凶娇 - xp1024.com
《凶娇》


001. 浴火

永隆二十四年春。

整个燕京笼罩在一片氤氲水汽中。

自打进入清明以来,雨水就从未间断过,直至月中,才将将有放晴的趋势。

今日是个难得的晴雨天,清晨下了点蒙蒙雨,晌午就出了太阳,西口巷子支起了串串红灯笼。

这片区域是平宁侯府的宅邸,下人们正在为小世子的百日宴忙碌着。

入夜,灯火亮起,宾客来贺,平宁侯府人声鼎沸。

临墨穿过回廊,来到满是女眷的花园里,朝亭中受人恭维的季氏行了一礼。

“夫人,太子府的马车已驶到巷子口了。”

闻言,季氏凤目轻抬,站起身对满院女眷道,“诸位随我一同前去迎接太子妃。”

太子妃是她的女儿,说这话的时候,她眼角眉梢俱是骄傲。

随后又吩咐下去,“去通知世子夫人,让她把小世子抱过来,给我儿的肚子也沾沾喜气。”

“是,夫人。”临墨领命而去。

季氏带着女眷朝前院赶去,走得急了,撞上一个黑衣仆妇,并未在意,继续赶路。

到的时候,门前已黑压压一片。

有前来参加宴会的嘉宾,更多的,却是闻讯赶来凑热闹的百姓。

平宁候余少恭身着鹤氅,站在门下,与宾客谈笑风生。

虽年近不惑,依旧形貌昳丽,如同玉树。

季氏痴恋地看了一眼,半晌才收回眼,带着女眷站到另一边。

朱红色的四驾马车缓缓朝侯府驶来,后头跟着一条长长的贺礼车队。

围观的人群瞬时沸腾了起来:

“快瞧快瞧!那是太子府的马车!”

“哇,好气派啊,后头足足有十车贺礼……”

“平宁候真是生了个好女儿啊……”

“咦,不是说太子妃的胎位不稳,正在安胎吗?怎也来参加百日宴了?”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说是得了一位神医相助,不仅胎位无恙,还诊出是个男胎呢。”

“啧啧啧,这平宁侯也忒走运了吧,不仅府上添了个小世子,便是嫁出去的女儿,也即将给皇家诞下龙裔,真是叫人好生羡慕啊~!”

“谁说不是呢……”

众人七嘴八舌,马车已稳稳停在了侯府门前。

车内下来一丫鬟,动作优雅娴熟地掀开帘子,搀扶太子妃下车。

众人迎了上去,曲膝问好,唯独季氏与平宁候不需要行礼。

众人十分羡慕。

太子妃吩咐下人把贺礼搬进侯府。

看着一箱箱的金银布匹,大伙又是一番感叹与恭维。

季氏伸手拂过鬓角,十分享受这种感觉。

嫁了个心心念念的丈夫,又生了一堆极其出色的儿女。

人生顺遂,大抵也就如此吧。

在这春风得意之际,她脑里突然闪过一张美丽动人的脸。

六妹妹啊,六妹妹,你若是在天有灵,不妨睁眼看看,你的一切,如今都是我的了,你可以安息了……

然而嘴角的讥笑还未落下,宅院里却传出了轰天震地的声音,“不好啦,走水啦,救命啊!!!”

季氏猛回头,只见浓烈的黑烟从侯府中心升起,火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四周蔓延。

最近春雨绵绵,就算放了晴,木头也是湿的,怎可能轻易着火?

且这火势迅猛,瞬间就席卷了整个侯府……

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被人泼了油!!!

想明白这点,季氏赶紧拽过一个奴仆,声嘶力竭道,“快!快去救火啊!还愣在这干嘛!!!”

她的三个儿子,还有刚过百日的孙,都还在里头啊!!!

然而拎着水桶赶过来救火的人,纷纷都停了下来。

季氏一愣,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那黑烟里还杂夹着黄烟,同时传出一股刺鼻的气味。

季氏脸色惨白,心中绝望。

军营里专用的纯桐才会冒黄烟,那种桐油遇火即燃,不把油沫星子燃净了,便是浇上整条玉戴河的水,也不会灭!!!

“谁!到底是谁?!竟如此残害我平宁侯府?!!!”季氏嘶吼道。

回应她的,是火海里传出的阵阵凄厉惨叫。

一时之间,整个平宁侯府仿若九霄地狱。

围观之人胆战心惊,远远避开。

就在这时,火海里突兀出现一个黑衣妇人,“四姐姐,好久不见。”

妇人朝季氏咧嘴一笑,“我送你的孙儿百日礼,可还喜欢?”

妇人的声音似破风箱,令闻者头皮发麻。

“是你?!”季氏不敢置信地瞪大眼。

一旁的平宁候亦是怒目圆瞪,“沈心然!你个贱人还没死?!”

“我当然没死。”黑衣妇人缓缓掀开斗篷,一张满是疤痕的丑脸吓到了众人。

“我若死了,谁为我弟报仇?

我若死了,谁替我腹中胎儿鸣冤?

我若死了,那些用命换我的人岂不白白牺牲?!

大仇未报……我怎能死!!!”

她字字珠玑,如泣如诉,说出的话令人震惊生怖。

“所以我不能死,我要用你们侯府一百三十口人的命……来祭奠我的亲人……”

“啊!你不要说了!你个恶魔!!!”季氏状若癫狂,披头散发地哭笑道:“我的六妹妹,你有什么事就冲我来,为何要对我的孩子们下手?他们是无辜的啊!”

无辜?黑衣妇人脸上露出一抹嘲讽的笑。

她的孩子也是无辜的,可他们给过他来这世间瞧一遭的机会么!

没有!!!

这群人为了利益,剥夺了她做母亲的权利,把她当做礼物和筹码拿去交换,让她备受欺凌……最无法原谅的,是他们残害了她的亲人……

她永远不会忘记,当弟弟的人皮被他们摆在她面前时,那是一种怎样的锥心之痛!

烈火熊熊燃烧,侯府到处都是焦黑的尸体,惨状可怖。

“沈心然!我要跟你拼了!!!”平宁候怒吼一声,欲冲入火海,却忽闻女儿大叫一声肚子痛。

“我的儿!你怎么了?!!!”平宁候和季氏脸色大变。

太子妃倒在了婢女身上,裙下全是鲜血。

火海里传出咯咯的笑声,“哦,我忘了告诉你们,你们女儿服用的,并不是什么保胎安胎的神药,而是我特意差人送去太子府的断经草,草到经断,永世绝孕。”

“你、你个恶魔!你不得好死!!!”季氏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打击,仰头喷出一口老血,气若悬丝。

见此,黑衣妇人的笑容越来越盛,可心底却没有那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淋漓感。

纵使敌人都死光了又如何……她的亲人也不能复活了……

“救、救我的孩子,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此时,火海中一个妇人朝她艰难爬去。

妇人被烧得漆黑如碳,怀里护着的孩子却安然无恙。

“不!我的孙!!!”平宁候大叫出声,这正是平宁侯府刚满百日的小世子。

见此,众人纷纷叹息一声,这个恶魔怎么可能会救人呢,更别说这还是宁平侯府的小世子。

黑衣妇人伸手拽过襁褓中的婴儿,用粗糙的手掐住婴儿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

婴儿止住了哭声,伸出小手意图去抓黑衣妇人,可抓了半天也没抓到,不由气呼呼的伸出小腿在那蹬,蹬阿蹬的,突然咯咯笑了起来……

黑衣妇人的身子猛然一颤,片刻后,脱下石棉袍子,裹在婴儿身上,将他远远推出了火海。

没有了石棉袍子的阻隔,火舌瞬间舔上她的身。

身上没有痛。

临死之前,她问自己,为何要这么做?

或许……是想让那孩子也体验一番亲人俱亡的痛吧……是的,她可是来自地狱的恶魔,怎么可能会心慈手软呢!

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感到异常轻松,甚至比刚才屠戮了一百三十口人还让她感到满足……

闭上眼,脑里浮现的,是刚才那婴儿对她的笑……若她的哥儿还在,笑起来定也如此好看吧……爹,娘,你们让女儿要一生与人为善,可女儿最后却不得善终……如今女儿算是明白了……善才是万恶的源头……若有来生,女儿定不再与人为善!

002. 重生

六月天,孩儿脸。

湿暑难耐的气候,令沈心然难以入眠。

刚想睁开眼,耳边就传来了一道声音。

“那天去兰园的可不止我们姑娘一个,四姑娘和七姑娘都去了,凭什么说这事只和我们姑娘有关,难不成这火还是我们姑娘纵的啊?”

“那帮小蹄子,活不好好干,尽日在背后编排主子,有胆她们去编排四姑娘和七姑娘啊,还不是欺负我们家姑娘不姓季,太可恶了!我要出去撕了他们的嘴!”

“哎你别拦我啊!”

躺在床上的沈心然皱了皱眉,这声音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这时,另一道声音响起,“姑娘如今好不容易才退了烧,你又要去与那些嚼舌根的对骂,这不是给姑娘添堵吗?你是不想让姑娘好过了吗?”

“藿香姐姐!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只是不忿她们这样说姑娘!”

“不忿?那你就消停消停,姑娘病好了才是正理,你在这里吵吵闹闹,姑娘几时才能好?”

听着耳边一阵阵熟悉的声音,沈心然愈加茫然了……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明明葬身于火海……

“哟,瞧你这话说的,什么叫欺负姑娘不姓季?老伯爷可是承认了姑娘的,你这话说的未免有些诛心了,是府上没给姑娘月例银子呢,还是大伙联合起来欺负姑娘了?不若等姑娘醒了,你自个问问姑娘是不是受了我们季府的委屈?”

在榻前照料沈心然的,统共有三个丫鬟。

待最后这丫鬟说完话,沈心然猛然睁开眼。

“啊!”这丫鬟受了惊,连连后退。

沈心然的眼神也太可怕了,仿若从九幽地狱里爬上来的恶魔,要将她生吞活剥。

然下一刻,定睛看去,沈心然漂亮的眸子有些放空,依旧是那个寄人篱下,懦弱的、好糊弄的表小姐。

冬乔呼出一口浊气,定了定神,换上一副关切的表情,迎了上去。

藿香和黄麻早已喜不自禁地围着沈心然,问她是否饿了?还有哪里不舒服?要不要再休息会?

看着眼前围着自己忙前忙后的两个丫鬟,沈心然不仅确定自己没死……甚至还活回过去了?!

虽有些不可置信,可内心更多的,却是抑制不住的惊喜。

“黄麻,现在是永隆几年?”

“永隆三年。”虽沈心然这问题有些奇怪,但黄麻想也没想,就直接答了。

姑娘素日里是不喜欢与她亲近的,一来她没有藿香沉稳懂事,二来她也不像冬乔能言善道,还是伯府老夫人赐下的丫鬟。

若不是有往日的主仆情分,来了这高门大户的永乐伯府,怕是她都没资格再伺候姑娘了。

算一算,这还是自上个月姑娘恼了她之后,第一次主动找她问话。

黄麻有些雀跃和开心,看来姑娘并没有不要她了……

望着眼前因自己一句话,而激动不已的黄麻。

沈心然又是心酸又是自责,这个爱跟自己抬杠的丫鬟,或许永远都想不到,在未来的某一天,她将嫁给一个游手好闲、吃喝嫖赌的赖子,最后更是被这癞子卖到了最下等的窑子……

这一切,仅仅是从她所在意的四姐姐说的一句话开始:“如此没规矩的丫头,若是妹妹日后嫁进了平宁侯府,定是会被拖累的……便是妹妹不怕被拖累,也得为着世子想想……他那么优秀的一个人,若因妻子身边的人没规矩而被别人耻笑了,妹妹你岂不是要心疼死……”

从那一刻开始,她有意无意地疏远这个丫鬟……以至于慢慢的,甚至都快忘记了身边有这样一个人存在,直到……那件事情发生,黄麻突然站出来替她嫁给了那个癞子……最后还为了掩护她逃出虎穴狼窟,而死无葬身之地!

想到这里,沈心然再也忍不住,热泪汹涌而出。

“姑娘!姑娘!你怎么啦?是不是我又说错话了?”黄麻惊慌无措道,“姑娘您别哭了,您别哭了行不行,您哭的婢子心里难受,最多、最多婢子答应你……不去、再也不去找那群碎嘴的丫头吵架了,日后、日后也再不与您顶嘴了……姑娘,您别哭了行吗?我一定好好学规矩!一定!”

姑娘果然还是不喜欢自己,都怪自己嘴笨!怪自己没规矩!

黄麻急得团团转,差点就要跟着沈心然一道哭了。

沈心然突然眼泪一收,扑哧一下笑出声来。

她伸手勒住黄麻,把她拽入怀中,死死地、紧紧地,怕一放手,黄麻就会消失不见。

还好……永隆三年,她才14岁……那些事还未发生,这些人也都还在……前世,她是长了一对狗眼,才会被人蒙蔽。

这一世,她要那些为她枉死的人、那些她所在意的人,都好好活着。

至于那些拖她下地狱的人……

“冬乔,去把我的外衣拿来。”

“是,姑娘。”

望着眼前窈窕的背影,沈心然脸上挂着笑,眸中却闪过逼人寒芒……我回来了!你们可准备好了……

……

003. 借力

“姑娘,如今老夫人正在气头上呢,您真要过去啊……?”

冬乔尤自不死心,咬牙规劝道,“莫不如再等上几日,等那风头过了,姑娘再去给老夫人请安吧……说不得到时,老夫人就把兰园的事给忘了,也不会责问姑娘了……”

“就梳这个头吧,简单点好。”沈心然没有理会冬乔,径直打断了藿香的动作,从一堆花花绿绿的首饰里,挑了一对艾绿色的纱花,别在两侧,任其余发丝垂落。

黄麻痴痴道,“姑娘,你可真好看……”

“好看么……?”沈心然不由愣神,抬眸望了眼铜镜中的美人。

是啊,她长得真好看,娥眉大眼,秾李夭桃,即便穿得这么素净,也掩饰不住眉梢的侬丽。

难怪四姐姐千方百计都想要毁了她这张脸,可笑的是,人家余少恭真正在意的,并非全是她的容貌,而是另一物……

这一世无论如何,她都不会再让沈家的东西流落在外了。

至于那一对狗男女么……她自会好好收拾……

“冬乔,去把衣香、迎香叫来。随我去老夫人处问安。”

“是,姑娘!”

原本还有些愁容不展的冬乔,此刻脸上堆满了笑。

以往的六姑娘,只要她哄上一哄、骗上一骗,就能够轻易拿捏,可刚才不管她怎么劝,怎么哄,六姑娘就是不为所动,还坚持要去给老夫人请安。

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吗?松鹤堂如今正招待着贵客,她的任务就是要阻止六姑娘去松鹤堂……

眼下见拦不住,反倒淡定起来了。

不为别的,只因沈心然带上了她们仨。

她原以为沈心然是变聪明了,如今看来却是她多虑了。

以前沈心然出门就最爱带上她和衣香,还有迎香,一面对季府的家生奴婢深信不疑,一面把自己人远远推开,如此拎不清的主子,她倒是头一次见。

所以见沈心然还是如此行事,自然放心,这样的沈心然去了松鹤堂,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然而冬乔并不知道,她前脚才走,沈心然就招过了藿香和黄麻。

沈心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松鹤堂发生的事呢,准确来说,这件事将影响她的一生。

若这件事处理不好,即便日后能顺利与平宁侯府退婚,她余下的一生也别想再寻到好人家了!

首先,纵火行凶本就是十恶不赦之罪,别人都说季家宅心仁厚,未追究沈心然责任,若这放在其他人家,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烧了自家的宅院,便是不赶走,也是要跪祠堂的,偏这季家对这表小姐一点都舍不得责罚,还好吃好喝的供着……原沈心然也是这样认为的,她听信了冬乔的话,称自己发高烧还未好,不肯见人,以为等风波过去,一切就会平息,后来也证明老伯爷和老夫人没有责怪她,但因着这件事,原本季府里唯一对她还有点上心的老伯爷,却越来越疏远她了……

加之有心人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说是沈心然嫌弃怡华院太小,不忿其他姐妹的院子比她大,所以才放的这把火……

又是纵火行凶,又是嫉妒姐妹……如此恩将仇报,不懂礼仪廉耻之人,哪有一个大家闺秀该有的样子。

所以伴随着这一场大火,她的名声也逐渐臭了起来……

当然了,这臭名可不是一场大火就能造成的,日后发生的种种,更是令她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毛骨悚然。

她是不会让这一切再次发生的,所以,今日她必须去一趟松鹤堂。

两个丫鬟听了沈心然的吩咐后,脸上表情各异,藿香微微皱了皱眉头,脸上浮现一抹担忧,黄麻则一脸兴奋,拍着胸脯表示一定会把沈心然交代的事办妥。

两个丫鬟自去办事,沈心然则带着冬乔衣香等去往松鹤堂。

此刻松鹤堂内一片热闹。

季府两房女眷尽数到齐,老夫人年氏坐在主位上,对下首一妇人笑盈盈,“竟不知唐夫人和昌国公府还有这等亲戚关系,想是什么好茶唐夫人没喝过,府上这峨蕊拿出来倒是让唐夫人见笑了。”

唐夫人连忙摆手,“瞧老夫人说的,我算国公府哪门子亲戚?不过就是沾着我家弟媳的光去过一两回罢了,我那弟媳的娘家人倒与老国公爷有些远亲,不过我么……纯粹就是哪里有热闹往哪里钻的……”

“再说了,我瞧着老夫人府上的峨蕊也是顶好的,国公府的茶再好,那也是人家国公府的东西,与我有甚关系,反倒是季府日后与候府结了亲,少不了我要厚着脸皮常来老夫人这讨茶喝……就怕到时老夫人嫌我烦呢。”

“瞧你这话说的,”老夫人心里受用,面上却还要假嗔,“我府上还能短你吃喝不成,既是侯府二夫人的姐妹,便也是我伯府的亲戚了,日后尽管来,茶自管够!”

两人相聊甚欢,一丫鬟打帘子进来禀报道,“老夫人,六姑娘来了。”

前一刻厅里还言笑晏晏,下一刻气氛却为之一滞,众人表情各异。

“她来干嘛?不是说发烧了吗?”老夫人皱着眉头,“让她进来吧。”

“有劳外祖母惦记了,孙儿这不是刚病好就急着过来给外祖母请安吗。”

人未到,声先至。

在众人的瞩目中,花厅的帘子被掀开,一道靓丽的身影出现在众人面前。

身无环佩,仅发间两点翠珠,外罩了一件天青色比甲,内着水鸭色罗裳,不施粉黛,却硬生生把后头跟着的两个穿红戴绿的俏丫鬟撵成了煤渣……

唐夫人暗暗吃惊,好一个浑然天成的美人……这难道就是那个百年积善之家的遗孤沈心然吗?

与第一次见沈心然的唐夫人不同,一旁坐着的平宁侯府二夫人肖氏,之前却是见过沈心然几面的。

可她依旧被沈心然的美貌给震住了……

似乎这丫头比上次见还要美上三分呢,难怪老侯爷笃定了这门婚事,便是之前沈家……

…………

004. 打力

便是之前沈家一夕间只剩两个孩子,老侯爷也不曾动过悔婚的念头……这次永乐伯府走水,外头都传是这位表小姐使的小性子纵火,所以她才被老侯爷打发过来探探虚实。

然而论震惊的程度,无论是唐夫人还是肖二夫人,都不及在场的季家女眷。

沈心然是个什么性子?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了。

沈心然作为沈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受尽半生荣宠,活脱脱一个不谙世事的天真娇小姐。

季府自不是沈家那等简单人家,她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不可能受到太多的关注。

为了增加自身的存在感,加之有心人的挑唆,沈心然就成日里换着法子插金戴银,活脱脱成了笑话。

哪曾想,今日的沈心然竟穿得如此素净。

众人愣神,这才回想起来,好似这位表小姐一直都是位大美人呢……

最先回过神来的,当数季府老夫人年氏。

她笑眯眯道,“心儿啊,你不是发着热吗,怎得过来了?快到外祖母跟前来,让外祖母瞧瞧,额头可还是烫着。”

复而又自顾自道,“只要你好了,旁的什么,外祖母都不在乎……”

年氏一脸的慈爱,任谁看了,都会觉得她是个关爱儿孙的慈祥老人。

“孙儿有错,不敢让外祖母惦记,只求外祖母责罚!”沈心然不仅没有过去,反倒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说出了一句令在场之人感到意外的话。

“哎哟,心儿,这可使不得,怎么说跪就跪下了,快起来,快起来啊!”

沈心然不为所动,笑话,她怎么敢起来,什么叫做‘只要你好了,旁的什么都不重要’,自打她出现在这个花厅,年氏每说一句话,她的心情就阴沉上三分。

那些话看似是关心她的,可仔细品味,皆暗指她无需为纵火之事担心。

说白了就是:沈心然啊,沈心然,随便你烧哪座园子去,就算你把整个永乐伯府都烧光了,那也没关系,反正在外人面前我们会装出一副受尽委屈的模样,你就好好做你的刁蛮大小姐吧~!

若沈心然真的应了她的话,上前去撒娇,那就真的坐实了纵火之名!

沈心然抬眸打量了眼主座上的老夫人,六十来许的年岁,额前贴着万蝠裱花抹额,发髻上有颗鸽蛋大小的红珠,尖尖的下巴,眯眯的眼。

还是她所熟悉的那个年氏、那个她以为是真心疼爱自己的外祖母……实则她在对方眼里不过是个笑话!

是啊,年氏又不是她的身生外祖母,一个由侧室扶正的永乐伯继夫人,怎么可能会对原配留下的子女真正关爱呢?!

前世她死的一点都不冤……这样的自己,真是蠢到了家!

对于沈心然的反应,年氏也是微微有些吃惊,莫非这孩子真是烧糊涂了,往日里自己手一抬,不需说什么,她就争着闹着要到自个面前来撒娇……还是说……她听出来自己前头话里的含义了?!

这不可能!

就这草包的脑袋,怎么可能听得出她的弦外之音。

不过年氏也没有大意,因为沈心然刚才说的话是‘孙儿有错’,而不是‘孙儿有罪’。

纵火乃是大罪,而不是小错。

她是不是可以理解为:她没有犯纵火的大罪,但这场火,她也有错。

沈心然能说出这样的话,倒是令她有几分意外,看来脑子烧上一烧,这草包倒是长进了不少。

虽有些意外,但年氏还是很快做出了反应,“你既说你有错,那就说说错在哪里!莫非那火还真是你放的了?!”

说话间,已收起了刚才的慈爱,换上了一副怒其不争的严厉表情。

年氏当初能从贵妾爬成正室,本就不是泛泛之辈,历经了伯府几十年的声色犬马,更是练就出了一个当家主母该有的威严和气势。

此话一出,众人皆噤声,想看看沈心然要怎么为自己辩驳。

“请外祖母明鉴,当日四姐姐和七妹妹俱在场,孙儿有没有纵火,一问便知!”

好一招祸水东引!

年氏终于不淡定了,这草包知不知道今日有贵客在场,竟把她最宠爱的两个孙女都拖下水!

而就在沈心然话音刚落下的一瞬,有两个少女豁然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其中年纪较大的那个,先是用不敢置信的眼神看了眼沈心然,尔后立马调头望向年氏,竟也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泫然欲泣道,“祖母,孙儿也有错!”

沈心然嘴角缓缓勾出一抹微笑,我亲爱的四姐姐,你当然有错了,妹妹今日便是来收拾你的。

季如玉声泪俱下道,“身为家中长姐,不能管束好两个妹妹,这便是玉儿的错,请祖母责罚……”

“当日也是我不好,明知兰园是府里头的禁地,却磨不过六妹妹想要去看夜来香,赏花也就罢了,偏生不知哪个碎嘴的丫鬟在六妹妹跟前提及了庄子上的煨红薯,拗不过妹妹想试,左右不过是些银炭,不见明火芯子的,只要把红薯煨好了浇灭,便也无碍,岂料我是个不中用的,碳火还未架好,我小腹便隐隐作痛,只能先行回了梧桐院……”

好一个季如玉!认错的话说得漂漂亮亮,到头来却把自己摘得干干净净!

若不是处在对立一面,沈心然都想站起来给她拍手叫好。

季如玉都跪下了,季如月又岂有站着的道理。

一个是永乐伯府当家二房的嫡长女,另一个虽也是嫡出,却托生在三房,身份地位自不可同价而比。

然季如月也有她的优势,她母亲李氏乃是老夫人的外甥女,所以在府里,她的荣宠也并不比季如玉少多少。

“四姐姐爱认这错便认去~,我却是不认的!”虽跪下,态度却有几分张狂。

她剜了眼沈心然,转头对老夫人道,“祖母~!当初说要去兰园赏夜来香的是六姐姐,闹着要在兰园里烤红薯的也是六姐姐,四姐姐倒好,这会把自己撇的干干净净,她当时的确是早走了,可谁知道她当时是不是真的肚子疼呢?或许……”

005. 水落

“或许是她怕祖母知道了烤红薯之事要怪责她,又或许是其他呢……譬如她可能早就知道了兰园会走水,所以提前走掉了,好制造不在场的证据呢……”

此话一出,全场一片哗然。

季如玉又怎么可能提前知道兰园会走水呢?除非这场火是她暗中指使人操纵的,这才说得过去。

“你!你说的什么浑话!”季如玉被她气得浑身发抖,最后却只憋出一句话来,“我知道七妹妹怨我提前走了不能给你作证,可我当时真的是肚子疼,妹妹就莫要再往我身上泼脏水了!大家同是季家姐妹,难道我的声誉受损,妹妹的声誉就不会受影响吗?”

她这话说得再明显不过了,是劝季如月暂时放下两人的恩怨,先联手对付沈心然这个外人。

可惜这么浅显的话季如月都听不出,依旧在那抱怨道,“……谁知道你呢?反正最后留下来的是我和六姐姐,我可什么都没干,最后却成了有理说不清的。”

季如玉气得差点要晕过去,沈心然则低头冷笑。

这个季如月啊,当真是被年氏和三房宠坏了,空有一身大小姐脾气,却没甚脑子,真不知道自己前世怎么跟她斗个旗鼓相当的?

彼时她俩常被季如玉挑唆,争斗个不休。

直到此刻,沈心然才深刻意识到上辈子的她是有多好糊弄,一如眼前这个蠢到家的季如月。

不过不得不说,这次季如月随口的一句无心之言,却猜中了个大概,兰园走水的的确确与季如玉有关!

可惜除了沈心然,在场没人会相信这句话的。

而季如月眼看没法拿出证据证明自己的清白,竟撒起娇来,“祖母~!当初去取炭的,是六姐姐身边的迎香,烤红薯也是迎香,这火与月儿没有半点关系,月儿没有两位姐姐能言善道,说的却都是大实话!不信祖母可以问问玛瑙临墨。当夜里,我们每人都带了一个丫鬟在身边,就算我家玛瑙能为我撒谎,四姐姐的临墨和六姐姐的迎香也会为我撒谎么?!月儿才是最冤的那个好吗,请祖母为月儿做主!”

这又是哭又是闹的,惹得年氏眉头微皱。

尤其是季如月说话还没点分寸,什么该说的不该说的都拿到明面上来揉碎掰开。

平日里与季如玉争闹就算了,谁家里的子孙不闹腾的,可如今当着外人的面,还不忘埋汰自家姐妹,简直是让人看了笑话。

年氏叹了口气,看来是她平日太惯着这个孙女了,想着三房没二房争气,自己便多疼爱些,没想到竟疼出这种性子,日后嫁了人可怎么办……

年氏虽有心想要磨一磨季如月的性子,但明显此时不是时候。

沈心然的名声是无所谓的,但若因着此事,牵连到她两个孙女,就得不偿失了。

经一番思索,她终做出了取舍,“好啦,多大点事儿,难道祖母还能不信你们吗?行啦,都起来吧,说到底,都是下头丫鬟不小心,毛手毛脚的,生个炭火烤红薯都能把园子烧了……”

说着,忽然厉声道,“迎香!你可知罪!”

迎香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把头伏得很低,身子颤颤巍巍道,“回、回老夫人,婢子……婢子、婢子……”

磕磕巴巴了大半天,最后一咬牙,“婢子知罪,银碳是婢子去取的,火也是婢子升的,许是夏日里太燥热,火星一时没有扑灭就蹿了起来……奴婢不是故意的,还请老夫人从轻发落。”

这话说的没头没脑,什么叫做夏日里燥热?什么叫做火星没有扑灭园子就烧起来了……这话根本经不起推敲。

不过于年氏而言,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人承认就好了,且还是沈心然身边的人,总归是能摸黑一点沈心然的。

“念你是无心之过,便罚你晌钱一年,从二等丫鬟降为杂扫,可有不服!”

“奴婢不敢,谢老夫人开恩!”

年氏转向肖二夫人和唐夫人,略带歉意道,“倒是让两位夫人见笑了,家里管教下人不严,也是我老婆子的失职。”

“哪里哪里,谁家里还没个不懂事的丫鬟呢,老夫人这么处理已是极宽厚的了。”

“是啊,老夫人仁慈。”两人本就是客,自不会随意插话,既是主人家问起,便随口应和,至于心里怎么想的,只有她们自个知道了。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正准备了结此事。

却听沈心然突然道,“外祖母,孙儿有异,当日夜里的银炭虽是我叫迎香去取的,可烤完红薯后,我亲自催着迎香取来了热水,当时一盆子热水浇下去,莫说碳被浇湿了,便是周围一圈的野草也被浇透了,绝无可能燃起半点火星的!”

“若外祖母不信,尽可叫人去兰园查查!”

浇过热水的草,当下是不可能烧起来的,想要知道沈心然的话是真是假,派人前往兰园走一趟便知。

季如玉在听闻沈心然要让人去查探兰园情况时,身子莫名抖了一下,眼神中闪过一丝慌张。

这丝慌张虽一晃而过,可哪能瞒得过上座的老夫人。

她瞬间明白了,此事恐怕还另有隐情。

“查什么查?!”她不怒自威。

这事万万不能再查下去!

若真查出了和季如玉有关,季如玉一辈子就毁了,年氏难得对沈心然发怒道,“是外祖母说的话不清楚吗?还是你太任性了!我知道你心疼下人,可这丫鬟既然犯了错,就应当受罚!”

沈心然仍是不死心道,“孙儿还是想请外祖母派人前去兰园查清楚,到底是何原因起的火,若此火真因我而起,孙儿愿与迎香一道受罚!”

“查!”

“不许查!!!”

也不知是谁突然喊了一句‘查’,惊得年氏脱口驳了回去。

待反应过来,她才惊觉说那话的是自己的丈夫,老永乐伯。

“老、老……爷,您怎么来了?”

与年氏的震惊不同,沈心然却是松了一口气,她的救兵终于来了!

006. 石出

对于老伯爷的突然降临,众人还是有几分意外的。

这些年,老伯爷已鲜少踏足松鹤堂了,除非必要,他是不愿再面对年氏的。

其中缘由,府中之人皆心知肚明……老伯爷年轻的时候,也算是纵横花丛的人物,幸得发妻贤惠大度,不仅没有埋怨,还尽心尽力地替他打理后院,让他家和兴旺。

原配病逝后,年氏被扶正。

年氏当初也是极得老伯爷宠爱的,如若不然,也不可能从贵妾抬成继室,虽说这里也有永乐伯府自身的原因在。

永乐伯本就是爵位中最低等的伯爵,承袭到老伯爷时,已递降到三等伯,老伯爷是最后一代的继承人,除非立下大功,如若不然,子孙后代是不可能再继承此位的,而伯府的荣华,也算是到了尽头。

何况老伯爷虽有风流之名,却无治世之才,仅是靠着祖上荫庇得了个闲职,后院还有一堆‘花花草草’。

这样的人家,谁会把女儿嫁过来当继室呢?

年家就不一样了,做了几十年的地方富豪,想要继续做大,就得上头有人,老伯爷虽是个不中用的,但好歹有些势可借。

当年为了让年氏顺利坐上继室的位子,年家可是下了本钱的,一口气抬了好几十箱的陪嫁入府,差点没把年家给搬空。

这才顺利让年氏坐稳了当家奶奶的位置。

年氏刚被扶正那几年还好,算是家宅和睦,直到老伯爷的庶子庶女病的病、死的死,老伯爷才惊觉年氏的厉害。

当年原配有多贤惠,就反衬的年氏有多善嫉恶毒。

可那时年家已借着伯府的势,成为了一股不可小觑的豪强势力,早已不是当年能随意拿捏的商户了。

休又休不得,无奈之下,老伯爷只能做出让步,不再踏足松鹤堂。

如今上门,自不是来看年氏的。

“我今日一大早就听到书房外有人吵吵闹闹,说是你绑了小六过来,还硬要她承认兰园走水与她有关?!可有此事?!”

闻言,众人心下一片哗然。

莫说这种编排主人家的话下人是不敢讲的,就算是哪个碎嘴的讲漏了,丈夫也不可能如此明晃晃的说出来啊……还当着客人的面,简直是伸手打年氏的脸……可见他们夫妻关系差到了极点。

年氏被气得不轻,终还是忍住不发道,“老爷怕是有好几年未曾踏足我松鹤堂了吧,如今一来,却是向我兴师问罪,这顶罪状妾身可不敢接!您的外孙女在这好好的呢,您自个看看,我是绑着她了?还是捆着她了?!”

“真的没有?”老伯爷脸上似有不信,急忙跑到沈心然身边蹲下,左摸摸右摸摸,确认沈心然身上无伤无病,这才笑嘻嘻道,“没伤到就好~!没伤到就好~!”

前一刻还凶神恶煞,下一刻却笑成一朵菊花,变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气得老夫人连翻白眼。

对于老伯爷这样,下人们早已习惯。

他们家的老爷就是这样,正经事没做过几件,却时常闹得满府鸡飞狗跳。

对于老伯爷,府里人表面敬着,背地里怎么想却是不得而知。

彼时沈心然因冬乔挑拨,打心眼里瞧不起老伯爷,觉着年氏才是顶好的。

如今想起来,外祖父再不好、再窝囊,也是她的外祖父,是她的亲人。

前世老伯爷为了她与年氏争吵过好几回……她却每次都偏向年氏伤了老伯爷的心,即便这样,在她出嫁的时候,老伯爷还是偷偷为她准备了一份嫁妆……

她曾嫌弃他软弱无能,不知进取。

如今才发现,他是她在这府里,最宝贵的东西。

在那一双温暖大手的抚慰下,沈心然的眼泪哗啦啦就流了出来。

老伯爷惊道,“怎么啦丫头?!可是外祖父弄疼你了!”

沈心然摇了摇头,抿紧嘴,她也是曾活了三四十岁的人,却莫名想要撒娇。

“外祖父,心儿没有纵火~!”此刻竟不管不顾地钻进了老伯爷怀里。

“好好好!”老伯爷语气有些激动,还是头一次听外孙女这样亲昵地叫唤他呢,虽有些无措,却感觉暖暖的,身体瞬间充满了力量。

“乖孙放心,外祖父不会让你受半点委屈的,查!此事一定要狠狠地查!你就放心交给外祖父吧。”

是啊,她该放心的,此时她不过是个孩子,有人依靠,竟那么温暖……

“哼,既然老爷要查,那便查~!”年氏冷哼一声,点了身边两个大丫鬟道,“绛紫、赭乔,你们两随徐嬷嬷去兰园瞧瞧,把看到的情况如实禀报回来。”

“等等!”老伯爷打断道,“季福,你也带人前去查查。”

门外传来一声男子的应和,随后便是急忙离去的脚步声。

年氏大惊,没想到老伯爷竟早有准备,早早就带人过来了。

如此这般,打了她一个措手不及,叫她无法去破坏现场了,只能对身边人喝道,“还愣着干嘛!赶快跟上去搭把手啊!”

兰园距松鹤堂不远,一来一回半刻钟足矣。

许是众人搜索的仔细,足足等了两刻钟才回来。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在花厅外响起。

帘子被掀开。

管家季福先行跨进花厅,徐嬷嬷、绛紫、赭乔等人紧随其后。

徐嬷嬷脸色不太好,年氏不由皱眉。

季福手上拿着一物道,“回禀老爷老夫人,老奴在兰园里发现了这东西。”

“这是什么?”老伯爷问道。

季福举起手中漆黑之物,“回老爷,这是火折子。”

“火折子……?”老伯爷疑惑道。

“是的,准确来说,是火折的盖子,这盖子是老奴在兰园废墟上发现的,可老奴搜遍了兰园其他地方,却怎么都找不出剩下的半截火折身……至于六姑娘说的炭火堆,老奴也找到了,的确如同六姑娘所言,被热水浇过,都是也废碳,根本烧不起来……”

老伯爷猛然瞪大眼,“你的意思是说,兰园之火与小六无关,而是有人故意纵火陷害她?!”

007. 半截

“老奴不敢妄自揣测,只是如实禀报在兰园里的发现而已。”

到了此时此刻,明眼人都能瞧出兰园的火与这半截火折盖有关。

兰园可是荒废了十几年的院子,里头人影都没只,如何会留下火折盖呢?况还是在烧毁的废墟上……

“我倒要看看谁这么大胆敢烧我兰园!”老伯爷这次是真的怒了。

兰园之所以成为府里的禁地,那是因为它是老伯爷原配的居所,先前是因为意外走水,又牵扯了沈心然,老伯爷才没有出声。

如今得知是有人故意纵火,哪有不生气的。

“季福!去把当夜里去过兰园的人的院子都搜一遍,我倒要看看剩下半截火折子在谁哪里?!”

年氏赶忙叫徐嬷嬷也跟去,表面是叫徐嬷嬷去帮忙,实则是想抢先一步找到火折,若这火折在季如玉房里,少不得要让徐嬷嬷想办法先行毁掉。

当天去过兰园的,也就只有季如玉、季如月、沈心然和她们的丫鬟,搜起来倒也简单,不一会季福就回来了。

“老爷,那半截火折子找到了。”

说着,季福把搜到的半截火折子递给了老伯爷。

老伯爷脸色阴沉道,“在什么地方搜出来的?”

“是在迎香的房里搜到的。”

“迎香?”老伯爷眉头微皱,那不还是她外孙女的丫鬟么。

闻言,年氏却是送了一口气。

却听季福解释道,“老奴还从迎香的妹妹衣香床下搜出了这东西。”

说着,把一物递给了老伯爷。

“什么?!大胆刁奴,竟连这东西也敢偷!”老伯爷怒目而视。

这可是他原配妻子传给女儿的玉锁!

玉锁出现的一瞬,沈心然猛地站了起来,跑过去抢过玉锁,痛哭流涕道,“娘留给我的锁儿,我说去哪了,原是被这两丫头给偷了!”

说着,转身朝早已吓得跪在地上的衣香迎香步步紧逼道,“枉我刚才还为你们求情,想不到你们是白眼狼,竟敢偷我娘留给我的玉锁!”

“没有!奴婢没有!请姑娘相信奴婢,奴婢真的没有偷姑娘的玉锁!”

“那这火折子又是怎么回事?!”沈心然猛地朝她俩砸过一件东西,“你们不会想说这火折子也是自己长了翅膀飞到你们房间的吧?”

衣香的脑袋被沈心然扔来的东西砸中,可她却没有半点委屈恼意,反倒捡起砸中她的东西惊喜道,“姑娘,您瞧!这是象牙做的火折!根本不是我们姐妹能用得起的,我们的火折子只是最寻常的竹折,所以一定是有人想要陷害我和迎香的……”

花厅里一片死寂,衣香猛然反应过来自己说漏了嘴。

什么叫做‘我们的火折子是竹的……’?!

火折子虽不是什么金贵玩意,但保存不当容易走水,所以每个院子的火折都由专人保管,用完了再去换过火芯。

像怡华院,保存火折的,就是沈心然的贴身大丫鬟藿香。

衣香迎香又怎么可能会有火折子呢?!

她这一辩解,无疑是不打自招!

衣香看着手中的象牙火折,惊恐地扔了出去。

“这!这不是奴婢的火折子!不!奴婢是说奴婢没有火折子!奴婢说错话了!奴婢自始至终都没有火折子……没、没有……从来都没有……是的,就是这样的,奴婢没有火折子,这不是奴婢的……”

她说的话颠三倒四,一会说这不是她的火折子,一会说她没有火折子,明显是太过于紧张,导致慌了神。

“我自然知道这不是你的火折子,因为这是我的火折子,”沈心然缓缓道来,“只是我没想到你们不仅偷了我的玉锁,还敢偷我的象牙火折?你们到底纯粹只是觉得这火折好看呢?还是想借它来栽赃我?!”

好大一顶帽子!栽赃叛主,这罪可不比故意纵火轻。

这问题的后面可是另有深意的,为什么栽赃叛主?又是为了谁栽赃叛主呢?

简而言之,就是在逼问她们,幕后主使是谁!

沈心然的话一环扣一环,不细想的话,极容易被她套进去。

说这话的时候明明语气平缓,却吓得衣香迎香直接趴在了地上。

“不!不是奴婢!奴婢没有!是……是……”

眼看这两人就快被沈心然逼到悬崖边了,一旁一直沉默不语的伯府二夫人薛氏终开声。

“大胆!你二人先是偷主子东西,后又纵火,难道如今还想要胡乱攀咬吗!”

薛氏的声音十分响亮,一下就把两个香给震住,“尔等好好想想,是认罪还是不认,若坦白了交代,或许还能从轻发落,免得到时……拖累了家人!”

这两人瞬间恢复了些许理智,一想到刚才差点在六姑娘的诱导下说出了四姑娘,不由惊出了一身冷汗。

纵火或许事大,偷六姑娘东西也非同小可,可若是她们供出了四姑娘,那才是真正的死无全尸!

六姑娘不过是个寄居伯府的表小姐,只要她们一口咬定是自己陷害六姑娘纵火而别无同党的话,最多是被发卖,想必不至于连累家人。

可若是惹怒了二夫人,后果她们不敢想象。

她们可都是季府的家生子,父母兄长具在二夫人手里呢……

薛氏平日里和和气气,一旦开口,贵女出身的她,气势丝毫不输于老夫人年氏。

衣香迎香很快就认罪了。

“老伯爷老夫人,既然这两个下人已经认罪了,不知能否把此事全权交予媳妇来处理呢?”

年氏自然乐得清闲,这等麻烦事她还巴不得甩手呢。

老伯爷则没有立刻吭声,而是看了一眼沈心然。

眼中似有犹豫,薛氏乃是他儿子的媳妇、是现任的永乐伯正妻,老伯爷虽不喜年氏,但却不会因此而迁怒到他与她所出的儿子。

他与年氏共育有三子,老大是原配留下的,老二和老三是年氏肚皮里爬出来的。

老大一家半年前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今只剩老二老三,老三整日里花天酒地不争气,老二却是个有出息的,半年前袭了爵后,官位越做越高。

所以薛氏的话在他这里颇有分量。

008. 火折

见此,沈心然叹了一口气,薛氏果然才是最不好对付的那个。

平日里不声不响,便是老夫人硬生生把掌家权从她手里夺一半分给自己的外甥女,她也总是笑眯眯,从不抱怨。

然到了关键时刻,每说一句话,都能狠狠打中敌人要害,掐蛇掐三寸。

前世她那样蠢,难怪会被薛氏牵着鼻子走。

可若今日就这样算了,就白枉费她重生一回了!

趁着外祖父眼中还有一丝犹豫与挣扎,沈心然立马展开她的撒娇功夫道,“外祖父~!心儿……心儿还有一件事要和您说……就是、就是和这个玉锁放在一起的银子也不见了……”

言下之意,不言而喻。

这不明摆着在讹钱吗?!

老伯爷不恼反喜,他怎么突然感觉这个外孙女在某些方面和他有些相似呢……一样的无赖?!啊不对!是一样的可爱才对!不愧是他女儿留下的孩子,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老二家的,你看……这怎么办?”老伯爷可不管沈心然的话是真是假,反正他是越看沈心然就越顺眼了。

当然了,他的想法沈心然是不知道的,若是知道她被他归类为同一类人,定会气得吐血的。

对此,薛氏倒是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沈心然不过是个被宠坏的孩子,没点见识又能要多少银子呢。

权当破财消灾了。

遂和气道,“六丫头,你不见了多少银子呢?公中给你补上。”

沈心然伸出一个手掌。

“殷红,拿50两银子给六姑娘。”

“舅母,你误会了,不是50两,是500两。”

“什么?!你怎么不去抢!!!”薛氏还没反应过来,年氏就已经从座位上跳了起来。

许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年氏咳了一声,换上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六丫头啊,我知道你受了委屈,可你也不能这样狮子大开口啊,你当我们不知道你哪来500两啊。”

是啊,她哪来500两?

她娘留给她的嫁妆,还有沈家的东西,如今可都在老夫人手上!

沈心然低着头,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再抬起头时,俨然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无论外祖母信不信,心儿的确是有500两的……如果……如果……外祖母不信,不如把衣香迎香绑了送官,让官府来查,定能逼问出她们把心儿的500两藏哪里去了,况且心儿总觉得这场火另有蹊跷,不如也一并让官府查查吧……”

“够了!”年氏不由扶额,今天发生的事太出乎她的意料了,她觉得头疼。

“最多100两!公中最多出100两!”年氏冷哼一声,不再看向沈心然。

“外祖父……可、可心儿真的丢了……500两……”

眼见沈心然又要闹起来,许是怕事情真的闹到了官府不可收拾,薛氏咬咬牙,“六丫头,公中出100两,舅母自己再给你补上400两,你看如何,莫要再闹了,闹了出去,对伯府的名声不好,对你的名声也不好的。”

“嗯……”思索了片刻,沈心然勉为其难地点点头,“那好吧~就依二舅母所言,心儿不追究了~。”

这话说的,好似她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

那可是500两啊!薛氏的心都在滴血,却不得不应和道,“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嘴里却像吃了颗苍蝇般恶心。

迎香衣香最后被薛氏做主发卖走,至于他们的家人,则被遣到了偏远的庄子上。

对于迎香衣香的结局,沈心然一点都不可怜。

上辈子这两人跟她去了平宁侯府,趁她有孕之际,爬上了余少恭的床,为季如玉顺利嫁入侯府出过不少力。

如今这些,不过是她们应得的下场罢了。

这样的结果虽不能说很令沈心然满意,但能从薛氏和年氏身上撕下一块肉已经很不错了。

来日方长,她的仇会慢慢报,如今羽翼未丰,只能蛰伏。

然而她并不知道,此番表现已引起了在场之人的注意。

像第一次做客季府的唐夫人,便对她产生了兴趣。

肖二夫人更是重新审视了一番沈心然。

至于年氏和薛氏就更不用说,平白无故少掉了几百两银子,早就恨得沈心然牙痒痒了。

……

伯府二房。

“哐当”一声,茶杯砸在地上的声音打破了房内的平静。

“你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纵火这么大的事不和我商量就去做!平日里教你的那些道理和规矩都叫狗叼走了么!”

“母亲,女、女儿没有……”

“还说没有!在我面前你都还要撒谎,想到哪个面前坦白去!今日要不是有我护着,我看你怎么收场!”薛氏瞪了眼季如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才见了人不过两三次,魂都被勾走了,瞧你出息的,还有没有点女儿家的矜持!”

“母亲,女儿……”季如玉咬了咬牙,委屈道,“女儿不甘!凭什么她沈心然一个父母双亡的窝囊废能有这么好的婚事,而我堂堂伯府嫡出大小姐,连个好人家都找不到……”

“为娘又不是没给你张罗!”

“我不要!我才不要那些个人家!不是穷书生就是爹爹以前的那些同僚之后!有甚出息的!”

“齐大非偶啊!”

“我不管!”季如玉如同认死理般噘着嘴,“如今咱们家也是重新袭了爵的,女儿为什么不能挑更好的,她沈心然一个孤女都能有这样的好前程,凭什么女儿不行……况且……况且……”说着,竟脸红起来:“女儿觉得余世子就是极好的……”

“哎!傻孩子。”薛氏叹了一口气,她怎么会不知道女儿的心思呢,余少恭好是好,却非良配。

就拿这世家来说,平宁侯乃是京中握有实权的勋贵,如今正得太子重用,他们永乐伯府不过才刚袭爵,拿什么和人家比。

余少恭更是人中龙凤,太子伴读,前途无可限量,这样的人家原本与她们是扯不上关系的,偏生老平宁候曾与沈家有过一纸婚约,婚约的主人公正是余少恭与沈心然。

那样风度翩翩的少年郎第一次来到季府的时候,她就曾想过,若自己也有这样一个的女婿该多好。

009. 训女

“娘~!”季如玉的呼唤把薛氏从记忆中拉了回来:“娘您可要帮帮女儿啊~!”

“傻孩子!娘不帮你帮谁啊~!”

“真的啊?娘你对我太好了!”季如玉高兴地像小鸡啄米般在薛氏脸上亲了一下。

薛氏没好气地点了点她的额头,狠心的话终是说不出口。

是啊,她们以前是没得选,如今伯府可不再是曾经那个连爵位都没法袭的落魄户了,连沈心然都能攀上那样的人家,凭什么她们不行,她薛明珠教出来的女儿,可比沈心然那个蠢货强多了。

只是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感觉余家对这门婚事的执着有些不同寻常,似乎中间隔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东西?

她真的能够让女儿代替沈心然顺利嫁过去吗?看来得好好计划计划……最好能弄清楚余家到底想要什么?是沈心然?还是报沈家当年的恩情,亦或是其他什么东西……

“好了,这么大个人了,还倚在娘亲身边像什么,没点规矩!”

“还有啊,不是娘说你,你这急功近利的性子几时能改,也就能在府里耍耍你的姐妹,如今咱们伯府复了爵,也算是挤进京城上流圈了,日后你少不得要与京中的名门贵女打交道,我可告诉你,那些个名门闺秀可不像你六妹妹七妹妹好糊弄,你给我放聪明点,装也得装出大家闺秀的样子来。”

“是,娘亲。”

薛氏似是想到什么,突然皱眉道,“对了,这次为何会如此不小心,差点让人抓了个现行?”

“都怪那两个香!”不提这事还好,一提季如玉就满肚子火,“真不怪女儿,女儿让她们纵火陷害六妹妹,却没让她们把火折子留下,况且女儿给的也不是什么象牙火折,而是极为寻常的竹折罢了,谁料到这两个家伙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依女儿看,这两个香就是眼皮子浅的,平日母亲也没少赏她们东西,她们竟还打起六妹妹那堆破烂玩意的注意,这么关键的时刻,什么不好偷,竟跑去偷象牙火折子,不是眼皮子浅是什么,如今看来,母亲把她们发卖了也不是什么亏事,免得日后拖了我们的后腿……”

“你懂什么!”薛氏忍不住摇头,她这女儿说聪明吧也算聪明,就是缺了点历练,凡事只看眼前利益,还未曾学会往长远了瞧,她也只能手把手地教道:“你以为娘不知道她们眼皮子浅啊,越是这样的人,越容易掌控。”

“本想安排她们随你六妹妹一道嫁去侯府的,她们那妖妖挑挑的模样,怎么都能混上个通房,不过就是两个奴婢么,便是飞上枝头也变不了凤凰,况她们的父母兄长俱在咱们手上,还怕她们不听话么,安插她们过去日后总是有用处的……不过既是我的女儿想嫁进侯府,那这陪嫁的人选就得另挑了。”

“还是娘亲疼女儿,女儿知错了~。”季如玉似是想到了什么事,原本满心的笑颜突然阴沉了下来,“娘,六妹妹这次也太过分了吧,居然顺杆子讹了我们500两银子!她的胆子什么时候变得这般肥了?”

薛氏冷笑一声,“有胆子讨不要紧,要紧的是,能不能保住这笔钱。”

“娘的意思是……让我出手去把银子骗回来?”

“你啊你,”薛氏无奈道,“记得娘跟你说过的话吗,遇事眼光要放长远点,决定了去做的事,就要下得起本钱,狠得下心,最好蹿掇别人去厮杀,自己坐享其成。懂了吗?”

季如玉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薛氏不妨把话挑明道,“你就坐着看好戏吧,你那三叔母和七妹妹可不会眼睁睁看着有500两不去抢的,就她们李家年家那贪婪的商妇性子,怎么可能允许钱这么顺利落入你六妹妹的口袋呢?到时怡华院可有热闹看喽~。”

说着,一副胸有成竹地模样,“咱们啊,也别去掺和,就在一旁做好人,只要最后时刻出来替你六妹妹撑腰,她必感动流涕,日后对你言听计从,把你当成好姐妹,她一个孤女,经过了这件事,怎么也得知道了怀璧其罪的道理,到时候还不乖乖把500两交给你保管么!这便也算是娘给你的零花钱了。”

“娘亲好厉害~!女儿受教了。”

“好了好了,别在这吹捧你娘亲我了,先下去吧,娘还有事。”

“是,娘亲。”

待季如玉出了房门,薛氏突然对着身后的屏风开口道:

“钱嬷嬷,出来吧,此事你怎么看。”

屏风后转出一老妇,“不知二夫人所指为何。”

“自然是指大姑子那傻女儿,你觉着此事与她有几分干系?”

钱嬷嬷思索片刻,试着回道,“老奴觉着……此事应与六姑娘无关。”

“哦,那她今日怎得像换了个人似的?”

“许是烧了一场,又被那些个流言蜚语吓到了,所以小心谨慎起来……”

“我瞧着也有些道理,原先像个兔子似的憨傻好拿捏,倒忘了兔子急了也会咬人,”薛氏点点头,“人的性子怎能说变就变,就算是转了性子,那脑瓜子也不是一时半刻能灵光过来的。”

“二夫人说得对,六姑娘昨夜里还闹腾呢,把老伯爷找来替她看热症的大夫给赶了出去,瞧那态度,分明是瞧不上老伯爷请来的人,觉着不如老夫人请的好……今日在松鹤堂能这般扒拉着老伯爷,演一出父慈女孝,老奴觉着不过是有所图谋罢了,夫人不若在一旁瞧着,不兴两日,六姑娘又会原形毕露,到那时啊,老伯爷指不定就凉透心喽~。”

“但愿吧。”薛氏心里惦记着女儿的事,不由多嘱咐几句,“再怎么说,今日的六丫头也比往日长进了不少,日后你在她那怡华院可要小心谨慎,免得露了马脚,还有,别让人看到你来我这。”

“二夫人放心,老奴谨慎着呢。”

“嗯,”薛氏满意道,“毕竟你是老夫人派给六丫头的管事嬷嬷,既是老夫人的人,若被人瞧见进出我的院子,免不了让老夫人起疑。”

010. 筹谋

她只有一个女儿,老夫人却不止一个孙女,别以为她瞧不出三房那点心思,自己没点本事,却肖想把女儿嫁入高门,这次客人上门,李秀琴就想让老夫人帮着说说,让自己的女儿也一并嫁入平宁侯府,做不了平妻做个贵妾也是好的。

这种话亏她说的出口!

好歹永乐伯府也是伯爵之家,如今她们三房可还未分开,哪有伯府嫡女去给人做妾的事!这话要是传了出去,岂不是要丢光伯府的脸么!

纵使老夫人平日里纵着这个外甥女,可在大事上还是拎得清的,狠狠数落了李秀琴一番。

这事肖二夫人和唐夫人自是不知道的,李秀琴也不敢再提。

不过若是六丫头的婚事真的出了意外,保不准老夫人会有其他的想法,季如玉和季如月都是她的孙女,薛氏对自己的女儿自然是有信心的,可却也不敢把所有砝码压在老夫人身上。

与钱嬷嬷通气的事,自然也不能让她知道。

“连四姑娘也要避着吗?”钱嬷嬷问道。

“自然,如今还不宜让她知道太多,免得她一时嘴快给说漏了,再者这次的事情你也看到了,幸而她不知晓你是我的人,不然纵火之事说不得也要牵连到你。”

说着,薛氏叹了口气,“再等等吧,等如玉那丫头沉稳些了,我自然会让她知道的……”

“还是二夫人想得周到。”钱嬷嬷随意应和着。

薛氏瞥了一眼,见她有些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心下了然,取出一个装满碎银的荷包,递了过去,“你家那位也该管管了,诺,拿去吧。”

钱嬷嬷喜道,“多谢二夫人,老奴醒的,老奴不会给二夫人带来麻烦的。”

“说什么麻烦不麻烦,真心为我办事的人,我自会赏罚分明~。”

一番恩威并施,搞得钱嬷嬷感激涕零。

……

怡华院。

“姑娘!姑娘!”黄麻兴奋地冲进了院子。

“你咋还咋咋呼呼?!都说你几遍了,这里是季府不是咱们沈府……你还没点规矩,小心让人抓了辫子……”藿香瞪了眼黄麻。

黄麻吐了吐舌头,“我的好姐姐,你就别念叨我了,下回我一定注意~。”

说完,立马蹦到沈心然身边,一脸神秘道,“姑娘,你猜我瞧见什么了!”

沈心然笑而不语,藿香却是有些急了,催促道,“死丫头,卖什么关子,快说~!”

“嘻嘻,”黄麻嬉笑一声,兴奋道,“我果真看到咱们院里的钱嬷嬷去了二夫人的春晖园,原先出了咱们院子的时候老谨慎了,七拐八拐,把我给远远甩开。”

“后来啊,我就按着姑娘说的,直接到府上最高的那座假山亭子里候着,果见那老太婆不消片刻又折了回来,瞧她去的方向,定是春晖园不假!”

语毕,一脸崇拜地望向沈心然,“姑娘姑娘,您什么时候变成未卜先知的女诸葛了?好厉害啊,快教教黄麻!免得奴婢老被人说蠢~。”

说这话的时候,还不忘拿眼斜晲藿香。

气得藿香伸手掐了一把她的软腰,“没得这般假正经,就会在姑娘面前编排我,我还不是为了你好啊,你再不学聪明点,小心拖了姑娘的后腿!”

“我才没有呢~!我这次不就帮上姑娘忙了吗~!”

“好啦好啦~”沈心然笑着打圆场,“你们两都是极好的,我知晓你们的心,又怎会拖我后腿呢,要说拖后腿,也是我拖你们的后腿,以前我不懂事,让你们为我受了不少委屈。”

沈心然何时说过这样的话,便是跳脱如黄麻,此刻也感动得眼眶红红。

藿香就更不用说了,登时转过头去抹泪。

姑娘终于长大了,她们可以放心了。

“不说这些晦气话,今日我还未表扬你俩做得好呢。”

“哪是奴婢做得好,全都是姑娘的功劳。”藿香抹了泪,赶忙回道。

这不是客套话,而是她打从心底对沈心然升起的敬意。

以前自家姑娘被人坑过多少回,却浑然不自知,她曾劝过,可姑娘就是不听,还越来越烦她,为了不像黄麻一样被姑娘厌弃,她只能让自己变得沉默寡言,也只有这样,才能继续留在沈心然身边,好好守护她。

藿香做梦也不敢想,她家姑娘有一天会变得如此通透睿智。

“藿香姐姐说得对,全靠姑娘机智,可姑娘为何会知道兰园的火与衣香迎香有关呢?”黄麻不解。

沈心然嘴角露出一丝微笑,她当然知道兰园的火与这两个香有关了。

当年她小产之后,两个香正得宠,少不了到她面前来炫耀,一时说漏嘴,泄露了当年的走水并非意外。

只是这事不好与她俩解释,便回道,“我猜的,你信吗?”

黄麻翻了翻白眼,“那钱嬷嬷呢?姑娘可别跟婢子说也是猜的?!”

“黄麻,我发现你变聪明了,还真让你给说对了~”沈心然笑眯眯道。

“姑娘就会寻婢子开心!”黄麻置气地撇撇嘴,复而又展颜道,“不过姑娘说的也不无道理,那两个香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整日里打扮得花枝招展,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们才是小姐呢,连名字也跟藿香姐姐重名,还不想替代了藿香姐姐在小姐身边的地位,手不能提肩不能挑的,我看早该把她们赶出去了,还好姑娘火眼金睛,终于看穿了她们的底细……只是我没想到,连钱嬷嬷也被二夫人收买了……她不是老夫人派过来的人吗?就算是做眼线,也该是给老夫人通风报信才对啊……”

何止她想不明白,便是沈心然,也是到了此刻才明白过来。

上辈子衣香迎香是被季如玉发卖掉的,跟着她一起去侯府的钱嬷嬷却没有被发卖,不仅如此,最后还从她身边调到了季如玉身边,得了季如玉重用。

她早该想到钱嬷嬷必然不仅仅是年氏的人,若是没有早早就效忠了二房,季如玉嫁过去后怎么可能会重用她……

………………

011. 盟友

当初她因何而小产,研习《医经》小有所成后,便明白是在季府这几年埋下的祸根。

此事绝与钱嬷嬷脱不了干系,怡华院的日常用度都是由钱嬷嬷去领取分配的,想在上面做点手脚,实在太容易。

只是当初她一直想不明白,钱嬷嬷是老夫人的人,老夫人贪她钱财、抢她嫁妆、毁她名声、捧杀她,她都可以理解,可害她一辈子做不了母亲,她却无法理解了!

如今确认钱嬷嬷进了薛氏的院子,一切便清晰明了起来。

无论是为了帮助季如玉嫁入侯府,还是为了更好地控制她,薛氏都有足够的动机去做这件事。

一个小产过后,因血崩而不能再生育的女人,的确会被侯府厌弃,便是连衣香迎香两个奴婢都能骑在她头上蹦哒……薛氏果然够狠,也足够深谋远虑。

所以钱嬷嬷必然不能留!

可如今她势单力薄,根本空不出手来收拾钱嬷嬷,只能暂且叮嘱藿香多多留意对方举动,防范于未然。

三人在屋内说话,屋外有人闪过。

沈心然扫了一眼,却是个熟人。

嘴角闪过一丝冷笑,看了看藿香,藿香会意,出门把人请了进来。

“冬乔!是你?!你还知道回来啊?把姑娘一个人丢在松鹤堂,我还以为你不想回怡华院了呢!”

黄麻还欲说下去,却被沈心然一个眼神止住。

难得今日冬乔没有掐着嗓子对呛回去,要知道往日只有她数落黄麻的份,根本轮不到别人来数落她。

她姐姐乃是年氏身边的大丫鬟赭乔,她也是年氏赐过来的,自然有嚣张的底气。

可今天却完全无往日的气焰,反倒有些小心翼翼,刚不就在屋外徘徊了好一会,也不敢进来。

想着姐姐对自己说的厉害话,冬乔终于狠下心跪了下去,对沈心然道,“姑娘,冬乔知错了。”

她不过就是像往常一样跟着沈心然去了一趟松鹤堂,每回去请安,她都会编个借口抛下沈心然,自个去别处偷懒。

没想到这一回却不同往常,她不过就打了个盹,迎香和衣香竟被发卖了。

她们都是季府的家生子,往日里没少合计着一起坑骗沈心然。

兔死免不了狐悲。

冬乔自不是在可怜衣香迎香,而是在担心自己。

赭乔也特意找她提醒了一番,让她收殓收殓,今时的六姑娘或许已不同往日了。

这才是冬乔惴惴不安的原因。

毕竟她曾在六姑娘面前数落过老伯爷的不是,企图挑拨她们祖孙的关系。

若六姑娘的脑瓜子真的灵光起来了,岂不是要拿她问罪?

对于冬乔这点心思,沈心然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脸上故作惊讶道,“哎呀冬乔姐姐快起来,你是老夫人的人,即便有错也不能让你跪啊,让人看见了,还以为我是不满老夫人呢~!”

“再说了,你有什么错啊?”沈心然故作不知,“不就是在松鹤堂多呆了一会儿吗,与以前的姐妹多聊聊有什么错了,往后我还得靠冬乔姐姐与松鹤堂拉近关系呢!姐姐却与我这般生分~!”

听她这么说,冬乔心口悬着的大石总算落了地。

“婢子可不敢当姑娘这声姐姐,”嘴上虽说着不敢当,脸上却早已没有了刚才那副小心谨慎,满是得色道,“不过嘛……在老夫人面前,婢子还真是能说上话的,姑娘放心~,有机会冬乔定会在老夫人面前替姑娘美言几句的~!”

“是吗,”沈心然嘴角带笑,笑意却不达眼底,“那样就太好了,哦对了,这是首饰柜的钥匙,冬乔姐姐你也知道的,经过了这次的事情,我是不放心钥匙再随意乱放了,要是我娘给我的玉锁再丢了怎么办?”

“思来想去,还是你让我最放心,所以这首饰的钥匙啊,还得你来帮我保管~!”

“这……这怎么使得?姑娘的东西不都一直由藿香管着吗……”嘴上虽推脱,手却早已把钥匙揣进了兜里。

能管首饰钥匙,是不是意味着她已经越来越得沈心然器重了?冬乔越发的底气足了,看来姑娘是忌讳老夫人的。

“不过是一个首饰柜的钥匙,怎么当不得了,日后可还要很多地方要倚重你的。”

听了这话,冬乔就差没飘起来了,斜晲了一眼黄麻,见黄麻一脸吃瘪,她好生得意。

“哦对了,我突然想吃聚香楼的酥膏,冬乔,恐怕要辛苦你帮我跑一趟了。”

说着,示意藿香递过一个荷包。

冬乔暗自掐了掐,好家伙,足足二两银子,立马喜笑颜开道,“为姑娘办事哪当得辛苦二字,这都是婢子该做的,姑娘等着,婢子这就给您买酥膏去。”

待她走了,黄麻才从鼻子里冷哼出声,“瞧她那贪钱的嘴脸!一盒酥膏半吊子钱就足够了,明明是自个爱吃酥膏,却时常哄着姑娘给她买,我还真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人!”

黄麻气呼呼的样子,像极了一只炸毛的小猫。

按理说她是为了沈心然好,沈心然不该笑的,可她就是忍不住,不由噗嗤笑出了声。

“姑娘你好没良心啊~!人家可是为您鸣不平,您还笑话人家!”

“好啦,不笑你了。”沈心然憋住笑道,“能用银子轻易打发的人,不足为患,你忘了你家姑娘才刚得了500两银子么,没必要为了一点银子与这种人大动肝火,平日里咱们小心些就好。”

“话是这么说没错,可……可姑娘还把藿香姐姐管的钥匙分了一把给她呢!”

一旁的藿香看不过眼了,替沈心然答道,“我还以为你为什么置气呢,原是为这等小事。”

“这怎么会是小事啊。”

藿香无奈解释道,“你怎么这般蠢,那些首饰大部分都是二夫人和老夫人赐给姑娘的,便是把箱子敞开来,冬乔也不敢偷,再说了,老夫人赐给咱们姑娘的东西,你又见着有几样真好了,便连只银簪子都是几年前的旧款式,以前尽欺负姑娘不懂事,如今姑娘明事理了,可不会再轻易被她们那些东西给糊弄了。”

“至于二夫人赐下的东西嘛,就更别去说了,一堆花花绿绿的,看得人头皮都瘆得慌,如今咱们姑娘可不爱那么打扮,交由冬乔保管是最合适不过的……再说了,冬乔是老夫人的人,既然那么爱在姑娘面前表现自己,那姑娘总该表示表示吧,这叫笼络人心,暂时把她给哄住……”

见黄麻一愣一愣的。

藿香不由急道,“敢情我说了这么多,你一句也听不懂啊?”

黄麻摇摇头,又点点头,“好像有点懂,又不是太懂,要不姐姐再讲一遍吧……”

“你!”藿香被她气得不轻,实在没法对着一块木头再讲下去了。

沈心然被她两逗乐,忍不住笑出了声。

难得黄麻有一个纯真无邪的赤子之心,沈心然倒不希望她变得算计起来,这样就挺好的,上一世是黄麻护着她逃出生天的,这辈子,就换她来保护她们吧。

此时,沈心然突然想到了一件重要的事,转头问藿香道,“我让你去买的药材买齐了吗。”

“都买好了呢。”藿香从柜子里拿出一包包叠好的药材。

“嗯”沈心然满意地点了点,见黄麻一脸好奇地看着这些药材,不由乐道,“别看了,知道你好奇,走吧,姑娘我带你去见一个人,见了你就知道为什么我之前吩咐你去找外祖父前,要去找她。”

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能这么顺利解决,她也该去谢谢这位盟友了。

012. 交易

出了怡华院,沈心然和黄麻拐了几个回廊,穿过湖心亭,来到了一座两进的小院前。

园子名叫“兰桂舫”,不仅名字与兰园有些相似,里头的布局也仿了个九成九。

就是占地比兰园小上许多,位置也没有那么好罢了。

“六姑娘,你可来了,我们太姨娘在屋内等候多时了,里边请。”

黄麻感到有些意外,她家姑娘刚刚才说的要过来,吕太姨娘怎么会知道呢?!

沈心然倒没有太惊讶,朝那丫鬟点了点头,便随对方进了屋。

屋内檀香缭绕,一个三十来许的妇人正坐在几边喝茶。

“太姨娘,六姑娘来了。”

吕氏虽是老伯爷的妾室,但年纪并不大,只三十来许。

脸上敷了细腻子,保养得宜。

只不过眉间有一丝掩饰不住的烦忧倦态。

“下去吧。”她挥了挥手,示意丫鬟退下。

见此,沈心然也让黄麻到屋外候着。

屋内只剩吕氏和沈心然,沈心然率先打破沉默道,“太姨娘,心儿建议你还是少喝茶得好,茶汁容易刺激肠胃,对腹中胎儿多少会有些影响。”

吕氏的手腕抖了一下,一丝茶水从杯中溢出。

“你到底是如何得知……我怀有身孕的?”吕氏的声音有几丝颤抖。

怀孕之事,除了身边的亲信婆子外,她谁也没告诉。

便是连老伯爷,也不曾透露半分。

倒不是说她不相信老伯爷,老伯爷是她在这府里唯一的依靠,不信他还能信谁。

只是怀孕这事非同小可,老伯爷又是个管不住嘴的,若一高兴说漏了,必将给她和腹中的胎儿带来灭顶之灾。

年氏心胸狭隘,早已无需论证,伯府这些年除了大娘子和三位爷,就没有一个孩子能长到满岁。

便是大娘子和大爷,也陆陆续续离开人世和失踪。

若说大娘子的离世还能算作意外的话,那么大爷一家的失踪呢?也是意外吗?

吕氏不敢苟同。

沈家一行身亡的消息刚传回来,大爷一家就在任上失踪,救疫之功最后落在了季家二房身上,二房也随之加官袭爵……

作为旁观者的吕氏自然比老伯爷看得更清也更透。

她不信这一连串的事与年氏和二房无关。

所以她绝不能让自己怀孕的事情暴露出去,免得腹中胎儿遭年氏毒手。

沈心然之前派黄麻过来送了她一块安神香,并一张纸。

纸上写的内容很简单,却也令她很震惊。

竟是请她到老伯爷面前提一提兰园走水之事,让她无论如何都要说服老伯爷尽快去松鹤堂救人。

这样的请求,她原本可以不理会的。

可纸条的最后,却写着另外一件事。

竟是密密麻麻的、她怀孕以来出现的各种不适症状。

这些可不是一般妇人怀孕时会出现的症状,她暗中请过不少大夫,却没一个人瞧得出她有什么问题,这叫她如何放心。

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见上沈心然一面。

作为邀见的诚意,她完成了沈心然的请求。

而当沈心然真正站到她面前,亲口说出她知道她怀孕之事时,她多少还是有些震动的,即便早有准备。

对上吕氏狐疑的眸子,沈心然露出一个坦然的笑。

至于她是如何得知吕氏怀孕,自然是得益于她前世的记忆。

同样是永隆三年。

彼时吕氏小心翼翼,从未敢让人知道她怀了身孕,直到来年腊月,肚子大到再也无法掩饰的时候,有孕的消息才传遍了季府。

吕氏是老伯爷的爱妾,怀了身孕,老伯爷高兴坏了,沈心然还记得那时合府上下的人都托了吕氏的福,得了不少赏银。

只可惜那孩子最后还是没有顺利下来。

吕氏六个月就早产了,还因为血崩,差点丢掉了性命。

最后经大夫诊断,再也无法生育。

多年后,当沈心然也经历了同吕氏极其相似的小产过程后,才终于明白,或许她与吕氏的小产都不是意外。

逃出侯府那几年,她疯狂钻研医术,终于弄明白了自己小产的真正原因。

是红花……

在她还在季府当姑娘的时候,用的脂粉就被人注入了红花汁液……

红花本是活血补血的圣品,血虚之人用来极好,若普通人频繁使用,则会造成产中血崩之症!

断人子孙、要人性命!这一贯是年氏和薛氏的手笔。

所以对于与她有同样经历的吕氏,沈心然自不会忘掉,而她今日之所以能在松鹤堂打响翻身第一仗,也少不了吕氏的帮忙。

衣香迎香房里的玉锁和火折,是她让藿香放进去的。

兰园的盖子,也是她让藿香伪造的。

至于老伯爷听到的那些流言蜚语,更是她指使黄麻故意为之的。

这一切听起来简单,可想要它生效,就必须保证黄麻放出的话能传到老伯爷耳边。

吕氏无疑是这个环节最合适的人选。

她聪明,会看眼色,知道如何行事,又是老伯爷如今最宠的妾,能近老伯爷的身。

这不仅仅是因为她年轻漂亮,最重要的,是因为她的容貌与老伯爷的原配有几分肖似,连名字里都带了一个“兰”字……

从吕氏的住处“兰桂舫”便可得知,老伯爷把对原配的情感转移到吕氏身上。

所以除了吕氏,没有人更适合替沈心然完成这一步了。

沈心然依稀记得她出嫁后没几年,吕氏就绞了青丝,自请出家。

一个女人若不是心死如灰,怎愿与青灯古佛相伴。

沈心然这辈子是不打算再做什么善人了,所以对吕氏的结局,她一点都不关心。

但她们却有同样的敌人。

如今沈心然最缺的就是帮手,一个人的力量实在太微小了,莫说对付薛氏、扳倒平宁侯府,就连斗个年氏和季如玉之流,她都要用尽全力。

若有吕氏这个帮手,必然会轻松上许多。

机会她已经摆在吕氏面前了,若吕氏愿意,她不介意顺手保一保吕氏的孩子,她脑海里可是有半部沈家医经的记忆,区区红花之毒,根本难不倒她。

若是不愿,她也不会勉强,只不过自此以后,她与吕氏桥归桥路归路。

所以当初让黄麻去递信的时候,她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若吕氏不帮她请来外祖父,她也有办法度过此次危机。

只不过这办法来的更直接残暴罢了。

013 . 看病

她就不信当着客人的面狠狠撞墙,以死明志还不足以洗清罪名!

当然了,这不过是下下策罢了,这样不仅容易弄伤自己,也没法从敌人身上咬下肉来!

不到万不得已,沈心然断不会如此做的。

还好吕氏没有让她失望,现在她便是来回礼的。

“太姨娘难道忘了我沈家世代都在陇中行医吗,所谓望闻问切,高明的医者只需远远一观,便可知患者的病灶所在。”

沈心然没有撒谎,沈家的医术若钻研到高深处,的确一眼就能望穿病灶。

只不过她还没达到这般境界罢了,可也不能对吕氏说她知晓未来之事吧。

听了沈心然的解释,吕氏脸上最后一丝疑虑也消失不见。

在大燕或许有人不识得当朝宰相是谁,但却无人不识陇中沈家。

沈家历史源长,可追溯到四百年前的坦玉王朝,先祖沈一白乃是坦玉王朝的首席医官,著有传世巨作《医经传》,被后人称为坦玉医圣。

当年大燕开国皇帝攻破上京,取代坦玉的时候,诛杀了不少前朝旧臣,唯独对沈家网开一面。

得仁心所赦,感念天恩,沈一白献出了《医经传》,遣散百余族人,只带本家三口,归隐拢中。

从此世上再无神医沈家,只余世代行善积德的陇上沈家。

对于沈家之人会看病这一点,吕氏从不怀疑,只是她万料不到沈心然的医术竟这么高明,远远一看就能知道她怀孕了?还能看出她的不适?

无论沈心然的医术是不是像她说的那么高明,总归是有点盼头的……

吕氏的脸色柔和了几分,“你留的字条我看了,不满你说,我近日的确是有些胸口发闷,且午憩之时易做噩梦,醒来浑身燥热……私下里也请过几个大夫,却都瞧不出什么,说是夏日燥热,让我多喝些清凉饮子。”

“我怀着身子,哪敢乱喝什么冷厉的东西,只能喝喝浓茶,压压睡意了,免得午后又做噩梦……”她试探道,“六姑娘,要不你给我看看吧。”

沈心然就等她这句话。

虽说她本来就是要来还人情的,可‘主动开口’与‘对方提及’之间是有区别的。

日后既要合作,她便要占据主导,才能争取更多的利益。

沈心然也不多说废话,直接取了帕子,垫在几下,给吕氏号脉。

片刻后,她收回了手。

见她表情与之前无甚变化,吕氏不由有些慌,“我……肚中的孩儿无碍吧?”

沈心然不慌不忙地收起帕子,这才回道,“太姨娘放心,你腹中胎儿健康的很,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健康的有些过头了……”

“健康的过头了?”她还是第一次听人说孩子健康过头不好的。

见吕氏似有不信,沈心然耐心解释道,“孕者血气过旺,会导致胎儿营养过剩,胎动频繁,易至早产……若产中再不幸血崩,胎儿必将窒息……”

吕氏脸色刷一下惨白。

急忙惊道,“可有解决之法!”

“有!”沈心然点点头,“亏得太姨娘遇到了我,我们沈家曾接过几个误服红花的产妇,对此已研究出了一套办法。”

说着,她把事先准备好的药物提了出来。

“血归心经,只要把血气压回心脏,便无碍,这是我已配好的温性中药,一帖一次,一次一碗,做一日服。”

“这儿共有九帖,太姨娘服个五帖就足够了,若服用后仍觉得胸闷气短、血气上涌的话,至多再服一帖,再多的,却是要伤身了。”

“这药真能治我的燥热?”吕氏不由多问了一句。

“若太姨娘不信,便当我从没来过,这药我也收回~”沈心然作势要去拿药。

“诶~别!”吕氏慌神,讪笑一声,“瞧六姑娘说的,若我不信你,那还能让你帮我瞧脉……只不过是觉着这药有些神了,五帖就能好?”

还说不是不信她,这不明摆着在质疑么。

其实沈心然内心也是有些疑惑的,来之前她之所以准备九帖药,是根据红花的毒性配比好的,其实八帖足矣,多留一帖是备用。

只是万没想到吕氏身上的红花毒素竟那么少?

她突然道,“太姨娘的胭脂何在?可否借我一观。”

虽这个问题有些突兀,吕氏还是如实答道,“在梳妆台上呢,你若想要用,便自去取了,下头有未开封的。”

沈心然走到梳妆台前,打开胭脂盒,仔细观摩。

片刻后,放下胭脂盒,皱了皱眉。

“这胭脂不是府里的?”

听了沈心然的话,吕氏哪还能不明白沈心然查胭脂的目的……竟是怀疑有人在她胭脂里注了毒?!!!

吕氏大吃一惊。

还好她不习惯府上胭脂的味道,宁掏些钱买旧时用惯的。

可既如此,那毒又是哪来的呢……?

吃食是不可能的,自从得知自己怀上了孩子,她的吃食都是交由亲信去办。

就在吕氏百思不得其解之际,沈心然猛地跑了过来,夺过她手中的茶杯,朝香炉泼了过去。

炉中熏香“滋”一声被浇灭,烟云四散。

“这是……府中每到夏日就会发下的驱蚊香。”吕氏喃喃道。

沈心然打开炉盖,用铜拨子挑了挑,果然在还未烧尽的熏香里发现了红花沫子。

原来如此!

沈心然合上了炉盖。

按理来说,吕氏若没有用过季府派下的胭脂,是不会有血热之症的。

可她偏偏此时有了血热的症状,这就说明屋里还有其他的红花存在。

如今在熏香里找到了红花,一切便迎刃而解。

不过沈心然依旧提醒道,“便是找到了源头,太姨娘也不可松神,肚子终究会一天天大起来,瞒不了多久的……”

她可是清楚地记得,吕氏前世只瞒了六个月,阖府上下便知她怀孕。

一般来说,正常临盆要九个月,剩下的日子,足够年氏动手脚了……

这话无疑很好地警醒了吕氏,让她不得不提前开始思考,五六个月后应当如何办……

014. 赏你

“姑娘,你在里头到底和吕太姨娘说了些什么呀,我看她的脸色怎么比咱们来的时候还要难看了……”

见沈心然没有理会自己,黄麻自顾自嘟囔道,“不会是您给她的药有问题吧……奴婢可从没见您看过什么医书啊……姑娘,咱们这样诓人是不是不太好……”

“哎呀~!”一个没注意,她就撞在了沈心然身上。

“姑娘,你怎么突然停下来了……”

“嘘!别说话。”沈心然一把拉过黄麻,藏身于附近的假山后。

回廊里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黄麻瞬间明白是有人朝这儿过来了。

她们才刚出兰桂舫不久,的确不宜被人撞见。

随着脚步声渐近,回廊里还传出了阵阵叫骂。

“你个狗崽子!还真当自己是府里的少爷了啊~!敢偷七姑娘的糖?!跑什么跑!还不快把金丝扭糖还回来!小心三夫人知道了打断你的腿!”

“我没偷!我为什么要还!”

“还嘴硬!等我把你抓了交给三夫人,看三夫人怎么治你罪!”

越听,假山后藏着的两人脸色就越难看。

“姑娘,外头好像是……小、小少爷?!”

还用黄麻提醒么,在听到那声倔强的‘我没有’时,沈心然就知道这是她的庶弟沈仲恒了。

这边两人刚听出沈仲恒的声音,那边丫鬟就逮到了沈仲恒。

“跑啊!你倒是跑啊!我看你往哪跑?!别以为学了几声狗叫,就真比狗跑得还快了!”那丫鬟不仅长得牙尖嘴利,说起话来也是尖酸刻薄。

“瞪我干甚!还不赶快把七姑娘的金丝扭糖交出来,仔细三夫人扒了你的皮!狗崽子!”

“我不交!我没有偷!”沈仲恒才七岁,个头只及丫鬟的腰,对方一只手就轻轻松松压制了他。

“还说没有,你看!扭糖都被你掐在手里掐化了!”丫鬟使劲去掰沈仲恒的手,企图把糖掰出来。

岂料反被沈仲恒咬了一口。

“哎呀~!我的手!你这狗崽子,敢咬我?!”她狠狠一甩手,沈仲恒被甩飞,重重撞在了柱子上。

沈仲恒额头冒血,丫鬟却还没解气,扬起巴掌,朝他走了过去,“你个有爹生没娘养的贱种,连你姐姐都不要你了,你还有什么底气在这跟我横?!今天我就要替你死去的父母好好管教你~!”

她十指纤长,指甲弯若银钩,若真一巴掌打下去,沈仲恒的脸怕要被刮花。

可沈仲恒却没有退后,反倒直直立在柱子下,死死盯着那丫鬟。

他突然开口道,“我姐姐才没有不要我呢!没有!没有!”

丫鬟冷笑一声,“你那个蠢货姐姐啊……”

“不许骂我姐姐!你住口!不许骂!”他单薄的身子就像大海里孤立无援的小舟,随便一个浪花打过来就能把他掀翻,可即便如此,他依旧倔强地立在那里。

“我不仅要骂她,我还要打你呢~!”丫鬟已走到了沈仲恒身边,居高临下地望着他,手掌狠狠扬起。

“你要打谁?”就在这时,一道清冷的声音响起。

“自然是打这个狗崽……”她的声音突然顿住,有人?!

抬头一看,吓得手软,竟是……六姑娘?!

“六、六姑娘,您、您怎么在这里……?”她局促不安道。

“我在问你,你要打谁呢。”沈心然的声音听不出喜悲,带着一种近乎清冷的平静。

丫鬟皱了皱眉,六姑娘这是怎么了?好似和平日有些不一样了?可转念一想,自己是三夫人的人,又有什么好怵的,便挺了挺腰,深吸一口气道,“六姑娘~,奴婢可是在替您教导十少爷呢~。”

“哦?我怎么不知道我自己的弟弟还要你来替我教……”

“话可不是这么说~”丫鬟胆子渐渐大起来,倨傲道,“十少爷可是偷了七姑娘的金丝扭糖,您说奴婢该不该管呢~!”

“哦~原来我不知道你才是这府里的主子啊?!”

沈心然突然发难,吓得那丫鬟不敢吱声。

“跪下!”她提高了声量,双眸如同淬了寒意。

丫鬟打了个冷颤,在她的威压下,“噗通”跪地。

沈心然没有再理会她,而是转头看向立在柱下之人。

小小的男娃,七八岁的年纪,却瘦得像五六岁的人。

男孩虽瘦,两颗眼睛却亮晶晶。

“姐……姐姐……”他怯怯懦懦地开口,前一刻眼里明明有欢喜,可转瞬却化为了局促与不安。

“姐姐,恒儿没有偷东西……”说完,沈仲恒低下了头。

以前姐姐可疼爱他了,可自从来了季府,姐姐就不喜欢他了。

别人都说他做了很多坏事,可那些事明明不是他做的,为什么非要赖在他头上……其实他一点都不在意别人说什么,他只在意自己的姐姐是怎么想的,可好像姐姐也不相信他呢……

沈仲恒有些沮丧,有点担心,又有点失落。

“姐姐相信你。”

他一愣,不由抬头,眨巴着大眼望向沈心然。

沈心然笑着重复了一遍,“姐姐相信你。”

他亮晶晶的眼珠子冒出了前所未有的神采,小嘴一咧,笑容开到了眼角。

“那你告诉姐姐,这金丝扭糖是哪来的?”沈心然温柔地拉过他的手掌,指了指上头快融化的金丝扭糖。

“这不是恒儿偷的!是恒儿为阿姐你赢回来的!”说着,他一脸骄傲地把金丝扭糖塞到了沈心然手中。

“我听说阿姐病了,以前每回阿姐生病都要闹着爹爹给糖吃,七姐姐说只要我给她学狗叫,她就给我一块金丝扭糖,所以这糖是恒儿正大光明赢回来的,虽然糖被恒儿掐化了,可阿姐也不要嫌弃哦,快吃了这块糖吧,吃了这糖阿姐就要乖乖吃药哦~”

说完,沈仲恒一脸期待地看着沈心然。

在他期盼的目光下,沈心然把糖放进了嘴里。

糖是甜的,可她的嘴却是苦的,心在滴血。

沈心然死死掐紧拳头,指甲嵌入了肉中也不自知。

季如月!三房!

很好!

今天这颗糖,我暂且受了,来日定百倍奉还!

015. 巴掌

“阿姐,甜吗?”

“嗯,甜……”望着沈仲恒亮晶晶的眸子,沈心然点点头,前世的记忆也一点点涌上脑海。

彼时她们姐弟俩寄居在永乐伯府,因她是大娘子的亲生女儿,府里的人虽不待见她,却不敢明面上轻慢。

而她的弟弟沈仲恒则是姨娘所生,所以季府里的人对她弟弟并没有像对她那样客气。

初来季府的时候,沈心然也曾关心过弟弟,可当她听到越来越多关于沈仲恒的顽劣事迹后,就对这个庶弟越来越失望了。

像什么偷东西啊、打人啦、欺负表姐表弟啦,沈仲恒做的坏事简直不要太多。

加之身边的人一直给她灌输嫡庶有别的观念,沈心然慢慢也就厌烦了这个弟弟。

她犹记得当年新婚回门第一天,府里闹出沈仲恒与小厮鬼混的丑事,害她在夫君面前抬不起头,还被侯府里的人嘲笑了很久。

她去找沈仲恒理论,沈仲恒只回了一句“我没有”。

那时的语气,就像她刚才躲在假山后听到的一样倔。

彼时她选择不信,狠心与沈仲恒断绝了姐弟关系。

直到她落难的时候,沈仲恒求到了老侯爷面前,老平宁候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喜好男风,尤其喜欢折磨年轻貌美的男子,听他们苦苦哀求……为了这事,侯府私下里没少闹出人命。

沈仲恒被老侯爷折磨了三天三夜,最后竟还被生生剥了皮!!!

如今回想起来,她可真傻,宁愿相信外面的风言风语,也不愿相信眼前这个为了能给她要来一块糖,而情愿放下自尊、在讨厌的人面前学狗叫的弟弟。

还好上天给了她一次重来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上辈子的悲剧发生!

而如今么……沈心然扫了一眼跪在地上的丫鬟,眼底浮上一丝阴厉,敢欺负她弟弟的人,就要准备好迎接她的怒火!

沈心然眼底的戾气吓得那丫鬟瑟瑟发抖。

“六、六姑娘……你、你想干嘛?”

“你说我想干嘛?”沈心然嘴角凝出一丝冷笑,“刚刚我可是亲眼看着你扬起巴掌来的,怎么?这会怕了?”

说着,她朝黄麻使了个眼色,“身为奴才,你居然敢教训主子,今日我便要还你一掌!黄麻,给我掌嘴!”

“是!姑娘!”黄麻早就想好好教训地上那丫鬟了,居然敢欺负她们家小少爷,简直讨打。

可黄麻的巴掌还未落下,就被那丫鬟抓住了手腕,“你敢打我?!我可是三夫人身边得脸的丫鬟,你算什么东西?不过就是表小姐身边的一条狗,你打我一个试试?看我不告诉三夫人拨了你的皮!”

这会她也不喊沈心然六姑娘了,直接换作表小姐。

“哦?她不敢,哪我呢!”沈心然一个箭步冲了过来,照着那丫鬟的脸蛋“啪”的一声打了下去。

“表小姐!你不能打我!我是三夫人的人!你不能打我!”

“黄麻,给我压住!”沈心然懒得跟她废话,直接抡起巴掌解决问题。

“我打的就是你!”

边扇还边说道:

“谁有娘生没爹养了?!”

“谁是狗崽子?!”

“谁让你打他了!”

“谁让你欺负他了!”

打到最后,实在没有理由了,便胡邹起来:

“让你长得丑!”

“我看你不顺眼!”

“你没吃饭吗!给我装晕!”

“你嘴怎么这么臭!该打!”

“啪!”“啪!”“啪!”“啪!”“啪!”……

连环巴掌声响彻回廊。

最后还是黄麻看不过去。

弱弱道,“姑娘……您再打下去……她就没命了……”

“刚刚是谁给我摇旗呐喊了?”沈心然斜晲了她一眼。

黄麻有些不好意思地讪笑道,“这不是不知道姑娘您这么猛吗……”

沈心然转向沈仲恒,“可解气了。”

“嗯嗯嗯,”沈仲恒使劲点头,眼里冒着小星星,崇拜地望着沈心然。

沈心然笑着拍拍手,转头对躺尸在地的丫鬟冷哼道,“今日之事你便去告诉三舅母吧,就说我打了她婢女,反正三房有老夫人撑腰,放眼整个伯府,怕是连二舅舅这个伯爷也要让她们三分吧?所以三房的婢女便可以随意打骂表少爷了?估计你们三房的奴婢连二房的少爷小姐都不放在眼里吧?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呢?”

那丫鬟虽被打得头昏眼花、几近晕厥,可还是被沈心然这话吓了一激灵。

她敢打沈仲恒是因为对方无依无靠,连自家姐姐都不爱搭理他……可二房的小主子们又哪是她敢惹的,莫说二房了,便连眼前这个六姑娘,也是万万惹不得的,人家至少是老伯爷的亲外孙女,是伯府的正经主子。

她若是敢对主子指手画脚,甚至出言教训,那可就是奴大欺主的罪名!三夫人也保不了她啊!

是谁说六姑娘又蠢又懦弱又好糊弄的?!简直把她给坑惨了有没有!!!

“不过你放心,我也不是那等得理不饶人的人,今日之事,我可以当没发生,只不过……”沈心然顿了顿,接着道:“若还有下次,我不管你是哪房的人,你用哪只手伤了我的弟弟,我就会把它剁下来……”

“我说话向来言出必行……你若不信,尽可试试。”

她哪还敢不信呢,脸都被打成猪头了,只能咿咿呀呀地留着口水求饶。

解决了丫鬟的事情,沈心然便带着弟弟回她的怡华院。

酥膏已经买回来了,冬乔却不知躲到哪个犄角旮旯偷懒去了。

二两银子足够买好几盒酥膏了,如今却只有一盒摆在沈心然面前。

沈心然小心翼翼地给弟弟清理伤口,“疼吗?”

“唔!不疼,一点都不疼!”沈仲恒嘴里塞满了糕点,话都有些说不清了。

沈心然笑道,“急什么急!又没人跟你抢,吃慢点。”

“阿姐你是不知道,我好久都没……”说着说着,他突然闭了嘴。

“好久没什么了?”

自知说漏了嘴,沈仲恒赶忙补救道,“没什么呀~!恒儿吃饱了,再吃下去可要撑着了,阿姐吃。”说着,伸手把糕点推到了沈心然面前。

016. 来客

沈心然可是活了两辈子的人,哪能被一个小屁孩轻易蒙骗了过去,看他盯着酥膏亮晶晶的眼神,分明是馋得不行,进府前白白胖胖的小子,如今却瘦得面无菜色。

三舅母可真够狠心的!

不行!她不能再让弟弟呆在三房了……

沈心然收起怒容,温柔道,“恒儿,想不想搬来怡华院和姐姐住?”

沈仲恒愣了一会,反应过来后,惊喜地连连点头,“想!我做梦都想和阿姐住!可是……三舅母会让我们过来吗?”姨娘曾跟他说过,三夫人之所以会把他们要去三房,全是因为能从他们身上扒下月钱来。

姨娘是妾,一个月的月钱是8两,他是表少爷,和府里其他的小主子一样,每个月有20两。

这样一年下来,三夫人怎么都能盘剥个好几百两。

姨娘还跟他说,月钱被昧下的事不能告诉阿姐,若阿姐知道了,必会和三夫人闹,三夫人是老夫人的外甥女,老夫人只会因此事怨阿姐。

他不想阿姐在伯府里的日子难过……

可是……他又真的好想和阿姐住一起……

沈心然拍拍他的脑瓜子,“小呆瓜,想什么这么入神?这事就交给阿姐了,阿姐保准让你和姨娘尽快搬过来。”

“真的吗?”

“当然啦!你也不看看你阿姐我是谁!我可是一个巴掌能把坏人扇成猪头的神医之后!”

“哈哈哈,阿姐太厉害了!”沈仲恒很是捧场地叫好道。

沈心然被他纯真而崇拜的眼神看得有些心虚,赶忙转移话题,“来来来,快把这个酥膏吃了吧,姐姐不爱吃。”

沈仲恒咽了咽口水,“阿姐,那我能把酥膏带回去跟姨娘一起吃吗?”

“当然能啦。”沈心然笑道,“以后住进了怡华院,你和姨娘想吃多少酥膏都有。”

“哦~!太好喽~太好喽~!我要早点搬过来陪姐姐~!”

沈心然笑道,“是早点搬过来吃酥膏吧!”

见自个的想法被识破,沈仲恒闹了个大红脸,沈心然咯咯直笑。

屋里传出一阵阵的笑声,守在门外的藿香眼眶微湿,怡华院好久没这么热闹了……

……

送走了沈仲恒,沈心然开始着手接下来的事情。

她目前要做的事情有很多,最着急的,莫过于先把弟弟和梅姨娘接到自己院子里来。

孤立无援的滋味她是受过的,她不愿让自己仅剩的几个亲人再受这份罪。

上辈子,她记得梅姨娘到季府不满一年就一命呜呼了。

梅姨娘的虚症还是在半年前落下的。

永隆二年,蜀地瘟疫横行,大有朝陕甘陇地区蔓延的趋势。

朝廷对此很是头疼,永隆帝早已派太医署中最优秀的医官前去救疫,可收效甚微,根本没法控制疫情的扩散。

朝中有人提议,召集民间医术高明之人前去救疫,沈心然的祖父和父亲,就在此次召集之列。

沈家自从归隐陇中之后,生活就一直很低调简单。

沈家先祖膝下仅有一子,发展到沈心然的父亲那辈,依旧是一颗独苗。

沈心然的母亲生她的时候伤了身子,无法再孕,便做主给丈夫纳了妾,生下庶子沈仲恒。

加上沈仲恒和梅姨娘,沈家也就只有五口人,并几个奴仆。

沈心然的父亲和外祖父应招前去蜀地救疫,沈母不放心,也跟着去了,家中只留下梅姨娘和沈心然姐弟。

沈心然的祖父医术高超,不到两个月的时间,就研制出了压制疫症的药丸。

前前后后用去小半年,蜀地的疫症才终得到了遏制。

永隆帝龙心大悦,下诏让沈家父子尽快回京,要论功行赏。

可左等右等,没有等来沈家父子上京的消息,却受到了他们在途中遭遇难民袭击身亡的噩耗。

沈府一夕之间愁云惨淡,人心惶惶。

沈心然姐弟年纪小,梅姨娘又是个妾,有大胆的刁奴竟做起沈家的主来。

房漏偏逢连夜雨,不知打哪又蹦出几个自称是沈家先祖那辈就分出去的叔伯族人,说是要来替沈心然和沈仲恒暂管祖田和药铺。

梅姨娘一介内宅妇人,哪经历过这些,一面要保护两个孩子,一面要与内内外外的豺狼相斗,不到半个月时间,就身心俱疲,一下虚老了几岁。

还好不久沈心然的外祖家就来人了,把他们接去了京城。

紧绷的神经突然松开,梅姨娘的虚症就此落下。

按理来说,虚症也不是什么要命的大病,只需好好调养一番,身子便是回不到从前,也能活得长长久久。

可为何到季府不足一年就香消玉殒了呢……?

彼时的沈心然只顾着扒紧了季府的两房当家太太,根本没有闲心去管沈仲恒母子。

加之她被有心人挑拨,对沈仲恒早已失望,连带厌弃了梅姨娘。

如今回想起来,她怎么能望了在沈家的时候,梅姨娘有什么好东西总是第一个先紧她,便是有了沈仲恒,也从未改变过。

如今见到了自家弟弟这般凄惨光景,沈心然哪还能不知道梅姨娘的处境。

他们两母子能吃饱就谢天谢地了,沈仲恒身上的衣服还是半年前从家里带来的,又怎能指望三房给梅姨娘好好抓药看病呢?!

她自己已经没有亲娘了,不能再让弟弟失去娘。

况且梅姨娘对她们极好,之前若没了梅姨娘保护,她们姐弟也不可能毫发无损地来到季府。

所以,如何让三房主动放手,成了沈心然此时首要考虑的问题。

三房的人惯来贪婪,上到三舅母,下到七妹妹,没有一个人脸上不写着一个“贪”字的。

这大半年来,季如月从她这骗去的首饰还少吗,骗到最后,只剩一块她娘留给她的玉锁还在。

至于三舅母,就更嚣张了。

撺掇年氏从薛氏手上分一半掌家权,与薛氏共掌伯府中馈。

谁不知道伯府三爷成日里只会花天酒地,三十好几的人了,还没个正形,一家老小全靠伯府养着,也就三舅母好意思开口要分掌中馈。

如此贪婪无度的一家人,想要从她们眼皮子底下要回沈仲恒母子,无疑是虎口夺食。

只要沈仲恒母子还在她们院里一天,她们就能多领几十两银子的进项,怎可能轻易放手。

沈心然有些头疼,此事必须好好筹谋一番。

风平浪静几天后,她的怡华院迎来了第一个客人。

……

017. 挂牌

“姑娘,是小翠。”藿香进来通报。

“小翠?”沈心然还未说话,一旁的冬乔就抢白道,“哪个小翠啊?吕太姨娘身边的小翠吗?”

黄麻皱了皱眉头,这才过去几天时间,冬乔又变回原样了,她家姑娘还没开口呢,就抢着说话。

虽很想上去把冬乔那张嘴撕了,不过惦记着姑娘交代的话,黄麻忍了下来。

反正她家姑娘说过,迟早要收拾这个冬乔的,就让她再嘚瑟几天吧。

藿香倒是沉得住气,见沈心然没有要教训冬乔的意思,便回道,“是呢,正是吕太姨娘身边的小翠,说是要来给姑娘道谢的。”

“道谢……?”

冬乔还欲再问,却被沈心然打发下去倒茶,“我有些渴了,你去给我沏杯花茶来。”

虽有些不情愿,冬乔还是扭着身子去了。

沈心然对藿香道,“领小翠进来吧。”

“是,姑娘。”藿香领命退下。

屋里只剩黄麻。

她有些担忧道,“姑娘,小翠来干吗?不会是您给吕太姨娘的药真有问题吧……阿弥陀佛,佛祖保佑……千万别整出人命来啊……”

见她如此紧张,沈心然又气又好笑,“你就对你家姑娘的医术就那么没信心么!”

黄麻很想说不是没信心,而是压根不可信好吗。

话到嘴边,还是咽了下去。

她很早就跟在沈心然身边了,她家姑娘有什么本领她会不知道吗?

姑娘从小被老爷夫人捧在掌心里,针线不让她做,怕刺伤了手指,所以藿香成了府里针线最好的丫鬟,教训下人也不让姑娘来,所以她黄麻成了府里最能打最悍的丫鬟……

至于学医,这本就是件枯燥乏味的辛苦事,她家姑娘自是没沾过的,以至于沈家出来的人耳濡目染都能懂一些简单的医理,她和藿香两个跟在姑娘身边的人却连最普通的药草都分辨不出。

这话说出去怕是没人信。

可这就是事实。

所以当初沈心然吩咐她们去买药的时候,她也是很吃惊的……

得知此药给吕太姨娘用,更是一阵阵后怕……

若这药吃出了人命可怎么办?!

黄麻咬咬牙,大不了伯府追究起来,她就主动揽罪好了,反正说什么都不能让姑娘背上这罪名的。

黄麻脑子里的小九九,沈心然并不知道,只是关于她会医术的事,却不好解释。

在沈府的时候,她的确没有碰过医书,如今的一身医术,得赐于上辈子逃出升天后,奋发自强。

手里握着半卷真正的医经,而且是整本医经最精华的部分,若这样医术都不能小有所成,就枉费她是医圣后人了。

虽无法对身边两个丫鬟明言,但她能感觉到,她们对她的无条件信任。

明知她可能一点医术都不懂,却还愿意冒险帮她买药。

别看黄麻时不时拿这事絮叨上半天,可沈心然能感受到那是一种关心,而不是窥探。

索性就遂她去了。

小翠刚进门,冬乔的茶水就端上来了。

平常做事拖拖拉拉的冬乔,今日一反常态的勤快,端上茶水后也不乘机出去偷懒,就杵在一旁竖着耳朵探听。

沈心然并未理会她,只示意小翠起身,“你是太姨娘身边的人,无需行此大礼,不知找我有何事。”

小翠见屋里杵着冬乔,眼神有些闪烁。

沈心然拉过冬乔的手,故作亲热道,“小翠姐姐有什么事就直说吧,冬乔是我最信任的丫鬟,若是她也信不过,我也没什么人可信了,且我与太姨娘也没什么事要瞒人的,你直说。”

小翠称是道,“六姑娘说的对,是婢子想左了,原想着府里的表小姐去给一个姨娘看病,传出去多少会有些不好听,如今想来,却是婢子多虑了,六姑娘心性豁达,怎么会在意旁人说什么呢。”

说着,她递过一个檀木做的精致小挂牌给沈心然。

“这是姨娘吩咐婢子送过来给姑娘的小玩意,檀香木做的,不值几个钱,但挂在身上能有余馨,是我们姨娘的一点心意,权当谢过六姑娘前头送去的那些菊皇和青果。

姨娘泡了两回,暑热去了不少,若六姑娘得了空,不妨再给我们家姨娘调配些其他的清凉饮子。”

沈心然不甚在意道,“不过就是些菊皇和青果,要不了多少银子,怎当得太姨娘一个谢,若太姨娘喜欢喝,改日得了空,我自会上门给太姨娘调些其他的清凉饮子。”

“那婢子就先替我们家姨娘谢过六姑娘了。”

沈心然让藿香去送小翠,示意冬乔收起挂牌。

冬乔接过挂牌,心里翻了个白眼,果然是件便宜的地摊货,牌上就雕了几朵小花,并几只野兔,寻常的很。

莫非真的是她想多了?

她急冲冲跑去冲茶,又急冲冲跑回来,还不是想探听点秘密么,毕竟六姑娘自从走水事件后,就不太爱搭理她们这些季府的奴婢,连带她近身伺候的机会也变少了。

她自是不耐烦伺候沈心然的,能正大光明地偷懒当然好了,可却也不敢忘了当初来怡华院的目的。

如今好不容易发现了一件可向老夫人邀功之事,自是积极凑上前来。

刚她急急泡茶,差点手都烫到了,哪曾想到头来却白忙活一场,一点收获都没有……

望着手里的挂牌,冬乔心里膈的荒。

她不由有些埋怨起沈心然来,你说你大病一场性格变了也就算了,还不怎么爱往几位夫人处跑了,害她少了不少赏银。

更可气的是,转眼却扒拉上一个姨娘?

就算吕氏是老伯爷的爱妾又如何,是能赏她金子还是银子呢,赏主子都不过是个木挂牌,她一个奴婢还能有什么好东西?!

被老夫人赐给这样没出息的主子,她简直是倒八辈子血霉了!

冬乔气得头疼,随意找了个借口又出去偷懒了。

此时角落走出一个灰色的身影,悄悄出了院子。

春晖园。

薛氏一面低头喝茶,一面听钱嬷嬷禀报。

“所以你是说……

018. 雪里

“所以你是说六丫头给兰桂舫那边送了些青果和菊皇……”薛氏问道。

钱嬷嬷回答,“老奴听得清清楚楚,就是这些东西,吕太姨娘还回了一块挂牌给六姑娘,老奴从缝里看得真切,不是什么值钱玩意。”

“嗯,”薛氏点点头,沉思片刻,才缓缓道来,“兰桂舫那边就不用理会了,老夫人的手段你我皆知,红花可不是闹着玩的,想来那边以为自己只是中了暑,却不知是中了红花之毒,清凉饮子哪能治根本,搞不好一个内虚外燥,日后连孩子都怀不上……”

“谁说不是呢。”钱嬷嬷应和道:“只是没想到六姑娘会医术,还能调出清凉饮子,那原先的计划……不知二夫人您看……还要不要继续……”

薛氏不甚在意道,“好说歹说她也是沈家出来的人,会点医术算什么,只不过看她的手段,又是菊皇又是青果的,如此大寒大冷之物都敢用,便知她医术不精……

想来只要小心点,在她的胭脂里少添点花汁,她是不会发现的,你照办便是,等她适应了府里的胭脂,日后再逐渐加大红花的量……便是真的发现了,又能怎样?”

“掺红花可是老夫人惯用的手段……与我何干?”说着,朝钱嬷嬷笑了笑,“钱嬷嬷你说是不是?”

“二夫人高明!此事自然与二夫人无关!”

薛氏笑笑,“你就别拍我马屁了,我可不爱听这些,你去给老夫人回话吧,恐她还想听听你今日的见闻呢,不过老夫人可不好糊弄,这事明摆着就是六丫头想借兰桂舫那边重新攀回老伯爷的心,许是老夫人听了会生气,不过想来也不会太在意,你也不用过多关注六丫头与兰桂舫的事,行了,先下去吧。”

……

“把这茶倒了,换过一杯。”看着杯里满是浮末的茶水,沈心然皱了皱眉头,唤黄麻泡过一壶。

看来她以前的确是又蠢又好糊弄,这样的茶水冬乔都敢当着她的面端上来,还不晓得背地里糊弄了她多少回。

走神一会的功夫,藿香就回来了。

她轻轻附在沈心然耳边说道,“姑娘,奴婢刚在院子转了一圈,钱嬷嬷好像出去了,冬乔回自个屋。”

说着,递过一张纸条给沈心然,“这是小翠塞给奴婢的,说是太姨娘让她交给您的。”

沈心然打开纸条,只见上头写着一行字:凭此挂牌可随意出入伯府后门,找守门的张婆子。

沈心然大喜。

说起来此番小翠上门,还是她与吕氏商量好的结果。

她俩既已结盟,日后少不了碰面,若让人发现她经常出入吕氏的兰桂舫,不消多的,只需一两回,便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所以一合计,两人便决定主动出击。

让丫鬟大大方方前来回礼,无疑告诉所有人怡华院与兰桂舫的确有交集,把这份私下的关系堂而皇之地摆在明面上,反倒不会让人生疑。

至于什么菊皇青果之类的,那纯粹就是胡诌。

莫说吕氏怀着孕不能饮这些大寒之物,就算正常情况下,这些东西对血热之症也是治标不治本的。

说这些,不过是为了糊弄年氏,让她不起疑心,同时也混淆视听,让人误以为沈心然医术拙劣,看不出红花之毒。

示敌以弱,方能赢得喘息之机。

加之这些消息有真有假,青果菊皇是假,与吕氏有交情是真,看不出红花之毒是假,日后要继续给吕氏开药是真……唯有真真假假混合在一起,谎话才能看起来像真的。

计划是照常进行了,只是令沈心然没有想到的是,吕氏竟给她带来了这么一份意外的惊喜。

一块可以随意进出伯府后门的信物挂件。

此物恰是沈心然此刻最最需要的!

身为寄居伯府的表小姐,想要出入伯府自然要提前向薛氏报备,薛氏同不同意是另一回事,即便薛氏同意了,她又能出去几回呢?又有多少个正当的理由可用?

重生之后,有太多的事等着她去做,不是简简单单交代藿香黄麻两三句就能办好的,有些事必须她亲自去办。

有了这块挂牌,许多的计划她就能提前展开了。

看来这次合作是选对人了,吕氏如此帮她,她定会投桃报李,尽全力保住吕氏腹中的胎儿。

至少在她的眼皮子底下,不会让人下毒成功。

接下来的日子,沈心然除了晨昏定省,绝少踏出怡华院。

一面她对外宣称自己发热还未全好,一面在暗中进行着各种准备。

只不过她如今手头上只有藿香和黄麻可用,人手着实太少了些,以至于进度缓慢。

往日她主动倒贴的厉害,一旦季府后院少了她的身影,反倒让人觉得无所适从,好似平白少了许多笑料可看一样。

至于往日与沈心然来往频繁的季如玉和季如月,近段时间也没有过来找她了,不知是因为怕她发热未好会传染,还是受上次走水事件的影响,拉不下面子,反正怡华院近段时间是难得的清静。

这日,沈心然刚请完安,从松鹤堂一出来,就迎面却撞见了黄麻急匆匆跑来。

沈心然眉头微皱,心下有一丝不好的预感。

果真听黄麻急急道,“姑娘,快!快随婢子去紫竹轩,小少爷他……小少爷……”

未等黄麻说完,沈心然就如同一阵风似的跑了。

“姑娘,等等奴婢!”黄麻和藿香赶紧跟上。

紫竹轩内。

一个散发着霉味的杂间里堆满了各种残旧的老家具,唯一一张收拾的还算整洁干净的床上,躺着一个形如枯槁的妇人。

“梅?梅姨……?”沈心然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幕。

梅姨娘以前是她母亲身边的大丫鬟,后面才被作姨娘的。

在她的记忆里,梅姨娘就像朵娇俏温柔的雪里红梅。

即便是在沈家最困难的那段时间,她的面容依旧是铮亮而坚毅的。

何曾像现在这般,垂垂老矣,如同行将朽木之人?!

沈心然出现在门口的一刹那,梅姨娘昏黄的双眼睁开了一点,有些意外地看向门口,“姑娘?是你吗……?”

019. 红梅

沈心然朝房内走去,每走一步,都觉得脚如同灌了铅般沉重。

这就是曾经疼她爱她的梅姨娘……如今竟成了这副模样?!

心酸和自责涌上胸口,她紧紧握住梅姨娘的手,“是我,梅姨,我是心儿。”

梅姨娘涌出激动的眼泪,双唇开阖道,“姑娘……你不该来这儿的……这又脏又乱,不是你一个大小姐该来的地方……咳咳……”

话未说完,又剧烈地咳了起来。

“姨娘,药来了,喝了这碗药就不咳了。”沈仲恒端着药出现在门口。

他见沈心然在屋里,又惊又喜道,“阿姐,你终于来了!”

沈心然端过沈仲恒手里的汤药闻了闻,皱眉道,“怎么是桔梗?”

沈仲恒有些委屈,“园子里只能找到些野生的桔梗……”

沈心然训道,“你也是读过医书的人,父亲手把手教你医术,你居然连桔梗的特性也分不清楚!这药虽能平喘,却辛中带毒,梅姨如此虚的身子,怎能用它!便是暂时止住了咳,也会对身子产生不好的影响,使身子越来越虚……”

不对!沈心然皱眉道,“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叫做园子里只有桔梗?!我让藿香送过来的参子呢?!”

梅姨娘的咳,在于气短身虚,是缺少元气。

人参最是能补气益气,且性温和,不伤身。

“参子被三舅母的人抢去了,她们硬说那参子是三房的,若我再闹,便要绑了姨娘去见官。”

沈心然气极,“那你为何不来告诉我。”

“我、我……”沈仲恒憋着嘴,委屈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姑娘别怪他,是妾不让他去的……咳咳……”梅姨娘咳了一声,虚弱开口,“姑娘在府里也不容易,怎可为了我一个妾而与季府生隙……”

“梅姨,”沈心然打断道,“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想,在我心里,你和弟弟一样,都是我的亲人!”

“若我连自己的亲人都守护不了,我还留在这里跟她们争个什么?!”

沈心然语气放缓道,“所以梅姨你千万不要怕连累我,我们是斩不断的一家人,你们从来都不是心儿的累赘,只有你们都活得好好的,心儿才能有更大的力量披荆斩棘。”

“姑娘……”梅姨娘动容道。

沈心然露出一个让人安心的笑,“是心儿来晚了,不过请梅姨放心,心儿一定会带你和弟弟平平安安离开这里,也请梅姨在此之前一定要好好保重身体……”

“是,姑娘,妾身晓得。”梅姨娘哽咽。

沈心然命藿香去兰桂舫借了些参片应急。

和着温水与蜂蜜,让梅姨娘含化。

把了脉,服了药,又陪着聊了会天,直至梅姨娘躺下休息,沈心然才小心翼翼地出了屋。

外头已落日西斜。

沈仲恒走过去抱住沈心然的大腿,再也忍不住地嚎啕大哭起来,“阿姐,姨娘是不是快不行了,呜呜,都是恒儿没用,恒儿不能保护好阿姐和姨娘,可是恒儿不想让姨娘离开我们,呜呜……”

他的哭声在这萧条的院子里,显得格外悲凉无助。

沈心然叹了口气,梅姨娘的情况的确不容乐观,怕是连不懂医术的黄麻和藿香都能看出病情严重,又怎能瞒得住从小跟父亲学医的沈仲恒呢。

况且她也不打算瞒他,他是该学着长大了,“梅姨的身体的确很糟糕,原先听你描述,我还以为她虚的只是脾肺,没想到……早已虚入五脏。”

“五脏皆虚……”沈仲恒震惊到说不出话来。

他自然知道这四个字意味着什么,五脏掌管了人身体的大部分器官,若五脏毁了,人也就走到尽头了。

这岂是简简单单补一补能解决问题的?!须大补特补!且还要那种大补之余毫不伤身的东西!

连阿姐之前送过来的十年参也不行!

沈仲恒脸上瞬间闪过一丝绝望和恐惧,同时有一股莫名的怒火在眼里熊熊燃烧。

他们刚来季府的时候,姨娘的身子明明不是这样的。

那时姨娘只是有一点虚咳而已。

可这小半年他们吃不饱穿不暖,连给姨娘抓药的钱,三舅母也拦下不给。

姨娘为了能让他好过一点,还偷偷接了外头的绣活,没日没夜的绣,硬生生熬坏了身子。

沈仲恒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自责,以及……愤怒。

他恨自己无能,更恨三舅母一家。

沈心然见势不对,赶紧板正他的脸,强迫他与她对视道,“你是在恨他们吗?”

沈仲恒强忍着眼泪,“是!我恨他们!”

“有多恨?”

“我恨不得杀了他们!”

“很好,那你杀了他们,你自己怎么办?我又怎么办?”

沈仲恒抿紧嘴,倔强道,“我去官府自首!绝不连累阿姐。”

沈心然拍了拍他的脑瓜子,“傻瓜,你以为姐姐是怕被你连累么。”

前世她不就是这么做了么,一把火烧光了侯府一百三十口人,到现在她还记得那些人在火海里的凄惨状。

可灭了侯府满门,她又真的快乐了吗?

以杀止杀,她没有感觉到丝毫快乐。

不是因为杀了那些人会愧疚,她有什么好愧疚的,都是些该死之人,便是杀上一千一万,她也不会愧疚,只是……即便杀光了那些人,她所在意的人又能回来么?

不能!

重生一回,当浴火在她身上熊熊燃烧的时候,她才明白过来。

最好的复仇……是守护。

守护自己在意的人,让他们一生平安喜乐,没有什么比这更重要的了……

“你记住了,咱们是亲人,打断骨头连着筋,姐姐不怕被你连累,只是你忍心留姐姐一个人在这世上吗?难道你杀光了他们,这世上就不会有其他人来欺负姐姐了吗?”

“所以你不能死,你还要留下来守护姐姐。”

“阿姐……”沈仲恒眼中似有明悟。

沈心然继续道,“再说了,你连死都不怕,难道还没有活下去的勇气么?!”

“梅姨如今正需要你来保护,作为一个男子汉,你不该在这里自怨自艾,甚至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你要拿出一个男子汉该有的担当来。”

说着,她把参片塞到了沈仲恒手中,“这里一共有十二片参,每半日就要给梅姨服下一片,记住了,不允许任何人把这参片抢走,即便是三舅母派来的人,我不管你用什么方法,在我回来之前,必须守护好梅姨。”

沈仲恒眼中重新燃起了一股斗志,坚定道,“阿姐放心!恒儿这次绝不会再让她们抢走姨娘的命了!”

020. 伏牛

出了紫竹轩,沈心然的脸色变得无比凝重起来。

虽刚才她向沈仲恒保证一定会救回梅姨娘的命,可实际情况却不容乐观。

如今虽有参片在吊命,但想阻止梅姨娘的五脏继续衰竭下去,就只能用百年灵药。

百年灵药又岂是随便能找到的?!

什么叫百年,顾名思义,就是要长够一百年!

这还只是最低的年份要求而已。

可即便这样,又有几人真见过百年灵药呢?

人一生才活几岁,若有幸遇到百年灵药,哪个不是赶紧私藏起来的,偶有流出,也早被人高价收去。

不说百年,就拿沈心然之前送过去的十年参子举例。

仅仅是一颗十年的参子,就花了她20两银子。

十年以下的人参市面上很多,但药效皆不强,只能对一般的体虚之症起作用,对那些虚入脾肺,甚至像梅姨娘这样虚入五脏的,就毫无办法了。

然而年份一旦达到十年,每多上一岁,价格就贵上几分,俱是有市无价,单她那颗十年的参,都是找了好几间铺子才找到的。

至于从吕太姨娘处借来的三十年份的吊命参片,就更难得了,须得提前一两个月跟大药房预定,也不一定能定上……

这种情况下,还妄想百年灵药,沈心然该绝望才对。

可她没有!

不仅仅是因为她要给沈仲恒做个榜样,更重要的,是她知道哪有百年人参!

她娘留给她的嫁妆里,头一个盒子,装的就是一颗足足一百三十年份的老山参!

她们沈家或许没有太多的金银珠宝,但唯独不缺药材。

那颗一百三十年的老山参不过是众多陪嫁药材里最普通的一件而已,她可清楚地记得,她的陪嫁里还有更多稀有的药材……只不过,显然那颗老山参更适合如今的梅姨娘服用。

不能说药到病除吧,但只要梅姨娘服用了那颗老山参,体内的病情就能得到很长一段时间的压制。

沈心然有信心,只要给她足够的时间,她定能将梅姨娘的身体慢慢调理回来……

如今她最缺的,就是时间。

所以对这颗老山参,她志在必得!

这时她若去找老夫人要,老夫人必然是不会给的,前世她出嫁的时候,老夫人就明目张胆地换了她的嫁妆,更别说现在是为了梅姨娘,老夫人怎么可能把百年的老参交出来。

这些可早被她看成了自个的财产呢。

想要拿到这个老参,只能另想办法了……

回到怡华院的时候,已是掌灯时分。

冬乔早就洗洗睡了,自她被老夫人派过来侍候沈心然起,她就从没值过夜。

别个院子的姐妹都笑话她是丫鬟身小姐命,偏她处处嫌弃沈心然出身普通性子懦弱,从不把沈心然当正经主子看。

往日里还时常撺掇沈心然带她到各个院子里走走,然后把沈心然打扮得花里花俏一番,只要惹得各房主子开心了,她就有数不尽的赏银收。

沈心然如今去哪都不爱带上她,索性她连在沈心然面前装乖也懒了,反正她是季府的家生子,身楔又不在沈心然手上,有老夫人给她撑腰,才懒得搭理一个落魄的表小姐呢。

清闲倒是清闲了,可心里始终埋怨沈心然断了她的财路,暗地里一直憋着一股劲,就等沈心然犯错,她好跑去老夫人处邀功讨赏。

对于冬乔这样的小人,沈心然自是懒得理会的,但也并未放松心神,若对方识相点,她不介意多留她在怡华院一段时间。

可若惹毛了她,她绝不会让冬乔有好果子吃。

衣香迎香,便是前车之鉴。

至于守夜之事,沈心然还巴不得冬乔别过来呢,过来了她还得想办法打发,如今这样最好。

反倒是钱嬷嬷让她有些头疼,明知对方是敌人派来的眼线,却又奈何不得。

一来她如今缺少人手,就算弄掉了钱嬷嬷,也会有其他的李嬷嬷张嬷嬷代替。

且一旦这么做了,极有可能暴露了她自己,让薛氏有了防备之心,处境只会更加危险。

一个眼线,若能利用的好,也不是不能给自己带来益处的。

所以在钱嬷嬷给她注洗澡水的时候,沈心然状似无心实则有意地透露了一些今天的消息。

譬如梅姨娘快不行了。

譬如她十分自责伤心。

把她自己想要年氏和薛氏知道的信息透露了出去,等钱嬷嬷悄然退下后,沈心然脸上突然绽放出一抹微笑,尔后闭上眼,安安心心泡起澡来。

……

次日一早,关于沈心然突然生病的消息不胫而走。

沈心然前段时间才因兰园走水而发了一次烧,这次又无缘无故地病倒了,倒是比府里的正牌主子们还要娇贵,怕不是为了躲在院子里偷懒不愿意去请安才称病的吧?

一时间,季府的下人们又有了新的笑谈。

且无论下人们怎么说,年氏和薛氏那边倒没有太大动静,毕竟她们早得了钱嬷嬷传回的消息,说是沈心然从紫竹轩回来后,就大哭了一场,早早打发人过松鹤堂来告假,说身子不适,无法问安。

沈心然到底为何而哭,别人不知道,年氏和薛氏又岂有不知的,想来是紫竹轩那位快要不行了,沈心然昨个儿就在紫竹轩待了一整天呢,毕竟是带着她来季府的姨娘,伤心也是能理解的。

所以年氏和薛氏不去理会,只随意派了个人过来探问一声。

至于三房那边,自然安静地连个屁都不敢放,别说来怡华院探望了,便是紫竹轩都不敢过去,生怕沈仲恒母子或者沈心然向他们讨要药钱?!

而老伯爷那里,有吕太姨娘去传了话,告之老伯爷沈心然并无大碍,不过是有些伤心过度,想要一个人静静,老伯爷便也没有来打扰她。

沈仲恒生母病重之事,老伯爷也是有所听闻的。

当初接纳沈仲恒母子在伯府长住,也是他看在沈心然的面子上才应下的,毕竟无论是沈仲恒还是梅姨娘都与他无甚关系,一个是沈家的庶子,一个是沈家的姨娘。

原本他对女儿下嫁沈家就已经够生气了,哪还能给沈家的人好脸色呢,如今不仅收留了他们母子俩,还让三房按时给月晌,已是他最大的仁慈。

季府并未因梅姨娘的病而荡起什么波澜,怡华院也是一片安静。

府外,天青云阔。

一辆普通的小马车,随着最早的一波人流出了城。

021. 山上

马车一路颠簸,最后在京郊一处小道上停下。

车夫打开帘子道,“小哥,伏牛山到了。”

马车上跳下一个少年郎,少年长得眉清目秀,尤其是一对大眼,如同潋滟桃花。

车夫暗赞一声俊俏,就是肤色有些黑了,心里如是想着,也不忘指路道,“小哥,前面就是伏牛山,沿着这条石子小路一直往前走,便能到山脚,我这旧马车是走不了石子道的,只能委屈小哥自个走过去了,若小哥下了山仍想坐马车回去,我倒可以在这等等小哥,就是不知小哥何时才能下来呢。”

从车上跳下来的少年,正是沈心然!

她之所以装病偷溜出来,是为了寻找三件对她至关重要的东西。

有了这三件东西,她这次的计划就成功了一半!

而这三件东西,前两样她确定能在伏牛山找到,至于第三样,却难说了……

所以她也不知道何时能下山。

车夫一见沈心然这表情,便知她没下好决定,也不恼,脸上堆着笑道,“小哥没想好不要紧,我午后要去东家村拉人,东家村离这不远,也就三里路,若小哥晌午前能下山,便来东家村找我,不嫌挤的话,我可以捎带小哥一程。”

“那就多谢这位大哥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哥若下山晚了,也不要慌,这儿离官道虽有些远,但来往的牛车却不少,给个十来钱,他们就愿意拉你回城了。”

告别车夫,沈心然踏上寻药之旅。

这伏牛山她也不是第一次来了。

当年为了逃避追杀,她在伏牛山躲了三个月,所以对伏牛山的情况算是比较熟悉。

此次要寻找的第一件物品,叫青蒿。

是一种乡间常见的驱蚊草。

京城里头肯定是没有的,在京郊的伏牛山倒是常见。

没花多长时间,沈心然就顺利找到了青蒿,收割了一小袋,放在身后的药篓里。

第一件东西找到后,便开始寻找第二件东西。

这第二件东西就有点难寻了。

当初藏身伏牛山的时候,她也就偶然间遇见过一次而已。

按着记忆里的路线,沈心然翻了两座山,直至晌午,才到达目的地。

然而令她失望的是,前面除了一片茂密的林子,什么东西都没有?!

不死心地来回翻找了三四遍,还是没能找到……

“哎!”沈心然叹了口气,前世她在伏牛山遇见那东西时,是在多年之后,现在找不到,也是正常。

虽这结果早有预料,可当真没找到时,还是免不了一阵失望。

如今只能按照此物生长的特性,比照着伏牛山的情况,针对性地展开搜寻。

沈心然在心中暗暗祈祷,希望能早些找到此物。

时间一点一滴过去,太阳慢慢倾斜,她还是没能找到那东西。

心里的紧迫感越来越强,原本沈心然还会小心翼翼地避开杂草藤蔓再进林子里找,如今只要前面不是悬崖峭壁,都直接无视地钻进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在快要绝望的时候,终于找到了那件东西。

激动之下,沈心然也顾不得那东西散发出来的恶臭,取出早已准备好的小刀,小心翼翼地把它割下来,里三层外三层地包好后,确认没有味道溢出,才放心把它放到了背篓上。

这东西有些沉,背起来有些吃力。

可时间已快到酉时,沈心然不敢多做停留,背着沉重的药篓,一刻不停地朝山下飞奔而去。

她必须在亥时前赶回季府,不然等后院落了锁,就进不去了。

她一整天都没露脸,外面的人或许不会察觉到什么,可院里的冬乔和钱嬷嬷呢?

这两人必然在暗处时刻关注着她的屋子,便是黄麻和藿香守得再严实,也难保不被她们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冬乔就不去说她了,好大喜功又懒惰无比,如此自大的家伙,藿香就可以应付过去了。

可钱嬷嬷却不是那么好糊弄的。

再者第三样东西也不是这么好找的,前世今生加起来几十年岁月,她都没有见过实物,只在祖传的医经上见过绘本,之所以会来伏牛山找,一是前两样东西在伏牛山有,二是伏牛山乃京郊最大的山脉,被誉为京郊天然草药库。

若这儿也没有,沈心然只能另想办法找其他东西替代了。

只是到了那一步的话,即便她的目的能达成,事后也很容易被人识破,将置自己于危险中。

可与梅姨娘的命相比,沈心然愿意冒这个险。

所以在找到第二物时,她就毫不犹豫地放弃了寻找第三物,直接朝山下赶去。

时间紧迫,她要赶紧回去了。

就在这时,一股危机感从她身后逼来。

沈心然还未做出反应,一道黑影从后面勒住她的脖子,把她拽到一颗大树后。

“别出声!”那人粗重的鼻息喷在她耳后,让她有所忌惮。

“出去,引开他们,不然死。”

那人推了一把沈心然,把她推出大树。

此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出现了一群手持刀剑的人。

那些人似乎在寻找着什么,沈心然心下一动,正欲朝那边跑去,耳边却传来一道声音,“别耍花招,不怕死你试试。”

闻言,沈心然咬了咬牙,把之前想要暴露这人的想法压下。

一个能悄无声息接近她的人,难保不能在人群中取她性命,这险不能冒。

犹豫这么一会,进入密林的人已经发现了沈心然。

其中一人朝沈心然喊道,“喂,采药那小子,看见一个受伤的男子进来没?”

沈心然朝相反的方向指了指。

“快追!别让他跑走了!”不一会,那群人就走了个无影无踪。

沈心然呼出一口大气。

可这口气还未喘完,树后那人又如鬼魅般贴了上来,一把匕首顶在她腰间,“带我离开这,找一个能躲避的山洞。”

男子把匕首一收,顺势将手搭在沈心然腰间。

“你干嘛!”沈心然第一反应就是想将这人推开。

岂料他手劲奇大无比,沈心然无法,只能转头怒瞪。

这一瞪,却吓了自己一跳,那男子满脸是血。

“我中毒,走不了,你拖我。”男子冷冰冰道。

022. 水晶

即便满脸是血、还身中剧毒,可男子的气势却一点不弱。

本就比沈心然高了两个头,居高临下扫来,眼神锐利如鹰,盯得沈心然头皮发麻。

沈心然咬咬牙,“你把手挪开!别放在我腰间……”

男子好看的剑眉皱了皱,奇怪地扫了一眼沈心然,最后还是把手从沈心然腰间拿开,却搭在了她肩膀上。

“喂!你的手!”沈心然气急。

男子却打断道,“一个男人,如此矫情,娘们唧唧的,等他们发现被你戏耍,追回来你一样得死。”

“你!”遇上眼神不好的人,沈心然只能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这次为了掩人耳目,她特意描了三次眉,把原本一对弯弯娥眉,描成两只毛毛虫,再加上擦了褐色鹅蛋粉,一脸黝黑还被人说成娘们唧唧,能不生气么?!

再说这人既然嫌弃她娘们唧唧,干嘛还吃她豆腐?!

不过一想到此人说的话也有几分道理,沈心然便忍了下来。

她可不能为了与一个眼神不好之人置气,而平白丢了自个性命。

如是想着,便赶忙取下药篓,从篓中取出一巨型物。

男子眉头微皱,“你干嘛?”

这是沈心然第一次听到他除了发号施令之外,还会问问题。

倒也是个好学的好学生,可她此时却懒得回答,也没有时间回答了,只道,“不想死就跟我一起做。”

说着,心疼地把取出的东西割了一块分给男子。

男子眉头微皱,定睛看着沈心然递过来的东西。

这东西看起来似花又不像花,硕大无比,反倒像个肉瘤,还散发着阵阵恶臭……

真不知道为何还会有人把它当做珍宝一样对待。

虽心有疑惑,男子还是接了过去。

紧接着,他就看到了此生难忘的一幕。

只见沈心然拿着这东西,朝脚下一挤,汁水滴在他们刚走过的地方,不一会,一群虫蚁就围了上来。

待虫蚁散去,男子惊讶发现,之前留在地上的血渍消失无踪,连浓郁的血腥味也被盖掉。

他惊讶地扫了一眼沈心然,复又盯着自己手上这块小肉瘤看。

这东西简直就是躲避追杀的圣物嘛!!!

知道此刻问也问不出什么,没有过多犹豫,男子学着沈心然朝有血渍的地方滴下汁液。

入夜,伏牛山,某山壁内。

一条两尺见宽的山缝里,挤着两人。

正是沈心然和那受伤的男子。

此处离刚才的山林不远,不是两人不想逃走,而是他们还没走远,那群人又折了回来。

外头是凌乱的脚步声,还有刀剑拨动杂草的声音。

“找!仔细找!他中了毒,不可能走远!”

“还有那采药的小子……居然敢诓骗我等,待会找到了,一并处死!”

声音愈发近了,躲在山缝里的沈心然手心冒汗。

与她面对面的男子悄然拔出匕首,鹰隼般的细目死死盯着入口,似乎随时准备着给进来的人致命一击。

这儿是一处山腰,除了她们藏身的山壁裂缝外,四周都是稀稀落落的灌木和一些半人高的杂草。

若按照这样的趋势找下去,她们势必会被发现……

沈心然咬咬牙,此次出来太匆忙,她没时间准备毒‘粉、毒物,如若不然,一把毒撒下去,就算不能把敌人尽数歼灭,也能争取到一丝逃命之机,何至于沦落到此番境地。

还好在火把快靠近山壁时,人群里传来了一声惊呼,“这有血迹!快!他们往这边跑了!”

火把在满是藤蔓的山壁上晃了一晃,未拨开藤蔓,那人就掉头朝大部队赶了过去。

不消一会,外头影影倬倬的火光消失无踪。

“呼~!”沈心然呼出一口大气。

男子转过头,鹰隼般的细目盯着沈心然看了好久。

沈心然被他看得心底发毛,不由倒退一步,捂住胸口。

男子才缓缓开口,“你倒有几分聪明。”

语气难得不那么冰冷干硬。

沈心然翻了个白眼,想夸她就夸呗,干嘛用这么恐怖的眼神盯着她看,害她以为自己的男装被勘破了呢!

吓她一跳。

当年她为了躲避追杀,一路小心翼翼,自是累计了不少逃命经验。

深知在逃亡的路上,不能抱有任何一丝侥幸。

即便之前成功引开了敌人,也难保敌人不会发现异常,回头追击。

毕竟一个中毒又受伤的人,能走多远,若一直追不到,是不是该怀疑她说谎了呢!

所以沈心然在销毁真实血迹的同时,又造了一条假的血迹……只是她万没想到那群人反应如此迅速,这么快就追了上来。

匆匆造出的血迹并不完整,即便此刻能引开敌人,也拖不了多长时间。

沈心然回头对男子道,“我们必须走,马上。”

外面天已黑,走山路极危险,可若执意留下,只有死路一条。

把命运寄希望于敌人的大意,还不如自己搏一搏。

坐以待毙,从来不是沈心然的风格。

出乎沈心然的意料,那男子居然没有丝毫犹豫,直接拨开山缝的藤蔓,跨了出去。

“走。”他丝毫没有废话,一面由沈心然搀扶着,一面用沈心然给他的奇怪植物消除血迹。

磕磕绊绊,两人不知在山间跌倒了多少回。

没有在山林里待过的人,根本没法想象夜晚的山林有多黑。

加之天上乌云密布,莫说月光了,便是星辰也不见一颗,用睁眼瞎来形容再合适不过。

若不是沈心然对伏牛山的山况还有些了解,恐怕此时他们早已不知滚到哪个山缝旮旯里去了。

纵使这样,也没能逃过被追击的命运。

“快看!那边有血迹!”

在他们身后远处,隐约响起了一声惊呼。

肉瘤植物早就被他俩用得只剩一点了,剩下的那点,沈心然还要拿回去用的,自然不能再用了。

所以血迹早在半刻钟前就没法掩盖了。

如今被人发现,并不意外。

对方身上有火把,可见范围比他们广,想要找到他们并不难。

随着这声叫唤,原本分散的火光迅速聚拢在一起。

朝他俩追来。

“啊~!”沈心然一急,踩了个空,脚崴到了。

什么时候崴脚不好,偏偏在这个时候?!

沈心然心底升起一丝绝望。

她好不容易才重生一回,还有好多事没做,还有好多人要守护!

她不想死,也不能死!

眼看追兵降至……

023. 幽兰

眼看追兵将至,身边的男子突然夹起她朝远处飞奔而去。

沈心然惊讶不已,这人不是受伤中毒了吗,为何还能纵跃飞奔。

还好她之前没有独逃,要不然现在就暴尸荒野了。

然还未等她庆幸多久,男子身上的毒就全面爆发出来,带着她径直朝下方坠去。

“啊——!”沈心然尖叫一声,下面是深不见底的幽谷,摔下去还有命吗?!

原以为是逃脱升天,没想到是摔成肉饼。

在坠落的一瞬间,她想到了藿香和黄麻,还有沈仲恒和梅姨娘。

本以为重活一世,能改变身边人的命运,然一旦她死,黄麻和藿香必会被发卖……至于沈仲恒和梅姨娘……

还未来得及多想,就陷入了一片黑暗……

另一边,藿香和黄麻早已如热锅上的蚂蚁。

屋内,黄麻急道,“藿香姐姐,这可怎么办啊,钱嬷嬷在外头催着呢?”

闻言,藿香轻皱眉,“急什么急,你这样跑来跑去,姑娘就能回来么!”

话虽如此说,她心里却比谁都急。

姑娘一大早出去后,至今未归。

为了不被人发现端倪,姑娘的早膳、午膳、晚膳,统统都被她们端进屋里来处理掉了。

期间冬乔想进屋,也被她打发出去。

然而走了个冬乔,却来了个更难缠的钱嬷嬷。

藿香收回思绪,只听外头的钱嬷嬷拍门道,“藿香黄麻,你们开开门,我给六姑娘又拎了一壶热水,姑娘身子不爽利,正好多泡会。”

守在门后的黄麻被她催急了,频频朝藿香投去求救的眼神。

藿香眉头越皱越紧。

姑娘在临走前交代过她,务必要提防钱嬷嬷。

她照做了,把一日三餐都领进了屋中处理。

哪知等到上灯了,姑娘仍未归,比起外头的钱嬷嬷,她更担心自家姑娘的安危。

可就算心里再急,她也分得清楚自己能做什么,该做什么。

她不能为姑娘分忧,却也不能添乱啊。

所以在沈心然迟迟未归之下,藿香就做主让黄麻提前去锅炉房烧一炉热水,烧好后,移进来放着。

水自然不是拿来洗澡的,但提前把洗澡水准备好,一来可以告诉院里那两人姑娘在里头呢,二来也杜绝了她们借洗澡水的由头进来探虚实。

冬乔就是这样被她打发走的,哪晓得钱嬷嬷不死心,居然舔着脸要再送一桶热水进来。

藿香压下对沈心然的担忧,强打精神应付眼前的局势。

“嬷嬷,姑娘这会已经洗好了,正在穿衣呢,热水就不用了,你且拿回去吧。”

钱嬷嬷没走,仍杵在门外,“那敢情好,我来帮你们倒水。”

藿香哪敢让她进来,直接抓过一把花瓣洒进水里,搅了搅,示意黄麻过来一起抬。

门吱呀一声打开。

钱嬷嬷抬腿想要跨进去,却被一个大水桶拦住去路。

藿香笑道,“既然嬷嬷要帮着抬水,我也不好拦,恰好这会姑娘也乏了,我就先进去给姑娘擦头发,有劳嬷嬷与黄麻一块把这水处理了。”

不给钱嬷嬷丝毫窥探的机会,藿香说完话就把门关上。

“嬷嬷瞧什么呢?这水我一人可抬不起。”黄麻没有藿香那么好脾气,自得知钱嬷嬷是薛氏的人后,就看钱嬷嬷不顺眼了。

这会更是直接把一大桶水的重量倾斜到钱嬷嬷那边。

一个踉跄,钱嬷嬷差点摔了个四脚爬。

黄麻哈哈笑出声,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厉色,很快又掩藏了下来,一边抬着水,一边笑眯眯道,“六姑娘身子可爽利些了?”

黄麻止住笑,闭嘴不答。

钱嬷嬷继续道,“病了可得开窗,六姑娘不懂这些,你们贴身伺候的,也该懂才对。”

黄麻还是不答。

钱嬷嬷锲而不舍道,“不管心里有什么烦心事啊,出来走走总是好的,我看六姑娘一整天都闷在房里,可别闷坏了,不若待会你牵姑娘出来走走,也好舒坦一下心怀,没准病就好了。”

任钱嬷嬷如何说,黄麻就是不开腔搭理她。

以前她是吃过这方面亏的,刚来季府的时候,和藿香人生地不熟,钱嬷嬷又是府里的老人,自然事事向这位老人请教。

季府的情况没摸清多少,反被套去了不少话。

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论对骂或许不输人,但论心里的弯弯道道,却远不如钱嬷嬷等人精。

沈心然如今不拘着她的性子,让她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可那也得分对象,真性情得留给自己人。

对钱嬷嬷这类别有用心的,就该用特殊的方法。

沈心然教过她,说不过,咱们索性闭口不言不听。

不管对方说什么,就是不答,急死她们!

这法子黄麻试过几次,屡试不爽。

原来看讨厌的人抓耳挠腮,竟比胖揍她们一顿还爽。

姑娘真厉害,她是越来越佩服自家姑娘了。

不过,她耐性有限,比不得藿香。

最多就是在别人说她的时候,她可以装傻充愣,故作不知。

可一旦涉及到沈心然,黄麻却是忍不了的,一定会回怼回去。

毕竟直冲冲活了十几年,让她改变,一时间也是不可能的。

况且沈心然也没有要她改变的意思,教她这方法,只是不想她在意别人的话,而气坏了身子。

钱嬷嬷三句不离沈心然,黄麻已忍到了极限。

还好此时水已挪到了锅房,外面飘起了小雨。

黄麻抓紧机会开溜道,“哎呀,你瞧,刮风了,下雨了,我要回去给姑娘找床薄被了。”

还未等钱嬷嬷反应过来,就一溜烟走了。

钱嬷嬷眼中闪过一丝阴冷,盯着黄麻消失的方向沉默不语。

她废了那么多唇舌,竟一点消息都打探不出……

心下除了有一丝愤闷,更多的,是说不出的惊讶。

似乎在她没有注意的时候,眼前这怡华院好像变得不同了……

钱嬷嬷的手不小心碰到了木桶里的水,沁凉的水让她一下回过了神。

看了看手,又看了看水,片刻后,钱嬷嬷眼底涌上一丝狂喜,抬头看着对面门窗紧闭的屋子,嘴角闪过一丝冷笑……

京城的雨势慢慢大了起来,伏牛山却早已雷电交加。

乌云滚动的速度实在太快,雨势瞬间就席卷了整座山脉。

“血渍已经被雨水冲散了,我们分头找!”

雷电中,一群黑衣人不停在寻找沈心然和中毒男子的踪迹。

茫茫大山,这群人就像是牛背上的几个黑点,声势淹没在了轰隆的雷电中。

一个幽深的暗谷里,传出了一丝响动。

……

024. 玉锁

“咳~”沈心然轻咳一声,悠悠转醒。

眼前一片黑,不断有雨点透过枝叶的缝隙打在她脸上。

“轰隆”一声雷响,闪电炸亮整片天空,她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在伏牛山上!

迅速打量四周,这是一个幽深的山谷,谷底的腐叶有半人高。

闪电带来的最后一丝光亮泯灭,山谷重归寂静,四周又陷入了一片黑暗。

可在这黑暗中,沈心然发现了几个白色的光点……她皱了皱眉,视线尽数被那些白点吸引了过去。

其中一个白点离她很近,不到两尺距离,手脚并用,一下就爬了过去。

近了,她不由睁大眼,死死盯着那个白点。

“这……这、这……”她浑身颤抖。

“水晶幽兰?”有些不敢置信。

雨水滴到花瓣上,花儿随之颤动,沈心然狂喜道,“这世上竟真有水晶幽兰?!!!”

她一直心心念念要找的第三物,前世今生加起来几十年都没见过的东西,只存在于祖先留下的医经绘本里的灵药……居然真被她找到了!

能不激动么!!!

水晶幽兰,株高尺许,茎根不分枝,全身晶莹剔透,像水晶,洁白无瑕,呈半透明状,簇生于腐叶之上,无味无香,人称冥界之花、死亡之花,或浮生花、梦兰。

此花生于幽暗之地,常被人误以为是不详之物,见之即砍,加之花香无味,无法吸引虫蝶传粉,已然绝迹。

上面那段话,出自《沈氏医经——绝灵篇》。

眼前之物,不正是医经里记载的水晶幽兰么!

沈心然压下心中激动,去找掉落的药篓。

药篓里的东西散落了一地,幸好有深厚的腐叶缓冲,掉出来的东西并无损坏。

水晶幽兰性属阴,收取时不能碰到有阳气的东西,所以需要用到玉铲和玉盒。

来此之前,沈心然没有想过一定能遇上,只是有备无患,顺手准备了一套。

如今倒是派上用场了。

玉盒很大,沈心然并未装满,只采了几株便停手,不再采摘。

她相信万物有灵,本该灭绝的水晶幽兰既然能在这谷中繁衍生息,她就不能、也不该把它采尽。

能得三两株,已是她的幸运,又岂能贪妄无度。

小心翼翼地放好玉盒,正欲找个地方避雨,突然被地上的东西绊了一跤。

定睛看去,竟是与她一同坠崖的男子。

伸出手,探了探男子鼻息。

没死……不过,这人离死也不远了。

不是她诅咒他,而是他身上的毒,正在快速蔓延……

看来之前这人没说谎,不能走,是因为他自己封了自己的经脉。

而解开封印后,他不顾毒素的蔓延,运功飞奔,最后导致昏迷坠谷。

情况不容乐观,毒已部分流入心脏,再不解毒,必死无疑!

沈心然原是可以不理会他的。

她受他胁迫,才被人追杀,跌入谷底,凭什么要帮他解毒呢?

可也正是因为他,她才找到了传说中的水晶幽兰。

看在水晶幽兰的面子上,就勉为其难地帮他一次吧。

既已决定,便不再拖拉,沈心然使出吃奶的劲,把男子拖到了一个能避雨的山洞里。

男子身上的毒,源于左臂上的箭伤,并非什么罕见奇毒,沈心然能解。

她先帮男子清理干净伤口,放出一些毒血,再用布条绑住了男子的胳膊两端,阻止毒血流动,以延缓毒素的蔓延。

做完这些,立马出洞寻找解毒草药。

别看这山谷不大,药草却不少,许是因为四周植被浓密,地势险要,所以并未有人到过这儿采药,草药自然也多。

找到了解毒需要的草药后,沈心然赶紧回去。

她用石头捣碎草药,就着雨水喂男子服下。

剩余的敷在伤口处,用布条一圈圈扎好。

毒基本已经解得差不多了。

只不过男子除了中毒外,身上的外伤也颇多,后又在谷地里摔出了内伤,能不能醒来,全看他的求生意志了。

反正能做的,沈心然已经做了。

心神松懈下来,沈心然才发觉自己的身体凉飕飕的,原来她浑身早已湿透,也不知身上这是汗水还是雨水,反正冻得她直打哆嗦。

虽是盛夏,可深山幽谷里的凉也不是开玩笑的。

沈心然不敢升火,怕火光把敌人引来,只能尽量与男子靠近些。

多个人,也多点热气。

伴随着谷地里呼呼吹的风,沈心然蜷缩成球,一边抱着腿打冷颤,一边摇头晃脑地打瞌睡。

清晨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来。

斑驳的光影在她脸上跳跃,沈心然的睫毛动了动。

她不是被阳光叫醒的,而是被憋醒的。

睡梦中,她感觉有一双手死死摁住她,试图将她塞进水里憋死。

实在喘不过气,才猛然醒来。

睁开眼,没人摁住她,却有一双结实的大手箍住了她的腰身,把她死死抱在怀里。

沈心然尖叫一声,想也没想,就伸腿一踢,踢完赶忙跳到一旁。

被她踢中之人滚了几滚,直至撞到山壁,才停止滚动,手耷拉下来,毫无知觉。

不会被她踢死了吧……?!

沈心然心下一惊,小心翼翼地上前探了探鼻息。

“呼!”她呼出一口浊气,还好没死。

顺道又给男子把了把脉,脉象平稳,看来是没什么大碍了。

简单收拾了一下,清点完药篓里的东西,沈心然就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山洞。

她要赶回去了,就是不知道还来不来得及。

沈心然走后不久,山洞里那个满脸是血的男子突然动了动手指,虽未苏醒,拳头里却掉出一物。

若沈心然此刻还在洞中,必然会认出……那是她挂在腰上、她娘留给她的玉锁……

……

025. 姐妹

“你是说……六丫头昨晚没在怡华院?”薛氏脸上表情一滞,“这消息可靠么?”

“这……”钱嬷嬷不敢把话说得太满,“老奴不敢打包票,只是昨晚老奴去提水的时候,那水已凉透,藿香却说六姑娘刚洗完澡,这不是明摆着说谎么……所以,老奴就觉着六姑娘说不定不在院里呢……要不然也不会一整天都不露面吧。”

闻言,薛氏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莫名的兴奋。

若钱嬷嬷这猜测成真,她倒是可以借此机会探探侯府对沈心然的态度。

一个未过门的娇小姐一夜未归,若消息传出去,沈心然必定闺誉扫地,若这样,侯府还要娶她,目的必然不纯……

薛氏派去陇中调查沈家当年与老平宁侯到底有何交情的人回来了,但并没有带来什么有用的信息,就像她早知道的那样,沈心然的祖父当年救了老侯爷一命,老侯爷为了报恩,与沈家定下了娃娃亲……

这些都是人尽皆知的事情,薛氏想要知道的并非这些,只不过打听不到她也没办法,只能从其他方面下手。

老平宁侯,她没有见过,便是连现任的平宁侯和侯夫人,她也是没见过的。

所以她无从得知这些人对沈家这件婚事的态度。

托沈心然的福,在这半年里,她倒是见过余世子和侯府肖二夫人两三次。

单就是侯府里不管事的肖二夫人,也是通身气派,这样的人家怎么可能会真心想娶一个父母双亡的孤女呢?

且不说平宁侯府如今正如日中天,单就拿余少恭来说,一表人才,太子侍读,可谓是前途无量。

如此少年英才,连京中大部分的闺秀他都看不上,又是如何看上沈心然的呢?

她总觉得这桩婚事后隐藏着不小的秘密,正面打探不到这秘密,她便只能旁敲侧击,一点点抹黑沈心然,以此试探侯府底线,看能不能摸清他们真正的想法。

为了女儿的将来,她也是费了好大一番心力。

只是这么做,多少把平宁侯府算计进去了,与这等庞然大物虚与委蛇,还得小心些才好,免得对方若真是为了报恩,那她不仅得罪了沈心然,还平白得罪了平宁侯府,到时可别吃不了兜着走。

薛氏按了按发晕的额头,嘱咐钱嬷嬷道,“还是小心些为好,你既没有亲眼瞧见她不在屋里,那便有可能真是病了,所以……”

说着忽而一笑,“所以不若借别人的手来推那扇门,看她到底在不在里边。”

“二夫人,您的意思是……?”

“我有什么意思,”薛氏喝了一口茶,“不过是想着老夫人那边一个人闷得慌,若听到了这么有趣的消息,不知道会不会派人过去看看呢~?”

钱嬷嬷赶忙拍马屁道,“二夫人妙计,老奴这就给老夫人报信去。”

“等等,”薛氏叫住她,“你莫去,且不说六丫头在不在里头,便当真一夜未归,若依旧是有福的,注定要入侯府的话,你这么一出头,日后还想不想跟她一并进侯府了?按我说,你就把这事在冬乔面前抖露抖露,还怕没人去抢功吗,到那时,你便是不出头,老夫人也会知晓此事,且按我说的去做吧。”

“是,二夫人。”

钱嬷嬷走后没一会,季如玉就来到了春晖园。

“母亲让殷红唤女儿来何事?”

每日向老夫人请安前,她都会先到春晖园等母亲,再母女一块去松鹤堂。

只是时辰没今日那么早罢了。

薛氏把她招到身边,将从钱嬷嬷处得来的消息转述了一遍。

“什么?!”季如玉惊讶道,“母亲是说六妹妹彻夜未归?”

转而又有些兴奋,“那女儿现在就把这消息告诉祖母。”

“着什么急!”薛氏敲了敲她的脑门。

季如玉这才冷静下来,“不对,这事不该由女儿出面。”

“还不算蠢到家。”薛氏宠溺地摸摸她的头,正是那敲过的地方,“你祖母那,你就别去说了,母亲另有安排,免得这话从你口中说出,传出去了不好,倒是你七妹妹那里,你可透露两句,让她去出这个头,想来她也很乐意去一趟怡华院的。”

“母亲高明。”季如玉笑着贴了过去

“好啦,你这缠人的猴儿,还不随我一同去给你祖母请安。”

母女两人相携去往松鹤堂,来的不算晚,李氏也才带着儿女过来。

永乐伯府人口简单,除开老伯爷和老夫人,只余三房正经主子。

大房的大爷是原配所生,育有两子,妻早逝。

早在半年前,大爷就与其二子在任上失踪,所以严格意义上来说,永乐伯府如今只剩老夫人所出的二房和三房。

二房的二爷季崇礼有一妻一妾,无庶出子女,仅有嫡子季元宇和嫡女季如玉。

三房的三爷季崇文有一妻两妾,并数位通房,这点倒与老伯爷相似,是个风流种。

子嗣也较二房丰泰,除了嫡妻所出的一子一女外,还有两个庶子,和一个庶女。

这么算下来,伯府小一辈的儿孙也不少,加上沈心然姐弟,足有十一人。

若各个都来请安,老夫人岂不累死,所以只有嫡出的子孙才有资格到松鹤堂请安。

大房已没人,二房的三少爷季元宇又因二爷袭爵后得了国子监名额,被推举到国子监入学,大半个月才回来一次,不在请安之列。

沈心然诈病,如今松鹤堂便只来了薛氏、李氏,和她们各自的女儿季如玉、季如月,以及李氏所出的九少爷季元烈。

给年氏问过好,季如玉和季如月坐回原位,薛氏和李氏则陪着年氏聊家常。

七岁的季元烈性子皮,坐不住,请过安后便闹着要出去玩,年氏宠他,让奶娘和丫鬟护着出去了。

松鹤堂不留饭,见时辰差不离,年氏就遣散人,让她们各自回去用早膳。

出了松鹤堂,季如玉见左右无人,便唤住季如月。

“四姐姐喊我?”季如月停住脚步。

季如玉笑着迎上去,“七妹妹,我们可是有好些时间没说过体己话了,莫不是妹妹因为上次兰园走水,姐姐没站出来给你作证,就恼了姐姐吧?”

“四姐姐哪的话,我恼谁也不敢恼你啊~”

这话说得,有够阴阳怪气的,不过季如玉脸上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一副长姐的大度温和,“不恼就好,姐妹之间,哪有隔夜仇的。”

026. 争执

“四姐姐若没事,我就先走了~”

“诶,等等!”季如玉赶忙拦住她,“七妹妹这么急作甚,我们也有好些日子没去怡华院了,不若今日就一块去怡华院看看六妹妹吧。”

季如月脸上闪过一丝不屑,“看她做甚?往日都是她主动贴过来我海棠苑的,今日你要我去找她,我岂不被府里的下人笑死,要去你自个去,如此跌份之事,我可不干~!”

季如玉提点道,“你就没觉得六妹妹这些日子有所不同了吗?”

季如月冷哼一声,“有什么不同啊?不就是变得整日爱窝在她那个小院里不爱往外跑了么,她不爱来我还不爱搭理她呢,穷得叮当响,有什么值得人惦挂的~!”

这时,季如玉身边的丫鬟临墨突然开口道,“七姑娘这话就不对了,好歹六姑娘前些日子还得了五百两补银呢,怎么会穷得叮当响呢?”

“临墨,我们姐妹间说话,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季如玉斥责道。

临墨赶紧低头认错,“是奴婢越矩了。”

季如月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忽然上前挽住季如玉的手道,“哎呀,我想了一下,觉得还是四姐姐说得对,大家姐妹一场,六姐姐身子不舒服,我们是应去探望她的。”

季如玉嘴角闪过一丝嘲讽,很快温柔笑道,“七妹妹能这么想就最好了,咱们走吧。”

两人相携前往怡华院。

松鹤堂外,冬乔焦急等着老夫人通传。

她已在这儿等了好一阵,等夫人小姐们散去,老夫人并没有立刻招他进去问话,而是在里头用起了早膳。

冬乔躁动不安的立在门外,心里有些着急。

当初沈心然让她保管首饰匣子的时候,她还有些沾沾自喜,以为自己地位依旧稳固如初。

后来才发觉,自己有些一厢情愿了。

六姑娘让她保管首饰盒,听起来好像是个很被看重的差事,然而这些日子,六姑娘根本没有碰过那些首饰,匣子放在角落都落尘了。

六姑娘还规定,未经召唤,不得随意进入她卧室……以前可是随时想进就进的,那还需要什么通传?!也不见藿香黄麻需要通传的,这不明摆着是在疏远她么!

就算再蠢的人也能看出来了。

何况她又不蠢,只是爱偷懒而已。

想明白这些,终于有些心慌了。

六姑娘渐渐长大,越发有主见了,压根不好糊弄,现在就开始冷落疏离她,想必日后也不可能把她带去侯府。

既然如此,她就更要好好扒住老夫人这颗大树,让姐姐赭乔在老夫人那为她说好话,她也要想办法立功,这样才能早日被调回来,提拔成一等大丫鬟。

眼前就有个立功的好机会,所以她才会一大早赶来松鹤堂。

心中装着事,自然就焦急了。

好不容易等到老夫人用完早膳,里边才慢悠悠走出一丫鬟,“进去吧,老夫人在里头等着呢。”

“谢谢绛紫姐姐。”

冬乔掀开帘子就跑了进去,看得绛紫眉心直皱,越发不喜这丫头的毛燥了,若不是看在赭乔的面子上,她刚才压根就不想提醒老夫人外头还有人候着呢……老夫人每日吃完早点总会在内堂打个瞌睡,亏她以前还在松鹤堂做过二等丫鬟,真是没点眼力劲。

难怪当初赭乔会求老夫人把她送到六姑娘那去,就她那样,也只能糊弄糊弄六姑娘了。

……不对,似乎如今的六姑娘也不好糊弄了呢。

绛紫摇摇头,不做多想,掀帘跟了进去。

怡华院。

季如月想见沈心然,却遇到了阻碍。

“你说什么?六姐姐还未醒?”季如月冷笑一声道,“这都什么时辰了?六姐姐怎么可能没醒呢,你进去通报一声,就说我和四姐姐前来探望她了,叫她快快起床开门迎接我们。”

藿香为难道,“不敢瞒两位姑娘,我家姑娘昨日又哭了一场,半夜还做了噩梦,这会才睡下呢,要不……”

她斟酌道,“要不等我家姑娘身子好些了,两位再来吧,这会摇醒我家姑娘事小,若不小心把病气传到两位身上,那可事大。”

听她这么一说,季如月脸上闪过一丝动摇和退意。

眼看季如月要被劝退,季如玉朝临墨使了个眼色。

临墨立马开腔道,“呦~瞧你这话说的,主子都没说怕过了病气,你在这嚷嚷什么~!还不快让开,莫不是六姑娘躲在里头数银子?怕被我们见着么~!”

“你!”藿香暗叫一声糟,四姑娘跟着过来果然没安好心,这是撺掇着七姑娘来抢他们家姑娘的银子来了。

先不说银子的事,她家姑娘如今可还没回来,万万不能让她们进屋的。

季如月原本还有一丝犹豫,一听银子,最后一丝犹豫也没有了,瞪了眼藿香道,“还不给我让开!我要进去看六姐姐!”

“七姑娘,您不能进去,我家姑娘还在休息呢!啊~!”藿香话还未说完,就挨了季如月结结实实一个巴掌。

黄麻怒了,“你怎么打人!我们又不是你们季府的丫鬟!你凭什么打人?!”

“凭什么~?!”季如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一样,呵呵笑道:

“凭我是主,你是奴!平日里连六姐姐都不敢在我面前这么说话,你们两个奴婢却在我面前拿乔,若你们再拦着我见六姐姐,小心待会我让六姐姐发卖了你们~!”

“你!”

“黄麻,别说了。”藿香拦住黄麻,示意她不要把事情弄大了。

安抚了黄麻后,藿香捂着一边红肿的脸颊,对季如月道,“七姑娘气也撒了,那如今是否可以离去了,黄麻说的话虽有些糙,但我俩的确不是季府的丫鬟,所以对于您的要求,恕难从命,我们家姑娘只让我们守在门外,那我们就只能守在门外,不能让任何人进去打扰姑娘休息了。”

“若七姑娘心中还有气,不若等我们家姑娘醒了,您再过来责罚我们,若到时我们姑娘真要发卖了我们,我和黄麻也绝不多说一句话,任凭您处置。”

“你~!”季如月气急,可又真的耐她们无法,她们说得对,不是季府的丫鬟,她还真的没法命令她们。

如今的场面就是藿香和黄麻死守在房门前,季如玉和季如月无法寸进。

就在此时,一声冷笑从院门口传了过来,“她们自然是不敢开门了~,因为六姑娘根本就不在里头!”

闻言,众人转身,只见是冬乔带着徐嬷嬷,并几个使粗婆子六七人一起涌入怡华院。

好大的阵仗,那几个使粗婆子手上还带了用刑的棍子,看起来怪吓人的。

“你、你胡说!”黄麻手心冒着冷汗道,“谁说姑娘不在里头的?!你莫要乱说话!”

冬乔冷笑一声,狐假虎威地走上前去,“我乱说?有本事你把门打开,姑娘在不在里头一看便知~!”

黄麻依旧咬牙坚守在门口道,“我为什么要开!”

“你当然不敢开了~昨晚的洗澡水姑娘连碰都没碰过,人都不在里头,你怎么可能敢开门呢~!”

冬乔怎么会知道此事的?黄麻瞬时慌乱了。

徐嬷嬷却没那么好耐性,直接嘱咐带来的使粗婆子道,“你们上去摁住她俩,把门给我踹开!我倒要看看六姑娘在不在屋里!”

“不行!你们不能闯!”

“放开我!”

黄麻和藿香拼命挣扎,可哪是使粗婆子的对手,三两下就被对手制服。

徐嬷嬷冷笑着上前,鄙夷了一眼犹在挣扎的两人,“待我进去看看,若六姑娘真不在里头,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哦?那嬷嬷想怎么收拾我的人呢~?”就在这时,紧闭的房门突然打开,沈心然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

027. 回来

“六、六姑娘,你在里面?”徐嬷嬷惊讶道。

“依嬷嬷所看,我若不在里面,又能在哪里呢?”

说着,沈心然缓缓走了出来,随手还打了一个哈欠,看着他倒像是极为疲惫的模样,似乎才刚刚从睡梦中醒来。

一边跨出房门,一边说道,“不知嬷嬷是从哪里听来的,我不在里头?”

“这…我…”徐嬷嬷支支吾吾了半天,最后笑嘻嘻道,“想来是下人们搞错了。”

“哦,一句搞错了,嬷嬷就能把这事揭过去了吗?我刚在里头可清楚听着,你要把我的人绑了教训呢。”

徐嬷嬷讪笑一声,“没有的事儿,我怎么敢动六姑娘的人呢?肯定是听错了,老奴是奉了老夫人之命来探望探望,关心关心六姑娘的,怎么可能是来榜人的呢?”

说着,朝几个使粗婆子喝道,“你们还不松手,小心把藿香和黄麻弄疼了,真是一群上不了台面的人,粗手粗脚的,不过就是让你们上前去开个门,请藿香黄麻两位姑娘让开,你们就把人摁住了,真是丢了老夫人的脸,看我回去不跟老夫人禀报,赏你们几板子?还愣着干嘛,还不跟我回松鹤堂杵在这干嘛?”

做完这一套表面功夫,对沈心然歉意一笑,赶紧带着这群粗使婆子,败退出了怡华苑。

走之前还不忘恶狠狠瞪了一眼冬乔。

“四姐姐和七妹妹找我有事吗?”见季如玉和季如月还站在院子里,沈心然朝他俩走了过去。

季如月刚想提银子的事,沈心然就走到他面前,挥了挥手,一股恶臭从沈心然身上散发出来,季如月立马捂住了嘴。

沈心然歉意道,“哦,忘了跟七妹妹说,我这两日病得厉害,又闷在房里,不见天日的身上有些味道,还请见谅,不要介意,不过我想应该不是什么病气吧,不至于会传染妹妹的。”

说着还特意凑前了一点,吓得季如月连连后退。

其实他这并不是什么身上散发出来的病气,之所以会有臭味,第一是因为,疯狂在山里面逃命,摔下悬崖之后,又急着救人,满身的汗水混合着泥浆以及雨水,干掉之后,味道自然不好闻。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因为他一路贴身带着那块会散发着臭味的肉块植物,所以身上自然会有味道。

他却不知道自己误打误撞身上散发出来的臭味一下消除了季如玉的疑惑。

薛氏之前跟季如玉说过,说沈心然昨晚根本没用过洗澡水,所以推测沈心然极有不在屋内,如今看来,洗澡是真,不在屋内是假,或许真的是因为生病,才没有洗澡。

只是如今这臭味,连她闻着都有些作呕,心里又怕沈心然真的带着病气,急忙拉着季如月道,“既然六妹妹身子不舒服,那还是快些进去休息吧,我和七妹妹也就只是顺道过来探望探望你,并没有什么要事,既然你不方便,那就等改日你身子好了,我们再寻机会过来坐坐。”

说着头也不回,拉着季如月就出了宜华苑。

“哎,四姐姐,七妹妹,别走啊,既然来了,不如进我房里喝杯茶呀~”

“不用了,我们改日再来吧!”

望着她们狼狈逃窜的模样,沈心然脸上挂着淡淡的笑,黄麻和藿香更是噗嗤笑出了声。

此时院里已不剩多少人,那些来势汹汹,又意图不纯的人已被沈心然吓跑。

见大事不妙,冬乔悄悄迈着腿后撤,想要趁沈心然不注意之际钻回自个窝中。

哪曾想还是被沈心然叫住了,“东桥,你过来。”

“六、六姑娘,您有什么吩咐吗?”见躲不过,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的确是有些吩咐要你去做,”沈心然指了指锅炉房,“病了这么两日,我想要洗个热水澡了,你去给我烧些热水过来。”

“婢子这就去。”闻言,东桥舒了口气。

然这口气还未放下,就又听沈心然吩咐道,“哦对了,待会把水弄上来之后,记得把我的衣服拿下去洗了,记得洗干净一点,若拿回来还有馊味的话……这日后满院子人的衣服,你都给我包了。”

听了这话,东桥直感像吃了苍蝇般难受,沈心然身上那味道,离远了都能闻到,别说还要她拿去洗。

平日里,她连自己的衣服都是丢给外头那些巴结她的打杂丫鬟去搞定的,这会居然要她洗这么臭的衣服,此刻死的心都有。

可轮不到他不答应呢,才传了个假消息给松鹤堂那边,指不定现在老夫人已经恼上他了,这会要是再不学乖点,可没人会为他出头。

东桥只能点头称是,苦哈哈地去烧水了。

而躲在屋里,打开门缝偷看这一切的钱嬷嬷,此刻却长出一口气,直呼好险。

幸好二夫人让他留了一个心眼,不让她出头,要不然这会被沈心然记恨上的就是他了,而且必会在老夫人面前留下不好的印象,失信于老夫人,怪他办事不力。

然而就在她要放下心来的时候,猛然感觉沈心然朝她这边扫射过来。

那锐利的眼神吓得她赶忙背过身子,关上门缝,不敢再窥视院中情景了。

沈心然这才缓缓收回眼神,虽然他不知道为何会有这么多牛鬼蛇神突然涌向他的院子,但这肯定跟钱嬷嬷脱不了关系,一个东桥还搞不出这些阵仗的。

不过此时营救梅姨娘是要事,那些跳梁小丑就暂且让他们再得瑟一阵吧。

“走,我们进屋。”

说着,转身进了屋,让藿香把门带上。

进了屋,沈心然才呼出一口气,一放松下来,身上的汗,反到滴滴涌出。

见此,藿香和黄麻赶忙走到沈心然面前,关切道,“姑娘,你昨晚怎么没有回来?吓死我们了。”

“是啊姑娘,昨晚都发生了些什么?啊,姑娘,你的脚怎么了?”藿香心细,一下就观察到了沈心然左腿的异常。

沈心然摇手道,“不碍事的,就是脚踝崴了一下。”

028. 怪病

“什么叫不碍事儿?脚崴怎么会不碍事?这是大事儿!姑娘您别动,让奴婢给你揉揉。”

藿香轻轻挽起沈心然的脚管,正要帮着揉搓,却被沈心然阻止道,“真的没事,就是昨晚跑的太急没看清路不小心崴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昨晚我就已经采草药敷了一下,现在看着又肿又吓人,那是因为急着赶回来,还未散淤的地方,充血的厉害罢了……”

见两女眼神急切,沈心然索性把昨晚的经历,一五一十跟她们都说了。

得知沈心然曾坠崖,吓得两女赶忙上前查看沈心然的身体,确认除了脚踝有点肿其他地方无碍,这才松了一口气。

“所以我说你们不用这么紧张,只是脚踝处有点淤血罢了,待会洗了澡,再用凉水我敷一敷,一两日就能消肿的。”

藿香和黄麻两人都不懂医术,听沈心然如此笃定,也只能作罢,不再坚持。

“那姑娘你又是怎么突然出现在屋子里的?”黄麻好奇道。

沈心然笑着回她,“我回来迟了,怕被人瞧见,一路都是挑没人的地方走,快到院子的时候就远远听着咱们院里吵吵闹闹的,便知事情不妙。

幸好她们的注意力不在院门口,我便悄然绕到屋后,爬进来的。”

“爬进来的?”黄麻张大嘴。

沈心然指了指一个敞开的小窗道,“还记得前两日我让你去紫竹轩伐的那几支竹子吗?诺,都在窗子外头呢。”

黄麻屁颠颠跑过去一看,果真见窗子下架着一个简易的竹梯。

她无比兴奋地拍掌道,“姑娘好厉害~!”

藿香瞪了她一眼,“瞎起什么哄!”转而一脸担忧的对沈心然道,“姑娘,您脚都受伤了,怎么还敢爬竹梯,要是一不小心再摔了怎么办?下次可不准这么吓奴婢了。”

沈心然笑着安抚了她几句,然后把她拉到跟前,摸了摸她被煽肿的脸,“委屈你了。”

“不委屈。”藿香咬了咬牙,“只要姑娘您能平安回来,婢子这巴掌就挨得值了。”

“放心,我不会让你白受委屈的,这巴掌……我定要加倍讨回来。”

藿香眼眶微红,姑娘这段时间变化巨大,以前就不轻易许诺,现在更不会说这些话,一旦说了,必会做到。

姑娘说要替她加倍讨回来,那就不是一个巴掌的事了,她不过是一个身份卑微的奴婢,替主子挨巴掌乃是本分,万没想到姑娘会把她放在心上。

明知作为一个合格的忠仆,此刻该劝姑娘不要为了她与七姑娘起争执,可不知为何,就是开不了口,怕一开口,挂在眼角的泪珠子就要掉下来。

……

京都这几日连着下了好几场雨。

直到昨个才放晴,难得清爽了一回。

本该是好天气的,可永乐伯府上空却乌云密布,下人们行走间都不敢发出太大的声响,更是不敢追逐嬉戏。

因为老夫人生病了。

还病得不轻……

夏日湿热,又连着下了几场雨,忽冷忽热的,会生病很正常,起初连老夫人自己都没太在意,只照旧叫了个用惯的大夫来瞧瞧。

只没想到吃了几付药后,病情非但没好转,反而越来越虚弱了。

今日更是连床都下不来,多说几句话都哆嗦,气喘吁吁的,脸色十分难看,还发起热来……

这下不得了了,二爷赶紧告假回来伺候,除了老伯爷没来松鹤堂,府里所有人都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内。

“王医士,您瞧家母这是什么病?”

京城里请的几位大夫都诊断不出老夫人的病,不敢胡乱下药,眼看老夫人身子越来越差,只能递了伯府的贴子进宫请医。

永乐伯府并非一等一的勋贵之家,二爷季崇礼的官也不算大。

未升官之前,他只是太常寺寻常的录事,如今升了官,也才八品协律郎,这样的官位根本请不来太医。

若非还有爵位在身,帖子也是递不进宫的。

如今能请来医助,已是天大的面子。

王医士在太医署做了十来年医助,还是头一回遇到年氏这样奇怪的病。

诊完脉,收回手,他不由皱眉,“老夫人身子发虚,舌苔发白,还伴有热症,看着似乎有点像……枯草热?”

“枯草热……?”

众人疑惑,季崇礼直接开口道,“敢问王医士,什么是枯草热?可有办法医治?”

王医士答道,“枯草热倒也不是什么疑难杂症,甚至都算不上病,这东西与人的体质有关,有些人天生不能吃鱼,有些人天生不能闻花香,若碰到了身子不适的东西便会发热,发虚,只要远离这些东西,身子就会没事,会好起来……”

还未等他把话说完,徐嬷嬷就急着跳出来道,“对对对!这位大人说的对!我家老夫人小时候就不能闻花香,一闻到花香啊,身子就不舒服,会喘不过气来,莫非是因为这个原因?

不对啊!莫说我们这松鹤堂没有什么花,便是整个后院也找不出几棵能开花的树,凡是能开花的,都被换成了竹子、绿萝……”

听她这么一说,王医士不由皱眉,“这就怪了,找不出病因,如何对症下药。”

季崇礼急了,“这可怎么办?!”

“伯爷莫急,虽不能查出病因,却可先给老夫人调调身子、补补元气。”说着,取来纸笔,写下方子。

“且放心,这方子里配伍的药都非常温和,不会伤了老夫人的身子,只是……”

“只是什么?”季崇礼问道。

“只是需用到一颗百年老参做主药,”王医士顿了顿,“只有那样的东西才能快速补充老夫人流失的元气,老夫人身子好了,没准怪病就能无药而愈了……”

百年老参自然是补充元气最佳之选择。

不过那东西金贵着,并非有钱就能买到,只有少数底蕴深厚的世家才有珍藏。

至于永乐伯府有没有,就不是他应该考虑的了,他只管写下药方。

永乐伯府自然是没有百年老参这等藏货,但沈心然的嫁妆里有啊!

待送走了王医士,季崇礼急忙吩咐徐嬷嬷去仓库里取药。

见此,沈心然嘴角扬起一丝弧度,悄然退出了松鹤堂。

……

029. 真假

怡华院。

“东西都准备好了吗?”沈心然问道。

“都准备好了呢,姑娘你看这鼠儿大不大?”黄麻献宝一般举起竹笼,笼里一只肥大老鼠正埋头吃果子,全然不知外头有人议论它。

“另一件东西呢。”

“诺,姑娘,我贴身放着呢。”说着,黄麻拍了拍胸脯,从衣襟里取出一物。

此物足有一尺长,根须繁密,米白色,看起来像是颗百年老参。

当然,这也仅限于看起来像。

因为它不是百年人参,甚至都不是真正的人参。

而是一种叫栌兰的植物的根茎。

栌兰,五加科人参属植物,俗称水萝卜、假人参。

虽然外表几乎跟真人参有八成相似,可若把它切开,就会发现它的肉没有人参紧实,细闻之下,也没有人参的那股参味,反而散发着一股萝卜的味道。

当然了,此刻凑近了闻,是肯定闻不出萝卜味的,沈欣然已经提前几日将它泡过参水,参水的味道早已盖过了萝卜味,便是把它放进水里煮,也依旧会有这股参味。

至于它的肉吗,放到水里煮一煮,四五个时辰之后,已化渣,谁还能从口感上辨真伪。

沈心然费尽心思准备此物,自不是为了好看,而是准备偷天换日,将年氏那颗老参给换回来!

不过去之前,还有件事要交代。

她把从伏牛山千辛万苦带回来的那块肉瘤植物,包好递给藿香。

郑重道,“此物就交给你了,还记得我之前教你怎么用吗?”

“婢子记得。”

“那就好,你现在就过去吧,小心不要被人发现了。”

“婢子省得,姑娘请放心。”说完,先行退下。

“我们也走吧,我带你去取参。”

沈心然带着黄麻离开,去往松鹤堂。

松鹤堂,小厨房。

赭乔正在给老夫人熬参药。

这参可是百年老参,贵不可言,老夫人不放心旁人煮,让赭乔过来看着。

赭乔自从升为一等之后,就再也没有干过粗活,也是被妹妹冬乔上次乱传消息给拖累了,如若不然,在四个大丫鬟里,就算她不是最得宠的,也不至于被老夫人撵过来熬参药。

不过这药看守好了,也是有一份功的。

索性沉下心来,仔细添着柴,小心翼翼熬煮。

先放黄芪,以猛火熬之,待水色转黄,捞出,滤去。

再添二钱当归,去半柴,煮至水复滚,再添半碗水,如此反复,直至三滚三沸,方可下整参……

熬药是门技术活,还好有药方在手,只要按着上面的详细步骤一步一步来,也没什么太大的问题,就是这参汤得熬四五个时辰,极累人。

眼看当归已复滚了两次,赭乔赶紧瓢半碗水注入泥炉,等它再滚一次,就可以放参子了。

到时她便无需时时刻刻,死盯着泥炉了,只需要一直保持着一盏文火,待四个时辰满后,放入枸杞,便可盛起。

就在这时,她听到门外想起了脚步声。

回头一看,是六姑娘带着黄麻朝这边走来。

沈心然笑意盈盈地对她说道,“赭乔,怎得是你在这儿看火,外祖母病了身边正需要人照料,你不若回去照看外祖母吧,这儿就交给我来看着。”

“喲,敢劳烦六姑娘呢。”

“有什么劳烦不劳烦的,外祖母病了,作为孙儿不能为她分忧,已十分自责,如今能给外祖母看药,也算尽了一点心意。”

什么尽心意,还不是想争功!

赭乔心下冷笑。

这熬药的功劳本就小到不能再小,若再分一半给沈心然,她拿什么赢回老夫人的心,她才不会做出这种蠢事呢。

且老夫人也是因为放心不下别人,才派她来熬药的,她可不能把这事搞砸了。

虽心里这么想,脸上却不显,只笑道,“婢子是万不敢让六姑娘来熬药的,六姑娘是主子,身体金贵着,怎能做这种粗活呢。

您的心意婢子一定会传达给老夫人,火您就别看了,这儿有婢子呢,尽管放心,不会出岔子的。”

就在这时,一只肥硕的老鼠突然钻进厨房。

“啊!”赭乔尖叫一声,“有老鼠!有老鼠!快过来帮忙!”

“哪有老鼠?!赭乔姐姐你别怕,我来帮你了!”黄麻抄起扫帚赶了过去。

也不知是赶鼠技术不行,还是准头太差,老鼠没拍到,反而撵得赭乔到处乱跑,吓得她尖叫连连。

趁赭乔不注意,黄麻逼近灶台,迅速掏出假参,与真参调换。

“好了,赭乔姐姐,鼠儿被我逮住了,真狡猾,居然躲到了灶台下。”

见老鼠被揪出,赭乔这才松了一口气。

转头见泥炉里的水已沸腾,立马尖叫一声推开黄麻,把灶上的整棵人参扔了进去。

做完这些,才抚着胸口吐出一口浊气,“还好赶得及,要不然等水滚出来,又得重新熬过一锅黄芪当归了。”

眼见假参进了泥炉,沈心然这才安心离开,匆匆赶往紫竹轩。

……

030. 夜惊

紫竹轩。

黄麻守在门口,沈心然在里头熬着药。

紫竹轩里没有厨房,除了梅姨娘和沈仲恒住的那两间房子外,其他屋都年久失修,要不就堆满了杂物。

以往沈仲恒给梅姨娘熬药,都是在院子里搭个简易的灶台凑合着烧,这次要熬的是百年老参,还是从老夫人那偷换来的,自然要小心些。

所以沈心然找了个杂物比较少的房间,清出一片空地,把砖搭到屋里头,临时用来熬药。

又让黄麻到院门口守着,若有人朝这边走来,也好提前通知。

百年老参需熬上四五个时辰才能最终释放药效,沈心然一边熬着,一边想着接下来的计划。

年氏突如其来的病,自然与她有关。

正如王医士所言,年氏得的是枯草热。

年氏从小就对花粉过敏,这点季府上下的人都知道。

所以府里头常年不见花儿,也就兰园才有几十株夜来香,就算是兰园里的夜来香,也在年氏掌家后,被砍去大半。

想要换到百年灵药,就必须让年氏生病。

什么病需要大量补充元气呢?

枯草热无疑最适合。

得了枯草热的人,全身疲惫乏力,抗病能力迅速下降,最需要补充元气。

年氏如此惜命,莫说百年人参了,就算是千年灵芝,只要有,也一定会用。

何况这药还不是她的,又有什么好吝惜的呢。

退一万步来讲,二爷季崇礼也不会坐看老夫人继续病重。

按照大燕律法,嫡亲父母亡故,官员是需要辞官丁忧的。

季崇礼好不容易升任八品协律郎,若老夫人此时出事,他之前所做的一切便白费了。

京城中的官位,一个萝卜一个坑。

不是说丁忧之后就能官复原职的。

且沈心然记得,彼时她出嫁的时候。

她这位二舅舅,早已不做协律郎,升至从七品了。

如此“上进”之人,又岂甘守孝在家。

沈心然压根就不担心百年人参的事。

当初梅姨娘需要用到百年人参的时候,她就立刻想到了这个办法。

年氏对花粉过敏,按理来说只要有花出现在她身边,就能引发枯草热。

可说是这么容易,实施起来却不简单。

单就花有香味这一点,便无法入得松鹤堂。

这就是为什么沈心然想要找到水晶幽兰的原因。

水晶幽兰无色无味,其花粉连蚊虫都闻不着,更别说是人了。

沈欣然原本打算找不到水晶幽兰就退而求其次,找一些香味淡的花,把花粉弄到年氏身边人身上,借她们的近身便利,引年氏的枯草热发作。

只不过这事儿并不好操作,花香味再淡,也总有被人察觉的可能。

具有一定风险。

而如今,误打误撞找到了传说中的水晶幽兰,就无需如此担忧了。

甚至都不需要费力去把花粉蹭到别人身上,她自己就可以直接上阵了,请安的时候带上水晶幽兰的香包,铁定让人发现不了,又能达到目的。

实在是阴年氏这种天生枯草热之人的利器。

而且因为闻不到花香,没人会怀疑到她头上,更不会想到这是枯草热。

即便是太医署的医士,在没有证据之下,也不敢妄下定论,只能从表症上下功夫,给老夫人补充元气。

此法正中沈心然下怀。

参药慢慢在瓦煲中翻滚沸腾,沈心然耐心十足地熬着药。

还好无论是二夫人还是三夫人那边,都没派人过来紫竹轩看看,怕是她们如今都聚在老夫人床前争当贤孙孝子了吧。

也真是难为他们了,要是他们知道她把百年人参换成了水萝卜,老夫人吃了也不能见效,还得继续卖力地伺候下去,不知道会不会恨死她呢?

沈心然才懒得理会他们这么多呢,就让他们忙乎去吧。

五个时辰之后,一碗浓浓的参汤熬好了。

“来,梅姨,把参汤喝了。”沈心然喂梅姨娘喝下参汤。

喝完参汤后,梅姨娘躺下休息。

参药再好,也不可能一下见效,怎么也得睡上一觉,等身体吸收了,才会渐渐好转。

想要梅姨娘完全康复,路还长着,之后得好好调养。

所以这次她不仅要偷换人参给梅姨娘吃,还要让梅姨娘顺利搬出紫竹轩。

可搬出紫竹轩谈何容易。

既不能让年氏李氏怀疑此事与她有关,还要让她们开开心心、主主动动把梅姨娘请出去。

这可比偷换人参难多了。

还好开头这步棋走的不错,如今她就坐等藿香那边的消息了。

嘱咐沈仲恒好好照看梅姨娘,沈心然退出屋子,回到怡华院。

藿香早已回来,交待她的任务也已完成。

结果如何,就看明天了。

沈心然难得睡了一个好觉,或许是因为百年老参的事情告了一个段落,又或许是因为事情一步步朝着她要的方向行进着……

无论如何,这些都是好的开始。

她也相信,只要她努力,一切都会朝好的方向发展的。

沈心然安然入眠,后院其他地方却接二连三发生了大事。

先是三夫人李氏的秋霞园半夜闹虫蛇鼠患,无数蚊蝇蛇鼠都跑了出来,吓得李氏带着丫鬟婆子大半夜跑了出来。

当晚恰好三爷季崇文也歇在秋霞园,有人看到往日里风度翩翩的三爷仅穿一条亵裤一路屁滚尿流,跑得比谁都快。

只一个早上,这事就传遍了季府,三爷瞬间成了府里的笑话,丢人丢大发了。

这怒气最后自然都转移到了李氏身上。

本来平日他就鲜少来秋霞园,难得发一次善心光顾李氏,大半夜却闹出虫潮,害他差点不举,还颜面扫地,被人当成了笑话……

三爷当即发难,数落了李氏,骂她背地里肯定是干了许多腌臜事,不然也不可能大半夜的蛇虫鼠蚁都来找她,紧接着吹鼻子瞪眼,顺带把多纳几房妾的事情再次提出。

口口声声不满李氏做派,说她善妒,无容人之量,败坏妇德,不配做当家主母,若再不给他多纳几房妾,便是不休她,也不敢再踏入这邪乎的秋霞园了。

气得李氏当场跳脚。

这事她也是受害者好不好,她也被这些虫蚁吓了一跳好嘛!

夫君弃她而逃不说,反过头来还要怪责她,甚至把纳妾旧事重提。

嫁给这样的男人,也算是心凉了。

以前想着嫁到季府,再怎么说婆婆也是自己的姨妈,日子不会太差。

哪曾想日子看着风光,府里唯一的妯娌不动声色却是个厉害的,纵使有姨妈相助,她也不过才捞到一点油水和半分权力罢了。

夫君又是个不争气的,整日只知道花天酒地,纳的妾比当官的哥哥还多,却不死心,如今又借着这事来闹她,各种苦楚又有谁知……回想起在府里当姑娘的日子,娘家虽是商户,好歹她也是爹妈疼爱的嫡女,何曾受过如此委屈。

想着想着,不由大哭一场。

一直哭到天蒙蒙亮,急急跑去松鹤堂,想要找老夫人诉苦。

哪曾想,还未到松鹤堂,就听到了一个晴天霹雳。

老夫人突然病重了!

一夜之间口角流涎,浑身出疹!

这下可把李氏吓坏了,老夫人是她在季府里唯一的依靠,若老夫人真的一病不起,恐怕她将来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了……!

“快,还不快去通知二爷!还有老伯爷,二夫人和三爷。”

这回她是真急了,一面催着丫鬟去通知季崇礼夫妇等人,一面朝松鹤堂赶去。

而此时,沈心然才悠悠醒来。

浑然不知外头因她而翻天覆地……

031. 来人

松鹤堂内,一片期期艾艾。

众人围在老夫人床前,有的上前嘘寒问暖,有的在旁默默抹泪,反正看起来个个都愁容惨淡。

二爷季崇礼握着老夫人的手,关切道,“娘,您哪里不舒服?说句话啊。”

老夫人对着一屋子人关切的眼神,只能依依啊啊,张嘴流了满床涎,却说不出几个字。

这让众人更急了。

季崇礼赶忙安抚道,“娘您别急,儿子已经叫人送了拜贴进宫去请王医士了。”

好不容易等到送拜贴的人回来,却不见王医士。

季崇礼责问道,“不是让你去请王医士了吗?怎么一个人回来?王医士呢?”

“小的已把拜帖送进去了,可王医士今日当值,走不开……”仆人回完话后,战战兢兢地看了一眼季崇礼。

季崇礼眉头紧皱。

太医署专为皇家服务,太医直接负责皇上以及宫中贵人的身体健康,而类似于王医士这类的医助,则负责宫中一些地位较低的妃子。

所谓当值,就是在宫中候命。

每天候命的医助多的去了,走开一时半会,并无大碍。

只不过王医士都这么说了,季崇礼也无法。

至于去请其他医助,肯定是行不通的。

按照他这个末流伯爷的爵位,能递帖子进宫就已经不错了,哪还能任他选人。

就在万分着急之际,却听仆人说道,“二爷,王医士虽不能来,却让人传了一句话。”

“什么话!”

“王医士说,老夫人的病十分奇特,他回太医署查了相关典籍,发现这病与枯草热十分相似,可松鹤堂内无花,也不知老夫人病从何处来?

他还说,若老夫人的病一直不能好转的话,可继续服用参汤看看,不过无需用到百年参,百年老参是强心药,一剂不见效,短时间内不可再服,倒是可用些二三十年的参汤温养着,一日饮三回,一段时间后还不能好转的话,就要另请高明了。”

“你不早说!”季崇礼斥责一声,转头吩咐下去,“快去库房取些20年的参子,熬汤给老夫人喂下!”

就算现在王医士要他继续给老夫人用百年老参,他也是没有了。

沈心然的嫁妆里,虽还有其他的珍贵药材,可百年的参子就只有一颗。

还好伯府自有累积,二三十年的参子库房里倒也有的。

熬药,吃药,睡下。

一日服三回,众人来来回回地朝松鹤堂跑,老伯爷除了早上过来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病歪歪的年氏一眼后,就再也没有出现。

倒也没人敢说老伯爷闲话,毕竟老伯爷与年氏之间的恩怨,由来以久,如今老伯爷能来松鹤堂看年氏一眼,已实属不易了。

本来老伯爷就不着调,要是像大伙一样一日跑三回,才让人称奇呢。

现在这样反倒正常。

不过也没人在意这些,如今几乎所有人都把目光投注到了老夫人身上。

老夫人这一病,可谓闹得季府上下一片鸡飞狗跳。

老夫人服下参药后,手脚肿胀,口角流涎的情况有所缓和。

一能开口,她就不停地重复一句话,“花、花、花……兰园、花……”

徐嬷嬷是老夫人身边的老人了,老夫人一张口,她就知道老夫人是什么意思。

老夫人是想让她去兰园,把府里唯一剩的花给铲除了。

兰园离松鹤堂颇远,即便有花香,也不可能飘到这边来,虽道理是这么讲,可老夫人如今已成惊弓之鸟,哪管得那么多,即便因这事与老伯爷再次撕破脸,也不能留下兰园的花了。

徐嬷嬷领命去了兰园,却发现里头历经了大火还剩的几株夜来香,早已被老伯爷命人移到前院书房了。

前院与后院相隔甚远,老夫人的手可伸不到前院去。

如此一来,后院里唯一有花的地方也干净了,可老夫人的病依旧反反复复,喝下参汤之后,好了一会儿,口水也流得没那么厉害了,能说清一两句话了,可还没缓上一个时辰,等大伙来看她时,她又继续出疹流涎,这怪病反反复复的,即便灌了两三回参汤,也不见完全好转。

总之老夫人是被折磨得脱了形。

待用过晚膳,沈心然再一次来到松鹤堂看望年氏的时候,年氏已经虚浮惨白得不成人形了,脸上手上的红疹,比早晨更多。

沈心然脸上浮现一副关切的表情,语气故作惊讶道,“外祖母这是怎么啦?为何喝了参汤之后,疹子更多了?”

场中无人作答。

别人不知,沈心然却是知道原因的,因为这一切与她密不可分。

就像王医士所言,枯草热不是病,它仅仅是人的身体对过敏之物的一种反抗。

只要远离了过敏源,再吃一些补充元气的东西,身体就会慢慢恢复过来。

所以他一开始开的百年老参是正确的,可惜老参不仅被沈心然换成了水萝卜,水萝卜还浸过水晶幽兰的花粉。

这才使得年氏一夜之间突然病重。

而之后王医士让人熬一些低年份的参药,多次少量地喂年氏服用,也是正确的。

只可惜他忽略了沈心然这个花粉源,只要年氏的病稍微好一点,沈心然就会过来探望她。

得了重病,不一定会让人绝望。

但得了反反复复的怪病,却一定会让人受尽折磨。

只有折磨的年氏信念崩塌了,病急乱投医,沈心然接下来的计划才能顺利实施。

年氏没有让她失望,果真吩咐人全京城去找名医,可这病连太医署的医士都不能医治,谁又会上门惹骚呢。

从下午等到晚上,终有一妇人敲开了季府的大门,说是有法子治愈老夫人。

这会甭管那妇人是不是大夫,只要有希望,就把人先请进来再说。

……

032. 真妙

“诸位爷,诸位太太好。”妇人朝厅内众人施了一礼。

季崇礼赶紧问道,“听闻你会治家母的病,那赶快随我进去瞧瞧吧。”

“这位爷,您误会了,”妇人赶忙打住,“民妇并不会治病。”

“既不会治病,那你上府自荐作甚?莫不是在戏耍我?!”季崇礼释放出官威,一脸不悦。

妇人吓得身子一抖,赶紧解释,“民妇虽不会治病,但却知道哪儿能治老夫人的病!”

“哦?说来听听。”季崇礼这才把紧皱的眉头松开,示意下人上茶,给那妇人赐座。

见满屋子的人望着自己,妇人有些许紧张,不敢真的坐下,只半个屁股沾着椅子边。

喝了一口茶,缓解了口干,妇人这才定下神来说道,“不知这位爷听过真妙观没?”

“真妙观?”季崇礼皱了皱眉头,名字有些熟悉,可一时又想不起来……

倒是屋里的女眷,有人惊呼出声。

这里头就包括了薛氏。

季崇礼转头看向薛氏。

薛氏向他解释道,“京郊30里处的安阳镇上,确实有一个叫真妙观的道观,观里供奉了一尊真妙娘娘,只接待女善士,爷不知道也是正常。”

复而又转向那妇人道,“你所说的真妙观,可是安阳镇上的那座道观?”

“正是。”妇人点头继续,“民妇今日进城忽闻贵府老夫人得了莫名其妙的病症,还听说府里闹了虫鼠蛇患,这一下就想到了我们村的怪事儿。

年前啊,我们村也有一户人家老人突然病了,同样是诊不出什么病来,屋里还时常有虫蚁光顾,后来求到了真妙观去,妙音真人给开了一副药,病就全好了,家里的虫蚁也不见了。

这位夫人,您说神不神!”

她眼里带着讨好,看向薛氏。

季崇礼皱眉斥道,“子不语怪力乱神,你在这说什么浑话?!连皇宫里的太医都瞧不出的病,一个道姑能治好?!”

不怪季崇礼反应这么激烈,上一代的大燕皇帝,就是因为痴迷炼丹、轻信妖道,为了追求长生,放任朝野不管,导致政局动荡,在他执政的最后几年,交趾屡犯广府,云南王发动叛变,蜀地瘟疫横行……整个大燕可以说是民不聊生!

永隆帝继位后,以雷霆手段镇压道教,大力扶持佛教,提倡仁德、礼义、节制。

如今人们大都只识庙,不识观。

季崇礼也是这样,只知道京郊十里外有座镇国寺,却不知30里外的安阳镇上还有个真妙观。

然而这些都不是重要的,重要的是,作为朝廷命官,在朝廷严打道观的前提下,还要他去观里求药,被同僚嘲笑事小,若因此而落了把柄到言官手上,借此来攻击他就不妙了。

所以季崇礼才会有如此激烈的反应。

可屋内女眷的想法却与他不同,朝堂上的事,女人不懂,可内宅大小事,却如数家珍。

在座的女眷或多或少都听闻过妙音真人赐仙丹、保平安、送子嗣的故事。

子嗣一向于妇人最为重要,所以真妙观在京城女眷圈中也小有盛名。

只是碍于朝廷对道教的打压,节日里官家妇人不敢明目张胆地去真妙观上香,平日里却是去得频繁的。

所以一听那人提起真妙观,薛氏倒觉得此法可行,只不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落自家夫君的面子,便也没有打断季崇礼的话。

薛氏不急,却有人急。

李氏急忙跳出来道,“瞧二哥这话说的,什么叫怪力乱神?!不管是道姑还是太医,能医好姨母的病,咱们就该去试试!”

倒不是说李氏有多关心年氏,只不过是在这一屋子人里,她是最需要年氏支持的。

只有年氏好好的,长命百岁活着,她才能好好的。

所以她比谁都急。

“我知道二哥怕什么,不就是怕在仕途上留下污点麽~!也是,好不容易才袭了爵升了官,死个老母亲算什么,反正两年之后又可以继续当你的京官了~!”李氏一急起来就没脑子,说话不经思考,直戳戳地,季如月这点像她。

沈心然冷眼旁观,憋着笑意。

反观季崇礼,如此一个温文儒雅,表面功夫做得滴水不漏之人,也被她气得青筋暴凸。

季崇礼满脸通红,最后只咬牙憋出了一句话,“三弟妹慎言!”

李氏哪里会就此作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拍桌子嚎哭道,“我可怜的姨母啊,您含辛茹苦拉扯大一大家子人,伯府上下吃的用的嚼的,哪个不是花你嫁妆,如今你病榻上辗转难眠,却没人关心你,可怜我一个嫁过来的外姓女,说话不管用,想帮您也力不从心呢,要不我这就一头撞死了,先一步下地府里去等您,日后只能在地府里服侍您老人家了,哇~!我苦命的姨母啊~!”

李氏在那鬼哭狼嚎,季崇礼脸上闪过一丝厌恶,迅速扫了一眼三爷季崇文,示意对方管管自家的婆娘。

季崇文对此却无动于衷,只坐在一旁与丫鬟轻声调笑,看的季崇礼眉头微皱。

“好了,在这哭嚎什么!我有说过不让你们去观里避暑么?!”季崇礼怒瞪了一眼李氏,吐出这句话后,就甩手丢下众人出屋子。

“二哥这是答应了?”李氏一愣,顿住哭嚎的动作,朝薛氏望去。

薛氏赶忙接盘道,“你二哥可没答应你能去观里求仙求神,只是瞧着这天怪热的,准许你去安阳镇上避避暑。”

薛氏最后又提点道,“是避暑,可懂?”

避个鬼暑啊~!虽说现在是六月天,可接连下了几场暴雨,空气湿冷得很,谁会没事跑去山里避暑?

李氏心里翻了个白眼,面上却笑嘻嘻道,“省得,省得,是避暑!是避暑!”

季崇礼可以发伯爷之威甩手走人,薛氏作为永乐伯府的女主人,却不能甩手不管。

她留下来做善后工作,先是给那上门来献计的妇人五十两银子,然后安排明天出行之事。

待人员马车确定好后,才一一遣散了众人。

这一闹就闹了半个时辰,饶是薛氏如此精明之人,也有些疲乏头涨,想着待会还要回春晖园,也不知该如何劝慰丈夫。

还好刚才六丫头牵头说要跟着李氏一块去安阳镇踏青,安阳镇上的禾雀花闻名京郊,此时恰好盛放,安排她们三个丫头跟着李氏去安阳镇赏花,倒也是个好借口,比那避暑强多了。

如此想着,薛氏心中便有了底,赶忙回春晖园安抚丈夫去了。

……

033. 风凉(一更)

“姑娘,你可真厉害!”

怡华院内,黄麻屁颠颠地拍着沈心然马屁。

沈心然洒然一笑,不吝赞美之词回敬道,“你也很厉害呀~!要不是咱们的黄麻扮的小道姑惟妙惟肖,怎能把人忽悠到府上来演戏呢~。”

藿香捂嘴偷笑。

黄麻闹了个大红脸,有些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呐呐道,“好像姑娘说的对哈,我是挺厉害的……”

这回藿香可憋不住了,扑哧笑出声。

沈心然抿了抿嘴,忍住笑意,直奔主题道,“那妇人走了没?”

“走了走了,婢子亲眼看着她出城门的。”黄麻点头如捣蒜,“这是今晚最后一班放行出城呢,婢子亲眼看着她和她丈夫跟着商队一起出去的,估摸着现在已经走出城外七八里路了吧。”

“嗯,”沈心然点点头,“出了城就好。”

黄麻有些不明白道,“姑娘为何要让我选些进京赶货的商人呢,选些京郊周围村子里的村妇,给她们些银子,让她们上门来献计不是更简单吗?

而且也不用花这么多冤枉钱,姑娘你是不知道,那商妇贪婪的很,开口就要50两银子的跑腿费!

加上二夫人赏她的那50两,她可足足赚了100两啊?!

要是在京郊找个村妇过来,怕是五六两就能搞定了,咱们剩下的银子可不多了,姑娘不心疼,我还心疼呢~!”

沈心然沉下心来给她解释道,“找村妇固然花不了几个钱,可村妇没甚见识,你让她去骗人,或许话还没说出口,就露馅了。”

毕竟是要面对伯府众人的,不说季崇礼是个当官的,就算薛氏李氏也不是寻常内宅妇人,普通村妇在她们面前,怕是连句整话都说不完整,又怎能委以重任呢。

沈心然自然不能冒这个险,不若花多点银钱,找个来往的行商者,见多识广,也镇得住脚。

见黄麻有些明悟,便继续道,“商者贪利,你给她银钱,却只让她跑腿,她何乐而不为,且这献计一说,还能赚赏银,她自会积极配合,即便只有三分真,也会被她吹成十分实。”

黄麻若有所悟的点点头,忽然又一拍脑袋道,“可这也不对呀,既然姑娘说商人重利,那她们会不会日后反咬我们一口?或者拿此事来威胁我们,要更多的银子?”

“还算你没有蠢到家,知道防人之心不可无。”沈心然欣慰一笑,“放心吧,就算他们有这个心,也不知道去哪找你啊!”

沈心然指了指被黄麻脱下扔在一边的道袍,“你当我为何要你穿着道袍去找人,自是为了迷惑对方,指不准她还会以为你是真妙观里来的小道姑呢,不好毛遂自荐,便托了她去献计,好增加可信度,她一个南来北往的客商妇,哪里会知道真妙观的底细,自不敢贸然上门讨无趣。

且今日她已出城,而我们是明日一大早出发去安阳镇,碰不上的,你无须担心,不过保险起见,你这几日就别出府了,留在院子里守着,也好看顾看顾紫竹轩那边,至于明日,就让藿香随我一同去真妙观吧。”

听闻不能跟去安阳镇上玩耍,黄麻瘪了瘪嘴,有些不开心,不过她也不是个拎不清的,知道此事要紧,不能因她贪玩而出了岔子,便也没有缠着闹着要去,全然听从沈心然的安排。

“我让你清点的银钱清点的怎么样了?”沈心然转而对藿香问道。

“银钱都在这儿呢。”藿香拿出一个匣子,打开来,里头放了三张银票和一袋碎银。

只听她道,“婢子细数过了,共350两。”

沈心然眉头微皱,“就这么点钱吗?”

“是的,咱们的银子全部在这儿,就只有350两。”藿香有苦说不出,当初姑娘刚进季府的时候,除开被老夫人以长辈看管的名义收起来的嫁妆外,自个的首饰盒和小钱库也是满满的两箱子。

可不过才小半年,那些精巧的首饰就被季府各房主子骗光了,二夫人还会用那些看起来花里胡俏的东西,变着法子跟她们姑娘换,七姑娘和三夫人却是明着抢,不给就说不爱护妹妹、不尊敬舅母,她家姑娘哪经历过这些,被一哄一骗一吓的,还不是什么好东西都给她们了。

平日里季府的下人也阳奉阴违,狗眼看人低的,姑娘想吃个什么东西,想办个什么事,全都得使银子,纵使有金山银山,也早被挥霍空了。

匣子里这350两,还是前不久,姑娘大发神威,从二夫人和老夫人手上“哄骗”回来的呢。

原本有500两的,可要给梅姨娘买参,又要让人去献计,如今便只剩350两了。

沈心然看着空荡荡的匣子里只有三张银票和一袋碎银,实在寒酸得很,看来她得抓紧时间想办法赚银子了,这世道,没银子不好办事啊~!

“350两就350两吧,你包好了,明日带在身上。”

“是,姑娘。”

想着明日或许又会有一场硬仗要打,沈心然早早睡下,留黄麻值夜。

夜半风起,吹得窗户吱吱作响。

沈心然且睡且醒,只觉外头似乎飘起了零星小雨。

夏风吹进来,有些凉,黄麻在矮榻上呼呼入眠,藿香悄然进来给她添了一床被子。

身子暖和了,睡意又袭来,中间做了几个梦,直到黄麻催她,才悠悠转醒。

碧空如洗,昨夜确实是下过了一场雨。

许是因为老天知道她要去给老夫人“求平安”吧,所以一大早就放晴。

真妙观位于安阳镇旁一座山上,距京城有30里路。

按伯府青油小马车的速度估算,30里路大约一个半时辰就能到。

不过乡间小路难行,加之一大早进城出城的人多,排了会队,足足用去两个时辰,才抵达安阳镇。

马车停在安阳镇上,众人徒步上山,前往真妙观。

倒不是她们想徒步,只是这观建在半山腰,仅有石阶可行,不通马车。

此次随行的,有季如玉、季如月,还有沈心然。

她们各带一丫鬟,算是轻车简行了。

除此之外,徐嬷嬷也来了。

034. 花开(二更)

徐嬷嬷之所以会来,完全是因为年氏这次被吓怕了,才遣她跟过来看看。

别看年氏病殃殃的,消息却灵通着,昨晚献计的妇人刚走没一会儿,那妇人说的话就全传到年氏耳朵里了。

也不知年氏是怕死,还是被病折磨疯了,反正是想象力十足,当听到被治好的那家人屋里也出了虫鼠蛇患的时候,她整个人就不好了。

联想到自己这身怪病,怕不会与秋霞园的虫鼠蛇患有关吧?

越想,年氏就越害怕。

秋霞园是她老三媳妇的居所,若真是因为那里头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而连累到了她,可怎么办啊!

不要怪她疑神疑鬼,任谁像她一样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也会怀疑自己身边是不是有不干净的东西。

所以怎么着也得安排一个亲信随老三家的一起去真妙观,这才能安心。

众人拾阶而上,被雨打过的青石板有些滑,不敢行太快,足足用了一刻钟才行至半途。

石阶拐了个弯,眼前豁然开朗,满眼都是粉色紫色的花,一串串,一排排,挂满枝头,风吹过,像极了林间的鸟儿叽叽喳喳在飞舞,成群结队的,煞是喜人。

“哇,娘,这是什么花啊?好漂亮!”季如月被眼前的美景震惊到了,缠着李氏问个不停。

李氏哪曾见过这种花,连真妙观她也是第一次来,还好之前听闻安阳镇上的禾雀花是京郊一绝,便随口答道,“许是禾雀花吧。”

说完也没再理会,由丫鬟扶着继续赶路。

“哇,原来这就是禾雀花啊,好漂亮啊~!”季如月站在高高的禾雀花树下,试图伸手去摘花,可花长得太高了,即便跳起来,也拽不到。

她有些不高兴地吩咐丫鬟去找杆子,试图把花打下来。

“七妹妹,禾雀花的藤韧着,便是你用杆子去打,也打不下来的~。”季如玉笑着上前解惑,语气虽中正平和,却难掩眉梢的沾沾自得。

她继续显摆,“禾雀生于南方,四季常青,一般清明时节开放,串串如铜铃,娇艳至极。”

说着,又指了指漫山遍野的禾雀花,“听闻这些禾雀花乃是当年真妙观第一位观主从南方带来的,如今真妙观不知换了几代观主,禾雀依旧,甚至长成了参天大树,真是造福后人呐。”

见季如玉侃侃而谈,季如月有些不服气道,“既是清明开放,为何现在六月了还有?”

“这……”季如玉被她噎住,缓了好一会,才不慌不忙道,“许是书里记载错了,或许六月才开吧。”

季如月撇撇嘴,“谁知道你说的是不是真的,反正只有你识得此花,爱怎么编就怎么编喽,切~,不就是多读了两本书么,有什么了不起的~!”

季如玉是由二爷季崇礼亲自开的蒙,好歹季崇礼也是个官老爷,教出来的女儿见识不会差,即便不能与京城里一等一的名门闺秀相比,放在季府众姐妹里,却也是拔尖的。

因此,季如月总觉得自己低了季如玉一筹。

所以每每对方显摆,她都心气难平。

看两人为了小小的禾雀花明争暗斗你来我往,沈心然不觉有些好笑。

一个不过半吊子水,另外一个连半吊子水都没有,难怪会互看不上眼。

禾雀的确是清明时节才开放。

前世沈心然逃难的时候,去过南方,见过很多禾雀花。

此树按理说不适合北方生长,但恰好安阳一带地势较低,常年湿暖,此树才得以在此扎根,饶是如此,花期也被推迟到了盛夏,且一年只开一次,一次只开一月。

安阳镇上的人只知道禾雀花漂亮,却不知道这也是味中药材,在他们沈家的医经里有记载这味药,叫做鸡血藤、血风藤,晒干后切片,可入肝肾两经。

具有活血补血,调经止痛,舒筋活络等功效。

南人更是把它运用到了极致,清明过后,南人会把新长出来的鸡血藤枝条砍下,压制成手串,打磨包浆,佩戴于身上,起到祛风除湿的功效。

尤其适合南方瘴气丛生的环境,常年佩戴,可强身健体。

沈心然自不会跟她们讲这些东西,可却依旧有人不放过她,想把祸水引到她身上。

只听季如玉笑呵呵道,“七妹妹不识得禾雀也不足为奇,毕竟这是南方的树种,姐姐我也是道听途说的,今个也是头一次见,倒是托了三婶和妹妹的福,大开眼界了。

倒是六妹妹,我看六妹妹刚才见着这么漂亮的花都无动于衷,一脸的冷静,莫非以前见过这花,要不跟我们讲讲呗?让我们也长长见识。”

季如玉把话题抛给了沈心然。

往日这个时候,沈心然必定会站在季如玉这边,先是好好吹捧一番季如玉,再与季如月斗上两句嘴。

这样一来,所有的仇恨都转移到了她身上,季如玉反而脱了身,只管在一旁坐山观虎斗,待她俩撕得差不多了,才跳出来,摆出一副长姐架势,拉开两人,做和事佬。

如今回头看这些把戏,沈心然只觉幼稚可笑。

不过也对,季如玉心机再深沉,此时也不过是个15岁的少女。

饶是装得再温厚大度,也有着少年该有的争强心性,既想出风头,展现一番自己的博学多才,又不想被人惦狠上,便只有祸水东引了。

可惜啊可惜,沈心然再也不是以前的沈心然,才不会接这个茬呢。

所以根本没有理会她们,答都没有答,径直朝山上走去,只留下一句,“四姐姐和七妹妹既然对这花感兴趣,那便留下来多赏一会吧,我脚步慢,就不作陪了,免得跟不上三舅母的步伐……”

“哼~无趣~!”季如月虽剜了眼沈心然,却没有再留下来赏花,转身跟了上去。

相比起跟季如玉在这儿赏花,她还是情愿跟沈心然一起上山的。

035. 茶香(三更)

季如玉身上总有一种压得她喘不过气的优越感,高高在上的,相比起来,她反倒更喜欢那个十分蠢的六姐姐,虽说如今沈心然变得又冷又无趣,还硬邦邦的,可不知为何,这样的沈心然比以前顺眼多了。

可不管再怎么顺眼,她也不会忘记娘亲跟她说过的话:你六姐姐啊,就是一块肥肉,既然来到咱们季府,就别想着能白白胖胖出去,反正挨别人宰也是宰,咱们可不能心软,怎么也得在她身上撸出一串油来。

所以啊,还是娘亲说的对,不能这么快就跟六姐姐闹翻,不看僧面看佛面,六姐姐手上如今可还握有500两银子呢。

想着那500两银子,季如月口水都快流出来了,眼里哪还有禾雀花,赶忙朝沈心然追去,一边追还一边讨好地喊道,“六姐姐等等我,等等我呀,别走那么快~!”

留下季如玉目瞪口呆在原地。

季如玉至今也想不明白,为何最近事情一件件都脱离了她的掌控……譬如兰园走水的事,又譬如今天的禾雀花……六妹妹不该停下来等她的吗?不该为她鼓掌叫好吗?甚至为了她与七妹妹拌嘴才对呀!

六妹妹变了,真的变了……

变得越来越聪明剔透了?!

季如玉死死咬住下唇,不愿意相信这是真的,她不甘心。

不甘心那些年被她玩弄于鼓掌之间的姐妹,一夕长大,甚至远远把她抛开。

刚刚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仿佛看到了沈心然转身的一瞬间,眼角有一丝蔑视。

季如玉暗暗攥紧拳头,她不会认输!就算沈心然变聪明了又怎样?她还是会把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然后再把她的好东西一一抢过来!

譬如她的嫁妆,她的余世子,她的婚事……

走在前头的沈心然浑然不知,因她的重生,有多少人的人生轨迹在这一刻改变。

至少季如玉成长的速度就比前世快了不少。

季如玉和季如月很快就追上了大部队,众人行径两刻钟后,终于顺利抵达真妙观。

真妙观不算大,里外三进,为传统四合院建筑。

众人穿过照壁,来到主神殿,殿内已有青烟升起,三三两两的信徒进进出出,间或有几个小道姑在殿外清扫落叶。

李氏驱人前去询问。

扫地的小道姑与来人说了两句话,便放下扫帚,朝她们走来。

“不知诸位善士找我观的妙音真人有何事?”小道姑双手合十,朝众人施了一礼。

李氏赶忙回道,“是这样的,我家老夫人得了怪病,听闻贵观的妙音真人法力无边,特此前来求药问医,若妙音真人能随我等上府上看一看老夫人,那是最好不过了。”

小道姑有些难为情道,“诸位善士有所不知,妙音师叔平日并不在道观中,常年入山采药,餐霞饮瀣,居无定所,想要找到她,实在是有些难呢。”

见小道姑这番说辞,李氏哪还有不明了的,哪个高人不是说自己虚无缥缈,难觅仙踪的,且不说这是真是假,反正不可尽兴,简略缩成一句话,那就是:想见到妙应真人可以,先给我们道观添点香火钱呗。

这点眼力劲李氏还是有的。

只是此次出来,对外说是带闺中姑娘来赏花,并非到道观里求医问药,所以这香火钱,公中是不会替她添上的,李氏有些肉痛道,“没关系没关系,我们可以等等,还有,这是一点香火钱,麻烦小师傅收下。”

说着,示意丫鬟拿上一个事先准备好的红纸,递给小道姑。

红纸被叠成四方形,里头包了50两银子。

小道姑接过红纸,心中嗤笑,50两银子就想见到妙音师叔?也太小瞧她们真妙观了吧,也不看看每日有多少人排着队,想要求见妙音师叔的。

心中虽如此想,脸上却并未表现出来,只淡淡道,“我观今日天色放晴,师叔或许没有那么早回来,诸位不若改日再来吧,我先去帮诸位落善款了。”

眼看小道姑就要走人,徐嬷嬷赶忙拉住,“小师傅且慢,我家老夫人也是妙音真人的信徒呢。”

说着,不动声色的塞了个荷包给小道姑,“还望小师傅在真人面前替我家老夫人美言几句,我家老夫人可是日盼夜盼,盼着能见到真人一面呢。”

那荷包沉甸甸的,里头至少有100两。

小道姑脸色这才好转了一些,欠身道,“这位老人家,你且放宽心,我自会尽力去找师叔,不过就算找到了师叔能不能相见,还要师叔说了算,这一点小道也不敢打包票,全看诸位的缘分。”

“没事没事,小师傅只管替我们传话就是了。”

“那诸位这边请,先到客房歇歇脚,有消息了,我便来通知各位。”

道观的客房位于大殿侧面,属于另外扩出来的院子。

那儿风景独好,植了许多松竹,四面鸟语花香,诺大的院子里有十几个精致的隔间。

沈心然等人来到的时候,许多隔间里已有人,只剩边角的两个隔间还空着。

小道姑带她们进入其中一个隔间,便离开。

李氏探了探头,好多隔间的门都关着,探不出里头是什么人家。不过,单从守门婢女的着装打扮来看,有许多人家都在永乐伯府之上。

她暗暗吃惊,没想到这妙音真人的名气居然如此大,那她刚刚那50两不是打水漂了,除了心痛那50两银子,还有些担心能不能请来妙音真人。

她是瞧着徐嬷嬷私下又塞了些银子给小道姑的,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只没想到除了她们之外,还有这么多人要求见妙音真人,这可怎么办是好,若让姨母知道因她小气耽误了正事,非扒了她的皮不可。

李氏在这儿惴惴不安,徐嬷嬷那头也心里着急。

出发之前,她特意去打听过妙音真人,除了早知道妙音真人在京城贵妇圈小有盛名外,还打听到妙音真人轻易不见客,神出鬼没的,便是有人拿着千金去求,也不一定能见上一面,颇为神秘。

原本还不十分信,今日见了客房满满当当都是人,只觉传言都有些轻了。

徐嬷嬷一会儿惊喜,一会儿担忧。

惊喜的是这妙音真人或许真有本事能治好她家老夫人的病,担忧的是出来太匆忙,没带够银两。

本就没指望三夫人能有多大方,只是万没想到,堂堂一个伯府三夫人,才捐50两银子的香火钱,说出去也不怕人笑掉大牙。

这些都没什么,只是若让老夫人知道她千疼万疼的外甥女如此糟践她,怕是要心凉的。

不过说到底,她们才是亲人,她一个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免得两边不讨好。

就这样,徐嬷嬷守在门外,李氏坐在房内吃着点心,等小道姑消息。

季如玉坐在一旁,沉默不语,时不时还抬头看沈心然一眼。

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想着半山腰发生的事儿,总之看起来有些闷闷不乐。

而季如月则早带着丫鬟四处转悠去了,按她那跳脱性子,第一次来道观,怎么可能坐得住呢。

沈心然倒是耐得住性子,坐在客房内,陪李氏一起用茶点。

一上午的时间就这么过去了。

季如月回来的时候。

众人还没有收到妙音真人的消息。

眼看就要到晌午,小道姑终于回来。

不过却是来命人送午膳的。

真妙观里的素食做得很精致。

有腌萝卜,炒素菜,和拌黄瓜,配上冰镇的桔梗小米粥,炎炎夏日,吃得人心身舒坦。

用过午膳后,依旧不见有人下山,似乎厢房里的女客们都卯足了劲,想要用行动来向妙音真人证明自己的诚意。

这更让李氏和徐嬷嬷担忧起来。

她们真的有机会见到妙音真人吗?

……

036. 别苑

“诶?六姐姐怎么不见了?”

用过午膳后,季如月突然发现沈心然不见了。

“许是跟你一样,耐不住性子出去耍了吧。”李氏不甚在意道。

今日上午,她见沈心然一直坐在她对面,陪着喝茶,以为沈心然收敛了性子变沉稳了。

没想到吃个午饭的时间,人又不见了,看来还是跟以前一样没规矩。

还以为这是季府呢,能随处乱跑,没点女儿家的矜贵,还好真妙观全是女宾,若是在外头,撞到个男人,看她羞不羞。

李氏心里鄙夷着沈心然,却忽略了上午她女儿比沈心然还跳脱,满院子地疯跑呢。

不过此时一屋子人心事重重,倒也没什么人在意沈心然去哪了。

唯独季如玉,眉头皱了一下。

真妙观外,山路上。

“姑娘,婢子按您说的,一路跟着那小道姑走,那小道姑起先还有模有样地上山去找人,没一会就折了回来。

婢子等了她半天,终于又见她出了道观,进了附近一座别院,怕打草惊蛇,婢子没敢去打听,就在院外找个地方藏起来观察,婢子听那些来往的道姑们说话,里头住的就是妙音真人。”

沈心然点了点头。

藿香一面带路,一面继续道,“婢子还听她们说……说什么今日来的香客身份不够重,拿得出手的就一个建州从仕郎陈府的四奶奶……婢子听她们的意思,似乎是妙音真人今日不会出来了……”

沈心然心下了然,那些道姑们说的没错,建州从仕郎虽是个七品官,但却是外放,妙音主打京圈。

若是从仕郎府的当家大奶奶来,或许会给几分薄面,出来见见。

但来的不过是府上的四房奶奶,可见可不见。

就如同李氏一样,说是永乐伯府的三太太,可三爷是袭了爵?还是当了官呢?

一样没有,不过就是个混吃等死的世家子弟罢了。

妙音向来目标明确,从不做无用功,沈心然对她还是有些了解的。

至于藿香语气里的担忧,她也听得出来。

连从仕郎府上的四奶奶都不见,妙音真人会见她们吗?

藿香的担忧不无道理,但沈心然若无把握,又怎会来这。

她自是有把握见到妙音真人的,不仅要见,还要对方替她去做一件事!

相比起忧心忡忡的藿香,沈心然倒是显得淡定许多。

两人刚到目的地,还未踏进院子,就被人拦了去路。

“两位善士,此为私人宅院,不方便参观,若两位要上香,还请左拐直走,真妙观在那儿。”

“我家姑娘是来求见妙音真人的。”藿香客气回道。

挡门的道姑脸色一变,赶忙道,“怕是二位弄错了,妙音真人并不住在别院中,我们今日也未曾见过真人,许是真人在山上采药未归,若两位急着要见,我大可帮两位留个话,两位明日再来。”

藿香有些急了,怎么可能会不在呢?她躲在附近偷听了一段时间,是亲耳听着她们闲聊时提到妙音真人在里头的。

沈心然倒是很淡定,取了一块帕子,递给其中一个道姑。

“真人不在里头没有关系,那我就见见这院子的主人,还请这位师傅,帮我把这块帕子递给这院子的主人,若这院子的主人不肯见我,那我便离开。”

这帕子洁白如雪,除了边上绣了一个拇指盖大小的月亮外,什么都没有。

看门的两个道姑有些疑惑互看一眼,其中一人咬咬牙,把帕子收了起来,说了句“善士等等”,便匆匆进了院子。

没过一会儿,就回来了。

“两位善士请跟我来。”她脸上闪过一丝怪异与疑惑,扫了眼沈心然,然后做了个请的姿势。

沈心然没有错过她的眼神,那眼神里除了有一丝怪异与疑惑之外,还有一丝淡淡的杀气。

沈心然心下凛然,没有动,转身对藿香道,“你别进去了,我进去就可以。”

道姑眉头微皱。

藿香亦有些不解,沈心然没有解释,只凑到藿香耳边,小声交代道,“你现在就离开这里,去山腰捡几串禾雀花。”

禾雀花?

藿香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沈心然继续交待道,“就是上山的时候见到的那些紫色的花,记得捡几串新鲜的,待会咱们能用上,捡完了你也别回来,就在真妙观附近藏好等我。”

沈心然都如此交代了,藿香只能转身离开,再多的担忧都只能压在心底。

见藿香消失在视野中,沈心然这才转过身,对那位道姑说道,“师傅,请带路吧。”

……

037. 皎月

别院尽头,有一座古色古香的小亭。

亭上刻着“清风明月”四个大字。

道姑把沈心然领到这里,就退出了出去。

沈心然朝石亭走去,亭里有一人背对着她。

那人眼中闪过一道凶光,与此同时,亭里还隐藏了几个黑衣人。

随着沈心然朝亭子一步步逼近,黑衣人举起了刀剑,似乎只要沈心然一跨入亭子,他们的刀剑就会向沈心然劈去。

在身子即将跨入亭子之际,沈心然突然顿住脚步。

“妙音真人好,哦不,或许我应该叫您……邱皎月才对。”

随着沈心然这句话说出,石亭里的人,猛然一颤。

邱皎月?有多少年未曾有人叫过她这个名字了……?!

望着手中雪白的帕子,帕子一角绣着一只月亮。

未曾沦落时,她就叫邱皎月,后来教坊里的嬷嬷觉得这名字不错,依然唤她皎月。

眼中闪过一丝回忆,伴随着痛苦与仇恨,这是她心底最大的秘密,看到这块帕子的时候,她本以为只是偶然,这世上应该没人知道她的过去才对。

或许前来求见之人,只是听到了一些风声,又或者是想利用这个图案来炸一炸她……

毕竟只要与她有过接触的人,都知道她钟爱清风明月。

尤其是她屋里还收集了十二副《洞天明月图》。

可能准确叫出她名字‘邱皎月’的人,这世上根本就没有!!!

不!还有一人,那就是与她不共戴天的仇人!

妙音真人猛然转身,亭外之人,不过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

少女亭亭玉立,一双冶艳的眸子,却散发着清冷无波的光芒,直直与她对视。

“你是谁。”妙音真人沉下声来。

这人她根本就不认识!

“我是来助你之人。”

妙音真人嗤笑出声,“若我所记不错,今日来访我真妙观的人中,身份最高的,不过是建州七品从侍郎府的四奶奶。”

说着,上下扫了一眼沈心然,“陈府四奶奶并未带你这般年纪的小姐出行吧……”

话音刚落,几个黑衣人就窜了出来,把刀架在沈心然脖子上。

“真人就是这样待客的吗?”沈心然看了那几个黑衣人一眼,转向妙音真人道。

妙音真人啧啧称奇,“小小年纪,临危不乱,这份胆识和定力,怕不是一个小小七品侍郎能调教出来的吧。”

“我又何曾说过我是侍郎府的小姐?”

“哦,那你是谁?”

“燕京西巷,季府表小姐沈心然。”

妙音真人眉头一皱,“一个表小姐?那我就更不怕杀你了~。”

“真人不会。”

“你真是有趣,何来的信心,认为我不会杀你,毕竟你知道我叫‘邱皎月’。”

两人这么一问一答,妙音真人还真被沈心然勾起了一丝兴致。

沈心然扫了一眼架在脖子上的刀剑,说道,“刀剑无眼,真人还是让他们把这些武器收起来为好,反正我也逃不了,真人听了我的回答,不满意再处置我也不迟。”

“我还以为你真不怕死呢。”妙音真人挥挥手,让黑衣人退到一边。

沈心然答道,“我自是怕死,不过我与真人一样,大仇未报,还不能死。”

“你果然知道……”似是想到了什么,妙音真人突然顿住话头,让黑衣人直接退到院外守着,这才道,“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看着妙音真人惊疑不定的神情,沈心然心中感慨良多。

算起来,她与妙音真人也算是老相识了。

彼时她初回京城,准备向平宁侯府发起报复,途中意外解救一老妇人,老妇人不小心透露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妙音真人的乳母。

沈心然在回京之前,对京城局的势作了一番深入了解,妙音真人作为真妙观的观主,自然在她的了解范围之内,可她不记得妙音真人有什么乳母了,倒是听闻妙音真人从小喝山上羊乳长大,被人推崇为天道之女。

彼时永隆帝已步入晚年,身体越来越差,对朝堂之外的事早已没了精力过问,朝廷对道观的打压有所松懈,真妙观得以走进千家万户。

旺盛的香火仅次于镇国寺。

妙音真人更是成为了名动京城的得道高人,时常出入各色高门府邸,为内宅妇人祛邪祈福,赐丹赐药,讲授养生之道,弘扬道法。

沈心然蛰伏十来年,凭借着高明的医术,累积了一股不小的势力,可这些人脉势力大多在南方,来到京城后,很难借上力。

如若能得到妙音真人相助,情况又会有所不同。

妙音真人的乳母便是一个很好的突破口。

她动用自己手上的情报网,全力追查这条线,竟牵出了一个惊天秘密。

此妙音真人,非彼妙音真人!

……

038. 起风

真正的妙音,早在16岁那年上山采药时坠亡。

如今的妙音,不过是个冒名顶替者,真名叫邱皎月。

更为令人震惊的,是这邱皎月竟是邱处机的后人。

邱处机乃是上一任大燕皇帝永和帝最为宠信的炼丹师,永和帝在位期间,邱处机一直为其炼制长生丹药。

永和二十三年,盘桓在交趾一带的南安余孽频频滋扰两广边境,驻守云南的藩王也趁机发动叛变。

永和帝一病不起。

当时还是太子的永隆帝暂代父亲掌管兵权,主持朝政。

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以雷霆手段处置了妖道邱处机,借此立威,震慑朝堂。

至此,道教退出了大燕舞台,沦为小众信仰。

两年后,永和帝薨,永隆帝继位,大赦天下。

与邱处机有关之人,本应在大赦之列。

然而两年之后,哪还有什么与邱处机有关之人?

原来当年处置了邱处机之后,永隆帝就将邱家之事交由太子处理,太子又交给了自己的幕僚去处理。

此幕僚在查处邱宅之时,发现了一大笔未造册的银款,上交了八成给太子之后,自己私吞了两成。

怕走漏风声,一把火烧了邱宅,还添油加醋,说邱处机的族人顽固抵抗,死前大放厥词,扬言永隆帝若登基,大燕必将亡国,还说这是邱处机生前卜出的卦象。

毕竟当年的邱处机也是一位信众颇多的道人,此言一出,人心惶惶,直接导致了后来永隆帝对道观的持续不断打压。

当时邱皎月并未在宅内,侥幸逃脱了大火,却没能逃脱官兵的追捕,最后被送入教坊,充当官妓。

经历万难,从教坊逃出来后,才有了今天的妙应真人。

沈心然追查出妙应真人的身世后,与其合作,助其复仇,同时也借妙应真人之手来复仇。

上辈子那碗“安胎神药”,便是以妙音真人的名义送到太子府上的。

所以说她与妙音真人算是老相识了。

只不过如今两人提前相遇,她识得妙音真人,妙音真人却不识得她。

沈心然继续开口道,“我不仅知道真人身负血海深仇,还知道真人给那些信众派的丹药,有严重的弊端。”

妙应真人震惊道,“你既然知晓我的秘密,还敢走到我跟前来?不怕我杀了你么?!”

“真人不会。”沈心然回道,“今日我若不能平安出这个院子,明日京城将会传遍真人的秘密,到时莫谈什么复仇了,便是真人自个的性命也难保。”

“你莫非以为遣走了跟你一起来的那个婢女,我就拿你没辙了吗?”

沈心然眉头微皱。

又听妙音真人继续,“只要没出这座山,我的人都能把她找出来。”

沈心然迅速压下心头波动,淡笑道,“真人以为把我和我的婢女都杀了,就能守住这个秘密吗?若是这样,真人也太小瞧我了吧。”

沈心然一步步逼近妙应真人,“我既然敢来这里见真人,就做了十足的准备,不知真人是否听过陇上沈家?”

“陇上沈家?”妙应真人眉头微皱,片刻后,讶异道,“前朝医圣的沈家?!”

沈心然点点头,“小女子不才,正是医圣之后,所以我说真人不会杀我,因为只有我,才能帮助真人解决仙丹的弊端!”

妙应真人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与挣扎。

沈心然却从容淡定。

她相信妙应真人是不会杀她的,因为妙应真人需要她。

其实妙应真人根本就不会治疗什么疑难杂症,所谓的仙丹,不过是里头掺杂了金属矿物质的药丸罢了。

这种含有金属矿物质的药丸,服用后,短时间内会让人精力充沛,面色红润,有使不完的力气,但若长期服用,身体则会亢奋,之后慢慢虚弱,最后当金属毒素累积到一定量,便会暴毙而亡!

这也是为什么明明求见之人众多,妙应真人却常年不见客的原因。

一来自然是为了凸显神秘,抬高身份。

二来何尝不是因为仙丹弊端明显,若闹出人命,多年经营的名声必然不保。

所以沈心然这才敢明晃晃地找上门来。

此刻她急需妙应真人配合演一出戏,救回自己的亲人,而同样的,日后她也会帮妙应真人驱除仙丹之毒。

只不过如今妙应真人派发的仙丹并不多,还不需要她来驱毒。

所以为表诚意,沈心然掏出已准备好的350两银子道,“我知道真人此刻还用不上我,既是有事相求,自当略表诚意,350两银子,我想买真人一句话。”

妙应真人没有伸手去接,只定定看着沈心然。

以往别人都是捧着1000两来道观求见她的,她都不一定见,如今区区350两,还要她配合演戏?

若让旁人见了,必定会嘲笑沈心然不自量力吧。

两人就这么静静看着对方,谁都没有说话。

别苑突然起风了,守在院门口的两个道姑不由打了个冷颤。

其中一人紧了紧衣裳,奇怪望天道,“大夏日的刮冷风,怕不是要变天了吧……”

……

039. 手环

几辆青油小马车在山间快速奔行着。

山间的小路又窄又难行,马车速度一快,众人便被颠得翻江倒海,十分难受。

可再难受,也没人敢喊停。

不为别的,只因适才妙音真人突然让小道姑给李氏等人传了一句话。

说季府老夫人之所以会染上怪病,皆是因鬼祟作怪。

吓得李氏赶忙拦住小道姑细问。

一问之下才知道,原来妙音真人年前也遇到过一个与季府情况相似的人家,家里老人病重,院里蛇鼠成堆。

妙音真人给那户人家赐了仙丹,但病依旧不见起色,最后为那户人家卜了一卦,才知晓他们收养了一个同村的孤儿,顺代把人家田产也收入了囊中。

收了别人的好处,却不尽心照顾别人的孩子,任那孩子生病后自生自灭,这才惹得孩子亡故的亲人化为厉鬼,找上门来。

老人的阳气最弱,厉鬼自会先找上老人,待折磨够了,便会轮到家里的女人和孩子。

还好他们及时遇到了妙音真人,找到了孤儿的远亲,还了田产,老人的病也就无药自愈了。

李氏听后心里渗得慌。

她的情况与那户人家实在是太相像了!

人家是收养了一个孤儿,她院里则住着沈氏母子。

梅姨娘如今正病着,不会是沈家的厉鬼来向她索命吧?所以她院里才无缘无故地出现了那么多虫蚁!

李氏哪还能坐得住,下了山拼命催车夫加快速度。

别怪她听风就是雨,毕竟这半年来,她如何对沈氏母子的,只有她自己知道。

不仅扣下了那对母子的月钱,还在三餐饮食和每个季度的衣衫方面做手脚……总而言之,只要是能扣下银子的地方,她都抠得干净了。

李氏心中有鬼,自然对妙音真人的说法深信不疑。

不说别的,单就老夫人莫名其妙的病和她院里突如其来的虫蚁就无法解释。

反正宁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

如今只想着快些回府,让沈仲恒母子搬出三房。

至于搬去哪儿……?

自然是搬到沈心然的怡华院去啦。

好歹沈心然也是他们的亲人,想来把他们移到怡华院,那些厉鬼便不会再来找她麻烦了。

心中如此想着,李氏又再催了一遍车夫,只恨不能插上翅膀,立刻飞回府里去。

相比起李氏这头的焦急,后一辆马车内却显得十分安静。

沈心然和季如玉以及季如月坐在马车内。

季如月撩起帘子,好奇地看着车窗外的风景,沈心然则坐在一旁,闭目养神。

她虽闭着眼睛,却能感受到一直有股视线投注到她身上。

沈心然终于睁开了眼,扭头对季如玉道,“自从上了车,四姐姐就一直盯着我看,难道我脸上开花了吗?”

季如玉咬咬牙,问道,“刚才六妹妹去哪了?我在观里找遍了,都没瞧见妹妹……”

终究还是忍不住问出来了。

沈心然嘴角扬起一丝讥笑,很快就被她掩饰了下来。

“四姐姐自然是找不到我的。”说着,沈心然从怀里掏出了一个手环。

这手环是用藤条编制而成的,藤条上还留了一朵禾雀花,看起来格外的灵动好看。

“哇,禾雀花藤做的手环?好漂亮啊!”季如月赶忙放下帘子,伸手去抢沈心然手中的手环。

沈心然手一晃,让她捞了个空。

季如月瘪瘪嘴,“六姐姐不是说不稀罕这些花吗,为什么又偷偷跑去山腰采~!”

真是自打嘴巴~。

沈心然笑道,“我的确对这些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不过出来的时候答应了黄麻那丫鬟,给她带些禾雀花回去瞧瞧,所以便趁着午休的时候,去了趟山腰,发现把这藤子串成手环还挺好看的,怎么?七妹妹喜欢吗?那我便让黄麻让给你好了。”

和一个奴婢抢东西,传出去她岂不是很没面子?!

季如月冷哼了一声,扭头撩帘子,继续看她的窗外风景。

沈心然则无所谓的拍了拍手,“既然七妹妹不要,那我就只能拿回去给黄麻啦!”

其实黄麻根本就没央求她采禾雀花,这花也不是她采的。

而是她让藿香去山腰弄来的,毕竟出来那么久,总得找个理由糊弄过去,去山腰采禾雀花做手环,这理由听起来特别任性,倒是十分符合她以往的作风。

没想到此时倒还真派上用场了。

沈心然贴身收回手环,不再去理会季如玉和季如月。

见此,季如玉憋了一整天的坏情绪总算散去,脸上也露出了久违的自信笑容。

之前在半山腰,沈心然表现的淡定自若,害她一度以为自己的伎俩被看破……如今看来,或许是她多想了。

沈心然固然比以前聪明了些,但还是沉不住气,要不然为什么大晌午的折回山腰去采花呢。

她不怕沈心然变聪明,就怕对方不把聪明写在脸上。

如今好了,六妹妹还是原来的六妹妹,依旧逃不过她的掌控,所做的事情也在她的意料之中。

这样很好,聪明一点的对手,踩在脚下更有成就感。

040. 鸡腿

怡华院内,灯火灼灼。

沈心然的房门是关着的,但里头却时不时传出欢声笑语。

屋内有一圆桌,桌上摆满了各色菜肴,沈仲恒和梅姨娘都在,众人围桌而坐。

“姑娘,菜都上齐了。”藿香把食盒放到一旁,恭敬回道。

沈心然点点头,“你俩也坐下吧。”

“万万不可,”藿香摆手,“哪有奴婢和主子一起用膳的,还是让奴婢来给姑娘布菜吧。”

一旁的黄麻也赶紧回道,“是啊姑娘,我和藿香姐姐已经垫过肚子了,这会不饿,待会下去吃也是一样的。”

沈心然不由分说道,“让你们坐下就坐下,这又没外人,权当是为梅姨和十弟接风洗尘,人多热闹些,别拘着,况梅姨和十弟能这么顺利搬回怡华院来,你们也是有功劳的,快坐下吧,今日就别管什么主与仆了。”

“那……奴婢就不客气啦~”黄麻一屁股坐下,拍掌道,“姑娘可真了解我,其实奴婢一早就馋了~嘻嘻!”

沈心然笑着摇了摇头,眼里却是宠溺。

藿香无奈,拗不过沈心然,只能坐下。

沈心然夹了一只鸡腿到沈仲恒碗里,“你最爱吃的鸡腿,吃了快高长大。”

沈仲恒已经很久没吃过鸡腿了,望着眼前油光锃亮的烧鸡腿,不由直咽口水。

可他没有直接咬下去,反倒夹回给了沈心然,像个小大人般说道,“阿姐吃,恒儿一点都不喜欢吃鸡腿,恒儿喜欢吃鸡脖子。”

眼看他就要去夹鸡脖子,沈心然挡住道,“你这小人精,既然不喜欢吃鸡腿干嘛流口水?”

闻言,沈仲恒赶忙伸手去擦口水。

手摸到嘴角,不由一愣,哪有口水?!

意识到自己被戏弄,不由闹了个红脸,也不好意思去夹鸡脖子了。

沈心然趁机把鸡腿夹回他碗里。

黄麻笑道,“奴婢记得以前姑娘总爱跟小少爷抢鸡腿吃,有一回姑娘哄小少爷说鸡脖子最好吃了,然后就给小少爷夹了个鸡脖子,害小少爷牙给崩了。

为着这事,夫人还狠狠教训了姑娘一通,让姑娘连着几天都啃鸡脖子~!”

众人听得噗嗤一笑。

黄麻继续道,“后来还是小少爷跑到夫人跟前,说是自个爱吃鸡脖子,不关姑娘的事,姑娘这才不用再啃鸡脖子了~”

沈心然倒不记得还有这事。

黄麻笑嘻嘻道,“没想到小少爷到现在还‘喜欢’吃鸡脖子呀~!”

此话一出,便是连梅姨娘也忍不住莞尔。

沈仲恒脸更红了,羞得低下头一个劲地啃鸡腿,太丢人了,他恨不得钻到碗里去。

藿香嗔了一眼黄麻,“有吃的还堵不住你的嘴,你快吃,少说话。”

说着,夹了一个大肉丸子,直接塞到黄麻嘴里。

“呜呜呜~!”黄麻被塞了个满嘴,咿咿呀呀说不出话。

好不容易咽下这颗大丸子,气呼呼道,“好你个藿香姐姐,怕不是想把我噎死了,好继承我的饭菜吧~!”

“你~!”比贫嘴,藿香哪是黄麻的对手,最后只能羞红脸道,“谁要继承你的饭菜,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是饭桶啊~!”

两人这般插科打诨,倒是逗得众人乐呵呵,便连沈仲恒也不由咯咯笑起来,全然忘了刚才的窘态。

夜已深,沈心然让藿香带梅姨娘和沈仲恒先到东厢房休息。

前几日,她已命藿香和黄麻收拾好了东厢房。

不过为了不引起钱嬷嬷和冬乔的注意,沈心然只让她们做简单的打扫,就像日常清洁那样,所以东厢房如今也只是勉强能住人。

还好现在梅姨娘和沈仲恒都已经搬过来了,便不用再遮掩了。

该搞的还是要搞起来,譬如院子要重新规划一下,最好能给沈仲恒划出一片玩乐的区域,至于书房什么的,倒不需要,直接在东厢房隔出一个小房间就可以了,毕竟10岁之后沈仲恒是要搬去前院住的,如果那时她们还在季府的话……

东厢那几间房也要重新修整过,至少该添的家具要添上,窗户纸也要重新糊过。

需要操心的事情还有很多,不过只要能和家人在一起,再折腾,沈心然也乐意。

藿香进屋探身回话,“姑娘,奴婢已将那药水洒到秋霞园了。”

“嗯,”沈心然点点头,示意她先下去。

藿香离开前,带上了门,留了一盏小灯。

沈心然看着眼前影影绰绰的灯光,不由感叹这次计划的凶险。

从上山采药,到设计年氏,再到糊弄三房。

哪一样不是凶险至极。

尤其是去伏牛山采药那一次,差点要了她的命。

还好天不亡她,还让她找到了传说中的水晶幽兰,让接下来的计划天衣无缝。

水晶幽兰花粉浸染过的荷包,被她带在身上,致使老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患上怪病,只要她一天不卸下这荷包,老夫人的病便一天不会好。

好不容易换到了百年老参,救回了梅姨娘的命,沈心然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紧接着,是把尸臭花,也就是上次从山里采来的、散发着臭味的肉瘤植物,调上蜂蜜,盖住臭味后,让藿香涂到秋霞园去。

不负众望,搞了一出午夜惊魂,成功为真妙观之行埋下伏笔。

若说前面这些事情,沈心然尚可掌控的话,那真妙观之行的结果,就不是她一个人说的算了。

别看她在妙音真人面前侃侃而谈,其实心里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对方会帮她圆谎。

毕竟没有亲眼见证她的医术,仅凭陇上沈家的大名,就想谈成这笔交易,委实有些冒险了。

就算妙音真人不会杀了她,愿意给时间给她去成长、去证明,也不一定确保会帮她。

如果那样,她只能铤而走险,用350两去收买一个道姑,让对方假传妙音真人的话给李氏。

这样做的风险相当大,随时可能被戳破,但她别无退路,只能先把沈仲恒母子弄到怡华院后再说。

还好最后妙音真人收下了她那笔银两,愿意帮她圆谎。

由妙音真人座下的弟子,跟着小道姑一起来传话,李氏哪还有不信的。

一听府中有鬼祟作怪,早吓得飞奔回府了。

她怕沈仲恒母子不肯搬走,遂自己掏腰包,叫大厨房做了一桌子丰盛的晚饭,直接让人送到沈心然房里,以沈心然的名义请他们过去用膳。

趁着他们用膳间稍,让人把他们的东西扔到怡华院门口,回头立刻封了紫竹轩的大门,让他们不能再回去住了。

李氏这做法简直让人哭笑不得~。

目的达到,沈心然自然要帮着李氏驱除秋霞园的虫蚁的。

青蒿熬制成汁,喷洒在尸臭花涂抹过的地方,便能驱除蚊虫,她刚刚就已经吩咐藿香去做了。

想来要不了几日,秋霞园便会恢复以往的光景。

诸事已了,沈心然也无需再佩戴水晶幽兰的荷包了。

取下荷包,锁进柜里,脱掉外衣,吹灭烛灯,安心上床睡觉。

养足精神,明日还有的忙呢。

……

041. 鸳鸯

次日,用完早膳,开始整修院子。

等到真正干活的时候,才发现手头上能用的人实在太少了。

钱嬷嬷是老夫人院里出来的老人,不好随意支使。

冬乔又是个懒惯了的,平日叫她做点小事都要拖拖拉拉,更别说是干粗活,早不知溜到哪去了。

还好一大早,吕太姨娘就遣了几个粗使婆子和丫鬟过来帮忙。

就连一向不怎么过问内宅之事的老伯爷,听说她要修整院子,也立刻让人送了100两银子过来给她用。

这100两银子,对于沈心然来说,简直就是及时雨,她现在可是穷得连一个铜板都没有了。

这更坚定了她要抱紧老伯爷这条大腿的信念。

有了人手和银子,事情就简单多了。

先命人把东厢房打扫干净,换上新的窗户纸,再把里头那些破旧到不能用的家具统统换掉。

要换家具,得去找薛氏,经她同意了,才能打开公中仓库。

沈心然去了一趟春晖园,薛氏说下午就让人把家具送过来。

这些东西都是公中的,便是搬来了怡华院,也不是沈心然的,不能拿去变卖,若不见了,沈心然还得自个贴钱,薛氏自然没有什么好为难她的。

回到院子,看着院里面那颗空荡荡的老槐树,沈心然让人做了个秋千,挂在上面。

风儿吹过,秋千荡啊荡,这可把沈仲恒高兴坏了,在那儿玩了一个下午。

等家具都搬进了东厢房,怡华院的修整便算大功告成。

沈心然嘱咐大厨房做了几样菜,在院子里开了一张席,犒劳今天过来帮忙的丫鬟婆子。

夜幕降临,沈心然带着藿香从兰桂舫出来。

刚给吕太姨娘把完脉,走到半路,忽闻一阵断断续续的哭声,还有男人的警告。

“哭什么哭?我警告你别再哭了!”

“呜呜,三爷,别这样好吗?奴婢、奴婢是老夫人的人,您不能对我这样……”

草丛里传来一阵衣服被撕破的声音,还有丫鬟的哭喊,“三爷,求您了,别过来~!”

“嘿,还真是倔啊,够味,爷喜欢,小春草啊小春草,你就是喊破了嗓子,这么偏僻的地方也没人会听到的,不如好好配合爷,以天为被,以地为床,做对快活野鸳鸯~!”

沈心然特意挑了一条偏僻小路,却没成想会撞上这等腌臜事。

原是想不动声色走人的,待听到那人叫春草,不由停了下来。

她记得前世老夫人院里有个丫鬟投了井,似乎就叫春草。

莫非……?!

沈心然从震惊中回过神。

莫非那个叫春草的丫鬟,就是眼前这人?

如此说来,当年春草投井,竟是因为被三爷季崇文污了身子!

这丫鬟的性子可真够烈的,沈心然转念一想,心下有了个主意,凑到藿香耳边说了几句。

另一头,春草身上被扒得只剩一件肚兜。

她低声哭泣道,“不要,不要,三爷,求您放、放过奴婢吧……”

月光下,她雪白的身躯因惊吓过度,而一颤一颤,更加诱人。

季崇文大咽口水道,“我的小春草,爷的心肝宝贝,爷过来喽~!”

眼看无路可退,春草闭上眼睛,脸上写满了绝望。

老夫人不准府中丫鬟爬三爷的床。

一旦她被三爷污了身子,老夫人定会说是她勾引的爷,一顿打骂是少不了的,还极有可能被发卖到腌臜之地。

几年前就曾有个丫鬟因这事被发卖了。

别看她如今是松鹤堂的二等丫鬟,表面风光着,可若真发生了这种事,老夫人定然会舍她如弃子,正因为她在松鹤堂当差,才更知道老夫人的自私狠辣。

春草心中除了绝望,还有一丝恨意,恨三爷,也恨老夫人……若真到了那一步,她情愿死,也不愿沦落到那种地方。

就在此时,忽听远处传来了一道声音。

“夫人,这边走,抄近路快一些。”

听到有人路过,春草想大声叫唤,却被季崇文堵上了嘴。

“疑?夫人您看,那面好像有人!要不奴婢过去看看是谁吧?!”

季崇文正疑惑这么偏僻的地方怎么会突然出现两个人呢?然后下一秒就听闻对方要过这边来,差点把魂都吓没了,赶紧提起裤子,一溜烟朝竹林钻去。

边跑还边骂晦气。

李氏善嫉,不给他纳新人,老夫人也向着外甥女,说他已经有这么多通房了,不许他再碰府里的丫鬟。

这次好不容易把春草那丫鬟骗到这地儿来,可还未行那等好事,就被人给撞破,能不晦气么!

待季崇文跑得不见踪影了,沈心然才对草丛说道,“还不出来,难道要等他回来吗?”

话音刚落下,草丛里就匆忙跑出一人。

“不,”春草吓了一跳,尤其听到沈心然说季崇文要回来,也顾不得身上只穿了一件肚兜,直接从草里钻了出来。

沈心然这才看清楚她身上只剩一件肚兜,难怪刚才一直不敢出来。

“六、六姑娘……?!”春草有些惊讶,刚刚明明听到的称呼是夫人,她还以为是三夫人或者二夫人呢,万万没想到来的人竟然是六姑娘。

且瞧六姑娘这眼神,分明就是早知道草丛里发生的事了。

春草当下恍悟,连忙跪在地上,朝沈心然磕了一个响头,“多谢六姑娘救命之恩!”

“好了,起来吧。”沈心然伸手去扶她,“你这个样子回去免不了被人说闲话,先跟我去换身衣裳,再回松鹤堂。”

沈心然此时说话行事,从容淡定,春草不由看呆,忽而想起最近的传闻,说是六姑娘自从发了烧,就转了性子……

看来何止是转了性子……

面对这样的沈心然,春草突然有些庆幸,庆幸自己当初没有跟别的丫鬟一样嘲笑戏弄这个表小姐,若不然,今天她或许就不是这样的结局了。

春草跟着沈心然去了怡华院,两人在房里密谈了一会,熄灯前才返回松鹤堂,谁也没惊扰。

……

042. 山楂

沈心然出手帮春草,也是临时起意。

一个人若不是走投无路,怎么可能会投井自尽呢?

纵使有性子倔强的原因,更多的,恐怕还是对生活失去了信念吧。

若能在她陷入危难之际,拉她一把,必能为己所用。

这是沈心然当时的想法,她也这么做了。

果不其然,几天后,春草就给她传来了一个消息。

老夫人准备往她院里塞人!就连二夫人和三夫人也会塞几个过来!

听到这消息,沈心然心下冷笑,果然还是忍不住要出手了吗?

早在遣走衣香迎香,冷落冬乔的时候,她就料到会有这天,只不过没想到这天来得如此快,才刚把梅姨接过来,她们又开始闹腾了。

早知如此,就该让年氏多病几天的。

不过对此,沈心然早有准备,挥手招来藿香,“童妈妈可有信了?”

“回姑娘,童妈妈五天前就出发了,估摸着现在正在路上,若没有耽搁的话,想必两三天后就能抵达燕京。”

沈心然点点头。

前世,她在陇上守孝半年后,就被人接到了京城,乳母童妈妈则被年氏的人留在庄子里,让其继续替主子守孝。

孝期满一年后,童妈妈进京来找沈心然,被年氏拦了,打发回庄子。

沈心然不以为意,院里已有钱嬷嬷,身边又有冬乔衣香几个丫鬟围着转,早就忘了童妈妈。

况且当时身边的人都说童妈妈是看她在京城里富贵了,才来投奔的。

沈心然既寒心又失望,童妈妈买通了府上的关系,想要见她一面,却被她拒绝了。

多年之后,还是童妈妈和黄麻舍命救她,她才得以逃出侯府。

后来她一直藏身在童妈妈家里,被人发现后,童妈妈又带着她一路南逃,为了给她断后,童妈妈的丈夫和儿子被侯府抓走,最后连尸首都不见。

在南方安定下来后,童妈妈也没活过几年,就郁郁而终。

对童妈妈,沈心然心中是有愧疚的。

原本她不想再把童妈妈扯进来的,可手头上实在是无人可用,只信得过藿香、黄麻、童妈妈几人。

且就算她不去找童妈妈,再过几个月,童妈妈也必定也会自己上京。

既然如此,还不如先和对方通通气,告知对方她的打算。

沈心然早就给童妈妈送去了信,不过紧赶快赶,也还要等上几天时间,童妈妈才能抵达京城。

在童妈妈赶来之前,必须得先稳住年氏。

沈心然思索片刻,对藿香道,“前头大厨房不是送了一小碟山楂过来吗?你拿些银子过去要多点。”

随后又写了张单子,“你去跟黄麻说,让她照着这张单子,去外头抓几味药。”

藿香退下去办事,沈心然起身来到院中小厨房。

怡华院的小厨房就在烧水的锅炉房旁边,这一次修整院子,沈心然顺便让人翻新过了一遍。

小厨房不大,但该有的东西都有。

沈心然亲自上阵,把锅架在灶台上,倒些水进去,开始点柴热锅。

以前她是不会做饭的,但在南方这么多年,自童妈妈去世后,她什么都要靠自己,这些生活的琐碎自然难不倒她。

况且她现在也不是在烧饭做菜,而是准备做一样点心。

准确来说,是一道药膳。

想要稳住年氏,靠她自己出马是不可能的,先不说她到年氏面前要如何解释自己知道她要给自己房里塞人的事情。

其次,她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了,年氏向来只会在表面上敷衍她,从没把她当过亲外孙女,这种事情绝不是撒娇就能解决的。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既然连二夫人和三夫人都参与了进来,此事便再无回转余地。

除非能找到一个分量跟年氏相当的人,才有可能驳回年氏的这个打算。

在季府里,分量与年氏相当的,便只有老伯爷了。

沈心然便打算从这方面下手,况且她也是时候该去看一看老伯爷了……

藿香很快就取来了山楂,不过量不多,只有小半篮。

不由抱怨道,“大厨房的人真势力,说这山里红是庄头们孝敬老夫人的早熟品种,金贵着,奴婢花了二两银子才要来这么一点!真是欺负人!”

沈心然笑着安慰了她几句,山楂的确不是什么金贵的东西,那些人不过是看菜下碟罢了,她一个寄居在伯府的表小姐,想要额外吃点什么?用点什么?自然是要花钱。

不坑她还能坑谁呢。

别看身处内宅,可需要用到银子的地方还真不少。

上次修缮院子请了一顿饭,这会又向大厨房买了半篮山楂……不知不觉就去了好几两。

钱到用时方恨少,更别说以后还要给梅姨娘调养身子呢。

单靠府里的几两月俸显然是不够的,挣钱的大计看来得提前了。

不过一切都得等童妈妈来了再说,当下最重要的,就是阻止年氏再往她院里塞人。

叫黄麻去买的几样中药材,黄麻也买回来了。

沈心然先吩咐藿香把山楂洗干净,然后……

043. 寒天

将山楂一刀切成两半,用小勺挖去里面的籽。

处理好后,就可以放到锅里了。

锅里的水已烧开,倒入山楂,不停搅拌,任其沸腾。

搅拌看火的事,沈心然就交给两个丫鬟去做了。

她拿出黄麻买的药材,挑了几样,丢进一锅清水里,另起一灶,将这锅清水煮沸。

半刻钟后,用勺子尝了一尝,将火熄掉,篦出药渣,剩下的药汁放置到一旁备用。

熬山楂是一件耐力活,想要将山楂从硬硬的果子,熬成软绵浓稠的酱汁,至少需要两三个时辰的功夫。

期间还需要不停地搅拌,不停地加水,防止粘锅糊底。

两个丫鬟轮流看火添水。

直至吃了午饭,沈心然睡了一觉醒来,山楂酱才熬制成功。

沈心然披了外衣,赶去小厨房,准备最后一道工序。

她取出六片透明的、淡黄色的薄片,浸到水中。

这东西叫雪琼脂,是这次叫黄麻买回来的药材之一。

雪琼脂是一种二次加工成型的药材,提取自沿海地带的水洋菜,具有滑肠的功效。

北方很少用到雪琼脂,但在南方,因为一年四季都热,南人就将雪琼脂融化后添加到点心里,做成寒天冻,用来祛暑除湿,其中尤以梧州府的“龟苓寒天冻”最为出名。

琼脂泡软后,倒去腥水,隔碗置于沸水中加热。

不一会,就化成了晶莹剔透的琼脂液。

沈心然将之前熬好的药汁取出,与琼脂拌匀,再一同落入山楂酱中。

待三者完全融为一体后,立马撤掉柴火,将它们盛放在一个个小碗中。

同时每个碗里丢入一颗话梅。

“去取一个大一些的竹篮过来。”沈心然让藿香去找竹篮。

待竹篮取来后,把小碗一个个垒在上面,垒完一层,再用竹篾做支撑,垒下一层,然后把竹篮小心翼翼地吊入井里。

吊了一个下午,才命人把篮子拉上来。

沈心然取了一个磁盘,把小碗倒扣在磁盘上,敲了敲碗壁,缓缓翻转。

“哇~!阿姐,这是什么?好漂亮啊~!”

沈心然在厨房里倒饬了一整天,沈仲恒和梅姨娘早就想过来帮忙了。

不过他们一个是小孩,一个是病人,沈心然当然不会让他们进来,所以直到此刻,沈仲恒才得以看到沈心然做的东西。

洁白的瓷盘上,倒扣放着一个半球形的糕点,糕点像透明的水晶球,泛着玫红色的光泽,隐约还能看到里头的金色拉丝,凑近了才发现那是山楂果肉,看得人直咽口水。

沈心然取过一根小勺,放在盘子上,递给沈仲恒,“这叫梅果寒天冻,诺,拿去吧,不过不能吃多,一天最多只能吃两个。”

“谢谢阿姐!”

看着沈仲恒屁颠屁颠地跑出厨房,又屁颠屁颠地跑进梅姨娘房里,沈心然不由莞尔一笑。

她这个弟弟这么讨人喜欢,不是没原因的,有好东西总想着身边人,她是越看越喜欢了。

半篮子山楂做出来的寒天冻并不多,沈心然留了八碗在自个院里,再分别让人给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院里各送去三碗。

在小厨房闹出这么大动静,冬乔和钱嬷嬷不可能看不见,所以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那里是不能省下来的,不过要多了也没有,又不是做给她们吃的。

剩下半篮子,分成两半,一半送去兰桂舫,一半送去老伯爷那。

兰桂舫那里,已经让人送去了。

老伯爷那儿,则需要她亲自出马。

在此之前,沈心然还要做一件事。

她让藿香把玉锁找出来。

准备挂在身上,一并带过去。

万一梅果寒天冻不能建功,好歹还有一件能让老伯爷睹物思人的东西,或许看在她母亲和外祖母的份上,能帮她一回呢。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玉锁不见了?!

莫非被人偷了?

这不可能!

她院里就这么几个人,自从从伏牛山回来之后,她就没再让冬乔进过主卧,钱嬷嬷更是不可能进她的卧室……

对了……伏牛山!

那天她去伏牛山,好像腰上就挂了玉锁!

莫非玉锁掉在伏牛山了……

那可就惨了!伏牛山那么大,可怎么找?!

沈心然心下闪过一丝懊恼和自责,还好伏牛山人迹罕至,若玉锁真掉在那,应该还在的,或许她应该去找一找。

虽明知找回的可能性很低,可若要让她就此放弃,又实在做不到,怎么也得试着找找,才甘心。

玉锁之事按下不说,收拾好后,提着食盒,去往前院。

……

古井坊内,十字街旁,店肆鳞次节比,行人川流不息。

夕阳西下,这处燕京最繁华的地段,笼罩在一片余晖之中。

随着夕阳落下,古井坊也慢慢褪去了白日忙碌的面纱。

玉戴河穿城而过,绕古井坊画了个圈,坊中无数酒肆灯火亮起,独属于京城的夜色繁华,才刚刚开始。

然而要论热闹程度,整个古井坊十字街所有酒肆的人气加起来,也不及对面玉戴河上那座小阁楼人气的十分一。

那座小阁楼,名唤“诗月阁”。

是数月前出现在江中孤岛上的。

在诗月阁出现前,江中孤岛根本无人踏足,后来不知是谁把它买了下来,在那儿建了一座阁楼。

每当夜色降临,江中阁楼总会传出阵阵歌声,仿若仙音,让人忍不住想要登岛一探究竟。

可诗月阁不是谁都能去的,单是登岛,就得先缴10两银子的登岛费。

不是一条船10两,是一个人10两!

10两银子对于经常出入酒楼歌坊的人来说,自然不算什么,可对于平头百姓,却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且这诗月阁还有许多规定,譬如这儿的侍女都是清倌人,只卖艺不卖身;譬如阁楼每日接待人数有限,一日最多接待三百人,满员后,任你是谁,都不能上岛……

即便是这样,依旧阻挡不了人们的热情,从诗月阁宣布接待宾客开始,足足过去了三个多月时间,日日客似云来,天天名额爆满,从不见岛上断过歌声。

044. 献上

去的慢一点,名额都没了,所以一到夜幕降临,便能看见这样一副奇观:许多画舫小船从十字街头的码头发出,争相朝对面的湖心岛划去,而岸上,还有许多没抢到船只的人,在那捶胸顿足。

也不是说人人都需要这般辛苦争抢的,若在诗月阁累计消费满万金或是一次性预存万两银票,也能得到一种叫贵宾卡的东西,有了此卡,便无需排队,还可根据卡的等级,带相应人数的朋友前来。

端是十分有面子的一件事。

当然了,对于没有什么钱财的平头百姓,想要登岛,还有另外一种可能。

每月初七,诗月阁会评选出一首当月最佳的诗词歌篇,作诗的人将会得到一张月季贵宾卡,凭此卡可在往后三个月的时间里随意出入诗月阁,消费一律半价。

不仅如此,被评选出来的诗词还会被谱成曲,在诗月阁上,由人气最旺的魁倌表演传唱。

开阁仅三月,传出的三首诗篇,已让许多京城雅士趋之若鹜,由这三首诗谱成的曲,更是风靡燕京大街小巷,各个歌坊都在争相传唱!

湖心岛上灯火通明,诗月阁里琴声悠扬。

此时诗月阁某处院落,却安静得出奇。

屋内没有灯火,只余月光从窗头落下。

里面有一男子单膝跪地,只听他抱拳道,“属下无能,找遍了京城,仍没能找到那物的主人。”

原来这屋中还有另一人,那人坐在主位上,良久才启唇,“把东西留下,你出去吧,暂时不用找了。”

“是!”跪在地上的男子从怀中掏出一个木盒,双手奉盒于桌,恭敬退了出去。

主位上的男子,笼罩在一片阴影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见他伸出骨节分明的手,抚上那盒子。

“啪嗒”一声,木盒被打开,露出里头一截玉料来。

虽被锦帕包着,可依稀能瞧出是一个挂件。

“或许……不是京城人士吧……”那人低喃了一句,伸手把锦帕里的挂件拿了出来。

挂件被红绳吊着,在月光下晃荡,泛出莹莹玉光。

“既找不到,就先欠着了……”

男子把挂件塞到腰绷中,此时若沈心然在这,定能认出这是她遗失的玉锁!

……

“嗯,好吃,爽口嫩弹,清凉润喉,对了,六丫头,这叫啥?”

季府,前院书房。

沈心然见老伯爷一口气就吞下了半个寒天冻,不由掩嘴笑道,“寒天,梅果寒天。”

“好一个梅果寒天,吃起来冰凉凉的,不正是六月寒天么!还有这颗梅果,点缀在这里头,不仅好看,还酸酸甜甜的,真是开胃~!”

沈心然笑道,“外祖父,这寒天之所以酸酸甜甜,是因为用了山楂汁,不关这梅子的事,这梅子是最后丢进去点缀的。”

“嗯……”老伯爷尴尬了,还好书房只有祖孙两人,他咳一声道,“外祖父知道啊~!外祖父怎么可能会不知道!逗你玩的嘛!”

沈心然憋住笑意。

只听他继续,“你别小看了你外祖父,说到吃啊,我认第二,没人敢认第一~!改天外祖父带你出去吃遍京城所有美食,怎么样~!”

“好呀好呀,”沈心然用崇拜的眼神望着他。

随即又有些垂头丧气道,“心儿倒是想跟外祖父出去吃好吃的,可是不行啊,院里有一大堆事等着心儿去处理呢,还有一个弟弟、一个姨娘要照顾,心儿走不开~”一边说着,还一边嘟着嘴,掰着手指数。

“这有什么!我让你二舅母拨几个丫鬟婆子到你院里去。”

见沈心然不说话,老伯爷嘿嘿一笑,“说吧,又憋什么坏招了?”

“哪有!心儿才没憋坏招呢。”

“嘿嘿,外祖父还不知道你阿,连你二舅母的银子都敢坑,还有啥坏招想不出来。”

见被识破,沈心然索性坦白道,“还是外祖父了解我,心儿的乳母不日将抵达京城,心儿想借外祖父之口,把他们留在伯府。”

“好你个狡猾的丫头,又是送吃的,又是来看外祖父,敢情不是真关心我,而是拿我这老头子出去当挡箭牌呀。”

“才不是呢~心儿也是真心来看外祖父的好吗?”

看着外孙女撒娇的模样,老伯爷心情大好,连道,“好好好,外祖父答应你~。”

“不过你也得答应外祖父,日后若还有什么好吃的,可要第一时间送过来!”

“没问题~!”

“那行,来,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沈心然:……

第二日,老伯爷果然放出风声,说已经替沈心然去陇上接了旧仆过来。

这可把年氏气得差点又犯病了,直言他一个大男人插手什么内宅之事,害不害臊,要不要点脸。

当然,这话自然不可能对着外人说,也就关起门来,在松鹤堂对身边人和两个媳妇发脾气。

顺道叫来了沈心然。

沈心然早有准备,让黄麻拎着一个食盒,与她一同前往松鹤堂。

刚打开帘子,沈心然便感受到了花厅里的压抑气氛。

假装没看到,给老夫人问了安,接过食盒,从里头取出了一个碟子。

碟子上装着一颗球形糕点,晶莹剔透,泛着幽幽绿光。

沈心然端着碟子,亲自走到了年氏身边,撒娇道,“外祖母,这是心儿今天新做的点心,叫做翠绿寒天冻,刚刚做完,也不知道味道怎样,先拿来与外祖母尝尝。”

看着眼前葱翠欲滴,像碧玉一样的糕点,年氏的气忽而就消散了一半。

“翠绿寒天?”她疑惑道。

045. 方子

昨个儿下午,丫鬟端了一碟粉红色的糕点,那糕点就如同今天这个翠绿寒天一样,是半球形的,她从没见过,看起来倒是特别好看,吃起来也是酸酸甜甜,极开胃口,连带着晚饭都多吃了几碗。

问了丫鬟也没人知道这是什么,只告诉她,是六姑娘送过来的东西,好像还是六姑娘亲自下厨做的。

这话她可不信,这么稀罕的糕点,她也是头一回见,六丫头怎么可能做得出来?况且以前也没见过她下过厨房,怕不是从哪买来的吧,为了邀功,才说是她自个儿做的。

这样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发生,为了博得府里人的关注,沈心然在孝期都穿金带银,插花戴柳的,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呢?

原本她还打算让丫鬟去聚香楼看看,是否新出了这种像水晶一样的点心,只是一觉醒来就被老伯爷放出的话气昏了头,把点心的事抛在了脑后。

如今又看沈心然像变戏法一样,拿出和昨天一样好看,但却是绿色的点心时,才真信了这是沈心然自个做的。

薛氏和李氏昨日也得了三个寒天冻。

她们院里可不像松鹤堂人少,光主子就有七八个,三个寒天冻根本不够分。

李氏昨晚只吃了两小勺,到现在还记得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一看沈心然又带来了寒天冻。

不由咂了砸嘴,阴阳怪气道,“哟,只记得老夫人啊,我们这些舅母就不用吃了是吧,枉费三舅母这么疼你,去哪都带着你,你倒好了,把三舅母我晾在这里~!”

“心儿哪敢,三舅母就是不说,这也有您的份。”说着,示意黄麻把食盒里的寒天冻取出,分给李氏和薛氏。

李氏毫不客气地吃起来。

相比起李氏,薛氏的吃相倒是要斯文许多。

她手持银色小汤匙,挖了一小勺,放到嘴里,细嚼慢咽。

只吃了一口,眼里就迸射出亮光来。

昨日,薛氏也是收到了寒天冻的。

那时她正在忙核对账目,随意喵了一眼,也没太在意。

沈心然能有什么好东西呢,她的好东西都在老夫人的仓库里锁着呢,至于随身带的那点银子和首饰,早就被众人给盘剥空了。

既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也不用在意,直接当做普通糕点赏给了下人吃。

只万万没想到,这东西竟如此特别,清清凉凉,入口顺滑,吃完一口,还想再吃一口,根本停不下来。

好吃的点心,薛氏也不是没吃过。

她出身蓟丘一个小士族。

蓟丘作为燕国曾经的都城,也曾繁华过一时,流传下不少美食。

嫁到京城后,精美的点心更是吃了不少。

像什么金丝燕窝球,七彩酿丸,拔丝糖糕,无一不是京城聚香楼里赫赫有名的糕点。

可就是那些要卖到10银子以上的糕点,也完全比不得眼前这绿油油的东西!

就连前头肖二太太送来的西湖藕粉羹,也没它解暑……

西湖藕粉可是贡品。

据说每年新落的头一批藕粉都会先进贡皇宫,其次差一些的,才会流售到市面上。

平宁侯府得来的藕粉,虽比不上贡品,但也绝非寻常货色可比。

可若要让薛氏选出一样她吃过最难忘的东西,非眼前的翠绿寒天莫属!

倒不是说这翠绿寒天有多好吃,口感有多丰富,恰恰相反,它口感简单,就是一个脆爽弹,但却是这三伏天,最适合的食物,让人吃过一次,还想再吃,胃口大开。

望着眼前绿幽幽的糕点,薛氏眼中幽光更甚,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年氏吃完一个寒天冻,顿觉浑身舒爽清凉,堵在胸口的郁气全消。

也不再提给沈心然院里塞人的事,只招手让沈心然到她跟前来。

“六丫头啊,难为你有心了,给老婆子我做了这么好吃的点心。”

说着,摸了摸沈心然的手,“瞧这双灵巧的小手,以后要是谁娶了你呀,保准有口福。”

沈心然娇羞道,“心儿才不想嫁人呢,心儿愿意一直留在外祖母身边,天天给外祖母做好吃的~。”

这话说的,连沈心然自己都不相信,渗得她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脸上却依旧是一副娇羞女儿态,好似她说的话有多真一样。

年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常给她做有什么用,她肚皮能吃的了这么多东西吗!

况且这东西也就夏日吃着爽口,冬日里谁还吃它?

若是能把这方子要到手,又不一样了。

连聚香楼里都没出现过的点心,定能大卖!

恰好她名下还有几个铺子闲置着,清理出来,专卖这个点心,就赚这三伏天的钱,也能赚个盆满钵满了。

只是……要如何开口从六丫头那要来这方子呢?

一般来说,点心方子,都是母传女,一代一代传下去。

沈心然的母亲,是她看着长大的,哪里会什么厨艺,所以就认定这方子是沈家的。

普通点心方子都是母女相传,更别说是家传方子了,那就更为严谨,鲜少外传。

毕竟女子嫁了人之后,这些东西都能成为她巩固地位,笼络妯娌,取悦丈夫的手段,轻易不会与旁人分享。

更别说这个寒天冻还是京城独一份的,能带来莫大利益。

就在年氏苦思冥想,要如何开这个口的时候,李氏终是坐不住了。

046. 骗取

(也不知道这个时候有没有读者在看,如果有的话可以跳到43和44章再看一遍,我在中间插了2000字。)

————————————————

“老夫人说的没错,心姐儿你可真是心灵手巧,以后侯府那边的人可是有口福喽~!”

说着,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走到老夫人身边,拿起桌边美人捶,替老夫人捶起背来。

动作熟稔自然,边捶边抱怨道,“您老人家可不能这么快放心姐儿去侯府呀,怎么也得多留几年,不然等她一嫁过去,咱们可就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点心了~!”

年氏眼珠子一转,心领神会地接下去,“你呀你,都做人母亲了,还这么贪吃,活脱脱一个馋猴,什么叫做多留几年?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你这是诚心想让我和六丫头结仇吗?

你呀你,为了一口吃的,什么混话都说的出来~!也不怕让六丫头见笑。”

装模作样地训斥了李氏一番后,笑眯眯转过头,对沈心然道,“你三舅母就是这个直性子,你不要跟她一般见识,不过她有一句话倒是说的对了,外祖母还真舍不得你嫁入侯府,你看你,长得这般讨喜漂亮,性子又温醇善良,还会做美食点心,简直就是外祖母的小棉袄,外祖母恨不得把你一辈子养在身边~!天天给外祖母做好吃的~!”

沈心然心下冷笑,最后这句才是重点吧。

果听李氏搭腔,“这有什么难的!让心姐儿把方子写出来,日后您想吃了,便让丫鬟婆子去做,也不用劳烦心姐儿,岂不是两全其美之计~!”

年氏也不答话,只拿眼去看沈心然。

她眼光灼灼,便是眼瞎的人也能看得出这是什么意思。

沈心然不仅不眼瞎,心里还透亮着呢。

好一个年氏李氏,果然是一家人,来之前她就做好了把这方子献出去的准备,只是万没想到,敌人厚颜无耻的程度远超出她的想象。

原以为对方会拿出一二百两银子来与她交换,骗取她的方子。

万没想到竟连一两银子都不愿出,这是要空手套白狼啊?!

“这,这,这不太好吧……?”沈心然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之色。

“这有什么不好的。”李氏忙道,“咱们都是一家人,又不会把你的方子外传了,难道你连三舅母都不相信了吗?”

语毕,露出一副寒心模样,连连摇头。

沈心然赶忙辩解道,“不是这样的,三舅母,你误会心儿了,真不是你想的那样,只是……只是这根本就不是什么点心方子……它是一个药方子……”

“哈哈~!”李氏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乐出声来,“哎哟喂,哄谁呢?这明明就是点心嘛,非说它是药?若真是药,为何昨日我吃了两口,今日又吃了一个,却一点事都没呢?!不想给就不想给呗,撒什么谎,当人是傻子啊~!”

年氏瞪了她一眼,训斥道,“你又在这说什么混话!沈家的东西又不是咱们季府的,六丫头给不给都是她的权利,没得你这般讨要的,还不给我闭嘴!”

嘴上虽如此说,语气里却透露出失望。

一直静坐不语的薛氏,上前打圆场,“都是一家人,何必为了一张小小的方子闹不愉快呢?且我看心姐儿也不是小气之人,对吧?”

说完这话,带着一脸温和的笑意看向沈心然。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是在做和事佬呢,实则是在和稀泥。

看似一句劝慰人的话,却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沈心然。

沈心然咬咬牙,“好吧,既然三舅母对这方子这么感兴趣,那心儿就把它拿出来给你瞧瞧。”

说着,不情不愿地伸手摘下腰间荷包,从里头取出一张泛黄的纸。

“这就是那张……”话还未说完,手中的纸就被李氏夺走。

李氏把纸摊开,皱眉道,“材料那栏怎就只有两样东西?”不会是在糊弄她吧?

闻言,年氏皱了皱眉,取过方子,仔细一看,只见方子上密密麻麻的都是字,但却不是材料,而是熬煮的步骤。

至于材料嘛,上上下下扫了个遍,只在开头看到了两样……

年氏眼带质疑地看向沈心然。

沈心然忙摇头,“心儿没有撒谎,这真是寒天冻的方子,只不过昨日心儿在里头添加了山楂,所以它是红色,今日添加了观音草,它就变成了翠绿色,祖父把这方子交给心儿的时候,上面就只写了这两种材料,心儿真没有撒谎啊,不信的话,可以让三舅母照着方子做一个试试看,不过……”

说着,转向李氏,嘱咐道,“不过,这方子不可外传,所以三舅母试过就作罢,日后想要吃寒天冻的话,还是嘱咐心儿来做,只要舅母和外祖母吃得开心,心儿辛苦一点也没什么的~。”

听了这话,年氏心下大定。

的确,试一试便知真假,料想她也不敢拿假的方子来诓骗她,况这纸严重泛黄,一看就是上了年头的,应是寒天冻的方子无疑了。

这般想着,便把方子又递给了老三家的媳妇。

李氏拿着方子,手都在发抖,轻而易举就骗来了一张罕见的点心方子,能不高兴得发抖么。

忙安抚沈心然道,“好好好,心姐儿放心,三舅母也就好奇想知道这寒天冻是咋做成的,捣鼓完了,一定把方子还给你!”

薛氏也在一旁打包票道,“心姐儿放心吧,有你外祖母和二舅母在这看着,不会有闪失的。”

年氏满意点头,也不管沈心然愿不愿意,直接把她遣了下去。

沈心然一步三回头,磨蹭了一会才跨出花厅。

见沈心然全程一幅委屈脸,黄麻一脸问号。

那张泛黄的纸,不是姑娘早上用火烤黄的么?上面的字不是姑娘临时写下去的么?

怎么就成了老太爷留下来的东西了呢?!

还有,姑娘明明不喜欢给她们做东西吃,为什么偏偏还要一大早起来给她们做新款的寒天冻呢?

大热天的,那翠绿的寒天冻看起来似乎比昨日的还诱人,馋得她口水都快流出来了……不行,她得赶紧回去尝尝这翠绿寒天冻,姑娘做完后就赏了她一个,出来前藏在了桌下,可别被冬乔发现了,要不然铁定会被偷吃掉!

这么想着,脚步不由加快,追上了前头的沈心然,早把之前的疑惑抛之脑后了。

……

047. 商议

沈心然离开之后,花厅里有片刻的沉寂。

三人都盯着方子看,还是年氏率先打破了沉寂,“老二老三家的,你们说说这张方子该如何办?”

拿着方子的李氏激动道,“娘,依我看,咱们不如照着这个方子,叫下人来试做,看能不能做成功,若真做出了寒天冻,那咱们就摆在自个铺子里卖,绝对能大赚一笔的~!”

“嗯,”年氏点点头,其实她心里也是这个意思,不过却皱眉道,“试肯定是要试的,但却不能叫下人来试,人多口杂,万一方子泄露了怎么办?”

她可不是惦记着沈心然的嘱咐,而是因为这方子上的每个字都是钱!

想一想,连聚香楼都没有的糕点,突然出现在京城里,能给她引来多少食客呢?这难道不是钱么!

作为一个商人之女,不得不说年氏还是要比李氏老辣许多的。

寒天冻的价值,不仅在于糕点本身,更在于这张方子。

若能把方子的保密工作做好了,它就会成为一只下金蛋的母鸡,倘若这么轻易就让下人知道了,万一其中有人泄露了呢?这寒天冻便只能是一次性的生意了。

一旦别人也会做,它就不值钱了。

李氏也是太猴急了,一时被兴奋冲昏了头脑,经年氏这么一点拨,便明白过来。

好歹她也是商户女,纵使没有年氏老练,也知道其中的利害关系。

赶忙道,“媳妇愿意亲自尝试,看能不能做出寒天冻,若是能做出来,并由娘挑选几个心腹手下,送去铺子上专门做寒天冻,您看如何?”

年氏颔首,“此事若成了,你俩皆有功,尤其是你这猴,要不是你没羞没臊地缠着六丫头,咱们还不一定能那么顺利拿到方子呢。

功劳我先记下,待这东西真的能卖了,我再来论功行赏。

你先下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出来吧,作出的第一批你自拿去卖了,账也不必入公中,就当是赏你的了。

日后这东西若真能在咱们铺子上卖开,咱们伯府也算是多了一个长期的进项。

到时定少不了你们两房的好处。”

闻言,李氏心里乐开了花,这第一批卖出去的,绝对是最赚的,虽然不能长久,但也是一笔银子啊。

何况老夫人刚才都说了,若寒天冻真能在铺子上铺开,也少不了她们利钱的。

李氏高兴得简直想立马奔回院子,研究这方子去。

老夫人自然能看出李氏的想法,加上今日这番折腾,她还真有些乏了,便挥退她们道,“你们都下去吧。”

李氏称诺,转身正要离去,薛氏突然叫住她,“三弟妹且慢,我认为此法不妥!”

李氏先是一愣,尔后转身讥讽道,“哎呦喂,二嫂啊二嫂,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吗?你说此法不妥,这可是老夫人首肯的方法,你却要反对!你安的什么心?!”

薛氏眉头一皱,李氏步步紧逼。

平日里与薛氏对垒,总是她落入下风,可恨薛氏每次说话做事都滴水不漏,让人挑不出错处,要不是老夫人偏帮着,她早就完败于薛氏了。

今日好不容易抓住了薛氏话里的漏洞,自然要狠狠怼回去,把往日里受的气都发泄出来。

她冷笑一声道,“还是说二嫂觉得老夫人偏心了,若你眼红这第一批的收益,刚才就应该第一时间站出来帮娘说话,而不是悠闲地坐在那边看戏~!”

这话说得虽有些过分,但无疑说到了年氏心坎里,她皱了皱眉头,有些不满地看向薛氏。

薛氏心下一惊,暗道这泼货何时这么能说了,最近都怎么了?一个个都变聪明了么?

又听李氏接着道,“哎呦喂,薛家不是蓟丘的士族吗?什么时候眼皮子也像我们商户女一样浅啦~!真是丢死人喽~!”

这番话说完,李氏顿觉胸中舒畅无比,看向薛氏,心中冷笑,呵呵,想不到你也会有今天吧~!

她兀自在这自鸣得意,却没发现年氏早已把不满的目光转移到了她身上。

年氏这一生最恨别人在她面前提起两件事:一是她妾转继的身份,二是她商户女的出身。

归根结底,她之所以会成为妾,终究还是因为出身低下。

所以其实她最恨的,还是这个商户女的出身。

这样低贱的出身,使得她就算成为了永乐伯府的女主人,也很难真正融入到贵妇京圈。

别以为她不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是怎么议论她的,说她浑身充斥着铜臭味!就算披了羽衣也变不了凤凰!

如今倒好,她讨厌什么,老三媳妇就在她面前说什么!

什么叫做我们商户女?“我们”又指的是谁?!还不是指她和她么!

被自己外甥女这么说,年氏能不气吗!

要不是知道自己外甥女说话不经脑子,没那方面的意思,她早就冲上去啪啪两嘴巴子了。

薛氏则心下大定,亏她刚才还以为一个个都变聪明了呢,原来还是那个榆木脑袋。

也是,六丫头能变聪明,那是因为人小没定性,经逢大变,自然长了记性,李秀琴就算了吧,榆木都长出疙瘩了,没救了。

不再理会李氏,径直对老夫人说道,“娘,媳妇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这东西再好又能生出几个钱呢,这物只适合夏日吃赏,三伏天如今都过去了大半,再有一个月就是立秋,刨去各种成本,即便能赚上一笔,也是十分折腾的事。”

薛氏虽不是商户出身,但执掌中馈多年,又出身士族,出嫁前自有长辈手把手教带,对运营家产十分熟稔。

只听她继续道,“若咱们不把它拿出去卖钱,只把它当作礼物送人,这样一副别出心裁的点心,定能吸引人的眼球,一旦她们吃上了瘾,别处又没得卖,必定只能上咱们府上讨要,你来我往,关系不就更亲密了么?”

见老夫人有些动心,薛氏加把火道,“娘不是一直都想融进京圈吗?眼下就是一个好机会……”

048. 决定

“做姑娘的时候,媳妇曾有幸跟着长辈参加过几次蓟丘的上流聚会。蓟丘曾是大燕的旧都,在许多方面都保留了大燕贵族旧时的做派,便是一个小小的茶会,也要经过十几道流程反复的甄选。

尤其是宴会上用的点心,蓟丘流传着这样一句话:三公起宴,米贵过金。意思是指旧时贵族们宴席上的点心,便是米粒小的,价格都远超黄金。”

年氏听得暗暗咋舌,又眼露艳羡。

李氏则早被这番说法唬得讲不出话来。

薛氏见火候差不多,作结道,“媳妇这么说没别的意思,只是想告诉娘,越是自诩身份尊贵的人,越是注重吃食这些小细节,若咱们能投其所好,想要进入京圈,指日可待!”

年氏眼都亮了起来,她做梦都想要进入京城上流贵妇圈,便是这几年屡战屡败,也依旧没有放弃。

李氏咬咬牙,心中有一丝不安,正要开口,却听薛氏说道,“娘是聪明人,一个是眼前的蝇头小利,一个是能为伯府带来荣华富贵的人脉关系,到底哪个更值得出手,想必娘心中已有定夺。”

李氏暗叫糟糕,果见年氏一拍大腿道,“老三媳妇,把方子给老二家的。”

李氏咬咬牙,“娘,不是说好了由我来做的么~!怎么又给二嫂了?!难道我试做成功后还会把方子吞了不成~?二嫂这么急干嘛!”

年氏正要训斥她拎不清。

薛氏赶忙笑道,“我不是那个意思,三弟妹误会了,这方子能要到手,三弟妹居头功,我又怎敢抢着第一个看呢,只是想着两个人一起研究,怎么也比一个人强,不若现在我就誊抄一份,咱们各自带回去试做,也好早日制出寒天冻,三弟妹觉得如何?”

不如何!李氏心中冷哼。

年氏却点头道,“此法甚好。”

也不管李氏是何反应,直接叫徐嬷嬷进来,去取笔墨。

待纸笔取来,薛氏一字一句认真抄写。

花了半炷香的时间,才把方子抄完。

年氏让她们散去,临走前,敲打了李氏一番,警告她不可拿寒天冻出去卖,只可拿去送礼。

李氏蔫巴巴地应了声好,这才获准离开。

此事了结,薛李各自回院。

秋霞园里。

李氏气得摔杯。

“好个薛明珠!不声不响就把老娘磨了半天嘴皮子才骗到手的方子给搞去了,真是气煞我也~!”

“娘,那东西真的是六姐姐做的么?”季如月根本没在听李氏说话,心里想着另一件事。

提起这事,李氏更来气,瞪了眼女儿道,“平日叫你多去怡华院,多去怡华院,你倒好,当自己是九天玄女呀,要别人来巴结你,这下好啦,平白丢了一张能赚大钱的方子!”

季如月撇撇嘴,“女儿哪知道那破落户还有这等好东西啊~!再说了,女儿又不是没去,上回和四姐姐去了一次,被她满身的臭味熏得两天都吃不下饭。

再后来,女儿独自去了一趟怡华院,可六姐姐倒好,把女儿独自晾在那儿喝茶,她自去忙自个的事了,娘,你说我还有脸再去吗?!”

李氏皱眉,“这六丫头也真是的,说变就变……算了,这事以后再说,反正那500两银子放在她身上谅也不会丢,倒是下次再去的话,得好好合计合计,怎么从六丫头身上挖出其她的东西……”

既能有一张寒天冻方子,想必还会有其它吧。

这么想着,李氏的心情倒稍微好了一点。

训了女儿一顿后,便挥退,叫了身边的大丫鬟金花进来,让她按照方子上标记的材料,去药铺买琼脂。

琼脂买回来后,李氏亲自下厨房,关上门研究这寒天冻的做法。

午膳她让人送到小厨房来,随便扒了两口,又继续投身到赚钱大业中去。

没错,就是赚钱!

李氏压根就没把年氏的警告放在心里。

什么叫凭此糕点打入京城贵妇圈?!这跟她有关系么?!

压根没关系好吧,一来她丈夫无官无爵,又是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就算点心做得再好,那些个官家太太也不会多瞧她一眼。二来这方子是她还不容易说破嘴骗来的,干嘛要便宜了薛氏!

有钱不赚当她是傻子啊!也就老夫人还心心念念做着贵族梦。

反正她就是爱银子,谁也不能阻止她!

老夫人不让,大不了做成功后,就偷偷卖呗,给这点心改头换面取过另一个名字,保证光听名字,没人知道它是寒天冻!

想到就去做,即便没怎么下过厨,但也抵不过金钱的诱惑,在发财梦的催使下,愣是试做了十几次,终于做成功了一碗。

李氏发现其实这寒天冻做起来很简单。

只要严格按照方子上的步骤走,并且控制好每个环节的时间,就能凝结出脆爽的口感。

之前之所以会失败,都是因为她没有把控好凝固的时间。

总结了经验后,李氏决定把这事交给手下丫鬟去做。

她挑出两个丫鬟,一人负责一个部分,最后再由她合成搅拌,控制凝固点。

这就是年氏说的保密工作,现学现用。

然后又唤心腹丫鬟,把陪嫁的铺子的地契拿出来,一一清点出那些在繁华地段的铺子,不用。

为什么不用繁华地段的铺子。

因为不能太过显眼,要是太显眼的话,容易让老夫人和薛氏发现。

然而李氏明显多虑了,她陪嫁里哪有什么热闹地段的铺子,也就一个米铺还算好一点,不过也不在热闹街道上,还小得可怜……

挑来挑去,反倒这个米铺合了她心意。

不为别的,只因那铺子不远处有一条马车道,人流算多,销量应该会不错。

李氏已经有决定了,暂定这个寒天冻的受众为平头百姓,以及城里的小富之家。

前者基数大,后者肯花钱,只要她的寒天冻定价比聚香楼的点心便宜一点,想必凭借着猎奇这一点,就不愁销路了。

且这样的定位很好地规避了老夫人。

反正每年就做一季,等天一转凉,就换上大米。

如此想着,却还有另外一事困扰着她。

没钱啊!

她的钱都背着府里拿去放印子了,一时半会取不出来,几百两银子她手上肯定是有的,但这明显不够,若不提前准备好存货,一旦售卖起来断了货源,少赚钱就等于亏。

这亏她肯定是不愿吃的。

想了想,叫丫鬟去大厨房定了几个菜,收拾准备一番后,让人去请三爷过来用晚膳。

……

049. 阿牛

季崇文这两日很是得意,逢人便吹嘘自个要发财了,找了几个平日要好的酒肉朋友借了笔银子,别人问他这笔银子拿来干嘛,他却不说,显得神神秘秘。

三房如此,二房也好不到哪去。

薛氏已有两日未踏出春晖园了,账本都是让人直接送去小厨房,发放对子牌的事,也交由大丫鬟殷红去做。

没人知道薛氏在小厨房里干什么,只看到了一箩箩珍贵的食材被运往春晖园。

这个时候,本应该关心此事的沈心然,却不在季府。

京郊某处小院。

“童妈妈,快起来。”

望着眼前30如许的妇人,沈心然感慨良多。

话到嘴边,却化为一句,“妈妈这半年过的可还好。”

“好,好,妈妈怎么会不好!”嘴上说着好,眼泪却哗啦啦流。

童妈妈抹了把泪道,“就是有些惦记姑娘,姑娘长那么大,从没离过我,我不放心啊。”

她拉着沈心然左看右看,见沈心然比年前瘦了一大圈,好不容易憋回去的眼泪又涌了出来。

“那些挨千刀的,狼心狗肺的东西!姑娘,这些日子可是苦了你了,妈妈来迟了!”童妈妈一脸的悲愤与自责。

沈心然安抚她道,“妈妈,今日是个好日子,咱不提那些晦气的人。”

“对对对,姑娘说得对,咱不提那些人!”

“妈妈,这几位是……”

院里除了沈心然、藿香、童妈妈之外,还有十人。

“哎呦,瞧我!光顾着叙旧,把正事给忘了。”童妈妈拍了拍脑袋,破涕为笑道,“我来给姑娘介绍介绍。”

说着,拉来就近的一位少女,“姑娘,这是白术,他爹可了不得了,是庄上唯一的‘老’秀才呢~!”

说着,揶揄了一眼白术。

小姑娘脸一红,见沈心然朝她笑,更是害羞地低下头,不好意思道,“马婶子不要笑话我了,我爹哪是什么秀才,就是识得几个字而已。”

她爹很小的时候就中了童生,是村里出了名的神童,然而屡次乡试屡次失败,都40多了,还是一介童生。

他娘忍受不了这样的日子,在她八岁的时候,抛下了他们父女两,跟人跑了。

他爹这才醒悟过来,不再执着于科考,可读了半辈子书,除却识得书中字,却是不懂谋生计,只能给人写写书信,日子过得捉襟见肘。

这次听说邻居马婶子要给远在京城的旧主找人用,他爹便让她来试试,那可是京城啊,不是乌鞘岭能比的,出去了说不得另有造化。

白术今年十三了,已经懂事了,知道她爹是为她好,所以打心底也想来京城看看。

更何况马婶子的旧主还是沈家。

沈家可是出了名的百年积善之家,莫说乌鞘岭了,便是整个陇中有多少穷苦人家想把孩子送到沈家来做下人,都求而不得。

沈家人口简单,根本用不到那么多人,便是要买,也只会买那些父母双亡,实在是走投无路的孤儿,且到了一定岁数,必定要把人放了,送上一笔嫁妆。

这哪是去做下人的,比一般的小姐都舒服。

像马婶子这样的,属于临聘的长工,吃住都在沈家,一月里有三五日能回家看看,领的月钱却比人庄稼汉子辛苦一年都还多。

沈家里大多都是像马婶子这样的长工,马婶子算是做得短了,才干了十几年,听说有些人做了一辈子都舍不得离开沈家呢。

回想着沈心然刚才对她的笑,明媚而温和,她忽而就安心起来……似乎未来有了盼头,心里盘算着等将来在京城站住了脚,定要把阿爹也接到京城来看一看,阿爹科举了一辈子,还从未踏出过陇中呢……

小姑娘心里怎么想的,沈心然自是不知。

只见童妈妈指了指身边一大两小三个男人道,“我家的汉子和皮猴,姑娘都识得的,我就不多说了,这位是陈老,沈家药铺的老人,在铺里做了十来年堂医。”

沈心然不敢托大,叫了声,“陈老好。”

陈老拂了拂白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藿香皱了皱眉,童妈妈赶紧出来打圆场道,“姑娘莫介意,陈老就是这脾性,当初老太爷还在的时候,曾笑过他这张脸摆在门口能劈邪~!”

众人闻言哈哈一笑,陈老却依旧冷着一张老脸。

童妈妈又道,“当初听姑娘说要在京城里开药铺的时候,陈老还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呢。”

藿香这才面色稍霁。

见此,沈心然不由好笑地摇摇头,藿香一向最是沉稳,何时如此沉不住气了?

莫非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被黄麻传染了?

藿香要是知道沈心然这么想,定要呕出血来,她哪里是沉不住气了,只是不忿这老头如此高傲,还敢给自家姑娘摆脸子!想想她都来气。

沈心然岂有不知她想法的,只是越看这丫头,越觉得与黄麻一样可爱了。

伸手拍了拍藿香,示意她无需介怀。

这时,场中还剩五人未得引荐。

就在童妈妈准备接着讲的时候,其中一糙大汉跳出来哈哈道,“姑娘好,俺是丁阿牛,这是俺的三个闺女和一个小子,姑娘可能不认识俺了,但一定还记得俺的小子和闺女吧。”

说着,把一对面容八成相似的姐弟推到沈心然前面。

“还不快给姑娘磕头!”

沈心然吓了一跳,好端端的给他磕什么头?

他们又不是他的奴仆,纵使是奴仆,也没得这般随便下跪磕头的,又不是犯了什么错,需要跪地求饶。

沈心然拿眼去看童妈妈,童妈妈却不上前阻止,任由那两小孩在地上“登登登”叩了三个响头。

等他们磕完了响头,童妈妈才上前把他们拉起来,对着沈心然道,“这响头,姑娘受的。”

丁阿牛也道,“没错!姑娘就是俺娃的再生老母!这头姑娘受的。”

这俩小娃还流着鼻涕,看着也就七八岁的模样,不比他弟弟大多少,怎么他就成人老母了……沈心然一脸茫然,什么时候她生了孩子自己不知道了?

童妈妈打趣道,“什么叫再生老母!是再生父母~!瞧你把姑娘吓得~!”

050. 渊源

丁阿牛憨憨道,“俺是庄稼汉,说错话,姑娘别介意哈。”

众人哈哈大笑,陈老却是撇了撇嘴,鄙夷了一眼丁阿牛,似乎十分不喜丁阿牛这股冒失劲。

童妈妈见沈心然依旧一脸茫然,赶忙解释道,“姑娘是否还记得八年前,邻村一个庄稼汉跑到咱们庄上来求教,说是家里婆娘生了两日孩子还生不出来,眼看进的气比出的气少了,便弃了稳婆跑到咱们庄上来,想求老爷、老太爷过去给看看。

恰好当时老太爷去临县访友,老爷又进山采药,都不在,那庄稼汉一听,登时就一屁股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天见可怜的……

姑娘心善,说要带人进山去找老爷,这可把夫人吓坏了,山里到处是蛇虫野兽,哪是您一个小娃娃能闯的,况乌鞘岭连着的是祁连山,祁连山贯穿了好几个镇县,谁又知道老爷跑到哪个山头去了呢,怎么可能轻易找到!

偏生姑娘性子倔,一直缠着夫人,说一个人找不到,就发动整个庄子的人去找,整个庄子的人都找不到,就让附近村的也去……

夫人拗不过你,只好遣了庄上所有人去寻老爷,然后又派了银子发动附近几个村的人一起进山,没想到还真把老爷给找出来了!”

沈心然想了想,似乎还真有这回事,当时她也是觉得这人可怜,一个大男人,长得比她爹还高壮,居然说哭就哭,那得多伤心啊。

听说她家娘子生不出小宝宝,再不治,大人和孩子都要保不住了呢,她娘当年生她的时候,似乎也遇到了危险,若当年她和娘都没了,爹还不知要伤心难过成什么样呢。

如此想着,便动了恻隐之心,哀求娘亲去寻人。

“你就是当年那个庄稼汉?”记忆太遥远,那时又太小,沈心然不太记得对方长什么样了。

“没错没错。”丁阿牛连连点头道,“俺就是当年的庄稼汉,当年沈大夫救了俺的两个娃,还救了俺的婆娘,这恩情俺就是做牛做马也回报不及,年前听说沈家落了难,俺急匆匆跑过去看,正好当时姑娘的外祖家来人,把那群恶奴和胡乱攀亲的小人给震住了,俺这才放心回了村……”

“只没想到,后来听庄上人说,姑娘在京里头过得并不好,俺这才找上马家妹子,知晓了姑娘在招人,”他憨憨一笑,“既然姑娘要招人,那就招俺吧,俺虽是一个大老粗,没啥本事,但却有一膀子力气,守家看院不成问题,挑挑抬抬不在话下,若姑娘要俺去种田,俺更是拿手的!”

见沈心然只听不说,他不由急了,抓耳挠腮道,“姑娘别看俺长得那么壮,其实俺饭量不大的,一天就两顿……不!一顿也行!三个硬馍馍管饱!”

“爹,你平时不都是一天吃七八个馍馍吗?怎么现在改吃三个了?”刚刚给沈心然磕了头的小男孩奶声奶气道。

“叫你胡说!”丁阿牛气呼呼扇了儿子一脑瓜,“你爹我啥时候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小男孩被拍得吃痛,又不敢哭,只能一个劲地吸着鼻涕,憋着痛,看起来十分委屈。

沈心然抿嘴一笑,童妈妈也是乐呵呵地把小男孩拉到身边,替他揉了揉脑瓜子。

转身对沈心然道,“还是我来说吧,丁老哥的婆娘几年前就去了,如今只剩他一人拖着四个娃,他自荐到我这,我瞧着他倒是个实诚人,便带上京给姑娘瞧瞧。若姑娘觉着不好,再留些路费,遣他们回去便是了。”

丁阿牛生怕沈心然不肯留他,赶忙插嘴道,“姑娘若是觉得俺不好,不用俺也没关系,俺随便在城里找个粗活重活就能养活自己,不过俺这三个闺女可都是能吃苦耐劳的,姑娘就收下她们吧,月钱俺也不要,只求姑娘给她们顿饱饭吃,俺以后到了地下,也算是对她们娘有个交代了,她娘临走前,一直叮嘱俺,不能忘恩。

沈大夫的恩情,俺这辈子是报不上了,却不能眼睁睁看着他闺女受苦!所以还请姑娘一定要把俺闺女留下!”

眼看丁阿牛就差跪下了,沈心然哪还敢再让他继续说下去,赶忙先把人安抚住了再说。

安抚了丁阿牛,后又听童妈妈介绍一番,才知道这四个孩子分别叫:丁招娣、丁来娣、丁香、丁豆。

招娣16岁,来娣15岁,丁香丁豆8岁。

说起来,丁香丁豆这名字还是她给起的。

当时丁阿牛的媳妇生了对龙凤胎,丁阿牛抱着孩子到庄上磕头,求取名字,阿爹就让她来取,她上前看了看,嫌弃小娃娃皱巴巴,像奶狗,就随嘴说了个丁香丁豆。

丁香豆可是那时她百吃不厌的零嘴。

没成想,这随口一说,如今却成了一段缘分。

难怪之前丁阿牛要让这两个小孩给她磕头,还说她认得他们。

原来竟有这层渊源在。

中午,沈心然就在京郊这座落拓的小院里用起了午膳,饭菜是白术和招娣来娣两姐妹一起做的。

说不上好吃,只能勉强入口,毕竟他们都是贫家儿女,鲜少见这么丰富的食材,处理起来难免有些捉襟见肘。

童妈妈有意培养他们,倒也不插手,只在一旁指点一二。

吃完午膳,众人各自回去休息。

这院子是个一进的小院,四周的墙都长满了斑驳的青苔,东西各有两排厢房,并一主卧,堪堪能挤进十一人,显得十分蹩脚。

就这样了,童妈妈还要把主卧空出来,给沈心然备着,等她来了,好有地方小憩。

京城寸土寸金,若在城里头寻个小院租住,少说租金一月也得三五十两银子,还是那种偏僻的院落,不及此处一半大。

这地方,是沈心然事先让藿香选好的,打西门出,往京郊走个八里路便能到,独门独户,也算清静,最主要的,是便宜,一月只要八两银子。

沈心然现在实在是没钱了,城里的小院肯定是住不起的,若住客栈,那就更贵,只能先在这儿住着了。

051. 药田

不过住在这地方也不是长久计,毕竟八里路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光靠双脚走的话,怎么也得一个时辰,就算是坐马车,也要花四刻钟。

无论采买还是传递信息,都不大方便。

房屋之事只能日后再想办法,眼下最重要的,是如何安置童妈妈带来的这些人。

其实四个女孩她已经有了安排,年纪较大的招娣、来娣,她准备一个安排到梅姨娘房里,一个安排到沈仲恒那儿,替她照料梅姨娘和沈仲恒的生活起居。

小丁香则带到院里,做个杂扫丫鬟,不指望她做什么粗重活,反正院子也不大,就扫扫地,捡捡落叶就可以了,况且她年纪与沈仲恒差不多大,倒是可以给沈仲恒做个玩伴。

白术则带在身边,童妈妈说她是个识字的,还读过一些书。

她身边倒缺个这样的人,虽说藿香黄麻也识得几个字,可仅限于写封简单的家书。

若要让她们抄录个复杂的医方什么的,或许就不能了。

这四人算是定下,至于童妈妈,沈心然不打算让她进季府。

首先,每个院子的人数是有定限的,按照永乐伯府的规制,嫡出小姐身边该配四个一等丫鬟,四个二等丫鬟,四个杂扫丫鬟,两个粗使婆子和一个管事嬷嬷。

现实中当然不可能配那么多,按照永乐伯府的实际情况,也就嫡出的两个小姐季如玉和季如月院子里配了两个大丫鬟,两个二等,一个杂扫,一个粗使婆子。

至于管事嬷嬷是没有的,最多也就等她们快要出阁之前,由薛氏李氏派身边的老人调教她们一段时间。

沈心然是表小姐,初到季府的时候,年氏给她塞了一个冬乔和钱嬷嬷,薛氏又按规制,遣了两个二等丫鬟衣香迎香过去。

加上原本的藿香黄麻,沈心然院里共有六人,人数倒是与季府嫡出的小姐一样,唯一不同的,就是把粗使婆子换成了管事嬷嬷。

不过这并不碍事,谁不知道钱嬷嬷是年氏的人,过去只是“看管”沈心然,又不是去干活的,有什么好羡慕。

然而若把童妈妈也招进了怡华院,情况又不一样了,童妈妈是沈心然的乳母,这样一来,怡华院就有了两个管事嬷嬷!

先不说年氏薛氏等人会如何想,单就季如玉和季如月那儿便不好应付,她俩必然会闹腾起来,沈心然院中的人员配备比她们强,说出去她们哪还有伯府嫡小姐的面子……

沈心然倒不怕她们闹事,只是如今还不宜与她们撕破脸,且最重要的,是她留童妈妈在外头,有更为重要的事情要童妈妈去做。

她不可能时时刻刻都像现在这样想出来就出来,所以外头还必须有个可靠的人帮她处理事情。

童妈妈无疑最适合,沈心然也最放心她。

至于陈老等人,沈心然另有他用,暂且就让他们先住在京郊小院中,等候消息。

敲定好后,沈心然便与童妈妈商议送白术几人入府的时间。

沈心然这边并不着急,童妈妈便决定再培训她们几日,至少要让她们都熟知了大家族里的规矩后,再送过去。

沈心然唤了四个女孩上前询问,问她们是否真的想清楚要跟她进府。

若是决定跟她进府,就必须签订卖身契约。

这契约可不是以前沈家那种几年续一次的长约,而是真正的卖身为奴。

他们父母尚在,家里又不是无米揭锅,况且要侍奉的主子还是个寄人篱下、前途未卜的表小姐,实在没必要卖身于沈心然。

可却没人犹豫,这点倒出乎沈心然的意料,尤其是白术,早在上京前,就已备好了文契,只消沈心然在上头摁个押便成。

莫怪沈心然如此小心翼翼,前世吃的苦太多了,今生决定不再与人为善。

与人为善就能换来真心吗?

沈心然不知道,她只知道在她们家落难的时候,除了少数几个像童妈妈这样的旧仆会护着她们之外,大部分人都像饿狼见着了羊羔,恨不得扑上来把她们都吞进肚子里。

斗米恩,升米仇。

一味与人为善,只会陷自己于险地。

不是说把人掌握在手里,就不会遭人背叛,只不过好歹手上还有张底牌,不至于完全陷入被动。

就让她先做回恶人吧,若这四个是好的,她定也不会亏待了她们。

沈心然让藿香拿了80两银子给童妈妈,让她好好安置陈老等人。

交代完该交代的事,便带着藿香离开了这座小院。

80两已经是沈心然最后的银子了,交给童妈妈后,她真是身无分文了。

出来前,已雇好马车,坐在颠簸的车上,沈心然心里想着事。

这次与童妈妈碰面,不仅收获了几个帮手,还从童妈妈处得知了庄上最新消息。

沈家自从搬到陇中后,一直居住在天祝县,天祝背靠乌鞘岭,紧邻七星河,是陇中难得的绿洲,因昼夜温差大,又有来自祁连山的雪水浇灌,种出来的药材肥美油绿,被誉为西北第一药田。

其中最上等的药田为朝廷的御田,约占所有药田的三分一。

这三分一,当年被燕高祖赐予了沈家先祖,以表彰其奉上《医经》之功举。

沈家庄上居住的,大都是历代生活在这片药田上的药农,他们种药、晒药、制药,把得来的药草交予沈家,再由沈家上缴八成给朝廷,匀一成给他们做酬劳,剩余的用于经营沈家的慈善药堂。

永乐伯府接手沈心然后,知善堂和沈家庄顺其自然也落入了他们手中,由年氏的人在打理。

才过去半年,知善堂就从一家专为老百姓看病的平价药堂,变成了问诊一次收诊金二十两的宰人地方。

庄上药田也是乌烟瘴气,药农交上去的药草,经常会被年氏的人抽掉一半。

沈心然感到震惊与气愤。

上辈子,一直到出嫁,甚至小产前,她都天真烂漫地以为薛氏年氏对她好。

所以沈家的药田她从来就没有过问和关心过。

052. 意外

且这东西日后是要交还给沈仲恒来继承的,受人挑唆对沈仲恒不待见的她,甚至一度希望药田能永远留在永乐伯府。

直至从侯府逃出来,才从童妈妈处得知了一些关于药田的事。

那时沈仲恒已不在,沈家的药庄被一分为二,一半作为季如玉的嫁妆,挂上了侯府名号,一半留在永乐伯府。

至于知善堂,早已不复存在。

原来他们就是这样一步一步蚕食她沈家东西的?!

金银珠宝什么的,沈心然可以不计较,可这药田和知善堂不行,里面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都是沈家历代祖宗亲手栽种的,凝结了沈家无数辈人的心血,决不能落入这群豺狼虎豹之口!

马车行驶到伯府后门停下,沈心然掀帘下车,眼中的怒火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决绝。

这一次,她定要夺回属于她们沈家的东西,道阻且长,但绝不放弃。

药田只不过是其中一件而已……还有那件令侯府心心念念想要得到的东西,她会让他们在希望中品尝绝望。

不过此事急不来,须等她与余少恭解除了婚约再说。

刚跨进怡华院,黄麻就急冲冲跑了过来。

“姑娘!姑娘!我发现大事儿了!”

人还身处在院中,就大声嚷嚷起来,生怕有心之人听不到吗?

沈心然还未开口,藿香就瞪了一眼黄麻,示意她住嘴。

黄麻捂住嘴,瞧见院里没有冬乔和钱嬷嬷的身影,这才安心地拍了拍胸口。

进了屋,绞了帕子给沈心然擦手,又识趣地端上一杯热茶,这才重新开口道,“姑娘,这两日奴婢一直按您吩咐盯着二房三房那边,原本她们都院门紧闭在里头捣鼓东西,可就在今日早上,奴婢发现三夫人身边的金花频频出宅,好奇跟了过去,您猜奴婢发现什么了?”

藿香白了她一眼,“少在姑娘面前卖关子,快说~!”

黄麻嘻嘻一笑,继续道,“奴婢发现金花去了一间小米铺,命人搬空了米铺,在重新修整,还听里面的人喊她金花姑娘,向她再三确认和询问东家的要求,原来这竟是三夫人的嫁妆铺子,可金花干嘛来这里呢,奴婢有些好奇,于是就等金花走后上前打听,一打听才知道,原来这米铺要改成点心铺子……”

“好好的米铺,改什么点心铺子?”说着,皱了皱眉,“可不管奴婢怎么套话,都套不出他们要卖什么点心,说是东家没交代,他们也不知!哼!谁信呢~!依奴婢看啊,三夫人要售卖的定是咱们姑娘研制出来的寒天冻!”

黄麻愤然道,“我说这两天那两房人为什么都关着门呢?原来是在捣鼓姑娘那张方子啊!”

“你现在才知道呀,姑娘说你单纯,要我说,你是单蠢!”藿香毫不留情地打击她。

那天是她和黄麻一起看着沈心然抄录方子、做旧纸张的。

后又听黄麻说姑娘的方子被人给坑去了。

纵使姑娘不说,她也知道这事不可能像表面这么简单,先不说姑娘为何会提前准备好一张做旧的方子,单就看这些时日姑娘的表现,就知道姑娘绝不可能轻易被人坑。

想要占她们姑娘的便宜?那就看看谁才能笑到最后吧。

反正她是对她家姑娘充满了信心,尤其是在方子交出去后,老夫人再也没提塞人的事,就更佩服自家姑娘了。

别人不知道二夫人三夫人在院里捣鼓些什么东西,她们作为姑娘的婢女,理应第一时间猜到才对。

亏得姑娘还让她去盯梢了两日,现在才醒悟过来,能不恨铁不成钢吗?

见黄麻一脸不服欲辩解,藿香正要再说教她几句,却听沈心然道,“好啦,你就少说她几句吧,今个儿能自个琢磨出来,也算是比往日有进步了。”

说着,不忘顺带夸夸藿香,“你道人人都像你,长了一颗七窍玲珑心么,高山不是一日累成的,慢慢来,总会有学聪明的一天。”就像是她,花了一辈子的时间,才终于学会了看懂人心。

黄麻如蒙大赦,立马腆着脸道,“就是就是,我自然没藿香姐姐冰雪聪明玲珑剔透啦,不过我会向姐姐学习的,日后定不然让姐姐再操心~!”

语毕,一脸笑嘻嘻地望向藿香。

藿香瞪了她一眼,“谁爱操心你了~。”说着,又转向沈心然,“不带姑娘这么埋汰奴婢的,把奴婢捧得那么高,哪天奴婢犯了错,日后还怎么管教这丫头。”

沈心然抿嘴一笑,对黄麻道,“诺,你把她惹生气的,自个解决。”

黄麻十分上道,机灵地端过一杯茶,半躬着身子推到藿香身边,“姐姐不要生气啦,妹妹承认自己笨,日后定虚心学习。”说着,抬起头,笑嘻嘻,“争取有朝一日像姐姐这样冰雪聪明~。”

“你们、哼!不理你了!”

见藿香又羞又气地跑出去,沈心然和黄麻相视一笑,乐得前俯后仰,合不拢嘴。

不过说回来,黄麻这次带来的消息,确实有点出乎她的意料。

对于李氏薛氏关起门来研究寒天冻,她并不意外,意外的是,李氏居然想把寒天冻拿出来卖?!

这寒天冻一旦拿出去售卖了,它的价值就会一点一点往下掉,若把它作为独一份的礼物,与权贵之人攀交情,才是利益最大化的做法。

有薛氏在场,沈心然并不担心寒天冻被埋没,只有眼皮子浅的人才会把它拿出来贩卖,想来老夫人也不至于那么糊涂,放着家族的发展前途不要,而去贪图一些蝇头小利。

所以这必是李氏一人的决定……

如是想着,眉头一皱。

别人不知道,难道她还不知道么,那方子是有问题的。

若没问题,怎可能轻易给了她们。

安抚年氏是一回事,靠着方子谋取利益,才是她最终的目的!

安排童妈妈进京前,她就已经有了详细的计划,想在京城开一家药铺。

可开药铺需要本金,且还不少,之前的银子完全不够,况早被花完。

053. 咬秋

恰好这时年氏撞了上来,想往她院里塞人,其实便是她不撞上来,她也会想办法诱她打寒天冻的主意……

如今这样,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原本一切都在她的计划之中,然而她却低估了李氏对钱财的贪婪程度,搞出了这么一个意外。

“那米铺在什么地方?”沈心然问道。

黄麻想了想,“鹧鸪巷子。”

“城西的鹧鸪巷子?”若他所记不差,那是一片老城区了,住的大都是平头百姓。

“正是城西的鹧鸪巷子。”

沈心然恍然大悟,好一个李氏,算盘果然打得精。

在平头百姓居住的地方兜售寒天冻,自然不怕被年氏发现了!

转念一想,心头涌上一计,原本只是想坑些开店的本金,如今看来,似乎有更大的利益可图,既然敌人要作死,她何不陪着玩玩呢。

这么想着,便交待黄麻继续跟进此事,留意两房动静,尤其是李氏那边,若有什么新的进展,要及时来汇报她。

这时,被气跑的藿香又折了回来,身边还带了一人。

是兰桂舫的小翠。

“六姑娘好,我们姨娘想请姑娘过去坐坐,不知六姑娘何时得空?”

沈心然疑惑道,“可是太姨娘身子不舒服了?”

“奴婢不知。”

“行了,你先下去吧,跟太姨娘说我待会就过去。”

挥退了小翠,沈心然不由皱了皱眉头,前几日才给吕太姨娘把过脉,身体健康,胎位正常,应没什么事才对,不知为何如此急匆匆地让小翠来唤她?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唤了藿香,带上药箱,去往兰桂舫。

此时,春晖园里。

捣鼓了近两日,薛氏终于整明白了寒天冻的做法,不由呼出一口长气,可累死他了。

李氏只花了一个下午就捣鼓出了寒天冻,薛氏却用了整整两天,不是说薛氏比李氏蠢,而是因为她的要求更高。

若仅仅只是按照沈心然给的方子做寒天冻,其实很简单,可做出来的东西,无色透明,吃到嘴里,仅有甜味,很是普通,完全无法跟那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相比。

再看那单子上简单的配料表,薛氏明显不信就只有这两样配料。

在他看来,这张单子应该是沈家流传下来地寒天冻方子无疑,只不过却不是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的配方,而是最原始的方子。

这样的方子,又如何能做出玫红色和碧绿色的寒天冻来呢?

沈心然的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肯定是在这方子的基础上,添加了其他东西食材,才能呈现出玫红色和碧绿色。

这或许真是沈心然自己研究出来的结果,又或许是沈家历代祖先根据原始方子试做积累出的经验,她更偏向于后者。

沈心然把最简单的原配方献了出来,却没有献上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的改良配方,明显是留了一手。

以己度人,若是换了她,她也不会把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的成品方子交出去的,如此,反倒更让薛氏更确定方子的真实性了。

如果当初沈心然把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毫无保留地一并献上,她才会生疑呢。

毕竟最近这丫头行事各方面都变聪明了不少,若说她没有小心思谁信呢?反正她是不信的。

之前花了一天的时间,按照方子原原本本去做,做出了最简单的基础款寒天冻。

无色,透明。

并不是他想要的东西。

这样无色透明的糕点,还没之前沈心然做的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好看呢,又如何能让那些见过世面的贵人感到惊艳呢。

拿去送人的东西,还是要有些档次才好。

所以必须在里头做些文章。

譬如这一日,一整天她都在研究如何往寒天冻里添加金丝燕窝。

皇天不负有心人,经过十几次试验,终于让她成功在寒天冻里添加了燕窝丝。

制作出来的成品,既保留了寒天冻的完整性,又能让燕窝在里面绽放出造型,看起来像是在水晶球里盛放的金丝蟹菊。

十分赏心悦目。

“娘亲,你可真厉害!这东西可比翡翠寒天好看多了,看得女儿都嘴馋了呢~!”

沈心然送来的梅果寒天他没尝过,也就只尝了那日薛氏从老夫人处带回来的翡翠寒天。

单从外观上看的话,无疑添加了金丝燕窝的寒天冻要比起翡翠寒天高档上许多。

那天他也就只尝了一个翡翠寒天而已,此时倒是对那味道有些念念不忘。

薛氏敲了敲他的脑袋,“你这小馋猫,这些金丝燕窝的寒天冻可不能碰,统共就这么十来个,娘可是掐着分子做的,少了还怎么送人?你若是真想吃啊,等下回进了新的金丝燕窝,娘再给你做过。”

“我就知道娘对我最好了~!”

薛氏笑骂他一声,“好啦好啦,别缠过来,没看灶上脏了吧唧的么。”

“女儿才不怕呢,女儿给娘亲擦汗。”说着取出一块帕子,轻轻帮薛氏点去额上汗珠。

边点边问道,“娘,这些是不是要送去平宁侯府的?”

再过十来日就是“咬秋”了,所谓咬秋,指的是在立秋前,选一吉日与族人小聚,破西瓜,喝小酒,寓意咬住秋日不放松。

与民间习俗“贴秋膘”异曲同工,只不过前者在燕京贵族间流行,后者流传于寻常百姓间。

由于夏日炎热,胃口不好,人会变瘦,因此到了立秋前,就要吃点肥肉把之前瘦补回来,这叫贴秋膘。

但在燕京这皇亲贵胄遍地跑的地方,谁还会特意买肥油来补膘呢,也只有平头百姓会这么做。

所以燕京这儿流行“咬秋”。

秋日代表了丰收,若想要年年都丰收,就要与族人聚在一起过咬秋宴。

本是小小家宴,因在贵族间流行起来,规矩和讲究也就多了,需提前给分出去的族亲下咬秋帖,邀请有头有脸的族人带亲眷回燕京来赴宴,联络感情。

算得上是一年一次大型的家庭内部聚会了。

每家每户的咬秋宴时间都不大一样,本就不是正规节日,只是一种流行于燕京一带的衍生习俗,所以也只有个口头上约定的大概时间,约莫在大暑和立秋中间。

这般推算起来,距离燕京各大豪门的咬秋宴还有十来日时间。

平宁侯府发展了数百年,是京中有名显贵,自然也会办咬秋宴。

054. 体香

可人家平宁侯府办咬秋宴,跟永乐伯府有什么关系呢?

两家又不是族亲,自是没关系的。

可在薛氏看来,这却是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抛开沈心然依旧能扒上侯府的机会。

平宁侯府不是要办咬秋宴么,办宴会自然要用到点心,若她能献上一款特制的点心,被对方选用在家宴上,便能引得侯府注意,两家建立更深一层的感情。

这事她自然没有瞒着季如玉,所以季如玉才会有此一问。

却见薛氏摇头道,“只添加了燕窝丝还不够,机会可不是时时都有的,若咱们就这样把这寒天冻送去平宁侯府,若侯府看不上,可不就白白错失了机会么,不若再等几日,我已经去信你外祖家,帮着找些荔枝果,若能找到,便快快送过来,咱们把荔枝果添加到里头,被选上的可能性会更大些……”

荔枝是岭南一带的佳果,岭南离燕京非常遥远,便是快马加鞭,也要十来日时间,派人去岭南采购荔枝是不切实际的,财力和人力都耗不起。

更近一些的巴蜀一带也有荔枝,但依旧路途遥远,需八日时间。

蓟丘就不一样了,虽不产荔枝,但恰好位于岭南与巴蜀中间,那儿必定会有从岭南和巴蜀运来的荔枝果。

而燕京去蓟丘只需四五日时间,还无需薛氏自个儿去,只消送封信过去,自有蓟丘那的娘家人帮着把事情办妥。

只不过等荔枝送到京,又有得忙了,也不知荔枝和寒天冻要如何搭配,才能显得更好看……

明显看出了薛氏的烦恼,季如玉上前撒娇道,“娘您辛苦了。”

“知道为娘的辛苦就好~!”薛氏嗔了她一眼,“还记住娘之前跟你说的话吗?”

“女儿记得呢,”季如玉点点头,“娘您放心,等东西做好了,女儿一定会亲自送到平宁侯府,告诉侯府夫人,这是女儿亲手做的。”

“嗯,”薛氏满意道,“记得就好,若不是为了你,娘也不会亲自下厨做些东西,你可要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让侯夫人记住你,最好能让余世子对你另眼相看!”

“娘~!您说什么呢!”季如玉娇羞道。

“好啦好啦,现在知道害羞啦,当初是谁跟我说非要嫁给余少恭的?”

“娘~!!!”

“行了,别在这小厨房里呆着了,到处脏兮兮的,仔细把你衣裳弄脏了,去把这几个做好的金丝燕窝寒天冻送去你沁茹表姐那。”

沁茹是薛氏族兄的女儿,薛家势力大多盘桓在蓟丘,燕京倒也有一位族兄在做官,往日两家来往亲近。

也不知是因害羞,还是真想去见表姐,季如玉得了命令,就立马唤来丫鬟,把金丝寒天冻一个个装好,拎着食盒逃也似的出去了。

薛氏笑着摇了摇头,只盼着这一次能一切顺利,可不知为何,她总有些心神不宁。

伸出两根手指按了按发昏的太阳穴,许是这几日倒腾这些东西太耗费精神了吧。

如是想着,便唤来大丫鬟殷红,让她搀扶自己回卧房。

反正荔枝果子还有几日才会到,不如趁着这段时间好好休息一下。

兰桂舫。

“太姨娘,您脉象平稳,身子并无碍。”沈心然收回手,见吕太姨娘欲言又止的模样,不由皱眉道,“看来太姨娘并非身上有事,而是心里有事,有话您就直说吧。”

吕氏犹豫了片刻,挥退了丫鬟,这才咬牙道,“这事太姨娘若说了,你可别生太姨娘的气啊……”

见她这副模样,沈心然不由直起身板道,“太姨娘说吧。”

支吾了片刻,吕氏终道,“就是……就是你上回给我的那个……粉红色药丸,我给了半瓶给人……”

说完,有些忐忑地看了眼沈心然。

沈心然一愣,半响才反应过来道,“太姨娘说的是体香丸?”

“对,就是那个体香丸。”

前些日子,她孕吐的厉害,虽肚子只隆起小小一点,可胃口却变得奇差无比,尤其是白日里,只能喝下两口清淡的粥水,其他一概不能下口。

反倒是临睡前,气温凉下来,才逐渐有食欲。

明知夜里不能多食,可还是会忍不住多吃两口。

也就此事问过沈心然,知道在显怀前期,胃口反复是正常的表现,只要挨过这段时间,就会逐渐稳定下来。

因夜晚积了食,免不了有口气,沈心然就给了她一瓶粉色的药丸,让她睡前含服一颗,次日清晨便不会产生口气。

那药丸着实神奇,含下后,果真第二日没有口气,不仅如此,浑身还散发着浅浅的兰草香,实在让她爱不释手。

沈心然告诉她这药丸叫“体香丸”。

可她遣人寻遍了燕京所有药铺,都没发现有这体香丸卖,才惊觉这药丸竟是沈心然自个做的?!

沈心然会看病会开药不假,可会制作药丸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要知道,如今市面上的药,大多都是零散的干制中草药,需按方子抓回来后熬制成汤,才能饮用,十分麻烦。

药丸这东西,也不是没有,但十分稀少,品类有限,基本上只有在大型的药铺才会发现一两种药丸出售,且都被作为镇店之物搁在店里摆放着。

然而就是这样的所谓的镇店之宝,药效却不尽人意,还不如熬制出来的药汤有效。

价格还十分贵,所以基本上没什么人会买,只是大型药坊用来显摆自己实力的一种体现罢了。

据说这是因为制作药丸的工序十分复杂,连当初发明它的人都没弄明白要如何制作出完整的药丸,后人按着残缺的方子去做,自然漏洞百出,做出来的东西药效能好到哪去呢?

正因此,吕氏对于沈心然会制作药丸感到震惊,同时又有了其他的想法……

这不,她尝试着开口道,“太姨娘把你给的药丸匀了一些给人,你……不会生气吧?”

沈心然垂眸看着桌角,她自然不会生气了,还巴不得吕氏把药丸多给几人呢。

因为这是她故意泄露给吕氏的。

055. 推广

她需要银子,大把大把的银子。

薛氏和李氏那边的计划还在进行中,能坑到多少银子还不知道,所以得做好两手准备。

早在吕氏跟他抱怨有口气的时候,他就想借吕氏之手帮她做一件事了,所以才给了对方体香丸。

制作药丸对于别人来说或许困难重重,但对于沈心然来说,却不是什么难事。

因为药丸这个概念,还是沈家老祖沈一白提出来的。

当年沈一白在编撰完《医经》上册后,就开始着手研制药丸,药丸的研制还未见成效,坦玉就已亡国。

随着医经奉上,其中被研制到一半的药丸手稿也流传了出来。

初时众人纷纷效仿,后来才发现了这药丸有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不能长久保存药效,许多药丸在制作出来后五六天就逐渐失效,最后变成一堆毫无药效的面糊渣子,白白浪费了许多药材。

后来也一直有人在研制药丸,可成功者甚少,就算能把药丸的保效期延长,最多也就一个月左右。

这缺点一经暴露,人们便对它失去了兴趣。

所以说的好听点,它就是“镇店之宝”,说的现实点,它便是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

沈心然制作出来的药丸,却不存在这种问题,只要瓶口不开封,至少能保存三五年。

这自然不是沈心然的功劳。

一切源于沈氏医经。

沈氏《医经》共分上、中、下,三部分。

当初献于燕高祖的,是医经的上册。

并非沈一白藏私,而是那时他只写了上册。

医经上册记载了三千药方,是沈一白翻阅历代太医署笔记,结合海量实例,撰写而出。

针对不同病症,举一反三,一病多治,实乃传世巨作。

后沈一白归隐陇中,潜心研制药丸,历时二十三年,终攻克药丸无法长期保效难题!

研制出真正的药丸!

并以此开辟医经下卷,令族人好生保存,传承下去。

沈心然的制丸之术便是得自医经下卷。

她之所以暴露自己会制作药丸,是想借吕太姨娘之手,帮助她推广开来。

既然要在京城开药铺,自然要有拿得出手的本事。

药丸,便是其中之一。

可贸然拿出一堆药丸,又有谁信呢?

毕竟京城里许多大药房都说自个有镇店之宝的药丸,可真正有药效的又有几家。

更何况沈心然也开不起是什么大型药坊,她现在可是连租一家小铺面的钱都没呢。

若在药铺开起来前,先把药丸的名声打出去,等日后真正开张了,至少也能保证一批稳定的客源,不愁刚开就倒。

吕氏交际圈甚广,认识众多小官太太和大家族里的宠妾贵妾,若能借他的口让更多内宅妇人认识体香丸,便能轻松达到沈心然的目的:既做了推广,又赚了银子。

沈心然抬眸道,“那体香丸本就是给太姨娘您服用的,赠予谁也是您的权利,我又怎么会生气呢。”

“不生气就好,我还怕你怪我自作主张呢。”

“怎么会呢,只要太姨娘没对人说这药丸是我做的,便无碍。”

“那你可以放心,这我没说。”吕氏松了一口气,心中却道就算说了也没人会信她一个小女娃能制作出药丸,不过她还真没说,毕竟之前答应了沈心然,不把她会医术的事情告诉人的,这点她还是可以做到的。

见沈心然似乎真的不在意,吕氏继续道,“这体香丸我用着甚好,夜里含下,第二日果真口舌生香,比用花水漱口还管用!”

沈心然回道,“也没太姨娘您说的那么神,这体香丸只能维持一日的馨香,随着汗液的挥发,香气便也会慢慢消散,不起改变体质的作用,且还需提前一日服下方能见效,但它是用天然植物和鲜花制成,便是太姨娘您这样怀有身孕的人,也可少量服用。只不过这药丸制作起来颇费鲜花原料,成本太高,不然的话,倒是可以制来做日常香丸服用,想来也比那些香胰子、香粉好用多了。”

沈心然这话听着像是在贬谪体香丸,可落到吕太姨娘耳中,却令她双眸泛光。

“成本贵不是问题,只要它真的有效,多的是人想要买呢!”见沈心然一愣,吕氏直接摊开说道,“其实不瞒你说,我一闺中密友自小患有狐臭之症,这体香丸我便是匀了一半给她,她用着实在太好,这几日便缠着我要更多,可我哪还有再多的体香丸,今日又听你说这不是药,多吃也不伤身,便想着与你商量商量,可否卖些给太姨娘。”

见沈心然不说话,她赶紧道,“价格不是问题,我那闺中密友不缺银子,只要能遮盖腋下气味,怕是再贵也愿意掏钱的,况你在季府的日子也实在是过得紧巴巴了,如今又有弟弟和姨娘要照顾,不若太姨娘给你做个中间人,帮你兜售这些体香丸,手头上有些银钱,日子也好过些。”

沈心然这才回道,“既然太姨娘愿意做这个中间人,心儿自然恭敬不如从命,至于价格的事,心儿并没有这方面的经验,不如太姨娘来帮心儿做主吧,所得的银钱,您也分一成。”

这倒是出乎吕氏的意料,本是她求沈心然办事,反倒沈心然要分她一成银子,小小年纪,做事周全,自个得了利,还能想到别人,单是这份格局,便是京中那些出名的贵女也比不得。

真是让人难以想象,偏僻荒凉的陇地,是如何培养出如此钟灵毓秀的女子。

吕氏自然大感意外。

而若做成一单买卖,她就能分得一成银子,做的多了,岂不是得的银子更多?!

原本无心插柳,此刻也有些小激动起来,她的交际圈说广不广,说小也不小,好歹是永乐伯府的太姨娘,认识的人还是不少的。

若都能在这些小官太太、高门贵妾里推广开体香丸,这体香丸又是日常要用的,她岂不是坐着都有钱收了。

纵使吕氏对于钱财并没有强烈的执念,但动动嘴皮子就能赚钱的事,也不会有谁嫌累的。

两人就此商议好,沈心然回去准备制作体香丸的材料,吕氏负责推广事宜。

……

056. 画册

之后几日,季府里很是平静,并没有发生什么大事,除了沈心然的怡华院多添了几位丫鬟之外。

不过听说人家本来就是沈心然陇中的旧仆,月钱又是直接走老伯爷的账,自然没人说什么了。

这会便是连年氏也不多说了。

相比起季府的宁静,城西的鹧鸪巷,近几日却难得热闹。

鹧鸪巷本是一片平民区,因为住的人多了,便形成了一条商业街。

平时也没有太多的人会去这条街上购买东西,大多数都是鹧鸪巷附近的平民在此贸易买卖。

巷子头,临近车马道旁的几间铺子,此刻却围满了人。

那儿并没有在售卖东西,而是在装潢,围着的人却不见减少。

直至一个店掌柜模样的中年人出来,再三跟大伙儿说了店铺开张的日子,众人这才散去。

遣散了众人,掌柜正要转身回店,却突然顿住,发现远处来了一群身着华丽服饰的官人。

为首那个,不正是东家的丈夫,永乐伯父府的三爷季崇文么!

擦擦眼睛,确认自己没有看错,立马堆上笑,弓着身子迎了上去,“东家爷,您来啦,里边请里边请。”

季崇文没有理会他,而是转身对身后的三五好友朗笑道,“诸位,这就是那点心铺子了。”

“好你个季崇文,终于愿意带我们兄弟几个来这瞧瞧了啊!”

“就是,要不是前几日我们把你灌醉,还不知原来你小子藏了这么好的东西?”

前几天,季崇文在酒楼里喝大了,借着酒劲吹嘘,一秃噜嘴,就把寒天冻的事托盘而出。

众人起初不信,京城哪还有聚香楼没卖的点心,季崇文见众人不信,便偷偷从李氏的小厨房里偷了个做失败的寒天冻出来给众人看。

虽那是个残次品,可也足够令人震惊的了。

这东西若是做出完整的拿出来卖,必定能风靡整个京城,这几人纷纷撺掇着季崇文把店开大点,不够的钱他们填上,算作他们入股的资金。

就这样,季崇文飘飘然地接受了吹捧,顺带揽下了这些人的银子,一口气租下了周边五间店面,同时进行改装。

这事自然也跟李氏说了,李氏大骂了他一顿,不过已经定下的事便不能再改了,都已经与人签订了契约,便是不想合作也不成。

这样一来想要“低调”赚大钱的李氏,便也只能接受现实了。

不过好歹这个地方是平民区,除了旁边有一个主车马道之外,估计季府的人也不会打这边经过,就算日后被老夫人和薛氏发现了,大不了她把这事推脱到其他几个出资人身上,倒也可以掩盖一二。

谁规定寒天冻必须只能沈心然手上才有配方呢,何况她已把这寒天冻改名了,改成了水晶果子。

既然不能低调售卖,那索性就高调一些吧。

李氏索性把宣传的事交给了季崇文,别看季崇文平日只知道吃吃喝喝逛花楼,点子倒是不少。

与几位合伙人一合计,就想到了一个好办法。

模仿最近兴起的诗月阁,也推出了所谓的新品宣传画册。

诗月阁要出新曲子之前,总会把词抄在一张纸上,然后把纸贴在十字码头。

他们也依样画葫芦,请来了几位画师,让画师把寒天冻画在纸上,贴在了几处平民聚集的街区。

果然没两日就引来了众多平头百姓到鹧鸪巷围观。

这是季崇文自然很骄傲的告诉了李氏,还好李氏的嫁妆铺子前面虽小,后头却连着一个四合院。

当初在得知季崇文把前头四个铺子也租了下来之后,她就命人把后头的四合院收拾出来,改成了临时的寒天冻作坊。

作坊被隔开成两部分,请来短工负责制作寒天冻,步骤自然被她打乱拆分开来,甚至连融化琼脂都是自己在小厨房里做好了,才命人搬到鹧鸪巷的作坊里的。

就是这样,也把李氏累个半死,可想而知,这几日她备了多少货。

不过只要一想到能赚到大笔大笔的银子,这点辛苦都不算什么了,甚至李氏恨不得一天12个时辰,都能用在做融化琼脂上。

就这样,又过去了两日时间。

怡华院,小厨房。

沈心然在里头专心制作着体香丸,屋外传来阵阵欢笑声。

她抬头瞧了一眼窗外,老槐树下,丁香和沈仲恒正在玩着秋千。

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沈仲恒来了季府之后,笑的如此开心。

从童妈妈那里接来的四个女孩,她已安排下去了。

就像之前计划的那样,招娣来娣负责梅姨娘和沈仲恒的生活起居,丁香打扫院子、捡捡树叶,同时也是沈仲恒的玩伴,这样一来,整个院子便热闹了起来。

白术则留在沈心然身边,几日观察下来,沈心然发现她不仅识字,还能看懂一些简单的药方,原来之前在庄子上生活的时候,她爹出了替人写家书外,还接了些修补增录残缺药书的工作,残缺的书本要重新抄录,是十分费脑费眼的,单靠她爹肯定是不能完成,白术便也一同参与抄录。

久而久之,居然被她看懂了一些简单的药理。

这或许就是天赋。

前些日子,沈心然也试过给藿香黄麻讲解一些常见的草药用途,她们要不是听过就忘了,就是压根听不懂。

倒是像白术这样,只听一遍便能记住的人,实在是学医的好料子。

天赋高,不代表心术正,沈心然还要再考察一番。

就像这次制作体香丸,其中就有一道工序特别费时费力,沈心然便交给了白术去做。

欲先考察她的耐性。

说到制作药丸,传统的药丸为什么不能长久保效?这就要从它的制作上说起。

传统药丸的制作方法是用大火把几样材料熬煮浓稠,然后再添加一些粉剂,揉搓成丸。

初时,沈家先祖沈一白也是在这个基础上研制药丸,后来发现大火熬煮的药材只适合当场喝下,一旦被揉搓成丸,那些被高温破坏了的成分,就会一日一日挥发,不消几日药效就会见底,变成一堆废渣。

几经努力,终于发现了长久保效的秘密,那就是……

057. 萃取

几经努力,终于发现了长久保效的秘密。

问题就出在提纯这一阶段。

就像之前说的,传统的方法就是用火去熬,把草药的精华熬煮到汤汁里,完成提纯。

岂不知这种方法最容易破坏药草的精华。

沈家先祖做了数百上千次实验,用20多年的功夫总结出了数十种提纯方式,对应不同草药。

沈心然就用了其中一种“冷凝法”来制作体香丸。

所谓冷凝,就是把药材浸泡在煮开后放凉的井水里,再用石块压制。

每隔一个时辰,被压着的花草便会释放出一些草木粘液,必须在粘液沉淀下来的第一时间,拔开下层连着的铜管,把这些粘液收集起来。

沈欣然交给白术的任务,就是收集这些粘液,每个时辰收集一次,连续收集一个晚上,端是又苦又累。

然而白术却完成的很好。

眼看她困到不行,沈欣然便让他回去休息。

遣走了白术,沈心然叫来藿香,把最新做好的几瓶体香丸交于对方,让其送去兰桂舫。

这几天他一共做了八瓶体香丸,不过他并不打算通通都交给吕太姨娘。

东西一旦多了,就不显得金贵了,所以还是一点一点来,货以稀为贵。

不过做体香丸的确是非常耗费眼力的。

因为这个冷凝法,不仅是要用到凉的井水,同时还要求这些材料不能够见光。

所以她小厨房里都不敢点蜡烛,开窗也只是开一条缝,非常的伤神伤眼。

揉了揉眼睛,唤过黄麻,打算去园子里走走。

季府后宅的园子里没有花,只有香椽、南天竹、枸骨木、珊瑚树等绿植,这反倒比花对眼睛要好,绿幽幽的,看着舒服。

另一边,春晖园。

薛氏的荔枝金丝燕窝寒天冻也终于大功告成。

望着眼前一个一个巴掌大小由楠木雕成的礼盒,季如玉不由感叹道,“娘,您也太奢华了吧,这盒子上面还刷了金边,还刻了各种好看的镂空花饰,一定不便宜吧。”

薛氏笑道,“也不算顶贵,一个二两银子。”相比起里面装着的寒天冻所用到的金丝燕窝,还有打南边运来的荔枝,的确不算贵了。

季如玉点头道,“二两银子能定制出这么好看精致的礼盒,也算是值了,还是娘想的周到,每个寒天冻配一个礼盒,身价又不知涨了多少倍,这会别说侯夫人收不收的问题,就是女儿看着也喜欢,根本舍不得送出去了。”

薛氏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这皮猴,还不快给侯府送去~。”

季如玉这才嘱咐丫鬟小心取过食盒,欣喜离去。

“诶,那不是四姑娘吗?”

花园里,正在陪沈欣然逛园子的黄麻突然指着不远处的一群人说道。

沈欣然抬眸看去,为首之人果真是季如玉。

不仅如此,他还发现了季如玉身后的大丫鬟临墨手上端着的食盒。

食盒微微打开,露出里面一个一个精巧而华美的小盒子。

季如玉显然也发现了沈欣然,脸色有一瞬间的紧张,原本边走边打开食盒看的,见着沈心然后,立马把食盒给盖上。

“四姐姐这是要去哪呀?”

季如玉明显想带着人想绕过沈欣然,往园子外走去,可沈心然偏偏迎了上去。

“没丶没去哪,回自个院子呢。”

见他眼神躲闪,沈心然抿嘴一笑,指了指那食盒道,“既是回院,带那么大一食盒做什么,莫非里头藏了什么好吃的?四姐要拿回自个院里吃独食?那可不成,见者有份,我倒要看看四姐姐都藏了哪些好吃的?”

说着,就要伸手去揭那食盒,吓得季如玉赶忙一把摁住食盒,转头对沈心然道,“哎哟,我突然有些不舒服,头有点晕,妹妹自个在这赏玩吧,我先回去了。”

语毕,也不等沈心然回应,立马带着丫鬟匆匆逃离出了花园。

看着他狼狈的身影,沈心然嘴角浮起一丝讥讽。

当他是傻子啊,那分明就是薛氏研制了好些天的寒天冻,他怎么可能会不知道呢,只不过是想逗逗季如玉罢了。

前些天还听黄麻说春晖园进了一批荔枝。

看来是用到这寒天冻里去了,薛氏可真是奢侈啊,惹得她都想掀开来看看那寒天冻被她整成什么样了。

不过不管整什么什么样,反正最后得利的都是她。

目送季如玉离去后,转身对黄麻道,“按日子算,三舅母那边的小店也该开业了吧,别说做外甥女的不捧她的场,你去买几个她店里的寒天冻来,哦不,应该叫水晶果子,快去吧。”

“是,姑娘。”黄麻领命去。

好不容易逃离出花园的季如玉长舒一口气,抚了抚胸口道,“吓死我了,差点被他发现了。”

继而转头对临墨道,“马车备好了吗?”

“姑娘,车已备好了。”

季如玉整了整衣衫,“走吧”

青色小马车驶出永乐伯府,沿着京城中的廓道一直往西走。

平宁侯府位于西口巷子。

从伯府到侯府,需穿过大半个城池,利用这段时间,季如玉在车上重新整理好了心情,脸上又换上了以往的自信神采,并一脸期待。

就在这时,马车突然顿住,害她差点撞上车壁。

还未来得及发飙,就听车外丫鬟声音响起。

“姑娘,鹧鸪巷子里挤了好多人,把车马道都堵住了。”

闻言,季如玉掀开了一丝车帘缝。

望着车窗外人潮汹涌的鹧鸪巷子,眉头微皱,嫌恶道,“这是什么地方?怎得挤了这么多平头百姓。”

马车外的临墨回道,“回姑娘,鹧鸪巷子正是平民居住的地方,只是往日并没有这么多人,不知为何今日人挤人。”

季如玉坐在马车里,坐得高,自然看得远,发现这些排队的人都是朝其中一间铺子去的。

她目光不由被那铺子吸引。

只见从铺子里出来的人,手里都捧着一个点心,那点心用纸盒包着,并未扎口,但因距离远,看不清是什么,季如玉只能隐约感觉有些熟悉。

本想叫一个丫鬟前去问问。

可莫说问了,便是挤都挤不进去。

虽好奇,可也不能耽误了正事,再想想,这不过就是个平民区的集市,能有什么好东西,便作罢,招回了丫鬟,提起精神,命车夫重新赶路,朝平宁侯府驶去。

在他们走后不久,一个灵巧的身影从人群里探出头来。

正是被沈心然遣到鹧鸪巷来“光顾”李氏生意的黄麻。

058. 侯府

黄麻到此有好一阵了。

别看他比季如玉晚出发,京城里行车并不快,须走马车道,不可疾驰,黄麻是穿捷径巷子而来的,速度自然要比季如玉一行人快上许多。

刚她躲起来,也是因为发现了季如玉的马车。

这回马车走了,便也不用再缩头缩脑了。

鹧鸪巷口位置最好的四间铺子如今都挤满了人,反倒是旁边连着一个四合院,位置较偏一点,铺面较小一点的铺子,排队的人少些。

她这几日都被派过来监视这边的情况,自然晓得这新开的四间铺子是三爷季崇文与几位友人一起租赁下来的。

他转了一圈,最后还是回到李氏那间小铺面前排队,毕竟这边人少点,可以快点排到她。

然而就是人比较少的小铺面,也足足排了一个时辰……!

待轮到他的时候,脚都站麻了。

黄麻好奇的打开包装纸,往里面一看,不由露出吃惊……又有点嫌恶的表情。

这就是所谓的水晶果子?!

真是让人大感失望,首先,他家姑娘制作出来的寒天冻,是晶莹透明的。

即便添加了玫红色的山楂和翠绿色的观音草,依旧能保持清澈透明。

然而眼前这个所谓的水晶果子,除了其中一款什么也没添加的无色果子之外,另外三款有颜色的果子,实在鲜艳得可怕,且完全不透明。

还敢起水晶果子这样的名字,真是大言不惭!

叫绿豆面还差不多!黄麻在心里暗暗鄙视。

其次,也是很重要的一点,那就是这个水晶果子的味道很奇怪。

她家姑娘做的寒天冻,无论是梅果寒天,还是翡翠寒天,闻起来都有一股植物的清香。

而这个水晶果子,闻起来却是一股浓浓的染料味……大燕的染料,主要是从矿物里面提取……三夫人不至于为了赚钱,给这些东西添加染料吧?!

思虑至此,黄麻不由打了个冷战,赶紧把买来的水晶果子包好,匆匆赶回季府去。

说回另一头,去往西口巷子的季如玉,早已到了平宁侯府。

侯府,候客花厅里。

季如玉放下茶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

茶都喝了两盏,却不见有人召她前去见侯夫人,一向自诩沉稳,此刻也不由有些急躁起来。

又再等了一会儿,终有一个丫鬟慢悠悠的撩帘子进来。

季如玉赶忙站起,脸上换了一副喜色。

还没等他高兴多久,那丫鬟说出的话却让她脸上的喜色僵住。

“什么?侯夫人生病了?不见客?那……那我更应该前去给候夫人请安了!”

季如玉这话,直接让侯府的丫鬟皱起了眉头。

哪有人主人家生病了,客非得硬闯的,还伯府嫡小姐呢,连个小门小户都不如。

还好临墨拉了拉季如玉,季如玉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改口道,“那不知肖二夫人是否在府上?”

那丫鬟虽有些瞧不上季如玉,但还是回答道,“不好意思啊季姑娘,二夫人今早就出去了,还未回府呢。”

“这样啊……”季如玉眉头紧锁,最后咬牙道,“既然候夫人病了,二夫人又不在,那我也不便打扰。”

说着,看了眼临墨。

临墨点点头,把食盒取了出来,递给那丫鬟道,“这位姐姐,这是我家姑娘做的一点点心,本想着送来给侯夫人尝尝的,既然侯夫人病了,那就劳烦姐姐,帮着递到侯夫人面前了。”

嘴上如是说着,手里悄然递了个小荷包给那丫鬟。

那丫鬟本有些不耐烦,摸着手里的荷包,立马转过头,对季如玉笑逐颜开道,“季姑娘,您放心,这事交给奴婢,必替你妥妥办好。”

说着,不由掐了掐手中荷包。

呦,分量还不少,本以为是没什么油水的差事,其他人都不愿意凑上前来,只能他去通报,没想到这没落伯府的小姐打赏起来却是不手软,最后倒便宜她了。

心里头高兴,又恭维了季如玉一番,将季如玉送出侯府后,捧起食盒,朝后院走去。

后院,花厅里。

肖二夫人正陪着侯夫人用茶。

正座上的侯夫人看起来面色红润,哪有一丝病态。

“大嫂既不愿见季府的人,何不把人直接打发走了,晾她半个时辰作甚。”坐在下首的肖二夫人开声问道。

“那季府是什么人家?咱们侯府又是什么人家?直接把人赶走,岂不是落人口舌,说咱们侯府以大欺小,看不起未来的‘娘家人‘。”侯夫人魏氏放下手中茶盏,红唇呛出一丝讥讽弧度,把“娘家人”三个字咬得重重。

肖二夫人自然能听出此中含意。

魏氏早就对这桩婚事不满意了,自然会牵连到永乐伯府。

况且永乐伯府那群人打什么主意,明眼人都能看的出来。

这门婚事是老侯爷定下来的,莫说魏氏不能反对了,便是侯爷和世子也没办法说不。

只能宽慰魏氏道,“大嫂想开点,我瞧着其实沈家那姑娘,品貌倒也还是不错的……”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魏氏就冷笑道,“一个来自陇中的乡野丫头,再好能好得过京中闺秀吗?多少闺秀爱慕我家恭儿,明明上次沈家来信说……”

“嘘!大嫂慎言,此话可不能再说!”话未说完,就被肖二夫人打断。

魏氏这才回过神,见四周丫鬟都没听清他刚才说什么,才后怕的抚了抚胸口。

年前,沈家还未没落的时候,沈老太爷派人书信一封送到侯府,不知沈老太爷在信里写了什么,老侯爷竟真的在退婚书上签了字、画了押,让人送了回去。

魏氏一直都对沈家这门婚事不满意,这样的人家怎么配的起她儿子呢,怎么能当侯府未来的夫人呢。

当得知老侯爷答应退婚,她内心是高兴的。

可没过多久,沈家在回途中就遇了害。

沈心然也被永乐伯府的人接到了京城。

这世上除了已经遇害的沈老太爷一行人,恐怕也就只有他们几人知道退婚书的事。

也不知道老侯爷是怎么想的,竟把这件事压了下来,依旧要她儿子娶沈家这个遗孤。

059. 糖凉

刚才差点把这事给说漏嘴了,不喜欢儿子与沈心然结亲是一回事,忤逆老侯爷又是另一回事。

这事老侯爷下了死命令,谁也不许提,她为人儿媳自是不敢忤逆的。

可语气依旧非常不满道,“行了,弟妹,你就别安慰我了,你统共也就见过那丫头两三次,能知她什么德性,一个乡野丫头,能有什么好的?哪配得上我家恭儿,得了,你先下去吧,我也乏了。”

肖二夫人告辞退下。

刚退至门外,就与前来禀报的丫鬟擦身而过。

目光不由被丫鬟手上端着的食盒吸引,食盒里摆着十来个小巧精致的楠木盒子。

丫鬟欠身问安,端着食盒进了花厅。

肖氏收回目光,魏氏平日里总爱收集些奇特的小玩意儿,侯府库房里早堆满了他收集来的“奇珍异宝”,花钱如流水,不过侯府多的是银子,不缺这点钱,自也没人说他。

收集奇珍异宝,算是魏氏的爱好,每当收集到有趣的东西,总会叫他过来一起鉴赏,肖氏不由打了个冷战,虽说她这大嫂出自名门大户,可眼光真是差,收集到的都是些破铜烂铁,他可不想再进去洗眼珠子了。

想来刚才丫鬟端进去的东西应该又是魏氏叫人搜集来的小玩意儿吧,如是想着,肖氏不由加快了步伐,逃离花厅。

可还未等他跨出院子,却听花厅里发出一声惊呼,而后便见魏氏身边的大丫鬟匆匆跑了出来,叫住她,请她进花厅去。

进到花厅,肖氏被眼前的场景给惊住。

十来个楠木盒子被打开,里面盛放着一颗颗透明的水晶球。

水晶球里有一丝一丝的金色燕窝,中间还凝固了一颗半透明的荔枝。

“这……这是什么?”肖氏惊讶出声。

这难道是水晶?琥珀?

可为什么要摆在食盒里呢……?!

不对!这是糕点!

见那东西随着丫鬟的动作,微微抖动了一下,竟是有弹性的,肖氏不敢置信道,“这、这是糕点?!!!”

肖氏似乎想到了什么,抬头问道,“大嫂,这是你准备在咬秋宴上用的点心么?”

魏氏愣了愣,咬秋宴?点心?这倒是个好主意,立马喜笑颜开道,“你这主意不错,不过这倒不是我准备的,是刚才那季府丫头留下的。”

“季府……?”肖氏皱眉道,“大嫂您是说季府的四小姐?”

魏氏点点头,对季如玉颇有些改观道,“我还以为像季府那等落魄户,出不了什么好姑娘呢,没想到这个季府的四小姐倒是个妙人,知我喜欢这些奇奇怪怪的小玩意儿,偏生过十来天就是咬秋,我正好为宴席上用什么点心而烦忧呢?他就给我送来的这个玩意,倒是个妙人。”

肖氏附和道,“大嫂说的对,这季府的四姑娘倒是个妙人。”

嘴上虽如此说,心里却有些鄙夷,刚刚是谁瞧不起沈家和季家的人了?如今别人才给送来了一些点心,看着是有些出奇,可也没谁这么快变脸的。

不过也还好魏氏人虽厉害些,脑子却不够机灵,容易被人左右了思想,这些年肖氏才能在她眼皮子底下活得滋润。

便也就投其所好,使劲夸季如玉。

魏氏满意点点头,招肖二夫人到跟前,交代她去做一件事,交代完后,便挥手让她离开。

这些日子,季如玉很开心,侯府来了人,来的是肖二夫人。

肖二夫人给老夫人问了安后,又去了春晖园坐了一会儿。

肖二夫人走后,薛氏满面红光,逢人便笑,季如玉也是高兴坏了,带着肖二夫人送给他的头面,特意走到沈心然和季如月面前晃荡。

沈心然倒无所谓,他大概猜到了季如玉为什么会得首饰,也大概知道肖二夫人过来的目的。

看来二舅母那边做出来的糕点很是不错,若不然,怎么可能会得到肖二夫人的礼物呢?而且肖二夫人还去春晖园与薛氏谈了好一会儿,想来应该是商量侯府咬秋宴上点心的事宜。

看来要不了多久,他的计划就能够成功了。

而此时,他应该关心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让黄麻去鹧鸪巷自买了些李氏制作的水晶果子。

水晶果子已经买回来了,一看这些花花绿绿的果子,明显就是用矿石颜料调的色,她可不敢自己尝。

只能买来一只兔子,切了一点水晶果子,喂给兔子吃。

没过几天,兔子就差点拉到归西。

李氏制作的这水晶果子实在太可怕了,沈心然原本给的配方,就是有所保留的。

只标注了水和琼脂,这两种材料。

琼脂是一味微凉的半成药,煮水调和之后,服入肚里具有,滑肠的效果,能够促使便秘的人排便。

而要综合这种凉性,就必须在其他的食材上进行配伍。

为什么沈心然没有在材料上标明用糖呢?

他制作出来的两种寒天冻,明明是甜的,为何不写上白糖呢?

这就是他用于配伍的秘密武器了。

在南方的时候,沈心然就很好奇,琼脂这种医经里提到用于滑肠的中成药,为什么可以被做成龟苓寒天冻,供南人日常饮用呢?

这龟苓寒天冻,苦中带甜,甜后回甘,算是比较好吃的点心了。

然而,白糖本来就性凉,若加在了寒天冻里面只会凉上加凉,加重滑肠的效果。

后经长时间研究,她终于发现龟苓寒天冻里根本就没有加白糖,而是用到甘草和土茯苓里面本身带有的中药甜味,来中和龟壳的苦。

这一下就解决了沈心然两个问题:一是,不放白糖,如何变甜;二是,药食同源,可以用这些有甜味的药草来去中和寒天冻的凉性。

这才是寒天洞最大的秘密所在,沈心然自然不可能写在那张配方纸上。

而少了相对应的甜味药草,先不说没了甜味,更重要的是不能够抑制琼脂的滑肠功能。

薛氏和李氏不知道其中关键,绝对会在他给的配方里添加白糖。

就算不加白糖,加蜂蜜也是一样会加剧滑肠效果的。

060. 夫妻

这样倒也没什么大问题,顶多就是拉上几顿,不至于要了人命,沈心然才这么放心把这个配方给了他们。

只是她千算万算,没想到李氏为了点心好看,竟这么大胆,自作主张的加了些矿石颜料?!

虽然添加的量非常的少,这些也不是什么有毒的矿石,可与琼脂结合起来,那就不是简单的拉几顿的问题了。

首先,琼脂融化后,把这些矿物颜料包裹起来,吃到人的肚子里,可能一开始不会有什么问题,一旦等到这些琼脂在胃部慢慢升温融化后,矿物颜料的威力便会显现出来。

颜料是不能被人体所吸收的,会出现严重的排异反应,这个时候会借助琼脂的滑肠效果,排出体外。

只不过这个过程会非常的痛苦,有可能要连续上三五天的厕所,一蹲就是几个时辰,会出现严重的脱水症状。

也不知道该说李氏是幸运还是不幸,被他误打误撞加入到里面的颜料,幸好是能被琼脂带出来的,如若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但说李氏不幸呢,是因为他把周围四间店铺都租了下来,这么一来,一天得卖上多少个寒天冻啊,卖的越多,到时候,她哭得就越惨了。

沈心然摇摇头,死贫道不如死道友,李氏赔的多,他才能赚的多。

也还好李氏添加的这种矿物颜料,沈心然还能解,要不然即便能从中牟利,他也不敢让李氏这么做,毕竟是人命攸关的事,若无法掌控,还是不要让悲剧发生的好。

沈心然所料不差,没过几天,陆续就有人找上了李氏的铺子,说是吃坏了肚子。

初始,这些人都被店里的伙计轰了出去,说他们是其他点心铺子派来捣乱的,若再聚在这儿闹事,就要叫官府的来抓了。

一开始,谁都没当回事儿,直至今日早上,四个店铺门口都被人堵住后,掌柜才发现了不妥。

若一个两个来闹事,还能说是眼红的人指使,可是天天都来,一来就是一大群,那这就真的有可能是他们卖的水晶果子有问题了!

堵在门口的人太多,掌柜也拿不定主意是开门还是不开,索性让人,去季府传话给东家。

李氏和季崇文这两日算是春风得意,今日季崇文便在李氏的秋霞园用早膳,从新婚算起到现在,他俩似乎都没这么亲密过。

如今李氏给季崇文带来了大把大把银子,就算看在银子的面子上,季崇文也愿意做耙耳朵,难得秀了回恩爱,忍着嫌恶,夹了一块烧肉到李氏碗里,看着单眼皮细长眼尖下巴的李氏朝他挤眉弄眼,噎得差点把早饭都给吐出来了。

打第一眼见李氏,还未曾订婚前,季崇文就不怎么喜欢。

李氏长得不好看,若不是当初老夫人硬要定这门婚事,他是怎么都不可能娶李氏的。

还好李氏带来的嫁妆不算磕碜,他也就没怎么计较了。

反正妻子嘛,娶回来就是做摆设的,顺带管管家,没钱了就向她要。

古人云,娶妻娶贤,漂亮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听丈夫的话,能帮丈夫多纳几房美妾、多收几个美婢。

可惜季崇文这如意算盘打差了,只纳了两个妾后,李氏就打死都不肯再让他纳妾了。

所以往日里,要不是老夫人点着他的背让他过来,他是鲜少来秋霞园的,最多就一个月来四五回,每回都是没钱用的时候。

如今可不一样了,李氏成了是他的生财菩萨,纵使比起他院子的美婢美妾,李氏长得尖嘴猴腮让他反胃,他也得好好供着。

李氏也非常享受丈夫的宠爱,难得放下了往日那股的泼辣劲,变得温柔粘人,张开涂满胭脂的樱桃小嘴,用刚学来的南方的吴侬软语道,“三爷,妾想吃烧肉~。”

季崇文一愣,用筷子点了点李氏的碗,“不是夹到你碗里了吗?”

李氏翻了个白眼,心里想着嬷嬷教她的、那些个缠男人的办法,不由嘟着红唇道,“妾这几日忙店里的事,忙得脚不沾地,手也没停过,酸的很~抬不起来,三爷喂妾。”

“呕!”还好季崇文憋得快,不然刚喝下去的粥,混着萝卜干就要吐出来了。

他赶忙捂住嘴,悄悄看了一眼李氏,还好李氏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眨巴着眼睛,揪着头发,一副少女怀春的模样,没有发现他的异常。

他这才按下胸口酸水,夹了一块烧肉塞到李氏嘴里。

“哎呀,讨厌!三爷弄疼人家啦~!”李氏嗔了一眼季崇文。

季崇文讪讪一笑,刚刚动作太快,银筷打到了李氏的牙齿。

李氏自在那儿细心品嚼爱的烧肉,季崇文却有些坐立不安,只想快点逃离这个巫婆屋。

这时,金花撩帘进来。

“三爷,三夫人,婢有事禀报。”

与丈夫恩爱,被人打搅,李氏有些不喜,瞪了一眼没点眼力劲的金花,才慢悠悠道,“什么事,说吧。”

金花急的额头都冒汗了,她可不是没有眼力劲,而是真有急事,也不李氏怎么看,赶紧回话道,“回禀三爷三夫人,陈掌柜派人来说今早有大批百姓堵在店门口,说是吃了咱们的水晶果子肚子痛,要咱们赔银子……”

“什么!”金花的话还未说完,季崇文就急跳脚道,“赔什么银子?这些平头百姓,看爷把店开在鹧鸪巷子,便以为爷是没有背景的人了?!哈,爷我可是伯府的主子,去告诉他们,想讹多少,我都奉陪,我们家有官有爵,还怕小小几个平头百姓不成,定是有人眼红咱们的生意,从中作梗!”

眼看季崇文就要掀桌子走人,李氏赶忙拦道,“三爷莫冲动,这事不可让老夫人,还有二嫂二哥那边知道!”

季崇文想了想,转过身,忍着嫌恶,看着眼前这张刷得雪白的脸,柔声安抚,“夫人放心,为夫自有分寸,刚才不过是气话而已,怎么可能真的说出来,多半那些人也是来闹事的,我先过去看看是个什么情况,等处理完了,再回来跟夫人用午膳,夫人自在家里,多准备些水晶菓子的原料,为夫去去就回,也让夫人看看,为夫不是个没有用的。”

嫁过来这么久,还是头一次感受到季崇文的担当,李氏不由心下一暖,脸上娇红道,“妾都听三爷的,三爷做主就是。”

季崇文挺起胸膛,仰头走出了秋霞园。

留下了一脸崇拜的李氏,和暗自焦急的金花。

……

061. 暴露

话说季崇文出了门后,并没有立马往鹧鸪巷子驶去,而是拐了个弯,邀上几个朋友,大清早就去喝花酒了。

平头百姓上门来闹事,多大点事儿啊,季崇文心里是这么想的,索性等喝完花酒再去看看。

刚才对着李氏那张铅白的僵尸脸,害他连早饭都吃不下,自是要去找几个美人洗洗眼先了。

季崇文这头刚出去,黄麻就从外边回来了。

进了怡华院,黄麻凑到沈心然耳边,把鹧鸪巷子发生的事,详细转述给他听。

听了这话,沈心然双眼发亮,问道,“你可是确定今日人多到把他们的门都堵住了?”

黄麻拍拍胸脯道,“奴婢自然敢确定,前两日不过都是一两个人、三四个人而已,轻易就被他们打发掉了,今日那些人可都是拖家带口来堵门的,怕要不了多久,整个鹧鸪巷都会被塞住。”

“很好。”沈心然满意点头,转头问旁边的藿香,“童妈妈那边准备好了吗?”

“都准备好了呢。”藿香回答。

“嗯,那就好,我们待会就出发,哦对了,待会让来娣或招娣去春晖园一趟,跟二夫人说声,我有急事,要告个假,出趟府。”薛氏那仍关着院子,比前几日更忙碌了,也没人知道他在里头忙些什么,这正好给沈心然正大光明出府的机会。

反正现在什么事她都交给几个管事嬷嬷和大丫鬟殷红去做,只消让人去通知一声,即可。

交代完毕,沈心然便带着藿香、黄麻、白术,出了院子。

话说另一头,季崇文酒足饭饱后,与几个出资人,带着一群家丁,浩浩殇殇地朝鹧鸪巷子走去。

“我说崇文兄,有你说的这么夸张吗,哪个吃饱撑着的,敢三天两头到咱们铺子里滋事?”其中一个穿华袍的男子,不以为意道。

季崇文回他,“张兄有所不知,前两天的确是有几个宵小之辈到店里来讹诈,不过都让我给轰走了,怕是今日又是那帮人过来闹事,拙荆请的那些个店铺掌柜都是些没见过世面的,几个平头百姓就把他们给吓成这样,还跑来我府里来求救,今个儿咱们带多点人,势必要镇住那群刁民,看是谁闹事,不扒了他一层皮,怕是不肯消停了。”

“崇文兄说的对,那群平头百姓啊,就是该好好治治!”

“对!走!咱兄弟几个给你撑腰。”

“合该这样,兄弟就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有钱一起赚么!”

“哈哈,对对对,我崇文能与诸位相交,真是三生有幸啊~!”

几人互相恭维着,很快就来到了鹧鸪巷子。

前脚才刚踏进巷子口,就被眼前的景象给镇住。

只见密密麻麻的人潮挤在巷子口,与前几日在巷子口排队购买,水晶果子的情形不同,此时此刻,人虽多,但却脸上带着凶煞之气,个个手上都抄着家伙,有人拿着锄头,有人拿着木棍,对着大门紧闭的,四间铺子吼道,“快给我开门,再不开门,我砸了你的店铺。”

“就是,这什么黑店啊,竟卖有毒的东西给我们吃?”

其中有一个妇人抱着脸色苍白的孩子,痛哭道,“天杀的,俺造了什么孽,好不容易省下半吊子钱给娃买了几个糕点吃,却害娃变成了这个样子,拉了两宿的肚子,拉的眼睛都睁不开,早上还吐了胆汁,俺娃街坊邻居都认识,先前可是虎头虎脑,活泼乱跳,能上树摘桃,下河摸鱼的,现在大伙看看,出的气比进的气还多,要是我娃有个三长两短,我非烧了这黑心的铺子不可!”

有人附和道,“何止你娃这样,我一个熊样大的壮汉,吃了半块那什么鬼水晶果子,就拉得连婆娘都不认的了。”

众人纷纷点头,深有同感,朝铺门紧闭的铺子吼道,“掌柜的,你还不开门,我们就把你的店拆了!”

眼前的景象实在太可怕,前来声讨要赔偿和要说法的人,可比前两日多太多太多了,而且个个看起来,都面色苍白,好像真如他们说的那样,一个个都拉了两三天。

季崇文心下没来由一跳,有些心慌,正要打退堂鼓之际,忽见一小孩跳起来指着他道,“大家快看,这人是不是前几日来过这铺子的东家?”

“东家?”有人疑惑出声。

可那小孩已经不见了,人群里,有人解惑道,“没错,他就是这铺子的东家,我前几日还听掌柜喊他东家老爷。”

这回众人不淡定了,纷纷朝季崇文走来,季崇文赶忙朝左右看去,寻找救兵。

这一看,可把他吓惨了,刚才还称兄道弟、说要为他两面插刀的人,全跑了个干净。

季崇文认识的那几个朋友,要不是富商之子,就是小官小吏的旁支亲戚,里头最牛掰的,也就一个东门巡查小队长的侄子,原本还指望着这群人带来的家丁长随能帮上点忙,没想到这么多人浩浩汤汤而来,反倒把他给暴露了。

毕竟刚才那群人的注意力都在紧闭的铺子上,也就他们刚才过来的时候,似乎有个小豆丁一样的男孩看到了他,才喊叫出声的。

这回他被人识破了身份,请来的帮手又一个个遁得无影无踪,不免有些害怕起来,双腿不听使唤的颤抖起来,就算想跑也没力气了。

只得不停摆手道,“不不,我……我不是这家店的东家!”

“管他是不是,先绑起来再说!”也不知谁吆喝了一下,众人就冲了过去,将季崇文五花大绑。

“哎哟我的头,哎哟别踢我!”季崇文发出惨叫声,赶忙大声嘶吼道,“陈掌柜,快开门,快开门,救我啊!”

被人随便推搡了两下,甚至都没人审问他,季崇文就吓得自曝了家门。

躲在铺子里头观望的陈掌柜拍了拍脑门,直呼一声蠢。

这回可不敢再躲藏下去了,只能赶忙从铺子里溜出来道,“诸位有什么事好商量好商量,千万别意气用事,别伤了我们东家老爷。”

062. 求救

“有什么好商量的,赔钱!”

“把我们买水晶果子的钱赔给我们。”

“怎么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还得赔我们医药费!”

“说的对,赔医药费,我家虎子拉成现在这个样子,少说也得赔一二两银子!”

“对,快赔钱!再不赔银子,就拉你们东家去见官!”

“何止要去见官,还要把他们的店铺给砸了,胖揍一顿,再拖去官府。”

听罢,季崇文吓得直喊道,“你、你们不能揍我!我是永乐伯的弟弟,识趣就快放了我!”

季崇文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彻底把众人激怒,大伙你一拳我一脚,季崇文嗷嗷直叫,哭出猪声,瞬间被揍成了猪头。

陈掌柜吓了一跳,“众位别打了,别打了,赔偿的事情好说好商量,这位可真是永乐伯爷的弟弟~。”

永乐伯是什么?

京城里最不缺的就是皇孙贵族、公侯伯爷,可大伙压根就没听说过永乐伯这号人物,下手自然也就不会轻了,虽被叫住,但依旧有人偷偷伸脚,踩了季崇文一下。

见人群安静下来,陈掌柜这才松了一口气,连忙腆着脸笑道,“诸位说要赔偿的事,我陈某人现在就立马去通知东家,尽量给大伙一个满意的交代,你们看……”说着,指了指躺在地上被揍得眼神呆滞的季崇文道,“要不,先把我们东家老爷,给抬进院子里来。”

“想得美!”众人把季崇文团团围住,先把你东家叫过来,给我们合理的解释,把这件事解决了,还能把人抬走。

陈掌柜哪还敢讨价还价,立马遣人去季府,找三夫人求救。

“什么?!你说三爷被人揍了!”李氏在小厨房里调制着琼脂水,一听金花传来的消息,吓得哐当一声,一盆琼脂水洒在了地上。

“还愣在这干嘛?还不去前院找几家丁把三爷抢回来!你们这群该死的奴才,养你们有什么鬼用,连个爷都护不住!”

金花赶忙拦住道,“夫人,不是几个平头百姓把三爷揍了,而是一群!”

“一群?!”

金花点头,把从传信人那得来的消息复述给李氏听,李氏听完后,瞬间不好了,整个人摇摇欲坠,差点摔倒在地上。

还好金花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李氏,“夫人,您这回可别倒下了,爷还等着您去救呢~!”

李氏抹了把泪,推开金花,冲出院子,朝松鹤堂跑去。

“怎么办!怎么办?!”一路狂奔到松鹤堂,薛氏也在,与老夫人坐在花厅里谈笑。

老夫人见李氏突然冲进来,一脸慌慌张张、不停自语的模样,便不由皱起了眉头。

薛氏也有些惊讶,平日李氏虽恃宠而骄,可也没得这般不经通报就忽然硬闯的。

着实有些没规矩了。

不过她脸上不显,依旧保持着之前的微笑。

薛氏和李氏的鲜明对比,让老夫人心下更气李氏的不争气,挥退了匆忙跟进来的丫鬟,对李氏斥责道,“没点规矩,没看到我正在跟你二嫂谈事情吗,冒冒失失冲进来,若今日有客人在,岂不是丢了我们伯府的脸吗?!”

李氏心下早就慌乱了,哪还顾得什么礼仪,也不管老夫人现在是不是生她的气,直接就冲过去,跪在地下,抓住老妇人的腿哭嚎道,“娘,姨母,快救救三爷!三爷要被人打死了!”

老夫人被他这话吓了一跳,忙道,“你说什么浑话,快给我说清楚,我儿怎么啦?!”

薛氏也有些被吓着了,赶忙过去扶起李氏道,“三弟妹,快起来说话,三弟出了什么事儿?”

李氏这会哪还敢隐瞒,一股脑就把自己私下制售寒天冻的事和盘托出。

薛氏眉头微皱,老夫人则气得伸手直戳李氏脑袋,骂她混账。

待听到自个的小儿子,被那群暴动的百姓绑了起来,揍倒在地,她的心肝都快碎了。

遇到这样的事,纵使老夫人经历过诸多风雨,也不免有些慌乱。

不是说她处理不了,而是因为事情涉及到她的宝贝儿子,所谓关心则乱,平日里再有帷幄,此时也只想着快点救出她的儿子。

倒是薛氏比较冷静。

从这件事里读出了关键的点,他赶忙打断李氏道,“你说那寒天冻让人拉肚子了?”

李氏边抹泪边回道,“是有人拉肚子了,可又关我做的东西何事!哪个做买卖的不在糕点里加矿石颜料粉的,那些颜料都是上好的丹青,调的稀得不能再稀了,又不是染布用的染料,吃不死人的,偏那群贱民吃了个个上门来闹事!”

说着,掉转头朝老夫人哭诉道,“娘,您要为我做主,定是那群刁民以为我那铺子是没背景的,可以随意欺辱,如今还抓了三爷不放,娘,要不跟老太爷说一声,带些家丁去救三爷,然后再跟二哥说一声,二哥好歹也是个京官,找巡城的官兵来镇压那群百姓该是容易的。”

她话还未说完,就被薛氏打断道,“哼!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如今自个下了水,还想把我们二房也拖下水吗?”

薛氏难得如此硬朗,倒是把老夫人和李氏都给吓了一跳,李氏满脸委屈和不满道,“二嫂这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把你们拖下水?二房三房同为伯府一家人,难道你们二房就要坐看我们三爷被那群刁民打伤打残吗!”

这话说的,老夫人听了不由皱眉。

薛氏意识到不对,赶忙换了语气道,“三弟妹,我不是那个意思,三爷和二爷是亲兄弟,嫡亲嫡亲的兄弟,三爷出了事,二爷怎么可能会不帮忙呢?

只是如今二爷才刚升官不久,若真请了巡城官兵去镇压百姓,还不被言官给参死啊,多少人眼红咱们家升官袭爵的,若真因此被参,二爷的官路就到此为止了,这对你们三房有什么好处?

三弟妹说的对,咱们是一家人,如今伯府好不容易复兴起来,万不可因这事而丢了官爵。”

老夫人听了,不由点头道,“老二家说的对,此事万不可冲动。”

063. 赔钱

李氏委屈道,“那我家三爷怎么办?!要不我去求老伯爷,让老伯爷带家丁把三爷抢回来~!”

眼见李氏真要去找老伯爷,年氏喊住她,“你给我回来!”

年氏斥责李氏,“你去了说什么?把咱们从六丫头那骗方子的事说出去么?你又不是不知他心里只有他那失踪的大儿子和死掉的大娘子,与我那两个儿都不亲,你把这事与他说了,岂不是要他找我理论么?说我又诓骗他宝贝外孙女的东西!且退一万步说,就凭咱们季府那几十个家丁,能把老三救出来吗?!你什么时候想问题能用用脑子了?!”

老夫人被李氏气得不轻。

“那、那……怎么办啊?!”李氏翻来覆去就只知道问怎么办。

老夫人瞪了他一眼,“刚没听你二嫂说吗,既这寒天冻出了问题,那就把六丫头叫过来,问问清楚,若能把那群人的拉肚子症解决了最好,若是不行,就把六丫头推出去顶着。”

“是,还是娘有主意!”李氏听了松了口气。

然过了一会,绛紫匆匆跑进来回道,“老夫人,六姑娘不在院里。”

“不在院里?她在哪?”

绛紫回话,“怡华院的丫鬟说,六姑娘一大早就出去了。”

“出去了?”老夫人皱了皱眉,扫向薛氏。

薛氏也有些疑惑,“她出去了?我怎么不知道?”

说着,急忙让人去院里找来殷红。

听了殷红禀报,花厅里三人陷入沉默,沈心然还真的一大早就出去了。

人都找不到,还怎么让人去顶罪,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急了,他的小儿子可还在那群暴动的刁民手上,李氏则比老夫人更急,不仅丈夫在别人手里头,怕是往后她那铺子也别想再开下去了!

就在事情陷入僵局之际,陈掌柜又派人来催了。

“什么?!三爷被人打吐血了!”李氏不淡定了。

“不!我的儿啊!!!”老夫人更是心疼得眼珠子都外突了。

倒是薛氏淡定些,一听说那群百姓要拉人去见官,心下就在急速地思考着策略。

薛氏并不是在担心季崇文,而是怕被他拖后腿。

二房三房并未分家,只要季崇文出了事,必然也会牵连到她们二房。

如今是有人吃了李氏出售的点心,而感到身体不适,私下聚集在铺子前,并且围住了季崇文,向李氏讨要赔偿。

这么听起来,两方人都不算有大错,毕竟李氏这边出售的点心虽说让人拉了肚子,但至少没闹出人命的,而那边百姓围堵在铺子前讨要赔偿、退款,也不算过分。

就算百姓围住了季崇文,官府也不会因此就派人来镇压和驱赶百姓的,除非真的闹出了人命,或者让二爷出面,以永乐伯三品末流爵位和八品协律郎的官职,请巡城的官兵帮帮忙,倒不是季崇礼面子大,而是再小的爵位和官位,都是朝廷给的,官兵自然有义务保护他们的安全。

然而一旦请了季崇礼出面去要回季崇文,这事就极有可能从平民百姓与商贩间的私事,升级到百姓与侯爵之家的大事了!

平常的侯爵之家欺压一下百姓就算了,百姓里也鲜少有人敢吭声,但永乐伯不一样,在京城简直毫无威慑力,况且这次李氏还惹了这么多百姓。

所谓众怒难平,怕就是平宁侯府那般的人家,也不敢在天子脚下招惹这么多百姓吧!

一想到这里,薛氏就气得肝疼。

三房真是一群废物拖油瓶,屁大的本事没有,却老给她们惹麻烦。

往日也就算了,有了麻烦找老夫人。

反正有老夫人帮着兜,她也懒得理睬这一家人。

可如今却把注意打到她们二房头上来了,当他们二房是沈家那软柿子、老好人吗?自个闯了祸,还想让她们二房帮忙善后擦屁股,简直了。

心里虽如此想,话却不能如此说。

毕竟季崇文的的确确与季崇礼是亲兄弟,若她死咬着不肯帮忙,不说老夫人要恨死她,便是说出去,对自己丈夫也是有影响的。

永隆帝最是崇尚礼教仁义,对于不尊父爱弟之臣子,不仅不会重用,还会贬谪。

简而言之就是一句话,管他季崇文犯了什么错,只要闹到明面上,闹到了官府去,到时季崇礼就是一个管教嫡弟不严之罪。

想来想去,最后也只有一个办法了。

“出银子吧。”

“出银子?”老夫人一愣,继而反应过来道,“你是说赔钱……”

她话还未说完,就听李氏惊声尖叫道,“不行!”

年氏眉头皱了一皱,起初听到薛氏讲出银子,她原本是有点不开心的,又或者说是不情愿。

不怪年氏会有此情绪,毕竟再怎么位高权重,毕竟底子是商贾女,对于钱财还是打从心底里重视的。

可略微思考一下,又觉得二媳妇这法子可行,至少是最快救回她儿子的办法。

自然就对李氏的激烈反应有所不满了。

她竖起眉道,“哼,你自己好好想想,是你丈夫重要,还是些许钱财重要!”

年氏直接冷哼出声。

李氏则有苦说不出,她刚刚之所以否定薛氏的建议,不是因为她不在意自己的丈夫。

若她真不在意,就不会过来求救了。

而是若要赔钱的话,那得赔多少啊!

老夫人和薛氏根本不知道她这些天卖出了多少的水晶菓子,若各个吃了果子的人都肚子疼、要赔偿,那她便是把米铺卖了也不够赔啊!!!

到了此时此刻,李氏根本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只能一五一十把季崇文朋友入股合租周围铺子的事,说了出来。

一听李氏铺了四间店面的货,一日就卖了千来件点心,年氏和薛氏简直要把眼珠子都给瞪出来了。

年氏气呼呼道,“你吃了熊心豹子胆啊!这东西也敢与人合股!你个蠢货,好歹也是大商户出来的嫡女,怎么连这点道理都不懂!”

年氏那个气啊,说好是她们季府独门的点心方子,李氏专挑却与人合作起来,而且还自作主张在寒天冻的方子里添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也不是她这脑子是怎么想的,当时自己怎么就娶了个如此败家愚蠢的媳妇回来呢!

064. 摊子

年氏这还是第一次后悔当初自己这个亲上加亲的决定。

不过此时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合该先把眼前的事情解决了再说,救儿子是第一要务。

遂赶忙遣人去鹧鸪巷子探探情况,让陈掌柜统计好了需要赔偿的人数后,这边才好准备银子。

李氏的钱都拿去放印子了,这事她不敢跟老夫人和薛氏说,只要一咬牙,先向老夫人借着。

老夫人本来是没打算要她还的,反正她也就两个儿子,这钱也是拿去救儿子,还不还无所谓了。

况且平日三房向她讨要的银钱好处也不少了,也不在乎这一次半次的。

然而等到去打探情况的人回来,年氏却不是这样想了。

她原本以为也就几百号人去讨赔款,哪知道人多到整条鹧鸪巷子都塞不下了!

足足有千余人!!!

这些人不仅要求退还购买水晶菓子的银钱,还要求赔偿二两银子的医药费!

二两银子啊!

那可是二两银子,不是两个铜板!

对于伯府里养尊处优的众人而言,二两银子或许买几屉聚香楼的点心就没了,又或者只够打赏几次。

可对于平头百姓来说,二两银子可足够他们一个月的吃食用度开销了。

一两个人要二两银子无所谓,年氏就当随手打发掉霉运,可各个都要二两银子,当他是开钱庄,还是有金山银山啊!

可不出又不行,她的儿子还在百姓手里。

最后又派人去讨价还价,定了一人一两银子,并归还购买水晶菓子的银钱,这才算平息了众怒。

然而就算一人一两银子,也不是一笔小数目,自然不可能全由她出,她也不可能做这冤大头。

公中的账是不能动的,需她和老伯爷共同点头了,才能挪动其中的款项。

这事自然不能让老伯爷知道。

最终,年氏私自补贴三房1000两银子,尔后再借1000两给三房,不够的,由李氏自个想办法。

能得2000两,李氏已经很满足了,后又向薛氏借了800两银子。

薛氏想着花钱消灾,倒也爽快的借出了800两,只要不缠上他们家二爷就行了。

于是李氏手上便有了2800两的现银。

可依旧不够。

最后只能把米铺里的存粮当成银子用,一并补给百姓,忙了一整个上午,这场危机才最终压下。

季崇文让人给抬了回来,一片鼻青脸肿,毫无人样,老夫人和李氏一看,嚎啕大哭,心疼的不得了。

另一边,鹧鸪巷子口,不知何时支起了一个临时的草药摊子。

粗黄色的麻布,加几根竹竿一扯,就是一个简易的遮阳棚子,里头摆了一个大炉子,炉里煮了滚烫的药汤,有几个人在里头忙碌着。

起初并没有人注意到这个小药草摊子,直到有个小孩跳出来吆喝,这才引起了人们的注意。

“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勒,祖传秘方专门止泻勒~!”

小孩只有豆丁大,扯着嗓子喊出来的声音却甚是响亮好听,一下就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尤其听到这临时铺张开来的摊子卖的是止泻药,纷纷停下脚步,朝这边围了过来。

“小孩,你们这是卖止泻药的?”有人开口问道。

“没错,大叔,我们这的祖传止泻药,专治各种肚子痛,要不您试试?”

中年男人又问,“我吃了那家铺子的点心,闹了两天肚子,你这药能止住吗?”

“能,放心吧,大叔,别说拉了两天,就算再厉害的腹泻情况,我们的药也能止住!要不来上一碗,一碗包您见效,不见效不要钱。”

听说一碗就能见效,中年人不由有些动心了。

他是三天前吃的水晶果子,之后就出现了腹泻的情况,期间也去找了歇脚郎中看病,看不出什么原因,只说可能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才导致的拉肚子,给他开了几贴药,让他回去吃吃看。

吃了几帖后,情况有所缓解,但还是会拉,只是从原来的一天八九次,变成了一天五六次。

虽那歇脚郎中说多服几天药,情况可能会好转,可他这几天腿都蹲软了,蹲得都没力气干活了,哪还等得了几日,况且谁知道那歇脚郎中开的药最后能不能管用。

反正直到今天早晨,他还拉了三次。

他是拉怕了,若真有一碗下肚能立马止泄的药,他是无论如何都要试一试的。

遂道,“小孩,给我来一碗!”

“好累~!”小男孩朝药棚里的人喊了句,“一碗祖传止泻药,给这位大叔。”

药端来,中年男人接过,正准备喝下,小男孩制止道,“大叔,诚惠半吊钱。”

“什么?!半吊钱!你不如去抢好嘞!”

那中年男人吓了一跳,差点把药汁给洒了出来。

半吊子钱就是500个铜板,他去找歇脚郎中看病,并拿了几帖药,统共也才花掉300个铜板,半吊子钱可够他全家上下半个月嚼用了。

“什么祖传秘药!我看是在讹钱!”围观之人看不下去了,有人跳出来喊道。

立马有人附和,“对对对,哪有什么药能一碗止泻的,肯定是骗人的。”

听了这话,中年男人犹豫不决,拿着药碗顿在那里,也不知放下还是喝下好,毕竟半吊钱不少啊。

就在这时,一旁的陈老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这摊子是沈心然让他们几个准备的。

炉子里的草药,根本不是什么祖传止泻药,就是一些用甘草、甜叶菊熬制的糖水,能有什么止泻效果?!

反正他坐堂几十年,就没听过能用糖水来止泻的。

况且看病看病,为什么要把“看”放在病的前面呢,自然是要先看诊了,才能对症下药。

可惜他人言式微,众人又都只听沈心然一个人的。

小东家让他们干什么就干什么,也不思考一下对不对!

陈老不由摇摇头。

虽然今日他也来了,可既没有帮着煮药,也没有帮着吆喝,只在一旁静静看着。

等了这么久,就是要等人不买药,或者药不能见效后再出手。

他可是在沈家医观待了半辈子的老人了,看个腹泻还不是手到擒来。

065. 以泻

倒时定要令那几个人折服,好叫他们知道,想在京城里开药铺,还得依靠他。

沈心然虽是东家,可一个半大的孩子,能懂什么,一个个都跟着瞎起哄。

就等那人不买,他好出来说话,给人看诊开药。

不过就在这时,有持不同观点的人跳出来说话,“也说不定啊,或许这药真能一碗止泻呢……”

毕竟会留下来围观的,都是因为吃了水晶菓子而腹泻的人,大伙都饱受腹泻摧残,如今见到了希望,自然想有人能替他们站出来试一试,所以有不少人帮腔道,“那小孩刚不是说不见效不要钱吗,既然不要钱,试试又何妨。”

这句话是重点。

不见效不要钱。

“小孩,真是不见效就退钱吗?”中年男人再次确认道。

“是的大叔,你放心,连前头那家水晶菓子铺都不敢坑你们钱,我们一个小小药摊又怎敢坑你铜板。”

之前一直大声吆喝,如今又与中年男人不断唇舌交锋的,正是丁阿牛的小儿子,丁豆。

丁豆十分机灵活络,把沈心然交代的话重复一遍,“况且您刚不是才领了赔偿吗,足足一两银子,只肖分出一半来买药,保准您药到泻止,您想想啊,去找大夫问诊,少说也得花个二三两,这点补贴怎么够,不如试一试我们这祖传的止泻药,反正不好包退,您也不亏。”

这下中年男人是彻底消除了所有的疑虑,这小孩说的对,去看大夫,,少说也得花二三两银子,这也是为什么他之前不去看大夫,而去找歇脚郎中的原因。

京城里看个病实在是太贵了,问诊得收一两银子,抓药又得收一两银子,实在是病不起啊。

索性他一咬牙道,“大伙给我做个见证,半吊子钱我放在桌上了,要是这药我喝下去有什么问题,不仅这钱咱不能给他们,还得向他们问责任。”

“该当如此。”众人附和。

得到了肯定的答复,中年男人给自己壮了壮胆,仰头就把那一碗药水喝了下去,咦,并没有想象中难喝的味道,反倒清清甜甜,非常润喉,滑入肚中,肚子突然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不好!又要拉了!

“快让开!快让开!”中年男人惨叫一声,一手捂锭,一手推开众人,就近冲进一家店铺,借人的茅坑开大。

“看看我说什么,肯定是骗人的吧!”

“这年头,骗子可真多,天子脚下也敢行骗。”

“可不是吗?刚才还吹嘘什么祖传的止泻秘方,没看人家才喝了一碗下去,就又开拉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对着药摊子指手画脚,但却没人上去为那中年男子主持公道,只是围观热闹指点而已。

的确,这又不关他们的事,刚才瞎起哄,不过是因为想看看这药是不是有效而已。

如今已确认这药无效,便也歇了想要买一碗喝下的念头。

药摊里,除了陈老和丁豆之外,还有丁阿牛、童妈妈、以及童妈妈的丈夫马宝田、和他们的两个儿子,马诚马谢。

共计七人,京郊小宅里的人全来了。

这七人面对着众人的指指点点,颇有些不自在。

倒是陈老,因着自个的想法被印证了,脸上虽有些不自在,但心里却有些自得:看吧,我说什么了,叫你们不听我的,听个半大小孩的话,现在闹出事了吧!

沈心然老早就出了季府,自然也是在鹧鸪巷子里的。

只不过这地方离那水晶果子铺不远,怕走太近,被李氏的人发现,那就不好了。

所以,只混在人群中观看。

陈老得意的朝沈心然的方向瞥了一眼,没有看到沈心然脸上的慌张,他有一刻的失望,但随即就撇去了脑中想法,准备站出来,做个救世英雄。

正要给肚子痛的人免费看诊,就在这个时候,跑去出恭的中年男子,一阵风似地又跑了回来。

只见他急冲冲地冲向药摊。

大伙以为他要找这药摊算帐,不料却是一把抱住卖药的小孩,举起人旋转了一圈道,“哈哈,真是神药啊,刚才拉完之后,我发现整个人都轻松了,现在也没有那种随时要出恭的感觉了,这药太神了!”

陈老一愣,完全不知道这中年男子在说什么?

什么叫做拉完之后整个人都轻松了,这不还是拉肚子了吗?

不仅他不明白,围观的众人也是听得一头雾水。

被举起来的丁豆,看了一眼沈心然,见沈心然朝他点头,便示意中年男子放下他,然后拍拍自个的胸脯,用小大人般的语气说道,“这就对了,我们这个祖传秘方啊,就是以泻止泻,因为你身体里呀,积聚的毒素太多了,自然吃完药立马想出恭,这是把之前累积在身体里的有害物质全部排出,排出后,自然通体舒泰,就不会再腹泻了,所以我建议待会想要尝试的人,喝完得立马回家,要不然,找不到地方出恭,可会出糗的哦。”

“小孩,哦不,小神医,你这祖传的秘方,真是太厉害了!这半吊钱,花的值!”中年男子哈哈道。

听他那么一说,众人都心动了,立马掏出银子,“小神医,我也要,我也要,给我一碗,给我一碗!”

“我也要我也要!”

丁豆乐道,“好的,人人有份,人人有份,我这药多的是呢,一人一碗就够了,不能喝多,大家排队。”

“听到没有,排队啊,哎呀,我先来的,你别插在我前面。”

“什么你先来的,明明就是我在前面的!”

“刚刚不知道是谁说这药是骗人的,你还好意思买啊?”

即便丁豆说这些药很充足,但大伙还是推推桑桑的,想挤到前头来。

这一幕简直看傻了陈老,这药真的有效吗?那个中年男子不会是沈心然请来的托儿吧?

不怪他这么想,毕竟他坐堂几十年,从来没有听说过糖水能治疗腹泻。

而且还是什么以泻止泻?

若是沈家老太爷出手,他或许能相信这事真的,毕竟沈老太爷的医术可是整个陇中都出名的。

066. 纵马

沈心然不过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中小姐,能懂什么?

就算懂一些医术,也不可能掌握一些连他也没听过的偏门法子吧。

结果自然有些颠覆他的想法……让他对这个新东家的印象,有了些许改观。

或许在京城开医馆不是说说而已的,这新东家或许真有几下子。

也对,毕竟是沈家之后,没两把刷子,怎敢妄图在京城开药铺呢。

虽然对沈心然有了新的了解,可他不认为沈心然的医术比他强。

偏方么,也就是误打误撞恰好适合某种病状而已。

他可是在沈家医馆坐了几十年的堂,看得病人比这丫头吃过的米还多,若不是季府接管了医馆后,罢免了他的位置,又私自减少了他的月俸,他也不愿这么大年纪了,还跑到京城来谋生。

说是谋生,其实他以前赚的钱已够他后半辈子花的了,之所以决定跟随童妈妈来京城。

一是因为不满季府人的做法,二也是看在老东家的面子上,照拂其后人。

论亲疏,他自然比不得童妈妈得脸,论年富力壮,也比不上马大和丁阿牛,可新东家是要在京城开药铺的,开药铺就不能缺少坐堂大夫。

他自认在这方面,绝对是第一人选。

有骄傲的资本,以为来到京城,沈心然必会把他奉为座上宾,再不济,也要当长辈敬着。

结果却不是这样,并不是说沈心然怠慢了他。

相反,沈心然在手头不充裕的情况下,还给他们租了个宅子,又吩咐童妈妈一日三餐好鱼好菜照顾着。

只是他仰着脖子高傲了这些时日,沈心然却并未主动向他询问开医馆的事宜,这让他有些着急。

更可气的,是这次临时药棚与止泻药的事,他还是最后时刻才知晓的,这让他想要提意见都无从提起。

来到京城,本要大展拳脚,却得不到应有的重视,自是有些不服气。

尤其是见到沈心然自己捣鼓出的止泻药还成功了?!

这简直就是在明晃晃打他的脸好吗。

陈老感觉脸火辣辣的疼,排队的人越多,脸就被打得越响。

然而沈心然根本就没有在意陈老的想法,又或者她注意到了陈老的异常,但只要不破坏她的计划,便懒得搭理。

她把注意力都放在了药摊上。

见排队的人越来越多,心里乐开了花,这场买卖下来,怕离她的目标又近一步了。

开药铺的启动租金,已经能凑齐了,可若只是为了几个月或半年的租金,她就如此大动干戈,实在有些不符合她无利不起早的个性。

她谋的,可不仅仅只是启动租金而已,还想要更大的利益。

所以这些银子是远远不够的,剩下就看吕太姨娘和薛氏那边了。

说回这次的闹肚子事件,之所以能进展的这么顺利,很大一部分主要原因,当然是,你是做的这个水晶果子,有很大的问题,有本质上的问题,另外一部分小部分的原因,就是陕西人在一旁推波助澜。

原来前几天的那些肚子痛找上门去,要钱款的人,都是沈心然给了钱,让人去,故意讹诈的。

有了这些人带头一天两天三天,以讹传讹下去,刚刚好,大家又肚子痛爆发,就与这件事联系起来,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但我自然就联合在一起,来讨要,赔偿了。

至于季崇文的事,纯属就是个意外。

他哪里知道他这个三舅舅会过来,而且还如此嚣张,带了一大堆的人吗?对不起,好给了他利用的,这不就是正好送过来开刷的人吗?所以他立马,喊了,丁阿牛,还有丁豆几人,一起,制造,事端,之前签发,季崇文身份的,正式,丁阿牛和丁豆,他们躲在人群中,百姓的舆论导向,煽风点火,终于,加上季崇文自个作死,才让他这么快把这件事情解决了,这还得感谢他这位三舅舅呢。

至于这些草药,也是他提前准备好的,上回抓的那只兔子,就是为了这些糖水才止住血的,如今正活蹦乱跳的养在他的院子里。

之所以会用糖水来止泻,并不是陈老想的那样误打误撞。

而是因为,沈心然,用于,综合,韩华昌寒性的,中草药,就是,柑橘,甘草,甜叶菊等十来种,本身带有甜味的中草药,这些中草药具有涩肠的效果,与华昌相结合,就起到综合的作用,同时又带出了植物的甜味。

这就是他研究多年,得出来的,方子的核心秘密所在。

本身甘草就是排毒的药草,吃下去是不会,拉肚子的,而是会立刻止泻。

之所以那中年大汉吃完她的糖水药,就拉了肚子,是因为沈心然在糖水里面又加了大量的凉性砂糖。

他们吃到肚子里的水,经过结,里面含有微量的矿物颜料,因为是颗粒,很难被人体吸收,所以一直会误认为累积到,为中,时不时刺激一下身体,让他们产生,腹泻的,痛感和便意。

如果不及时,趁着现在把这些东西给排出体外,到了以后可能就会变成一种隐疾,所以沈心然就在这些甘草糖水里面,在加入了砂糖,让他先拉再吃,先把这些微量的矿物颜料排出去了,再来止住腹泻,就起到了治标治本的作用。

糖水的效果还是很强的,众人才喝下去,就忍不住肚子呱呱叫起来,一个个连忙朝家里赶去,沈心然的钱袋子,也慢慢涨了起来。

远处,几匹骏马在马道上疾驰着。

按理来说,京城里头是不允许纵马的,虽说有马道,但考虑到行人安全,规定骑马者只能缓慢让马儿行走,不得飞驰。

然而为首一人,不知是何原因,挥手扬鞭,一脸焦急地在赶路。

“吁~!”临到了鹧鸪巷子,马道被巷子里挤出的排队人流阻断,骑马男子不得不拉住缰绳,紧急刹住马儿。

后面几人这才追了上来。

其中一人翻身下马,抱拳道,“世子,您再忍忍,小的这就让他们滚开。”

被唤作世子之人脸上虽有痛苦之色,可还是忍着肚子,忍着腹痛交代道,“让他们走开便是,不可无理。”

“是。”随从转身朝挡路的人潮喊道,“诸位乡亲百姓请让让,我们是平……”

067. 世子

他平字还未说完,马背上的男子就皱了皱眉头,制止道,“不是让你低调点么,别报名讳了。”

被主子教训,随从脸色一红,立马一改之前的嚣张态度,对几位百姓说道,“各位,不好意思啊,我们有点事,几位让让好么。”

平常这马道也没什么车马经过,所以就算此刻排队排出了鹧鸪巷子,站到了马道上,众人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按理来说,这是马道,既然有车马经过,行人就该让道,没理由霸占在路中心的。

哪知老百姓听了这话,立马不高兴道,“哎呀,真是麻烦,要过快点过,别影响我排队了,若是慢了,还不知道有没有止泻药卖呢。”

那随从听了前半段后,脸上一冷,眉头皱了起来,要不是主子让人低调点,这人早被他踢飞了。

然而听了后半段后,忽然有些奇怪的感觉,立马拉住人问道,“请问这位小哥,你说的止泻药,是什么?”

那人翻了个白眼,“你傻啊,止泻药也不知道,就是专门止泻的药啊!我跟你说,这家临时搭棚卖药的可是个神医,他的药,好的不得了,刚刚我亲眼看一个人中年男人吃了后,立马止泻,简直太神了。”

“有那么厉害么?”随从不信道。

“哟,还不信了呢,不信拉倒,你也不看看有多少人在排队,要是真的不好,怎么可能这么多人排队呢?!”

“真的?什么泻都能止么?”

“自然了。”那人不耐烦道,“好了好了,不跟你说了,你到底要过不过,不过我排队了,别影响我买药。”

随从讪讪一笑,退了回去。

马背上的男子见随从退回,不由皱眉,却听那随从禀报道,“回世子,小的听说里面巷子里有卖止泻神药的,您……”他抬头看了眼男子,试探性问道,“您要不要……试一试?”

闻言,男子的眉头皱了皱,想了想后,挥手道,“暂去买一贴来试一试吧。”

“是,世子。”

随从领命而去,手头上有点功法,很快就挤进了巷子里。

男子坐在马背上,不由拱起身子,捂着腹部,似乎腹部有些不舒服,忍耐的过程中,额上渗出了滴滴豆大的汗珠。

等了有一会功夫,终见随从推开人潮飞奔过来,手上还举着一个用荷叶卷成的容器,容器里有琥珀色的汤汁。

“世子,药来了!药来了!”

男子接过随从递来的荷叶卷筒,皱眉道,“这是……?”

别告诉他这就是那止泻药。

别人的止泻药,不都是一贴一贴卖,买了回去自个熬制的么。

他还是第一次见人把汤药熬好了端出来卖的,这让他想到了瘟疫或者施粥的场面,不由有些嫌弃。

而且因为坐在马背上,视野较开阔,他轻易就看到了卖药的是个十岁不到的小男孩。

一个小男孩卖的药?可信吗?!

这样的药真能止泻……?

心里无疑是不太相信的。

“世子,要不您试试吧,小的刚刚亲眼见着几个人喝下后立马跑到附近商铺里借厕,出来后都神情舒泰,想来是有效的,不过您得做好准备,喝下可能就要上厕所了。”

他这也是打听得来的,加上见了几个喝后的人,的确都去出恭了,便不由对这药有了点信心,况且这药还是他花了二十两银子才从别人手上转买到的,若是真没效,也不会他说出想要用十两买这药的时候,根本没人响应。

最后不得已,他提到了二十两,这才终于有一个人愿意售卖他手上的药水了。

就这样,还一脸的不情不愿。

男子半信半疑地把药水喝下,果不其然,才喝下没多久,肚子就咕咕作响。

“世子,这边,小的刚刚已经为你包下了一家铺子的茅房。”

男子急匆匆下马,也不管这片平民区的茅厕有多脏,只想着快点解决三急问题。

片刻后,男子从一铺子里走了出来,脸上早已换了一副舒坦模样。

“世子,感觉怎样?”

“嗯,你做得很好,回去重重有赏。”

随从高兴牵过马,男子翻身上马。

就在这时,男子瞥见有一妇人换下了那卖药的小男孩,小男孩钻出人潮,朝停在角落一不起眼单驾小马车走了过去。

马车帘子被撩开,里面跳下一个黄衫丫鬟,小男孩把一个沉重木匣子递给黄衫丫鬟,丫鬟打开木匣,里头满是碎银和铜串,显然是刚才收来的药钱。

马车里传出一阵清冷的声音,黄衫丫鬟应了声“是”,随即便从里头取了两吊钱打赏给小男孩。

小男孩笑着道了谢,乐呵呵的回去继续卖药。

男子眉头微皱,他怎么感觉这个黄衫丫鬟有点似曾相识的感觉,可一时又想不起是谁。

眼见丫鬟掀帘上车,他目光不由跟进车厢里。

是她?!

不可能吧!

从帘子里他看到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侧颜,可心下又不确定,眼看马车已经驶出巷子了,立马吩咐随从道,“你跟去看看。”

“是,世子。”

那随从也不上马,直接穿过人群,朝那缓慢行驶的小马车追去。

男子这才收回了眼,重新让人请老百姓让开一条道,骑马离去。

骏马在西口巷子停下。

侯府守门的小厮赶忙打开正门,出来牵马。

“世子,您回来啦,小的给您牵马。”

原来这人竟是平宁侯府的世子余少恭。

余少恭把马缰一丢,大步跨进了正门,穿过前后院交界的垂花门,来到后院花厅。

“母亲,孩儿回来了。”

盛夏酷暑,老侯爷去了别院居住,侯爷这段时间也不在府里,余少恭自是要先到花厅与母亲问安了。

恰好也快到晚膳时间,侯夫人刚满叫人再多添一副筷,留儿子在花厅里用餐。

席间,余少恭状似无意地问起了寒天冻的事。

他今日出门前,肚子还好好的,中途吃了一块母亲前几日命人送来的点心,回程就开始肚子痛了。

痛得他异常难忍受,中途还上过几次茅房,直到吃了鹧鸪巷子里的止泻药,才恢复正常。

思来想去,也就只有那块点心有问题。

候夫人听儿子提起点心的事,便回道,“那点心啊,是季府送来的。”

068. 质问

“季府,哪个季府?永乐伯季府?”

侯夫人有些意外地看了一眼余少恭,“我还以为你忘了呢,正是那个想跟咱们攀亲的季府。”

说着,语气里透露出一丝嫌恶道,“虽说沈心然和季府的人,娘不待见,不过这季府四姑娘的手艺倒真是不错,做出来的点心,就像水晶一样漂亮,可惜啊,就做了那么几个,你父亲还有你祖父又没在,原本想着等过几日你祖父回了京城,一家人一起来品尝品尝的,可今日晌午,那季府突然来人,说是要把这几个拿回去做模子,对比着,才能做出来,谁让娘跟他们预定了一批寒天冻点心呢,只能眼睁睁看着她们把这送来的点心又收了回去,还好啊,之前先让人送了一个过去给你,怎么样,味道如何?”

闻言,余少恭心中闪过一丝怪异,自个做的东西,难道还会做不出吗?需要参照模子吗?

连他母亲都能听出来的蹩脚谎话,他自然不会信,定是这里面藏着其他的秘密……譬如,之前送过来的那一批寒天冻有问题,一如他回程的时候,吃了立马就腹痛。

如今听闻母亲问他那东西的滋味,本该说出实情的,可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却是,“还不错。”

候夫人又称赞了几句季府的四姑娘,余少恭随意应和着,心里却想着其他事,匆匆扒完晚饭,回到书房。

随从也回来了。

“回禀世子,小的跟那辆马车去到了季府后门,车里下来的,除了之前那个黄衫的丫鬟,还有两个丫鬟,并一位长得十分漂亮的小姐。”

果然是她,余少恭眸子微眯。

在鹧鸪巷子,透过帘子,看到那熟悉的侧颜的时候,他就感觉躲在里头的人是她。

谁从她来京到现在,他只去过两回季府,且次次都是在有长辈在的花厅里碰面,还隔了帘子。

但就算只瞥过那么一两回,也能记住她那张浓艳而美丽的容颜。

只可惜白长了一张好看的脸,听说是个容易被人糊弄的傻子,倒也正是因为这点,他才答应了这门婚事。

他可记得沈心然不是季府的四姑娘,似乎季府的老夫人唤她叫六丫头。

若是如此,她去鹧鸪巷子卖药作甚?!

而此时,另一位被他派去调查鹧鸪巷子里排队事件的随从也回来了。

听完随从的话,余少恭越发觉得这件事有趣了。

母亲说,这寒天冻是季府四姑娘制作的,而随从则告诉他,鹧鸪巷子出事的点心叫做水晶果子,随手带回来的,也跟他之前吃的寒天冻十分相像,最重要的,是这水晶果子铺幕后东家,是季府的三夫人。

无论是送来侯府的点心,还是在鹧鸪巷子里售卖的水晶果子,都出自季府,看起来与沈心然都有瓜葛,然而细查之下,一个出自四姑娘之手,一个出自三夫人之手,皆与沈心然无半点瓜系。

然而,若与她没关系,为何独她能卖出如此有效的止泻药?!

这其中必然有着他所不知的联系……

不知为何,想着午后透过车帘看到的那张脸,以前觉得艳俗,现下回想起来,却觉得清冷中带着惊艳。

许是因为以往见她都是盛装打扮,只着素淡的衣服,反倒显得越发潋滟了我,。

这个女人真的像他之前派去的人调查的那样,又傻又天真,是个绣花枕头吗?

余少恭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对这个人似乎有点兴趣了。

另一边,被他念叨的沈心然,却是遇到了麻烦。

刚回到季府,就被老夫人叫去了松鹤堂。

松鹤堂里,老夫人、二夫人、三夫人皆在。

除了二夫人薛氏脸色稍正常点,年氏和李氏却都用一种不善的目光盯着她看。

作为始作俑者,沈心然自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可却扮傻充愣道,“不知外祖母这么晚了叫心儿过来有何事?”

年氏冷哼一声道,“哼,你也知道这么晚了啊,一个姑娘家家,跑出去一整天,还知道回来?!”

不跑出去,难道要在这风口浪尖给你们当枪使啊!

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说道,“外祖母误会心儿了,心儿是有向二舅母禀报的,征得了二舅母同意,心儿才出去的。”

偏巧沈心然还真是让丫鬟去禀报了薛氏,只不过这几日薛氏都在忙其他事,这些日常请假出行之事,自然都交予殷红了。

纵使沈心然只是寄居在季府的表小姐,殷红也不敢为难,沈心然想要出去,她只能照理登记在册,等一日结束之后,再向薛氏汇报。

哪里知道沈心然偏偏出去的这么巧,正好今天发生了大事,年氏需要用上她,可沈心然却不在。

想到自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小儿子,年氏心里那个恨啊,加上白白丢了这么多银子,更是又心疼又气愤,偏偏沈心然出府是有登记的,他也不能随意发火。

便道,“此事暂且不说,外祖母问你,上回你给的那方子,是不是有问题?”

“方子?什么方子?”

见沈心然一脸蒙,年氏皱眉道,“就是那寒天冻的配方!”

“哦,”沈心然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来外祖母说的是这方子啊,这方子没问题啊,是从我祖父那儿传过来的,若真有问题,也是我祖父那里出了错,不过我试着做出了几样点心,大伙不是都吃了吗?没什么问题呀。”

这回李氏忍不住了,跳出来道,“没问题?若真没问题,为何这么多人吃了会拉肚子?!”

“拉肚子?这么多人?”沈心然疑惑道,“三舅母在说什么?什么叫这么多人?”

眼见李氏就要脱口而出,薛氏赶忙阻拦道,“没有呢,你三舅母说的是她院里的人,吃了她按照你的方子捣鼓出来的寒天冻,拉了肚子,便想着问你,是不是这配方出了问题?”

“哦原来如此啊。”

见把沈心然给忽悠了过去,薛氏不由呼出一口气,若让沈心然知道李氏背着她拿这方子出去售卖,定然会不高兴,若把这事捅到老伯爷那里去,她也算是联合骗沈心然配方的一员,也讨不得好。

况且……

069. 哑亏

况且现在还没弄明白寒天冻导致人拉肚子的原因,是不能与沈心然起冲突的,还需把其中的关键给套出来,毕竟他已经揽下了平宁侯府咬秋宴秋上的点心之事了。

到时若拿不出点心,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巴结上人,反而把人给得罪了,可不是薛氏要的结果。

所以只得好言好语地与沈心然盘桓,从她这儿套话,“你再想想是不是漏了什么配料,不然为何人吃了会拉肚子呢?”

听了这话,沈心然这才思考起来,片刻后,哦了一声道,“配方呢,就是原来的配方,心儿没有改过,但说到拉肚子,这寒天冻却不会让人拉肚子的,但是呢,因为它本身就不是点心,而是我们家流传下来的一个药方,这个药方的作用就是润肠通便,所以说拉肚子有些过了,最多就是一天出恭两遍,但是第二天就会没事啦,为什么三舅母里的人吃了寒天冻之后会拉肚子呢?”

沈心然睁大眼道,“莫非三舅母在寒天冻里面加了砂糖或者蜂蜜之类的东西吗?”

李氏还未说话,薛氏就有些紧张道,“不能加糖吗?!连蜂蜜都不可以吗?为什么?加了会怎么样吗?”

许是意识到自己问了太多问题,薛氏讪讪笑,“是二舅母失礼了,不着急,一个个说。”

沈心然回道,“其实也没有那么复杂,说白了,这东西啊,本身就是一种药,若是按照我给,你们的方子去做,做出来的东西,吃了能滑肠通便,但若是加入了砂糖或者蜂蜜之类的东西,那他就会拉肚子,不过也不要紧,就拉两天便能够止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拉两天肚子还不是什么大问题呀!

薛氏不由打了个冷颤,幸好在李氏的水晶果子出问题后,他立马叫人去平宁侯府,找个理由把之前送去的荔枝金燕寒天冻给要了回来。

至于上回送去族兄家的,对方也还未吃,便也要了回来。

什么叫做拉两天肚子不要紧,对于身份尊贵的他们来说,莫说拉两天肚子了,便是拉一天肚子也是极其出糗的事,若追查起来,查到是因为吃了他送的点心而拉肚子,那他真是得罪人了。

至此,众人终于明白,为何李氏的水晶果子会至人腹泻。

薛氏只是在原配方上加了水果,和添加了蜂蜜,就导致滑肠效果加重,而李氏却是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里头添加,自然会让人连着好几天都腹泻了。

如此说来,李氏的水晶果子铺遭人围堵,倒是一点都不冤,只是这事却不好摊开来对沈心然说,毕竟对方之前就已再三叮嘱过他们,方子只是给他们看看的,当时众人也答应了绝不外传,如今却出了这事,自然是她们理亏了。

况且钱都已经赔进去了,难道摊牌了,就能从沈心然那要回损失的银子么?

这怎么可能呢,沈心然有多少底子,他们一清二楚,原来的钱早就被他们骗得一干二净了。

沈家如今值钱的东西,也就沈心然的嫁妆,还有沈家的药庄。

那些东西,如今都由老夫人管着,入了老夫人的小金库,便是老夫人的东西了,他们向沈心然要赔偿,自然没法从这里扣的,那可不属于沈心然了。

又没法治沈心然的罪,又没法要赔偿,还要眼睁睁看着沈心然在这振振有词,年氏真是头痛的很。

索性赶紧挥退了沈心然。

不是她不想问沈心然为何上次的翡翠寒天和梅果寒天是甜的,却不让人拉肚子呢。

而是她知道,就算问了,沈心然也不一定会告诉他。

这小丫头啊,经过上次兰园失火那么一闹,倒是学滑溜了,凡事留一手,可不像以前那样又傻又纯又好哄骗了,索性眼不见为净,挥手让人赶紧走开。

同时也挥退了两个媳妇。

省得看见李氏又想起白白掉了的银子。

哎哟,心肝啊,那个疼!!!

沈心然欢喜地欠了一身,告退回了怡华院。

刚回到怡华院,吕太姨娘身边的丫鬟小翠就来了,给沈心然带来了一个好消息:体香丸卖了1200两银子!

1200两啊!要知道,体香丸的原料虽昂贵,需十篮新鲜月季花方能冷萃出半茶杯花香原液,但再怎么昂贵也用不了1200两银子,况他也没有把所有体香丸都交给吕氏,还留了一半。

若把剩下的一半都交由吕氏去售卖,岂不是立刻就能给她带来2400两银子的收益。

若真有了这笔银子,他的计划随时都可以进行,何须像今日这般辛苦,在鹧鸪巷子卖什么祖传止泻药。

不过她深知东西贵稀,不贵多。

若一下拿出这么多体香丸,销路肯定是不愁的,但日后肯定卖不了1200两银子。

只有大家的需求远大于体香丸的数量的时候,方能显示它的珍贵。

这也是为何当初他不定价,而是让吕太姨娘来定价的原因,吕太姨娘最是熟知那些妇人的经济能力与接受范畴,沈心然又分了她一成利,她自会把控好这个度,把价格提到对两人最有利的程度。

可能这个价格不会很高,但也绝对不会低,毕竟不是一锤子买卖,如今的兜售,是为了长久的合作。

沈心然一共给了吕太姨娘12瓶体香丸,如此算来,一瓶体香丸被吕太姨娘卖出100两银子的价格。

若天天都用,一瓶大概能用一个月,若只是在重要时刻用,倒是能用更长时间,100两银子对于高门大户里的姨娘和小官太太来说,的确不是什么大数目。

毕竟去买一个首饰都要几百两,打造一款头面更是要上千两,即便是日常用的胭脂,好一点的也要十几或者几十两呢。

沈心然自然希望这些贵妇日日都服用她的体香丸,这样就能给他带来大笔的收益。

不过此事急不来,还是那句话,物以稀为贵。

先少量的交给吕太姨娘去售卖,如今售出了12瓶,已经是极限,不能再多了。

……

070. 稀客

让她们知晓了体香丸的好,不够用了再求到吕太姨娘那,这样价格才会慢慢稳定下来,甚至往上涨。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计划中还缺的资金,可以再想办法,但决计不能图一时之利,舍弃体香丸的稀缺性,丢掉了它的长久价值。

如是想着,沈心然命黄麻把之前丁豆交来的钱匣端出。

打开钱匣,空了出来。

许多铜串和碎银堆满了桌子。

沈心然把这些钱分成了三份,叫黄麻和藿香帮着点。

主仆三人就着烛火在房内数钱,白术在屋外守着。

“姑娘,我这一共是103两银子。”藿香最先数完。

紧接着黄麻也数完了,“姑娘,我这是80两银子。”

沈心然点点头,“我这是158两,合起来一共是341两银子。”

满桌的铜串和碎银,数了半天,才341两,还抵不上小翠送来了几张银票的尾数。

当真是看着数量多,数起来却少。

不过沈心然也没失望,这笔银子本就是意外之财,能得341两已经很不错了。

况她们回来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在排队,按照队伍的情况来看,怎么也还能再收个100两银子左右。

这样的话,再加上体香丸的钱,手头上就有1600两银子了。

1600两银子,在京城里租个铺子,再进些药材来做买卖是足够的。

可沈心然的计划远不止这些了,所以1600两还是缺了点。

不过他并不着急,这1600两,还不是他最后的本钱呢。

命藿香把银钱妥善收好,沈心然泡了个热水澡,便舒舒服服地上床睡觉。

一夜无梦,睡得十分香甜。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大早,薛氏就带着丫鬟来到了沈心然的怡华院。

薛氏可是稀客,沈心然这怡华院鲜少有人踏足,最多也就是季如玉和季如月偶尔来而已。

薛氏不仅亲自登门,还命丫环带了点礼物过来。

有一串上好的珍珠项链,一对银簪子,三屉蟹黄酥。

现还未入秋,能用蟹黄来做糕点,也就聚香楼了,这可不便宜。

由此可见,薛氏此番上门,必有所图谋。

薛氏所谋为何,沈心然自然知道,只是没想到薛氏会这么急着一大早就上门来。

正屋里,沈心然陪着薛氏喝茶,薛氏好几次都把话题往寒天冻上引,看似无意,实则是想套沈心然话,想知道如何才能吃了寒天冻的人不腹泻。

沈心然没有接他的茬,只一直低头聆听,陪着笑,像个乖巧晚辈。

看的薛氏牙痒痒,嘴里还不停夸赞沈心然比以往沉稳乖巧多了。

沈心然让藿香给薛氏续茶。

茶水喝了一杯又一杯,喝得薛氏小腹胀痛,见哄骗不成,终放弃遮掩,打算挑明了问。

薛氏朝殷红使了个眼色,殷红心领神会地拉住藿香道,“藿香妹妹,我有点事想请教你方我们出去说。”

藿香为难道,“殷红姐姐,屋里就咱们两个丫鬟,咱们都出去了,谁来给主子斟茶,这不太好吧。”

殷红还未说话,薛氏就做主道,“行了,你们两个丫头有什么话就到外头说去,让你家姑娘陪我在这喝会茶,不需要人伺候,去吧去吧。”

藿香看了一眼沈心然,见沈心然点头,这才跟着殷红出了屋子。

虽已决定要把这件事挑明,但如何说,却是有技巧的,只见薛氏拉过沈心然的手,笑吟吟道,“有件事,二舅母替你做了主,说出来你可不要生气。”

沈心然睁着好奇的眼睛看向薛氏。

薛氏继续道,“可还记得侯府的肖二夫人?”

沈心然点点头,“心儿记得,那是余世子的叔母。”

说到余世子三个字的时候,沈心然脸上闪过一丝嫌恶,为了不被薛氏看到,她把头埋低了一点,此番动作落到薛氏眼中,却以为沈心然害羞了。

懂得害羞那就是好事,看来这头开对了。

薛氏信心满满道,“对的,就是余世子的叔母,前头不是带了礼物来咱们府上么,看我把这事给忘了,瞧见那对银簪吗,还有那串东海小珍珠,都是肖二夫人指名道姓要送给你的礼物呢。”

薛氏温柔笑道,“你是个有福的,还未过门,未来夫家就懂得疼惜你,不过呢,做人要懂得惜福,别人送了你东西,自然要回礼过去,你母亲去的早,索性二舅母就给你做主,照着你给的方子,做了些寒天冻送过去,侯府那边瞧着这东西新奇,便跟我说,让咱们府上做些给他们在咬秋宴上做压盘点心。”

薛氏一脸难为情道,“按理来说,我是不该答应的,毕竟你说这东西不能外传,上回二舅母之所以送侯府寒天冻,那是因为人家,送了礼物给你,咱们合该回礼才对。但这一回却是要给别人的家宴做压轴点心,的确是违背了当初你说不能外传的约定,可你要想想,人家是高高在上的侯府,二舅母能拒绝吗?自然不能了。而且这也是你未来的夫家,给你未来夫家做家宴点心,不算是给外人做。你说对不对?”

好一张巧嘴,真是颠倒黑白。

沈心然心下虽如此想着,嘴上却装作娇羞,“全凭二舅母做主。”

薛氏心下大定,“总算你能明白二舅母的一番苦心,不过上回听你说,若是添加了糖的话,人吃了会拉肚子,可我怎么记得你上次做的翡翠寒天冻也是甜的,吃了却没没拉肚子呢?”

“这是因为心儿在里头添加了几味非常名贵的药材。”沈心然抬眸。

薛氏脱口而出,“什么药材?”

见沈心然许久都不说话,薛氏皱了皱眉,装作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道,“二舅母都是为了你好,怎的几味药材都要瞒住二舅母。”

言语之中的失望之色,毫不掩盖。

本以为沈心然听了这话,立马会告诉他是哪几味药材。

却听沈心然平静回道,“不是心儿不告诉二舅母,只是这些药材,若添加进寒天洞里面,分量把握不好的话,会吃出人命的。”

听罢,薛氏心下一惊,仍有些不信道,“真的假的?”

071. 得手

“自然是真的啦,当初心儿之所以敢这么放心的把寒天冻方子交出来,那是因为即便寒天冻添加了糖,最多也就拉两天肚子,不会闹出人命,但若是把后头那些药材也胡乱添加进去,一旦把握不好分量,就极有可能要人命的。”

这下由不得薛氏不信了,纵使心里没有完全相信,可也不敢拿侯府的人命开玩笑,侯府里的人若真吃了由她调制出的寒天冻毙命,她自个怕也活不长了。

可好不容易才搭上了侯府这条线,若要他这样放弃,实在又有些不愿。

况且答应都答应了下来,这时候才反悔,是不是有些晚了。

如今离咬秋宴只有十天不到,怕是侯府早已放出话,今年会有独特点心招待亲族,此刻她要是反悔,岂不是打侯府的脸,可若是让她自个去添加这种可能会要人性命的材料,她又委实不愿冒这个险。

就在这两难之际,又听沈心然说道,“不过二舅母放心,即使二舅母答应了侯府要给人做压轴点心,那心儿便辛苦一些,帮二舅母做就是了,只消让人把材料送到怡华院来,心儿必定会准时将寒天冻做好,再让人送去春晖园院。”

这倒是个好办法,沈心然做出的梅果寒天和翡翠寒天,这么多人吃了都没问题,相信由他来制作寒天冻,是不会出什么大问题的。

反正有了问题就往他身上推责任呗,若没有问题,功劳便是他女儿的。

如是想着,薛氏笑吟吟道,“那就再好不过了,只是有些辛苦你了,要不,我遣几个人过来帮你忙?”

“那倒不必,我身边就有三个丫鬟,厨房就这么小,人多了反而碍手。”

见沈心然如此说,薛氏也不好再坚持,毕竟有求于她,她不乐意,她也不好安插人进来偷学。

心里盘算着回去就让人送材料过来,却听沈心然道,“不过我之前也说了,这药材十分昂贵,不知二舅母打算要做多少个寒天冻,我才好估算大概要用掉多少药材。”

再贵能贵到哪去呢?能比侯府送过来的金丝燕窝贵?还是比她让人从蓟丘带过来的荔枝贵?

想也没想,薛氏就道,“300个。”

“侯府咬秋宴上估摸着会请十来个族人,算上一起回京的家眷,怎么着也有八九十人,除了宴会上每人一个寒天冻外,临走的时候还要让人捎三两个回去,所以至少也得做300个。”

“300个啊……”沈心然抬起头,歪着脑袋算了算,然后小手一掐,“那二舅母得给我900两银子去买药材。”

薛氏愣了片刻,以为自己听错,“多少?”

“900两,”沈心然伸出九根指头,笑眯眯道,“刚才心儿不是说了吗,这药材死贵了,做一个寒天冻,就得花三两银子的药材成本,300个,不就刚好900两银子吗?”

900两银子,怎么不去抢!

薛氏差点破口而出,还好及时忍住。

昨天她才被李氏借去800两银子,这800两也不知要不要的回,就算能要回来,也不知是猴年马月的事了。

这沈心然倒好,一开口就向她索要900两银子!

要知道,这次承接侯府咬秋宴,她可是分文未取。

不过其中最昂贵的材料金丝燕窝,却是侯府自己送上来的,倒不需要薛氏另外花钱去购买,要不然300个寒天冻,便是掏几千两去买燕窝都不够的。

琼脂又要得了几个钱?荔枝虽金贵,但也只是相对于京城里其他的时令水果而言的。

他的荔枝是从蓟丘运过来的,花的是人力,所以这样算下来,他真正要花的银子并不多。

然而沈心然如今一开口,却向他索要900两银子。

她能不被吓到么?!

还好他表情收的快,要不就露出凶相了。

薛氏平复了一下心情,拂去眼中厉色,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温柔,“六丫头,你再算算,兴许搞错了,不用900两,而是90两呢。”

沈心然同样笑眯眯的回道,“不会搞错呢,要不然二舅母你来算算,一个寒天冻需要三两银子的药材成本,300个寒天冻需要多少药材成本呢?”

薛氏被她气得牙痒痒,又听她道,“不过900两银子做300个寒天冻,的确贵得很呢,要不就算了吧,咱们跟肖二夫人说说,让他去聚香楼订点心,就定二舅母今个送过来的蟹黄酥,心儿觉得这蟹黄酥就很好吃,又香又脆的,可比那寒天冻让人回味多了呢,还省得咱们动手了。”

薛氏呵呵一笑,这话怎么听得让人瘆得慌呢,敢情是沈心然想做甩手掌柜,连帮忙做寒天冻都懒了?!

薛氏可不敢再耽搁下去,怕沈心然真的赖皮起来甩手不肯做寒天冻,只能硬着头皮道,“银子事小,答应了别人的事而不能做到,才不妥,你试想想,侯府乃是你未来的夫家,二舅母倒是好意思拒绝了人家,可你以后去了侯府要怎么面对他们呢?”

见沈心然依旧是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薛氏无奈,只能咬牙道,“哎,算了,二舅母作为长辈,总得为你考虑和打算吧,这900两银子就由二舅母来出了,回去就让人把银子送过来,也把材料给送过来,你照做就是,做好了,再让人送到我院里来。”

交代完毕,薛氏一刻也不想再待在怡华院,这回算是体验了一番昨日李氏的感受,真是憋屈死她了。

带着丫鬟,匆匆就离开了怡华院。

薛氏很闹心,沈心然却很舒心。

那些所谓的名贵药材,哪里需要900两银子,顶多就是三五两已足够,转眼又有900两到账,加上之前的1600两,手头上就有2500两的银子可以动用了,这会是真够了。

拿到了银子,沈心然便去了一趟京郊的小院。

这次的事情之所以能这么成功,不仅仅是他一个人的功劳,童妈妈等人,也发挥了相当大的作用。

出过力的人,沈心然自然要好好犒劳奖赏。

这无关笼络人心,而是对待自己人,沈心然一向大方。

在这件事里,出力最大的,当数童妈妈的丈夫马宝田,其次就是人小鬼大的丁豆。

072. 泡荔

童妈妈等人均得了一两银子的奖赏,丁豆得了五两,马宝田则得了十两银子。

沈心然倒是想再大方点,给多一些,可却是不行,手头上虽有2500两银子,却要用在开药铺上。

只得暂时先委屈众人了。

其实沈心然想左了,就算没有赏银一,众人也不会对她有什么不满的,毕竟一次小小的临时药摊,就让众人见识到了沈心然的实力,自然是愿意跟着他在京城继续干下去的。

众人领了钱,道了谢便散去,沈心然唯独留下了马宝田。

她有事要交代他。

这次药摊事件,看起来,最卖力的是小丁豆,其实马宝田才是最卖力的那个。

马宝田看起来黑黑瘦瘦,十分不起眼,但他一双眸子却极为灵光,为人善钻营,当初在沈家庄的时候,就是他挨家挨户上门,把沈家退回给药农的一成药材,用高于市面两成的银子收购起来,然后再贩卖到其他的州县,极具经商头脑。

在乌鞘岭,马家可谓是众多药农里混得最好的,日子过得极为舒坦。

当然了,其他依附于沈家药田的药农们,日子也差不到哪去,毕竟沈家世代为善,从不克扣他们的药材。

沈心然这次的临时药摊事件,大部分便是交由马宝田去做的。

马宝田做事认真负责,而且当时沈心然的银子也不多,让他在人生地不熟的京城购置那么一大批物资,还要想办法在鹧鸪巷子搭摊,委实有些为难他了。

马宝田却没有令她失望。

这么一大笔物资不仅运送到了京城,而且还在这么短的时间搭好了药摊,甚至连他额外教给他的那些事,也做完,成功调起了民众对水晶果子铺的愤怒。

马宝田有着商人的聪明和才智,但又透露着药农的淳朴和老实,是个值得培养的人。

眼下这件极为重要的事,沈心然便打算交由他去做。

沈心然拿出匣子,匣子里装着的,正是她刚得来的2500两银子。

在马保田有些震惊的眼神下,沈心然把这个匣子合上,推到了他面前。

两人在房里密谈了一炷香的时间。

一炷香后,沈心然带着藿香离开了小院子。

马宝田望着手上沉重的钱匣,眼神中的震惊犹未消去,却被一股坚毅所取代。

他是童妈妈的丈夫,自然知道沈心然在京城的难处,也知道这2500两,是沈心然千辛万苦才凑齐的,对于沈心然来说,这就是她现下所能拿出来的全部了。

他倒是没想到沈心然居然如此甚信任他,沉甸甸的匣子,让他心里多了一份责任。

同时,也更坚定了要跟着沈心然大干一番的决心。

回到季府,沈心然开始忙碌起来。

忙着给薛氏制作300个寒天冻。

说是忙,其实那都是做给被人看的。

离咬秋宴还有十来天,她自不着急了。

只是现下不做做样子,被钱嬷嬷透露到薛氏面前,还会以为她收了钱不干活呢。

索性沈心然每天花点时间去趟小厨房,假装在做薛氏交代的金丝燕窝荔枝寒天冻。

这名字有够拗口的,又是金丝燕窝,又是荔枝果肉,亏得薛氏想得出来,光听名字她就饱了。

在南方生活的那几年,为了寻求庇护,沈心然给过不少当地豪强士族做寒天冻。

虽后来她靠医术出了名,不再需要靠寒天冻生存,可手艺却是没忘掉。

管它是荔枝还是燕窝,她都心里有谱,知道要怎么搭配。

之所以拖拖拉拉,就是一个字,懒。

夏日里闷热的很,人的精神一放松,就容易倦怠。

最近的事情一件接一件,好不容易完成了一件大事,她心里紧绷的那根弦自然就有些松懈了。

上辈子活了四十来年,从最初的懵懂被骗,到后来的醒悟逃生,一路南下,拼命地活着,努力地钻研,后来拥有复仇的能力,心里便想着尽快复仇。

而那个时候,他的人生除了复仇之外,似乎没有其他事可做,她能一整天坐在葡萄藤下,吹风发呆。

偷懒的习惯,似乎就是在那个时候养成的。

所以当眼前的事情暂告一段落后,沈心然又习惯性的偷起懒来。

薛氏那边早已派人送过来了三筐荔枝,还有36盏极品金丝燕窝。

荔枝可是金贵的玩意儿,至少对于京城这个不能生长荔枝的地方来说,除了少数大富人家能吃到时令的荔枝外,其他人都只听过荔枝的名,而未尝过它的味道。

沈家在陇上,荔枝更是听都没听过。

所以当三框红绿相间的妃子笑被抬到怡华院的时候,众人各个都直流口水,尤其是沈仲恒,眼冒金光。

沈心然笑了笑,叫藿香挑些新鲜的,拿到里屋来,关上门,大伙一起分享。

这事自然是瞒着冬乔和钱嬷嬷的。

倒不是沈心然舍不得赏她们几颗吃,只是这事不宜让薛氏知道,所以还是不给她们尝的好。

她倒是猜对了,这三框荔枝就是薛氏族人从蓟丘带过来的全部了。

薛氏自个都舍不得吃,只给丈夫和儿子女儿留了一串,便尽数抬到了沈心然处。

在她看来,沈心然又没有做过荔枝寒天冻,若是一个把握不好,品相做坏了也是极为平常的事,想她不也是做了好多天,才捣鼓明白么。

所以也不敢拿少了,索性就全搬了过来。

金丝燕窝也是如此,平宁侯府送来多少,她就原封不动让人送了过来。

只是她做梦都不会想到,她自个都舍不得吃的妃子笑,却让沈心然大大方方地赐给了丫鬟。

荔枝好吃,但不能多吃。

由于湿热毒燥,一旦多食,便会造成口舌生疮,眼屎积滞。

然而生活于岭南多年,沈心然早已掌握了吃荔枝的最佳方法。

那就是用盐水泡。

她命丫鬟取来一盆井水,洒下粗盐,待盐溶后,把一颗颗剥了壳的荔枝倒入盐水中,一刻钟后便可享用美味。

因为井水是冰的,所以这样沁出来的荔枝爽糯冰凉,极为美味解暑。

这还没完,想要完全不上火,就要把荔枝壳上粘着的那层衣也剥下来,泡茶喝下。

073. 挠脸

原本一天最多只能吃五六颗,如此一来,便可尽情敞开肚皮吃了,就算吃上一大碟,也不碍事。

好东西自然不能独享,沈心然命人给老伯爷和吕太姨娘处送了些去,又让白术装了满满一食盒,送去京郊小院,给童妈妈等人尝尝鲜。

就这样,在众人敞开肚子吃的情况下,满满三箩筐的妃子笑,最后只剩浅浅两框了……

吃饱喝足,沈心然才终于开始干活。

前后花了数日,才把300个金丝燕窝荔枝寒天冻全部做完。

等送到薛氏手上,已过去五天。

这期间,季府里又发生了一件趣事。

话说有一日晚上,秋霞园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伴随着砸瓷器的声音,以及李氏和季崇文的吵闹。

丫鬟婆子都不敢进去,据说吵了一整晚,最后还是季崇文蒙着头跑出来的。

第二日,三房夫妻就被老夫人喊去了松鹤堂,这时众人才发现三爷季崇文满脸都是挠痕,原本伤才刚刚好,脸上的淤青都还未消去知道,加上满脸的挠痕,看得实在让人觉得恐怖。

李氏也好不到哪里去,一瘸一拐的,显然是昨晚弄伤了腿,也不知这两人昨晚到底为了何事,居然打成这样。

老夫人年氏原本没想偏向儿子的,毕竟李氏怎么说也是她的外甥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听说他俩昨晚争吵了,本想着叫过来当面训一训,让两人早日和好。

可一看儿子被李氏挠成这副模样,就不由恼从心中来,呵斥李氏跪下,说她不懂三从四德,居然敢打骂丈夫,简直要翻天了,还拿出寒天冻来说事,说李氏败家,一句话都不听他解释,就把他仅有的一丁点管家权给收了回来。

李氏是哭着从松鹤堂跑出来的,回了秋霞园,把满屋子的摆件都给砸了个稀巴烂。

老夫人不说寒天冻的事还好,一说这事,她就委屈的不得了。

哪是她败家了,若不是她儿子季崇文被人撺掇着租下了周围的几个铺子,她至于赔得这么厉害么?!

最最可气的,是季崇文还骗走了她的地契,转手就把她那间米铺卖给别人了!

那可是位于京城的铺子啊,虽说位置偏了点,又处在平民区,铺面还小,但再怎么说,也是京城的铺子,值不少钱。

当初他爹为了给她准备嫁妆,可是花了不少银子,尤其是京城这间铺子,当年买下的时候,因为那铺子的主人急着甩手,要离开京城,只花了5000两不到,现在哪是这个价?!

翻上一番都不止!

然而季崇文这个吃盐不知米价的家伙,竟只收了人2300两的银子,就把铺面给转卖了。

事后还振振有词地说那地方偏僻,又出了水晶果子的事,就算他们继续开张做生意,也没人会来光顾的,既然有人肯接手,还不如赶紧卖了。

说得好听,派人一打听才知道,季崇文得了银子后,立马就去了花楼,把李氏气得,季崇文一回来,两人就扭打在了一起。

李氏虽然在季崇文脸上挠了十几道血痕,可自个的腿也被季崇文踹了一脚,到现在小腿肚子还痛得发抖。

李氏摔东西摔累了,就坐在椅上大哭起来。

她这是犯了哪门子的冲啊,不仅做生意赔了,丈夫还骗她地契去沾花惹草,婆婆还不帮她,她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李氏这么惜命,自然是不会寻了短见的,只嚎啕哭了会,眼泪就收了起来,细长的吊白眼滴溜溜的转,不知又在打什么鬼主意了……

说回薛氏那边,等了5日时间,终等到了沈心然的寒天冻,心里那个激动啊,恨不得立马就掀开食盒看看。

最终还是忍住,打发掉丫鬟之后,才把食盒打开。

打开食盒,她有一瞬间的愣神。

这是她交待沈心然做的金丝燕窝荔枝寒天冻吗?

怎么跟他之前做的不一样呢?

之前她做的寒天冻,燕窝丝多到就像一朵怒放的蟹菊,漂亮极了。

然而眼前这个寒天冻,燕窝丝只有一圈,稀稀疏疏的,看起来有点掉价。

原本在这个燕窝丝组成的蟹菊中间,是有一颗饱满的荔枝的。

如今却成了一粒一粒的荔枝碎……

薛氏有一瞬间的愣神,这还是他要的那个金丝燕窝荔枝寒天冻么?

若说不是,那也不对,里面的确有金丝燕窝,也有荔枝。

只不过金丝燕窝的量变少了,荔枝也从完整的一颗变成了碎碎的果粒。

就算她早预到材料会有所损耗,也没得这般厉害呀,整整三箩筐的荔枝,难道试做到最后,连300颗完整的荔枝都不剩么?!

莫非……这金丝燕窝还有荔枝都被沈心然偷偷藏起一些来了?

这般想着,薛氏心中的怒火难耐,不过却是耐着性子清点了一下寒天冻的个数,发现还多出了一个。

这东西是要拿去送给平宁侯府的,会不会导致人拉肚子?还有口味如何?她都得试试。

就算沈心然没有做多,她也会拿出一个来尝尝。

薛氏抱着视死如归的心态,切了一小块,小心翼翼地送进嘴里。

瞬间,她眼中冒出星光。

入口第一下是爽弹,尔后是燕窝丝独有的粘性和嚼劲,顶级食材在味蕾中绽放不一样的神采,然后是一颗颗一粒粒的果粒,糯糯甜甜,一口咬下去,新鲜的汁水从果粒中爆开,清爽而不腻人……

薛氏闭着眼睛在享受,不知不觉就吃完了手上这一块。

她眼睛亮得发光,之前只吃过沈心然送去松鹤堂的翡翠寒天冻,很显然,翡翠寒天冻用的只是普通食材,虽让人惊奇,却远不及眼前的燕窝寒天冻来得惊艳。

再怎么说,这里面也混合了时令珍果和顶级食材,自然不是翡翠寒天能比的。

薛氏心里有些自得,若把这样的寒天冻献给侯府,她家玉丫头定能一鸣惊人。

毕竟咬秋宴上人人都有这样一个寒天冻,想必任谁吃了都会问是谁做的,到时还怕侯府人记不住她家丫头么。

074. 保管

想到这,赶忙把事先定制好的礼盒拿出来,一个一个,小心翼翼装好。

眼见没有纰漏,这才唤了丫鬟婆子进来,让她们送去侯府。

虽说这次花了不少冤枉钱,但只要能达到目的,搭上侯府这条线,让玉丫头在侯府众人面前落个好印象,一切便是值的。

在这点上,薛氏比李氏看得开,两人这段时间同样损失了不少银子,薛氏能很快从中挣脱,李氏却闹得府上鸡犬不宁。

好不容易被老夫人训斥了一顿,窝在秋霞园安静了一段时间,今日却又突然走出了秋霞园,带着季如月,往沈心然的院子奔来。

“姑娘姑娘不好啦,三夫人和七姑娘来啦!”

李氏等人才刚刚跨进院子,黄麻就急匆匆来禀报道。

屋里干活的几个丫鬟一听,皆是一颤,不怪他们反应这么大,毕竟几天前,李氏才把自个丈夫抓成了花猫。

悍名犹在,多少还是会让人有些畏惧的。

倒是沈心然老神在在地躺在藤椅上,吃着冰镇的荔枝。

沈心然吃完手上这颗荔枝,吐了核,才慢悠悠道,“你偷了三舅母的钱,还是吃了她的东西,这么慌作甚?”

被沈心然这么一说,黄麻这才醒悟过来,她家姑娘坑骗三夫人的事,三夫人又不知道,她慌什么!

黄麻心中大定,转身出去迎接李氏等人。

沈心然也从躺椅上起来,吩咐藿香道,“把我的外衣拿来吧。”

“是,姑娘。”藿香取过外衣,给沈心然披上。

沈心然又吩咐白术下去备茶。

在自个屋里,沈心然不爱穿长衣长裙,本就天气炎热,里外三层包着,人都会闷出病来。

她更爱岭南那边的土著打扮,短打配裤裙,里外就两件,舒适的很。

所以在自个院里,她就穿得随意一点,就像今日,只穿了薄薄的亵衣,此时要见客,自是要再套一件长裙的。

穿衣这么会的功夫,李氏就带着季如月进了她的闺房。

“哎哟六丫头,这是干啥呢?才起床呀?”事实证明,黄麻的担忧是多余的,李氏这会儿满面笑容,哪是来兴师问罪的。

只是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心然也就顺势笑着回道,“是呢,三舅母,这不天热着么,大晌午躺下就不想起来了。”

言下之意,是她们的突然造访打搅了她的美梦……

李氏瞬间色变,不过很快就掩饰了下来,倒是季如月沉不住气,扯着嗓子翻脸道,“六姐姐你这话怎么说的,好似在怪责我们打扰了你午休似的,谁不知道你平日里最懒了,老找借口说这痛那痛,这病那病的,不就是想偷懒不去松鹤堂请安吗,兴许今早你就没起过床,一直睡到现在呢!”

“说什么浑话!”李氏瞪了眼自己的女儿,转头笑吟吟朝沈心然歉意道,“瞧你七妹妹,不懂事,让我给惯的,没大没小,你不要介意。”

“娘~!”见母亲向着沈心然,季如月跺了跺脚。

李氏罕见的没有去哄她,而是伸手掐了掐她,微微一用力,似乎是在警告她别坏了自个的好事……

季如月哪曾受过这种气,可似乎想到了什么,并没有再闹起来,只撅了撅嘴,赌气般走到一旁去。

李氏讪讪一笑。

沈心然回道,“七妹妹天真浪漫,我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与他计较。”

客套话谁不会说,白术撩帘子进来泡茶,沈心然请李氏坐下。

就在这时,原本赌气不说话的季如月突然惊叫起来,好似发现了什么宝贝一般惊喜道,“娘,你看,这是荔枝诶!荔枝!荔枝!!!”

荔枝?李氏一楞。

这是燕京,哪来的荔枝?

还未站起身去探个究竟,季如月就把书桌上的荔枝端了过来。

望着眼前晶莹剔透,被冰水沁过的白胖荔枝肉,李氏算是彻底懵了,一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院里居然有荔枝?!

“唔,这荔枝肉可真好吃,娘,您也尝尝。”

荔枝可是精贵的玩意儿,见季如月问都没问沈心然,就一个接一个地往嘴里塞,李氏有些尴尬。

她轻咳了一声,季如月没有理她,兀自在那塞着荔枝。

那吃相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屋里的丫鬟掩嘴低笑,沈心然倒是神态自若。

“不过就是点荔枝,不值几个钱,随七妹吃去吧。”

李氏讶然,沈心然院里出现荔枝已经够让他惊奇了,这会竟还这么大方,随人吃?

还有什么叫不值几个钱?如今荔枝才刚刚上市,在盛产荔枝的广南都卖得十分昂贵,更别说不产荔枝的京城了。

京城里的人想尝到这第一口鲜,得花多少人力物力来运送。

沈心然却不当一回事,当真奢侈!

看着满盘子白白糯糯的荔枝果肉,李氏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可终究还是忍了下来,没有伸手去拿,办正事要紧。

她来怡华院,是有目的的。

尤其当她看到沈心然院里还有荔枝这等金贵的珍果时,就更加庆幸自己来的及时。

一个落魄的表小姐怎么可能吃得起荔枝?定然是用上次骗来的500两银子买的!

还好他及时过来,要不然都不知那500两银子会不会被沈心然就这样败光了。

其实李氏老早就惦记沈心然那500两银子了,只是前段时间老夫人生病了,她院里又闹虫鼠,根本抽不出时间来怡华院。

如今过来,还不是因为做生意亏本了,到处欠债,米铺又被季崇文给偷偷卖了,便想起了沈心然手里的500两银子,500两再少也是肉啊,多少能填一下她的空缺。

便过来了。

今日的正事,就是从沈心然那骗到500两银子。

所以就算荔枝再诱人,也只能先忍住,等办妥了正事再说。

如是想着,便借着荔枝的事开口道,“六丫头啊,你看你,没个长辈在院里看着,就乱花钱了,这荔枝花了不少银子吧?”

也不等沈心然回话,就径直道,“钱不是这样花的,舅母知道你手头里有些银子,但该买什么,不该买什么,自己心里要有数,万不能被哪个刁奴给欺骗使唤了~。”

075. 逛街

说这话的时候,瞪大一双细长的吊白眼,扫视了一圈屋里的三个丫鬟,一副当家大奶奶的做派,“怕不是哪个嘴馋的丫鬟自个想吃荔枝,所以教唆你买的吧,若真是这样,那丫头就该打残了发卖~!”

这话说的当真吓人,可惜在她进屋之前,屋里三人就受了沈心然提点,当下自不会被李氏的话轻易唬住,完全一副眼关手,手关心的模样,该干嘛干嘛,倒把李氏给唬得一愣一愣的。

转念一想,经常坑骗沈心然买零嘴吃的,好似是老夫人送来的丫鬟冬乔吧,冬乔不在这屋里,便收了话头,厚着脸皮继续道,“六丫头呀,你可别嫌三舅母多嘴,三舅母这也是为了你好,你是知道的,我这人性子直,藏不住话,这不是怕你被刁奴给坑了,才这么说的吗。

哎,说到底呀,女人还是要有体己钱的才好,说了不怕你见笑,若我手头上没些银子啊,你三舅舅早就满院子的纳妾了,还能时常来我院里么?什么相敬如宾,还不得靠金钱维系着,所以这钱是好东西,不能乱花,你得存起来,你年纪小,没个定性,自不能攥在自个手里,要不然等哪天没忍住花掉了,就该追悔莫及了!”

听到这,沈心然就算再蠢,也知道李氏的目的了。

何况她不蠢,自是听出了对方想要骗她那500两银子……

不怪沈心然反应这么慢,自兰园走水至今,已过去1月有余。

得了那500两银子后,沈心然就一直防备着有这么一天,只是左等右等,不见有人来找她,便把此事抛之脑后。

要不是今日李氏提起,他早就忘了还有这档子事了。

这件事再次刷新了他对李氏的认知,一个月前的银子还能惦记到现在,李氏当真不愧为府里的头号财迷。

沈心然在心里作结,果听李氏说道,“上回兰园走水,你不是得了500两银子的补偿吗?三舅母左思右想,觉得这笔银子啊,放在你那不妥,你才14岁,经历过什么事?连怎么管家都还没学过呢,所以这钱三舅母替你保管,日后你就跟着三舅母学管家,等哪天学会了,三舅母就把这钱还给你,让你自个保管。”

“这院里也没个长辈看着,我实在不放心,三舅母是真心把你当亲闺女了,才愿意替你管钱的。”说着,语重心长道,“哎,少不了日后你出嫁,三舅母还得再给你添上500两银子做压箱底呢……”

为了能顺利骗来银子,真是什么鬼诺也敢许。

沈心然若真信了她的话才有鬼,可依旧表现的很感动道,“没想到三舅母对心儿这么好,三舅母都把心儿当亲闺女了,心儿自当把银子交由舅母掌管。”

这就对了!李氏眼神一亮,总算没白费她唇舌。

“可……”还未高兴多久,忽闻沈心然来了个转折。

“可什么可?莫非那500两银子被你花光了?!”

一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闺秀,能花多少银子?反正她是不信沈心然能把那500两银子花光了。

还别说,真让他给蒙对了,沈心然的确早把500两银子花光了。

不过沈心然却不打算把实情说出,且不说那500两银子是用来对付李氏的。

就算她现在说自己没有500两,李氏会信吗?

不管他信不信,沈心然却是另有打算的。

既然李氏敢惦记他的银子,那么就要做好大出血的准备。

看来上回做买卖折本的教训还不够,沈心然准备再给李氏点苦头吃吃,遂有些难为情道,“500两银子倒是没花,只是……只是……”

没花就好!

李氏心头一松,只要钱还在沈心然手上,他就有骗来的希望。

遂连忙掩去刚才的不满,耐着性子徐徐善诱道,“六丫头,既然那500两银子没花掉,那就快快拿给三舅母,三舅母定然替你妥善保管了。”

沈心然咬牙,犹豫了片刻,张口道,“按理来说,心儿应该毫不犹豫就把500两银子交由三舅母保管的,可这钱心儿存在钱庄了,压了半年的存期,若是提前取出来的话,不仅利息没有了,还得扣掉10两银子的手续费呢。”

还以为多大点事儿呢,不就是押了半年钱庄么,李氏笑呵呵道,“压在哪个钱庄了,跟三舅母说说,把压条交给三舅母保管,手续费三舅母帮你出,再说了存钱庄能有几个利钱,交由三舅母保管的话,等你出嫁的时候三舅母定然给你再添500两压箱底,哪个钱庄有这么厚的利?哪个钱庄又有自己亲人保险!”

“话虽这么说,可是……可是这钱心儿原本打算用来给梅姨娘调理身子,给十弟添些衣裳吃食的……”

说着,抬眼看了一眼李氏。

见李氏一副脸不红心不跳的淡定模样,脸皮果然够厚,梅姨娘的身子是怎么变差的?李氏心里没点底吗?

她又为什么要给弟弟购置衣裳?这些事情,通通与李氏脱不了干系,难为她还能厚着脸皮站在这里,半点不自在都没有,仿佛在听着别人的故事一样。

不过沈心然也不在乎她的反应,只继续道,“三舅母,你是知道的,我家姨娘身子差,前段日子还差点咽气,如今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自然要好好将养着。

我也不求餐餐能有人参灵芝喂,但总是要隔三差五买些北芪红枣党参来熬汤的,这就得花不少钱,我弟也渐渐长高了,以前的衣裳不合穿,现在夏天没什么,将就一下就好了,可到了秋天和冬天呢,天气冷起来,再穿这么短的衣衫,可就要冻坏身子了。

所以就算三舅母你不说,心儿也打算把那存着的钱,提前取出来,就算是扣掉些本金,也是没办法的了,毕竟院子里花销大,姨娘又要调养身子的,弟弟又要置些衣裳,只能动用那笔钱了……”

听了这话,李氏瞬间色变。

“这可万万不行!”一个姨娘吃什么药?给点萝卜咸菜送粥就不错了,还要吃补药,也不怕撑死,还有那些庶子庶女,做什么新衣服,随便扯两块布,应付一下秋冬就可以了,不过是贱命一条,还怕冻死不成?!

076. 金凤

心里如是想着,嘴上却不能这么说。

今时不同往日,以前她时常会给沈心然灌输一些姨娘是祸害,庶子会跟她争嫁妆财产之类的话,初时还是蛮有效的,要不然沈心然也不会半年没去过一次紫竹轩。

只是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似乎也不知沈心然哪根筋搭错了,突然就这么紧张这对母子了。

不过没关系,不就是买点药再扯几匹布吗?李氏眼珠子骨碌碌一转,心下顿生一计,连忙热情说道,“既然是要给你姨娘买药,给你弟弟扯布,那自然是由三舅母来操办了,哪还用得着花你那500两银子,走,趁着现在还有时间,三舅母带你到外头逛逛。”

“这样……真的好吗?”沈心然犹豫了一下。

李氏假嗔,“有什么不好的,三舅母都把你当亲生女儿了,你怎的跟自己人客气!”

说着,还心疼的摸了摸沈心然的小脸,“瞧瞧,如花的容颜,却穿得这么朴素,头上连根银簪都没有,三舅母看了都心疼,走走走,三舅母顺带给你买几件像样的首饰……”

语毕,不由分说就拉着沈心然出了院子。

为了得到那500两银子,李氏也是有够拼的,一向吝啬如她,竟也愿意出点血了。

倒不是说李氏突然之间开了窍,而是因为这段时间她实在是亏了太多银子了,急于骗到那500两银子来填坑。

所以即便沈心然有所要求,只要不超过她的底线,都会尽量满足。

说白了,一切都是为了那500两银子,以小博大,贪婪本性依旧没变。

一辆青油小马车从季府悠悠驶了出来。

李氏带着沈心然、季如月两人坐在马车上,朝目的地驶去,几个丫鬟婆子坠在后头。

马车行驶的很缓慢,驶到一座布庄前停下。

丫鬟上前撩帘子,三人依次下马车。

一进布庄,看也没看,沈心然就直接点了好几批新进的布料,款式不需要有多好看,柔软舒适就成,选完直接就让人打包送去季府。

这么多布,别说做一个小孩的秋冬装了,便是做五六个小孩的衣服也够了。

李氏有些肉痛,单买布就花了她20两银子,沈心然还真是会挑,兼且一点都不客气。

沈心然当然不会跟她客气啦,沈仲恒为什么穿旧衣服,这都是拜李氏所赐,她现在不过是讨点利息罢了。

买完了布,几人来到一个药铺。

这回李氏吸取了刚才的教训,生怕沈心然喊出人参、灵芝等名贵药材,所以在沈心然还未开口说话之前,就抢先一步,直接让掌柜打包一些常用的滋补药材,譬如党参,当归,莲子,红枣,枸杞等。

见李氏这般小心谨慎,沈心然也并未拂她的意,只笑了笑,朝掌柜补充道,“分十份,我要熬煮十次。”

说着,向掌柜要来了纸笔,每份怎么搭配,各种药材的比例是多少,都一一记在了上面。

见沈心然在那刷刷写着小字,密密麻麻的,李氏看得脑袋发晕,也懒得去理会,每个医者对于药材的搭配都有自己的理解,她倒是有些惊诧沈心然居然还会医术?

这点她确实没有想到。

不过想想也对,若沈心然不会医术,那梅姨娘是怎么活过来的?她可是清楚记得,送梅姨娘过去的时候,那家伙进的气比出的气还要少。

如今却听人说能在院子里走动了,咳的也越来越少了。

李氏的心思不由又活络了起来,以前他是不知道沈心然还会医术,以为她只是个什么也不懂的草包,也就一点银钱和首饰值得人惦记,在那些银钱首饰被骗光后,对于女儿不怎么去怡华院坐,她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如今得知沈心然还有利用的价值,日后少不了还得多让女儿过去怡华院坐坐,联络一下感情,好好哄着,等有了个腰酸背痛,也好就近找沈心然来看,倒是能省下不少看病的钱。

李氏心下打着计划,掌柜那边已经照着沈心然的方子抓好了药,这些药材都是寻常的补药,不算贵,但也不便宜,统共花去10两银子,倒是比买布便宜了一半。

李氏暗自庆幸自己刚才的举动,若是慢了一步,等沈心然开口,那肯定不止这些钱了。

“布也扯了,药也买了,娘,咱们是不是该回去了~!”季如月全程黑脸,从来只有她占别人的便宜,没得别人占她家便宜的。

反正他是超级不爽,根本没心情继续逛下去了。

李氏也正好有此意,准备打道回府,却忽听沈心然开口道,“三舅母刚不是说要给心儿添置首饰吗?怎的这么快就要回去了?不如咱们去看看首饰吧~!”

“你!”季如月气炸,李氏赶忙拦住他,转头对沈心然笑眯眯,“好的好的,不就是首饰么,既然三舅母刚才答应你了,自然要办到。”

自个胡乱许的诺,结出的果再苦也要咽下,同时心理安慰道:去个落魄一点的银楼,挑几样看起来好看,花花绿绿,但却不值钱的镀金铜饰就成了……反正这种事,以前薛氏没少做,她也可以学着点,反正铜饰也要不了几个钱。

李氏此刻的想法,季如月自然不知,她只知道自个母亲给沈心然扯了布、买了药后,还要给对方买首饰,前几天她软磨硬泡想要买金凤楼的小花银簪,可母亲硬是没答应,如今却要给沈心然买首饰?!

她能不生气吗!

气得跺了跺脚,赌气哼声,自个跑回马车上去了。

李氏没有理会她,而是笑嘻嘻的对沈心然道,“三舅母知道有一家银楼不错,这就带你过去挑几件首饰。”

沈心然没有动,“心儿听说前不久古井坊新开了一家银楼,好像叫什么金凤楼来着,听说可热闹了,心儿想去瞧瞧。”

听了沈心然这话,李氏差点没把魂给吓出来。

又是金凤楼,怎么一个两个都惦记着金凤楼的首饰?!

这金凤楼可是最近京城最火爆的两个地方之一。

077. 绞丝

另一个是诗月阁,说是清倌场所,却比京城所有的烟花柳地加起来还赚钱,简直就是销金窟。

而金凤楼则是专门卖首饰的地方,大多接待的是女宾,男宾也接待,不过一般去金凤楼的,还是女子居多。

这金凤楼最出名的地方,在于它出品的金簪是用绞丝技术,把金银拉成一条条细丝,再编织成各种各样的簪形,做出来的簪子,唯妙唯俏,华丽至极,此为绞丝簪。

在金凤楼出现前,京城没有哪家有这样的技术,莫说京城了,便是整个大燕,也没听说过有谁这样制作首饰的。

绞丝,乃是金凤楼的独门技艺,单凭这一点,就足以让这个开张不到半年的银楼名声鹊起。

不过他这的首饰也卖得比其他地方贵。

李氏是万万没想到沈心然竟想去金凤楼买首饰,便是她自己也舍不得去那买首饰好不好!

正在犹豫间,却又听沈心然说道,“心儿听说那出了一套小花银簪,样式十分别致,特别适合闺秀小姐们带,如今京城里正流行那小花银簪,心儿也想要一只。”

听了这话,李氏才舒了一口气。

这小花银簪她是知道的,前不久,季如月才闹着她要买,的确是流行于京城闺秀间的一种簪。

相比起金凤楼里贵的离谱的绞丝金簪,这小花银簪的价格,倒是还能接受。

当时她之所以不给季如月买,主要是那天刚好发生了鹧鸪巷子的事,连赔款的钱都要借,哪还有多余的钱给季如月买簪子。

这几日也是周转到了一些,才敢打包票承接下沈心然的愿望,不伺候好沈心然,他怎么顺利拿到那500两银子?

这两件事根本没有可比性,女儿再疼也要分时间,如今却是在沈心然身上做生意,自然是要投资的,不然哪来的回报?

金凤楼推出的小花银簪共18种花样子,有怒放的梅花,秀气的并蒂莲……甚至有一些是其他银楼根本没出现过的花样子,端是十分新奇,加上配合金凤楼独门的绞丝技艺,引得一大批少女追捧。

售价也很亲民,一支10两银子,对于贵女们来说,10银子根本不是钱,就算是平民女子,咬咬牙,也能买下来。

不过小花银簪从不成套出售,有时放出梅花款,有时放出并蒂莲……总而言之,就是无论你有钱没钱,都不可能一下把18只集齐,端是在京城少女间,引起了一股收集小花银簪的风潮。

这也就导致了小花银簪特别难买到,三天两头缺货,一旦放出,不消半日就会被人抢光。

沈心然属意这小花银簪,李氏倒不出奇。

既然想要,她陪她去看就是了,反正也不一定有,没有的话就骗沈心然去其他银楼,买支便宜货得了。

如是想着,便带沈心然上了马车,吩咐车夫驶向古井巷子。

车到了古井巷子口停下,十字街上人潮如梭,车是进不去的,只能下车步行。

金凤楼位于十字街中央,虽是一间新开不久的银楼,但却十分显眼,楼顶立着一只活灵活现的祥鸟,这祥鸟是用绞丝技艺编织而成的,不过却不是金丝,至少不是纯金的,不然也不敢这么堂而皇之地摆在外头,不怕被人盗啊。

下了车,李氏带沈心然和季如月往金凤楼走去。

在车上得知此去是给沈心然买金凤楼的小花银簪,也不知为何,季如月突然就不闹了。

只是一双肖似李氏的细眼滴溜溜的转,也不知在打什么鬼主意。

其实季如月回到车厢里就有些后悔了,她是知道自己母亲为什么要对沈心然这么好的,只是一见到沈心然得了好处,便有些控制不住自己的嫉妒和愤恨,现在冷静下来,便觉得自己太沉不住气了。

然后在车上又听说了母亲要给沈心然买小花银簪的事,按理来说她应该更生气才对的,毕竟这东西正是他心心念念求而不得的。

只不过经过刚才李氏这么一晾,他也稍微清醒了一点,知道现在不是闹脾气的时候,况且沈心然既想买小花银簪,那便随她去,等她买了,自个再想办法骗过来就行了。

想到这里,便硬生生把爆脾气压了下去,还贴着沈心然好一阵嘘寒问暖,倒是叫李氏一顿欣慰,自己的女儿终于开始懂一些道理了,而不是一味的胡搅蛮缠了。

行至半途,沈心然顿住脚步,吩咐白术去买鱼。

古井坊是京城最热闹的坊市,旁边就是玉带河,设有内城码头,自然有鱼市。

只是对于沈心然突然之间要买鱼,李氏有些诧异。

却听沈心然解释道,“听说这码头上的鱼种类丰富,既然路过了,就顺带让丫头去买条鱼,搭配着三舅母买的红枣枸杞,煲一锅鱼汤,恰好给姨娘和弟弟补补身子。”

闻言,李氏心里翻了个白眼,没见过这么蠢的嫡女,居然心心念念挂记着一个姨娘与庶弟。

李氏虽心里不以为意,脸上却不显,还笑着夸赞沈心然有孝心,却并未注意到沈心然把药材递给白术的时候,悄悄塞了一张纸条到白术手上。

“买了鱼,你就直接回去煲汤吧。”

“是,姑娘。”

白术攥紧手中纸条,点头称是,心领神会地转身离开。

众人这才继续去往金凤楼。

金凤楼楼高三层,层层递进,如一个尖头宝塔,占地不小,第一层大厅就占了三个铺面大小。

沈心然是第一次来金凤楼,见着里头比寻常银楼多了五六倍的客源,不由暗暗惊叹。

大厅的布局也别具一格,与寻常的银楼不同,寻常的银楼都是摆几张桌子,再有一个展示台,台上展示着几件饰品,仅此而已。

而金凤楼的一楼大厅,则摆满了展示架,一行行一列列地排好,展示架上摆满了饰品,可供人边行走边观看,端是十分方便。

她还从未见过这样的布局,当真是大开眼界了。

心里暗暗诧异的同时,也有些疑惑,这般旗帜鲜明的银楼,为何她之前一点印象都没有?

078. 银簪

她可不记得前世京城有什么金凤楼了……

尤其是这绞丝技艺,也不是永隆三年的产物啊?

若她没有记错,该是永隆20年才传入京城的。

之所以那么肯定,是因为永隆18年的时候,他准备返京,路过江浙一带,偶然间发现了城中妇女的首饰都十分奇异,一打听才知道这是一种绞丝首饰。

是当地一名银匠在不久前捣鼓出来的制饰手段,只是这种手段还不成熟,所以并未得到推广,只在江浙一带小有名气。

后来再次听到绞丝大名,已是永隆20年春,那时它才正式传入京城。

望着展示架上的绞丝首饰,沈心然陷入了沉思,即便是永隆20年传入京城的绞丝技艺,也绝对制作不出眼下这些精美的首饰。

沈心然虽然不是专业人士,但这并不妨碍他辨别好坏。

单从绞丝的细幼程度,就可知孰优孰略。

当年他在江浙一带见到的绞丝首饰,跟针差不多细,然眼下这些,却跟头发丝一样,两者根本没有可比性。

沈心然想不明白为何京城会出现如此高超的绞丝技艺,时间也提前了这么多。

想不明白,索性就不想了,因为这并不是她此行的目的。

她到金凤楼,主要是想确认一下金凤楼的绞丝技艺是否是她记忆中江浙一带的绞丝技艺。

如今证明是,而且品质还更优。

这就足够了。

当年他托人造了一套绞丝银针,用着甚为得心应手。

前段时间,就曾听人提起过金凤楼拥有绞丝技艺,原本他应该早过来的,只是一时空不出时间,而且也没有多余的银子。

所以就想着先把药铺的事解决了,再来金凤楼探探虚实。

哪知这个时候李氏找上门来,想要坑骗他早已花掉的500两银子,他便顺势善诱,要求来金凤楼走一遭。

想要买小花银簪是假,打探虚实,并且打造一副绞丝银针是真。

眼见店里并没有小花银簪,李氏刚要拉沈心然离开,却见沈心然拦下一个店员,“请问你们这儿能定制绞丝首饰吗?”

闻言,李氏惊叫着拉过沈心然,“哎呦喂,六丫头,你可是忘了三舅母之前跟你说的话了,钱不能乱花,你现在都还没学会管家,怎能乱花钱呢?三舅母不是都跟你说了吗,钱对于女人来说非常重要,后宅的女人掌握了金钱,就等于掌握了一半的话语权,丈夫也会敬重你,所以钱可不能乱花,要攒起来,既然这儿没有你要的小花银簪,那咱们去其他地方看看,定制什么首饰呢?不仅价格贵,还麻烦的很,哪有现成的好。”

李氏这话已经说得够直白了,就是不愿意花钱给沈心然定制首饰,毕竟绞丝首饰可不便宜,尤其还是定制款。

然而,沈心然却不为所动,依旧定定站在原地。

李氏见拉都拉不动他,一脸尴尬之余,还浮上一丝恼色。

任谁看了都知道,这对舅侄必然是闹了分歧,一个想买,一个不想给钱。

店员的素质倒是特别高,并没有因为沈心然是一个小孩,就轻怠了她。

见这两人在僵持着,便开口道,“这位小姐,我们这里的确是可以定制绞丝首饰,有金饰和银饰之分,定制的图案样式大小不同,价格也不一样,像定制金饰的话,至少是300两银子起步,若是定制银饰,譬如定制一对绞丝的银耳环,则便宜许多,只需20两银子。”

“我要定制银饰。”

闻言,李氏舒了口气,她还以为沈心然会狮子大开口想要定制金饰呢。

一件最简单的绞丝金饰,都得300两银子起步,若真如了沈心然愿,那她还能赚到多少银子呢?即便顺利骗到那500两,最多也就只能赚100两,甚至100两都不到,这可不是他要的结果。

然而听沈心然要订制的是银饰,心里倒是松了一口气。

定制的首饰本来就要比做好的成品贵上一些,不管到哪个银楼都是一样的。

所以对于定制一对绞丝银耳环都要20两银子,虽贵,李氏却还能接受,所以她也想听听沈心然到底要定制怎么样的银饰?

若这价格跟绞丝银耳环差不了太多,咬咬牙也就认了,若是超出了她的底线,则万万不可答应。

“既然这位小姐要定制绞丝银饰,那就请到二楼来,二楼我们有专门的接待室。”

上了二楼,只见那位店员拿出一本册子,“这里都是我们银饰的花样子,有簪子耳环手镯等等,不知小姐想要定制哪种首饰,可以挑一本来看看。”

看到琳琅满目的画册,跟着上楼的季如月,眼睛都亮了起来。

却听沈心然摇了摇头,“我不要订这里的,请给我一张笔和一张纸,我自己画。”

“自己画?”这会便是连一向淡定的店员也露出了惊容。

他可没见过哪个小姐或者夫人来他们的金凤楼定制首饰的时候是自己画的,毕竟这些图纸都是他们的阁主拿过来了,他不敢保证每样花式都精美绝伦,但至少十分新颖,是其他银楼里没有的。

眼见顾客坚持,他也没有多说什么,转头去拿来了纸笔。

只见沈心然执起小羊毫,点了一点墨,就在宣纸上画起来。

一根两根三根……众人围着沈心然的画在看,眉头皱了起来……这到底画的是什么?跟头发丝似的?

足足画了12根“头发丝”之后,沈心然又换上一根中号狼毫,在这头发丝的根部绕了几圈丝,最后在顶端描绘上几点花瓣,放下毛笔,大功告成。

众人惊诧,这到底是什么鬼?看着像绣花针,可却比针细,比针长,有直有弯,看着好像有韧性一般……可若说它是簪子吧,又太不像了,先不说这身子细长得可怕,而且哪有这么简陋的银簪,只顶端一朵小小的、米粒样的小花点缀,实在是不起眼的很。

“这位小姐,您确定要打造这样的首饰吗……?”

沈心然肯定的点点头,“不知贵店能否打造出这种银簪呢,我需要12枚。”

079. 鱼汤

“这个,我也不是很确定,请容我去问问掌柜。”店员根本没见过这种首饰,所以有些不确定。

店员走后,沈心然三人坐在二楼喝茶。

这二楼比一楼小上一半,装修却更加的典雅大气,是类似于隔间一样的布局,不过却不是用墙板隔开,而是用屏风隔成一个一个的半私密空间,似乎是专门用来接待定制首饰的顾客。

李氏这会儿倒也是特别安心的坐在这儿喝茶,无他,瞧着沈心然画的那12只银簪,实在是用料非常的少,所以便想着价格也不可能贵到哪去,也就安心坐下喝茶。

三人喝完一盅茶后,店员才回来。

店员捧着沈心然的那张纸,笑道,“这位小姐,我们银楼的师傅瞧过图纸之后,确定能够制作出来,若您确定要的话,今日就可以下单了,我好给您安排时间,不过最快也要到半个月之后才能收到货,毕竟我们的师傅都已经排满了时间,要得急了的话,我们是做不成的。”

沈心然点点头,“行,既然能做出来,便给我赶快安排时间。”

“没问题,那不知您是否方便现在付一下全款呢,我们金凤楼下单定制首饰,不接受赊账,也不接受定金,必须提前交全款,还请这位小姐谅解我们。”

别看金凤楼只开了两三个月,但是生意火爆的程度,令他的确有这种骄傲的资本。

沈心然也是理解的,遂把目光看向了李氏,李氏虽有些不情不愿,但还是开口问道,“不知这簪子要多少钱?”

店员冲李氏礼貌一笑,“不贵,只需要60两银子。”

“什么?60两!你怎么不去抢?!!!”

李氏差点就要掀桌子走人,那银针一样的簪子,他看着还不足一厘重,即便12根加在一起也要不了一两银子吧。

就算要收手工费,也不能这么狠吧,直接升了60倍,要60两!

别人都说诗月阁坑钱,要她看,这金凤楼坑钱的能力也丝毫不逊色于那诗月阁。

对于李氏来说贵的60两银子,在沈心然看来还真是不贵。

犹记得当年定制了一套银针,足足花了她300两银子,且还没有金凤楼一楼大厅里展示的那些成品纤细。

如今他把图纸画得更细致了,要求更高了,才收60两,的确不贵。

要不是他的所有银子都交给了马宝田,才懒得跟李氏鬼扯呢,自个掏银子买得了。

见沈心然露出不高兴的神色,李氏犹豫了一下,60两加上30两,便是90两。

若买了这套银簪能哄沈心然高兴,顺利从他手上骗得那500两银子,也不算亏,最多就是少赚一点……算了,少赚一点就少赚一点吧,舍不得孩子套不了狼。

如是想着,便爽快掏了钱,为了取得沈心然的信任,直接把字据交给了沈心然,让她自个保管,反正最后做出来的银簪丑不拉叽,她是看不上的,权当是用这60两银子打发沈心然好了。

不仅李氏看不上,便是季如月也不屑,实在是看起来太像银针了。

布也扯了,药材也买了,首饰也定制好了,天色渐暗,众人打道回府。

李氏先去了沈心然的怡华院。

既然花了90两银子,今日自是要把那500两的压条要到手的。

沈心然也没有半分犹豫,直接叫人去取了压条。

压条其实就是一张纸,上面写着压钱的人姓名,并押了多少钱,同时盖上钱庄的印子。

辨别压条真假的方法很简单,直接看那钱庄的印子便知道真假。

看着手上的压条,李氏疑惑出声,“小路钱庄?”

京城的钱庄这么多,他倒没想到沈心然会选一个这么不出名的小钱庄存钱,他可没见过小路钱庄的印章,一时也分辨不出真假,不过明日找人去钱庄里对一对,就知道真假了,料想沈心然也不敢骗她。

拿着这张压条,李氏还不肯走,居然腆着脸,问沈心然还有没有多余的荔枝。

沈心然还以为他要什么呢,压条都要去了,还不肯走,原来是惦记他那点荔枝,之前还呵斥季如月贪吃,自己还不是一样,上梁不正下梁歪,果然是有其母必有其女。

不过无所谓了,那荔枝沈心然早几天就已经吃腻了,连院子里的丫鬟们都不爱吃了。

既然李氏想吃,就全送他得了。

命黄麻把剩余的荔枝都拿出来,那些荔枝被吊在井里,存储的很好,除了叶子有点蔫外,壳依旧是绿油油的。

李氏高兴坏了,得了压条,又得了一大捧荔枝。

这一捧起码有两三斤,足够他们三房吃好几天了。

李氏咽了咽口水,假装不甚在意道,“三舅母只是怕你一个人吃太多上火,好心帮你分担,懂吗?不是要你的东西~!”

说完,也不客气,直接命丫鬟接过荔枝,装模作样的带着季如月离去。

“我呸,自己想吃就直说,这么多借口干什么!真令人感到恶心!”黄麻对着李氏的背影啐了一口唾沫。

沈心然掩嘴一笑,“你不是早吃腻了么?”

“吃腻了也不能白白便宜了这种人!连句谢都没说,就会装模作样。”

沈心然摇摇头,“你管他是不是装模作样,只要明白那些荔枝都是没有泡过盐水的就可以了……”

闻言,黄麻突然领悟过来,对呀,刚刚他拿出来的那捧荔枝可是没泡过盐水的,晌午七姑娘吃的那一盘,是经盐水处理的,吃再多也不怕上火,那现在这个,吃三颗就会上火,按七姑娘中午那贪婪劲,不吃完必不罢休,三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三房那边就等着口舌生疮吧~!

如是想着,心情顿时好了许多。

“姑娘,奴婢去给你泡燕窝。”沈心然这些天晚上都养成了吃燕窝的习惯,炖上两盅,分一半过去给梅姨娘和沈仲恒,他自己也吃上一些,润肺安眠。

这燕窝自不是他出钱买的,他哪有闲钱买这等奢侈玩意,都是从薛氏那克扣下来的。

“不了,今晚不是有鱼汤么?别泡燕窝了,喝鱼汤。”

黄麻哑然,“那鱼不是用来……”

080. 捉奸

“嘘!”黄麻还未说完,沈心然就堵住了她的嘴,“小心隔墙有耳。”

闻言,黄麻赶紧捂住嘴巴,一时大意给忘了院里还住着冬乔和钱嬷嬷,刚才他差点就说漏了嘴,坏了姑娘的事儿。

见四下无人,这才拍拍胸膛,后怕不已。

回到秋霞园,李氏取出压条,左看右看,甚是满意。

别看这只是一张纸,明日拿去换,却能换到500两银子,能不高兴吗?

若不是今日天色已晚,钱庄关门了,甚至她都想立刻就跑出去换钱呢。

毕竟只有钱到手了,才安心。

李氏小心翼翼把压条放好,上锁,打算明天就把这压条给换了。

然而第二天却发生了一件诡异的事。

被李氏小心锁好的压条不见了?!

准确来说,不是不见了,而是锁压条的柜子里只剩一张白纸,很显然是被人换了,有人用一张白纸把压条给换走了!

因为这张压条在放进去之前,他已经再三确认过,不会有错的,然而才过了一个晚上,却变成了一张白纸,不是被人偷偷换走了,又如何解释?

莫非院子里出了贼,偷了他的钥匙去开柜子,把压条换了?!

李氏迅速关了大门,命令心腹金花搜查秋霞园所有丫鬟婆子的房间,然而一无所获。

她甚至怀疑上了金花,为了避嫌,金花让人也搜了自己的房间。

总而言之,整个秋霞园是鸡飞狗跳,李氏仍找不出那张压条。

气急败坏之下,居然要动私刑,从最低等的杂扫丫鬟开始,每人杖打五板子,要是没人能提供线索或者指正贼人,打完一轮又继续打下去,亏李氏想得出来这鬼主意,吓得丫鬟纷纷乱指,还有人慌乱之下说出了季崇文的名字。

哪有下人敢说主子的,只是若不说出一个比较有可能的人,真有可能被李氏活活打死。

横竖都是死,索性把季崇文拉下了水,谁让季崇文平日就喜爱偷抹进李氏院子偷东西,上回还偷了李氏的地契去换钱呢,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儿。

李氏瞬间醒悟过来,对呀,怎么把她那混账丈夫给遗忘了呢?

季崇文连他的嫁妆铺子都敢动,还有什么做不出来的?

李氏匆忙带人去找季崇文,姨娘的院子里找不到,又去了前院。

别看季崇文名字里有个“文”字,可他最不爱看书了,只爱喝花酒,前院哪找得到他的身影。

李氏索性带人去季崇文经常出入的酒楼寻人,依旧没找到。

最后还是逮着季崇文的小厮,一顿板子伺候,小厮这才道出了实情,季崇文居然在外面养起了外室。

李氏那个气呀,压条没找到,却得了这样一个消息。

不给季崇文纳妾,居然在外头养起了外室?!这下无需人证物证,他已经一百个肯定自己的压条是被季崇文给偷去了。

让小厮带路,李氏领着十几号人,浩浩殇殇就杀去了那外室的住所。

冲进去的时候,季崇文正衣衫不整,扑在那外室身上,做着不可描述的动作。

李氏气得直接冲过去,也不理呆滞的季崇文,直接把外室拖下了床,待季崇文反应过来,已被李氏带来的人控制住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刚才还和自己翻云覆雨的女人,被李氏好一顿拳打脚踢。

还好,李氏带来的人都是府里的丫鬟婆子,也没敢真的阻拦季崇文,季崇文挣扎了两三下,还是被他挣出了包围。

“你住手,锦娘怀了我的孩子,你再打下去,一尸两命,我就要你偿命!”

听了这话,李氏怒极反笑,“要我偿命?我还要你们的命呢!季崇文,你要不要点脸,偷老娘的钱,骗老娘的铺子也就算了,还用老娘的钱在外头包养女人,你算什么男人?!”

“你说什么呢?闭上你的臭嘴!”季崇文早就看不惯李氏了,长得丑不说,还这么泼辣刁蛮,更重要的,是当着他最近宠上的女人的面,说他的软弱。

所谓士可杀不可辱,自然不能任由李氏侮辱他了,更何况他是不可杀也不可辱,尤其是看着锦娘娇滴滴的望向自己,一脸的委屈,胸口顿时燃起一团热浪,照着李氏的脸上就是啪啪两耳光子。

李氏一脸惊怒,“你,你居然敢打我?!”

上回他俩打架,季崇文在脸被挠得满是血的情况下,也只是挣扎中踹了她小腿一下。

现在直接上来,也不问缘由,就啪啪扇了她两耳光,还是那么的响亮,还是当着别的女人的面。

李氏疯了,怒了,就近拿起花瓶,就朝着季崇文砸去。

仆人们看了也是吓了一跳,往日再怎么打,李氏最多也就是抓抓挠挠,看起来可怕,不过就是些皮外伤。

这次却不得了了,直接举起花瓶就朝季崇文身上砸去,那可是真的会砸伤人的!

砸伤了季崇文,李氏自然也会受罚,可最倒霉的还不是他们这些跟着李氏出来的仆从吗?

众人赶忙上前拦阻,可依旧有一两件瓷器砸中了季崇文的脑袋,瞬间血流不止。

季崇文一愣,摸摸头,看看手,惊叫一声,“血~!”然后就这样直挺挺的晕了过去……

李氏这才后怕,慌忙道,“快!快!救三爷!!!”

谁也没有注意到,原本躺在地上娇弱的锦娘,却趁着混乱,摸出了院子,等众人反应过来,早已不知所踪。

这件事情的后果很严重,李氏被老夫人罚跪祠堂三天三夜,最后由季如月搀扶着出了祠堂,整个人面色苍白摇摇欲坠,罚跪完祠堂还不止,还被年氏禁足于秋霞园,直至季崇文伤好,才允许她出园。

此事闹得满府皆知,沈心然不用刻意去打听也知晓这事。

尤其是他院里的几个丫鬟,还天天拿这事来说去,就譬如现在,黄麻就和招娣来娣两个坐在回廊上边嗑瓜子边讨论此事,说到兴起时,还会手舞足蹈几下,俨然就像她在捉奸现场一样。

藿香进来给沈心然添衣,见趴在书桌上的沈心然已经醒来,撑着好看的下巴,望着窗外。

081. 锦娘

便不由侧身问道,“可需要奴婢出去叫她们别吵着姑娘了……”

沈心然却是笑着摇摇头,“不用了,随他们去,天天拘在院里,难得有件趣事可说,想说便说,只要没有外人在。”

闻言,藿香也不好再说什么,姑娘老是这样纵着黄麻,现在连她说的话都不太管用了。

好吧,姑娘爱惜她们是好事,她不该为这此烦恼的。

“那奴婢去给您沏茶。”

沈心然点点头,藿香出去,转身的瞬间,看到沈心然早已没有关注窗外的事情,而是专心翻起了手上册子。

他心中有些奇怪,三爷和三夫人的事难道姑娘就一点都不好奇吗?

不怪藿香这样想,因为现在府里的人都在背地里讨论这件事,唯独他们家姑娘,连打听都不曾打听过。

作为心腹,藿香自然是知道更多内情的,也知道沈心然在这件事里发挥的作用,所以才有些好奇自己姑娘为什么一点都不关心这件事的进展?

当然,也只是在心里好奇而已,他是不敢去问沈心然的,索性不再多想,专心去给沈心然泡茶。

此事的确与沈心然有关,首先,那张压条不是被季崇文换走的。

准确来说,根本没有人碰过那张压条,它是自己消失的!

说起来有些神奇,但事情的确如此。

那日,李氏突然找上门来要钱,因为沈心然早就把这件事忘记了,所以并没有准备。

原本,他可以死咬住自己把钱花了,不给李氏就可以了。

然而李氏自己要送上门来,沈心然自不可能白白错过了这样的机会,所以他临时想到了一个办法,用乌鳢胆汁调配出一种六个时辰内自然消散的墨汁,制造一张假的压条,用这张压条,从李氏身上坑好处。

这样问题就来了,谁来调配乌鳢胆汁?又要写一张怎样的压条呢?

经过一番思索,沈心然趁着李氏带她去药铺买药的时候,在纸上迅速写下配方,并趁李氏不注意之际,递给白术,让他去十字街码头看看有没有乌鳢鱼,若是有,便迅速回去造假。

若是没有,大不了回去之后,说是找不到压条,再拖上两天,等找到乌鳢鱼了,再把造好的压条送过去给李氏。

白术会写字,一手楷书写的比她还漂亮,毕竟白术老爹是位老童生,一身技艺都传给了白术,造假个压条不在话下。

而这些日子,白术跟着他学医术,也是进步神速,照着他写的方子配墨汁不成问题,问题就在于能不能找到乌鳢鱼。

当真是老天都在帮他,那天还真让白术在鱼市里给找到了一条小乌鳢。

而沈心然之所以要让白术写小钱庄的压条,乃是因为京城的钱庄多不胜举,李氏不可能知道每一家小钱庄的印子模样,造假起来更容易。

所以这也是她选择快到傍晚才回去的原因。

拖上一拖,只要等这些钱庄都关门了,便是压条有破绽,李氏有所怀疑,也不可能立刻拿去换,而等到他要去换的时候,墨汁六个时辰就消失的性状早就生效了,怕他到时只能拿着一张空白的纸去换钱了。

而至于那个锦娘,同样也是沈心然安排的。

准确来说,是马宝田安排的。

不过,李氏撞破季崇文与锦娘的事纯属意外。

原本这锦娘被马宝田安排过去,也只是为了骗季崇文把那铺子地契偷出来卖,并没有要挑唆季崇文与李氏夫妻关系的意思。

这锦娘本就是京城一家教坊的妓子,上了点年纪,虽风韵犹存,却是恩客越来越少,毕竟京城花楼里最不缺的就是年轻貌美的姑娘,所以这锦娘也萌生了自己为自己赎身的念头,只是年轻时候赚的钱,大头都被妈妈桑抽走,自个所剩不多,根本赎不起。

马宝田物色了很久,发现这锦娘恰好符合他的要求,便找了上去,用300两银子收买了锦娘,让锦娘替他哄骗季崇文。

马宝田用的方法很聪明,300两银子还不足以让一个妓子听命于他,但若是露出这人好骗,而卖地契的钱至少有2000两以上,足够她赎好几回身了,有了这笔银子,去哪不能生活,便彻底让锦娘动心了。

且事先他们也说好,若是不能够骗到季崇文,300两银子依旧会给锦娘,这才让锦娘没有了后顾之忧。

而要骗到季崇文,让他上钩,自然不可能还是以妓子的身份去接近他。

所以马宝田让锦娘改头换面,自称是寡丧在家的少妇,与季崇文来个偶遇,至于勾男人的手段,就不用马宝田教了,锦娘多的是,这下可把季崇文勾的魂都没了,自以为捡了宝,立马就偷来家中母老虎的地契,卖了换钱,在外头包养起锦娘来。

在妓子中,二十七八的锦娘已然属残花败柳,可若是把她包装成良家少妇,那又不一样了,人还是那个人,甚至卸去了浓艳的妆容和华丽的首饰,显得更加不堪,可男人就好这口。

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

偷而不得的东西即将到手,还有什么比这更能让人满足?

而锦娘为了骗到更多卖铺钱,自然也会好好配合演完这出戏,满足季崇文,也满足她自己。

在李氏来之前,季崇文卖铺子的钱,已被锦娘骗得七七八八了。

身契早已赎回,就算李氏不来大闹一场,锦娘也是准备逃的,至于什么已有半个多月的身孕,也就季崇文这蠢鬼才会相信,哪有人有了身孕半个月就知道的,若真是那样,就该想想头上有多绿了。

只可惜季崇文是永远都不会知道,他曾经痴心交付的所谓的良家少妇,早已卷着他的银子逃之夭夭了。

所以,李氏那件位于鹧鸪巷子的小米铺,如今正在沈心然手上。

而这整件连锁反应的事情,沈心然只在意一件事,那就是李氏手上的米铺。

米铺早就在半个月前到了手,他自然就不再关心和关注后面的事情了。

082. 恶犬

至于压条不见的事,不过是顺手而为罢了。

至于季崇文养外室,被李氏撞破,大打出手,搞得整个季府乌烟瘴气……这根本就不是她能控制的,她也压根没想过跟李氏继续玩耍下去,怎么可能会特意弄出这种事情呢。

就像是路过一条路,路旁有一条恶狗朝你吠。

原本就是一件不值得关注的事,只是这狗突然发了疯,朝你冲来,你不过是顺手捡了根棍子砸下去,至于是把它砸死?砸伤?砸跑了?

则压根不必在意,甚至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把棍子一扔,拍拍手走人就是了,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办,跟一条恶犬计较什么~。

而对于沈心然来说,那件更重要的事,就是开药铺。

她从李氏手上顺利接过米铺后,就一直在考虑着开药铺的事宜。

现在面临两个问题。

一是药铺的装修,二是需要进些药材。

花了300两买通锦娘,又花了2000多两购入米铺,哪还有钱搞装修和进药。

前者好解决,毕竟这小米铺之前李氏一直用着,无论是里头的院子还是外头的铺子,都不算陈旧,加之前不久为了开糕点店,还重新捯饬了一番,现下倒是焕然一新,整修基本上是不用的,就是需要订制一面存放药材的墙柜,除此之外,再隔出一个抓药区和看病区,就可以了。

后者才是比较麻烦的。

毕竟她开的是个药铺,若是药铺里连基本的药材都没有,还开什么药铺呢。

正在她思考间,藿香已经把热茶端了上来。

沈心然看着眼前氤氲的茶气,忽而皱皱眉头,心想大不了就先把剩下的那一半体香丸交给吕太姨娘先,有这一半体香丸作保,合该能借到银子吧。

不过这么做也有弊端,若是吕太姨娘提前把那一批体香丸出售了,则对体香丸日后的发展大为不利。

可思来想去,却也只有这个办法可行,只不过他得亲自去跟吕太姨娘说明其中的利害关系,得说服他把体香丸攥在手里,不要轻易出售,相信吕太姨娘还是有这点见识的。

想明白了这点,茶也顾不上喝,直接唤藿香取来剩余的体香丸,去往兰桂舫。

1200多两的银子不算少,本以为没那么好借,但吕氏得知她的来意后,二话不说就把银子给了她。

而且没说是借,说是提前预支体香丸的银子,这倒是令沈心然有些意外。

毕竟借银两,无论借多少,都是欠人情,提前预支又不一样了,预支的是下一批体香丸的款项,属于沈心然自己的钱。

吕氏原本可以借着这件事,让沈心然欠他人情的,然而却没有这样做,沈心然意外之余,也有些佩服吕氏,同时为她的命运感到担忧,这样一个胸性豁达的女子,前世却因坏了外祖父的老来子,而沦为内宅争斗的牺牲品,终身与青灯古佛相伴,委实有些可惜……

若能帮她一把,沈心然不吝伸出这只手。

从吕氏那里预支到钱款后,沈心然便正式开始鼓弄药铺的事情。

首先,便是把米铺后头的院子给空出来。

院子后头原本是被李氏租给附近人家住的,后来因为要捣鼓水晶果子,索性就把人请了出去,做了临时的作坊。

房屋结构什么都没有改变,桌子椅子这些日常的家具都有,就是锅碗瓢盆得添置过。

不过这也简单,鹧鸪巷子里就有一家铁铺,买几个现成的铁锅铁盆就成了,蚊帐草席垫褥什么的,从京郊的院子里搬过来就可以了,这些都是童妈妈进京后现买的,京郊那座院子里有倒是有,不过因为长期没人住,被褥草席都发霉了,自然还是自己弹一床比较安心,如今正好搬到米铺后面来。

再打扫打扫,院子便能住人了,且比京郊还要宽敞一点。

毕竟是个两进的院子,自然要比京郊的小院大上一点。

后院住人,前院沈心然打算空出来做制药场所,顺带可以利用宽敞的院落晒草药。

院子弄好后便开始整顿铺面。

相比起还算宽敞的院子,铺面简直小的可怜,难怪之前他们要租下另外四个铺子。

不过沈心然资金有限,而且是初开业,开个小一点的药铺也没有什么太大关系,反倒铺面小一点更适合她,毕竟现阶段她人手也不足。

定制的药柜很快就做完了,只花了三天的时间就搞定。

住在鹧鸪巷子里的居民见着前段时间闹得沸沸扬扬的水晶果子铺又在捣豉,便纷纷好奇凑过来瞧瞧,不会是那个害人不浅的水晶果子铺又要开张吧,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纷纷指指点点。

眼看凑前来叫骂的人越来越多了,沈心然生怕出事,立马让马诚马谢,还有丁豆出去解释一下。

李氏扔下的烂锅,他可不敢背,得跟别人说清楚,这铺子已经换东家了。

药柜晾了几天后,没味道,沈心然这才开始指挥人往里头摆药材。

他把怡华院的丫头都带了过来帮忙,只留来娣一人看院子,一来是防止钱嬷嬷和冬乔捣乱,二来也是怕梅姨娘有事寻不找她。

这回便是连沈仲恒也被她带出来了,这小子一出宅子,就像放飞天空的鸟,说是来帮忙的,却在铺子后院可劲跑,跟丁香丁豆两个人玩得不亦乐乎。

货源的事,早在铺子定下来后,马宝田就去联络了。

以前他就是搞药材二手批发的,虽然乌稍岭和京城比不得,一个是小县城,一个是大都城,但马保田有着丰富的药材采买经验,加上肯钻研,为人活络,一通百通,只用半个月,就找到了货源。

沈心然的药铺并没有进什么名贵的药材,都是一些日常用的普通药材,毕竟把药铺开在鹧鸪巷子,即便是进了昂贵的药材,这里住的平头百姓也抓不起,做事要立足根本,在店铺名声还没打出去之前,先把周围的需求人群吃透了再说。

用心去做一件事,还怕会做不好吗。

083. 特色

不过即便如此,还是需要给店铺加点特色的。

加什么特色好呢?京城里的药铺这么多,想要让人记住他的店,就要与众不同。

思来想去,沈心然决定在开张前制作出一些药丸。

他的药丸可与其他铺子的药丸不同,不仅效果显著,而且最重要的是保质期长,这一点,是京城里其他药铺所做不到的。

说干就干,这次她打算制作一种药丸做镇店之宝,不能做多。

所谓树大招风,一个没有背景的小小药铺,能制作出一两种药丸还能说得过去,若是一下能拿出三四种,那就是找死!

怕是还没能开上两日,就会被人找上门来了呢。

不过这药丸不是体香丸。

先不说体香丸的制作成本很高,一颗需要一篮花,就拿它的实用性来说,只适合爱美的女性,并不适用于现阶段她药铺的定位。

他的铺子位于鹧鸪巷子,自然是要以鹧鸪巷子里的平民为主。

选来选去,沈心然选了一种叫做广藿香丸的药丸。

这种广藿香丸,采用广藿香、白芷、白术、陈皮、生姜等药材熬制而成。

制法比较简单,因为上述的药材,都可以采用白酒浸泡法来提纯,把它们全丢进白酒中浸泡,12个时辰后,便可得到释出液,再把酒蒸掉,剩余的精华加糯米炒至熟,再熬制成泥,搓成丸。

属酒蜜丸一类。

先祖留下来的医经里,单制作药丸如何提纯这一环节,就列举出了20余种萃取法。

白酒浸泡法属于最简易最快速的萃取法,比萃取花液简单多了,对技术的要求也最低。

不过即便如此,其中也有许多窍门和细节需要注意,沈心然手把手教白术如何萃取制作广藿香丸的原料。

主仆两人就这样,边教边学,边学边提问,用了五天时间才制作出第一批广藿香丸。

沈心然制作的这一批广藿香丸,跟祖先医经里记载的广藿香丸不一样。

首先医经里记载的广藿香丸,味苦,嗅浓,让人难以下咽,本是解表化湿,理气和中,用于腹泻呕吐之用的,然而那个刺激性的气味,让人还未咽下喉咙就想吐出来。

药都难以下咽,还如何治病?

在岭南的时候,沈心然发现当地的人会用一种叫紫苏的叶子煲水化湿理气,这种叶子煲出来的水也叫做正气水。

他便在广藿香丸的基础上,加入了紫苏叶,而后又加入了半夏和甘草,这样制作出来的广藿香丸,才真正意义上对得起它那个香字。

闻起来带着一股浓郁的芬芳,有点像他们陇上地区高山放牧族常吃的一种食物,酥油茶。

或许也是因为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故乡,所以在甄选药丸的时候,沈心然第一个就想到要制作广藿香丸。

当然了,除此之外,他决定要制作广藿香丸的另一个重要原因,就是现在刚好是夏日,气温高,食物容易腐败变质,腹泻呕吐的情况时有发生,他这种广藿香丸用料又不贵,效果又特别好,若是能在鹧鸪巷子间推广开来,想必也会带动其他人过来买,药铺的知名度自然也会进一步扩大。

就这样,带着一点点试探的意味,沈心然又再做了两批,每一批一百颗,总共做了300颗备用。

而这个时候,还没开张的铺子外,每天都有人过来围观。

这次的围观跟上次不一样,上次那是指指点点,一脸嫌恶,现在围观的人脸上都带着好奇与期盼。

这是什么情况?连沈心然自己都有意外。

后来跟马氏兄弟和丁豆打听,才知道原委。

竟是上次她叫这三人出去解释的时候,让人认出了马氏兄弟和丁豆就是之前在巷子口卖祖传止泻药的人。

这样一来,根本不用解释,大伙就知道这铺子易主了。

再一听他们要在这儿开药铺,大伙可高兴坏了。

鹧鸪巷子地处偏僻的西城区,几乎快要贴到城墙边上了,说是属于京城的一部分,实际上要不是有城墙顺带包裹着,与京郊无异。

这里居住的,除了平民还是平民,附近也只有一条鹧鸪巷子有东西卖,平日城中的人也鲜少过这边来,除非要从西城门出,才会驾车走马道路过鹧鸪巷子。

所以这儿根本没有药铺,西城的人要去看病,得去城中,那儿药铺多,可看病抓药也贵呀,没几两银子是看不起病的。

所以身上有个小痛小病的,基本上都会去到城外找赤脚郎中,随便捡点什么土药吃就可以了。

如今有一家药铺开在他们这块平民区,能不高兴吗?

首先说说价格,从上次祖传止泻药就能看出,半吊钱的价格虽不便宜,但咬咬牙还是能出得起的。

其次,就是这个药铺是真的靠谱,要是不靠谱,怎能仅靠一碗药就止住了他们三天两夜都管不住的肚子呢!

所以一时间,沈心然这个还未开张的药铺,竟渐渐有人期待起来,时不时有人过这边来瞧一瞧,不过自然不能跟李氏当初水晶菓子铺开张时的光景相比了,毕竟沈心然没有特意去做什么推广宣传,纯属于无心插柳的类型。

店铺装修好了,药材也备齐了,首批用来试卖的广藿香丸也制作完毕。

沈心然开始着手培训店员。

还好需要他培训的人也不多,像陈老,以前就是沈家药铺的资深坐堂大夫,而马氏兄弟以前也在沈家药铺当过学徒,也就丁阿牛、丁豆父子俩没有太多经验,沈心然主要是给他们讲讲药铺运行中会遇到的问题,以及平常需要做哪些事情,这些都不涉及到药理等专业知识,因为她看丁阿牛父子似乎对制药并不感兴趣,也没有勉强,而且没有基础的人学起来也很难,他并不想在这方面浪费时间。

毕竟人才不拘一格,总有适合他的地方,找到对的地方自然就能发光了。

像丁豆,很机灵,适合迎来送往,招揽生意,沈心然便把他拨到马宝田麾下,让马宝田这个药铺掌柜带着丁豆打下手。

084. 围观

丁阿牛虽然不像他儿子丁豆聪颖,但胜在魁梧壮硕,有一膀子力气,搬搬抬抬不在话下,维持药铺秩序以及搬抬的工作,就尽数交由他。

这样一来,马宝田做掌柜,丁豆跑腿,丁阿牛干力气活,马氏兄弟晒药抓药,陈老坐堂,小小店铺,也算是人才济济了。

至于童妈妈,则负责后勤,保障大伙的一日三餐,沈心然对这分工非常满意,眼看时机差不多了,店铺也该开起来了,却突然想起还没换牌匾?!

他这小铺上头还挂着“水晶果子”的匾额,若就这样开业,铁定要被不知情的人给砸了。

所以在开业前,肯定要换过牌匾。

换什么好呢?苦思冥想,沈心然却想不到什么好名字。

有人提议叫做“知善堂”,可沈心然并不想起这个名字,沈家以前的药铺就叫做知善堂,知善知善,善了好几代,也没什么好结果,她可不想重蹈覆辙,决不能让自己开的药铺再叫至善堂。

这个建议自然是陈老提的,见沈心然不愿意,本来一张吊牌脸,就更不高兴了,可这药铺是沈心然的,不是他的,起什么名字,他还真没权利决定,也就只能摆摆臭脸了。

纠结了好几天,沈心然最终决定给药铺起名叫做“有间药铺”。

这名字乍一看,什么鬼?仔细看,却会觉得很特别。

沈心然也是偶然间听围观的人说:咦,这有间药铺诶。

她便想不如就叫“有间药铺”吧,朗朗上口,也容易让人记住。

就这样,药铺的名字定下了,叫“有间药铺”。

牌匾做好的那天,正好开业,放了几根鞭炮,便算开业庆典,也没有搞得很隆重,一切以低调为主。

不过因为每天围观的人不少,所以药铺一开张,就有人进来东瞧瞧西看看。

西城区这边,靠近城墙的地方,只有鹧鸪巷子这一条商业街。

说是商业街,除了靠近车马道的那几间铺子外,里面的那些,生意只能用惨淡来形容。

沈心然买下的这间带院铺子,虽前头的铺面小得可怜,但位置却是极好的,恰好位于鹧鸪巷子口,李氏以前在这开米铺,依托鹧鸪巷子本身的居民基础,再加上临近马车道,来往行人多,生意倒小有所赚。

除了这小米铺还能赚些银子外,其他几间能赚银子的,也就是之前季崇文的酒友们租下的四间铺子了。

这四间铺子就在小米铺对面,可比米铺大多了,更何况四间打通了合并在一起,看起来倒是宽敞气派。

只不过虽然同为鹧鸪巷子比较多客源的店铺,但如今,这四间店铺外却人流凋零。

不为别的,出了水晶果子的事,谁还敢到这四间铺子里买东西了。

张宝宝提着一只鸟笼,出到大门口,随意就把鸟笼往地上一扔。

平日他是最爱逗这只画眉鸟的,可眼看着自己租下的这四间铺子,生意越来越差,人流越来越少,每日都在赔钱,他还哪有心情逗画眉?

不说这事还好,一提这事他就来气,要不是听信了季崇文的吹嘘,他会撺掇着另外几人把手头上的银子投到这破地方来嘛。

害他现在就算不卖水晶果子,卖其他糕点,也卖不出,想来也是,住在这地方的都是一群穷鬼,哪个有闲钱买糕点!

他当初真是瞎了眼才会投钱,不过还好出事的时候他溜得快,要不然铁定也会跟季崇文一起,被这群暴怒的穷鬼揍得面目全非。

如今想想,他都有些后怕。

虽然那件事情过去了,但如今他依旧烦恼不已,不会别的,当初为了盘下眼前这四间铺子,他可是花了好大的功夫。

这鹧鸪巷子,包括李氏那间小米铺,满打满算也就只有眼下这五间铺子有点生意。

自然而然的,有生意的铺子,肯定是有人在租着的。

他想要立马拿下来,肯定是不成,毕竟别人的租期不可能那么巧现在就到期了。

为了能租到眼前这四间铺子,他还动用了一点手上仅有的权利。

他的堂叔父,乃是东门一支巡查小队的小队长。

虽说单单东门的巡查小队就有十来支,一个小队长根本不算什么,但对于平常老百姓来说,也算是吏员了。

所谓民怕当官,威逼利诱之下,原本租这四间铺子的小商贩也只好咬咬牙,自认倒霉地收下所谓的“补偿金”,立马撤租。

那些小商小贩小平民好搞定,不过这铺子的主人却是有点身份的,所以张宝宝还是花了一笔不少的银子,才从对方手上拿到租用权。

一租就是一年。

哪曾想开业不到半个月,就出了那事,害他躲了好几天,才敢出来继续营业。

四间店铺被他扩成一间,合在了一起,因为是要卖水晶果子的,所以店铺统一被装成豪华糕点铺。

所以即便不卖水晶果子也只能卖糕点,除非把这拆了,重新捯饬,可那样又得花银子,就算花了银子又能卖什么呢?

这块区域本就是平民区,消费能力有限,无非就是卖些日杂米面,或者开个茶寮什么的。

若卖日杂米面,铺子又太大,就算把米面放出虫了,估计也卖不出多少,毕竟这的人消费能力有限,一般都是以杂粮粗面为主,很少会买精面大米。

若是改成茶寮的话,一碗茶才多少钱?几文钱的东西!不赚也罢!况且也真是赚不了多少,要不然为什么只有一些平头百姓才会开茶寮,风吹日晒的,赚的辛苦钱只能维持日常生计。

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一口气租下太多铺子了,这才导致他日日亏损……

张宝宝日常把画眉鸟扔出来透透气,刚扔到一边,就看到巷子口的人流似乎比往日多了些。

不过这些人并不是往她的点心铺子走来,而是去往对面的小铺子。

他眉头皱了皱,“那不是季崇文的铺子吗?”

连他租的铺子都因为受到水晶果子的影响而生意惨淡,更不要说罪魁祸首的季崇文了,他可是记得当初那间小铺子差点被暴动的平民给砸了,怎么现在又有人进去了?

085. 开业

莫非上次的事情还没解决,是去寻仇的?

可看着也不像啊,店门口有个机灵的小孩在那迎来送往,出来的人脸上也是带着淡淡的笑容,气氛十分平和,根本不像是去讨债或者去砸店的……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经过上次的事,他早就没跟季崇文往来了,所以这会也不知道对面发生了什么事,便叫来了一个伙计,让他到对面去探探情况。

说回沈心然铺子里的情况,今天第一日开张,来的人挺多,加之店铺比较小,看起来十分热闹。

人虽多,秩序却不会混乱,马宝田在外头拉了几条线,若是要看病的人,则在这条线里面等待,若是要只拿药不看病的,便可以提前进店。

不仅如此,线内排队等待的人,还能得到一杯免费的清凉茶饮。

大热天的,别人来看病还要排队,本就是会有怨气的,但没得办法,沈心然这店内只有一位坐堂大夫,他们也没想到第一天开张就会有这么多人过来凑热闹,所以只能临时想出这种办法,才能够稳定住秩序。

还别说,这法子挺管用的,主要是这清凉茶饮不普通,不是那些劣质的茶末兑水的,而是沈心然用一些茅草熬制的,虽未加糖,但喝着也甚是爽快解暑,所以排一下队也没什么关系了。

清凉茶饮虽好,但还是多亏了马宝田的脑子机灵,这才避免了混乱。

眼看排队候诊的人越来越多,沈心然索性也上场。

他早换了男装,这回并没有像上次去伏牛山采药一样,把脸特意涂黑,那次因为要上山,自然要扮成上山采药的农家小子模样,这会是坐堂看诊,换一身干净男装,加粗一点眉毛,就可以了。

还别说,换上男装的沈心然,丰神俊朗,若是让外头的少女们看到了,必然会春心大动。

还好抓药和看药是分开的,一个在前,一个在后,有帘隔开,沈心然坐在帘后,能看到外面的情况,外面的人却看不到他。

今日来抓药的人很多,号脉的人也很多,唯独买药丸的人不多。

准确来说,应该是极少才对,因为从开业到现在,才卖出了一瓶药丸。

而且说起来,药丸能卖出一瓶,还是碰巧有个人带着腹泻的老母亲来排队,一看排队号脉的人太多,等不了,就咬咬牙,买了一瓶广藿香丸……

广藿香丸之所以卖不出去是有原因的。

这是原因沈心然在外头贴了一张纸,纸上写着“开业前三天,看病半价,抓药七折,买丸九折”。

药铺药铺,除了卖药之外,坐堂大夫的医术如何,也十分重要,有些药铺位置很偏,却因坐堂大夫的医术了得,即便开在小镇上,也有许多人慕名上门去求医,名声起来了,药铺的生意自然也不会差到哪里去。

陈老能在沈家药铺坐堂半辈子,医术是不用怀疑的,沈心然自然要好好利用这一点,打出名声先,所以才会在外头写着开业前三天看病半价。

看病对于平头百姓来说,是项额外支出,平常若有个头痛脑热什么的,只是不是太严重,都不会到药铺号脉,只会捡些相应的药来吃,或者去看赤脚郎中,毕竟赤脚郎中便宜些,花不了多少钱,而若是到药铺里号脉,却是要收诊金的,抓药另算。

对于沈心然来说,看病却属无本买卖,就是费些人力和时间罢了,她这才敢打五折。

而像药材还有药丸之类的,却是不能折太多,毕竟这些要计算成本在内,一旦折扣打得过猛,可是要赔钱的,卖得越多,赔得越多。

所以这才有了药材八折,药丸九折的宣传语。

而且广藿香丸以前也没在其他店里出现过,对于一个陌生的药丸,众人的接受能力是比较低的。

在众人印象中,药丸很难保存,最长也就保质五六天,再加上很多药丸的药效还没现熬的中药好,所以鲜少有人问津。

问的人都没几个,买的就更少了。

对于这种情况,陈老觉得理所当然,自从上次沈心然驳了他的面子,不用“知善堂”这个名字,而用“有间药铺”这种十分儿戏的名字后,他对沈心然的意见就越来越大了。

一次两次都不听他的意见,先前摆摊卖祖传止泻药是这样,现在起名字也是这样,所以对于沈心然要捣鼓药丸的事,他根本就懒得过问,随沈心然去弄。

在他看来,沈心然弄出来的药丸,肯定跟京城里那些保质期三五天的没什么区别。

靠这玩意儿也想赚钱?简直是异想天开。

听说还制了不少呢,就等着亏钱吧~。

不是他不肯提醒她,而是他认为她太过自以为是了。

有句话怎么说的,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还有一句话,叫不撞南墙不回头。

等沈心然撞了南墙就知道他的好了,到时必然会回过头来求助他。

陈老满意地捋了捋白须,眼看进来号脉的人大多走到他这边,心里就更满意了。

看吧,这是药铺,不是花坊,不是说你长得英俊好看,别人就会到你那里看病的。

药铺里需要的,还是像他这样,睿智成熟,经历过风浪的老人。

旁的不说,就拿现在两边等待号脉的人来举例,沈心然那也就几个扭扭捏捏的小媳妇站着,而他这儿呢?病人都排出帘子外,看不到头了……

这说明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这个药铺说不定日后还得靠他这个老人家撑起来呢~。

如是想着,心中略微有些得意,不由偷瞄了一眼沈心然,这一眼却让他有些失望,他并没有见到想象中沈心然焦虑的神色,反倒见沈心然微笑着朝病人嘱咐一些东西,似乎完全不在意两边悬殊的人数……

陈老皱了皱眉头,本就僵硬的脸上更臭了,心下冷哼道:你就装吧。

这般想着,更是打定主意,等日后沈心然来求他的时候,他定要先摆摆谱,拿出长辈的姿态训导几句,再施以援手。

086. 原罪

哎,谁让他以前承了沈老太爷的情呢,如今沈老太爷不在了,他能帮衬一二,便还是要伸出援手的,也算是还了老太爷当年的知遇之恩。

要不然他才不会放下陇中悠闲的养老生活,跑到京城这么远的地方来呢。

当然,这里也有很大一部分的原因,是因为年氏的人接管知善堂后,把知善堂搞得一团糟,撤掉了他首席坐堂的位置,对他们这些老人也十分不尊重。

以前在知善堂里,即便是沈家大爷都不敢甩脸子给他看,他哪受得了这份鸟气,这更促使他来京城。

陈老在那想什么,沈心然根本就不知道。

不过即便知道了,她也不会在意,因为陈老根本就不懂真正的沈家医术。

虽说陈老在知善堂呆了几十年,但里头却从来没有卖过药丸。

沈家的祖传医经第三篇,记载的就是各种药丸制术,缘何知善堂里却没有药丸出售?

这自然是有原因的。

话说沈家祖宗沈一白花费几十年光阴撰写完医经后,便立下祖训,要求后代子孙不得将制丸之法随意泄露,既然要隐居,就要低调,制丸之法不可泄露,一旦泄漏,不仅低调不起来,还可能引来滔天大祸,灭族之患……

沈一白之所以会立下这样的祖训,乃是因为他还对当初向燕高祖奉上医经的事情耿耿于怀。

虽然当时是为了救下族中上千口人命,可叛国投诚也是事实,或许叛国投诚这四个字用的有些重了,但对于沈一白来说,他贵为坦玉王朝史上最尊崇的一品医官,不能为国捐躯也就算了,还对新帝称臣,事后委实有些过不了自己心里那一关,时常自责。

虽然是为了保护族人,可他依旧感觉到惭愧,感觉自己对不起已被诛杀的坦玉皇帝。

历史上,医官最高的品阶,也就位至三品,这是顶了天的荣誉。

而他,却被前朝皇帝破格升为一品超圣国医,这是专门为他而设的位置,世人因此尊他为坦玉医圣。

可以说他的荣誉,是跟坦玉王朝捆绑在一起的。

坦玉灭亡了,他却还活着,心中除了自责,还是自责。

正因如此,沈一白把所有的精力与时间都投入到研究医经上,如同疯魔一般,耗尽了一生的心血,竟真让他研究出了药丸的制法,写入医经第三篇。

至此,沈氏医经终算完整。

当年仅凭第一篇,就换下沈氏上下千口人命,如今三篇齐聚,其价值更是无法估量,说是医药巨献,一点都不为过。

这个时候,沈一白自是不愿自己毕生的心血流传到外族人手上,毕竟他打从心里还是把自己当成坦玉人。

而且看淡一切的他,也不想自己的后代子孙陷入朝廷的争纷之中,所以才立下这样的祖训。

数百年来,沈家上下一直遵循祖训,守着陇上这一亩三分地,明明手上握着能震撼世人的完整制丸术,却谁都不敢拿出来,生怕给沈家带来倾天之祸。

可一直谨守本分的后果又是什么?

医经最后还不是没保住,沈家还不是灭亡了,前一世,家里唯一的男丁沈仲恒也惨死……

经历了十几年起起伏伏的逃亡生涯,沈心然最终才搞明白,导致沈家灭亡的原因,不是天灾,不是人祸,也不是侯府的咄咄逼人,而是他们自己的软弱。

弱小就是原罪!

落后就要挨打!

这是真理,亘古不变的真理。

若当时她再强大一点,若当时他们沈家再强大一点,还会有人觊觎他们的医经吗?沈家还会落到如此境地吗?

沈心然回答不了这个问题,但她却知道,同样是100两银子,放在强者的手里,即便别人再想要,也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不敢冒然夺取。

若是放在一个弱小的人手里,别说100两银子了,便是一个铜板,无需理由,想抢便抢,而且谁都能上来踩上一脚。

这就是强者和弱者的区别,世上没有绝对的公平,想要保护你手中珍贵的东西,和你身后珍贵的人,就必须让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坚不可摧,能抵抗一切风暴。

更何况她手中握着的医经,还是能让她变强的秘密武器,为何要放着宝藏不用,反而让它成为自己的累赘……

沈心然早就不是以前那个懵懂无知、纯善软弱的闺中小姐了。

甚至她早已摒弃了祖训中的与人为善,低调隐忍,他才不要遵循什么祖训,若是做恶人能让他变强,他便宁愿离经叛道,背叛祖训,也要利用医经,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更何况,他又不是真的十几岁小女孩,行事自有分寸。

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这医经就是一把双刃剑,用的好,可以是杀敌路上的开膛刃,用的不好,也有可能伤了自己。

也正是因为这样,药铺开业的时候,她才只选取一种药丸出售。

而且也准备长期只出售这一种药丸,等获得一定实力与势力的时候,再慢慢拿出其他更具价值的东西。

在这一点上,沈心然虽急于求成,但心中总归有把枰称,会严格把控。

所以对于陈老嗤笑她想靠药丸打响头炮这件事,就算知道了,她也不会过多理睬,何况她也没有那么多闲功夫去关注别人。

有这样的闲功夫,她还不如窝在院子里,让藿香泡杯茶给她品呢。

第一天就在忙碌中落下帷幕,来抓药看病的人实在太多,就连负责后勤的童妈妈,也不得不上前来帮忙。

还好沈心然今日出门的时候带上了白术和藿香,原本想着今日可能没那么多人的,所以也只带了这两个丫鬟来。

白术懂些药理,倒也是可以到前头帮马氏兄弟的忙,帮着抓药什么的。

藿香就在后头接掌童妈妈的活,给大伙做饭。

送走最后一个客人,沈心然连忙让马氏兄弟关上店门,免得待会又有人进来买药,忙乎了一天,也是该让大伙休息了,银子什么时候赚不是赚,该休息的时候还是要休息的,别累坏了自己人。

然而她不知,大伙虽累,心里却是充实的。

087. 午休

刚把店门关上,藿香喊饭的声音就传来,今天的饭菜很丰富,有鱼有肉有肘子,众人看得口水直流,是真的饿了。

沈心然笑了笑,却并没有留下来和众人一起用餐,出来了一整天,她得赶回去了,虽然现在院子里的那两个眼线,被她震慑得不太敢踏入她的管辖范围了。

但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天黑前,尽量还是要赶回去的。

告别了众人,携藿香白术回府。

回到季府,沈心然直接躺下,累得连澡也不想洗,饭也不想吃。

藿香端来了一个食盘,上头放着一碗白米饭,并三样炒菜,分别是猪油淋麦菜,酱烧豆腐和一盘子姜鸭。

看着自家小姐连衣服都没有换,就这样大刺刺的躺在床上,藿香本想催促她起来洗把脸、换个衣服的,可想着自家小姐今日在铺里忙上忙下的模样,到嘴的话硬生生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抹心疼,“姑娘,吃口饭吧。”

沈心然眼睛都没睁,呢喃道,“我不饿,我不吃,你吃吧。”

藿香皱了皱眉头,怎么可能不饿呢,晌午的时候,她家姑娘只喝了半碗粥,就匆匆出去诊脉了,这会都什么时辰,哪怕铁打的人也该饿了!

见沈心然没有反应,只赖在床上不肯动,藿香也没有再说,却是悄悄放下托盘,走到床边,小心翼翼的支起沈心然,再取过一个软枕,垫在沈心然背上。

见沈心然半寐半醒,任由自己摆布,藿香又是一阵心疼,连忙小声唤来白术,让她把托盘端下去,去小厨房把米饭换成白粥。

他们院里有自己的小厨房,平日里会熬好一锅粥,专门用来垫肚子,而且自从院子里多了沈仲恒和梅姨娘之后,小厨房的使用频率就越来越高了,毕竟沈仲恒还是个小孩,还在长身体,随时都有可能饿,梅姨娘更是胃口时好时差,每日熬一砂锅的粥,已经成了怡华院的习惯。

白术一直在屋外守着,听了藿香的召唤,立马进来,把米饭换成白粥,再添几样小菜。

如今的藿香,颇有几分丫鬟头子的风范,无论是招娣来娣,还是丁香白术,对于藿香都是很尊敬的。

藿香平日里对她们严苛,但却教了她们很多东西,尤其是深宅后院的生存之道,譬如见了什么样的人,该说什么样的话,不该说什么样的话之类云云。

总而言之,藿香在她们面前是很有威严的,甚至于她们敢在沈心然面前笑闹,却不敢在藿香面前太放肆。

白粥端来上,藿香让白术先下去吃饭,自己小心翼翼地喂着沈心然,一口粥一口酱菜。

沈心然睡得香,不肯张口,他只能半哄半骗,像哄小孩一样,才把一碗粥喂下。

又哄沈心然漱了盐水,换了衣裳,这才放下帘子,悄悄退出。

外头,白术给藿香摆好了饭菜,丫鬟都是吃府里的大锅饭的,过了时间点不去打饭,大厨房是不会留的。

沈心然时常带着他们出去,经常错过饭点,所以沈心然吃什么,出去的丫鬟便跟着她吃什么。

这是其他院子里的丫鬟想都不敢想的待遇,平日里能得几块主子吃剩下的肉菜,就已经够奢侈了,那还能时常享受这些东西。

这倒不是沈心然刻意为之,她只是纯粹不想跟着自己忙上忙下的人饿肚子而已。

丫鬟们似乎也习惯了这样。

藿香见白术还没动筷子,有些讶异道,“不是让你先吃吗?怎的还没吃。”

白术有些不好意思道,“姐姐也还未吃,我想等姐姐出来了再一快吃……”

藿香心下有些感动,这丫头平日里不声不响,也不怎么爱说话,自己对她还那么严厉,却没想到是个有心的,懂得感恩,没白费小姐这么看重她,还手把手教她医术。

这般想着,却又想起了黄麻那个疯丫头,回来也不见人影,也不知跑哪疯了,偏生姑娘宠得很,连说都不让她说,藿香也是很无奈。

哎,叹了口气,索性不再想,坐下,夹了筷鸭肉到白术碗里,“你这么瘦,多吃点,免得日后都没力气帮姑娘忙。”

白术小脸一红,低下头呐呐应了声好,把脸埋到碗里扒饭,两人就这么安静地吃了一顿晚餐。

次日一早,沈心然是被自己饿醒的,醒来后发现已日上三竿,赶紧让丫鬟打来温水擦脸,随意用了点早膳,就又带着藿香白术溜出了季府。

现在是开业第二天,为防人手不够,还是得过去帮忙的。

不过今天明显没第一天人多,但看病还是需要排队的,毕竟这店里只有陈老一个大夫,沈心然赶来后,情况才好一点。

至于药丸的销售情况,依旧鲜少有人问津,早上开业到现在,一瓶也没卖出去。

见到此情此景,陈老脸上显露出一种“我早知如此”的神态。

中午,沈心然没有回去,直接在药铺后院用的餐,扒了两口饭她就直接出来,继续替人看诊。

因为陈老有午休的习惯,所以原本分成两队的人马,全都挤到了她面前,场面乱哄哄。

大热天的,沈心然在这努力替人看病,后面排队的人却发出抱怨,有人嫌弃沈心然年纪太小,真的会看诊吗?有些人则嫌弃这的坐堂大夫太少,还要排队?

反正就是不停地抱怨兼催促……

搞得沈心然只能加快进度,连喘口气、喝口茶的时间都没有。

两个丫鬟在一旁,看得心疼无比。

这个时候,藿香倒是想起了黄麻的好,要是这会黄麻在,谁敢指点抱怨她们家姑娘,不被黄麻怼成马蜂窝才怪!

可惜黄麻不在这,藿香叹息一声,开始自责起自己不懂医术,要不然还能帮上姑娘的忙,不至于让姑娘这般辛苦忙碌。

至于白术,虽跟着姑娘在学医,但时间尚短,只会制丸,但给人看病什么的,估计也不成。

这般想着,藿香就更自责了,好歹白术还能帮姑娘抓药制药,她却是什么都不会,亏得姑娘还十分重用信任她,能不自责么。

088. 锦旗

人们常说,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消亡。

所以,纠结和自责了一个中午的藿香,最终选择了爆发。

大热天的,她家姑娘牺牲午休的时间给人看病,还得忍受别人的唠叨和丑脸,哪有这样的事!

就算她家姑娘能忍,她也不能忍!

所以那些嘀嘀咕咕的人,最终都受到了藿香的“报复”。

在发放清凉饮子的时候,藿香故意漏了他们,等到他们渴的不行,过来讨要的时候,藿香轻飘飘一句“我看您话那么多,还以为您不渴呢。”直接就把人堵得哑口无言。

见此,沈心然忍不住捂嘴偷乐,平日见惯了沉静如水、稳重如山的藿香,难得见她这副“斤斤计较”的模样,实在有趣的紧。

莫非是跟黄麻相处久了,所以也学会挖苦人了?

不过这话从藿香嘴里说出来,却别有一番威严,不愧是她看重的大丫鬟,气势果真不一般,越发有范了。

沈心然自不会知道藿香之所以摆出这副强势模样,那是因为心疼她。

不过藿香也很有分寸,嘴上虽这样说,别人过来讨要清凉饮子的时候,手上却是不停,斟上了满满一碗清凉饮。

反倒把人搞得不好意思,也不敢再抱怨,喝了清凉饮就乖乖回去排队,想想也是,有免费的清凉饮子饮用,看病还打折,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

等陈老休息完,出来继续看诊的时候,沈心然总算可以透口气,喝口茶了。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突然有几人冲了进来,进店后左看看右看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这群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看起来似乎是一家人,就在沈心然打量他们的时候,他们也在打量沈心然,不过目光只是在沈心然身上略作停留,然后直接定格在了一旁的陈老身上。

只见他们朝陈老走来。

陈老一愣,还没弄清楚什么情况,领头的男子就朝陈老跪了下来,高呼道,“神医啊神医!您真是再世神医呀!”

陈老懵了。

睡个午觉醒来,他怎么就成为神医了?

对此,众人则窃窃私语。

男子也没有给陈老反应的机会,直接拉着家人一起跪下,“快,快给神医磕头。”

就这样,一个抱着小孩的妇人也跪了下去,口里喊着:神医神医。

唯独一个八十来许的老太婆,拄着拐杖,没有下跪,不过一看就是腿脚不好的,能走到这儿已实属不易。

不过即便如此,老婆婆还是抖动拐杖,以此来表达她的激动心情。

“疑,这不是住在巷子尾的陈家汉子吗,怎得带婆娘孩子到这磕头了……?”

“我怎么知道……不过昨个好像见他来过,当时还挺着急的,听说他老母亲出了点状况。”

“哦,原来昨日是给老母亲看病的啊。”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在那讨论着,然后就听那陈家汉子一把鼻涕一把泪说道,“神医啊,神医,您真是神医呀,谢谢您救了我家老母亲的命!”

众人一听,果真如此,纷纷赞叹道,“没想到这家不起眼的药铺里居然藏了位神医。”

“切,谁知道呢~!也许这人是请来演戏的呢~!”倒也有人持不同观点。

“就是就是,这年头,托还少吗?”

“话可不是这样说,这陈家汉子可是我看着长大的,是个老实本分人,怎么可能做托撒谎呢!”立马就有男子的邻居跳出来解释道。

“没错,我也是陈家汉子的邻居,我可以作证,这陈家汉子是个老实人。”相信陈家汉子的人居然还不在少数,不过这也不稀奇,毕竟今日来看病抓药的,大多是鹧鸪巷子的居民,陈家汉子恰好就住在这鹧鸪巷。

所以,选择相信的人更多。

同时也有人感叹道,“老天爷开眼,走了一个祸害我们鹧鸪巷子的水晶果铺,来了一个有神医入驻的药铺,当真是我们鹧鸪巷子的福气呀~!”

众人纷纷应和,“是啊,这神医不仅医术高明,还心地善良呢,你看别的药铺,都恨不得使劲往我们身上割肉放血,哪有人半价看病,七折抓药的!”

“就是!就是!”

陈老也算反应快了,虽不记得昨日都给哪些人看过诊,但这并不妨碍他对自己的自信,想来是他昨日看的人太多,开的方子太多,把眼前这男子给忘了吧。

享受着众人的恭维,陈老那张一成不变的臭脸也难得露出一丝笑容。

伸出双手,扶起男子,以一副世外高人的口吻说道,“医者仁心,救死扶伤乃是我的本分,实在当不得你这个‘神医’的称号。”

话虽这样说,眼神却时不时瞄向一旁,见众人喊“神医”喊得更起劲了,嘴角的弧度不由越发灿烂。

别人看不到陈老的神情,沈心然这里看过去,却把一切尽收眼底,不由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明明很享受,干嘛要装作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

平日见惯了陈老清冷的模样,一时有些不适应他这份傲娇,沈心然只觉违和……

她感觉到违和,却不代表别人的想法,反倒现场大部分人都觉得陈老是个世外高人,尤其是那男子,虽被陈老扶起,却依旧十分激动。

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语无伦次道,“能得神医的神药相助,治好了我老母亲的病,我真是无以回报,昨日我媳妇连夜给神医您绣了一副锦旗,还望神医您不要嫌弃。”

陈老皱着眉头道,“都说了这是我的本分,医者仁心,怎能乱收病人东西呢!”

话虽这样说,可一双眼睛还是忍不住瞄向那锦旗。

男子恭敬点头,“是是是,神医教训的是,不过这锦旗是我媳妇连夜赶出来的,是自个绣的,不是什么名贵的东西,只是一片心意,还请您收下。”

“好吧,看在你那么有诚意的份上,我就收下吧。”陈老勉为其难地点点头,“不过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是是是。”男子很识趣地把锦旗递了上去。

089. 贪吃

陈老把锦旗展开。

锦旗用的布,是粗布,不过却是难得的大红色,看起来还算有模有样。

上面绣的字,却歪七扭八,明显刺绣之人没读过书,不识的字的构造,所以才会绣成这样。

沈心然在一旁,探出头,歪着脖子看了好一阵,才认出上面绣的是:泻王之王,止泻神医,救世菩萨,欢迎欢迎,热烈欢迎,驻进鹧鸪。

沈心然有些无语了,字绣成这样也就算了,内容怎么也一言难尽……不是所以字数一样的句子都叫诗的……

陈老显然没有受此影响,他活到现在都一把年纪了,还是第一次受到群众送的锦旗,还口口声声喊他神医。

有这些就够了,还在意其他做什么,管它字有多难看。

遂他一面抚着白须,一面笑呵呵地把锦旗上的字大声念出来,“泻王之王,止泻神医……”

等等!什么鬼?!泻王之王?止泻神医……?!

字念到一半,他猛然顿住,绣出来的字丑他也能忍,可绣出来的东西与他牛头不对马嘴,他就不能忍了。

什么时候他成了止泻神医?!

见到陈老神色有些不高兴,男子急忙解释道,“这字是有些丑了,可神医您千万别生气啊,我大字不识几个,还是花了铜板让人作的诗呢,好不容易才描上去的……”

说着,见陈老脸色依旧不好,便继续解释道,“不知这诗句您还满意否?我倒觉得这‘止泻之王’的称号跟您甚是搭配,您那止泻药丸真是太有效了……”

“什么!止泻药丸?你再说一遍!”陈老皱眉道。

男子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瓷瓶,“就是这药丸啊,神医你不记得了吗,这可是您这儿出售的止泻药丸啊,里面原本有三颗的,不过昨日被我老母亲吃完了,如今就只剩下个空瓶,不过即便是空瓶子,您应该也认的才对呀……”

闻言,陈老突然变脸,冷哼一声,把锦旗丢还给男子,转身离开。

他全程黑脸,一言不发,直接回到了帷幔后,坐在诊脉区的太师椅上,依旧是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男子有些懵。

怎么好端端就变这样了,难道神医的脾气都这么古怪吗……

场中众人也是窃窃私语,刚才还好好的,怎么这药瓶一出现,神医就翻脸,真是奇了怪了。

眼见众人疑惑不解,这时小丁豆突然屁颠颠地跑到男子跟前,笑呵呵道,“这位叔,您这药的确是我们铺子里的,不过啊,却不是这位‘神医’治出来的。”

他特意将‘神医’二字加重,使得原本已经退到帷幕后面的陈老脸色更难看了。

丁豆早就看陈老不顺眼了呢,自以为资历老,就时常对他们摆脸子,这也就罢了,东家吩咐下来的事情也是爱理不理,丁豆可是沈心然的拥趸之一,自然看不惯陈老这番作为了,如今逮着机会,自是要调侃一番。

不过他也没有太过分,见好就收,继续道,“这药丸是我们东家研制出来的,并不是那位‘老神医’研制出来的。”

“你们东家……?”闻言,男子皱了皱眉,有些不解扫了眼帷幔后的陈老。

他的意思再明显不过:难道那花白头发、留着长须的老头,不是这间店铺的东家吗?

男子的想法,也是大家的想法,毕竟在这,陈老的年纪最大,又是坐堂大夫,这样的小药铺,由东家来充当坐堂大夫再寻常不过了。

再者这老头看病时规矩颇多,谁要是惹他不高兴了,他便会出言训斥,甚至直接让人滚,爱看不看的,一张臭脸霸气的很,想不误认为他是店主人也难。

如今听了小孩的话才知是个误会……

“那你们东家是谁?”男子急忙问道,这也是众人想知道的。

只见小孩手一伸,指向一个年轻男子。

那男子不正是之前在帷幔内的另一个大夫吗?!

众人纷纷露出惊讶之色,这药铺的东家竟这么年轻,原他们还以为这年轻的公子哥是个学徒呢,没想到竟是这铺子的主人……

围观的人群一阵骚动,尤其是之前对沈心然出言不逊的人,突然有些紧张起来,一个这么年轻的公子能开得起一家药铺,甭管这药铺是大是小,身后没点势力,是不可能在京城开得起铺子的。

再想想自己之前对他出言不逊,自然就慌了,毕竟一般的公子哥哪能容得别人对他指指点点,要是还记仇的话,轰他们出去事小,暗地里找人修理他们一顿,那他们可是打落牙齿也只能往肚子里吞了。

沈心然哪有这些人想的那么小气和记仇,中午的事他早就忘了,这会见小丁豆一个劲朝自己使眼色,便心领神会的站出来,朝众人拱手道,“在下姓沈,正是这间小铺的主人。”

说完,又朝那陈姓汉子道,“这位大哥,我那药丸是祖传的止泻药,对腹泻腹痛之类的,的确是有些奇效,但却治标不治本,只能对一般的肠胃不适起效,若是根深蒂固的肠胃疾病,则还是需要找个大夫看看,按实际情况抓药的。”

听沈心然这么一说,那男子就更坚信这药丸是沈心然制出来的了,连忙跪下给沈心然磕了两个头,沈心然避开他,赶忙扶起。

男子起身后,再次痛哭流涕道,“这回我可没有再跪错人了。”

这话说的,让人有些忍俊不禁,后又听他继续道,“您真是位小神医啊,我家老母亲的确不是患了什么肠胃疾病,而是因为早年我们家是做冰粉的,我老娘吃冰粉成瘾,以前年轻的时候吃吃倒无所谓,可现在年纪大了,还不忌口,老想着吃这些冷厉的东西,一吃准一个拉肚子,可偏她不吸取教训,昨个儿背着我们瓢了一大盆来吃,结果大中午就上吐下泻的,要不是您这儿有现成的止泻丸卖,我老母亲这条命恐怕就没喽!!!”

闻言,众人哭笑不得,冰粉可是用沁凉的井水和冰粉籽搓成的,凉的很,大人都不敢多吃,何况是老人,还吃一大盆!

090. 八两

按理说这陈家世代在城西挑担卖冰粉,陈老太婆也搓了一辈子冰粉,哪有不知这理的。

古人说老人如儿,看来不假,的确有些老人越活越任性,比小孩儿还让人操心呢!

就拿这陈家老太来说,居然背着儿子偷吃了一大盆冰粉,不是让人哭笑不得又是什么。

这样丢人的事被自个儿子拿出来说,陈老太似乎有些不好意思,陈家汉子却没有理那么多,还“瞪”了老母亲一眼,似是在警告陈家老太以后不能再这样吃了……可这似乎并没有什么效果,只见陈家老太拄着拐杖,走到沈心然面前,咿咿呀呀的指手画脚,一会儿指指陈家汉子手上拿着的白瓷瓶,一会儿又指指自己流着口水的嘴巴。

众人有些愣,不知陈家老太在说什么。

沈心然却一下猜到了,不由板着脸,严肃道,“老婆婆,虽然我的药丸能够止吐止泻,但是你以后还是不能够任性吃冰粉了。”

沈心然以前接触过的病人很多,从北到南,什么样的病人都见过,刚到南方的时候,那里的土著说的话他听不懂,完全靠猜。

眼下这老婆婆算好了,虽然也是在比划,但咿咿呀呀间多少还带着几个京腔词语,她一听便知道对方是想问她:日后能不能吃完冰粉立马吃药丸……

理论上自然是可以的,不过沈心然也不敢打包票,毕竟老人的身体状况不如年轻人,要是出了意外,她可不就成罪人了吗,不过见老人一脸委屈,最后还是有所不忍地补充道,“最多只能吃一小碗。”

老人闻言,高兴地直跺脚,要不是不能离了拐杖,恐怕现在就要双手抬起来手舞足蹈了。

陈家汉子则是一脸的无奈,想出言训斥自己的老母亲几句,可又舍不得,只能转向沈心然道,“小神医,请收下我这面锦旗,还有,我想问一下,您这药丸能保质多久时间?”

他的想法很简单,既然老母亲想要吃冰粉,他也不敢再拘着了,免得一不注意,又偷偷吃了那么多,那样还不如他看着她吃,吃多少由他定。

只是这样的话,就得时刻备着药丸了,以备老人家突然吃坏肚子。

吃一碗总比吃一盆好吧,这也是男子的无奈之举。

所以明知这药丸或许保存不了多长的时间,可还是不死心,想问一问。

沈心然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刚才丁豆朝她使眼神的时候,她就意识到这是一个宣传广藿香丸的绝佳机会。

比起她自个在这吹鼓自己的药丸多么好多么好,不如等别人上门来问,别人发现的好才是真正的好,从顾客嘴里推销出去的东西,才能得到更多顾客的认可。

这也是为什么一开始广藿香丸销售惨淡,甚至两天才卖出一件的时候,他一点都不着急,因为这本就是一场攻坚战,不是黄婆卖瓜自吹自夸就能立马卖出去的,药这种东西,需要有人验证过了,才能慢慢推广开来的。

他一直对自己的广藿香丸有信心,真金不怕火验,这东西能否卖出去?又是否能够带来长久的利益?他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不过只是时间问题而已。

只不过他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早,仅开业第二天,就有人上门来询问他这药丸了,还拖家带口,夸张的送了她一副锦旗……这的确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其实说起来,是沈心然有些低估自个的药丸的价值了,毕竟她是从20多年后重生回来的,那时候的药丸技术虽然也很落后,但至少比现在好一些,所以她才会觉得出售一款大众化的广藿香丸没什么关系,哪曾想会这么迅速就引起了市场的反响。

说是引起市场反响有些夸张,但至少是有人慧眼识珠,认可了他这广藿香丸的药效。

而这个时候,决定广藿香丸能不能大批量销售出去的另一个因素,就是它的保质期了。

这个时候,药丸的保质期通常都是六天左右,说他的广藿香丸也只有六天,便是再有效,买它的人也会犹豫的。

毕竟谁家的银子都不是大水打来的,又不是什么富贵之家,买几瓶药丸放在家里,即可用,又可显身份,过期了也无所谓,扔了或赏给下人便是。

这儿的都是平头百姓,哪个会这么奢侈,自然更关心药丸的保质期了。

而沈心然也是等着陈家汉子问这个问题呢,所谓趁热打铁,这个时候再不推广,还等什么时候再推广她的药丸呢。

丁豆一个眼神,她便明白了这小家伙的心思,恰好与她不谋而合,她朝丁豆吩咐道,“去拿三瓶药丸过来。”

“好勒。”丁豆屁颠去拿药,屁颠颠又跑回来。

沈心然打开其中一个瓷瓶,倒出三粒药,对着陈姓汉子展示,也是对大家展示,“瞧好了,每一瓶里有三颗药,若是吃坏了肚子,上吐下泻的时候,可当即服用一颗,过了三个时辰还没缓解的话,再服用一颗……一日之内,最多服用三颗,关于保质期……”

这才是重点,她顿了顿,继续道,“我这瓷瓶上灌了一层蜡,蜡未拆,可保存3年,若已拆开使用,则最多只能保存1到2年。”

闻言,众人惊呼出声,“怎么可能!”

“对呀,我没听错吧?三年?!”

“你没听错,我也听到这位公子说三年呢……”

“我的天,药丸不都是保质六天吗?这的药丸居然能保持三年药效……真的假的?”

“谁知道呢,要不……你买一瓶回去试试……?”

“要不你买吧,我听说你家的孩子大夏天经常拉肚子的,买一瓶不亏~!”

众人谁也不敢相信这世上竟有能保持那么久药效的药丸,纷纷你推我,我推你,让别人去做这吃螃蟹的人。

在他们推搡之间,陈家汉子高喊道,“我信小神医的话,这三瓶药丸我全要了!”

“一枚药丸1两银子,三瓶共9枚,给你打个九折,抹去零头一共8两~!”

091. 主意

8两银子对于鹧鸪巷子里的百姓来说,可不是一笔小数目,也就这男子做点小本生意,家里有点积蓄,一开始才舍得买一瓶药丸,如今一下要买三瓶,却是有些难为了。

不过也不是说买不起,咬咬牙,还是可以应付的,况且他老母亲就是吃了这药丸才治好肠胃的,怎么说他都该支持一下小神医的。

所以才立马相应沈心然。

待他正要掏腰包付钱,却被沈心然制止道,“这位大哥,我跟你开玩笑的呢,这三瓶药算是我送给你的,不用钱。”

“这怎么成!”男子赶忙拒绝,沈心然却把药塞到他手里。

“作为本店第一个试药的人,我理当送你三瓶,你回去之后,若老母亲的肚子又不舒服了,便可用,若是用不着,便放着,且看它能保存多长时间,若不到一年,你可连瓶带药拿回来,只要验证是我们小店出售的,均无条件全额退款。”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心动起来。

一枚药丸一两银子,听起来有点贵,可仔细算算,也不是太贵,至少比起别的店里的药丸要便宜。

那些至少一粒五六两,甚至有些贵的卖到几十两,上百两也是有的。

这样对比起来,广藿香丸是当真便宜。

当然,再便宜也比抓药贵,好一点的止泻药,五六贴才一两银子,普通些的,八九帖都不用一两。

不过对自家药丸如此有信心,敢承诺无效退款的,他们倒是头一次见。

而这个时候,又有人翻出了“有间药铺”之前在巷口支摊子卖祖传止泻药的事,这更让众人笃定这药丸是有效的。

反正若真没效,大不了回来找店家索赔就是了,想来这药铺也不可能开个半年一年就卷铺盖走人的,想到这里,还真有人凑上前来咨询药丸相关事宜。

一时间,倒也有人买了几瓶广藿香丸。

不过还是以好奇和咨询的人为主,问这个问那个的,沈心然倒也没有不耐烦,认真仔细的回答着众人的问题,只要不涉及到药丸配方,都大方作答。

这样一来,原本排队诊脉的人,通通都挤到沈心然那去凑热闹了,反倒显得陈老这边萧条无比。

“哼~!”陈老冷哼出声,似乎对此有些不满。

在他看来,这什么鬼广藿香丸怎么可能真的有奇效呢?想来那个陈姓汉子不是沈心然请来的托,就是马宝田请来的,这事他们也不是第一回干了,上次那个临时的药滩子,马宝田就是这么运作的,虽然没有请托,却是自个藏在人群中吆喝,把人的眼珠子都吸引到他的摊子上来了,难保他们这回不会请个当地人做托,配合他们演戏。

若真是这样,那他这个新东家就不仅仅是自以为是这么简单了,而是上升到品德问题。

一个医品出问题的人,他跟着会有什么出路呢?

不过他也不是一个这么快就给人下死定论的人,至于这个陈姓汉子是不是沈心然请来的,他自然会去查一查,同时,这个药丸是不是真的像沈心然说的那么有效,能保持这么长的时间,他自然也会验证一番。

若证明沈心然是在弄虚作假,到时他必会离开,即便是回到陇中去受气,或去其他小医馆里坐堂,也不愿继续待下去,与那些没有医德的人为伍……

他自有他的骄傲在。

说回场中的情况,沈心然被众人包围着,并没有注意到有个人买了药丸后,径直离开,去往对面店铺。

刘富贵手中篡着买来的两瓶药丸,兴冲冲地冲进糕点铺。

“什么事啊这么急,小心吓着了爷的画眉鸟,若吓掉了一根毛,爷要你好看,赔死你!”张宝宝在店里头逗鸟,见着客人一天比一天少,都快急出火来了,恰好此时有人撞上来,自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

“哎呦宝爷,饶了小的吧,您这画眉小的搭上命都赔得起。”

张宝宝抬头,见来人是自个的心腹刘富贵,便摆手道,“叫你去打探的事呢,打探的怎样了?”

刘富贵嘻嘻一笑,递上两个瓷瓶,“爷,您瞧这个。”

两个普通的瓷瓶,有什么好瞧的?张宝宝不由皱眉。

见张宝宝这副不屑事神情,刘富贵赶忙解释道,“宝爷,这里面装的可不是普通东西!”

“哦,有什么特别的,说来给爷听听~。”

刘富贵神秘兮兮的凑上前,“您可听说过药丸?”

“废话!你当爷是猪啊!”张宝宝随手抓过一把折扇,敲在刘富贵头上。

痛得刘富贵脑门一抽,又不敢躲闪,还要笑嘻嘻道,“是小的说错话了,爷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药丸呢。”

那是当然了,张宝宝嗤笑一声,他怎么可能没听说过药丸呢,当初为了显摆,还学人买几瓶药丸放在家里摆设呢,直到有一天想起来拿来吃了,才发觉这东西华而不实,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瑕疵品。

得知这瓷瓶里装的是药丸,他兴致缺缺道,“你打听了两天,就打听出这么些个没用的消息啊?我还以为对面的铺子有甚稀奇呢!原来就是靠打折吸引人,还卖起了假药丸~!”

“爷,这药丸可不假!是真的!”见张宝宝不以为意,刘富贵急忙把刚才发生在有间药铺的情况复述了一遍给他听。

听完,张宝宝诧异道,“真的?你确定这药丸有效?!”

刘富贵犹豫了一下,“这个………小的也不敢确认。”毕竟他也不是这鹧鸪巷子的人,并不认识陈姓汉子一家,无从辨别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但当时鹧鸪巷子里的居民众多,若那陈姓汉子说的是假话,恐怕两下就被人拆穿了,既然未被人拆穿,那八成就是真的了。

只是至于保质期,是不是真如那药铺东家所言,能有一年到三年这么久,却不得而知了。

张宝宝并不在现场,所以即便听了刘富贵的描述,仍不太相信。

怎么说他以前也买过一瓶药丸来炫耀,服用后却发现这东西效果真不咋样,先入为主的观念根深蒂固,很难让他相信这世上真有长效又有用的药丸。

可若这药丸若真有效呢?!

那就是一份不可多得的商机啊!

可要怎么证明它有效?

张宝宝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勾勾手指,让刘富贵凑上前来。

092. 银针

张宝宝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一个主意,勾勾手指,让刘富贵凑上前来。

“去,把前几日卖不出的糕点分给那些长工吃。”

闻言,刘富贵诧异道,“爷,那些糕点可都酸了,吃了可要闹肚子的……”

张宝宝嘿嘿一笑,“爷就是要让他们闹肚子~,不过就是几个低贱的长工,吃坏了肚子就吃坏了肚子呗,能被爷选为试验品,他们应该感到荣幸才对~。”

刘富贵瞬间反应过来,腆着笑脸道,“爷,您这招厉害,小的这就去办。”

“嗯~去吧。”张宝宝挥手让他下去,执起一旁的喂食棒,专心致志地**他的画眉鸟。

说回沈心然那边,因着陈姓汉子携一家老小送锦旗之事,原本无人问津的广藿香丸,竟一下卖出了十来瓶。

真真让人意外。

除此之外,倒也无甚变化,依旧有人来抓药看诊,只不过人数要比第一天少上许多,别说跟第一天比了,就是下午来看病的人,都没法和上午比。

上午还需排队呢,下午则不需要了。

对于这点,沈心然早有预料,毕竟无论是哪个店铺,开业第一天总是最热闹的,想要客流量永远都那么好,甚至更火爆,就要看往后如何经营了。

这点,沈心然不急,反正她有杀手锏,不论其他,单就广藿香丸,只要推广到位了,就是一条稳定且长久的客源。

就如这次,她的广藿香丸还没来得及做宣传,就得到了人们的认可,虽然只是小范围的,但至少说明好东西不怕被埋没,是金子总会发光。

因着今日下午人少了些,沈心然也无需帮忙看诊,索性乘着时间还早,先离开了。

她带着两个丫鬟从后门出去,早已换回了女装。

为了方便出行,他们买了一辆旧马车,因这车是旧的,马是老的,倒也没花多少钱,却是方便了许多,至少以后沈心然回季府就不用这么赶了。

驾车的是丁阿牛,丁阿牛是庄稼汉子,以前驾过牛车,驾马车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在京城里面驾马车,本来就不需要太快,慢慢赶就行了。

离开了鹧鸪巷子后,沈心然并没有立马回府,而是去往城中的古井坊。

今日恰是约定取绞丝银簪的日子,他来鹧鸪巷子,自是要取那银簪的。

取了银簪,这才让丁阿牛驾着马车,朝季府驶去。

一回到院子,沈心然就迫不及待的拿出木盒,打了开来。

望着眼前12支如丝线般细长,散发着银光的簪子,他甚是满意。

说这些是簪子,还不如把它们比作银针,反倒更贴切。

为何这样说?因为这些所谓的银簪几乎跟针一样细,唯一的不同,就是它比针更长,更柔软,更有韧性,甚至还能弯曲,顶端有一朵装饰用的银色花朵。

这样的簪子,单独一只拿出来,平平无奇。

即便是12根放在一起,也毫无出彩之处,沈心然不说,别人根本就不会想到这东西是出自金凤楼。

因为它实在是太普通了。

沈心然执起一根银针,插在发髻中,待把12根都插上,对镜自览,满意点头。

银针全没入黑发,只露出顶端的小花,看起来毫不显眼……她要的就是这效果。

以前,应该说上辈子,他也打造过一套12只的银针,只不过,无论是柔韧性,还是细小程度,都不及眼前这一套。

显而易见,金凤楼的绞丝手法要比他前世在江浙一带遇见的绞丝手法高明,且还不是高上一星半点。

这金凤楼到底是谁开的?为何京城会凭空出现这样一个银楼?

沈心然自是对金凤楼产生了一丝兴趣,不过这些与他也没有太大的干系,好奇归好奇,却也不会浪费人力物力去打听。

谁开的又有什么关系呢?能帮他制造出如此完美的银针,才是最为重要的。

沈心然把12只银针取下,小心翼翼的放回盒子里,现在还不是佩戴的时候,还需要他完成最后一步,才算最终完成,到时候,这12支银针,可不仅仅只是用于装饰……

想到这里,沈心然招来了藿香,贴着耳朵跟她交代了一些东西,让她速速去找。

藿香走后,沈心然把装有银针的盒子慎重放了起来。

至于是否担心李氏会过来抢银针,这点,沈心然倒是不担心的,一来李氏如今被困在秋霞园里,受着罚,哪都不能去,自是过不来给他添堵。

二来她这银针虽花的是李氏银子买的,而且她也没给李氏那500两,但李氏又不知道她那张压条是假的,所以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反倒是薛氏那边,最近一直没有什么动静,尤其是季如玉,居然这么久都没来找她茬,倒是真耐得住寂寞啊。

不过也有可能是忙着巴结侯府呢,从上次倒贴银子求她帮做寒天冻便可知,二房是有多么想巴上侯府这条线。

恰好他现在也忙着铺子里的事,没空应付他们,不过沈心然也不会天真以为他们会这么轻易放过他,

然而侯府是这么容易巴结上的吗?沈心然嘴角露出一丝嘲讽,别到时候赔了夫人又折兵,不过这关他什么事,若是薛氏能一直不来找他麻烦,这才叫好,如今正忙着铺子里的事,还真是抽不出空来应付她们,不过,沈心然也不会天真以为他们就会这么轻易放过他,所以也没有放松警惕,派人去紧盯着薛氏那边是不可能的,一来他没有这么多的人手,二来也觉得没必要浪费这样的精力。

若是有这样的时间和精力,还不如做点其他事呢,就拿铺子里的事来说,他都忙得不可开交了,哪还有闲工夫与这群内宅妇人斗。

不愿意花精力和时间去时刻盯着李氏和薛氏那边,便只能从内部想办法,那就是用最精简的人手,时刻掌控着院里两个眼线,冬乔和钱嬷嬷的动向。

他院里也就只有这两个眼线,能掌握这两个眼线的动向,就大概掌握了敌人下一步的计划,这是沈心然能想到的,最节约人力精力的办法。

093. 生气

虽然看起来比较粗糙,但这种方法的确是有效的。

且经过这段时间的整顿,不说怡华院被他整顿得铁桶一般吧,但至少冬乔和钱嬷嬷是不敢在她面前随意晃荡了,前者出卖了他的消息,还得罪了老夫人,现在两边不讨好,自然是消停了,后者更是人精,藏的紧呢,轻易不出头,所以想要掌控他们的动向,其实并不难,至于还会有什么其他的遗漏,却是沈心然无法掌控和预测的了,反正他能做的就这么多,若真有什么问题来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春晖园里,沈心然刚提到的二房母女,正在房内喝着茶,讨论着侯府即将召开的咬秋宴一事。

虽说这咬秋宴是别人侯府自家的宴席,不关他们母女俩的事,但他们却负责主要糕点的事宜,自然会有所关心了。

尤其是季如玉,时常就过来春晖园问问薛氏,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薛氏又怎么会知道,本来他们就与侯府不熟,况且别人的家宴也还没有召开,怎么好意思去问别人觉得自己做的点心怎么样?

可见着女儿如此心急,却也不好打击她,只能每次季如玉过来问的时候,耐着性子让季如玉再等等,若那边有消息了,必然会来人通知的。

反正他是对这次的计划很有信心,这寒天冻他可是下足了本钱的,不仅赔了三大筐荔枝进去,还折了一些银两在沈心然那边。

精明如同薛氏,自然知道买药材用不了这么多银子,可没有办法,他们又不懂得制作寒天冻,只能依靠沈心然,便是沈心然再狮子大开口,他也只能把这个苦果吞下去……不过嘛,这件事肯定不会这么算了的,只是如今就算利用了沈心然制作出来的寒天冻,但也不一定能够顺利巴结上侯府,所以沈心然这颗棋子还是有利用价值的,毕竟,她是他们与侯府之间的纽带联系,她女儿最后能不能顺利嫁入侯府,还得看怎么运用这颗棋子呢,所以还不是时候跟沈心然撕破脸。

季如玉就没有薛氏那么沉得住气了,眼见侯府那边久久没传来消息,沈心然那边又活的自由自在,不仅借故身子不舒服,每天都不去松鹤堂请安,而且还时常把院门紧闭,不让别人进院子,搞得他想找人去挑事,都找不到门路。

以前嘛,还有一个季如月可以被他挑拨两下就去找沈心然麻烦。

如今因为受到三婶事情的影响,季如月也变得安分许多了,竟都不受他挑唆,不敢去找沈心然麻烦了。

反正也不知道他是不敢去呢,还是看出了自己的挑拨,反正季如玉这段时间是快气出病来了。

不仅七妹妹不受他挑唆,就连娘亲也时常警告他,不要去怡华院招惹六妹妹,他就是想不明白了,怎么现在全家人都对沈心然转变了态度呢?

老夫人那边好说,毕竟娘亲曾告诉过他,老夫人一贯的手法就是要捧杀沈心然,所以沈心然称病不去松鹤堂,以前也是有的,老夫人也允许她的,算是默认的特权。

只是没想到沈心然居然拿着鸡毛当令箭,还真以为老夫人是宠爱她、心疼她,竟说不去就不去,老夫人碍于以前说过这样的话,也不好整治沈心然,加之最近内宅不宁,单是三婶三叔那边的事,就有够老夫人头疼的了,自然不会把太多的精力放在沈心然那儿。

可七妹妹又怕个什么鬼?以前只要他一提到沈心然那有好东西,季如月肯定是第一个冲过去抢的,可为何这段时间她只要一提沈心然三个字,季如月就会把他轰走呢?而且还一副受惊的表情……

总之,季如玉是怎么都想不明白,为何全家人对沈心然的态度都变得这么快。

他自然不会明白了,这段时间他心心念念都扑在侯府的事情上,想着如果侯府派人过来谢礼了,或者请他去侯府做客见侯夫人,他要说些什么?要穿些什么?每天都沉浸在这样的幻想之中,自然没有发现府里的细微变化。

就连李氏在外头开铺子被砸,以及季崇文在外头养外室,被李氏发现后大打出手之类的事情,还是从薛氏这儿听到的呢。

所以自然不知这些事或多或少都与沈心然有着联系,而季如月,作为李氏的女儿,无论是水晶果子铺,还是因压条引发的父母大战,这些归根结底,都与沈心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季如月是嚣张跋扈,而且的确也不是很聪明,但往往是这样的人,对于危险,越会有本能的感应。

父母坑沈心然的配方去开店铺,不仅没赚到钱,还赔了个底朝天,后面她们又想着从沈心然手里骗取那500两银子,结果赔了一百两银子进去给沈心然打首饰,500两却不见了?!

最后还牵出了父亲在外头包养外室的事,搞得家宅不宁,她母亲被罚,如今还拘在秋霞园里,她父亲也在床上躺了半个月,最凄惨的还是她了,因着这事被闺秀嘲笑,害她现在都不敢出门见人了!

饶是她再蠢,也总是有趋利避害的本能,所以现在一听到沈心然三个字,就心里发毛,哪还敢去找沈心然,至少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踏入怡华院了。

季如玉不知道这些东西,自然屡次挑拨屡次失败。

见女儿不满的神情,薛氏便猜到了他的想法,又警告了一番,让她最近安分守己些,谁也不要去招惹,安心等着侯府那边的消息就是了。

没有问到有用的消息,季如玉瘪了瘪嘴,嘟囔了句“是”,便怏怏告辞。

神不知鬼不觉,竟绕到了怡华院。

怡华院的院门半掩着,透过缝隙能看到里面虽简朴,但却一派欣欣向荣,众丫鬟有说有笑,沈心然穿着一件月白色的套衫躺在竹椅上纳凉,沈仲恒和一个小丫头在荡秋千。

一个月前,这里明明还是个破落的院子,如今却井井有条,看起来像模像样……最主要的,在这样的环境下,沈心然还能过得有滋有味,他能不气吗!

094. 花婆

季如玉恨得牙痒痒,凭什么沈心然一个寄人篱下的丧父丧母扫把星,能活得这么逍遥快活?而她呢……堂堂伯府嫡女,自降身份去给人做糕点,虽然那糕点不真是他做的,但至少对侯府,她是这么说的。

然而都这么拉下脸去巴结了,却还久久没收到侯府消息,心里更是拔凉拔凉的。

她费尽心思都想要巴结上侯府,还不是盼望着能嫁给余少恭么,若这次不能成功让侯府的人对他另眼相看,以后还不知道有没有这样的机会呢,她真是不甘心!

“姑娘,要进去吗?”临墨问道。

季如玉回头恶狠狠瞪了眼临墨,“进去作甚!娘不是叫我‘安分点’么~!若我进去招惹了她,回头又要被娘说了!”

仿佛是在朝临墨发脾气,又仿佛是在发自己的脾气,反正说到最后,季如玉冷哼一声,扭头道,“走!回院子,别在这呆着了,多看几眼,我都要头疼了!”

说完,愤恨地甩甩手,当先一步,朝梧桐苑走去。

“姑娘,您跟她置什么气?六姑娘不过是个没父没母没依靠的人,日后还不得仰仗咱们季府,至于世子,婢子觉得六姑娘根本配不上,也唯有您,才能跟世子匹配了……”

临墨是季如玉身边的大丫鬟,自小跟在季如玉身边,是季如玉的心腹,自然知道季如玉爱慕侯府世子的事。

他这话倒是说到了季如玉心坎上,消解了季如玉大半的郁气。

可话虽如此,季如玉心中还是有些不爽利,毕竟以前在这府里,从来都是他搅弄风云的,无论是季如月还是沈心然,都在他的掌握之中,可偏偏这段时间,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他的控制,让他越发对自己的智慧产生了怀疑,这种感觉很不好,她不喜欢。

转个弯,继续往前走,季如玉忽听丫鬟临墨大叫道,“姑娘小心!”

闻言,她猛然抬头,只见一只瘸了腿的恶狗朝他扑来。

刚才想事情没有看路,自顾自走的急,跟林墨拉开了一段距离,待反应过来的时候,狗已离他近在咫尺,临墨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

季如玉尖叫一声。

这狗虽然骨瘦嶙峋,可跃起来的高度,能达到她的腰部,着时有些吓人!

尤其是犬齿交错的大嘴里,散发出一股腥臭,浑身毛发都掉光了,明显是一只流浪狗。

伯府里怎么会有流浪狗?!

容不得季如玉思考,这只狗已经朝他扑了过来。

“啊~!救命啊!”

季如玉吓得跌坐在地,若被流浪狗咬伤,有极大几率会得疯狗症的!

疯狗症乃是不治之症,听说旱涝时期,流民吃不上饭的时候,连疯狗都会抢来吃,而那些吃了疯狗的人,极容易得疯狗症,得了疯狗阵,便会像疯狗一样狂叫,到处乱咬人,然后慢慢抽搐死掉。

这症状光听就很吓人,虽然不知这只流浪狗有没有染过疯狗症,就算没有,这么大一只狗扑上来,也会在他身上挠出疤痕,若是那样的话,他这辈子就完了,他会毁容的!!!

心里越是慌张害怕,脑袋就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应对。

就在这危机时刻,突然跑过来一个肥胖的老女人,只听他大喊一声,“四姑娘别怕,我来救你了~!”

话音还未落下,那胖女人手上的棍子就直接落在了恶狗头顶,只听砰的一声,刚才还一跃三尺高的恶狗,就瘫在了地上,死的不能再死了。

看着一地脑花四溅,血水横流的场面,季如玉当场就干呕了起来,虽然在薛氏的教导下,季如玉心思狠辣,诡计多端,可纵使这样,他也并未真正见识过杀生场面,自然会有所不适应。

尤其刚才陷入危险的对象,还是他自己,更是感同身受。

不过不得不说,季如玉的适应能力还是很强的,只干呕了几下,便恢复过来。

此时她再回头去看那死了恶狗,眼里没了害怕,反而有一种强烈的愤怒和羞辱感。

季如玉突然跑过去,抢过胖女人手上的棍子,一个劲的朝着恶狗的脑袋砸去,边砸还边叫着,“我让你吓唬我,我让你想咬我,我要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打死你!!!”

一棍子接着一棍子,原本这狗也就只是被打出一点脑浆,如今却被季如玉敲打得整个脑袋都扁掉了,白色的脑浆混合着暗红色的血水,在地上炸裂开来。

把脑袋敲扁了,季如玉还泄不了愤,拿着棍子,又打起了狗的身子,直到打得没力气,这才停下了动作。

整个场面安静的有些可怕,空气中还飘荡着一股腥臭,便是连刚才那个杀狗的胖女人,瞧见了这场景,也不由一哆嗦,打了个激灵。

虽然心中有些发憷,但胖女人还是开口道,“四姑娘打的好,像这样乱咬人的恶狗,就该乱棍打死~!”

季如玉这才有时间打量眼前的胖女人。

说他是个胖女人,不如说他是个胖婆子更为稳妥。

这婆子瞧起来五六十岁的模样,不过头发确实乌黑油亮,整个脸因为太胖,撑得没有一丝皱纹,只是笑起来,满嘴的烂牙,彰显出她低劣的身份。

季如玉有些不喜的皱眉道,“你是哪个院子里的下人?我怎么没见过你?”

“哎哟,我哪有这福气成为府里下人,我就是个挑粪种花的,“说着,胖女人嘻嘻笑道,“四姑娘,您可以叫我花婆子。”

“花婆子?”季如玉皱了皱眉,看向临墨,临墨也一脸不知的摇摇头。

见此,花婆子笑道,“哎哟,四姑娘您可是千金之躯,不认识我,那是再正常不过的事,老婆子我负责花棚里的树木幼苗,一般都是午后来干活,趁太阳下山前就回去,从没在府上留过宿,您哪能认识我呢,别说您和您身边的人了,就是府里大部分的丫鬟都不认得我呢,也就花园里几个负责杂扫的小丫鬟认识婆子我。”

095. 狗洞(第一更)

同时嘀咕道,“毕竟京城里头,我还没见过哪户人家只要绿植,不要花草的呢~这种绿植啊可不比种花草,见效缓慢,连带一年到头下来,也没几人过来挑盆景的,婆子我活没比人干得少,却连一个赏钱都见不到……”

说着,不由捂住嘴,慌张道,“哎呦,瞧我这张嘴,说什么了?我可没嫌弃府上的花棚工作待遇差,不过随意嘀咕两句而已,四姑娘,您可千万别跟老婆子我计较,我自打嘴巴,我自打嘴巴~!”

花婆子伸出手掌,假意拍了拍自己的嘴。

见此,季如玉摆摆手,虽没见过这花婆子,但却并不妨碍她知道府里花棚的事。

花棚,顾名思义,就是用来培植花草的地方,培植好的花草,一般供花园和各房主子使用。

在许多地方,打理花棚都是一份肥差,各房都会往里塞自己的人,唯独季府例外。

因为老夫人闻不得花香,所以花棚里种的都绿植幼苗。

绿植这些东西生命力顽强,买进多少,就是多少,很难做假,所以捞不到什么油水,原本季府的花棚是归她母亲管的,后来三婶要夺权,她母亲就把花棚塞给了三房。

可管理花棚,哪是这么容易?虽说绿植不容易死,可即便这样,为了让它长得更好,也必须请专门的花匠来管理修剪。

可季府哪来什么花匠,在老太爷手上的时候,季府都快沦落到变卖家产的地步了,自然养不起花匠。

后老夫人当家,因不能闻花香,自也不可能培养花匠,导致薛氏接手的时候,花棚这块简直形同虚设。

如今的伯府,怎么说也袭了爵的,有更进一步的希望,就算因老夫人的原因不能植花,也该植一些珍贵的树木,至少看起来别太磕碜,要能衬得起他们伯府身份。

这就需要重建花棚。

重建容易,管理难,毕竟弄花弄草也是一门技术活,一般的家丁和杂扫丫鬟是干不来的。

李氏出自商户,一心钻到钱眼里,对于这种大家族中打理院子的生活情趣,是半点也不懂,原本打算随便应付一下,不是说绿植好种吗?那就随便买几批生命力顽强的绿植幼苗种在花棚里,剩余的钱自个装进兜里就行了。

哪曾想,即便是号称生命力顽强的绿植,也需要有专人来管理,若一下不管理好,就会疯长乱长,这样的植物,哪还能作为盆栽展示在花园里呢。

李氏派人打理了大半年,发现这花棚既没有油水捞,打理起来又麻烦,一个不小心,还会惹来一身骚,影响他的名誉,吃力不讨好,自是不肯再干。

就这样,两房关于花棚的事,推来推去,最后达成一致,直接拿公中的钱,从外头请个懂得修花弄草的人来打理,他们谁也别沾手。

就这样,花棚的事才告一段落。

季府花棚种的都是绿植,自然没什么人会派丫鬟过去取盆栽,所以花婆子的赏钱就少了。

想到这里,季如玉不由朝临墨撇了撇眼,临墨很识趣的点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荷包,递给那花婆子,“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

“哎哟喂,这怎么好意思呢?我怎么好无缘无故就收了主家的赏银~!”话虽如此说,可手却拽着荷包不肯松开。

临墨笑了笑,“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我们姑娘说赏你就赏你,更何况刚才要不是你及时出手,很可能我家姑娘就要被恶狗咬伤了,所以你就收下吧,这是你应得的。”

“那……那我就收下啦~!”说着,顺势把荷包收起,还不忘转身向季如玉道谢,“婆子谢四姑娘赏赐,不过四姑娘福大命大,即便没有婆子出手,那恶狗也是伤不得姑娘半分的。”

这花婆子看着有些糙,可说的话却极得季如玉胃口。

见她还想说些什么,却是吞吞吐吐,季如玉难得心情转好,便开口道,“还有什么要求,一并说了吧。”

话音刚落,就见花婆子流着哈喇子,指着那被打扁了脑袋的狗尸道,“不知道四姑娘还要不要那条狗,若是不要了,婆子我就带回家去炖了吃~!”

狗的脑袋虽被打掉,可依稀能见到身上的癞痢,这样一条流浪狗,吃了也不怕得病吗?!

再看那花婆子满嘴流涎的模样,刚建立起来的一点好感,立马就烟消云散,厌恶的摆摆手,示意对方赶紧把狗拿走。

亲眼目送花婆子拖着狗尸走掉,季如玉这才舒展开眉头,招过临墨道,“你去看看,那流浪狗是从何处进来的?若是哪个丫鬟不小心放进来的,就把这事跟我母亲说了,我母亲自会替我处置了那丫鬟,若不是,便回来跟我报报什么情况……”

“是,姑娘。”

回到梧桐苑,喝了会茶的功夫,临墨就回来了。

“怎么样,打探到是哪个不长眼的把野狗放进来的吗?”季如玉放下手中的茶杯,问道。

“回姑娘,婢子问了守后门的婆子,那段时间并没有人出入。”

“哦,那这么大一只野狗,难道它自己会飞进来呀?”

瞥见季如玉眼中的不悦,临墨赶紧解释道,“回姑娘,婢子随后又仔细在周围查了一圈,竟发现了一个残旧的狗洞。”

“狗洞?”

“是的,”临墨点点头,“那狗洞就在后院南边,与外头一小巷相连,许是前段时间雨水较多,狗洞掉了两块砖,所以那只恶狗才能钻进来。”

闻言,季如玉点了点头,这倒是解释得过去,要不然普通的狗洞怎能容大狗钻进来。

季如玉正在想着事儿,又听临墨道,“那狗洞边上长满了杂草,得拨开才能看的见,不过的确有些大,要不奴婢这就让人把那洞给堵上,以免日后又有恶狗跑进来……”

话还未说完,却听季如玉突然道,“别堵!还有,在那洞周围再放些杂草,暂时别让人给发现了。”

闻言,临墨有些疑惑,却见季如玉朝她勾勾手指,她连忙贴耳上前。

096. 订单(第二更)

季如玉在临墨耳边低语了几句话,临墨听完后,眼睛越来越亮,最后郑重点头道,“是姑娘,奴婢这就去办!”

“嗯。”季如玉点点头,挥手让他去办事。

桌上的茶早已凉了,季如玉招来丫鬟,重新续上一杯。

喝着杯中的新茶,想着刚才遇到的事,不由低低笑出了声,同时自言自语道,“六妹妹啊六妹妹,你可知今日姐姐我遇到一只恶狗,差点被那只恶狗给咬伤了……不知道妹妹怕不怕狗呢?不怕也没关系,姐姐我已想好了对付你的办法……所以呀,妹妹还是祈求这次姐姐能顺利得侯夫人的青睐,如若不然,姐姐我说什么也不会让这么好一门婚事……落到你!头!上!啊哈哈哈哈哈~!”

说着,竟哈哈笑了起来,连斟茶的丫鬟都被她的笑声给吓得抖了一下手,而远在怡华院,躺在竹椅上的沈心然,则打了个冷颤。

“姑娘,入夜了,天凉了,小心露水伤身,咱们回屋吧,别躺在院子里了。”

沈心然点点头,接过藿香递来的披风,回了屋,却不知一场阴谋正向他悄然袭来……

度过了开业前三天最火爆的这段时间后,有间药店慢慢趋于平稳下来,客流量也比较稳定,至少收入能够抵开销。

若仅仅只是收支平衡的话,很多店铺都要倒闭的,开店的目的自然是赚钱,不过沈心然的店铺才开张不久,急不得,一切慢慢来。

也因为客流量没有那么大了,沈心然也不需要再过去帮着坐堂看诊,所以基本上三五天才过去一回。

这天,也正是开业的第八天,店里突然迎来了一个大客户。

竟一口气买掉了沈心然店里所有的广藿香丸,不仅如此,还欲下一笔订单,要订一百瓶广藿香丸。

这可是一笔大买卖,至少对于有间药铺来说,是开店以来接过的最大订单。

马保田虽是店铺掌柜,但他却也不敢一口应下,恰好沈心然又不在店中,他只能让客人在偏厅里稍作休息,立马遣小丁豆去联系沈心然。

小丁豆不是季府的人,自然进不去季府,不过他的同胞妹妹丁香在府里当丫鬟,倒是可以借由这个名义,传递书信。

沈心然接收到书信后,第一时间就赶到了鹧鸪巷子。

沈心然从后院出来的时候,自然是整理好了仪容,穿上了男装。

看诊的地方,被隔出了一个里间,里间不大,但用来临时招呼客人,倒也够用。

沈心然到的时候,只见马保田正陪着一个富态的中年人在喝茶。

见沈心然到来,马宝田赶忙站起身,引荐道,“刘兄,这位是我们的东家,姓沈。”

“少爷,这位就是要预定药丸的客人,刘掌柜。”说着,又对沈心然做了引荐。

“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沈公子小小年纪就是一店之主,刘某惭愧啊,这么一大把年纪了,还在给人当掌柜。”脸上贴了假须的,真是对面糕点铺子的刘富贵。

他本是张宝宝的家奴,做糕点铺子的掌柜也没几个月,平日里鲜少露脸,如今更是贴了假的胡须,只说自己是某个药房的掌柜,倒也能瞒天过海。

何况他也只是来预定药丸的,对于他到底是什么人,沈心然等人也并不好奇,听他自称是掌柜,沈心然便也拱手回礼道,“不过是一间小药铺而已,哪当的刘掌柜如此夸赞,倒是刘掌柜一开口就要订一百瓶广藿香丸,却是豪气的很。”

“哪里哪里,我也是听说你们这有治疗肚子痛的药,就想订一批回去,放在我们江南的店里卖。”

沈心然并不考虑他话里的真假,直接说道,“定制广藿香丸,是没什么问题的,只不过,若要订的话,我们得先签契约,必须先交一半的定金,等到收货的时候,再当场补齐另一半,如何?”

“这……”刘富贵犹豫了一下,“别处做买卖,都是先交十份一的定金的。”

沈心然笑着摇摇头,“那就真是抱歉了,别处是别处,我们店里是我们店里,我们店虽小,但广藿香丸却是独一份的,若是刘掌柜觉得可以,我便叫人下去起草一份协议。”

刘富贵思考了片刻道,“交一半定金没问题,但这时间……不知多久能拿到?”

沈心然想了想,比了个三,“若是不急的话,三个月内,能将货赶制出来。”

刘富贵皱了皱眉,咬牙道,“能不能提前?”

“提前多久?”

“提前两个月!”

这回轮到沈心然皱眉了,若是要提前两个月的话,就要求他在一个月内制作出一百瓶广藿香丸了。

其实一个月制出一百瓶广藿香丸,是没有问题的。

上次那批广藿香丸,沈心然只用了半个多月的时间。

可那样太累了,而且这一次他也不打算自己下场做,所以才定下三个月的交货期。

见沈心然犹豫,刘富贵连忙道,“我们也是好不容易才进京一次,这次碰巧遇见贵店的广藿香丸在出售,我们东家试了一粒,觉得效果还不错,见猎心喜,才想着趁这次进京的机会,多带点回江南,价格不是问题,主要是时间,我们只能在京城呆一个月,若您觉得时间太赶,我们可以再给些银子,请务必在一个月内制作出来。”

沈心然想了想,点头道,“可以,若是刘掌柜真是赶着要,一个月内,也不是不行的。”

事情谈妥后,剩下的事情,譬如协议的拟定,还有一些细节问题,则交由马宝田去处理,他先回了后院。

回到后院,沈心然先让白术把制作广藿香丸需要用到的材料准备齐,等吃完午饭后,这才留下马氏兄弟俩,宣布要教他们两个如何制作广藿香丸。

这决定,着实把众人吓了一跳。

今天上午发生的事情,大家都知道,广藿香丸不仅被人买光了,还有人交了定金,预定了一百瓶。

这可是开业以来,他们接到的最大一笔订单,由此可见,广藿香丸以后要是真做起来了,得给店铺带来多大的利益。

097. 马氏(第一更)

如此绝密的药丸制作方法,沈心然居然要交给马氏兄弟?!

第一个感到震撼的,当属陈老。

这七八天以来,他还真的有去研究沈心然的广藿香丸,毕竟当初对沈心然制作出来的广藿香丸抱有强烈的怀疑,所以他必须亲自来试一试。

首先他买了几只动物回来,灌下泻药,然后再喂服广藿香丸,试试广藿香丸的药性。

他发现广藿香丸还真的有止泻的效果,而且效果还十分明显。

效果这一块检验完毕,则要检验保效时限。

为了保险起见,他选用的是时间观察法,也就是说,每月打开一次瓷瓶,观察一下广藿香丸药效是否流失。

这是一种蠢办法,但却是最切合实际,最能证明药丸保效时长的方法。

只不过,这种方法还没用上,药丸就已经被人买走了,害得他没有药丸拿来做实验。

不过他最后一次观察药丸,也就在今天早上,距离第一次观察过去七、八天,药效仍在,这至少说明广藿香丸的保效期比市面上流通的药丸要长,毕竟现下市面上流通的药丸,保质期最长也就六天,而广藿香丸则已远远超过了六天,达到了八天以上。

其实陈老的思想还是有些落后和顽固的,沈心然的药丸,保质期可不止八天,陈老并没有把制作的时间也算上,要知道,最早一批生产出来的药丸,已封瓶有半个多月,这说明药丸的时效至少达到半个月之久……

不过无论有没有达到半个月,至少在陈老这里,他是基本认可了这个广藿香丸的。

所以一听沈心然说要教大伙制作广藿香丸的时候,他本以为这份名单里会有他,却没想到是教马氏兄弟。

除了震惊,还有一点不服,马氏兄弟除了会抓药认药之外,根本不通药理,倒不是他们没学,而是资质实在差了点。

沈心然宁愿教他们,也不教他,这实在让他老脸有点挂不住。

可碍于之前对于沈心然的态度,他也拉不下面子主动过来要求学习制作药丸的方法。

所以这场午饭,吃到一半就不欢而散,陈老随意扒了两口,就丢下饭碗不吃了,搞得场面一度很尴尬,尤其是童妈妈和马宝田两人。

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料,他们两人是最有发言权的,从小就送到沈家药铺去学习,学了这么久,也就只是个药童,所以陈老对这件事情的不满,他们也是能理解的,毕竟他们儿子在这方面没有什么天赋,所以对于沈心然,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马氏兄弟,童妈妈和马宝田两夫妻还是有些意外的。

意外归意外,心里却是满满的感动。

这可不像是让马宝田掌管药铺这么简单,店铺谁掌管无所谓,毕竟地契在主人手里,店铺是跑不掉的。

然而药方的制作方法又不同,学会了,那就是自己的财富,若不在这儿干,跑出去其他地方,单凭会制作广藿香丸这一点,就会得到重用,甚至还能靠这个发家。

当然了,他们夫妻俩肯定是不会背叛沈心然的,他们的两个儿子也不可能背叛沈心然。

可这怎么说都只是他们自己心里的想法,却没想到沈心然居然这么信任他们,怎能不感动。

所以即便陈老发老小孩脾气,童妈妈和马宝田两人觉得尴尬,却也没说什么,这是沈心然的赏识,他们万万不会把这个机会给推掉,而且决定权也不在他们手上,沈心然才是做主的那个人。

既然沈心然做出了这样的决定,肯定有他的考量,他们只管做好自己份内的事就好了,不辜负这份信任。

午饭吃完之后,马氏兄弟便留了下来,陈老虽然丢下碗筷不吃了,却一直没有离开,直到沈心然带着白术还有马氏兄弟离开了饭厅,却都没有叫上他,他这才不满地转身走人。

对于陈老的想法,沈心然多少还是有些知道的。

之前童妈妈就跟他说过,陈老有些傲,有些不合群,但医术医德还是过得去的。

沈心然对于陈老并没有什么印象,无论是前世还是今生,他去沈家药铺的次数,两根指头就能掐算出来。

在前世逃出侯府之前,他对医药是一点兴趣都没有的,别说药铺了,就是常年生活的药庄,他对里面的人都不怎么熟。

所以自然不可能对陈老有印象,不过陈老既然能被她祖父委任成为沈家药铺里的坐堂大夫,足以说明他的医术和医品是没问题的。

这就足够了,至于从第一次见到陈老到现在,他一直在使些小动作,甚至对她的指令阳奉阴违,沈心然都不是太在意。

不是说他喜欢受虐,而是陈老做的这些东西,都是一些无关紧要的小动作,并不会给她的大计划添麻烦,或阻碍。

而且这陈老就是不听她的话而已,对她抱有质疑而已,并不是在私底下做坏事来害她。

如今正是用人之际,他不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小事,而且惩罚某一个人。

只要陈老不做出背叛他的事,不做出背叛药铺的事,其他的,就随陈老去捣鼓。

但不在意,并不代表着沈心然就宽容大度,以德报怨,别人家拿冷屁股对着他,他还要用热脸去贴。

这不是他的风格,无视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还想要她主动教对方如何制作广藿香丸,这是不可能的!

至于为何选马氏兄弟。

这自然有他的考量。

上辈子逃难的时候,她一直是住在马氏兄弟家里。

对于这两兄弟的人品,沈心然已经是熟得不能再熟了,别说马氏兄弟了,就连看起来狡猾的马宝田,也是绝对的忠心不二。

上辈子为了引开追兵,马宝田就带着这两兄弟断后。

虽然没亲眼看到他们被残害,但遇上侯府的人,还会有什么好结果?

被一刀毙命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当时沈心然是想着回去救他们的,她已经害那么多人因她而丧命,实在是不忍让童妈妈一家再受他牵连。

098. 应征(第二更)

可当时却是童妈妈死死抱住了他,不让他回去。

所以说,他欠童妈妈一家的太多太多了。

马氏兄弟俩的确在医术方面没有什么天赋,但他俩从小就在医馆待着,纵使天赋再差,也有着一颗成为医者的心,所以对于高深的医术,也是有着强烈憧憬的。

他们想学,沈心然自然愿意教。

更何况制作药丸这样机密的事,他也只愿意交给自己相信的人去做。

至于天赋差,那根本不是问题,不断练习就好了,无非是多消耗一些药材罢了。

如今药铺都已经开起来了,也算是有一项稳定的收入了,她不在乎这点钱。

何况培养人才,哪有不花钱的。

其实早在开店之初,沈心然就想好了,要把这秘方交给马氏兄弟两人。

因为他不可能事事都由自己来做,秘方掌握在自己手里固然好,因为那样就没有任何的泄露的风险。

但同样的,她也会累死。

就拿这次的订单来说,若是要他下场亲手去做的话,便有半个月甚至一个月的时间都不能空出手来做其他事了。

这不是沈心然要的结果,时间是宝贵而有限的,她想要做的事情还有很多,她不想把自己局限在一个地方,那样的话,很多计划都无法实施,更别谈什么壮大自己,保护家人了。

所谓有得便有失,把秘方交给别人,不意味着他就失去了这个秘方,反而这些都是他信任的人,运用得好,只会给他创造更多的价值,他只需要在大方向上做好掌控和布局就行。

沈心然如今可是急于要培养自己的势力,马氏兄弟是信得过的,自然要把这样重要的任务委派给他们了。

沈心然带着白术和马氏兄弟,来到了前院。

有间药铺后面连着的院子是前后两进的,后院住人,前院空出来晒药、制药,其中有一间便是他的制药房。

材料已经事先让白术准备好,沈心然让马氏兄弟俩看着他制作一遍。

广藿香丸的制作方法分三步走,第一步是用酒浸法来泡出原液,第二步就是炒制,第三步是按一定比例混合搓丸。

所有的步骤中,第一步最为关键,也是药丸能够长久留效,并且显神威的决定性步骤。

今天,沈心然就先马氏兄弟如何用酒浸法来提纯。

酒浸法算是所有萃取原液的方法中最简单的一种了,但别因此就以为它容易上手,酒的度数、温度、手法,还有材料在浸泡前的处理,每一个环节都影响到原液是否能成功释出。

所以在酒浸前,沈心然耐心的讲解着每一样药品的特性,以及每样药材在酒里应该浸泡的天数,浸泡过程中应该如何处理?譬如要摇多少次,哪些又不能见光等等……

这里面的学问不少,马氏兄弟有些吃力,但却很用心,都把沈心然讲解的过程,用草纸和碳条记录了起来。

沈心然讲解并且演练了一遍之后,就把后面的教学工作交给了白术。

如何制作广藿香丸,每一个环节,白术都熟稔在心,毕竟开业前那一批广藿香丸,就是沈心然带着他做的,每个步骤都细心教导,况且白术在制药方面天赋异禀,上手的速度非常快,教导马氏兄弟是足够的。

选择马氏兄弟来制作广藿香丸,是因为沈心然前世就对他们十分熟悉,了解他们的品性。

而选择白术来教导呢,则带有一定的冒险性。

毕竟白术是他这辈子才收入麾下的丫鬟,对于他的品行还不太了解,但这丫鬟在制药方面实在是太有天赋了,加上这段时间也通过了他的考验,沈心然便打算冒险一回,教她制作药丸的方法。

不同于体香丸,那时沈心然只让白术打下手,并且拿最烦人的环节去考他的耐性。

广藿香丸,从提纯到成丹,每一个步骤,毫无保留的交给了白术。

这份信任,也算是白术到沈心然身边伺候这么久以来,最重的一次。

沈心然上辈子受过很多背叛,吃过很多苦,人变得谨慎而多疑。

但她却从没有因此而丧失对美好事物的向往和信任,不会因为曾经被人背叛过,而选择不相信任何人。

所以他才敢豪赌一般,把秘密配方,第一个交给白术。

因为她选择相信白术,只有先信任别人,别人才会把心托付给她,纵使别人辜负了他这份信任,他最多损失的,就是一份秘方而已。

上辈子他因为愚蠢,丧失掉了最亲近的人,丧失掉了所有珍贵的东西,与这些东西比起来,一份秘方而已,失掉就失掉了,他手上又不是只有一种提纯方法。

若能用一份秘方,认清一个人的真面目,也是值的。

至于白术会不会因为这样一件配方而背叛他,他不得而知,毕竟这些都是以后的事,但此时此刻,他选择相信。

所谓用人不疑,通过了他初设的考验,他就不会再去疑神疑鬼,这也是他为什么这么放心把秘方交给白术,让对方去教马氏兄弟的原因。

与其说沈心然选择相信白术,不如说他自己懒,更确切。

毕竟把任务分配下去,他就能解放双手,少干许多事情,何乐不为呢。

说到底,沈心然骨子里还是一个慵懒的人,能坐着他就尽量不站着,能躺着他就尽量不坐着,若不是他,还有姨娘,还有弟弟要保护,若不是还有一些东西存疑惑,未能查明真相,他还真想就这样,在一个安静的巷子里买一个小小的院子,与家人生活在院子里,种些花草药材,再搭个架子种葡萄,种瓜藤,等春天来的时候,钻进药园里,看蝴蝶扑花草,等夏天来的时候,躺在竹椅上,吹着微风,吃着刚架上的葡萄……春去秋来,人生合该如此惬意。

可惜这种岁月静好的日子,不是想过就能过的,毕竟如今他还有未完成的任务在身,容不得她这般懈怠,这东西想想就成了,偶尔散漫一下没问题,但该干活的时候,还是得撸起袖子干起来,毕竟他能靠的,也就只有他自己了。

099. 苦力(第一更)

(如果昨天看了前面一章的朋友,肯定会觉得今天这一张,怎么有些东西是重复的,因为我在昨天那张的中间插了一点东西,看不看都没关系,不影响故事发展,可以不跳回上张看。)

说回教导马氏兄弟制作药丸的事。

白术真的是一个很好的老师,马氏兄弟天赋不佳,白术一连交了两三天,他们才堪堪记住了个大概,沈心然偶尔过来看看,每当看到马氏兄弟抱着厚厚一沓笔记,围着白术问东问西的时候,他就不得不敬佩这个看起来瘦弱的女孩,真是好脾气。

要是换她,肯定会疯掉的……毕竟前世今生加起来,他也就是收了白术这么一个徒弟,严格说起来,不算徒弟,但至少是她是白术学医路上的领路人。

教白术这么一点就通,聪慧无比的女孩,他甚至都不愿意说第二遍,有时还一口带过,就这样,他还觉得教人学医是一件很累很费神的事,若是让她来教马氏兄弟,估计真的会疯掉。

这样一来,他还真是很庆幸自己当初的决定,还好临时拉了一个白术来垫背,真是英明啊。

时间便这样一天天过去,待马氏兄弟把第一步提纯掌握了个大概之后,沈心然便提示白术,可以教他们如何炒制和掐制药丸了。

原本这一步也是要由沈心然先演练一遍的,但他实在是有些怕了,这几天,看白术教下来,觉得甚是累心,索性直接让白术来演示和教导,免得又要面对马氏兄弟这两个问题宝宝。

好吧,他承认他不是一个合格的老师。

如此一来,花了五六天时间,马氏兄弟终于能独自制作出药丸了。

只不过效率实在是太低了,光提纯,他们两个人合起来,就要耗费沈心然一个人提纯的五六倍时间。

这里自然有天赋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还是不够熟练。

所谓勤能补拙,就算天赋再不够,用量来累积,通过不断的练习,总能提高提纯的速率。

对于这点,沈心然还是很有自信的,毕竟酒浸法,只要掌握了原理,操作起来并不难。

只不过现在他们最缺的就是时间。

沈心然原定的交货期是三个月,但后来对方主动提价,要求更改交货期,他也同意了,对方提了三成的价格后,他让马宝田拟了一份交货协议。

原本她觉得一个月足够了,因为当初他一边教白术一边制作的时候,就花了半个月。

哪曾想,她还是高估了马氏兄弟的制药天分,如今看来,一个月的时间的确有些悬。

就在她思量着要不要下场帮忙的时候,店里突然来了一批不请自来、应征药师的人。

而且这些人竟都是有医术底子的人,怎么会这么巧,他正好缺人,就有人来应征药师了?

沈心然可不会盲目自信地认为是自己走了大运,或者是有间药铺的吸引力大到能把这些人吸引过来。

肯定是有人故意为之的,至于目的吗?不用想都知道,是冲着他的广藿香丸来的。

不过沈心然并没有立马拒绝,而是定下了规矩,想来他这里应征也可以,首先,得医术过得了她的关,其次,得完全服从他的安排,除了制药之外,平日里还得负责打扫,接待,抓药等活计,如果会看诊的,还要兼职坐堂。

开出这样苛刻的条件,应征者居然一个都没有被吓跑……若说这里面没有猫腻,沈心然是万万不信的。

所以他又再补充了一个条件,来应聘的人,会有一个试用期,三个月。

三个月后,表现合格者,才能转正,正式签订雇佣契约。

而若是在这三个月试用期里,表现不合格者,或者是不能够服从他命令的人,都将被剔除在外,而且不能够领到月晌。

这样的条件可谓苛刻无比,然而来应征的五人,皆毫不犹豫的签下了协议。

协议签订之后,当天便上工,沈心然让小丁豆带着这五人熟悉一下店铺内的环境。

“姑娘,这……怕不太好吧。”在回季府的路上,藿香表现出了对这件事情的担忧。

“你放心,我心里有数。”沈心然并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回了藿香一个肯定的笑容。

见此,藿香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只能把担忧藏在心底。

果不其然,第二天去到店铺的时候,小丁豆就跑过来向沈心然禀报昨天的事。

因着小丁豆年纪小,这几人并没有忌讳他,一直问小豆丁关于制作广藿香丸的事,问他制药室在哪?问他一般都由谁来负责制药?

别看小丁豆人长得小,却是机灵的很,对这些问题一概避而不答,实在避不过去,就含糊应付几句,反正不会告诉他们答案,把他们绕得云里雾里。

确定了他们来此的目的之后,沈心然很快就做出了决定,让他们白天按照契约里的规定,在店里面帮忙,下了班,自然是不能留在店铺里的,所以几天下来,能接触到制药室的机会寥寥无几。

这局面一直维持到马氏兄弟俩能稳定制出原液后,才有所改变。

沈心然终于让这五个有制药经验的人过来帮手了,这可把他们乐坏了。

并让他们做的事情就是炒制这些提纯出来的原液。

若说提纯是技术活,那么炒制,就是实打实的力气活了。

这些个药师个个看起来细皮嫩肉,身上全是膘,看来平日也是养尊处优惯了的,估计没干过这种粗活,也不知能不能干得来。

契约里可是写的清清楚楚,他们必须得按照沈心然的吩咐干活,要是达不到沈心然的要求,就得立马卷铺盖走人,甚至连工钱都拿不到。

先不说契约条例的苛刻,反正他们是带着目的性来的,沈心然不过是顺势而为罢了。

这档口他正缺人呢,既要赶上来给他使唤,他干嘛不尽情使唤呢。

制药的锅是特制的,比农村大炕上烧水的锅还大,锅都这么大了,铲子会小吗?!

自然不会小了,而且这铲子头还是生铁打造的,单是连接铲头的木棒,都要两手才能握住,足以证明这铲子又重又大了,得两个人合力才能撩得动锅里的炒料。

一翻炒制下来,五个制药师轮番上场,累得气喘吁吁,每个人都像刚从井里捞上来一样,全身是汗。

就这样,炒制的活,他们一共连着干了十天。

100. 破绽(第二更)

每天一来到店里,沈心然就指唤他们去锅炉房里炒制原液,把原本粘稠的液体,用小火慢慢炒成流沙状,待炒制完成,已天擦黑,他们根本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和精力去到处打探了。

待炒制完成之后,他们本以为沈心然会放过他们的,没想到又指使他们去搓丸子。

在他们炒制的这段时间,马氏兄弟已经在白术的带领下,将不同的原料分成不同的比例,配比好了,这些人只需要拿过来搓就可以了。

就这样,足足干了近一个月,一百瓶药丸都快被搓完了,他们还没有掌握到配方。

只知道这些药丸是从液体,变成流沙状,再从流沙状,制成丸。

整个过程他们就处于被支配的地位,干着最重、最苦、最没有技术含量的粗重活。

而从这段时间的观察来看,不难得出药丸的秘密在第一步,如何制出原液。

他们之所以要来应征制药师,就像沈心然猜测的那样,的确是带着目的的。

而他们的目的,就是广藿香丸的配方。

经过一个月的摸索,如今只掌握了最简单的炒制和搓丸,这两样东西可以说是毫无技术可言,而眼看上面给出的时限就要到了,却迟迟不能掌握技术的核心,不免有些着急。

这天,放工之后,五名制药师各自回了家中,有间药铺也照常关上了店门。

然而没过多久,突然有人敲响了药铺的后门。

丁豆出去开门,把人放了进来。

进来的是几个小乞丐,丁豆带着小乞丐来到大厅,厅里不仅坐着马宝田,竟还有沈心然。

他居然还没回季府?!

现在离一个月的交货期越来越近了,眼见一切都顺顺利利,似乎没什么事发生,沈心然反倒越发警惕起来,所以这段时间他都特意留晚一点,就是为了怕有特殊情况发生。

果不其然,等了这么几日,终于等来了有用的消息了。

原来早在签下那五个应征者后,沈心然就暗中让马宝田想办法监视他们。

在人手不够的情况下,马宝田非常聪明地用了社会力量,找了五个小乞丐,让他们专门负责盯梢这五人的动向。

也不是全天12个时辰都跟着,只需在他们五人放工的时候跟着回去,在家门附近暗藏徘徊半个时辰,若这半个时辰内无事,便不需再盯,明天继续。

小乞丐们每天只需花上半个时辰,就能够从马宝田这儿得到十枚铜钱。

一枚铜钱能买一个粗粮馍馍,十枚省着花,能管好几天肚子了。

何况,若他们能发现特殊的情况和线索,立刻禀报上来,还能额外得到半吊子钱,自然积极的很,不管有没有情况,每天这个时候都会过来禀报。

然而今天往日来的要早,显然是有所发现。

“你们确定没有看错?五个人都去了对面的糕点铺。”马宝田皱着眉在问了一遍。

五个小乞丐很肯定的点了点头,怕马宝田还不肯相信他们,把这些人什么时候回到家,回家之后又特意绕了其他地方,走过的所有路线都详细的说了一遍。

他们每个人说的路线都不一样,毕竟每个人盯梢的对象都不同,但相同的都是在胡乱绕路线,最后的目的都是对面的糕点铺子。

而且按照他们说的路线,配合上现在的时间,的确是合的上的,走那些路线的确是要用到这么多时间。

因此,马宝田很爽快的给了每人半吊钱,小乞丐领了赏钱,很欢快的走了。

“东家,这事你怎么看?”马宝田转身问道。

沈心然蹙了蹙眉,他早就想到这些人是有问题的,而且能够百分之百肯定是在打她广藿香丸的主意。

不然世上怎么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在他广藿香丸刚刚卖完,又面临突然而来的大订单的时候,就有一群人上门应征药师帮忙制药。

只要她不傻,就能猜到这些人的目的,而他之所以没有拒绝,乃是因为她的的确确很缺人手,别人送上门来给他当苦力使,他干嘛不用。

或许幕后的人正是瞧中了这一点,觉得他的铺子小,没有什么人手,这才敢这么正大光明的把人塞进来。

别人有别人的心思,沈心然也有自个的考量,人是要用的,但怎么用?如何用?就得好好想想了。

这不,一直等到他想出办法后,这才把这些人丢去搓药丸,炒药液。

毕竟这些东西都没有什么技术含量,也不涉及到什么秘密,要学就让他们学去,反正也学不到什么。

更重要的,是在签下他们之后,沈心然就让马宝田派人暗中盯梢,看能不能在不打草惊蛇的前提下,找出幕后操纵之人。

这十几二十天以来,这群人除了开头那几天到处打听之外,后面的时间都比较安分守己,倒不是说他们想要安分守己,而是所有的时间都被沈心然压榨的干干净净,自然空不出多余的精力给他们去打听。

即便这样,沈心然也一刻没有放松,他不会认为事情就这样结束,要不然别人辛辛苦苦塞五个人进来干什么,难道是为了做好人,帮她赶制药丸进程么?!

天下自然没有那么好的事,所以越到最后,沈心然越是警惕,如今终于搞清楚了幕后之人在对面店铺里。

他反倒放松了一口气。

他从来不怕敌人出什么幺儿子,怕就怕敌人一直沉着冷静。

他本来就不相信那个刘富贵会是什么走商的掌柜,先别说一口京话说的地道,就是那天来定下订单的时候,说辞也是前言不搭后语。

什么叫做听闻他的广藿香丸出名,想要带回江南去卖,他的广藿香丸连鹧鸪巷子都还没走出去过,一个走商的商人,怎么可能听过这药丸的名声?

一听就知道是满口胡诌的谎话,不过东西就是拿来卖的,既然有人出得起钱,卖给他又何妨,更何况对方还愿意提价,沈心然自是懒得深究,只是没想到,才定下协议没几天,就有人过来要应聘药师了……

101. 另辟(第一更)

这些人肯定和刘富贵有关系,只是当时未留刘富贵的住址,也没法查,毕竟她还没培养出自己的势力,不是想到什么问题就能立马叫人查出来的,当然了,要查也不是不可能,只是要花费许多时间和财力,他连制药的人手都抽不出来,又怎么会去浪费精力去查一个无关紧要的人呢。

与其这样,还不如缩小关注范围,让马宝田派人紧盯这五个药师就成了。

既然如今已知这事与对面的店铺有关,查起来就简单许多了,她直接让马宝田现在就去了解一下对面的情况。

不消片刻,马宝田就回来了。

要查对面店铺的来历,并不难,找附近的居民问一问,就能了解个大概。

原来对面那铺子也才开了两三个月,据说以前是分拆成好几间店铺的,由不同的人经营着,两个月前,突然改头换面,并在了一起。

这时沈心然才想起来,似乎之前李氏卖水晶果子的时候,就与附近几间店有合作,莫非就是那几件吗?

她从马宝田那得到了肯定的答复。

正是那几间铺子。

只不过是在水晶果子出问题后,立马就关上了铺门,换下了牌匾,这才没有受到波及。

不过里面的东家依旧没有换,仍是之前与李氏合作的人。

得知此事,沈心然不觉有些好笑,她刚刚从李氏手上“夺”过这间铺子,这么快又要对上李氏的“盟友”了。

不过,他并不担心李氏会知晓此事,一来,李氏如今被禁足在院子里,跟外界根本没有联系,二来,从马保田刚才打探的消息便可得知,所谓的盟友,不过是一群利益苟合在一起的乌合之众,据说当初季崇文被围攻的时候,身边可一个帮忙的都没有,由此可知,他们所谓的盟友关系,早已分崩离析。

沈心然自觉保密工作做得好,在药铺里一直以男装示人,谅对方也不会查到他跟季府的关系,所以并不担心身份暴露的问题。

如今要担心的,是不知对方在久久拿不到配方的情况下,会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来?

这才是沈心然目前要考虑的首要问题。

如是想着,他招过马宝田,吩咐了几件事。

另一边,张宝宝正在为秘方的事情而发愁。

那五个药师,的确是他派去的。

京城地广人多,最不缺的就是人才,想找五个药师过来帮手,并不是太难。

然而即便如此,这五个药师,也是张宝宝花费了很大的人力财力才找齐的。

他之所以要急忙找五个药师,塞到沈心然那边,皆是因为他看中了沈心然广藿香丸的秘方。

说回上一次他把过期的食物分给店员吃后,每个人都拉得扶墙,然而当他们吃下广藿香丸之后,仅仅在上午和下午吃了两粒,就都停止了腹泻,肚子也没有再出现绞痛的情况了。

这药的效果简直太神奇了,若不是亲眼所见,张宝宝都不敢相信。

至于检验广藿香丸保效期的问题,别看张宝宝不是大夫,不懂医术,可旁门左道的歪脑筋却多的很。

沈心然不是保证未开封的情况下,三年有效期,开封之后,至少一年吗。

既然有开封和未开封之说,那就说明这个药丸是不能过多与外界接触的。

若按照这个想法去推断,是不是药丸在空气中暴露的时间越久,它药效流失的过程就越快呢?

想到这点,张宝宝立马就吩咐下去,让刘富贵以不同的方式来处理剩下的这些药丸。

有的直接放到太阳下暴晒,有的直接放到外面让雨淋,有的则放在高温的地方灼烧……反正能想到的极端办法,都被他拿来试了。

结果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六天过后,所有的药丸都还有药效。

与唯一一粒还保存在瓶子里的药丸相比,只是药香浓郁程度有所减损,单从这个表象来看,就足以证明,这些药丸的保质期是很久很久的了。

张宝宝这么轻易就下定论,可以说是有点武断的,毕竟也就才实验了六天,与陈老的试验天数相当。

陈老当初也是拿沈心然的药丸来实验,不过他用的方法,却是比较老派的,只是每天打开来观察,再做笔记,记录起来。

这种保守的方法,只能保证观察到哪天,哪天有效。

而张宝宝这种激进的办法,有些偏颇,但效果却出奇的好,至少药丸被他这么折腾,都还能保留药效,他自然就对这个药的保质期产生了信心。

虽然结果有些主观,但不得不说,还真是让他歪打正着了。

张宝宝那是相当的敢想敢干,这回认定这药有效,就立马让人去收购,颇有点当初一听说水晶果子的事就立马投资一样。

毕竟一两银子一粒的药丸,实在是便宜的紧。

便宜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这药有效!还能长久保质!

若他错过了这次机会,都不知上哪才能捡到这样的便宜了,自然想也不想,就一口气让刘富贵把所有药丸买下来。

京城里有效的药丸,绝对是凤毛麟角的,而保质在六天以上的,更是没有,若能大量囤积这些药丸,再转手卖出去,他绝对能大捞一笔!

只是总不可能每次要卖的时候,都去对面收购吧。

其实这样也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一来,他就赚少了,毕竟一两银子再少也是钱呀,如果他能够掌握到这个配方,自己来去制作药丸,那他是不是能省更多的钱,这样就能赚到更多的银子了!

他张宝宝是什么人,自然是能占的便宜要占,能剥削的利益就剥削到手。

可要怎么才能够把这个配方弄到手呢……

绞尽脑汁,张宝宝才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首先,他观察了几天对面药铺的情况,发现对面铺子里来来回回就这么点人手,稍微来多点病人,看个病就得排队,加之若有财力,也不会到这小巷来开药铺的。

所以,他让刘富贵去买丹药的时候,同时下一份订单。

102. 着火(第二更)

订一百瓶的广藿香丸,他倒要看看对方是什么反应。

一百瓶可不算少了,按每瓶三粒来算,足有300颗。

若对方真的是人手紧缺,恐怕会想尽办法拖长交货期,果不其然,刘富贵回来后向他禀报,对方一开始要求的交货期是三个月,最后还是刘富贵聪明,随机应变地补了银两,才改到一个月。

后他们又耐心地观察了几日,发现原本在外头抓药的两个药童不见了,整个药铺只剩一个老头在看病兼抓药,这人手简直缺得可以么,坐堂大夫都当作药童来用了。

既然如此,他自要趁机把人塞到里头去。

不过京城里的药师虽不缺,但大部分有真本领的,都被人请去药铺里坐堂了,要不然就是被一些大家族奉为专职药师,专门为某个家族服务。

所以要在两三天之内凑齐五个药师,实在有些难度。

不过最终这个问题还是没有难倒张宝宝,药师一时挖不到,那就请五个赤脚郎中也是一样的。

“我花银子不是让你们过去替对方干活的,是让你们去学秘方的,你们倒好,十几二十天过去,连个屁都没学到!”

眼看时间过了大半,都快要到交货的日子了,事情还没任何实质进展,张宝宝不由发急。

“这……这不是至少知道了那药丸的关键在于液体吗……”

“知道有个屁用啊!”张宝宝怒瞪了他们一眼,“我还知道这药丸能治肚子痛呢!我再给你们三天时间,要是弄不明白这广藿香丸是怎么做出来的,哼哼,后果你们自己知道……”

说着,冷笑两声,不再理会这五人,转头去逗笼里的画眉。

五人互看一眼,眼中满是无奈与苦涩,当初他们之所以会答应张宝宝的要求去偷师学艺,完全是因为张宝宝一下就拿出几百两,把他们给砸晕了,还答应只要他们学到制丸技术,出来后,就可以到他店里做药师,一个月至少能领20两银子。

天哪!20两!一年他们都赚不了这么多。

作为赤脚郎中,平日也没个稳定收入,若真能得到这个机会,不仅坐地就有银子收,还有了以前没有的地位,看日后谁还敢叫他们赤脚老!

然而现在事情却脱离了他们的掌控,有间药铺的东家根本就不让他们接触药丸液体的制作,而如今张宝宝却要求他们在三天内弄明白药丸液体的秘密,这对他们来说,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之前花了将近一个月的时间,都没成功,区区三天,哪够用!

然而他们却有苦不敢言,先不说他们收了张宝宝银两,就算没收银两,他们也不敢得罪张宝宝。

张宝宝可是有靠山的人,他们不过是平头小百姓,所谓民不与官斗,如今就算他们把收下的银两全数还给张宝宝,怕对方也不愿意了。

五人心下多少有些后悔,因当初一时贪心,而导致他们现在骑虎难下……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唯有想办法弄明白广藿香丸的秘密,才能抚平张宝宝的怒火了。

于是乎,五人聚在一起,商量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第二日,五人照常来上工,沈心然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继续让他们搓制药丸。

搓制药丸是在锅炉房完成,毕竟前院既要晒药制药,又要留一个房间给沈心然作秘密制药室,地自然就不够用了,所以炒制和搓制,都在锅炉房完成。

原本一切都相安无事,可就在中午沈心然打那么一会盹的功夫,锅炉房居然着火了!!!

着火可不是小事儿啊,他这个院子连着鹧鸪巷子的居民区,一旦走水,可是非常危险的。

所以一听到“着火啦,着火啦”的呼救声,她赶忙就从瞌睡中惊醒,披上外套就冲了出去,果真见锅炉房里冒出一阵阵浓烈黑烟,甚是吓人。

“大家快救火啊!”五个药师从里面冲了出来,就近抓住童妈妈喊道,“快,快组织大伙来救火,再不救火,恐怕整个院子都要烧着了!”

童妈妈哪曾见过这般可怕的阵仗,黑烟一阵阵的,不断从锅炉房里往外漫,他不敢犹豫,立刻就呼唤大伙去汲水。

可院子里就只有一口小井,水位还不高,平时打一桶水都要费九牛二虎之力,根本是赶不及的。

眼看黑烟的势头越来越大,便连一向最有主意、最淡定的藿香,也不由慌神了。

他看向沈心然道,“姑娘,这可怎么办呀!”

然而沈心然却一脸的淡定,其实早在他跑出来看到这黑烟的时候,心里就松了一口气。

作为一个资深的“纵火犯”,沈心然上辈子可是一把火就把延绵十里的侯府给烧成了灰烬,所以一看到眼前这黑烟,便笃定里头根本没有烧起来。

再动动鼻子,嗅到一股熟悉的味道后,他嘴角便露出了一个微笑,这哪是着火了,而是有人在里头烧狼粪。

晒干的狼粪,混上一些腐叶,就能制造出这些黑烟,所以里头根本就没有着火。

既然没有着火,那又是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呢?

沈心然把目光扫向逃出来的五人,这五人出来后,就一直不停地提醒着众人快去救火,不仅如此,他们也加入到了救火的行列当中,显得十分的积极,然而细数一下,却发现少了一人……

这人去哪了?

在此时,突然有人提议道,“我在这守着,你们快去挨家挨户讨水,不然就靠这口枯井,院子烧光了,火都灭不了!”

说话这人,正是从里头逃出来的药师中的一个。

“这……”童妈妈有些犹豫。

其他药师却是帮腔道,“这回还不去找人帮忙,再迟一点就晚喽!”

“对呀对呀,再迟整个房子都要被烧没了~!”

眼看烟火越来越浓,这时沈心然突然站出来道,“妈妈,听他的,快去喊人来帮忙。”

“是,姑……是,少爷。”童妈妈赶忙带着众人去讨水,现场只留下最先提议的那个药师。

“东家,你也出去待着吧,水火无情,要是真烧起来,您困院子里,那可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啊。”男子见沈心然还站这,便露出一副为他着想的面孔说道。

“好,那这儿就交给你了。”沈心然没有多说什么,带着藿香和白术匆匆出了院子。

在临出门之前,她悄悄侧过脸,果然看到一道身影闪进了她的秘密制药室。

沈心然嘴角露出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

……

103. 如愿(第一更)

原本童妈妈只是去借水的,但街坊们一听是着火了,纷纷都放下手头上的活计,赶忙拎着水桶跑过来帮忙。

毕竟整条街都是连在一起的,牵一发而动全身,哪有不紧张的道理。

人多力量大,你一桶水我一桶水,锅炉房的烟很快就散尽了。

这时众人才发现,里头除了被烟熏得有些黑之外,完全没有什么损失,便纷纷散了。

而这个时候,从锅炉房里逃出来的那五个药师,竟不见了?!

童妈妈似乎想到了什么,赶忙跑去查看旁边的制药室。

“姑娘,大事不好了,制药室的锁被人撬开了!”童妈妈匆匆忙忙的回来禀报道,“还有、还有里面装药液的瓷罐也不见了!”

童妈妈一开始就觉得这场火来的蹊跷,虽她不参与药铺的事,但也知道姑娘早就没让他们炒制药液了,这些天一直都让那五人搓药丸,搓药丸又不用升火,这活他们没来之前,她也帮姑娘干过,怎么可能会不知道。

所以好端端的,锅炉房怎么就突然着火了?

不过当时情况紧急,扑火是第一位的,就没细想。

况且姑娘也让她快些去找救兵,只能暂时放下心中疑惑,只是万没想到,就这么一会的功夫,那五人竟趁乱盗走了制药室里的瓷罐!

那些瓷罐里装着的,可是姑娘最重视的东西呀!

没想到这群人跑来他们这儿做药师,竟是带着这样的目的,实在是太可恶了!

童妈妈还在那叹气,沈心然却是抚了抚她的背,笑道,“妈妈气什么,不过就是几个瓷罐而已。”

“我能不气吗!”童妈妈愤愤不平道,“姑娘那么信任我,把整个后院都交给我来打理,我平日里也不用去前面帮忙,可就连这么个小小的院子,我都管不好,让贼人在眼皮底子下盗走了姑娘的东西,我不是气他们,我是气我自己老眼昏花,气我自己没用。”

见她越说越离谱了,沈心然也不敢再隐瞒,赶忙解释道,“好啦妈妈,别气啦,其实那里面装的是……”说着,他低下头,在童妈妈耳边低语了几句。

童妈妈惊讶的看了一眼沈心然,然后又抬头看了看旁边的马宝田。

她气呼呼地瞪了眼马宝田,埋怨道,“好啊,敢情你也知道,那你还瞒着我,害我刚才担心自责的要死!”

说着,拍了拍大腿,“不对,那场火你也知道是假的吧,我就说了,刚怎么见你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样,别人都急着去瓢水,就你站在那看戏,说~!你还有多少事瞒着我,是不是又藏私房钱了!”

“哎哎,别揪我耳朵啊,这么多人看着……诶诶诶~!你给我点面子好吗?”

马宝田个子矮小,童妈妈比他高了半个头,伸手就能揪住他的耳朵,根本不需要费什么劲,就能跟提兔子一样,把他立起来,那场面别提有多滑稽了。

沈心然掩嘴一笑,不失时宜的补充道,“妈妈说的对,马叔,你是不是又藏钱了?”

“哎呀,姑娘,您可不能这样落井下石啊~!”马宝田被揪得嗷嗷叫,连忙向沈心然求救道,“姑娘您快跟她说说,除了这事,我真没其他事瞒着她了,这还是能不让我说的呢。”

沈心然点点头,“童妈妈,您就别为难马叔了,这事的确是我不让马叔说的,我让他别跟外人说,但你不是外人啊,我怎么会知道他没跟你说呀……”

这解释简直绝了……还不如不说呢!

“好你个马宝田,我嫁给你十几年了,你居然还当我是外人?今晚你是不是不想吃饭啦?还是说你今晚想跪石籽路?!”

被沈心然这么一插科打诨,马宝田的处境就更惨了,原本只是一只耳朵被提起来,如今却是两只都被揪住,别提有多惨了。

然而始作俑者沈心然却在那边偷乐,跟大伙一起捂着肚子笑弯了腰。

“姑娘,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老马可是对您一片忠心啊,您得救救我啊~!!!”

“别姑娘前姑娘后的了,今个你就算叫皇母娘娘也没用,走!跟我进房去!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藏了私房钱!”

房门一关,传出了马宝田阵阵求饶声。

沈心然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最后无奈摇摇头,看来今晚马叔要遭殃了,不是饿肚子,就是跪石子。

院子里的气氛和睦欢快,若不是旁边有一个漆黑狼藉的锅炉房,怕没人能想到,刚才这儿还发生了一场火灾呢。

与这边和睦欢快的气氛相比,对面点心铺子又是另外一番光景。

望着眼前一字排开的八个大瓷罐,张宝宝有些激动,“这里面装的就是你们说的秘密液体?”

每一个瓷罐,都有半人高,看得出来是特意去定制的,摸起来很厚实,敲一敲,里面有液体沉闷的声音在回荡。

盼了这么久的东西终于到手,他实在是激动到不能自已。

“快、快、快把盖子打开来,我要看看!”

这些瓷罐的盖子,都用蜜蜡封住了,想要打开来,必须先用工具把蜜蜡刮掉,才能打开盖子。

若不是怕损毁了里面的液体,张宝宝都想直接把瓷罐的盖子给敲掉了。

他实在是太想看里面的东西了,自然是一刻也不想等。

然而等众人把瓷盖打开,张宝宝的脸瞬间变色。

……_

104. 好药(第二更)

“这就是那神奇的液体?”张宝宝有些疑惑,眼前的液体异常浑浊,开盖的瞬间还散发出一股难以描述的气味。

他皱了皱眉,立马叫人把剩余的七个瓷罐也打开。

所有瓷罐打开后,张宝宝眉头就皱得更紧了。

八个罐子里的液体各有不同,有的暗黄,有的墨绿,还有的上头漂着浮油……总而言之,很难让人把他们跟药材联系在一起,而且还散发着不同程度的奇怪气味。

“这些都是药液?”张宝宝不懂药材,但却并不妨碍他提出心中疑惑,“你们确定?……还是说,拿错了?……又或者,真正的药液被你们不小心‘放’在了其他地方~!”

这话说的,什么叫做不小心“放”在其他地方?

这不是怀疑他们把药液给藏起来了吗?

他们怎么敢藏!

听了这话,五名药师脸色瞬间发白。

若是藏了,他们还不被张宝宝整死吗?!

想到这,赶忙解释道,“张公子,我们可没藏啊!”

“就是,当时就这么一会功夫,我们只来得及把瓷罐搬到这儿,可什么也做不了。”

“对呀对呀,而且瓷罐都是封死的,就算我们想偷里面的药液,也是偷不着的……”

“谅你们也没这胆~!”张宝宝冷哼一声,算是相信了他们,的确,当时时间紧,而且还是由他亲眼看着他们把瓷罐送过来的,确实是没机会和时间偷换。

可这气味怎么这么奇怪?

张宝宝动了动鼻子,总觉着这些味道有些熟悉,但一时又想不起来,反正就不像是药材味……

张宝宝这么明显的动作,对面五人也是看在了眼里,而且这些药液散发出来的气味的确有些怪。

他们不由皱了皱眉。

上次接触药液,还是半个月前,自开始搓丸后,就没再接触药液了。

加之那个时候锅炉房满是柴火的味道,根本闻不出药液是啥味道的,所以如今他们也没法靠气味来分辨这些东西。

可他们不能让张宝宝看出他们的虚呀,毕竟在那边呆了近一个月,若跟张宝宝说他们连原液是啥味道都分辨不出来,还不得被他劈头痛骂呀。

被骂是小,若是嫌弃了他们,不雇用他们做药师,他们的美梦就白做了。

所以无论如何也不能露了怯,就算不懂也要装懂。

其中一人走出来,伸出一根手指,沾了沾瓷罐里的液体,放到嘴里允吸了一下。

橙黄浓稠的液体滑到嘴边,立马让他有一种想作呕的感觉,可他忍住了,清了清嗓子,很笃定的说道,“嗯,这东西滋味甘醇,酸中有涩,涩中有酸,完全把药材的精髓全部压榨释放出来,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办法达到的这种境界,太了不起了,难怪能合成广藿香丸这样功效持久的好药!了不得啊了不得!”

说着,又沾了一滴,反复品嚼,“浓郁的滋味,让我的喉咙都有种辣辣感觉,不行!我要立马研究一下,看看它里面到底用了什么药材?刘掌柜,请给我纸和笔,我要做记录,我要破解里面的成分!”

见自个主子点了点头,刘富贵立马跑进里间去拿纸笔。

其他四人见先机被占,也纷纷一个个站出来,伸手去尝其他罐里的液体。

甭管那些液体味道如何?反正他们是走惯江湖的,个个都能吹,一张嘴就是药效非凡,滔滔不绝,净说些张宝宝根本听不懂的医学术语。

张宝宝还真听得有滋有味,甚至还好奇的伸出了手,沾了一滴离自己最近的黄色液体,放到嘴里尝尝。

“啊呸,这什么鬼!怎么那么骚?!”

药师们赶忙解释道,“张公子,你有所不知,广藿香丸乃是理气正气之药,所谓理气正气,必先除火降湿,所以骚一些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还没有制成药丸,味道自然就冲些了。”

“这玩意还能降火?”张宝宝疑惑道。

刚刚说这话的药师不过是随口一诌罢了,哪里能想到张宝宝会顺着这个口问下来。

可问题是他也不知道啊,不过自然不能这么说了,只能硬着头皮继续胡诌道,“这个……应该……大概……可以吧……。”

“那可太好啦!”张宝宝一拍大腿,“这段时间为了这铺子,爷我都快急上火了,这不连香闺楼的晓翠都嫌弃爷我脸上长了脓包么,既然这药液能降火,那我怎么着都得喝上它三大碗,非得把脸上这恼人的脓包给消不可。”

说着,赶忙叫来刘富贵,让他去拿一个碗过来。

瓷碗送到,张宝宝立马盛了一大碗,还别说,这味有够骚的,刚才只是沾一滴,不觉得,现在一整碗送到嘴边,那酸爽的滋味,还没喝就要作呕了。

可以想到能祛火,张宝宝仰头掐着鼻子,一口咽下。

喝完他立马就趴在地上干呕起来,连酸水都呕了出来。

“哎呀宝爷,您没事吧?!”张宝宝这反应,可把刘富贵吓了一跳,立马跑过去搀扶他。

“爷没事儿,爷能有什么事儿!”张宝宝想着晓翠那光滑的脸蛋、肥硕的身材,强忍着胃里的不适,又继续盛了一碗,咕噜咕噜喝了下去。

三碗下肚,他脸色惨白的有些吓人。

倒不是因为这药导致他脸色发白,而是吐的口角都流了白沫,脸色能好到哪里去,整个人也因为干呕过度,虚弱得必须由刘富贵搀扶着才能走路。

即便这样了,张宝宝还不忘在临走前,鼓励了一下众人,“你们……好好干……这段时间就在这住下……待会儿我让刘富贵把后院收拾出来……给、给你们住……你们……好好研究这药液……明个儿……爷我就叫人来整修铺子……把这、把这打造成……全城西最大的药铺……好好干……爷不会少你们赏银的~!”

这嘴皮子,呕得都不利索了,而且也不知道是不是那黄色的液体喝太多,一张嘴,竟有一股比那药液还臭的气味喷出来。

即便五人离他有一定距离,可也被那味道熏的不敢呼吸,更别说搀扶着张宝宝的刘富贵了,简直像是身处在粪坑里一样。

所以,他只想快点把张宝宝送回府里去,那样他就能脱身了。

五个药师也是一样的意思,张宝宝嘴里呼出的气,可比眼下这八罐液体合在一起还臭,自然巴不得张宝宝快点走人。

所以他们赶紧称是,拍着胸脯让张宝宝放心,一定会努力钻研,争取早日破解这些液体的秘密。

就这样,张宝宝像喝醉了的人一样,由刘富贵搀扶着,跨出了铺子。

另一边,一辆小马车慢悠悠地向季府的方向驶去。

车里突然爆发出一阵笑声,“姑娘,你也太坏了吧~!居然……”

105. 上门

“姑娘,你也太坏了吧~!居然……居然……”白术本来就比较腼腆害羞,平常也不怎么说话,今日实在是太过震惊,才脱口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只不过那些东西,又脏又恶心,实在令人难以启齿。

沈心然倒不觉得有什么难为情的,直说道,“不过就是一些人中黄,童子尿,还有泔水么,这些可都是上等的肥料,我特意让马叔去乡下收来的,听说都讴藏了十几天了,也不知道他们能不能认出来,可别真当是药液拿来喝了~!”

闻言,白术只觉胃里一阵翻腾,有种想吐的冲动。

沈心然恶趣味的笑道,“不过啊,这些东西也吃不死人,譬如那人中黄,本就是一位特殊药材,对于误食毒物之人,只肖服下一碗,就能把污秽之物逼吐出来,若他们真想尝,倒也未尝不可,就是不知道他们喜欢其中的哪样呢?”

笑过之后,藿香也是微微皱眉,“姑娘惩罚他们倒没什么,只不过日后千万别再把人中黄、童子尿挂在嘴边了,听起来多不文雅,好歹姑娘还是个未出阁的闺秀,若让人听去了,还不得在背后编排姑娘么。”

“好好好,我的小姑奶奶,以后我都听你的,行么~!”沈心然撇撇嘴,“你也就比我大一岁,怎得越发像童妈妈了,这般爱操心人,哦我知道了,怕不是也想跟童妈妈一样,找个像马叔这样人来管吧。”

说着,煞有其事的点点头,“看来啊,我得尽快给你找个如意郎君,好让你嫁出去,有人可以管了,就不会天天操心我的事,跟个老婆子一样,终日在我耳边念叨。”

“姑娘你~!”饶是藿香一向沉稳,也被沈心然说得满脸通红。

“哼!姑娘,我不理你了!”见白术在一旁捂嘴偷笑,藿香只觉又羞又躁,跺了跺脚,别过脸,不再理会沈心然。

沈心然摊摊手,这两个丫头啊,一个面皮薄,一个爱唠叨,若此刻黄麻在这儿,定会和他兴奋的讨论着刚才的事儿,那群坏人到底是喜欢人中黄呢,还是喜欢童子尿的味道?

想到这儿,他不由自顾自的笑了起来,又想到了家里还在等着她的姨娘和弟弟,恨不得马车走快点,快点带他回到宅中。

马车悠悠驶进小巷,沈心然打开窗户,外头风光正好,红色的云霞铺满天际,一种岁月静好的气息扑面而来,他眯起眼,静静享受着这一刻的宁静,若生活中没有那些令人讨厌的人出现,就更好了。

自从锅炉房失火和制药室瓷罐丢失的事情发生后,那五名药师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而对面的点心铺子,也在进行着大休整,每日有许多工匠进进出出的,似乎不准备再做点心铺了,至于要做什么,却没有人知道,但这不包括沈心然,沈心然已经隐约有些猜测了。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收药的日期终于到了。

沈心然原本以为,刘富贵是不敢过来收药的,没想到对方不仅过来了,而且还带了一帮人,阵仗有些吓人。

沈心然皱了皱眉头,看来是来者不善了。

领头的并非是刘富贵,而是一个沈心然之前没见过的男人,那男人手里提着个鸟笼,满脸脓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绑在脑后,额头上还有一块镂空玉佩做成的饰品,用发带绑好系在额中央,看起来一副富家公子的做派与打扮。

他身后跟着十来人,做家丁打扮,个个凶神恶煞,一来就把店里的病人给吓跑了。

沈心然原本在里头筛药,看了这阵仗,不由走了出来。

刚踏出帷幔,就听刘富贵的声音响起,“宝爷!就是他!他就是害您吃屎的人!是这的东家!”

闻言,沈心然扑哧笑出声,没想到她送过去的礼物,竟还真有人吃啦。

“你个猪头!会不会说话!”张宝宝恨恨地拍了一掌刘富贵,这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没见这么多人在这儿吗?竟然当众提他吃屎的事,没点眼力劲的。

话说张宝宝上回吩咐五个药师去研究药液后,就开始整修店铺。

他把四个店铺的风格重新装修了一遍,改得古色古香,照着城里面的大药铺,分成了很多个区域,同时还培养了一批人,让他们学学认药,好待店铺开张之后,懂得怎么抓药。

经过十来天的整修,这个注入了他极大心血的药铺终于捯饬完了。

眼看开业在即,药液的成分却还没有研究出来,不免有些着急,连成分都研究不出来,还怎么研究药液的制作方法?

当下也不敢再吝啬,咬牙花重金从别的药铺挖了个真正懂行的药师过来。

人一来,看都不用看,光闻味道就断言这不是药液,再一研究,便搞明白这些是人中黄和童子尿。

得知真相,张宝宝吐了三天三夜才缓过劲来。

他心里那个气呀,把五人胖揍了一顿不说,还要求他们把吞下去的银子交出来,同时再补上几百两银子做赔偿,那五人不过是赤脚郎中,哪来这么多钱,没钱的结果就是被张宝宝的舅舅派人给抓了起来,说怀疑他们与城东的一起居民财物失窃案有关,暂时关押大牢,要么关上一个月,要么让家人拿钱来赎,可谓是十分悲惨。

不过这些事沈心然都不知道,就算知道了,也只会说上一句活该。

说回张宝宝,他这次过来,可不单单只是收货,还想要逼迫沈心然把手头上的秘方交出来,所以才带来了十几个家丁,可谓是有备而来。

这时正是他要立威的时候,哪曾想自个的下人没点眼色,居然提他吃屎的事,这下好了,他威没立到,却是丢人丢到别人地盘上了!

张宝宝哪能不气?反手就给了刘富贵一个大耳刮子,把他刮得晕头转向,像陀螺一样旋转。

发泄完后,这才抚平袖口,清了清嗓子,像没事的人一样,咳两声道,“你就是这间破药铺的少东家?”

语气有些傲,拿眼斜睨沈心然,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一旁的丁阿牛看不过去,正要上前训斥他,却被沈心然抬手拦下。

106. 强买

张宝宝用斜眼看沈心然,沈心然却是坦荡一笑,“这位兄台,我这铺子叫‘有间药铺’不叫‘有间破药铺’,若兄台不识字,不妨回去多读几年书,再出门;若不是因为不识字,而是天生眼有疾,那便算我错怪兄台了,我在这儿跟兄台先道个歉,我铺里正好有坐堂大夫,倒能帮你看看眼疾,免得眼疾治不好,徒惹笑话~!”

沈心然这番回击,轻描淡写,虽是在讽刺和嘲笑张宝宝,但却不带脏话,仿若春风拂面,又如割面柳刀。

反正众人是笑了,唯独张宝宝气的跳脚。

“你!”张宝宝一时想不到话来反击,只能冷哼道,“一个毛都还没长齐的小子,有什么资格在宝爷我面前乱嚷嚷,快把你家能做主的大人叫出来,我没空跟你这个小毛头小子在这瞎**。”

沈心然笑道,“看来兄台不仅是眼有疾,怕是连耳朵也有问题吧,刚刚你的人不都说了吗,我就是这的东家,这里我最大,有什么事,你就跟我说吧。”

“你?”张宝宝脸上的不屑之色更浓,“就你?能做什么主?”

“能不能做主,就要看兄台说的是什么事了?”

眼见这铺里也没其他人站出来反驳,看来这毛头小子还真能做点主,可张宝宝又不想自降身份跟沈心然说话,便挥挥手,示意刘富贵上前。

刘富贵刚才虽被张宝宝扇了重重一巴掌,脸上现在还有一个通红的五指印,可张宝宝挥手,他还是立马舔着笑脸跑过来。

张宝宝眼神示意了一下,刘富贵立马心领神会的走到沈心然面前,昂首挺胸,一改刚才唯唯诺诺的形象,中气十足道,“沈公子,您可真是走狗屎运了,我们宝爷上门来,自然是有好事要便宜你的。”

张宝宝让刘富贵一个店掌柜兼奴才上前来跟别人东家谈话,这做法多少有些不给人面子,不过沈心然却并不在意,只道,“不知刘掌柜说的是什么好处?”

刘富贵伸手进衣襟里掏了掏,取出两张银票,想了想,又放回一张进胸口,笑呵呵的对沈心然道,“我们家宝爷啊,是个大善人,想用真金白银跟你买一张广藿香丸的单子。”

见着对方手上拿着的一张100两银票,沈心然觉得要不是自己眼花了,就是这个世界疯了吧,他知道自己的广藿香丸是个好东西,广藿香丸的方子也迟早会引来别人觊觎,但从没想过有人会用100两来她方子的……这是当她没见过钱呢,还是把她当傻子了?

刘富贵见沈心然不说话,便继续道,“一张单子,不过就是一张纸,能卖100两银子,您可真是赚到喽,你想想啊,一粒药丸才卖一两银子,你得整整做一百粒,才能赚得到100两银子,哦不!刨除成本的话,起码得做个三五百粒,才能赚到100两吧。

多辛苦啊,现在你只需要把单子抄下来,转手卖于我们东家,100两银子就到手了,这买卖只赚不赔!也就我们东家这样的大善人,才肯出100两银子买您一张纸,哎哟,要是我手上有制药的秘方啊,我赶紧就卖喽,还犹豫什么呢!”

沈心然嘴角沁出一丝冷笑,这刘富贵,果然是个人才,黑的都能说成白的,不去唱戏真是可惜了。

沈心然还未出声,丁阿牛就跳出来道,“俺说你这人是不是傻啊,你主子傻你也傻,100两银子就想买俺东家的秘方?!你知道这方子值多少钱吗?就算俺不会算数,也知道这方子绝不止100两。”

说着,劈手夺过刘富贵手上的银票。

“诶!你干嘛?!”

“俺干嘛?俺当然是拿回属于俺们的东西了。”丁阿牛甩甩手上的银票,得意道,“你们上回订的药丸俺们已经全部做好了,定金交了150两,那就还剩150两,俺现在手里拿了你100两,你再交50两过来,不然俺可不把药丸给你。”

“诶诶,你这人怎么跟个土匪一样啊,你抢钱的啊,我又没说不交尾款,你急什么急,现在不正说着其他事吗……”嘴上虽这样说,但却不敢过去抢,毕竟丁阿牛是这里所有人中最魁梧的,眼睛一瞪,有铜铃大,看着甚是吓人,他可没这胆。

遂只能嘀咕了一句‘乡巴佬’,便不再理会丁阿牛,转身对沈心然笑眯眯道,“不知道刚才那事……沈公子考虑的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沈心然回道。

“这……”刘富贵一时语塞,费了这么多口水,却一点效果都没有,他不免有些着急,索性掏出怀里的另外一张银票,“那您看……200两怎么样?”

沈心然依旧摇摇头。

刘富贵为难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张宝宝,见张宝宝虽皱着眉,但还是点了点头,便呼出一口大气,转身笑呵呵对沈心然道,“我们东家说了,看您啊还是个孩子,要撑起一家店铺也是不容易,要不这样吧,我们各退一步,400两银子,我们东家最多出400两,不能再多了,您可别错过了我们东家一番好意,错过了这次机会,下次再想卖出去,可就不一定能卖到这个价格了。”

“那就替我谢过你们东家的好意了。”沈心然淡淡开口。

刘富贵笑呵呵道,“看来还是沈公子深明大义,那就400两银子成交啦~!”

正要掏钱,却听沈心然道,“我说了要卖么?”

“您刚才不是说……”

沈心然笑着摇摇头,看来是她的表达还不够清楚呢,也对,对付以自我为中心的蠢货主仆,还是直说为好,遂直截了当的开口道,“刘掌柜,别说400两,就算是1000两,我也不卖。”

“什么?!”张宝宝的耐性终于耗尽,伸脚一踹,把挡在路中间的刘富贵踹到一边,拎着鸟笼,就飞奔到沈心然面前,居高临下道,“卖还是不卖!你再说一遍!!!”

他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喝过****的嘴里还留有臭味,喷得沈心然眉头微皱。

“说,你到底卖还是不卖?!”张宝宝一双阴森森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沈心然看,大有沈心然说出一个‘不’字,他就会像踹刘富贵一样,把沈心然踹翻在地。

107. 拎鸡

沈心然没有他高,但却没有半分退缩,定定的看着他,“如果我说不呢。”

“呵呵,一个毛头小子,有什么资格在宝爷我面前说不!”张宝宝伸出小腿,眼看就要踢中沈心然,就在这个时候,一股巨力袭来,把他踹翻在地。

“他奶奶的,谁踢我!”张宝宝被踹了个狗吃屎,鸟笼也不知飞到哪去了,他摸了摸鼻子,眼见一摊红,尖叫道,“啊!血!!!他奶奶的,给我砸!把这间破店铺给我砸掉!”

敢踹他?从来就只有他踹人,哪轮到别人来踹他!

张宝宝那个气啊,立马吩咐手下来砸场。

然而他带来的手下还未开始行动,他自个就被人提了起来。

张宝宝还未从鼻血中反应过来,整个人就感觉到了一股天旋地转,双腿死命蹬,却离地面越来越远……

“你……你、你要干嘛!快放我下来!你个狗奴才,快放我下来!”张宝宝叫骂道。

提起张宝宝的,自然是刚才第一时间冲过来把他踹飞在地的丁阿牛。

“狗奴才叫谁呢!”

“狗奴才叫你!快把我放下来。”

张宝宝一时情急,说瓢了嘴,惹得丁阿牛哈哈大笑,“哟,真乖!”

张宝宝这才反应过来,脸胀得通红,双腿死命蹬,双手死命挠,可惜人家丁阿牛不仅长得高大,还十分壮实,任他双手如何挠,双腿如何踢,都稳重如山。

反倒是张宝宝自己,因动得太激烈,领口被勒得越来越紧,脸胀成猪肝色,都快要透不过气来了。

一见这场景,原本还想打砸抢的众人,纷纷停下了手中动作,刘富贵更是吓得立马跪了下去,给丁阿牛叩头道,“这位兄弟,哦不,这位大侠,你快住手啊,千万可别闹出人命啦!要是我们爷有个三长两短,不仅我要跟着陪葬,您和您东家也跑不了责任的呀!”

闻言,丁阿牛皱了皱眉头,手上的动作松了一些,倒不是对方的态度打动了他,也不是说他怕死,而是怕像对方说的那样,连累了沈心然。

可就这么放了张宝宝,他又不甘心,这家伙刚才居然敢伸腿踹姑娘,要不是他反应快,姑娘这会就被踹倒在地了!

大丈夫有所忍,有所不能忍。

他老婆孩子的命是沈大夫救的,原本把女儿送到沈心然身边,也是想要报恩的,没想到女儿回来跟他说,不仅姑娘没把她们当下人看,就是姨娘和少爷,对她们也是顶好的,偶尔还会教她们识些普通的字,教她们做人的道理。

丁阿牛那个感动啊,嘴上不说,却都记在了心里。

谁要欺负沈心然,他自是第一个不愿意!

所以哪能容忍张宝宝的行为呢。

可如今这件事会连累到沈心然,他就有些犹豫了,见沈心然摇摇头,丁阿牛只能无奈的怒瞪了一眼张宝宝,警告道,“说,你还敢不敢对俺们东家无理!”

放在平时,张宝宝是不可能服软的。

可这会他被人吊起来,命都快没了,哪还有资格倔,立马死命的嗯嗯啊啊道,“不……呜呜……不……敢……呜呜呜……”

“到底是敢还是不敢?!”

张宝宝哪里还说得出话,气都快透不出来了,只能死命的点头。

“算你识趣,下次再敢碰俺们东家,看俺不揍死你~!”

“砰”的一声,丁阿牛手一松,张宝宝重重地跌落在地,他连叫痛的功夫都没有,只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能呼吸的感觉真好!

刘富贵赶忙带人上前,把张宝宝拉起来护在身后,张宝宝缓过劲后,又跳起来作妖道,“敢跟宝爷我作对,我今个儿非要拆了你们这间破店不可!还有你,敢威胁宝爷我,我要剁了你的手!上!给我把这店砸了!”

“你这卑鄙小人,刚才是怎么答应俺的,现在竟反口?!”

“我就反口怎么了!”仗着人多,有人护,张宝宝得意洋洋的叉腰一笑,同时指挥道,“先去把那大块头给我绑下来,爷我要亲自剁了他的手!”

“哼!想剁俺的手?那就看你有没有这本事了!东家,退后一点。”丁阿牛嘱咐沈心然保护好自个,他就迎了上去。

先是两个家丁朝丁阿牛冲来,这两个人看着也是很壮实,但却不经打,轻轻松松就被丁阿牛抓住,蒲团大手一合,两人门面对门面地撞在了一起,晕晕乎乎的倒地不起。

“绣花枕头!”见张宝宝带来的家丁这么不禁打,丁阿牛不由松了一口气。

他之所以一个人冲上来,并不是因对方的言语激怒而鲁莽行事,他是为了更好地保护沈心然,把仇恨都吸到自己身上,若真打不过,至少还能给店里的人创造逃跑的机会。

然而万万没想到,这些人竟是绣花枕头!

其实这也在意料之中,丁阿牛一膀子的肌肉,都是干活练出来的,力大无比。

而张宝宝带来的这些家丁,看着壮实,其实虚膘多过实肉,平时欺负欺负老百姓也就罢了,如今遇上硬茬,自是暴露了不能打的缺点。

丁阿牛也没练过什么武艺,可他浑身都是力气啊,不懂得收力,难道还不懂得发力吗?

自是轻轻松松就解决了两个虚胖的家丁。

见丁阿牛如此彪悍,张宝宝忽然觉得脖子有些痛,毕竟刚才的勒痕还没完全消去,不由惊慌失措道,“快快快,你们一起上啊!我就不信十个人还对付不了一个人!”

闻言,十个家丁立马冲了过去,然而却只敢围着丁阿牛转,不敢上前。

“蠢货,用棍子啊,你们手上不都带了家伙吗!”张宝宝急得跳脚。

众家丁这才反应过来,他们手上是带了棍子的,不怪他们反应这么迟钝,毕竟平日出去耍威风,借的都是张府的势,抬出张府的名号,根本无需要他们动手,敌人就已经服软了。

今个儿算是头一回碰壁,慌乱之中,自是忘了手上还带了棍子。

都说酒壮人胆,其实手里拿着根棍子,可比酒能壮胆多了。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他们十人加起来都有20只手了吧,一人一棍子下去,还怕这傻大个吗!

想明白这点,众人便不再徘徊,纷纷举起手中的棍子,朝丁阿牛挥去。

丁阿牛也不杵,抬起手臂,硬生生挨了两棍,然后顺势抓住棍子,猛一用力,把那两人抽了过来。

“哎哟喂,别打!是自己人!”

“哎啊,我的脑袋!”

这两人被丁阿牛当作人肉盾牌,护在左右两侧,挡下了大部分的棍棒攻击。

然而也正因如此,他露出了后背的空当,这群人虽是乌合之众,但这么明显的空档,还不至于错过,遂身后那两个人立马举起棍子,狠狠朝丁阿牛后脑勺敲去,若真被敲中,不死也残!

“爹!小心!!!”小丁豆大喊道。

然而此时丁阿牛根本没法作出反应,他手上举着两个肉盾,帮他挡棍的同时,也制约了他的灵活性。

眼看这两棍子就要敲中了,就在此时,突然……

108. 逼退

眼看棍子就要朝丁阿牛砸来。

若真被砸中,不死也残。

就在这危急时刻,只听两声惨叫响起,刚还举着棍子想要偷袭丁阿牛的两人竟倒在了地上打滚。

“啊,我的眼要瞎了。”

“快!快给我水!我要水!”

这两人弃了棍子,捂住眼,不停的呻吟。

众人见此场景,都有些蒙,好端端的,怎就倒地打滚了?

再看他们身后,赫然站着沈心然。

沈心然腰间挂了一个兜,手此刻正伸进兜里。

“诸位想不想尝尝我这眼瞎粉的滋味,包各位尝过之后,终身难忘。”

沈心然笑嘻嘻地摊开手掌,掌心窝着一捧白色粉末,这粉末跟倒地两人脸上沾的粉一模一样。

众人虽没听说过瞎眼粉这类东西,但单看地上两人痛苦的模样,就知这东西的厉害。

一时间,竟被唬得纷纷退后。

不过他们还不算自私的彻底,至少逃的时候,还会用棍子把两个眼瞎的同伴勾走。

“爷,您看……这、这可怎么办?”刘富贵朝张宝宝询问道。

屡次受挫,使得张宝宝又惊又怒,同时对沈欣然还有几分忌惮。

不过就是一间破店铺,来之前,他还以为能够轻松拿下,哪知这间店里的人十分难缠,竟接二连三的让他吃瘪。

“水,我要水。”

“快救救我,我的眼要瞎了。”

被救回来的两人在地上哭嚎,张宝宝烦躁地扫了这两人一眼,随后示意刘富贵取些水来给它们洗眼。

茶几上就有现成的水,刘富贵端过两杯水,正待给他们洗眼,却忽闻沈心然开口道,“如果不怕他们瞎眼,就尽情用水洗吧。”

“你这话什么意思?”张宝宝皱眉道。

沈心然笑了笑,“我能有什么意思,就是想告诉你们用水洗眼睛会瞎掉,必须用我手上的解药。”

闻言,地上那两人立马调转脑袋,朝沈欣然的方向跪拜道,“这位公子,饶了我们吧,我们知错了,快给我们解药吧,我们不想眼瞎。”

沈心然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径直看向张宝宝,“想要解药也不是不可能,那就要看你们宝爷愿意为你们出多少银子了。”

“什么?!你弄伤了我的人,你还想讹我的钱?没门!”

沈心然啧啧两声,“你们看,可不是我不想救你们,而是你们家宝爷不愿意出这银子。”

“宝爷,救救我们吧,看在我们兄弟为您卖命这么多年的份上,就给我们买瓶解药吧。”这两人转过头,一顿瞎抓,抱着张宝宝的裤脚就哭嚎道,“宝爷,求您了,您不能见死不救啊。”

张宝宝心下厌烦,本欲伸腿把他俩踹开,但抬头见众家丁脸上皆露出乞求的神色,便收了腿。

踹开这两人容易,可这一脚下去,必然让这群人跟他离了心,两相计较之下,只能给他们去要解药了。

解药在沈心然手上,强抢是不成的了,只能开口对刘富贵道,“给他五两银子,把解药换过来。”

“五两银子?”沈心然嗤笑一声,“您打发叫花子么?至少50两,要不要随你。”

“你!”张宝宝气结,“你知道我是谁吗?居然敢在这狮子大开口,讹我50两?”

“大名鼎鼎的宝爷谁人不识,您不正是城东巡查小队小队长的子侄吗~。”

见他能清楚说出自己名号,却依旧一副无所畏惧的模样,张宝宝不由有些虚,这会不会是踢到铁板上了吧,只能试探道,“既然知道爷的名号,还不乖乖把解药奉上,或许爷还能既往不咎。”

来砸场之前,张宝宝特意让人去打探过这间药铺的背景。

他做事向来谨慎,从不去招惹背景比自己强大之人。

收回的消息也显示这群人并没有什么背景,只是一群来自其他地方的外乡人而已。

至于来自哪个地方,倒是没有打听出来。

不过这不打紧,每天像他们一样进京来讨生活的人太多了,哪能人人都有背景。

若是有背景,也不会沦落到在这种犄角旮旯开店。

这样一来,他就更加肆无忌惮了,京城里住着的小老百姓,他都敢欺负,更别说是外乡人。

所以在得知自己被戏耍之后,这才想也没想,就气冲冲地带人冲了过来。

哪曾想,会在一间破药铺里踢到一块铁板。

“宝爷你也不用试探我的底。”沈心然双手放在背后,悠悠然道,“我敢在这向您要钱,自然就有收下的底气。”

张宝宝眉头皱了皱,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可从未见过说话如此有条有理、临危不惧的少年,若说这样的孩子出自普通的家庭,他是不信的,看来他这次果真看走了眼,惹了不该惹的人。

张宝宝能混到现在,还混得有滋有味,自不可能是个只知道一味借势压人的蠢货,见势不对,立马笑哈哈道,“哎呦,小兄弟,你言重了,咱们店铺面对面,自是一家亲,哥哥我今日带人过来不过是想帮帮忙而已,你瞧瞧,下人们笨手笨脚的,弄乱了你的铺子,哥哥我真是过意不去,在这先给你道个歉了。”

说着,瞪了眼刘富贵,“还不赶快给我家小兄弟赔礼道歉,奉上50两银子,给我家小兄弟压压惊。”

收了50两银子,沈心然把解药递了过去,见对方还杵在门口不走,便笑道,“宝爷还有事吗?若没事儿,便请回吧,我铺子里还要招待病人呢。”

“没事没事,”张宝宝笑哈哈道,“就是不知……那药丸……我们什么时候可以拿走?”

“药丸?”沈欣然这才想起,今天可是交货的日期。

他拍拍脑袋道,“看我把这事给忘了,我记得刚才刘掌柜给了50两吧,那就再补上50两,便可把货物提走。宝爷,还有事儿吗?若没事,我就回去晒药了。”

“没事儿没事儿,您忙您的。”

沈欣然把后面的事交给了马宝田,回后头晒药去了。

取了药丸,跨出店铺,张宝宝这才长舒一口气。

对方明明是个不满十六七的少年,说话行事却异常沉着老练,给他带来了一股无形压力,压得他胸口喘不过气。

“爷,咱们就这么算了吗?”刘富贵凑上前来。

算了?怎么可能!

他张宝宝从出生到现在,还从未吃过这么大的亏,受过这么大的委屈。

只听他小声吩咐道,“再多派些人手,查查这家店铺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背景……”

若是查到没有背景,敢在这装神弄鬼糊弄他的……呵呵,可就不要怪他心狠手辣了……

109. 假货

药铺内。

众人围着丁阿牛关切道,“伤着哪了?没事儿吧?”

“没事没事,”丁阿牛浑不在意道,“俺皮粗肉厚,能有什么事,要有事啊,也是那群家伙有事,刚那两个家伙被俺拎着,可是挨了十几棍子呢~!”

“这次多亏了阿牛兄弟,要不是阿牛兄弟上前阻拦,咱们少不了也得挨上几棍子……”

“是啊,阿牛,你可真是我们的救星。”

丁阿牛听了这表扬,脸一红,挠挠头,不好意思道,“俺哪是什么救星,俺有的就是一膀子力气,平时也帮不上大伙啥忙,这个时候要是都不能站出来护住大伙,俺也不用在这混了。”

说着,憨憨一笑,“说起来,还是咱们姑娘厉害,随手洒出一把粉,就把他们给吓走了!话说那东西真能瞎眼吗?要是能,姑娘也给俺一瓶呗!”

话题转移到了沈心然这边,众人纷纷看向沈心然,对他兜里的白色粉末感到好奇。

沈心然摊开掌心,笑道,“这哪是什么瞎眼粉,就是一些石灰混了几勺辣椒调制的小玩意,石灰洒到眼里,迅速吸水,自然会产生灼热感,再加上辣椒粉的持续作用,惊惧之下,他们自然就觉得自己眼快瞎了。”

闻言,众人哈哈一笑,原来是石灰啊。

“哪那两瓶解药呢?”小丁豆好奇道。

沈心然摸摸他的头,“也不是什么解药,是两瓶芥末油,油能洗去石灰,但芥末油却能让他们的眼睛再辣上好一阵子,让他们好好长长记性~。”

这会,便是严肃如陈老,也不由忍俊不禁。

经过这件事,陈老对沈心然还有丁阿牛的印象大为改观。

首先是丁阿牛,陈老一直觉得这人平日吃得多,干的少,且张嘴闭嘴都是俺俺俺的,实在粗鄙的很,跟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简直是平白掉了身份。

所以一直都对丁阿牛没什么好感。

而这一次,算是彻底改变了他对丁阿牛的看法,丁阿牛这人虽言语粗鄙些,但在关键时刻,却很有担当,不弃同伴而逃。

另一个让他感到意外的,就是沈心然。

先不说其他,单就一个小女孩,面对这样的阵仗,居然能临危不乱,已是十分难得。

更重要的,是在丁阿牛给她创造逃跑机会的时候,她不仅没有逃,还迎上前去与丁阿牛一同对敌,这哪是一个孩子做得出来的事儿?便是大人,也不一定有这魄力!

不说别人,就说陈老自己,他自认为,自个就不一定能做到。

当然了,他一把老骨头,上去也帮不了什么忙,反倒还会拖累人,倒没什么可比性。

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在这件事中表现出来的勇气和担当,还是给了他很大的冲击。

一个虽笨拙,但却有舍身忘己的勇气;一个年纪虽小,但却有智慧和担当。

陈老忽而觉得,此次上京,或许并非是个错误的选择……

如是想着,走到里间,把珍藏许久的跌打药拿了出来,本想给丁阿牛拿去擦伤,可踌躇了半晌,有些抹不开面子,便捅了捅小丁豆,把药酒塞到他怀里,让他拿给丁阿牛,自个扬着高傲的头颅,走了。

见丁阿牛没有什么大碍,众人便散去,收拾好店铺后,继续开门营业,丝毫没有受刚才事件的影响。

在他们看来,店铺里有丁阿牛坐镇,又有沈心然的“瞎眼粉”威胁,谅他们也不敢再来捣乱了,自然心情就好了许多,笑容也重新挂回了脸上。

然而沈心然却没有那么乐观,刚虽大败敌人,但无论是瞎眼粉,还是丁阿牛,都只是一时的。

真正败退敌人的,不是这瞎眼粉,也不是丁阿牛,而是对方还摸不清她们的底。

不然单凭一个丁阿牛,一瓶瞎眼粉,还不足以让他们的态度发生如此巨大的转变,说到底,不过是因为她刚才的种种表现,迷惑了对方而已。

所以沈心然不敢掉以轻心,这种欺男霸女的恶霸混混,说起来最是容易对付,却也最是难缠。

说好对付,其实只要你的背景比他胜上一筹,实力比他强上那么一丁点,他便会谨慎的夹起尾巴做人,在你面前乖得就像只小鸡仔一样。

说难缠,则是因为这种人最是多疑狡猾,在没有彻底确定你的实力之前,是绝对不会轻易放弃到手的肥肉的。

而沈心然今日,便是利用了张宝宝的多疑,才使得对方不敢动手。

然而这种局面又能保持多久?

沈心然不得而知,所以她嘱咐大伙这段时间都小心一点。

几天后,对面的店铺重新开张了。

不再卖糕点,而是改行卖药。

跟沈心然这边一样,同样是开药铺。

不过不同的是,对面的规模显然要比沈心然这里大上很多,药品的种类也更加丰富,坐堂的大夫,甚至多达三位……

然而令人有些哭笑不得的,是他的名字。

沈心然的店铺叫:有间药铺。

对面的铺子叫做:有间大药铺。

就连开业的模式,也套用了沈心然的打折机制,看病半价,买药七折,药丸九折。

说到他们的药丸,竟跟沈心然的广藿香丸一模一样,都是治肚子痛的药丸。

得知这种情况,沈心然让人去买了一瓶过来。

打开一研究,才发现的确有他广藿香丸的影子,但又不完全是,而是在她广藿香丸的基础上,混合了其他东西,碾碎了再制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他的广藿香丸通通碾碎,再混合上一些其他成分,比如一些没有疗效的米浆啊,米糊啊,把一份广藿香丸扩充成十分,大大减弱了药丸的功效。

又因为他们在里头放入了过量的藿香草,所以单从嗅觉上,是分辨不出真假的,也正因如此,这种药丸根本不能够达到一丸下肚,立马止泻的效果。

不仅如此,在保质期上,也有很大的瑕疵,最多只能保质一个月。

这简直就是假冒伪劣产品好么?!

沈心然这边的人得知后,个个都气愤不已,何况对方卖的药还比他们便宜很多。

110. 消息

他们这边,广藿香丸是一两银子一枚,对面一两银子两枚。

不知晓实情的老百姓,肯定更愿意买便宜的药丸,这大大影响了沈心然广藿香丸的销量。

丁豆建议把这件事情捅出去,让他们的假货卖不成,却被沈心然阻止了。

能一下就验证出广藿香丸是假的,除了他们,别无二家,很容易就把他们给暴露了,这是其一。

第二,对方的药丸虽然是造假的,但掺的都是米浆米糊,还有一些其他的玉米面之类的东西,这种东西除了一个月之后会变质之外,吃到人的肚子里并没有什么坏处,最多就是药效被削弱了而已。

老百姓只认便宜,何况是居住在鹧鸪巷子周围的平头百姓呢,谁家便宜就买谁,而且又不是没效果,这样的细微差异,也就是服一粒和服三粒的差别而已,又不是说真的不能止泻,所以即便他们说了,老百姓也不见得真信。

何况她若因这事与张宝宝起了冲突,在对抗中露出了马腿,那她营造出来的虚虚实实的背景,恐怕就要不攻而破了。

到时,迎接她的,可能就不是这样小打小闹的试探了,而是狂风暴雨的攻击。

敌动我不动,不给对方任何试探的机会,这才是营造神秘感最好的办法。

所以沈心然只能暂时选择无视。

而且最主要的,是对方根本没有掌握广藿香丸的制作方法,这样一来,一旦假药售完,对方就必须到他们这边进货,从长远来看,他们并不亏,到时把药丸价格往上提一提,她们一样能赚到钱。

当然,这就苦了百姓了,看似花了更少的钱,实则要买更多的药,才能达到治肚痛的效果。

然而沈心然不是什么大善人,明明是她的药效更好,吃一粒抵对方好几粒,老百姓服用过后不可能不知道,但若为了贪那么一两银子的便宜,而舍弃她的药,她也没什么好说的,匡扶正义不是她的义务,她只是个自私自利的普通人,不是爱满天下的观世音。

既然选择了便宜的假药,就要承担假药可能带来的后果。

何况至少就目前来看,假药的成分里并没有什么实质性有害物质,她也就懒得去管了。

从长远来说,她自然不用担心自己药丸没人买,但就眼下的情况来说,却有些不容乐观。

对面开业已有六七天,前三天的优惠已过去,但因为店铺更大,药品更全,还有药丸更便宜,所以还是成功的吸引了附近九成的客源,导致沈心然这边门庭冷落。

往日再怎么样,沈心然这边至少也会有六七个人过来抓药看病,如今能有一两个人上门就不错了。

有时一整天下来,甚至连一个客人都没有……

如果沈心然真的是有雄厚背景的人,那她根本就不在乎这么跟对方耗下去,毕竟如果有背景、有财力支撑的话,即便没人上门看病抓药,也不用担心盈亏问题,只需要慢慢地跟对方耗,耗到对方的药丸卖尽,来求他们的时候,自然可以狠狠宰上一笔,可问题是他们没有财力耗下去了啊,若继续这么下去,可能还未等到对方药丸卖尽,他们自己就要关门大吉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不仅每日上门抓药看病的人变少了,便是连货源,也被对面给截胡。

听了马宝田带回来的消息,沈心然眉头皱了皱,望着药柜上空空如也的几个位置,连常用的几味药材都缺乏,就算来了客人,今日恐怕也抓不了药,便吩咐下去,提前关门。

众人脸上愁云惨淡,沈心然表面看着镇定,其实内心也有点着急,原本想以不变应万变,可对方的试探是一次比一次来得猛烈,按这样的趋势继续下去,对方迟早会知道她不过是只纸老虎……

沈心然眉头紧皱,看来,是该找个靠山了。

有间大药铺外,人来人往,好不热闹。

张宝宝站在店外,逗着鸟,想着半个月前,还在为店铺能不能开下去而烦恼,转眼间,这个半死不活的糕点铺子就被他搞得有声有色,不说日进斗金吧,但至少是稳赚不赔。

所以心里那个得意呀,恨不得日日拎着鸟笼出来哼小曲,显摆显摆。

“爷,您看,对面的铺子关门了。”刘富贵不适时宜地提醒道,“要不,咱们明个带多点人过去会会他们,想办法弄到那丹方?”

按照最近这几天丹药贩卖的速度,虽然掺了假,分量变多了,但也经不起老百姓疯狂地抢购,怕撑不了半个月就得售罄。

张宝宝却摇头道,“急什么急,再等等。”

这段时间,他不停地试探沈欣然的底线,然而对方就是不接招,让他心里没底。

前头派出去打探情况的人,也毫无进展,好似这群人是平白出现在京城的一样,至少他目前还打探不出什么来。

可要让他就这样放弃了广藿香丸的丹方,却又实在不愿。

遂道,“等爷我再试探一段时间,把能试探的都试探了,若他们还不敢接招,那就说明他们心虚!呵呵~到时我可不会轻易饶了他们。”

“是是,还是宝爷您机智~!”

“那是,也不看看爷我是谁?敢跟我张宝宝做对的,还没有一个能活着看到明天太阳的呢~!”张宝宝得意洋洋道。

这次他可是卯足了劲,做足了把握,誓要把一切可能性排除在外,一旦确定对方是只纸老虎,便让舅舅出手,扣对方一顶大帽子,到时候,可不是一张丹方能解决了……

张宝宝冷笑一声,敢让他吃憋?他就要让他们吃牢饭!

天色渐暗,铺子里的客人逐渐减少,鹧鸪巷子最后一间开着的店铺也关门了。

而另一边,位于城中央,古井坊,十字街,湖心岛的灯光才刚刚亮起。

岛上,某座阁楼。

一道黑影破门而入,单膝跪地道,“阁主,您让属下打探的事情有眉目了,这是关于那人的消息情报。”

“哦?”黑暗中,一对细长的眸子跳动了一下,隐在黑暗中的男子敲了敲案几,“把东西呈上来。”

“是。”

111. 拜帖

那人递上三件东西,一件是情报锦书,另外两个是药瓶。

男子先看完情报,然后打开药瓶,望着眼前几乎一模一样的两粒药丸,皱眉道,“左先生验了吗?”

“回阁主,左先生都已验过,两瓶药一真一假。”

“哦,”男子挑挑眉,自语道,“她还真能制出药丸……?”

看来传闻不假,或许自己还有机会。

“行了,你先下去吧。”

“是,阁主。”

等人退下,男子缓缓走到窗边,月光映在他身上,投下一个高大的背影。

“是时候该去会会这人了……真是很期待……传说中杀人不眨眼的女魔头……到底长的什么模样……”

天凉入秋,古井坊这边热闹非凡,西口巷子那儿,也同样宾客满堂。

侯府,家宴。

“咦?这糕点甚是新奇,我怎不知京城里还有这样的糕点呢。”

“是啊,离京多年,京城里竟出了这样好看的点心,要不是这次咬秋宴回来,老婆子我怕是没这口福喽。”

一般家庭的咬秋宴,自然不分男女,都围合而坐。

但侯府岂是一般人家,即便没把全族请来,只一小撮也很多人,得分成男女两个席区。

女眷这边,由魏氏领携,侯府老夫人去的早,魏氏早已执掌中馈多年。

魏氏下手坐着肖二奶奶,帮她一起招呼客人。

说是帮忙,其实全程都只有肖氏一个人带着仆妇在忙前忙后,魏氏只需要坐在主位上坐享其成就可以了。

就像现在,众人都在询问咬秋宴上的寒天冻到底是何点心。

魏氏作为女主人,懒得一个个搭理回应,交际的事就全抛给了肖氏去处理。

肖二奶奶无奈,只能放下手中的筷子,笑着迎合道,“三姑奶,瞧您说的这话,就算这次咬秋宴您没回来,我们做小辈的,也是要把这可口的点心送到南坪去给您尝尝的,再说了,这可不是京城的糕点,是我大嫂特意嘱咐人做来给大伙尝鲜的,京城其他地方可吃不到,唯咱们侯府独一份~!”

三姑奶惊诧道,“哎呦喂,我刚离京那会,侄媳才刚进门,我记得那会她还是个羞答答的小姑娘,没想到转眼十几年过去了,竟练就了这番了不得的手艺,咱们府里的人可真是好口福,有这么位贤惠的当家主母。”

“三姑奶,其实您想说自个好口福吧,来一趟就是为了吃这个点心~。”

“看看看!老二家的嘴皮子溜的很嘛,连我一个老太婆都敢奚落,回头让老二好好管管你~!”

众人笑做一团,肖二奶奶连喝了两口小酒算作赔罪。

此事揭过,话题又回到了寒天冻上,众人无不夸奖魏氏心思灵巧,称赞侯府众人好福气。

魏氏坐在主席上,一边接受着大家的恭维,一边心情独好。

侯府虽不是每年都举办咬秋宴,但一般隔个3、5年都会办一次,魏氏操办过好几届了,可哪次都没像这次这样,得到过这么多的夸赞,一时间有些飘飘然。

男宾那边,同样有人夸赞这寒天冻别具一格,不过没有女眷那边那样夸张,毕竟男人更关心的还是政事。

咬秋宴就在这样的和谐氛围下进行,喝点小酒,吃点点心,夜色渐浓,当寓意着家族兴旺、长长久久的第19道小菜上齐后,便也预示着咬秋家宴的结束。

京城里头有宅院的,便先行离去,没有宅院的,便都在侯府住下。

待送完最后一批客人,魏氏让人扶着醉醺醺的侯爷下去歇息,见自个儿子虽喝了点小酒,但却并无大碍,便叫他留下,同时留下的,还有肖二奶奶。

“弟妹呀,今日这场家宴能如此成功,少不了你的功劳,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肖二奶奶诚惶诚恐道,“我哪当得大嫂如此夸,不过就是搭把手,功劳全在大嫂,大嫂您才是最辛苦的那个。”

“得了,不过就夸你两句,这么紧张做甚?”魏氏赶紧让人把肖氏扶起,嘴上虽这样说,但却很满意肖氏的反应。

肖二奶奶与魏氏做了这么多年的妯娌,对她的脾性最是了解,魏氏好大喜功,且喜欢指挥他人,从这个层面来讲,肖氏能做到让魏氏挑不出任何毛病。

所以说,她虽嫁的是侯府庶子,但日子却过得滋润。

因为会看眼色,听话,深得魏氏喜欢。

“行啦,弟妹你就别拍我马屁了,依我看,这次功劳最大的,当属季府四姑娘。”说着,有意无意地看了一眼一旁的余少恭。

对于自己这个优秀的儿子,魏氏是十分满意的。

在她看来,全京城的姑娘都应该孺慕她的儿子,所以对于季如玉的示好,她理所当然就归类为这种。

虽然她对季如玉这次奉上的寒天冻很满意,但想要凭这么一个糕点就扒拉上她家儿子,那是不可能的。

立了功不假,但季如玉的身份地位实在低下了,远远配不上她儿子,不过该有的奖励,他还是会给的。

遂道,“弟妹,趁着现在刚掌灯不久,你派人去季府一趟,给他们送个拜帖,就说明日你替我去她们府上坐坐,顺带替我道声谢。”

肖氏心下不怎么愿意,要道谢,你自个不会去啊,非要让我替你去,你瞧不上别人小家小户,我难道就拉得下这个脸?!好歹我也是侯府里的二奶奶好吧~!

心里虽这样想,却笑道,“好的,我这就去准备。”

“嗯,”魏氏满意点头,“你去库房里,挑几匹云丝卷过去,那可是太子赐下的好东西,给你撑撑脸,哦对了,这步摇你也拿去,就当是我赐给季四姑娘的礼物。”

魏氏随意挑下一根金簪,递给肖氏。

肖氏领了金簪,先行告退。

肖氏走后,魏氏又拉着儿子说了几句体己话,这才放人。

外头,肖氏急匆匆往库房赶去,这大半夜的,遣人去送拜帖,这事也就魏氏做得出来,也不怕搅乱了别人的作息时间。

肖氏讥笑一声,谁让人家是正经的侯府夫人呢,想怎么任性就怎么任性。

也对,反正他只是按魏氏的吩咐办事而已,管那么多干嘛,咸吃萝卜淡操心,只管去办就是了。

来到库房,挑了三匹云丝卷,正要命人和着金步摇一同送过季府去,却被人叫住。

112. 转送

“世子?”肖二夫人见来人是余少恭,不由有些诧异道,“恭……恭儿,你、你来这做什么?找二婶有事么?”

余少恭虽是世子,但待人却极为谦和,丝毫没有世家子弟的骄纵,是京城出了名的青年才俊。

肖二夫人在面对魏氏的时候,多少笑得有些惺惺作态,但在面对余少恭时,笑容却有几分真。

侯府世子,按理来说,在这府里,除了老侯爷和侯爷之外,唯他地位最尊,可余少恭却从来没有因为这点,而瞧不起他们二房,这样的人,自然让人讨厌不起来。

说起来,肖氏还真是有些羡慕魏氏,明明是个脑壳蠢的人,爱装模作样,拿腔拿调,却偏生命好,不仅出身显贵,还嫁与王侯之家,最后生的儿子,也是人中龙凤。

再看看自己,嫁的是侯府里的庶子,丈夫对她没有多敬重,最主要的,是她的肚子不争气,嫁过来十来年,硬是连个屁都生不出来!

眼看院子里的庶子庶女满地跑,丈夫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妾,最近还逼着自己,把妾室生的孩子过继成嫡子,这她就没法忍了!

又不是她不想生,是真的生不出来,她有什么办法?

这些年,她看遍了京城里的名医,名医们都说她的身体没问题,只是有些宫寒,受孕率比较低而已。

所以真的不怪她,要怪就怪男人是个喜新厌旧的动物,有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一年到头才来她房里几次,她本身就些宫寒,想要怀上就更难了!

这也是为什么她好端端的,要来巴结魏氏的原因。

毕竟在这府里,没有孩子作为依靠,她就只能依靠大房了。

当然,肖氏也知道这不是长久之计,想要在内宅之中站稳脚跟,子嗣永远是绕不过去的坎。

可要让她心甘情愿地接受其他女人的孩子,把这孩子当成亲生的来抚养,她委实做不到。

还好他如今也才30来许,还不算太老,他甚至听说有人四五十了,还老蚌含珠的,所以总归还是有希望的,他可不想养了别人的孩子来跟自己的孩子争抢家业。

反正不到最后一刻,她是不会妥协过继别人的孩子,还好如今有魏氏这边给他撑腰,丈夫也不敢闹她闹得太凶。

肖氏收回思绪,再看眼前如同月下谪仙般的余少恭时,心中对魏氏的艳羡多少有些收敛了。

“说什么拜托不拜托的,真是见外了,都是一家人,有什么事就直接吩咐婶。”

余少恭从随从手上拿过一只玉盒,递给肖氏,“前些日子,侄儿路过金凤楼,见一玉簪十分可人,便顺手买了,恰好今日婶要派人去给季府送拜帖,那侄儿便拜托婶把这东西一同带去……”

“这是……带去给谁的?”肖氏一时有些好奇道。

余少恭温润一笑,“还能有谁?自是沈姑娘了。”

肖氏有些哑然,是啊,她这问题不是白问吗,在季府与余少恭有牵连的,不就一个来自陇中沈心然么……

不过,他们两人统共也就才见过两次面,这两次会面她都在场,她可不记得余少恭对沈心然有什么特别之处,且这两次都是老侯爷逼着他去的。

倒是沈家那姑娘,隔着帘子偷看了余少恭好几回,那火辣辣的眼神,便是连她一个局外人,也能明显感觉到一股爱慕。

也是,京城里可是极少有闺秀见了他这侄子,能忍住不多看两眼的。

所以对于这次,余少恭主动要求她替他去送簪子的时候,她多少还是有些诧异的。

在她印象中,她这侄儿可从未主动送过任何东西给任何女子,虽说对方是他名义上指腹为婚的对象……可是若他不愿意,大可不必花这些精力,直接按老侯爷的命令娶回来做个摆设便好了,送簪又是为何?

肖氏不由好奇的打开了盒子,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

是金凤楼最新出的绞银丝镂空碧玉簪!

作为京城贵妇圈的一份子,肖氏对金凤楼的首饰自是如数家珍。

别看这金凤楼是最近半年才开的首饰楼,但里头售卖的东西,早已成为了京城流行首饰的风向标。

每季新出的产品,一摆出来,倾刻就能售罄。

肖氏关注的大多是一些金饰,步摇,或是红宝石之类的头面首饰,绞银丝的镂空碧玉簪属于少女系列,他关注的不多。

但即便如此,也不妨碍她知道这绞银丝的镂空碧玉簪,乃是最新推出的少女系列的首饰。

新推出的东西可是很难买到的,要么早早去排队抢购,要么下五六倍的高价,提前预定……就是不知余少恭买的这簪子,是哪种情况?

该自己知道的东西,她可不敢乱问,肖氏收起好奇心,笑道,“恭儿放心,这东西交给二婶,保证替你送到沈姑娘手上。”

“那就有劳婶婶了,哦对了婶,明日太傅那边也没有什么课要给太子授的,我便随婶去一趟季府吧。”

目送余少恭走后,肖氏这才赶忙安排丫头去季府送拜帖。

她则仍处在震惊当中,今日的怪事真是一件接着一件。

自个这表面看起来温和有礼,实则内心高傲至极的侄儿,竟主动要送礼给女子?明日还要随她一同去季府?

若不是她亲眼所见,当真是不敢相信。

而且既然是要她替他去送礼,就说明,他私下里的确没有跟这个沈姑娘有来往。

可既然是没有来往,为何突然对这个沈姑娘改变了看法呢?

肖氏纳闷之际,也回想起了最后一次见到沈心然的场景,与前几次完全不同,朴素清简的装扮,却散发着别样的魅力,话不多,却字字都铿锵有力……

她犹记得那次,这个寄人篱下的表姑娘,可是在别人的主场,打了一场漂亮的翻身仗。

而同样是来自季府的四姑娘,今日可是凭借着奇异的点心,赢得了一向挑剔的魏氏的心。

一个小小的季府,还真是卧虎藏龙。

肖氏意味深长地笑了笑。

看来明日之行,注定不会太平了。

113. 夜探

季府,梧桐苑。

临墨看着案几上三匹秀美的绢布,不由惊叹道,“姑娘好福气,这云丝卷可是宫里贵人们才享用得到的织品,如云似雾的,姑娘穿上肯定很好看!”

季如玉嗤笑道,“什么好福气,这又不是给我一个人的,你没听刚才过来送帖的人说吗?这里一共三匹云丝卷,是侯夫人赐给我们姐妹三人的。”

他特意把‘姐妹三人’咬重,语气里的不满呼之欲出。

当然了,这不满自然不是对候夫人的,而是对季如月和沈心然的。

寒天冻明明是以他各人的名义送去侯府的,凭什么季如月和沈心然也得了赏赐。

临墨见气氛不对,安抚道,“姑娘莫生气,夫人刚不是说了吗,侯夫人之所以这样做,那是不想落下话柄,让人说她厚此薄彼……”

“那也不行!凭什么那两个贱人要来分我的功劳!”季如玉气呼呼道。

临墨有些尴尬,别看季如玉在外人面前一副稳重大方的模样,实际私下里脾气大得很。

然而即便她脾气再大,也是主子,临墨只有受着的份。

眼观鼻,鼻观心,临墨瞥见桌上还有一个木盒子,立马灵机一动道,“姑娘,这不还有一件东西,是侯夫人独自赐给你的吗?”

季如玉不屑的撇撇嘴,“一个破木盒装着的,能有什么好东西?”

“姑娘不如打开来看看,不管怎么说也是侯夫人赐的东西,或许会有惊喜呢。”

别说还真让临墨给猜对了。

魏氏做事向来只凭喜好,说要赏什么东西给别人,随手就赏了,也不考虑季府有三位嫡姑娘,只赏季如玉一人的话,难免会惹来非议。

所以肖二奶奶就在库房里找了一个看起来不起眼的老檀木盒子,把金步摇装了起来,放在这堆云丝卷里。

至少看起来不会那么扎眼。

而送过来的时候,也没多解释,只说是侯夫人额外赠送给四姑娘的小玩意儿。

“拿过来吧。”经临墨提醒,季如玉才记起还有这么个不起眼的小盒子,招手让对方把盒子拿过来。

盒子入手有些沉,拿近了才发现,竟是老檀木雕成的。

季如玉可不是个不识货的,一见这盒子的质地是老檀木,便多了一份期待,赶忙命临墨把盒子打开。

盒子打开的一瞬间,纯金的光芒,配合着摇曳的烛火,刺的季如玉的眼睛有些睁不开。

“姑娘,是纯金打造的凤头金步摇!难怪盒子那么沉!”

季如玉赶忙夺过步摇,在烛光下,步摇闪烁出更加璀璨的光芒,精雕细琢的风头吐露出十来株心蕊,心蕊如同花树垂下,随着手上的动作,四下摇荡,华美无方。

“姑娘,这步摇得用多少金子才能打造出来啊?侯夫人对您可真好~!”临墨跟在季如玉身边也有好多年了,好看的首饰也不是没见过,二夫人就是来自蓟丘的士族之女,压箱柜里就有不少名贵的首饰,都给了自家姑娘。

可那些首饰就算是祖传的,也是蓟丘那边的老手艺了,哪能跟京城这边一等一的豪门大族的侯府相比,人家随便赐下来的一根金凤步摇,都华丽的快闪瞎人眼了。

没想到这么一个看似不起眼的檀木盒子里,竟藏了一件如此华美的首饰,季如玉心情瞬间好转。

再一想到帖子里说的,明日肖二夫人或许会携世子上门,她脸不由就红了起来。

肖二夫人上门,他大概是能想到来干嘛,可世子也要上门,却多少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在这样的特殊时期,侯夫人还特意用一个不起眼的木盒子,装了一只华贵的步摇送给她,这是不是代表了不同寻常的意义呢?

季如玉立马命人拿来铜镜,比对着镜子,在那儿别步摇,一边别,一边娇羞的笑。

她看了看桌上的云丝卷,只恨这云丝卷送来的太晚,要不然她定要命人裁成漂亮的裙子,明天就穿上!

在季如玉自我陶醉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扣门声,打断了她的幻想。

“谁!”季如玉怒斥道。

临墨皱了皱眉头,上前撩开帘子,见是冬乔,有些惊讶,但立马换上笑容,把人迎了进来。

“姑娘,是冬乔。”

不仅临墨感到惊讶,季如玉听了,也是有些许讶然。

说起来,这冬乔也是个妙人,原是老夫人院里的二等丫鬟,因着上头有个一等的姐姐罩着,纵使平日里在松鹤堂懒散些,也没人会说他什么。

偏不知哪根筋搭错了,求了去沈心然那的名额。

以前沈心然痴傻,好糊弄,冬乔没少占便宜,还时常撺掇着沈心然到各院走动,献媚巴结众人,倒是得了不少赏钱。

如今沈心然开悟了,这冬乔在怡华院的日子可不好过,毕竟是老夫人那边出来的人,上回还传了个假消息回松鹤堂,这下两头都不是人,得罪了沈心然,又得罪了老夫人。

能一下就得罪两头,这人脑瓜子明显不是个机灵的,但胜就胜在眼尖,嘴利,行动快。

自从失了衣香迎香两个帮手后,季如玉就一直在寻找替代者。

如今想要在怡华院再安插人手,明显是不可能的了。

连老夫人当初想安排人到怡华院里,也被老伯爷拒绝,她肯定没这个能耐。

何况她自个人手也不多,反观沈心然那边,单丫鬟就有七个,制式都快赶超他了,凭什么要她再塞人进去!

想来想去,也只有冬乔是最合适的人选了。

这丫鬟的确是个脑瓜不机灵的,但这样就很好,容易掌控,而且再怎么不机灵,也肯定比衣香迎香两个木头美人要好。

要不然,以前也不可能轻轻松松左右了沈心然的想法。

当然了,这其中有沈心然的原因,也有冬乔是家生子的原因……总而言之,冬乔还是有他的优点的,嘴皮子快,行动利索,只要打探到了一点蛛丝马迹,甭管有用没用,都会兴冲冲跑来邀功,就算这事只有一分苗头,也会被她吹嘘成三分真。

反正在怡华院,她也缺个眼线,有个冬乔来跑腿,总比没有的好。

便在前不久,悄悄把冬乔拉到了她这边来。

114. 嫉妒

这么晚了,冬乔还摸过这来,定是有什么要事。

想到此,季如玉脸上的怒色消去大半,点头让临墨迎她进来。

“打搅四姑娘休息了,还请四姑娘恕罪。”进来后,冬乔先小心翼翼地请了罪。

自从她得罪了沈心然,又在松鹤堂那边报了假消息后,就一直被冷着,两边都讨不到好,如今好不容易搭上季如玉,自是要小心应付着。

见她如此诚惶诚恐的模样,季如玉便朝临墨扫了一眼。

临墨心领神会,走上前,挽着冬乔的手,拉起身道,“起来吧,这么紧张作甚,都是自个人了,我们四姑娘对自个人一向宽厚,不用这么紧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

闻言,冬乔松了一口气,连声称是,脸上堆着讨好的笑道,“四姑娘,奴婢有事禀报。”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玉盒子。

“这是……?”季如玉的目光,不由移到一旁的木盒,握着金步摇的手有些紧。

果然听冬乔道,“今晚奴婢解完手出来的时候,发现有个丫鬟在院门口探首探脑,那丫鬟是个面生的,不像咱们府里的,婢子一时好奇,就出去问了一下,四姑娘,您猜怎么着?!”

见季如玉不满的皱了皱眉,冬乔也不敢再吊着他的胃口,连忙道,“这人竟是侯府肖二夫人身边的丫鬟!”

季如玉眉头一挑,“肖二夫人身边的丫鬟?她去你们怡华院干什么?”

“这也是奴婢好奇的,大半夜的,跑到我们怡华院来干嘛?”说着,神秘一笑,“原来呀,那丫鬟是侍奉了肖二夫人之命,来给我们家六姑娘送东西的。”

“送东西?”季如玉的目光落到冬乔手上,“可是你手上拿着的玉盒子?”

“回四姑娘,正是这玉盒。”冬乔把玉盒递了上去,“那丫鬟见我从院里出来,便放心把盒子交给了我。”

这盒子通体呈碧绿色,单一个盒子就已经如此华贵,真的很难想象里面装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然而无论装的是什么,肯定比他手上握着的金步摇要珍贵。

季如玉不动声色地用袖口遮住金步摇,把它垫置到大腿上,这才空出双手去打开玉盒子。

玉盒打开,他不由双手捂唇,震惊道,“居……居然是……”

居然是金凤楼最新推出的限量版玉簪!银丝碧玉天陶绘!!!

银丝碧玉天陶绘,顾名思义,簪子用到了金凤楼最出名的绞丝技术。

若这仅仅只是一款新推出的首饰,季如玉大可不必震惊到这种程度的。

这簪子稀罕就稀罕在,不仅用到了金凤楼一贯的绞丝技艺,传闻,金凤楼还要在它身上实验不同的制饰工艺。

一个绞丝技艺,就已让金凤楼成为了京城首饰界的新贵。

在这样的基础上,还要再创新,再研究,再突破。

这款首饰,能不引人注目吗!

今天见到了实物,她更是震惊的说不出话来,只见碧绿色的玉簪上,连接了三四个白瓷烤成的桃子,桃尖微红,看着粉嫩可口,四周是银丝绞成的叶子。

银丝碧玉天陶绘,果然名不虚传!

绞丝技艺原本就已经够震撼人了,如今金凤楼又研制出了把陶瓷和碧玉两种完全不同的材料融合在一起的技艺,想必在不久的将来,等这款玉簪能够批量生产之后,必又将引领另外一场流行风暴!

而肖二夫人之所以感受没那么深,乃是因为“银丝碧玉天陶绘”是专门做来给少女配戴的,她自然就没什么太大的感觉了。

季如玉不一样,本身就是一个爱美的少女,对这样一个还未面世之前,就已引爆闺秀圈的首饰,自然格外关注!

这样的首饰,在今日见到实物之后,更激发起了她想要拥有的欲望。

按理来说,她乃季府正宗嫡女,母亲执掌中馈多年,家底丰厚,想要买一件好的首饰,并不难。

就算是金凤楼卖到爆款断货的18种不同的小花银簪,她也集了有6款之多,不是同为嫡女,却穷酸的季如月可比的。

可即便如此,她也根本抢不到“银丝碧玉天陶绘”。

不,不止是她。

她敢打赌,京城里九成九的闺秀,都抢不到这簪子。

因为这簪子,只出三支!

一支据说被某位皇商预订,另一支做好后,是要送去长公主府的,作为庆祝长公主之女清河郡主的及笄礼。

如此一来,便只剩最后一支……

季如玉做梦都不敢想象,最后一支玉簪会出现在她面前!

不说这东西价值连城吧,但至少是有钱都难买到的!

毕竟这世上只有三支……

然而就是这样珍贵的簪子,却出现在了她面前?

不!是出现在了沈心然的怡华院?!

若说这是肖二夫人赠送给沈心然的礼物,他压根就不信!

先不说肖二夫人跟沈心然没有半点交集,纵使见过几面,也不可能送这么珍贵的簪子!

再说了,就算肖二夫人想送,那也得买得起兼买得到啊!

肖二夫人不过是侯府二房的主子,怎么可能抢得到如此珍贵的银丝碧玉天陶绘,若换成侯夫人,还有这可能。

季如玉突然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她赶忙拿出玉簪,把里头的衬布也给取了出来,果然在玉盒底部发现了一张小签。

她拿出小签,左右看了看,是用干树叶裁成的,上面落了一行字:君素洁,如此簪。

字是小篆,透着一股温润气息,如皎月照人。

一看这字,季如玉脑里立马就想到了一个人,余少恭!

莫要嘲笑她肤浅,虽只见过两三次面,可她早已被对方出众的外貌、温润的言谈、深厚的背景所折服。

哪个少女不怀春,莫说她还如此近距离地接触过余少恭,京城大部分的闺秀,甚至连见都没见过余少恭,还不是对这个京城四公子之首的青年俊才倾慕不已。

反正自从见过余少恭之后,她眼里再也容不下其他人,要嫁就当嫁给这样优秀的男子,再难凑合。

季如玉顺着这个小签往下看,果真见最后的落款,是一个“恭”字。

她的手在颤抖,指关节发白,心中有一团叫做嫉妒的怒火在熊熊燃烧!

115. 因果

凭什么!

凭什么她沈心然一个如此卑贱的乡下佬,能得到余世子的垂青!!!

凭什么她沈心然死爹死娘,还能得到这么好的一门婚事!!!

不!

余世子这么优秀,根本不可能看上沈心然那蠢货!

一定是沈心然私下里去勾引他!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可恶!仗着自己有一个好看的脸蛋,仗着自己有一纸婚约在手,居然去勾引世子?!

这个女人真是不要脸!

贱人!贱人!贱人!

以前装的跟个小白兔一样蠢笨,现在又假装清高!

果然跟娘亲说的一样,这贱人不是个简单的货色!

气死我了!季如玉的手在颤抖。

这贱人只配给人当小妾,像她那样低贱的出身,还想做正室?!我呸!做梦!!!

季如月因为手上用力过猛,差点把握在手里的碧玉簪子给掐爆。

过了许久,她才平定情绪道,“可有人见你收了这簪子?”

冬乔赶紧回话,“当时婢子刚从茅房出来,并未见到其他人。”说着,有些疑惑地低语道,“就是那送簪的人也忒小心谨慎了吧,在门口探头探脑的,深怕被人瞧见一般……”

季如玉嘴角的冷笑更浓,男女私相授受,自是怕被人看见了。

不对!他俩有婚约在身,送点东西很正常,怕什么人看见?又为何要多此一举,让别人来送?

莫非……莫非是世子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沈心然的关系?!

很有这个可能!季如玉眼睛一亮。

世子是什么人?京城四公子之首,有多少女子爱慕他,他怎么可能会看上沈心然那种货色!

对的!一定是这样的!

其实世子压根就对沈心然不感兴趣,只是碍于两人有婚约,沈心然又巴巴往上贴,世子这么谦恭有礼的一个人,不好拒绝,所以纵使心里对沈心然再厌烦,也不好当面表现出来,甚至碍于礼节,还得回赠对方一根簪子……

不得不说,季如玉的想象力实在丰富,仅仅凭借一根簪子,就能凭空想出这么多有的没的故事来,完全可以去写话本了。

不过,作为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会这么多疑而敏感,实属正常。

可无论如何,她还是成功说服了自己,只要世子一日还未娶沈心然,她就还有机会。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沈心然真的嫁过去了又怎样,男人三妻四妾很正常,她迟早会取而代之,成为常伴世子左右的那个人!

以前或许她没有这种自信,但现在她有了。

不为别的,只因连像沈心然那种蠢货,都能从世子那儿骗取到同情和关注,足以证明世子是多么的善良,同时也证明世子洁身自好,没有接触过太多的女人,才会轻易上沈心然的当。

而她自认为不比沈心然差,沈心然除了脸蛋比她好点外,其他地方哪里比她强了?

若有机会让她和沈心然一同竞争,她相信世子一定会看到她身上的闪光点,从而喜欢上她!

就算她的身份也配不上世子,但好歹她是伯爵之女。

至少要比沈心然强吧。

沈心然要不是被她们季府收留,现在早睡大街去了,哪还能摆千金的谱,过着如今锦衣玉食的生活呢!

所以沈心然若是识趣,最好就乖乖把世子让给她,要不然,呵呵~!

季如玉脸上的表情有些狰狞,冬乔打了个激灵。

季如玉瞬间又恢复了原本的表情,对冬乔道,“既然没人看到你收了簪子,那你就把它放到我这,我帮六妹妹好生收着,你就当今天这件事没发生,别人问起,你就说没见过这只簪子,知道了吗?”

冬乔很识趣的点点头,“婢子知道了,请四姑娘放心,婢子嘴严着,谁问也不说。”

“嗯,很好。”季如玉很满意的点点头,扫了一眼临墨,临墨会意,取出一个荷包,塞到冬乔手里,笑道,“这是我们姑娘赏你的,以后若还有什么事,记得要第一时间过来通报我们姑娘。”

“是是,婢子一定记得,谢谢四姑娘打赏!”冬乔感激涕零道。

“行了,你下去吧。”季如玉挥挥手。

冬乔很识趣地退下。

出了屋子,冬乔就迫不及待地取出荷包,打开一看,足足有半锭银子,可把她高兴坏了。

自从得罪了沈心然和松鹤堂那边,他可有好长一段时间没领过赏钱了。

如今一领,就是半锭银子,能不高兴吗!

颠了颠手里的银两,估摸着怎么也有七八两之多,今日这趟可真是赚大发了。

这更坚定了冬乔要紧紧抱住季如玉大腿的想法。

领了赏银,步调都变轻快了,不过冬乔也不敢太得意忘形,吸取了前两次的教训后,这回可小心多了,再确认院子外没人蹲着后,这才迅速窜出梧桐苑,悄悄朝怡华院潜回去。

然而冬乔永远都不会知道,刚才他截获的那支玉簪子,价格可远不止八两银子。

当然了,即便她知道了,还会不会这么做,也是两说。

总而言之,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在沈心然忙着其他的事情,早已经忘记要处置她的时候,她自己又跳了出来,依旧像前世一样,选择了倒向季如玉。

沈心然的重生,看似改变了很多东西,然而并非所有事情她都能掌控,有些事,就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依旧照着历史的轨迹在发生着。

命运的齿轮,从来没有停止过转动……

“哐当”一声。

话说冬乔离开后,季如玉就再也忍不住了,手一拂,把三匹云丝卷狠狠扫落地。

再举起檀木盒子,摔在了地上,与此同时,原本垫在她膝盖上的金步摇,也掉落在地。

“贱人!贱人!贱人!”他气呼呼的在不摇上踩了两脚。

眼看他就要把银丝碧玉天陶绘摔出去了,临墨赶忙上前来阻止道,“姑娘,万万舍不得!”

最终沈心然举起的手,缓缓收了回来。

刚刚她虽然说服了自己,把一切都归结于是沈心然在作恶,在勾引世子。

可再怎么说服了自己,还是要把脾气发出来,心底才畅快的。

116. 计划

发完了脾气,这才吐出一口浊气,看着手中的银丝碧玉天陶绘,爱不释手的摸了摸,这可是限量版的玉簪,她怎么舍得砸呢~。

而且这还是世子“送”给她的礼物呢,她自然要好好的珍藏起来。

季如玉抬头扫了一眼凌乱的屋子,对于那些被砸碎的摆件并不在意,只指着两件东西道,“云丝卷你收好了,还有这金步摇,明日辰时之前给我修好。”

“辰……辰时?”临墨看着被踩扁的步摇,难为情道,“姑娘,辰时银楼还没开呢,婢子到哪找人给您修……”

越说到后面,他的声音就越小,尤其是再看到季如玉狠狠瞪过来的眼神后,呐声道,“是,姑娘,奴婢知道了。”

自从十岁开始,她就服侍季如玉,是梧桐苑里服侍季如玉时间最长的婢女,最是了解季如玉脾性。

四姑娘既然说了要,那就必须明日辰时前把步摇修好了送到她面前。

要不然发起脾气来,可不是她们这些下人能够抵挡得住的。

二夫人表面上看起来对四姑娘严厉,实则最是宠溺四姑娘,四姑娘想要什么东西,从来没有得不到的,二夫人总会想方设法满足她。

这就养成了四姑娘外表端庄贤惠,内里刁钻野蛮的性格。

谁让她只是一个下人,四姑娘便是让她今晚去找匠师修,她也得去呀。

见临墨应下,季如玉便满意的点点头,“毕竟明日,世子可是大有可能会来的,怎能不带上侯夫人赐下的金步摇呢~!”

临墨有些忧心忡忡道,“那……若是世子来了,问起六姑娘碧玉簪子的事……怎么办?”

季如玉皱起眉头,忽而低声一笑,“放心吧,我不会让她有机会出现在世子面前的~!”

说着,勾勾手,贴在临墨耳边吩咐道,“上次交代你的事,处理得怎么样了。”

临墨心领神会道,“姑娘放心,那边婢子已经交代下去了,花婆子是个眼皮子浅的,见钱眼开,婢只是给了他些许好处,他就已发誓要效忠姑娘了。”

“嗯,很好,”季如玉点点头,“计划提前。”

临墨有些哑然,“姑娘,真的要提前吗?这可不是一件小事,若仓促提前,恐怕……”

季如玉冷笑一声,“恐怕什么?这事迟早都要做的,早一天和晚一天有什么区别?更何况明日世子就要来,无论如何,我都不能让那个贱人见到世子。”

说着,呵呵一笑,“既然见不到,也无从问起碧玉簪子的事,但单是这样,还不足以解我心头之恨,那贱人不是仗着自己有一张漂亮的脸蛋为所欲为么,那我就要看看,她没了漂亮的脸蛋,还拿什么跟我争!哈哈哈哈!”

许是因为太过得意,季如玉竟笑着笑着呛到了。

她抚了抚胸口,嘴角翘起一丝冷笑。

沈心然,是你逼我的,要怪就怪你不自量力地跟我抢世子!

季如玉突然起身,朝临墨道,“走,随我去一趟春晖园,我要去找母亲商量一件事,只有这件事情办妥了,我今晚才能安睡。”

春晖园的灯,一直到半夜才熄灭。

当事人沈欣然,对此一无所知。

第二日。

季府二房的人很早就起床了,尤其是春晖园,一阵叮叮当当,似乎在准备着什么。

肖二夫人也不是没有来过伯府,只是从来没有像这次一样,事前会递上拜贴。

一般来说,客人到主人家做客,都会事先下拜帖。

下半拜帖不仅仅是对主人家的尊敬,同时还能避免客人到的时候,主人不在。

不过那也得看上门做客的是谁。

像肖二奶奶,是侯府之人,想来就来,下什么拜帖。

若是主人家不在的,便会让家仆送一封快信去,遣主人家回来。

以往也是如此的,偏生这次临时来了一个拜帖,虽然是大半夜来的,有些不合时宜,但这已经给足了伯府面子,便是连老夫人那也惊动了。

沈欣然照旧睡到天光铮亮,没去松鹤堂请安,自是不知道这事。

不算他去请安了,老夫人等人也不会让她知晓世子今天回来的消息。

这不,他还未出门,怡华院门口就被老夫人派来的几个丫鬟婆子给堵住了。

这些人甚至都不让藿香白术黄麻等丫鬟离开院子,说是今日有贵客来拜访老夫人,既然沈心然生病了,就让她在院子里好好呆着,别出去乱走动,免得把病气过给了贵客。

黄麻气呼呼地把这件事禀报给了沈心然。

沈心然只是笑了笑,又躺回了床上,她又有理由赖床了。

对于老夫人突然间派人过来守住她院子,不准他出门,他倒是有些意外的。

季府来贵客?能来什么贵客呢?

上辈子他在季府都生活了3、4年,也不见有什么贵客来。

不过他对此一点都不好奇,倒是老夫人用的理由,着实让他有些哭笑不得。

他平日里为了少去老夫人那请安,用的理由都是身体不舒服。

只是没想到这次老夫人竟用回这个理由,回敬了她,确实让她有些哭笑不得。

这是不是就是世人所说的作茧自缚呢。

不过还好她最近也不需要出门,自从和张宝宝发生了冲突后,对方最近这段时间的试探越来越频繁,甚至都开始找人跟踪她了。

为了不暴露自己的身份,沈心然已经有好些天没去过药铺了。

若是有事,马宝田自会让小丁豆来通知她。

所以她也没什么好担心的。

至于马宝田会不会采取其他过激的行动,想来再他没有摸清楚自己底之前,还是没这胆的。

但无论如何,留给她的时间都不多了,若她还是不能想到办法阻止张宝宝继续试探的话,安稳的日子也不会太久了。

一想到张宝宝的事,沈心然便睡意全无。

从床上起来,让藿香随意梳了个头,喝了点小厨房熬的小米粥,便拿了本书,随意依在窗边,看起书来打发时间。

就在这时,院子外的春草却急的团团转。

……

117. 作陪

春草是松鹤堂的二等丫鬟,今早恰好由她负责传膳。

各房主子走后,她开始上菜,却见屋里还留了个二夫人,刚进来的时候,还隐约听到二夫人提及了六姑娘……

春草赶忙低下头,假装在布菜,心思却早就飞到了其他地方。

布完菜,春草没有立刻离去,而是贴在窗边偷听。

但终归是隔了一层阻碍,听得不够真切。

只断断续续听到什么肖二夫人要来,世子也会来,想办法不让六姑娘出来之类的云云。

春草是受过沈心然恩惠的。

上次若不是有沈心然及时出手相救,他可能就被三爷玷污了。

这份恩情,春草一直铭记在心。

并非是给沈心然通过一次消息就能够抵消的。

府上的人都知道六姑娘跟世子有婚约在身,而明眼人也能瞧出其余两位姑娘对世子虎视眈眈。

其他院子春草不敢保证,但春晖堂的人多少都听说过三夫人求老夫人让七姑娘给世子做妾的事。

简直是荒唐至极,堂堂伯府嫡女去给人做妾,说出去也不怕让人笑话。

这道理连她一个丫鬟都知道,没理由三夫人会不懂,只能说明七姑娘对世子极为痴恋。

这倒也正常,毕竟余世子名声响亮,乃是响彻京城的玉树公子。

贵为京城四大公子之首,少女爱慕,实属正常。

便是连四姑娘这么能忍,这么端庄的人,也每每在肖二夫人或者世子来季府的时候,盛装打扮一番。

由此可见,府上两位嫡姑娘对世子都是动了心思的。

春草不敢多听,免得被人发现。

收了早膳后,连忙就朝沈心然的怡华院赶来。

然而紧赶快赶,始终还是慢了一步,她到的时候,怡华院门口已有老夫人派的人在把守了。

春草不敢出去,只能躲在廊下等待机会,可似乎院里的人也被限制了自由,根本没人出来。

眼见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春草只能咬牙退下。

她不能出来太久,不可能一直都在这里等着。

可若真要就这样走了,又实在对不住六姑娘。

思索片刻,春草突然有了个主意……

松鹤堂里。

老夫人言笑晏晏,命人端上最好的糕点和茶。

这次不仅肖二夫人和世子来了,还带来了唐夫人,以及太傅之孙柳清河等人。

伯府可从来没这么热闹过。

要是放在平时,这些人,伯府一个都攀不起,如今却都齐聚在松鹤堂。

老夫人能不高兴么!

她笑得连嘴都合不拢了。

薛氏也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她原就以为肖二夫人一个人来,至于拜帖上说世子可能会来,也只是可能而已,谁又能确定呢。

所以在女儿告诉她,希望能阻止沈欣然与世子见面时,她不以为然。

不过即便如此,今天早晨,她还是留下来跟老夫人说了昨晚肖二夫人送帖的事。

还特意把候夫人送了一支金步摇给她女儿的事,反复给老夫人提了几次。

就是想让老夫人明白,虽然七姑娘也是她的孙女,但明显还是玉丫头有本事,能得到侯夫人赏识。

这样做,也是希望老夫人不要再添乱,希望老夫人能够全力支持他女儿,帮助她女儿嫁入侯府。

不过很显然,老夫人还是偏心的。

这事该说只有老夫人一人知道,然而肖二夫人带人上门来的时候,季如月也在松鹤堂,而且还经过了盛装打扮,丝毫不下于他女儿。

这说明什么?还不明显吗?就算李氏被软禁,老夫人对三房的偏宠,还是一点都不少!

所以在看到季如月拖着长长的蝴蝶裙,插着琉璃珠钗出现在松鹤堂的时候,她心里其实是有点生老夫人的气的。

尤其是听到季如月装模作样地喊她二婶,她真想冲上前去训斥一顿。

自个母亲被关在院里吃苦,怎么还有脸来掺合这种事呢?!

不过薛氏向来十分沉得住气。

也就心里想想罢了。

还是十分温柔的回应了季如月,把他叫到跟前,好生安慰了一番,让他不要因她母亲的事而埋怨了老夫人。

放在平日,季如月早就不耐烦了,要不就哭着缠着求老夫人饶过他母亲。

然而此时的季如月,却是十分乖巧的点头称是。

着实出乎薛氏的意料。

不过仔细想想,也在情理之中。

若季如月真是聪明,就不会在第一时间忙着与李氏撇清关系,称是了。

就算李氏犯了再大的错,也是他母亲。

大燕自古以来就有父债子偿,母债女还的传统。

所以季如月若是聪明的话,就该第一时间担下这个罪,替母承担一半责任。

然而现如今他急急忙忙撇清关系,目的也太明显了吧,就是要在这个特殊时期扒拉住老夫人这颗救命稻草,毕竟若不是老夫人透露消息给她,她如今也不能如此盛装打扮的坐在这里,自然老夫人说什么都对了,而至于他那受苦受难的母亲,这早就被他抛到了脑后。

所以薛氏在想明白之后,反而松了一口气。

也是,不是人人都能像沈心然一样,一夕之间开窍的,尤其季如月还是她看着长大的,什么性子她会不知道嘛。

果然,老夫人在听了季如月这话后,眉头微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果然老三一家都不是能让她省心的。

哎,老夫人叹了一口气,小儿大孙,也就只能她平日里多费些心思,多看顾着了。

今日松鹤堂里不仅有几位盛装打扮的女眷,还多了三少爷季元宇,以及五少爷季元淳。

能被叫到这里来作陪的,除了五少爷季元淳外,都是嫡出。

原本三少爷是在国子监上着课的,一大早被薛氏派来的人叫了回去。

原本这样的聚会,是不该让五少爷季元淳出现的。

他只是三房的庶子,平时里连来松鹤堂请安的机会都少有,更别说是这样重大的场合。

不过自从大房的两个少爷随着大爷失踪在任上后,伯府就鲜少有拿得出手的男丁。

伯府优秀的后辈,三少爷季元宇自然是一个,可他一人作陪,未免有些不够分量。

而季元淳虽是庶子,但学问却做得不错,除了人有些木讷之外,勉强也拿得出手。

加之三房嫡子季元烈又太小,才七八岁,唯实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这才把五少爷季元淳从族学里喊了回来,作陪。

118. 表哥

“今日啊,都是你们年轻人的主场,我老婆子呢就不掺合了,你们年轻人多聚聚。”老夫人年氏自从上次生了一场病后,精神就大不如前,早上才应付完媳妇儿孙的请安,立马又来见客,时间一长,脑袋就发晕,所以提议道,“元宇,你带世子和几位客人去花园里逛逛,别把你们年轻人给拘坏了。”

听了这话,余少恭先从座位上站起,说了几句客套话,便请了季元宇带路,带他去花园子里逛逛。

肖二夫人也是个听风能辨雨的主,一听这话,便知道年氏是乏了,便也在年轻人走后,主动提出去薛氏的春晖园坐坐。

这下松鹤堂算是清静了,年氏反而懊恼起来,她这身体啊,当真是一日不如一日,以前若放着这么一个能攀上上流社会的机会,她便是再不舒服,也会死撑。

可人呐,不得不服老。

就算如今她依旧想要继续撑下去,可身体就是不听使唤,刚刚说着话都能打瞌睡,实在太丢人了。

不过还好有老二家的在,让她来接待尊贵的客人,她倒是放心。

只可惜老三家的,如今被她禁足,如若不然,这次多少也能沾点好处的,再不济,与肖二夫人、唐夫人攀攀关系也是好的。

如是想着,他不由叹息一声,关了这么久,是不是也该把老三媳妇放出来了……?

终归是自个外甥女,老夫人还是有些不忍的。

“这花园子,连朵花都没有,有什么好逛的?!”

这回余少恭前来,不仅带了太傅之孙柳青河,还带了自个的表哥,曹骏。

曹骏与余少恭和柳青河不同。

余少恭和柳青河,乃是闻名整个京都的四大公子。

无论容貌,身世,还是才学,都是一等一。

而曹骏,就彻彻底底是个纨绔子弟。

他年纪比余少恭还要大上两岁,余少恭今年19,曹俊已经二十有一了。

21岁的年纪,放在大燕,早已成家立业,而这曹骏,却是连个偏房都没有。

没有偏房,不代表他没有女人,反倒是屋里各种莺莺燕燕,通房丫鬟,多到数不胜数。

虽然他与余少恭沾亲带故,但说白了,他母亲也就只是侯夫人魏氏的庶妹,关系亲不到哪里去。

偏生他还是个心气高的,自从傍上了余少恭这个表弟后,对一般的小家碧玉已经看不上眼了,也学人家京城的公子哥,要娶士族嫡女为正妻。

所以一直搞到现在,都还没有娶到妻子。

正室都还没有,自然不能纳侧,所以屋里全是一群通房首尾。

名声臭得很。

即便这样,余少恭还是愿意把他带在身边,这更是让人觉得玉树公子名不虚传,温润如玉,心胸豁达,果然不愧是京城四大公子之首。

曹骏则日益跋扈,恃宠而骄。

以前初初傍上余少恭的时候,说话还会注意点,如今可不管那么多,他这表弟脾气好的很,从来不会因为他说错什么,做错什么而责罚他,所以就更加随心所欲了。

见着伯府花园里全是石头假山,竹子松木,他脸上的嫌弃都不掩饰,直接嘲讽道,“我说元宇弟,好歹你们季府也站了一个爵位,不会穷酸成这样吧?连一颗花都种不起?没花还叫什么花园?你不如叫它石头园,或者树园好了!”

闻言,柳青河眉头微皱。

他也觉得这个花园委实有些贫瘠寡淡了,但作为一个有教养的士族子弟,他不会允许自己当着主人家的面,说出如此有损主人颜面的话,这不是做客之理。

虽然他至始至终,都没把伯府放在眼里,甚至若不是今日太学无课,也不会随余少恭前来季府。

不放在眼里,不代表可以无理,他对余少恭的这个表哥真不喜欢,偏生去到哪儿,都有这人,除了在太学,余少恭身边不带这人外。

不过这是别人家的家事,他一个外人也不好说什么,更没资格管,所以即便不喜曹骏,最多也就不搭理对方的攀交。

所以微微皱眉,拉开一点距离,这是柳清河对曹骏不喜的最好表现。

季元宇可不是柳清河,虽然人家曹骏张口就直接打他脸,可他不能怼回去啊。

一个小小的曹骏倒是没什么,撇开余少恭,他的身份甚至连季府的庶子季元淳都不如。

可是没有如果,人家背靠侯府,有余少恭这样一个表弟做依靠,就有嚣张的资本,所以季元宇十分客气道,“曹兄有所不知,家中祖母闻不得花粉,一闻就起疹,所以家中少有花朵。”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曹俊也不好再嫌弃什么,毕竟刚刚才得了年氏的见面礼,自然不好再说难听的话了。

不过嘴上还是念叨了句寒酸。

声音虽小,但人就这么多,大家距的又不远,自然都能听到。

季府众人颇有些尴尬,但又不敢发脾气,便是刁蛮如季如月,也知道这里没有她说话的份,只能抬头气鼓鼓地瞪了眼曹骏。

曹骏却被季如月这一瞪,给吸引了。

季府这两位嫡出的小姐算不上多漂亮。

一位鹅蛋脸,丰唇,圆鼻;一位尖锥脸,薄唇,细眉。

无疑尖嘴细眉的季如月,更能吸引男人的注意力。

尤其是今日经过了一番盛装打扮。

粉嫩的扑花蝴蝶留仙裙,叮咚闪耀的琉璃珠钗,给她增色不少。

完全不是昔日沈心然那身花花绿绿的垃圾货色可比的。

以前每回世子要来,或者肖二夫人要来,大伙儿都会齐力把沈心然打扮得花花绿绿,什么闪耀插什么,什么颜色浓重穿什么,且都是一群劣质货,搞的本来就浓艳的沈心然,无比艳俗,而他们两个嫡女,则化了素淡的妆,穿上看起来虽素淡,但是却暗含玄机,层次分明的衣裙,加上好看又不会太多的首饰,反而拉近了与沈心然的距离,不会导致三人的容颜差距太大。

今日没有了沈心然,自然不能再像往日那样打扮了,若真是化那种淡妆,穿那种暗藏玄机、层次飘飘的衣裙,不仔细看,谁会注意到她们的好!

所以今日,两人都经过了一番不同于以往的盛装打扮。

240

还好有永隆帝,是个勤政爱民的好皇帝,早在进入腊月的时候,救命人发放炭火到难民营。

所以当雪来临的时候,虽然城外的难民营,非常的寒冷,北风呼呼,但却不至于冻死人。

但是天气一冷,粮食又跟不上,出现虚弱生病的状况,就十分常见,若还是不解决粮食问题,不仅是难民营,便是京城都会出现状况。

而这个时候,城外却搭起了一个棚子,出现了一队手持兵器的府兵。

何为府兵?府兵不是正式的士兵,他是经皇帝允许,位高权重的朝廷命官或者侯爵之家,私自在府里养的兵卒,用来保护私人的府邸。

不是谁都能篡养府兵的,除了一些京城里传承百年的侯爵之家,也就是几位皇帝身边位高权重的大臣,才有资格。

而这些府兵的制服上,都绣有一个杨字,杨是大姓,京城里姓杨的朝官和京官,不能说数不胜数,但至少十根手指头也数不过来,但是能位及人臣,被允许圈养府兵,那便只有一家——龙虎将军,杨振南。

见一群府兵出现在城外,好像护送着什么,还有人在外头搭起了僚子,无论是出城的人,进城的人,还是在难民营里的人,都好奇的围了过来,指指点点。

“他们这是做什么?”

“谁知道,反正不关我们的事,我们赶紧排队进城吧,我听说现在城外越来越不安全了,昨个儿还有京郊一户人家的闺女,进城赶集,回去的时候,居然被人给那个了……”

“哪个了?”

“就是那个啦……”

“哎,我说你这人怎么说话说一半不说一半的,老是吊人胃口,到底那个是哪个?”

“哎哟,我说你羞不羞,非要我说出来!就是咱们对面村牛家村,牛大他闺女,18岁那个,昨儿挑着一担子白菜进城去卖,半道上,居然被几个像二流子一样的灾民给拦住了,死活拖到了树林里,抢了她半担子的白菜呢!你说可不可气!!”

“我的天!天子脚下,这些灾民怎么那么猖狂!太阴公了,抢了人白菜,还让人怎么活!”

“谁说不是呢,现在到处闹灾荒,南方是蝗灾,北方是水灾,粮食有多珍贵啊,半担子白菜,够换好几吊钱了!简直一群天杀的!!!自个家乡闹了蝗灾,跑到我们京城来作威作福!真不要脸!”

“哎,算了,少说几句,小心被人听到了,灾民营就在不远处呢,我们还是赶紧排队进城吧,捂好自己身上的钱,可别抢去了!”

这两人说话的声音虽不大,但这会排队的人多,人挨着人,自然容易被人听去,待他们进了城,却有人摇头道,“哎,还不是粮食惹的祸,若是朝廷能多发些米面粮食给这些可怜人,他们也不会抢了人黄花大闺女的白菜呀,真是作孽啊。”

众人闻言,皆是一片唏嘘。

而那边,杨府来的私兵已经把城外的临时棚子搭好了。

棚子搭得很简陋,似乎有重要的人在里面,所以帘子被放了下来,有人掀起帘子,进进出出,搬了一袋一袋的,东西出来。

这些东西用麻布装着,让人看不清里头是啥?

直到有一个人,把一张写着米字的旗子挂出来,众人才惊讶道,“这……不会是在卖米吧?!”

不怪别人会惊讶,毕竟这是在城外,如今最缺的就是粮食,而灾民根本就没钱买粮食,所以如果真的有人把粮食放到城外来卖的话,绝对会被人一抢而空。

所以围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尤以灾民为盛。

其中有一个大胆的灾民,走到前去问一个看守麻袋的人,“小哥,我想问一下,你们这里真的是在卖米吗?”

那人听了,点点头,“没错,我们大人打算在这儿卖米粮。”

“什么!真的是米?”众人惊诧出声。

尤其是那些已经饿了好几天的,看到那些麻袋,眼睛泛出绿幽幽的光。

可在一看那些手上拿着兵器的私兵,眼神中那股兴奋和渴望,就灭了下去。

先别说,这里就是天子脚下,他们大多数人不敢抢,再者,虽不知这卖米的是何人,但看有私兵把守,想来也不是他们这些灾民能得罪的。

抢又抢不得,买的话又没钱买,这可怎么办?!

这米不放到城外卖还没什么,如今明晃晃的放在灾民营不远处售卖,能看不能吃,自然是惹得人发狂,灾民们真怕自己在多看上一眼,就会忍不住扑过去争抢,所幸有些理智的人摇摇头,转身往灾民营走去。

然而就在他们走没多远距离,却又见从那临时搭起的棚子里走出了一排人,抱着超级大的铁锅,居然简直在外头搭起了炉灶,这是要干嘛?做饭吗?

众人疑惑不解,便停下了脚步,想看看这在城外卖米的主人家要搞些什么名堂?

只见这些人把麻袋里的米倒进铁锅里,倒入水,炉灶下点燃火,塞进柴,居然真的在煮饭?!

这边的锅一个一个架起来,居然架了有五六个之多。

这大铁锅可是要有五人合抱才能抱得起,如今五六个锅一起煮粥,那可以供多少人吃啊!

这边铁锅里在煮粥,另一边,有个人突然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今日诸位来到这里,算是巧了,我是杨府的管事,叫杨忠贤,大家可以叫我老杨,我今日到这里,开这个米粥棚子,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帮我们主人家,卖粥,卖米。”

“卖粥?卖米?”众人疑惑道。

杨忠贤点点头,“没错,我知道大家都是从家乡逃难过来的,有的是逃水灾,有的是逃蝗灾,身上或许没有带够足够的银两,不一定能买得起米粥,或者米,但没有关系,我们杨将军,在边疆征战多年,见过许多因为战争或者天灾流离失所的人,这些人不是没有劳动能力,而是失去了自己原有的土地,所以才导致贫穷,饥饿。”

“所以没有银两没关系,我们将军说了,银两可以先赊着,不过……”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1

“所以没有银两没关系,我们将军说了,银两可以先赊着,不过要写欠条,以五个同乡互相担保的形式,来写欠条,只要其中一个人有路引,或者随身带了户籍证明,能够证明你在家乡是有田地的,便可以五人上前,来赊账,但这其中也是要担风险的,如果查到其中一人作假,其余四人都要受到连累,替他偿还借来的米面粮食。”

听了这管家的话,众人起先是十分高兴,而后有些人不由露出一丝沮丧。

高兴是因为,即便没有银子,也能够吃饭,不用饿肚子了,沮丧是因为有些想要占小便宜的,以为混进来,吃口饭,等到,蝗灾或水灾褪去了,立马卷铺盖溜回家乡,反正也没人认识他,不还也无所谓。

但如果真按照刚才那位管家说的,需要五人互相担保,其中至少有一人有路引或者户籍证明,这就有些难办了。

带了上路引子和户籍证明的,不在少数。

可一旦把这个东西拿出来登记了,欠下的债便逃不了了。

更何况,还要五人一起做保,这样就更加谨慎了,那些同村的,往日里爱偷鸡摸狗,耍赖的,是绝对找不到担保人的。

毕竟谁也不想平白帮别人还债,所以在听了这管家的话之后,有一些流里流气的人,便露出了或沮丧或阴狠的表情。

其中有一个二流子,便招了邻村和同村的几个同伙,低头暗自商量道,“你们谁有路引和户籍证明的,拿出来,咱们五个人拼在一起,先吃了再说。”

“就是,咱们兄弟几个先想办法填饱了肚子再说,大不了到时候一跑了之,谁知道咱们是哪个村的~!”

“嘿嘿,就算知道了又怎么样?天高皇帝远的,难道他们还会追到我们村里去啊~,哼,就算追到咱们村,那咱们也不用怕,在这儿,他们是龙,可去到了咱们那,他们就是条虫,咱们呀才是地头蛇!”

“张哥说的对,那就把咱们的路引拿出来,先吃了再说。”

然而那杨管事似乎早就预料到了会有这种情况发生一样,在大伙找人拼团做保的时候,他不急不缓的提醒道,“想必大伙儿知道我们杨家吧,不知道的,我便在这里再说一遍,我们杨将军,就是刚从云南打胜仗回来,被圣上钦封为一品龙虎将军的那一位,所以各位在选保人的时候可要慎重考虑了,只要你们的路引,还有户籍证明被登记了,那就抵赖不了的,我们将军可是十大将军之一,各路的官府都得给我们将军一点薄面,不用我们出马,谁想抵赖,都不用我们将军出马,只消我这么一个小管事。

去信跟你们县令说一声,保准能十倍的收回来,收不来也不要紧,我们将军也不在乎这么点米粮,倒是云南边境那边,因为这三年战事不断,没人敢在那里挖矿,导致许多矿都成了弃矿,实在可惜,倒是可以派这些人过去,挖挖矿,也算是抵消了这笔债务,又可以为朝廷出力……所以,大家可要想清楚了,再来做保。”

还不上债的,要去边境开矿,这可把众人吓了一跳,尤其是那一些,打着白吃白喝主义的人。

云南府的边境那是什么地方啊?打了三年的战,朝廷才收回了一半的土地,云南王都没抓到,听说云南王跑到了缅甸去,联合起了缅甸国的国王,随时准备向,驻守云南边境的士兵发起攻击。

去那里采矿,怕是不要命了吧?

本来采矿这种事情就十分危险,历来都没有人愿意去,都是把重刑犯发配到那里改造的,更别说是云南边境的矿区了。

这样一来,那一小撮想着白吃白喝的人,也不敢再互相作保了,这杨府……实在是太狠了!也难怪,人家可是征战沙场的大将军,杀过的人头可能都要比他们吃过的米多,他们这些偷猫逗狗的小阿三,怎么能跟别人比吗,别到时偷鸡不成折把米,把自己的命给搭进去了,纵使自己不吃,也绝不能替别人担保,到时要是别人跑了,拿他去抵债,把他送去边疆开矿,那岂不是要哭死?

一时之间,那些打着小聪明爱偷懒的人,纷纷钻出了人群,不敢再打这些米粮的主意。

营棚外发生的事,里头的人,透过帘缝看的一清二楚。

棚内,杨珠珠崇拜道:“沈姐姐,你真厉害,你怎么能想到有些人想占小便宜,管家把你交代的话一说完,就有好些人偷偷溜走了,沈姐姐,你是不是会算命呀?快教教珠珠好不好?珠珠要学算命!”

沈心然要扑嗤笑出声,“我哪里会算命了?不过就是借一下伯父的名号去吓吓他们而已。”

杨成龙、杨成虎两兄弟也在帐内,与沈心然合作,囤积米粮,虽是用他们自己的钱,但这不是件小事,自然要跟父母商量,父母也是同意的,才能派私兵出来,帮助他们维持秩序。

而从他们合作开始,这两兄弟对沈心然,就越发的敬佩和好奇。

首先是对沈心然的眼光,感到敬佩,仅仅从北方发生了水灾,就预测出南方,可能也会不太平,而早早囤积了米粮。

这也使得他们这一批米粮,买来的价格,十分的便宜。

毕竟是米行无法消化的一部分,又是农民多出来的一部分,放着三个月就坏了,还不如低价卖出去,这倒是让他们无形中赚了一笔,就算不拿来卖,自个吃也是赚的。

第二点,则是沈心然做事谨慎,也让他们佩服,对于可能遇到的问题,总能提前想好办法,防范于未然,就像今日之时。

总而言之,眼前这个淡定自若的女子,是杨氏兄弟俩以前从未遇见过的,与一般女子太不同了,让他们两大老爷们,也打从心里佩服不已。

珠珠还是有些担忧道,“姐姐,你说他们连绵衣都穿不上,真能立得下字据,赊米粮吃吗……要不我们送些米粮给……”

珠珠还想说什么,却被沈心然摇头打断,沈心然知道他的意思,这是个善良的好姑娘,但却把善良用错了地方,因为他低估了人性的贪婪与不易满足。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2

沈心然耐心跟他解释道,“一旦我们开了这个口,免费送给一些看起来可怜的人。

那些立了字据的,来年要还银子的怎么办?他们是不是会不满,进而闹起来,甚至要求销毁字据呢!

而那些免费领了吃食的人呢?

你今天给他们送了一碗粥,解决了他今日的温饱,那他们明日是不是还会来求你要粥?你给不给?后日,大后日呢?

若你给了,那我们还要不要用这些米粮去换银子?若你不给,那便成了你的不仁不义,你的不对!”

“怎么会?!”珠珠不敢置信道,“就算咱们后日、大后日不施舍了,好歹之前也帮助过他们,他们怎么可能会这样对我们呢?”

“呵呵”沈心然冷笑一声,“所以我说你天真,斗米恩升米仇,不拿远的,就拿你身边的事来说,你从小在云南郡长大,应该知道云南郡一直都是我大燕的国土,当年大燕皇帝,为了嘉奖开国功臣,这才把云南郡交给异姓藩王掌管,哪曾想,人心不足蛇吞象。

这本来是一份看重和荣耀,也是对异性藩王的信任,可云南郡的藩王却想自立为国,你说说,这算不算是恩将仇报的例子?

你施米给人,是你的善良,可你也要分情况,在当下这样的情况,你若分了一部分给别人,没有分到的人岂不是要闹起来,这不仅不能帮助杨府传名声,反倒会引起大乱,咱们的米,满打满算也就才十万石,根本不够你这样挥霍的,况且你又不是大燕的公主,这样的事情自有大燕皇室会操劳,何须你操心。”

“可……可是”珠珠咬了咬牙“我、我不是怕如今灾荒那么厉害,才一年的时间,那些人怎么赚得回这些银子啊,要是交不上银子,就得去边疆开矿,这样的字据,谁敢立?要是不立字据,又没得粮食吃,岂不是要挨饿受冻了……?”

沈心然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说得有些重了,心下有些不忍,便安慰道,“好啦,你放心,如果你担心的是这个,那我可以告诉你,你不用担心,难道我在你心里就是个这么贪财的人吗。

我已让杨管事立了两种楔子,一种是用银子来抵付的,另外一种,是用米粮来抵付,你别看今年的灾荒规模这么大,实则历史上哪年不闹灾?这灾荒来得快,也去得快,只要不是那些好逸恶劳的,等灾荒褪去,回到家乡,继续耕种,要不了多久就能交还的起银子或者米粮的,若是那等懒备的、不愿意下田干活的,被抓去开矿,也是自找,反倒还给朝廷找到了开矿的帮手,咱们何乐而不为。”

听沈心然这么说,珠珠倒是心安理得了一些,这才舒了一口气,点点头“好,我听姐姐的。”

“这就对了。”见珠珠也不是一味的认死理,守纯善,沈心然便松了一口气。

反正沈心然自认为自己可不是什么善良的圣母,他这次筹备的这么辛苦,又是派人出去江南寻找米粮,又是收购,又是运送,这么辛苦,差点把自己的人都给累翻了,不就是为了挣钱吗?

但他刚才说的那番话,也并没有诓骗珠珠。

在他记忆里,永隆三年的这一次蝗灾和水灾,不仅没有击垮灾区的难民,反倒是因为水灾,把这些肥沃的淤泥冲到了南方,导致受了蝗灾的农田,成为了肥田,而被这些蝗虫啃咬干净的稻草,更是直接被埋在了泥土里,成为了养料,致使来年,无论是北方还是南方,收成都比往年翻了三倍。

所以沈心然压根不担心第二年这些借了米粮的人还不上银子或者米粮。

就像他说的,只要不是太过于懒呗,还清银子是不成问题的,所以他才把立下的单据提到四成五成。

也就是说,如今他卖给这些灾民的米粮,比往日里的价格要贵五成左右。

本来他的米粮,就是低价收购的,按照正常的贩卖程序,最终可以收益两倍,但如今再加了五成,就能收益25倍。

也就是说,他投入了2000两银子,可以收回5000两。

当然,前提是所有的米面粮食,都用来跟灾民交换。

可沈心然并不打算这么做。

毕竟只加五成的利息,实在是太少了,对于灾荒时期来说。

要知道,如今京城里面的粮食,都提了十倍左右。

这是什么概念?打个比方,以前一石的白米,一掉钱足以,现在却要10吊钱才能买到。

由此可见,粮食在这样的时期,是多么的稀缺,价格是多么的高。

而沈心然仅仅提五成,实在是太过于“善良”了!

当然了,这里头也有沈心然自己的考量。

毕竟他是知道蝗灾会发生的,可他却忍着不说出来,自己偷偷地命人去收集米粮,还是趁着大伙收成有余的时间去收,用低价收,再高价卖。

这种做法不违法,但是却违背良心和道义,

纵使她之前大声说出,今年会有蝗灾发生,别人不会相信,但那至少在良心上会心安理得许多。

而且若他放出这种风声,想必农民也不可能把自己手上的余粮低价卖出去,而为了确保万一,很有可能会囤在自己手里。

所以说到底,沈心然还是自私的。

知道历史会发生蝗灾,不可阻挡是一回事,但眼睁睁看着蝗灾发生,却不提醒,却又是另一回事。

为了减轻心中的罪恶感,沈心然这才把赊与灾民的粮食,定为五成利。

一来是,这个利息不高,沈心然是知道来年必定丰收的,所以五成利,几乎每个家庭都能够负担得起;二来也是不希望这个冬天,有太多人饿死。

至少在她眼睛能及的范围内,尽量避免这种悲剧发生,保证大多数逃难过来的人,都能有机会,喝上一碗稀粥水。

而至于剩下的,米面粮食,他自有用处,想来要不了几天,就会有人打这些米面粮食的主意了,他只需要静候佳音。

反正还是那句话,她沈心然不是什么活观音,他也不想做什么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3

能勉强帮到这些人,做到这个份上,已经是他的极限了,反正他是不会再继续做烂好人了。

上辈子,他就是抱有像珠珠这样的想法,与人为善,遵守沈家的家规,才被那些贪婪的人,吸血吃肉,啃了骨髓去。

这辈子,这样的痛,她不想再经历第二遍。

京城外,有人摆摊卖粥水,而且还是以普通米价五成的价格售卖,一时间,在京城里住的人也纷纷出来看热闹,想要买一些粥水回去。

毕竟如今京城的米价已经翻了十倍,虽然大部分的京城居住的人都买得起,但是总有一些平民会觉得太贵了,所以一听说城外有这样的便宜可占,哪个不是拿着盆子,甚至提着木桶出来的。

才提了五成价,实在是便宜的很,这卖家也太良心了吧!

然而得了消息赶过来的京城百姓,却被杨家的私兵挡住了,理由是,拿着京城户籍的人,不享受此等待遇,无法购买粥水,不过若是想要购买米粮,倒是可以到另外一边。

沈欣然早就命人在另一边建起了一个新的棚子,那个棚子里卖的是一些未处理过的大米,不卖煮好的粥水,需要自个把米拿回去煮的。

从城里赶来,想要买粥水的百姓一听,觉得买米回去也好,反正他们又不是灾民,又不是没有锅具可以煮饭,反倒这样买回去,还能到卖,更值钱呢。

可当他们一到新的棚子,一问价格才发现,这卖米和卖粥水的价格却是天差地别。

粥水折换成米粮的价格只比平常的米价贵上五成,而另外一个新的棚子卖的米粮价格却是,平常的五倍!

这下大伙可不淡定了,有些刺头便当场闹了起来,凭什么那些灾民,可以享受,这么低的粥水价格,而他们却要买五倍的米粮?!

这也太欺负人了吧!

然而几个挑头的被杨府的私兵拿下,教训了一顿后,就没人敢再来出头了。

的确,就像杨府的管家说的,米面粮食卖五倍的价格已经是仁慈了,如今京城里的店铺,哪一个铺子的米粮不是十倍以上的价格?

所以虽然还有些人忿忿不平,觉得自个受了委屈,可一想到京城里飞涨的物价,早已突破十倍的米价,纵使这儿卖的米面粮食价格依旧不低,可至少也比京城其他米库里要便宜一半呢。

如是想着,一些实在是没有存粮的人家,还是咬咬牙,买了一份回去。

就这样,陆陆续续也有不少人在沈心然新搭的棚子里买了五倍的米粮。

不过都是些散客,而且来的人本来就是想贪便宜的平民百姓,纵使手头上有几个零钱,也是买不多的,只能勉强买够一段时间糊口的粮食而已。

毕竟谁知道这蝗灾什么时候过去,老百姓过日子自然要精打细算,缩衣节食,所以在高价米粮面前,他们只会买够十天吃的,要是十天之后灾荒还没有解决,那就只能继续买了。

不是有钱人家是根本舍不得花这么多钱去囤粮的,毕竟老百姓的眼光跟手里的钱是成正比的,手里有多少钱便只能用多少,没有闲钱的,哪个敢囤粮,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所以虽然多人过来围观,但零零散散,卖出去的并不多。

不过沈心然并不着急,依旧优哉游哉的在这个帐篷里呆着,到了差不多时间,便叫人收起粮食,运回京城的仓库里。

就这样过了三两天,果然有大客户找上门,是京城里的一些数得上名号的米商,来找沈心然洽谈了。

沈心然自是没有亲自出面,也没有让珠珠或杨氏兄弟去谈判,开玩笑,珠珠和杨氏兄弟代表的可是杨府的脸面,怎么可能让主子出来商谈这种事情?

所以最后处理这种事的,便是当初主持局面的杨管事。

这个杨管事是个有眼力劲的,这几日相初下来,他发觉自己府里的三个小主子,似乎对沈心然的话言听计从,所以一点都没敢小瞧沈心然,甚至对沈心然提出的意见,发布的命令,全力配合,他这样的表现,反倒博得了杨府三位小主子的一致认可,点头称赞。

杨管事不由在心里替自己捏了把汗,是暗自庆幸自己的选择和决定。

原来呀,这次的卖米事件,因为全全都是两位公子和小姐操持的,府里的人大多都知道小姐没经过什么事,天真纯良,而两位公子除了打仗之外,根本没有继承老爷半点城府,所以都很不看好这次的买卖,老爷夫人也没发什么话,只是派了一些私兵,保护小姐公子而已。

所以许多管事都不想要接这个活计,认为这是公子小姐的小打小闹,玩玩而已,这种事若揽在身上,办不好的话,肯定会惹公子小姐生气的,最重要的,若是在老爷夫人面前留下了坏印象,那他们这些管事可就是办事不力了,连一点小事都办不好,还有什么能力呢?

所以最后推来推去,还是他这个外门的小管事,亲自请缨,这活计才落到了他身上的。

他原本也并不怎么看好这件事儿,不过是因为自己没什么出身,没什么表现的机会,所以自身再好,也很难在人才济济的杨府有出头之日,索性不如揽下这个活,不管做不做得成,只要尽心尽力去做,纵使办砸了,想来,小姐和公子也不会怪罪自己吧,毕竟公子和小姐,在府里口碑都是极好的,性格人品都好,所以他准备赌一把,这也是他唯一的出头之路。

岂料当真正做起事情来,他才发现,在幕后运筹帷幄,指点江山的另有其人。

而这个喜欢扮成男子模样,却被自家公子小姐称为沈小姐的姑娘,真的是一日一日让他惊叹。

仿佛这人长了六只眼睛一样,做事情你计划周周全全,把别人能想到不能想到的东西,全部都列入了计划之中,甚至教给他说的话,也不像是一个15岁的女娃能想出来的。

反正他活了35年,自认若自己单独处理这件事,一定不会有这个女娃周全。

所以从一开始的察言观色,假意顺从,到如今的真正佩服,也不过只用了三两天时间。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4

遂如今叫他学着沈心然的话,去与人交涉,他已是一派从容淡定,任谁背后有这样一个军师坐镇,都能恃无恐。

更何况只是与几个米行的大掌柜谈买卖而已,沈心然已经与他讲好了最高价和最低价,只要不超出这个范围,他都有权决定最后的价格。

所以他还有什么好担心的?更何况他虽然只是一个外门的小管事,但毕竟杨府也是高门大殿,这种场面,他还是能够应付得来的。

所以轻轻松松,就以沈心然给出的最高价格,谈拢了三单生意,到是让沈心然对他刮目相看,三位小主子也对他赞赏有加。

以45倍的价格,让出了6000石的米粮,沈心然几人瞬间就暴赚了四五倍,这还是以前普通的市场价来说的,并不是按照沈心然低价收购来的原价计算的。

所以说,最大的赚头,还是后面这些。

而若是全都拿去给灾民,那他们纵使能小赚一点,却还要拖上一年半载,实在是不划算的。

所以后面这些,批量转让给其他的买家,才是沈心然真正的目的,和赚钱的手段。

而且前面这一番造势,一来是为了弥补他的愧疚心理,二来是作为与杨府合作的筹码,帮助杨府提高声望,在圣上面前造功绩。

毕竟杨将军虽然是十大一品将帅之一,但毕竟年纪资历摆在那里,仅凭平定云南之功,是该不可能服众的,所以想要压住反对的声音,让皇帝有更多的理由嘉奖他,那就只有提高名望,让民众拥戴,这样自然能坐稳这把交椅。

杨振南可不像他的两个儿子和女的,心里是有一柄秤砣的,不然仅仅是儿子和女儿,参加的这样一次买卖,他怎么会派出这么多私兵呢?明着说是保护儿女的安全,实则是在支持沈心然的这次活动。

他自个自是不便出面了,若是他出面,定会被人说,自个私下里屯了这么多粮,却不免费交出来支持国库,反倒会被人拿成把柄,被言官攻击,但是他不出面,仅仅是他的女儿儿子出来售卖,来布施,这便与他没有关系,反倒能够扬威杨府的声望,会被人说他管教儿女有功,被记上一笔功劳。

所以说这杨振南才是个聪明的,沈心然一向喜欢与聪明人合作,所以这次选择杨府合作,把杨府拿来做靠山,是选对了。

而另一边,一座豪华的府邸内。

之前以45倍的银子,从杨管家处购买走6000石米粮的三位商人通通都出现在了这里。

“主上,我们按您的吩咐去试探了,最低,咱们也只能以45倍的银子收购他们的米粮。”

“是啊,主上,那个杨管事看着颇为年轻,可是牙口却十分的紧,硬是说主子交代,最低只能以45倍出售转让,纵使买再多,也不能低于这个价。”

另外一人见其他两人都把话说完了,便也只能附和着点点头,“主上,我这边的情况,也跟他们相似……”

三人回复完毕之后,都不敢抬头,只能弯着身子等待主上吩咐。

这是一座豪华的大殿,位于城东最昂贵的地段,靠近燕皇宫的地方。

若有人远远从这里经过,便会发现这个六进制的大院子门口,挂着太子府三个闪亮的大字。

如今在殿内首位上坐着沉思的,穿着紫色锦袍的,正是当今太子,燕实诸。

燕实诸如今二十有二,长得宽额高鼻,仪表堂堂,就是眼有点细,眼白多过眼球,俗称吊三白,让人看着觉他心思过重,有些阴鸷。

实则太子此人,的确是心思过重,那三个,前后两天,去沈心然那里收购米粮的商人,便是他派去试探的。

思虑良久,太子终于开口说话了,“你们确定跟你们交涉的那个人,只是杨府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管事。”

见主子终于开口问话,而不是责怪,三人便大舒一口气,赶忙回道,“回主上,的确是一个外门的小管事,我差人去打听了,在杨府并不得宠,也没什么关系,更入不了杨将军的眼,不是个受重视的。”

“嗯,”太子点点头,继续道,“那这几天,杨振南可有派过人去看过那处的卖米点。”

“这……”回答这问题,可是要担责的,其中两人犹豫了一下,倒是其中一人快速的答道,“回主上,并没有,属下派人去盯着杨府,发现杨振南并没有派人过来查看卖米点,就连杨府的两位公子,也都是在第一天来了之后,后两日都没出现,倒是……”

“道是什么?”

“倒是那杨振南的女儿杨珠珠,似乎天天都去这卖米点,而且……”那人想了想,还是如实说了出来,“而且身边还带了个青袍小厮,这小子长得怪俊俏的,杨珠珠对他似乎也不一般,也不知是杨府哪个院里出来个小厮,要不属下去查查?”

“不用了~”太子却是挥挥手,面带一丝莫名的意味说道,“世人皆爱好颜色,这杨振南的女儿本王又不是没见过,肥胖的像个猪一样,据说现在好不容易减下了体重,挑个好颜色的小厮放在身边,也是人之常情,任谁肥了一辈子,丑了一辈子,终于变美了,自然要好好享受一番,挑些美人来伺候的。”

这种事情,其实在大宅院里,还真是不少,未出阁的千金大闺女,在府里养上一两个俊秀的小厮做玩伴,只要不破身,不越矩,每日只是陪着下棋,看书,添香,也没人会说些什么。

尤其杨振南,只有这么一个女儿,听人说宝贝的就像鱼眼珠子一样,都15岁了,还未曾定下亲,似乎听他的意思,是怕女儿嫁出去受了委屈,有意要招上门女婿一般。

这样一来,自然是女大男小,别说身边带上一两个美貌的小厮了,便是以后结了婚,在自家院子里养上几个俊俏的面首,也没人敢说什么。

所以见太子都如此说了,这三人自然没把沈心然这女扮男装的青衣小厮当回事了。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5

“既然这事杨振楠没有参与,便好办,”太子沉吟片刻道,“这样,你们就按照先前的计划去做,记得选人的时候要谨慎一点,别让人察觉出了端倪,坏了本王好事。”

“是,主上。”

“行了,你们先下去吧。”

三人闻言,应了声是,退了下去。

待他们走后,宽阔的大殿里又走出几个人。

若沈心然在这儿,定能一眼认出这几人里,其中有一个便是她的未婚夫,余少恭。

“你们觉得这事如何,可有问题?”太子扫了眼这些人,转向余少恭道,“少恭,你先说。”

余少恭站在下首,失了一礼,“回太子殿下,臣下以为,这事未必就与龙虎将军无关,如若不然,仅是杨氏兄妹三人自个的生意,又怎能搬出这么多杨府的私兵来?”

“嗯,”闻言,太子点点头,觉得余少恭说的有道理,又看向另外两人。

另外两人中,一人年纪较大,约四十来岁,留了两撇山羊胡子。

另一人则年纪较轻,与余少恭相当,也是19、20的年纪。

这位较年轻的,乃是燕京护都使总领之子,姚齐辉。

燕京护都史乃是正一品京官,虽不带兵打仗,却要保障除皇宫之外的燕京都城治安问题,能调动除了皇帝的御林军之外的京城常驻军队,用来维护京城的稳定,权利可一点都不小。

燕京护都史姚江早已站队太子,其子姚齐辉,自然是太子的人。

在大燕的朝堂上,有这么一种情况,掌管京中军队的京官,看不起带兵打仗的驻边将领。

一来是因为,带兵在边疆驻守,定然是出身卑微的将领,才会被分配到那种鬼地方,朝不保夕,但凡有点关系地位的,都会尽量脱离那里,慢慢图谋调回京城,或者是比较安稳的地方。

二来,依旧是身份地位问题,许多边疆提上来的将领,都是草莽出身,京城的京官总觉得自己高他们一等,这些草莽将领不配与他们同席。

姚家便是这种情况,朝廷里有关系,以前就是大士族,通过武举拜了官之后,便没有再离开京城的范围,最多就是刚上任的那几年,被调去了内湖一带,任了几年曹司和转运使,之后便一直待在京城里。

凭借着家族的庞大关系网,一步步当上了京城护都史。

当然,这里面也少不了姚江自身的实力、与才干,如若不然,便是再庞大的关系网,也不可能这么快,45岁就坐上了护都史的位置。

而这儿,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年轻的时候,姚江便早已暗中站队永隆帝,这才有了今日的荣华富贵,所以子承父业,这姚齐辉,也在父亲的授意下,早早站到了太子那边。

当然,这都是一些以前的旧事了,如今咱们要说的,是京城里掌握了一些军队权利的京官,看不起那些驻守在边疆的将领的事情。

尤其是这杨振南,今年才刚刚40,比他父亲当年登上一品大员位置的时候还要小,如今人们一说起京城最炙手可热的官员,就要数杨振南了。

姚齐辉能不气么?!

他早就看不惯杨振南了,杨氏那三兄弟姐妹,他自是更看不上,如今听着余少恭这么高捧杨振南,心里自然是有些不爽,便哼声道,“我看未必吧,少恭兄你没上过战场打战,那些在战场上打仗的人,除了有一股子蛮力,最多也就会几样兵法,兵法这种东西只要给你看看,你也能上战场去操作,所以说你太高看那杨府一家子了,依我看呐,那杨府,从女儿到老子,都是一个样,能有什么见识,不过是看现在灾民多,米粮又涨了价,所以就把自个家里的存粮拉出来卖了。”

说完,还不忘嘲讽一句道,“我说他们这脑子,最多就只会用兵书,还是抬举他们了,要不你看,别人的米价都抬到了十倍以上,他们那些呢,卖给灾民的,只多收了五成,你们说蠢不蠢,那些灾民,才是必须要吃米的,他们不吃米就得饿死,所以纵使是加了10倍20倍,他们也一定会签下这个契约,买下这些米粥,反倒是卖给京城里的居民和米商,居然比那些灾民还贵,我说他们是不是傻?米商没有屯粮吗?他们卖这么贵,米商会买吗?”

说完之后,他淡定的站着,一脸期盼的看着太子,希望得到太子的赞赏。

太子却皱了皱眉头,没有说话。

片刻后,太子转过头,朝最后一人问道,“方先生,你怎么看?”

这位被太子称为方先生的人,便是三人中年纪最长的那个。

此人跟随太子最久,叫方中。

没什么背景,出生也不高,但却有惊世的谋划之才,为太子所重用。

其实,从他能与余少恭、姚其辉这些王侯公子站一起,便足以看出太子对他的重视。

所以不仅是太子,便是余少恭和姚其辉也纷纷朝方中看了过来,想听听他是怎么说的。

只听方中不急不缓地开口道,“属下觉得,余世子说的对,姚公子说的也对。”

这老狐狸,一上来谁也不得罪,倒是让太子有些好笑的摇头,“方先生尽管说实话,本王要听的,是你的心里话。”

闻言,方中没有丝毫慌张,反倒把之前的话又再说了一遍,并解释道“手下之所以会这样说,乃是因为杨振南此人,就是因为太过于狡诈,所以反倒会把自己从这件事上摘脱出来,造成一种,他只会领兵打仗,就像姚公子所言那样,是只会用兵书的蛮力兵痞罢了,所以这事即便办砸了,也不会有人栽到他们杨府头上,办好了,他反而得了一个教育子女有功的美名……不可谓不老谋深算呐~!”

听他这么一说,三人当即皱起了眉头。

尤其是太子,立马问道,“那先生可有妙计,此事该当如何?”

方中回道,“殿下不必忧虑,毕竟此事也只是属下的猜测,是否如此,还不可知,但为了防止杨振南出手破坏了殿下的计划,属下已经想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6

“是什么计划?说来听听。”

“是这样的……”方中把他的计谋详细说与三人听。

听了方中的计谋之后,太子不住点头,“好非常好,不愧为本王的急令官,本王便按你所言,叫人着手去实施,此间事了,本王定当种种奖赏方先生你。”

方中这会终于激动的抱拳道,“谢太子殿下。”

见方中得了太子的承诺和赏识,姚其辉和余少恭,不由眼露艳羡。

明明他们的身份出生都比方中高,一个是京城护都史之子,一个是王侯之子且兼太子侍读,但在这太子府里,受重视的程度却不一定及得上方中。

不过也是,即便他们两人刚才听了方中的建议之后,也觉得这才是最为适合和完美的计谋,若是按这计谋去实施,无论这次的大米事件,杨振南有没有参与?反正都捞不到什么好处了,而他们这边,如无意外,则会成为最后的赢家。

而另一边,靖王,在湖心岛诗月阁临水榭的某个亭子里坐着与人下棋。

与靖王下棋的不是别人,正是昌国公府大公子李鸣钺。

两人正下到性起时,忽有一人上前禀,“回主上,属下已查到这两日在城外搭棚卖米的,乃是杨将军府上的三位小主人。”

闻言,靖王并没有抬头,也没有断了下棋的动作,待他手持白子,走完了这一步之后,才缓缓抬头道,“用了这么两天时间,你们才打探出这么一点信息?”

“这……”那前来禀报消息的男子有几丝尴尬和担忧,甚至还一丝慌乱。

靖王殿下素来宽厚待人,何曾见他像今日这般皱起眉头训斥起人来。

一时间,男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能慌忙跪下,“属下无能。”

虽然口中,说着自个无能,可他们毕竟不是京城人士,而是随着靖王从晋州封地,过来的随从,能只用两天的时间就打探出,这米库背后的卖家是谁,并理清楚这层关系,已实属难得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自己错在哪里,往年也是由他去打探消息的,也不见靖王像今日这般发脾气……

靖王只能摇摇头,从棋盘下抽出一张信封,直接扔给了跪在地上的男子。

男子见靖王没有多说什么,只扔来一封信,便捡起信,拆开看。

待看完这信上内容,震惊的无以复加,这才真心实意的磕了两个响头,“属下知道错了,还请殿下责罚。”

他这回是真知道错了。

这封信上写的内容,不是别的,正是这两日他千辛万苦打听来的消息,不仅有他知道的,更多的是他根本不清楚的内容。

例如,有多少灾民买杨府的米粥?有多少京城的人买杨府的大米?每日杨府的米从哪里拉出来?由谁拉出来?这几日,有谁与那主持买卖的杨府管事见过面了?杨府有没有特殊的客人进出……

这些一条条一框框的问题,几乎下面都写上了打探来的答案。

而且这信最后署下的日期,居然是昨天?!

也就是说,这封信里的数十个问题,居然全都在昨天就打探清楚了?!

而最令他感到震惊的,是这信的最后,还提到了一直跟在杨府千金杨珠珠身边的那个青衣小厮。

男子最近这几天一直都盯梢着郊外那购买米粥的临时棚子,对那个长得异常俊俏貌美的小厮还是有点印象的,只不过,他从没有想到这人会有什么问题。

毕竟就算有问题,也是杨府的主人杨振南有问题,一个小厮有什么好值得注意的?

为此,他又再次看了一眼那张纸,在那纸的最后,关于记录那小厮信息的那一栏,只提到这人经常会陪杨珠珠去一趟鹧鸪巷子的丹药阁,也就仅此而已,哦,还有就是每次在城外卖米,那小厮总会陪在杨珠珠身边,有时候杨珠珠先回去了,那小厮却会自己一个人留下来看着,但即便如此,也只能说明杨珠珠比较宠信这个下人罢了。

况且坊间都传,杨珠珠之所以能瘦,就是吃了鹧鸪巷子那间小药铺出品的青梅,所以每日带着那小厮去一趟鹧鸪巷子的丹药阁其实也很正常啊,毕竟那酸梅可是限量销售的,不是每日都有的,有些贵妇吃饱没事干,便天天让下人们,去鹧鸪巷子排队,不是买体香丹药,就是买那劳什子瘦身青梅。

所以杨珠珠会经常带着那小厮常去鹧鸪巷子买青梅,也没什么好奇怪的呀,这信里为什么偏偏要把这条单独列出来呢?真是奇了怪了。

“啊,不对!”男子惊讶出声,都怪他刚刚太大意了,且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杨府和杨振南身上,所以才忽略了,一个千金大小姐,即便要用到减肥的亲们,也不可能次次都是自己去拿呀,早上一次晚上一次,走的那么勤,自有小厮,或者丫鬟供他使唤,为何要自己去一趟,这里面一定有问题?!

想到这里,他不由出了一身冷汗。

一来是他自认为自己是靖王用惯了的老人,纵使用两三天的时间才打探出一个消息,不如常年在京城里的探子灵活多变,但好歹他打听出的都是最有用的消息,旁的没用的消息,他一个不是常年居住在京城的人,就没有必要再多费时间去打探了。

这说明他太自以为是。

二来,他也是太自大了,总认为自己跟在靖王身边多年,看惯了世面,地位也渐渐高涨,也没有把其他人放在眼里了,然而如今呢……

想到这里,男子不由悄悄抬起头,偷看了眼,在跟靖王下棋的黑衣少年。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靖王殿下这个爱招猫逗狗的纨绔表弟,居然变得这般厉害了。

他作为靖王的心腹,自然知道半年前横空出世、名声大噪的诗月阁和金凤楼,就是这人手笔。

当时他还满是,不以为意,以为是这个纨绔的子弟,走了狗屎运,所以才误打误撞,搞了这么两个吸金窟。

然而如今一看,才知道自己是特错特错。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7

这哪里仅是日吸斗金的聚宝盆,明明还是个被层层掩护住的,强大情报网。

仅仅只用一年不到的时间,眼前这位与靖王谈笑风生的少年,居然强大到,让他都不敢直视。

男子心头不由暗暗叹了口气,果然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难怪靖王对表少爷越发的不同了,以前靖王对表少爷也是特别的好,但他知道,那是因为对表少爷的怜悯,如今却不同,两人在一起下棋,谈论的时候,靖王对表少爷,似乎有一种如获至宝的感觉,表少爷每说一句话,靖王都会思考上几分,看来靖王是真正把表少爷当成了心腹和谋臣,而不再局限于表兄弟的情感了。

“行了,知道自己错在哪里便可以了,以后做事,学着点,仔细些,若是人手不够,尽管跟我说,当然,我们在京城的人手本来就不足,若是需要,可以直接找鸣钺。”

“是,属下记住了。”

“行了,下去吧。”

靖王挥挥手,男子递上信封,躬身退下,虽然他很想问一问,表少爷的人是否查出了杨府千金,经常早晨和晚上去,鹧鸪巷子的原因……但终究他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直接退了下去。

能成为靖王的心腹,多年以来,每次上京,都被靖王带在身边,自有他的过人之处,会看眼色这点,便是比许多人都强,他知道不该自己问的并不多问,主子要他去查了,自然会让他去查,而主子不让他去查,他便不能去打听。

虽然他隐隐觉得,那杨府的千金,日夜都去鹧鸪巷子的药铺,恐怕与那小厮有关吧,但这也只是他心里的想法而已,他断不会为了自己这点好奇心,而在背地里,做一些未经靖王允许的事。

见人走干净了,李鸣钺这才把棋子放下,“既然表兄昨日都已经知道了这封信里的内容,何苦还要让人再去跑一趟?”

靖王却是无奈的笑了笑,“行了,你就别拿话试探我了,我知道你是嫌我为人仁慈,太过于宽厚待人,所以,才拿出了这么一份详细的情报给我,你的目的不就是想让我看看,你的人和我的人的差距吗?”

“鸣钺可万万不敢这么想,还请殿下莫要想左了。”李鸣钺故作惊慌。

然而话虽如此说,眼神却淡若无波,十分冷静,气得靖王连下棋的心思都没了,岔气道,“得了得了,你怎么想的,我就不管了,反正啊,我的人,的确是没你的人能干,不过呢,你如今也是我的人了,这么说来,你手下便是我手下,我有了你,还需要那么多能干的人干嘛呢?”

李鸣钺简直是无语了,历史上,他这位便宜表兄靖王,就是因为太过于仁慈,所以虽然口碑不错,但真正争夺皇权的时候,那些被纵惯了的人,可是抵挡不住太子的豺狼虎豹之兵。

当然啦,靖王这样的做法也不是说没有好处的,至少他为人宽和,属下对他,也是十分忠心,大伙都是齐心协力的。

只是这样还不够,若只是想拘守一方,当个闲散的守地王爷,李鸣钺也不会管他那么多,可是不管是在历史上还是她,如今看来,靖王其实都是有,一丝想要争夺王位的心思的,纵使现在没有那么明显,但随着局势的变化,随着太子铲除异己的心思一步步暴露,靖王终将有一天,与太子处在对立面,一决雌雄,

与其到时候被逼着应战,不如尽早做准备,他知道想要改变一个人的性格,那是不可能的,他也从来没有想过要改变靖王的性格,只不过是想让靖王在原有性格的情况下,保持优势,增补弱势。

带兵打仗,靠自己一个人是不行的,靠所谓的仁义善良也是不行的,想当君王想当头,就得拿出应有的霸气,果决,和规矩。

所以李鸣钺不是在试图改变靖王的行为习惯和性格,而是要改变他看问题的方向,以期用这种办法,潜移默化,变被动为主动,拓宽靖王的格局。

这话或许说的有些严重了,但作为一个前世活到七老八十,见证过繁华,见证过争夺,被牺牲过,也牺牲过别人,上过战场,也上过商场的异世之魂,他知道,一个人的格局,一个人对事情的态度,决定了他的未来。

说实话,他本来可以不用管这件事情的。

他上辈子虽然过得跌宕起伏,但也算人生圆满,唯一遗憾的,就是当年冉冉升起的那个,鲜衣怒马的少年英雄,梦还没做完,就从马上跌落,如今这辈子有机会,去继续做这个英雄梦,他完全可以舍弃了这具身体可能拥有的荣耀,譬如未来的世子之位,而去追求他的鲜衣怒马少年梦。

但他终究没有这样做,不是说他舍不得可能会得到的世子之位,他上辈子是什么人?大楚王朝,四大鼎盛家族,最受宠的嫡幺孙。

这个身份,一点都不比什么昌国公府世子之位要差。

国公府这个称号,虽然在爵位里是比较高等的,属一品爵位,在京城里,还保留着这个称号的,可能也就最多十几家吧。

但,大楚王朝的四大家族呢?满打满算就四家!

大楚王朝的国土可比大燕大的多了,就这样一个让万邦来朝、四海称臣的国度,仅有的四个顶尖家族,莫说是嫡系子孙了,他就是主家的二房三房,地位都不比国公府低。

所以这个什么昌国公府世子之位?在李鸣钺看来,连狗屁都不是,甚至她还庆幸,这便宜老爹迟迟不肯立世子,真是如了她的意,若他真成了国公府世子,日后想要去边疆从戎,或许就没那么简单了。

只不过这具身体的祖父,对这具身体的主人一直都不错,这些年要不是有祖父呵护着,或许,这身子的主人还长不到这么大呢,也就没有办法让他魂穿过来了。

所以争不争夺世子之位吗,已经不是由他一人能说定得了,还要看祖父的想法,不过嘛,如今他最需要做的,就是先照顾好祖父,让祖父健康长寿,也算替这具身体的前主人,完成了一个遗愿。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8

另一方面,这具身体的表兄还有姨母,也就是如今的皇贵妃,对他也是非常好的。

他既然知道历史中的靖王没有好结果,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这个呵护了原主十几年的表兄惨死。

当年的他,被家族抛弃,挑断了手筋脚筋,成为废人。

要不是亲兄长冒着族规,偷偷接济他,保护他,或许他之后都活不下去,更别说是成为一代商界传奇。

所以纵使他对那个曾经给他带来无上荣耀的李家痛恨不已,但是他对自己的兄弟,却依旧保留了一份,始终如一的赤忱。

别看李鸣钺表面上冷漠,实则是因为,经历太多的跌宕,所以早就,变得没有什么感情波动了,但提到他在意的人,心下却又是另外一番风景,纵使他才穿越过来一年半载,但却继承了这个身体的情感,别人对他一分好,他便要还上十分。

当年的李家如日中天,位列四大家族之一,他的兄长根本不需要他为他做些什么,他根本没有回报的机会,如今却不同了,他的这位表兄虽然跟他不是亲兄弟,但却胜似亲兄弟,他自然不可能眼睁睁看着他去送死。

反正他也是要去征战沙场的,那何不加入他表兄的阵营,他不敢说有他相助,他表兄就一定能够夺得王位,但至少他能够保证,尽自己的努力,避免这个历史的悲剧重演……

所以,他才要这么努力的,改变靖王的一些想法,如今看来,收效倒还是不错的,至少他这位老兄,知道了宽厚待人,与严厉要求,是没有冲突的,而对于服从于自己的属下手下,然后没有错,但严厉会让他们,更加精益求精,会让他们,对自己的要求也更高,成为更优秀的人,才能更好的帮助自己的主子,做事,甚至打天下。

那人走后,靖王才从,桌上,拿起那张信笺,指着上面的鹧鸪巷子,问道,“鸣钺,你说这杨府千金为何早晚一次,都要让人使轿子,去这丹药阁呢?”

,李鸣钺敲了敲桌子,皱起了眉头,其实他大概已经想到了是为何,只是派去查证的人还没回来,而且这事,他也不打算现在跟靖王说,所以便还是摇头道,“表兄,这个你就先别理了,我的人刚刚回了话,还有一条更重要的信息,你应该会感兴趣。”

“哦?是什么信息”

“之前买下,杨府,6000石米粮的几个米商,进太子府了……”

“此话当真?!”靖王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千真万确,那三人倒是谨慎的很,回了米行之后,乔装打扮,还让人分出两辆马车,去往不同的地方,中途再折去太子府的,且进去的时间都不一致,前后都有隔小半刻钟。”

“嗯”闻言,靖王点点头,“我那大哥,这是最是小心谨慎,父王都曾说过,他心思最为深沉,看来他也是想打那杨府十几万石米粮的主意啊。”

说实话,谁又不想打那些米粮的主意呢,好歹有十几万石,若是没有天灾**的时候,这些米粮算不上多,但现在是冬天,没有粮食收成,而且前线战事连连。

三年前打云南那场战事,断断续续,持续到现在,云南还有一半没有收回来,国库里几乎所有的存粮都运去了云南边境的军队里。

其实,纵使没有运去,国库里的存粮也是不够灾民吃的。

因为粮食本来就不可以存放太久,去了壳的米,最多只能放上三个月,连着谷壳的稻米倒是可以放久一点,放上半年或者是**个月也不成问题,只是会有一些糠味而已。

大燕历史上,每隔个3、5年,有些地区总会发生一些灾情,但是从没经历过灾民涌上京城的事件,所以一般没有战事的时候,冬日存粮也就十万石,用来接济一下有灾情的灾区。

再呼吁一下全国各地的官员和富商捐献一些,立马二三十万石的米粮就集齐了,这样一来,灾区的百姓也吃得上饭了,灾情也不会弄得周边民不聊生,影响周边的县城或者州府了,往年都是这样平安解决的。

我今年实在是太特殊,首先是永隆帝才刚刚登基满三年而已,对于国事,很多细节都没有操纵的太过于熟悉练手,发生把国库里的存粮挪去了边疆,没有及时补充的纰漏,也是很正常。

况且谁又能预料得到灾情会在丰收的时候发生,而且还是发生在几十年都没有发生过灾难的鱼米水乡的南方,这下可就好了,一般来说,有灾情的时候,即便朝廷供不上米粮,还有南方各郡县可以供米粮。

但如今发生灾情的恰恰就是这一些,以往年年丰收的郡县。

而在更久之前的几个月,因为北方发生了特别大的洪水,导致北方许多地区的人流离失所,朝廷已经颁布过了政令,召集全国各地区的官员和富户捐献米粮,如今才过去几个月,南方又发生了蝗灾,若是再颁布政令,先不说响应的人有多少,便是大家想出力,也没有再多的米粮出了。

所以这可是一件十分令人头疼的事情。

也就这样,米价才能一路飞涨,突破十倍大关,大有飞上十几、二十倍的趋势!朝廷是压都压不住啊!

所以,突然间,杨府拿出十几万石的米粮存货,怎能不叫人眼热呢!!!

怕要不是有杨府这块招牌罩着,那些米粮,早就被有权有势的人,威逼利诱,强抢而去了!

而生为皇子,在永隆帝如此着急揪心的时候,若能拥有这些米粮,便能够解决此次的灾民事件,为皇帝分忧,更能得到朝野上下一致的赞赏,哪个皇子不想这么做?

尤其还是太子,就更是不想错过这次的机会了。

所以靖王乍一听,那些米商是太子派去的,并不感到出奇,反倒庆幸自己有这个聪明的表弟做帮手,如若不然,可能要错失良机了……但听李鸣钺这么一说,似乎太子那边的人,也没有占到太多的便宜,便有些担忧道,“我大哥这般有手段的,都没把这些米粮给拿下,我们可以吗……?”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49

沉默了片刻,李鸣钺回道,“可不可以,总要试试才知道,而且……我不只有这一个办法,若是此计不成,我还有另一个办法,让你一样能够得到皇帝表舅的另眼相看……”

“哦。”靖王眼睛一亮,却见李鸣钺还神神秘秘的不说,便笑眯眯的调侃道“既然如此,那表兄此事就有劳表弟费心了,我就只管坐那撒手不管事儿了,坐等表弟的好消息了~”

剧目:no2/地点:永乐伯府/主要演员:季如玉,异世之魂。

永乐伯府,梧桐苑。

“啊~!”夜晚的梧桐苑,因为一声惊叫,灯光骤然亮起。

“小姐,小姐,你没事吧?又做噩梦啦?”临墨赶紧披举着蜡烛走上前来,替季如玉披上外衣。

季如玉愣愣的望着床头,任由临墨给他穿上外衣,就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有些呆愣。

见此,临墨也不敢多说什么,只能悄悄把蜡烛放在一旁,安静地蹲在床角守夜。

心里却叹息一声,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家姑娘就频繁会做噩梦,经常在半夜被噩梦惊醒,而他开口询问,姑娘从来不搭理他,也没有告诉他噩梦的内容,第二天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做过噩梦,这种情况太过于诡异,但是他又抓不准姑娘出了什么问题,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二太太。

这般想着想着,临墨却像小鸡啄米一样,瞌睡起来,最后头轻轻靠在了床边,呼吸悠长的睡着了。

而做噩梦醒来的是季如玉,却依旧睁着眼,发愣的看着床角。

他不是季如玉,准确来说,他上辈子不是季如玉,他上辈子,名字叫做,芙蓉。

他来自一个科技发达的都市年代,在那个年代,人们都喜欢自拍上传到网络交友,或者是用来展示自己,他原本是一个一心想要考上清华大学的,美女高材生,当然,这个高材生的称号是他自封的。

为什么说是他自个给自个封的呢?因为她梦寐以求想考上清华学院,但是努力了三年都没能考上,最后他大学选择了一个普通的学校,等大专毕业之后,他依旧不死心,继续想要去考清华,还是没能考上,他只能专升本,在其他学院,读了两年本科之后,拿到了专业学位,又继续清华,想要读研究生。

因为他每年去清华园的时候,都会在清华园的门口拍下一张,美丽的照片,一张凹造型非常优美的照片,以示自己留念,并且鼓励自己来年继续努力,然而有一次他把自己署名为,芙蓉姐姐,把自己的照片放上了清华园的论坛,正因为一个无心之举,居然让许多人认识了他,并嘲讽她为芙蓉仙子,也有人叫她芙蓉姐姐。

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别人叫她芙蓉仙子,是带着嘲讽的意味,毕竟,他说自己是个美女,还真没说错,以前,还没有发生车祸的时候,他的确是个美女。

但是回想当年高考,他潜心苦读十六年的书,却在去高考的路上发生了车祸,他忍着疼痛,没有去输液,直接去了考场,以至于发挥失常,没有办法考上,理想中的清华大学。

而也因为错过了最佳的治疗时期,他再去复诊,再去就医,因为用过多的激素导致身体肥胖,打过激素,吃过激素的人都知道,因为激素而导致的身体肥胖是很难减下来的,需要有超强的毅力,和超大的决心,但是之后的几年,芙蓉为了能够考上清华,一直都把功夫用在读书身上,读书是需要去吃补品的,他哪里还有时间去减肥呢?不让自己变得更胖,已经是他所付出的最大努力了。

这就有了后来,他的自己对自己的印象一直停留在以前那种美女时期,所以他拍照片的时候,凹的造型都是她苗条时候熬过的造型,所以他不知道自己其实已经变胖变丑,所以别人对她说她是芙蓉仙子的时候,他还沾沾自喜,认为自己的美,终于被世人看见和了解。

直到他在网上,在身边人的揭露下,知道了自己变丑的事情之后,又加上考了5、6年清华都没考上,以至于心灰意冷,突然有一天大家都发现芙蓉姐姐不见了,消失在网络上了。

其实,他虽然心灰意冷,但也并没有想不开,他只是用自己毕生的积蓄买了一张机票,办了一个签证,去了希腊的雅典,他一直对于这种地中海的建筑,拥有古典美韵的城市向往已久,他想着,自己居然考不上清华北大了,那就用这些年商业演出,还有网络名声给他带来的金钱,去一次自己心目中想要的旅行圣地,去了之后呢,他一个不小心从,这个爱琴海的悬崖上滑落下去,当它滑落到湖里,以为自己就这样,要结束自己搞笑而窝囊的一生的时候,他居然掉到了湖底的一个洞里。

在那个洞里有一本修真的手册,

而且十分神奇的是那本修真手册,记载时候用的语言居然是中国古老的,甲骨文。

芙蓉她学的就是汉语言文学这个专业,虽然说他没有考上清华园,但是,这么多年的努力,这么多年的刻苦钻研,不是白费的,对于这种甲骨文,他还是能看得清楚一二的,讲,我的首页就写着三个字,厚土诀。

这是一本修炼土属性灵力的修仙功法,芙蓉平常没事的时候也喜欢看一下网络小说,也有一段时间沉迷于修仙小说,无法自拔,瞬间他就猜想到自己是不是遇到了奇遇,这世上是不是真的有修仙这一说法?

不要怪她的想法,太过于怪诞和不切实际,毕竟存在就是合理,若这世上真的没有仙人,没有修仙这个说法,那为什么会有人写出修仙小说呢?看来还是有些根据的。

芙蓉有一个特点,就是,执拗,坚持,性格具有韧性,所以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就会全力以赴,坚持到底,对于考清华北大是这样,对于修仙也是这样。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0

芙蓉有一个特点,就是,执拗,坚持,性格具有韧性,所以一旦决定要做某件事,就会全力以赴,坚持到底,对于考清华北大是这样,对于修仙也是这样,她翻阅了这本书,反正动他也是出不去,他就一边桑拿一边修炼,动力也很神奇,发现这个洞隔绝了海水,感觉上好像是没有空气,但是动力却有源源不断的,有风在流动,有灵气在流动,他吸收了这些灵气,身体就不会饥饿,而且他也慢慢的变瘦,那些污渍啊,那些脏东西的毛孔中排出,就这样洞中无岁月,她在洞中修炼了三年之后,终于练成了厚土诀的第一层,得以通过土遁术遁土而出。

说实话,土遁术哪有那么容易练成,他炼成的厚土诀,第一层满打满算换算成修仙界里的修为,也就是练气一层而已,这样的小小的修为,连凡人都不一定能打得过,更别说是施展传说中的神通,遁土术了。

其实他所谓的遁土术,不过是造这个洞,留下这副功法机缘的前辈,怕掉在这个洞里的人出不去,特意留下的一个传送阵法,阵法不需要,临时启动,只需要把厚土决的灵力传送进去,它就能够被传送出去。

芙蓉出来的时候,洞中只过三年,但世上已过了30年,然而她的容貌因为这个与世隔绝的洞口里面充满了灵气,所以一直保留在他二十几岁的模样,都没有怎么变老,带她回到,华夏国,发现以前很多的旧人都已经改变了,容貌都已经变老的变老趋势的趋势,联系不上的,联系不上的时候,她已经彻底断绝了,要与城市有勾连的,最后一丝念想,全心投入到修炼之中。

然而当他真正进入到修炼中,才发现之前掉进去的那个地方是多么美好的洞天福地,里面的灵气是多么的浓郁,而如今的地球,灵气早已经稀薄到,要飞上太空才能吸到一口灵气呢,也就是臭氧层才有一点灵气,保护着地球免受外界,流星的侵扰。

但是他现在才练气一层,连飞都飞不起来,更别说是到臭氧层上吸灵气了。

而想要回到希腊爱琴海边那个洞穴里吸灵气也是不行的,因为那个洞穴里的灵气也是有限,在他晋升炼气一层的时候,几乎都吸掉了九成,还有一成,估计就是那个时候把他传送出来的时候会用掉,所以这样看来,这个地球其实是末法时代。

以前估计真的是有修士的,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现在灵气稀薄了,自然就没有修士了,难怪会有一些金字塔,空中花园呢,索马里海沟啊,这些世界未解之谜,看来,这些记录在,历史上,留下过痕迹的遗址,就极有可能是曾经修仙者出现过的地方。

为此,芙蓉寻遍,名山大川,不仅仅是华夏的,全世界各地,曾经出现过奇怪传言的地方,或者被誉为奇迹的地方,他都只需去找过,果然,在吴哥窟深处,曾找到了几枚灵石,在金字塔里面,也找到了一口灵泉。

凭借着这些资源,他兢兢业业,终于修炼到了炼气六层,但那个时候他已经要接近寿命的尾端了,已经活了180多岁了。

普通的健康的,长寿的老人,最多也就活到一百二三十岁,已经是天年了。

而他作为修真者,在没有与人打斗,产生严重内伤的时候,是可以活到接近200岁的。

然而这个接近200岁,至少要是练气高层,也就是练气,9到12层的人才有把握活到200岁,而他如今才炼气六层,也就是说他是练气中期,活到180已经是到底了。

芙蓉那个恨哪,为什么不让他早几年,遇到这个秘籍呢,他是29岁那年掉进洞里的,若他十岁九岁的时候,能够遇到这本秘籍,是不是更有把握修炼到,练气后层呢,甚至最后修炼到传说中的筑基境界呢。

所以他恨上天对他的不公,年轻的时候让他受尽挫折,又是车祸又是,六次考试,六次都没有考上清华,又是被世人耻笑,反正所有的不如意,都应验到了他的身上,便连最后得到后土修仙诀,也只不过是上天对他的一种玩笑,让他一直潜心修炼,甚至没有体验过世间男女之情,天伦之乐,饴糖弄孙的乐趣,就让她直接活到180岁毙命了。

所以他不甘心啊,在真正毙命下到地府之后,我充满了怨念,居然拿错了汤碗,喝下的并不是孟婆汤,而是孟婆放在一边,给自个去火的凉茶。

这一喝可了不得,当他投胎之后,魂与这个**融合,他本应该这一辈子叫做季如玉的,是,季府里面的嫡女,娇宠一辈子荣华富贵的。

然而不知为何,也不知发生了什么变故,或许是没有喝孟婆汤,反正他在前阵子,前世的记忆苏醒了。

然而他现在面临着一个非常尴尬的事情,他不是双个灵魂,附着在一个身体里。

他是一个灵魂,分裂成两个思想,就是想保留了,前辈子的记忆,另一个思想,是生根发芽,在这辈子。

但是因为两个思想都已经,苏醒了,所以经常争夺着身体的主动权,搞的这个身体快要精神分裂了。

好歹上辈子的那个思想是有过修仙经验的芙蓉姐姐,知道这样下去肯定不行,身体肯定会炸掉,所以他就把大部分的掌控权,交给了这辈子的灵魂。

毕竟这一个灵魂体都是他自己,只是发生了两个极端的思想而已,但他却不能斩杀这个思想,毕竟是,双思想,一个魂体,另外一个死了,他也活不了多久,这不像是夺舍什么的,夺舍的话,是因为是两个独立的灵魂在一个躯体里打架,争夺一个身体的掌控权。

但他现在的灵魂并不独立,而是灵魂的两端抽离出两种思想,所以这种情况他自己也是闻所未闻,听所未听。

这阵子他每天晚上都会定点苏醒过来,在想解决这种办法的方案。

上辈子他不仅得到了厚土决一本修仙功法,还在游历名山大川的时候,发现了许多残缺的秘本。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1

所谓秘本,就是记载了一些秘术,或者是一些法术的卷宗。

他记得其中有一个法术,就是叫人增强灵魂厚度,增强身体厚度,以达到一魂双面的效果。

只要修过仙的人就都知道,一个人的灵魂必须只有一个面,当他的灵魂分裂出另外一个面的时候,就会走火入魔,除非,把灵魂修炼到够坚固,把身体修炼到够坚固,这样才不会出现,精神分裂,走火入魔的状况,能够灵魂随意的切换角色。

其实这是一个浅显的道理,并不一定要修过心的人才知道,这是一些普通的人也知道,当一个人,同时想很多问题的时候,他的脑袋便会炸开,每一件事情都想做得好,但是同一个时间人哪有那么多精力,往往这样就会优势过重得上,医学上所谓的精神分裂,那么那些精神分裂的人,间歇性精神病的人,其实都是因为她的灵魂出现了不同的性格和角色,才会导致他,得精神病的。

芙蓉姐姐好不容易带着前世的记忆复苏,他可不想让自己一醒来,就变成精神分裂,毕竟这具身体,说实话也是这辈子的自己,她前段时间,用神识探查了身体一遍,发现这辈子他的这具身体,他投的这个胎还真是不错,居然是,水火土,三灵根的资质。

要知道,上辈子他可是水火木土四灵根的资质,而且是四灵根中,灵力饱满值偏低的那种,就是那样,还在末法时代,也被他修炼到了炼气六层,可想而知,要是他能好好利用这具身体,去修炼的话,想要修炼到更高层次,根本不成问题。

毕竟他只稍微感受了一下,便能发觉这个世界的灵气,还是很不错的,单单在这一个小小的季府,他就发现了,有两处地方有一点灵气。

一个是表姐沈心然居住的怡华院,另外一个,则是被列为禁地的,兰园。

那两个地方灵气虽然稀薄,但是总是有那么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从那里溢出,只不过他有些纳闷了,怎么这两处地方要不是被列为禁地,就是被一个与自己关系不好的表小姐霸占了?!

其实说起来,自从苏醒之后,芙蓉姐姐就读取了,自己的另一份记忆,也就是这份身体,这一世的记忆。

他发现也是,这一辈子自己在作死,硬生生,把自己跟表小姐的关系搞糟,现在好了,明明表小姐那怡华院的灵气比兰园都还要浓郁,可因为两人糟糕的关系,他根本就没有办法借那地方修炼。

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别人盘子里有肉,就是不给你吃,还让你天天看着,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啊!!!

没办法,他现在只是灵魂,记忆苏醒,而且还不能长时间,或者过多频率的掌控这具身体,以免引起这一辈子记忆的反噬,造成精神分裂,所以她只能在睡觉的时候苏醒过来看看这个世界,想想办法,为自己日后的修炼计划,做个谋划。

其实在他看来,什么嫁个好人家呀,什么荣华富贵呀,什么面如冠玉、温润儒雅的余世子呀,通通没有他的修仙大计来得重要。

可这是他上辈子的想法,不代表这辈子的灵魂愿意认同他,所以为了说服,这辈子的灵魂,跟他一起去修仙,他必须帮助这辈子的,季如玉,完成他的愿望。

看来,如果不帮她嫁到侯府去,他是死都不会愿意让他掌控身体的。

如此想着,芙蓉姐姐,只能叹息了一声,蠢女人。

但是即便是觉得自己这辈子的思想太蠢,但他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帮到底,而如今,他趁着这辈子的思想,还在睡觉,只能偷偷借用身体修炼一下。

不管是为了以后一魂双面,还是为了以后顺利进入修仙界,身体和灵魂的锻炼修炼,打下基础都是不可缺少的。

所以临墨等人看到的季如玉,以为他是做噩梦被惊醒,其实他这只是突然被夺取身体掌控权后的自然反应罢了,如今呆呆看着床边,不过是在潜心修炼厚土诀而已,修炼的时候,不是双目紧闭,就是双眼放空,这种状态,再自然不过了,他修炼的时间有限,只能在晚上修炼,所以哪里有空理会那些丫鬟们呢?

次日一早,沈心然如同往常一样,换了男装,悄悄地潜出了伯府,提前一步来到了鹧鸪巷子的小院,等待珠珠轿子的来临,接她一起去郊外卖米点。

然而杨珠珠珠还没有来,却等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为何叫不速之客呢?一来是因为他不想与这个人有过多的牵扯,二来是因为杨珠珠就快要到了,他不想让人知道他和杨珠珠最近的交集。

而这个不速之客,正是昌国公府的大公子,李鸣钺。

李鸣钺今天带的是他的贴身小厮阿四,沈心然今日出来的时候,身边带的是黄麻。

黄麻以前是没有见过李鸣钺的,但听过这个人,也知道自家的姑娘在跟某一个有势力的公子哥合作,如今见了李鸣钺,才蓦然发现,反应过来,那一天,在茶寮里,与他们发生争执的,正是这李鸣钺,

说起来,那天在贴出募捐米粮救助灾民公告的时候,他们也不算发生争执,只不过是黄麻和李鸣钺的小厮阿四互看不爽而已。

至于两位主人家,沈心然,和李鸣钺,却都是没有在意这等小事的。

可他们不在意,不等于2位下人会不在意呀。

好歹黄麻也是横惯了的,冷落他,也没给他做靠山的时候,他的脾气也还那么犟,更别说如今姑娘强势了,宠着自己了,他还不是怎么横怎么来。

而那阿四就更了不得啦,因为他是李鸣钺奶娘的儿子,李鸣钺的奶娘,又是其母生前最看重的丫鬟,这奶娘一家子最是忠心耿耿,所以阿四这家伙,不仅仅是李鸣钺的小厮而已,还是从小一起玩到大的玩伴,仗着有这么一层身份,自然是狐假虎威,嚣张的很了。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2

况且她虽然嚣张,但无论做什么事,都是为了李鸣钺,而且一颗忠心是没的说的,所以李鸣钺从来不在意这些旁枝末节,他就是这样一个人,只要对她好的人,他就会护着,其实这一点,跟沈心然是何其的相似。

或许也是因为这两人有太多的共同点,同样的冷面无情,同样的心狠手辣,所以沈心然才一直都不喜欢这个李鸣钺。

纵使对方帮助过她处理过花婆子的问题,但她不是也帮忙救助了他的祖父吗。

所以交易归交易,交情归交情,他们有的只是交易,并没有多深的交情,沈心然也不想跟同类人走的太近。

只不过别人突然来访,总不能赶跑吧,别让黄麻引了进来。

黄麻也是个嘴上不饶人的,虽然得知了李鸣钺是国公府的公子,但是对他身边的小厮阿四依旧是横挑鼻子竖挑脸,两人一路上没少打嘴仗。

纵使是把人引到了后院,完了还不忘讽刺一下,“哦,你叫阿四啊,可惜我们这个院子里小,没准备那么多茶具,只准备了一套给客人家饮用的茶具,你要是口渴了,自己去厨房找凉白开喝吧。”

阿四是,李鸣钺身边得宠的小厮,何时受过这样的气,别人就算没拿龙井孝敬过她,至少他一坐下来都会有杯热茶的。

得,现在陪主子来到这样一个破烂的小药店里,居然一杯热茶都不给他斟,果然是小门小户,没点眼力劲。

不过他倒的确是渴了,而且工资跟别人谈正事,一般都不让人近身的,所以他一到这个院子就守在了门口,没有进去,如今屋子里只有自家公子和那位男扮女装的沈小姐。

他家公子这一年来,在老太爷的调教下,武功是一日千里,当然,其实他并不知道,李鸣钺是灵魂穿越过来的,那些什么轻功啊,外加功夫啊,可不是全都从老太爷那里学来的,要是真按照老太爷那样,一板一眼的教他,怕是没个5、6年,都不能出成绩的,所以其实李鸣钺的功夫还是自己走捷径,先练了轻功,在一版一眼的练正版功夫的。

当然了,这些莫说小厮阿四不知道,这事连老太爷也不清楚,老太爷还沾沾自喜,以为自己的孙是个练武奇才,又自以为自己真的是了不起得的师傅,居然教出了这样一个好徒弟。

这些暂且不提,说回阿四和黄麻,阿四虽然气愤黄麻的势利眼,小气,不给自己倒热茶喝,可他到底是渴的要命,大清早赶过来,自然渴了,所以也只能自个去找了厨房,正要斟水喝下,刚喝了一口,就忽闻窗外有声音响起。

“童妈妈呀,你看到我放在外面的洗脚水了吗?”

“洗脚水?没有呀?我只看见刚才有一盆清水放在这里……那水这么干净,不可能是你的洗脚水吧?”

“哎呀,妈妈,那就是我的洗脚水了,你丢到哪里去啦?”

“我的天,我咋知道那是洗脚水啊,看起来跟清水一样干净的要死,而且闻着还有一股兰花香呢!我还以为是院子里的兰花掉到了水桶里,有了香味呢,所以我就直接拿去煮开水了,这不才刚刚装到水壶里呢……”

“哎呀,妈妈,那正是我的洗脚水呢,我出来的时候,擦了兰花味的香膏,所以水里有兰花味……”

“哦,原来如此,我说你脚这么干净洗什么啊,没事没事,那洗脚水虽然被我煮滚了倒到水壶里放凉,但这会儿人都吃完早饭到前面去忙活了,没人喝那水呢,待我洗完这些衣服,待会在去把那些水倒了,再洗一遍壶就行了,没事你去忙吧。”

“那这样就麻烦妈妈了,我去小姐屋外守着,免得小姐要人伺候的时候找不到人呢。”

“行了,你快去吧,姑娘那离不得人,那水壶里的水,我待会会倒掉的,你就不用担心了。”

“行,那就谢谢妈妈了。”

听着窗外的脚步声越走越远,喝完了一整碗热水的阿四,忽然觉得嘴里有一股兰花味,再看看那水壶,再看看手上的碗,他突然意识到自己喝了别人的洗脚水,突然就觉得有些恶心,泛酸,止不住,蹲下身干呕起来,可不管她怎么呕,出的都是口水,那吃进肚子里的热水却怎么也吐不出来了……

呕到面红耳赤,最后连力气都没了,阿四只能扶着墙,恨恨的说道,“好个恶毒的女人,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唯有小人和女子难养也……呕,呕~!”说着,又继续干呕了起来。

而守在屋外的黄麻,看向厨房的方向,见这么久了,那令人讨厌的小厮还没出来,便不由掩起了嘴,轻笑起来,似乎想到了什么令她十分愉快的画面。

而屋内,沈心然和李鸣钺,却又是另外一番景象。

“李公子派人去查我?”沈心然不悦道,“就算公子知道了我是在这里约了杨府的千金,又能说明什么?”

“众人皆知,我和杨府的千金是好闺蜜,好朋友,他们家卖米,我跟在他身边,去长长见识,帮帮忙,也是很正常的,不知李公子此刻到这里,又说出这句话是何意思?”

李鸣钺挑了挑眉,“的确,沈姑娘跟杨家的千金是好朋友,跟过去看看,长长见识,确实没毛病,可你这话骗得了别人,却骗不过我,我还让人查了,你们放米的仓库,都是杨府的人出钱租的,都是杨府的管家,出面去谈的,的确是天衣无缝,我是沈姑娘,你怕是忘了,买米的人,进城是需要验货的吧。”

沈心然眉头皱了起来,是他疏忽了,当时只想着用最快的办法,让自己的心腹手下去办这件事,却没想到有一天,会遇到像李鸣钺这样的人,查了一环之后发现没问题,又接着层层往下查,真是令人棘手。

萧逸臣办事,沈心然自然是很放心的,纵使把这么多米运进城,不容易,但是他总有办法,弄进来,无论是分批还是以什么名头,这点沈心然不用担心,而且也不会查到他头上。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3

但是萧逸臣的身份是沈心然最担忧的,李鸣钺纵使查不到萧逸臣跟他有什么联系,但是若再顺着这条线索查下去,查出萧逸臣根本不是萧家的罪奴儿,是萧家唯一剩下的嫡子的时候,他可不敢想象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在得到了这个把柄之后,会拿来做什么?

他是真的越来越好奇了,像这么阴险狡诈的人,是怎么被他的继母陷害的,又是怎么被亲生父亲送去开矿,死在途中的。

像这么阴险狡诈的人,走一步算三步的人,不能长命百岁,真是愧对他的狡诈算计呢!

李鸣钺似乎看出了沈心然的不悦,笑了笑道,“沈姑娘放心,我说这些东西,并没有其他的意思,只是想要跟你合作而已。”

“合作?”似乎听到了世上最好笑的笑话一般,沈心然轻笑一声道,“公子家大业大,还是国公府的大公子背后靠着老国公爷,和当今的皇贵妃,还需要找我合作,你未免也太看得起我了吧,我不过是个寄人篱下的表小姐,一无所有,除了这个店铺,跟您合作过外,我还有什么东西值得您惦记着呢?”

“何况,”沈心然冷笑一声,“何况我已经跟杨大将军一家合作了,一世不烦二主,这道理,我相信李大公子也是明白的吧,你若是想打着大米的主意,那你就拿出诚意来买,如若不然多的是人,要和我合作,而且,你不要想着威逼利诱,我自然是怕你的,可是杨大将军,却不怕你,所以做决定之前还是先请李公子三思而后行。”

李鸣钺没有在意沈心然语气里的夹枪带棒,依旧自如的回道,“你当然有理由和我合作,因为……”

思虑片刻,李鸣钺终于打算抛出干货,“你已经被太子盯上了。”

“什么?!太子盯上我?”

李鸣钺摇摇头,又点点头,“准确来说不是盯上你,而是盯上你和杨家合作的这批米粮。”

沈心然冷笑一声,“他盯上了又怎么样?我刚才都已经说了,有杨家做后盾,纵使他是太子,也不敢胡来……”

“哦是吗?看来你并不太了解太子这人……”

听了李鸣钺这话,沈心然沉默了,谁说她不了解太子?当初平宁侯府要从他的身上,取得,沈氏医经,就是为了奉给太子的。

可以说,平宁侯府就是太子最为忠诚的走狗和爪牙,沈心然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太子的为人呢?

为了取得好名声,又想要得到沈氏医经,不惜谋划长久,让自己的属下,以一门婚约,慢慢谋取沈氏医经,这样的人,岂是好对付的!

太子本人其实也就算了,虽然城府深,但他身边一个叫做方中的谋士,才是真正的诡计多端,不可小觑。

如此一想,沈心然倒是有些担忧了。

李鸣钺就知道,跟沈心然这种聪明人谈合作,就要直来直往,少说那些虚头巴脑的话。

如今不就是这样吗?开门见山,抛出自己收获最大的信息,只要对方心动,他就不怕合作不成。

果不其然,在听了这消息后,沈心然先是震惊,然后深深皱起了眉头,最后想了许久,说了一句话,“好,我可以跟你合作,但不是现在……除非……”

“除非什么?”

“除非你的话应验。”

“行,其实也用不了多久,不是今天,就是明天,沈姑娘你自个小心些,我先把阿四放在你这里,如果真的遇到了问题,才能及时通知我。”

沈心然这回没有反驳,而是点了点头,算是应承了下来。

见此,李鸣钺也是很干脆的先行离开。

“少爷,阿四到底做错了什么,您骂我打我罚我就是了,请您千万不要抛下我啊~~少爷!!!”徒留阿四一人在长街古道上凄厉哀嚎。

果然,今日珠珠来的晚了,是事出有因的。

一来到,珠珠就以十分歉意的语气对他说道,“沈姐姐,我们一起合作卖米的事情,恐怕不成了。”

沈心然眉头挑了挑,只听珠珠继续道,“我爹今日才刚去上朝,立马就让人回来传信,让我们三兄妹不要再去城门口搭棚子卖米了,私兵……那些私兵也……”

珠珠咬了咬牙,还是把他爹传回来的话告诉了沈心然,“我爹说,那些私兵也不能派给我们兄妹三人了……沈姐姐,对不起,我爹不想这样的,实在是朝堂上那些御史台的言官欺人太甚了,不就是嫉妒我爹,眼红我爹晋升的太快吗?居然联合起来上奏折,说我爹纵容子女,趁着兵荒马乱,赚灾民的钱。”

珠珠红了红眼珠子,“我爹哪是这样的人?更加可恶的是,那些所谓的朝廷命官,一个劲的嚷嚷着,要让皇上收了我们的这些米粮,免费充国库,我就不相信这些朝廷命官自己府里没有多余的粮食,自己的粮食不愿意拿出来,还想打我们杨府的主意,简直太恶心了。”

“还好我爹没有同意,一口咬定这事与他无关,所以我们兄妹三人是暂时不能去那边了,沈姐姐,我劝你也先别去,没有士兵保护很危险的,我们就暂且先把粮食收起来,放在库房里吧。”

沈心然却是摇了摇头,“之前咱们已经答应了那些灾民,每日至少会发卖米粥一次,本来朝廷免费供应的粥粮就稀薄的像水,量又少,若我们再撤了发卖米粥的棚子,岂不是要让他们饿死?”

“可是……”珠珠有些犹豫和担忧道,“可是没有私兵保护,我怕到时若发生了乱子或意外,姐姐会受伤。”

沈心然却摇了摇头,“你放心,安全的问题,我会想办法解决,粥水无论如何都是要继续卖的,就算不为了百姓,也要对得起我自己的承诺,既然我答应了,他们会一直卖到年初三,就不能失信于人。”

沈心然说这话的时候,并没有用什么慷慨激昂的词语,语气也是平平淡淡,好似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可珠珠看向她的眼神,却发出璀璨的光芒,好像在看一件稀世珍宝一样。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4

珠珠望着眼前这个梳着男子头,穿着青布衣的少女,仿佛从来不认识她一样,她身上带着一股倔强和骄傲,她这回终于知道为何自己一见这个姐姐就那么喜欢,原来,不仅仅是因为他姓沈,还因为她瘦弱的肩膀,有着不弱于男子汉的担当。”

珠珠的心也受了感染,热情似火到,“好,到时我也跟去,父亲不让我带私兵,那我就把家里的几个会些拳脚功夫的小厮也带去!”

沈心然却是摇了摇头,制止道,“珠珠,你不能去,听你父亲的话,杨将军说的没错,他不是怕被我们连累,还是在保护你们?若你去了,连累的不仅仅是他,还有整一个杨府,甚至是杨氏一族都会被人点着头说赚昧良心的钱。”

“那怎么办?我总不可能看着姐姐你自己一个人去,那多危险啊!”

沈心然笑笑,“放心吧,我已经有了办法,你就在府上好好的等我的消息吧,这批大米我不会让他压仓的,不仅要卖出去,还要卖个好价钱,所以呀,你就把自己的嫁妆匣子清理干净,等着收钱吧~!”

珠珠被沈心然这么一调侃,不由得脸色一红,罕见的跺脚道,“我要什么嫁妆?我才不要嫁人呢,姐姐羞得戏弄我,哼!我不理姐姐了,我回去了~!”

见沈心然还要说嫁妆的事?珠珠果真红着脸,一转身就带着丫鬟匆匆逃遁走了。

见他如此慌张和害羞的模样,沈心然不由笑着摇了摇头,自从珠珠变瘦变美之后,上杨府提亲的人,都快踏烂杨府的门槛了。

听说有几户人家,倒是很得杨氏夫妻的心水,甚至还在杨珠珠面前提了几下,如今倒是搞得珠珠一听到结亲两字,就羞怕的要逃命了。

这才是一个少女该有的模样么,沈心然也喜欢拿这事逗她。

珠珠走后沈心然,便让阿四去一趟国公府,把这事,跟他家公子汇报一下。

她预计,接下来将会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过沈心然并不怕。

她嘴角微微扬起,自语道,“太子是吧,没想到咱们这么快……就要杆上了……我倒是很期待呢~,不知道你期不期待呢~!”

上辈子,他的主要仇家是平宁候府,但他总感觉,还有许多的事情没有理清楚,譬如父母祖父的突然死亡,以及大舅一家去而复返,回京之后杳无踪迹之类的事,这些一件件一桩桩,他总感觉,与这位阴险狡诈的太子有关系。

然而太子的势力太过于庞大,上辈子他都没有想要过跟太子斗,能够到平阴侯府,已经是他使尽了全身力气换来的最好结果,所以他不敢想象,若那些事情真的与太子有关,他要如何应对。

所以才要更加谨慎,要尽快找到自己的大舅,查清楚事情的真相,才好尽早确定目标,制定计划。

沈心然不喜欢被动,非常不喜欢。

吩咐阿四去国公府找李鸣钺后,沈心然便带着黄麻先去城外卖米点了。

没有了杨府的士兵可以用,便只能派上自己人,所以他让马宝田关了药铺和丹药房,暂时把,里面的人员都抽调出来,用在城外卖米点上,

还好上一次马宝田带回来的人不少,如今经过一番培训,个个上手的业务都很熟练,现在临时接手卖米点,也不是很大问题。

沈心然先雇了几辆马车,然后把这些人分成两批,一批跟他去仓库里取米,另外一批先到城外的卖米点收拾一番,准备今天的开张事宜。

米拉到城外的卖米点后,沈心然发现,之前来找她买米的三个商贩,早早就等在了帐篷前。

如今杨家的人手已经撤回去了,杨管事自然不可能再来接待这三个人了,而马保田虽然也是在药铺里当惯掌柜的,可毕竟一个是药铺的掌柜,一个是卖米点的掌柜,所经营的货物还是不同的,所以也只能,与这三人打着哈哈,有一搭没一搭的迎合聊着。

见自家小主人回来,马保田这才松了一口气,赶忙迎上去。

沈心然也是没想到这三人这么快又来了,之前才刚刚买走6000石大米,难道如今又要来买大米?

无论如何,先把人请进来,听听他们的来意,再打算。

没了杨掌柜在,沈心然只能自个出马。

他让马宝田把这三人请进帐篷里,只留机灵的小丁豆在一旁斟茶便好了。

这三人一见接待他们的,是之前一直跟在杨家千金身边的一个小厮,便不由皱了皱眉头。

但好歹他们三人真实的身份是太子的手下,是带着目的来的,所以对于谁接待他们,并没有什么所谓,只要目的达到,也可以了。

所以其中一人先开口了,“这位小哥,今日我们也是来买米的,今日我们要买的,可不止6000石,而是要更多,不知道……你有没有这个权利决定呢?”

这人说话倒也客气,沈心然明显穿了一身小厮的衣服,他还能笑着叫一声小哥,倒也令人佩服。

沈心然含笑回道,“请问这位老板要多少米粮呢?那是一次性要几万石以下,我还是能够决定的。”

几万石都能决定?!

听他这口气,三人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才拿正眼去打量沈心然。

见这小子虽穿了一身不起眼的粗布麻衣,但容颜俊俏,眉宇疏朗,自有一股不凡之气,便惊觉自己走眼了,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小厮吧。

这才正色道“既然小哥说你能决定,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我直说,我需要3万石的米粮。”

“我也是要3万石。”

“我也是!”

那人的话语才刚落下,另外两人也是异口同声道。

“不知道小哥能不能拿出这么多米粮,还有,价格上也希望小哥能便宜一点。”

“对呀,毕竟要这么多的米粮,也算是帮小哥你解决了存货,你怎么也得感谢我们一番,我看就按照市价两倍的价格卖于我们吧。”

“就是就是,上次从你这儿买回去的粮食,我看了一看,看样子像是今秋收割的,虽然还算新米,但因为已经去了谷壳,最多就只能再放一个半月了,过时没卖出去,你可是要亏的,所以小哥,你还是别考虑了,能以两倍的价格卖出去,那简直是稳赚不亏呀。”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5

这三人你一句我一句,聊得火热,根本不让沈心然有插话的机会,似乎只要他们一口咬定价格,沈心然就一定会卖给他们一样。

沈心然嘴角泛起一丝冷笑,这三头猪是来这里搞笑的吗?要不然就是当他是傻子吧,上次卖给他们6000石大米,只收了45倍的差价,已经是她仁慈了,如今这三人,还贪得无厌的想以两倍的价格收购他9万石大米,这不是想钱想疯了,就是背后有人怂恿指使!

联想到早上的时候,李鸣钺给他透露的消息,她嘴角的冷笑,越发的灿烂。

看来太子还真是快手脚啊,早上命言官参了杨将军一本,如今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指使这个蠢货来强压她的米价,强收他的大米啦?!

他们还真当他沈心然是个可以软掐的柿子呀!

看来老虎不发威,还被人当病猫了,不过这个时候,还不是撕破脸的时候,因为他知道,这三人上门来压价,只是第一步而已,后面肯定还会有事接着发生。

果不其然,就在这三人自说自话,讨论着是要以两倍还是15倍的价格收购沈心然手上的大米的时候,帐篷外也适时响起了争吵声。

“让你们老板出来,这卖的都是什么米呀?你看你看都是发黄的、陈年的旧米,都长虫了!”

“就是,别以为我们是平民老百姓好欺负,我们赚点钱容易嘛,天灾**的,你们趁乱抬高了价格我们就不说了,但怎么能昧着良心买这种成年的米呢?一股糠味,真是给猪都不吃呢,你是想吃死我们吗?!”

“对,快叫你们老板出来,快点,要不然我们砸了你的店!”

这一大清早的,临时的卖米点还没开张,外头却响起了嘈杂的争吵声,沈心然刚刚走出去,就看见几个人,手里拿着袋子,围在他帐篷门口,大声叫喊。

这些人,穿着整齐干净的衣服,一看就不是灾民,而是城里的居民,不用说,他们手里拿着袋子,里头装着的肯定是大米。

因为沈心然这个售卖点,售卖的大米,要比京城里便宜上一半,所以虽然,驻扎在城外,但依旧有不少的平民百姓到这里零散的购买大米回去做口粮。

这些人手里拿着的大米,早已泛黄,甚至有许多的牙眼,一看就是隔了不知道多少年的陈米,根本不能吃了的。

这几个人一大早就围在店门口,要叫冉冉的,手中又拿着泛黄的米,自然一下就吸引了过路的人,还有周围的灾民,所以沈心然出到帐篷口的时候,外头早已是一片人潮汹涌。

沈心然看着那些人手上抓着一把一把的黄色大米,忍不住冷笑一声,她真想爆粗口,问问这些人是不是傻?买米的时候不看吗?

这可不是平时啊,这可是特殊时期呀,就算在他这里,卖给居民的米也要五倍的价格啊,对一个普通家庭来说,升了五倍的米价可不是一笔小的支出,谁会这么马大哈,不检查一下就买呢,纵使有一两个人粗心大意,也不可能所有人都上这种当吧?!

她简直要为想出这种馊主意的人点赞了,都不知道去哪里淘来的一代代陈米,还每一个人掏出来的品种都不一样,傻子才会相信,他仓库里卖这么多品种的陈米吧,那得多费劲啊,光收集这种不同品种,不同年代的陈米,所要花费的人力物力,就要比正常的大米贵多了吧。

然而还别说,真就有人相信了!

毕竟群众都是爱凑热闹的,而且许多群众的文化水平都比较低,缺乏独立的辨别能力,几乎都是人云亦云,随大流。

所以,当第一个人叫喝着沈心然这里出售陈米来骗人的时候,或许还会有人抱着怀疑的态度过来凑热闹,当陆陆续续出现第二个,第三个,第四个,甚至拿出了所谓的证据的时候,人们的情绪,就会被感染,甚至渐渐失去思考能力,认为这就是事实。

如此一来,当人潮越聚越多的时候,当事情越拖越久的时候,舆论的风向便会向着有心人操纵的方向靠近,而所谓的真相,根本没有人关心,人们只会站在道德的制高点,声讨看似强势的一方。

所以沈心然对背后策划这件事的人,真的想给他竖起一个大拇指,这人实在太工于心计了,太解人心了,尤其是了解普通老百姓的心里,明知这种谎言很容易被戳破,而且有明显的破绽,但就是利用了百姓的从众心理,并且利用他们的同理心去对抗权势,一旦沈心然任由这个局势发展下去,或者处理不当,必然会引火烧身,造成群情激奋,那后果可是非常严重的。

能想出这种办法的人,除了太子身边的谋士方中,沈心然想不到第二个人。

方中此人出身微末,最是了解市井百姓的生活和心思常态,也唯有他,能够这么巧妙的利用这件事情大做文章。

所以即便最明知这些人是太子一脉找来搞乱的,可沈心然却不能戳穿,还要和和气气的跟他们解释。

不为别的,首先,他怎么有证据证明这些人是太子找来捣乱的呢?其次,若他真这么说了,岂不是暴露了她身后的势力,亦或者让太子一方对她有所警觉,无论是哪种情况,都不是沈心然想要见到的。

他又不能对这件事置之不理,因为一旦他不予理睬,现场就会失控,

不说远的,就现在来看,已经有许多不明情况的吃瓜观众,在那里瞎嚷嚷了,要米铺的老板出来给个说法。

所以沈心然只能上前解释道,“各位稍安勿躁,我们东家不在,杨管事也不在,有什么事可以找我,我暂时负责今日的米铺。”

说完,转向那几个前来捣乱的人说道,“既然各位说在我这儿买的米有问题,那就请各位带上那些有问题的米粮,到我这儿来登记一下情况,说说你们是什么时候买的米?买了多少斤多少两?然后我再让人查查你们袋子里的米跟你们说的是否属实,大伙放心,我也不是那种蛮横不讲理的人,谁来我这里购过大米,便是散卖的,我都又叫人记下来,所以只要你们说的情况属实,我一定会负责到底。”

“这……”这伙人开始犹豫了。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6

先不说他们这些米本来就是,从别的地方,弄来的陈米,单就之前他们也没来这里买过米呀,只不过是被临时指派过来捣乱的罢了,叫他们如何说得出买米的信息记录呢?

就在他们犹豫不决的时候,人群里突然有一个贼眉鼠眼的人,大喝了一声道,“哎哟喂,我肚子疼,我肚子疼,我好像昨天就吃了这家铺子的粥水,不会是他们的粥水也有问题吧,难道他们的粥水也是用陈米煮的?可别吓我呀!”

这人的话音才刚落下,围观的人群里又陆陆续续有好几人开始叫肚子疼,这下可不得了了,几乎附近的灾民都来沈心然这里买过粥水喝,而且还买了好几天呢,毕竟沈心然这里的粥水是可以赊账的。

而且换算成米价,也只比以往的米价贵了三四成,不来他这里买米粥,真的是没法活了,所以一听说沈心然的米有问题,大部分喝过的人也不知是心理反应,还是自己脑补过度,都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有些不舒服一样,纷纷开始声讨起沈心然来,要她给出一个合理的说法来。

沈心然眉头皱了起来,她果然还是小瞧了方中,也是,这人出马,自然不会只给他设一个小小的障碍,必然会准备万全,汹涌而来。

看着这场闹剧,朝着越演越烈的方向进行着,沈心然也不由得谨慎起来。

他喊了两声,想要让大家听他说两句话,但根本没人理会他,人人都在喊着自己肚子疼,要赔偿,会不会死人之类的?还有人鼓动着,说要把这里的米棚给拆了,总而言之,情况是越发的糟糕了。

就在这个时候,黄麻气呼呼的大喝了一声,“你们吵什么吵?我们好心给你们供米粥喝,你们却这样对我们,要是这些天没有我们的米粥供应,你们早饿死了,哪还有力气在这里吵吵,要是我们这里的米真有问题,你们现在还能好好站在这里么?!也不用脑子想想,一群蠢货,还要拆我们米棚,我看你们谁敢拆!”

黄麻也是真生气了,才会说出这样的话,不过他这话倒是起了效果,被他这么一吼,底下顿时安静了许多。

是啊,要是这米真有问题,他们都吃了五六天了,也没听说哪个难民棚里有人出事啊?

眼看灾民的情绪就要被平息下去,刚刚混迹在人群里,那个尖嘴猴腮的人突然又出声了,“哎呦,瞧小哥你说的,这陈米吃下去哪有这么快死人的,又不是参了老鼠药的毒大米,只是终究也是发了霉的东西,一时半会虽死不了人,却会败坏人的身体,要不大家等着瞧,等过了今个冬天,等大伙都各自回了家,看看身体那时候会不会发病……可那个时候要是发病了,可没地方说理去哟~!”

听了这尖嘴猴腮之人的话,众人不由犹豫了起来,谁都知道,发霉的大米是不能吃的,纵使是发生了大灾荒,也没人会吃霉变的大米,一来是这霉变的大米,味道特别难吃,有一股木屑的糠味,当然,要是放在河水里,用竹篾吊着冲上一两天,霉菌冲掉了,味道自然就淡一些,再加多多的水煮成粥,就吃不大出。

但实际上,不到万不得已,灾民宁愿吃树皮,挖树根,也不愿吃霉变的大米,因为曾经就有人吃过霉变的大米,然后发生了黄疸,慢慢的枯瘦如柴,浑身发黄,要不了半年就一命呜呼了。

所以这霉变的大米,简直就是一副**。

而实际上,老百姓很少会接触到霉变的大米,因为大米本来就是金贵的玩意儿,比粗粮,比玉米面贵多了,平常都不够吃,哪里来的剩?

所以也搞不清楚自己前几天在沈心然这里赊的米粥,到底是不是用霉变的大米做的。

所以若真的回到了家,在发了这黄疸病,倒真是没处说理去,只能自己苦熬着等死了,所以这会,即便那小哥说的话在理,可人心总会倾向于自己的,纵使这几天他们的确以低价在这里享受到了粥水,不用挨饿,可一旦涉及到自己的利益,还是会毫不犹豫的站出来,想要让沈心然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对,既然你说你们的大米没有霉变,那敢不敢把仓库打开来,让我们看一看,让我们检查一下。”

“就是,有没有霉变,不是你一个人说的算的,我们必须亲眼看了,才放心。”

“你不愿意把大米拿出来让我们瞧一瞧,是不是心里有鬼?”

“呵呵,果然是用坏的米来敷衍我们这群可怜的流民!”

“太可恶了!亏我还以为他们是好人呢,原来跟那些高高在上的、京城里的米商一样,不把咱们的性命当一回事儿!太可恶了!”

“谁说不是呢,这群人简直太可恶了,为了钱什么都做得出来……呜呜呜,我不想死,我还想活呀,可是若真吃了她们发霉的大米,我还能活到明年吗?”

现场简直一片混乱,甚至还有灾民当场哭了起来,沈心然眉头越皱越紧。

而此时,那混迹在灾民中的猥琐男子,又恰如其分的开声了,“反正咱们都吃了它们的发霉大米,活不成了,不如把他们的帐篷给拆了吧!把他们的大米给烧了,免得祸害别人!”

他这话一出,果然有不少灾民心动了,兔子急了都要咬人,更别说是被刺激了的灾民,他们如今可是恨不得生吞活剥了沈心然呢。

但是在灾民中,还是有理智的人,疑惑担忧道,“我怎么好像听说,这米和燕帝新封的一品龙虎将军有关,若咱们贸贸然把他们的帐篷拆了,米给烧了,会不会惹事啊,到时龙虎将军一怒,咱们平民老百姓怎么抵挡得了一品将军的怒火啊……”

这句话让处在暴怒边缘的灾民,冷静了一下,但尖嘴猴腮男怎可能放过这么好的机会,只听他冷笑一声道,“怕各位还不知道京城的消息吧,我听早上从城里出来的人说,龙虎将军在朝堂上,被言官参了好几本,说他……”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7

“说他倒卖大米,大赚昧良心的钱,连皇上都愤怒了,那大家怕的是龙虎将军?那大可不必担心,纵使这些米粮之前龙虎将军有参加,但如今被皇上训坼了,哪里还敢把手伸过来,早就撤回去了呢,要不然你们看看,今天有私兵吗?一个杨家的私兵都没有出现,显然龙虎将军并不敢管这里的事了!”

“这……”见众人还有最后一丝犹豫,那尖嘴猴腮的猥琐男继续添上一把火,“况且咱们又不是暴民,咱们是被这**商给逼的,咱们拆的是奸商的米棚,烧毁的是奸商的陈米坏米,严格说起来,咱们还是为朝廷除害呢,龙虎将军怎么敢怪责我们!除非他不想要他将军符了。”

“对呀,这位大哥说的对,咱们是为民除害,咱们不怕!”

“就是就是,快把你们的仓库打开来,把米拿出来,要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们不客气了!”

看着这群人在这里自说自话,自导自演,沈心然嘴角的冷笑越发的灿烂。

若他真的把仓库打开,到时候,这些人可就不是看看这么简单了,一看到白花花美好的大米,定然会动手抢的。

这也就是沈心然之前为什么一定要他们赊账,即便是只贵了四五成,赚不了多少钱,也不愿意免费送与他们免费喝的原因。

还是那个道理,斗米恩,升米仇。

让他们赊着,那是明确的告诉他们,这是需要还的,不是免费的,所以,他们还会珍惜,才会觉得来之不易。

若是免费赠粥,就像之前,朝廷不是免费给他们负责两餐的粥米吗?

然后因为米粮供应不足,就改成,一天一次,一次一小碗,甚至一碗米粥里只有几粒米的情况。

按理来说,虽然次数减少了,米量也减少了,但终归是朝廷免费提供给他们吃的,他们应该感恩才对。

毕竟朝廷没有施粥给他们的时候,他们许多人都是自己去采野菜,挖树根,解决温饱的呢。

野菜又苦又涩,而且含有神经毒素,吃多了,整个身体会发寒发凉,而树根带有一股泥味,嚼起来就像蜡一样,根本不是米粥可以比的。

然而人就是这样,一旦你对他好了,之后若比之前稍差一点,人们就不会记得你之前的好。

所以纵使沈心然有足够多的存粮,他也是绝对不会免费施舍的。

这不是在做善事,而是在害自己,甚至害了自己身边的人,一如他们沈家,世代与人为善,最后却落得家破人亡。

所以沈心然才要让他们赊账,然而沈心然还是高估了人性的恶,和贪婪。

纵使他前几天忙前忙后,给他们煮热粥喝,但如今,说翻脸还是立马翻脸。

拿出来给他们看?

若真只是看一看,随意检查一下,沈心然自然愿意,可看这些人嘴里说的正气凛然,眼睛却死死盯着仓库,冒着贪婪的光,就知道这些米,要是一拿出来,绝对会被他们哄抢,而光再也收不回,沈心然可不会这么傻。

而就在这个时候,那三名米商也走到沈心然面前了,这回,他们一改之前的态度,之前,虽然说不上有多尊重沈心然,至少还会称上一句小哥,如今却直接仰着脖子,昂着头,斜睨着,眼看沈心然,一副命令的口吻道,“喂,你想好没?如今还不打算把你的存粮卖给我等么?”

“就是!有你这么做下人的吗?等你们家主子的米粮被这群灾民抢光了,我看你拿什么东西跟你家主子交差!”

沈心然还没回他们话,最后一个人却急不可耐道,“一成,我最多在以往价格基础上,再给你加一成银子,权当是你们保存这些米粮的辛苦费了,哎,别这样看着我,我加一成的价格,已经是仁慈了,要不然就冲着今天这个烂摊子,要是我们不接收你的米粮的话,分分钟你的米粮就会被那群灾民给抢光,但我们不一样,我们可是京城里头有头有脸的大米商,这些米若被我们收走了,这些灾民胆子再大,也不敢闯进京城里头去,所以我劝你不要再想了,免得给你家主子造成更大的损失,这责任,你可付不起~!”

“就是!还在这磨磨蹭蹭干嘛,我再给你十息的考虑时间,十息过后,你就算求我买,我也不买!才不给你收拾个烂摊子呢!”

一成?

刚刚在帐篷里的时候说的是多少?

沈心然只觉得冷笑在脸上都快挂不住了,若是他脑子没记错的话,这群人之前是跟他说两倍的吧。

两倍的价格和只加一成,那是天地差距。

就好比一支簪子,原价是十两银子,两倍就是20两,若是只加一成,那就是11两。

简直不要差太多好吗!

这三个肥猪一样的米商,简直是信口开河呢,而且看他们优哉游哉,昂首挺胸,歪着眼看自己的模样,好似胜卷在握一般。

沈心然简直就不想打他们的脸,破坏这副滑稽的画面。

可不打他们脸不行啊,还真以为在外面找人这么一闹,唱了这么一场戏,鼓动了灾民来拆他棚子、抢他大米,他就真的没招了吗?只能任人宰割了吗?

若真是这样,那他还不如回到娘胎里待产好了。

所以沈心然看也没看他们,直接就丢下了一句,“城门在左边,我这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送三位了。”

“什么?!”这三人还以为自个听错了,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愣在那里,直到沈心然抬了抬手,指了指回程的路,他们这才反应过来,沈心然是不肯把米卖给他们了。

这三人脸瞬间黑了下来,他们可是带着任务过来的,没错,他们就是上次进入太子府,领了太子命令,今日务必要把米粮弄回的那三个米商。

沈心然拒绝得这么干脆,他们也没办法再继续下去,所以只能启动第二个方案,遂不情不愿的退了出去,但是退后的同时,也悄悄地朝隐藏在灾民中的那个尖嘴猴腮的男子使了个眼神。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8

那男子心领神会的点点头,他们这一系列的举动,自以为很隐秘,却没有逃过沈心然的眼睛。

看来这群人,接下来又要有大动作了,而与此同时,沈心然也看了看,隐藏在成群中的萧逸臣等人。

原本他是不打算让萧逸臣等人来的。

但临出发前想了想,这事儿不妥,为了保险起见,还是着人去通知了萧逸臣。

萧逸尘虽然不会武功,但他培育出来的那群人,个个都是会些拳脚功夫,尤其是阿羽,和最早被沈心然救出来的那群人,武功都是不弱的,为了以防有突发事件发生,沈心然还是叫人去把他们叫过来了。

如今果然派上了用场,这群人无非是见杨家的私兵不在,所以才敢这么猖狂,要是如今杨府的士兵还以为在附近,看他们还敢嚣张吗?

所以沈心然决定,一旦这些百姓被别有用心的人,挑唆了起来,那他就会示意萧逸臣带来的人开始行动,制止这场暴乱。

不过,这是不到万不得已他才会做的,毕竟一旦暴露了萧逸臣与他的联系,那他以往所做的暗中手段,便会被人顺藤摸瓜所知晓,而且更有可能暴露了萧逸臣乃是罪臣之子的重要秘密。

是的,沈心然把萧逸臣的秘密看得比这批大米要重要,倒不是沈心然对手下有多好多善良,完全是萧逸臣值得她这般重视。

越是与萧逸臣接触,越是发觉这个人不简单,说句人中龙凤都不为过,原谅他一个月,想看他和这些救出来的人会有什么反应,结果在沈心然只给了他们几两银子的情况下,人家不仅把,破旧的城隍庙改装得像模像样,像一个家一样过得有滋有味,还反倒帮他多赚了几两银子,之后在城外,村落里租了个宅院,给他们作为秘密基地,把一群买来的孩子交给萧逸臣培养,也完全没有,让沈心然失望。

沈心然原本只是想让他培育一下礼仪,理教一教识文学字就可以了的,哪曾想,不到半年的时间,萧逸臣就按照这群孩子的特质,分门别类,把他们的特长充分的挖掘了出来,有些人善于侦查,有些人书读的好,就钻研这方面,有些人,身子好,就跟着他的家仆,还有阿羽学武功和轻功……总而言之,沈心然只要把事情简单交代下去,萧逸臣总能给她惊喜。

就像是这一次的下南方去收集大米,甚至临时沈心然再追加了4000两银子,萧逸臣也顺顺利利妥妥当当的完成,并且神不知鬼不觉的转移到了京城中。

这样一个人,沈心然觉得,纵使他不走科举之路,只要有人肯给机会他,他也终有一天会出人头地。

前提是不能让人知道了,他其实是罪臣之子,而不是罪臣家里的仆人。

所以沈心然觉得,大米没了,钱没了,以后可以再赚,但若是人才就这样折在了他手里,损失的不止是眼前,她可能还会懊悔一生。

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不会让萧逸臣等人动手的。

就像现在一样,虽然灾民们被鼓动的蠢蠢欲动,大有要冲上前来,把沈心然从药铺里借调过来的人给推开,冲进去抢米的事态,但沈心然依旧没有示意萧逸臣动手,仅仅是看了看他,给了他一个安稳的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见此,萧逸臣等人便没有冲动上前,而是待在了原地,混迹在灾民中。

萧逸臣带来的这群人,大多都是半年前,沈心然从东西四个坊市,分批次买来的孩子。

这群孩子最小的八岁,最大的已经16。

而萧逸臣今天带来的基本上都是十五六岁的少年。

刚刚被沈金然买到,秘密基地的时候,这群孩子都是瘦的皮包骨,浑身没有半点力气的,气色也是十分差,但如今,被沈心然养得,个个都身强体壮,气色也十分好。

这一群20来个少年,有男有女,在阿羽和萧逸臣的几个家仆的调教下,不敢说他们的功夫有多厉害,但至少一个人挑上五六个年轻气壮的成年人不是问题。

这里所说的成年人还是会点拳脚功夫的那种,若是对灾民的话,一挑十,更是不在话下了。

虽然人还是少了点,但想要制止住饥不果腹的灾民,勉强还是够用的。

而这群孩子原本就是沈心然亲自去挑的,所以对于沈心然还是非常有感情的,如今见自己的主人,被这群灾民欺负,个个恨不得摩拳擦掌上去维护沈心然,保护沈心然,然而见萧少管事没有发号施令,他们也不敢贸然行动。

虽说沈心然才是他们的真正主子,但平日里他们都是在秘密基地,由萧逸臣统管着,所以对于萧逸臣,他们是更加惧怕的。

别看少管事,表面看起来,弱不禁风,手无缚鸡之力,但是惩罚人的手段却是一套一套的,能被选来练武的孩子本身就是比较皮的,大多都不服管教,自然或多或少都受过,萧逸臣的惩罚。

如今回想起来,那滋味可不好受,所以见萧少管事没有发号施令,他们也是不敢乱来。

沈心然已经拒绝了那三个商人的建议,那三人再退下时,已然给了人群中尖嘴猴腮的男子示意的眼神,所以,尖嘴猴腮男,也不像刚才那样只是瞎轰轰的挑唆,而是直接道,“大伙快随我一起进去,把他们的仓库,拆了,看看这人的良心是黑的还是白的?居然不顾咱们灾民的死活,天子脚下,居然敢做这种坏事,我看今天就算是杨将军带上私兵前来,也不能救你了!老乡们冲呀!”

那猥琐男子话音落下后,第一个朝仓库冲去,大伙见有人做出头羊,便也纷纷壮了胆,跟着冲过去。

眼见这群人就要冲到沈心然面前了,沈心然却还岿然不动的站在那里,也没有给自己暗示的眼神,淡定如萧逸臣,也不如皱了皱眉头,拳头紧握。

更别说其他人了,个个都紧张的看着萧逸臣,希望他发号施令一起冲上去镇压住这群灾民。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59

而就在这个时候,沈心然突然大喝一声,“都给我站住!”

说着,沈心然伸手解下发带,一袭鸦青色的秀发,如瀑布般垂落。

“女……女的……?”众人惊讶道。

“咦,这人不是个小厮吗?怎么是个女的?”

猥琐男在人群中皱了皱眉头,望着沈心然,在瀑秀发下那张扬的脸,突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怕事情有变,便急忙喊道,“管他是不是女的?咱们只管冲着仓库去就对了,还愣着干嘛?难道咱们吃了过期变质发霉的大米,就要自己承受这后果吗!”

听了这话,果然有人应和道,“对,没错,管他是谁挡路,反正我们吃了变质发霉的大米,一定要讨个公道回来,走,去拆了他的帐篷!”

眼见他们又要上前,沈心然开口了,“我乃陇上沈家之后,我沈家世代行医,代代行善,不说,莫说从未卖过发霉变质的大米,便是当年在陇上,每年免费发放出去的药材,都是当季最新鲜,药效最好的,所以我敢以我们陇上医家之名发誓,我身后的这批大米,绝无参杂任何一丝陈米,若大伙还不放心,我待会可以叫人取出一袋让你们过目。”

沈心然这话说得铿锵有力,人群中有人骚动起来了,“沈家?我倒是听说过陇上有一个世代行善积德的沈家……不会就是眼前这个陇上沈家吧……”

大燕国土辽阔,但路府就有东西南北36条,州县更是无数。

还是应了那句话,偏远地区的农民,或许不认识如今在位的大燕皇帝全名叫什么,但对于那些,声望极其响亮的世家,却是了若指掌的。

譬如之前的杨振南,便是因为三年前在云南一战中错挫败云南王,把云南王逼到了缅甸境内,而一战成名,而沈心然的陇上沈家,更是因为,沈家400多年来世世代代行善积德,名声不仅享誉陇上,甚至已经传到了其他地方,当然了,对于沈家的情况,肯定不是所有人都知道的,最多也就只是听过陇上沈家四个字而已。

毕竟对于这些带有传奇色彩的人物和世家,匮乏娱乐的百姓还是很喜欢听他们的故事的。

所以当沈心然说出龙上沈家四个字的时候,已经有不少了解情况的人开始在那里吹嘘了,“这个陇上沈家我倒是知道,听说还是前朝遗留下来的王族所建立的家族呢……”

“什么前朝的王族,不懂就不要乱说,在那装什么胖子,前朝叫古月王朝,不都姓古月,陇上沈家姓沈,我告诉你吧,不是王族,而是医圣之后,建立的家族。”

“哦原来如此,我就说怎么前朝的王公贵族还能留下来建什么家族,原来是医圣之后啊。”

“可不是,听说陇上沈家,那是真正的积善之家,400年来,一直开着一家叫做知善堂的大药铺,免费给穷苦人民看病,不管你是哪个地方的,只要你有病,来看,就没有不接待你的。”

“真的假的?哪有人做这种亏本买卖?你不会是道听途说的吧,这些什么大人物啊,大家族啊,老是喜欢添油加醋,给自己锦上添花。”

“哪里会有假?这可是我身边的真事儿,之前我们村上的二狗子得了怪病,砸锅卖铁到处求医,怎么都医不好,甚至还欠了一屁股债,可二狗子爹娘只有他这么一个儿子,说什么都不肯放弃,后来也不知在哪儿听到了陇上沈家的事迹,就卖了祖田还债,之后推着破板车,千里迢迢,带着儿子去陇上看病,嘿,你猜最后怎么着?”

众人听得正起劲,突然被他吊了胃口,便忍不住催促道,“卖什么关子,快说呀!”

“嘿嘿”那人也不恼,嘿嘿一笑,继续说道,“后来呀,二狗子活蹦乱跳的回来了,人不仅好了,还学了点看病辨别草药的本领,后来就在我们村,做起了游方郎中,闲时上山采药,有人有个头疼脑热了,就会找他去,这小日子过得不要太好,后来就搬到城里了,这回我们村闹了灾荒,二狗子还接济了几顿米粮给我们同村几个村民呢,后来实在是因为米价涨的太厉害,人家家里也快吃不上米了,我们也不好意思再赖在别人家,这才拖家带口上了京城,糊口饭吃。”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唏嘘不已,还有更还有消息更加灵通的人,说道,“怕是你们还不知道吧?这陇上沈家,前年,一家子奉了皇命,去四川和云南边境,控制疫症,然后……没了……”

“没了?”众人一愣,什么叫没了?

“就是死了呀,听说遇到了云南四川边境的暴民袭击,沈家老太爷,老爷还有夫人,都罹难了呢……”

“天哪,这么好的人家就这样没了呀,啧啧啧,真的是多灾多难啊。”

众人唏嘘不已,这会儿在看向沈心然,眼神里满满都是关切和温柔。

沈心然不喜欢自己的家事,被别人拿来翻来覆去的说,尤其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但是如果能够平复这一场暴动,这事又不一样了。

如若不然,他也不可能自报家门。

毕竟陇上沈家这四个字代表的意义太多了,做一件善事,其实是很简单的事情,难就难在每天都做一件善事,而且把这种传统,当做总训家规遗传下来,一坚持,就是400多年……

一件再普通的,再小的事,能坚持400多年,他的影响力都不会小。

所以纵使沈家再怎么韬光养晦,再怎么散尽钱财,再怎么约束家人,只能一妻一夫,不买奴仆,不圈养家奴,不发展家族势力……但总归累积起来的善名,却是早已传遍了天下。

积善之家,简简单单的四个字,却不是随随便便一个家族都能被称为积善之家的。

没有百年行善的累积,哪里会有这样的美名。

然而沈家,早在一年前,已经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但沈心然不介意此刻利用一下自己家族的名气,名这种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只有好好活着,这名才有意义。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0

所以沈心然这一刻就是要用他沈家百年积善的名气,来消除这些人的怨念,让他们从心底上,从精神上选择相信她。

无疑,此刻他做到了,当陇上沈家四个字一经她的口传出来的时候,众人都停止了脚步,看向她的眼神都变得虔诚了。

但仅仅从精神上让他们不好意思与她发生冲突还是远远不够的,还要再给他们一些震慑力。

所以沈心然开口道,“而且我外祖父,是如今京城的永乐伯老伯爷,你们试想一下,我好歹是永乐伯老伯爷的外孙女,居住在永乐伯府里面,怎么可能干出贩卖变质发霉大米的事情呢,若真的这么做,丢的不单单是我沈家的脸,还有我舅舅永乐伯,我外公永乐老伯爷的脸,他们怎么可能允许我做出这等事情来的呢,所以各位请放心,无论是我拿来售卖的大米,还是用来煮粥的大米,都是安全的。”

众人听了沈心然这句话,心下一凛。

永乐老伯爷?这又是哪号人物?他们不过是从南北方来的灾民,对于京城里的什么侯爵并不认识,当然,也不是所有都不认识的,譬如当下大名鼎鼎的平宁侯,倒是有很多人听过的。

不认识归不认识,却不妨碍他们觉得永乐伯厉害,毕竟能被封伯的人物或家族,都不是他们这些平头百姓能够惹得起的,况且他们还是外地灾民,更不敢惹这些地头蛇了。

所以原本那些听了沈心然的话,对他产生同情心的人,此刻更是从心里打消了要去仓库里趁乱抢米的念头。

沈心然把这些人的一举一动都看到眼里,见着这些人脸上的犹豫,心下便十分满意。

看来他这一招置之死地而后生是起效了,至少在知道了他的身份是沈家后人,又有伯府罩着后,这些人是不敢乱来了。

沈心然的这番做法,可谓是刚柔并济,恩威并施。

刚开始,她先抛出自己凄惨的身世,从情感上去同化这些人,单从情感上感化他们,还是远远不够的,想要完全打消这些人的歪心思,就要让对方有所忌讳,所以他刚才会打出永乐伯府的牌。

目的是为了震慑众人,让他们从情感上不愿意,再从行动上不敢乱来,劝退的目的自然就能达到了。

眼看沈心然这个变故的出现,导致整场闹剧进行不下去,隐藏在人群中的那个猥琐尖嘴猴腮男着急了。

这可不行啊,他可是领了命令前来捣乱的,若是不能把那些米趁乱抢走,那他任务没有完成,可是没有好果子吃的。

然而如今大火已经被沈心然的身份给唬住了,根本不是他在起哄两句能够带动节奏的。

就在这两难之际,原本悄悄溜走的三个商人又回来了,他们不仅回来了,身后还带来了一批人吗?这一批烧号伤伤的人吗?穿着的是巡城的,士兵衣服,甚是亮点,手上还带着兵器,自然远远就被大家所看到了。

“咦?巡城的士兵怎么来了?”

“对呀,而且还不是普通的巡城士兵,这些人手里配的兵器看来都是有品阶的,好像是护都史里面的人……”

沈心然这里的事情,响动这么大,早就引得城门口排队的人都过来凑热闹看了。

这些人可不比得灾民,他们可是有眼界的,一眼就能认出,这不是普通的巡城士兵,而是属护都史编制的精兵,平常不轻易出动,一旦出动,必然是城内外发生了重大的事件,需要这些精兵来镇压。

沈心然自然也是知道这些兵甲是属于守卫燕都的护都史精兵,只是他有些纳闷,他这里不过是些小事,怎么会吸引来,护都史的精兵呢?

除非……

沈心然心下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果不其然,只见带头的人手一挥,大喝道,“什么永乐伯府的表小姐?一个不入流的伯府,也敢在这里倒卖假粮,坑害百姓,莫不是想趁机扰乱京城的秩序,好大的胆子,来人哪,把这小丫头骗子给我拿下!再把里头的假梁给没收!”

这人话音刚落,一排排带着武器的士兵,就迅速的列队而出,朝沈心然这边包抄而来。

见状,萧逸臣等人已经摸上了怀里的武器,无论如何,他们都不可能让沈心然被绑走的。

然而沈心然却皱了皱眉头,目光扫过坐在马上领队前来的那人。

燕京的护都史,姚江,沈心然见过,绝对不是眼前这人,所以来的这人应该只是护都史里面的一个小队长。

说沈心然见过姚江,那是因为上辈子回京报仇之前,她把京城里面有头有脸的人的画像瞧了不止一遍,护都史姚江,官拜一品,方脸大额狭促眼,最主要的是年纪已经五十了,而眼前坐在马上这人,明显30岁不到,显然只是前来办了她的一个小队长而已。

也是,护都史姚江可是在5、6年之后,局势比较明朗的时候,才慢慢显露出自己早已站队太子的事实,如今除了太子之外,还有楚王,赵王和靖王三位健健康康的王子,能当上京城的护都史,姚江这个老狐狸,自然不会早早的把自己暴露出来,所以这会虽是为太子办事,却绝不可亲自上场,况且对付的只是沈心然这种小货色,自然也轮不到他上场了。

而坐在高头大马上的这个小队长,明显也是对于被派来处理这件事不爽,毕竟对付城外这样小小的闹剧,还是来逮捕一个黄毛小丫头,派遣他过来,显然是屈才了!

不爽归不爽,但任务还是要做的,他今日的任务就是要把这个满嘴跑火车,伶牙俐齿的黄毛丫还给押回去,下大狱,管他是不是永乐伯府的表小姐,阻了上面那人的道,就要有被处置的觉悟,还有他那里头的那些存货,也得白白被收走。

永乐伯府呢,纵使他只是护卫队里的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队长,但身份也要比京城里的永乐伯要高,倒不是说他有爵位在身,只是如今的世道,看的是你手里有没有权力。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1

一个小小的三品末流的伯府,在朝堂里能有什么官职?主事的又能有什么能耐?

所以他压根就不怕沈心然,是不是真的是永乐伯府的表小姐?

况且他上头有人罩着,只管把沈心然压回去就可以了,所以这才大手一挥,让人去压人卸货。

沈心然冷冷的望着马上那人,真心觉得自己是失策了。

同时也感觉到了,太子对他这批货物的势在必得。

也是如今四处缺米,许多的灾民都涌上了京城,京城里也因为,三年来,战事不断,已把国库的存粮搬去了云南,自然极难缓解眼前之急,而这样的困惑正是各方大势力,邀功立功的好机会。

太子这人,沈心然对他还是有所了解的。

平宁侯府,就是太子身边最大的一条狗,上辈子作为平侯府的儿媳妇,沈心然虽不得府上人的重视,但因为只有他能够翻译古月皇朝贵族文字记载的医经,所以他还是能够经常出入余少恭的书房的。

之前,他写给三房李氏的钱庄押条,用的乌鳢鱼汁的方法,便是从余少恭与太子的秘密书信中学来的。

这些书信看过之后,不消两日便会自行消散,无迹可循,如同一张白纸。

这还是沈心然在没日没夜的给余少恭翻译出医经里一篇重要的秘方的时候,余少恭为了应付和暂时笼络她,特意与她在房里吃了夜,饮了酒,醉酒后吐露出来的事情。

甚至还吐露了一些,他们以往帮世子做过的事。

当时的沈心然,还是比较单纯的,虽然听说了夫君对自己透露的一些太子残忍的行迹,但依旧觉得自己的夫君做的是对的,毕竟侯府依附于太子,即便不愿意做一些事情,也必须去做。

而且沈心然之后也在书房里偷偷的无聊的时候看过一些太子与余少恭的书信,发现了太子的一些秘密,我也是在那个时候,他知道自己医经里的一些秘方秘术,居然是用来给太子下药,毒杀那些,与他们政见不合,或者是不同流派的朝廷人士,这才让沈心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做了,与他们同流合污的事,心里才产生了隐隐的不安与后悔和犹豫。

这导致他,故意放慢翻译的速度,之后便是怀有身孕,不便翻译,后面流产之后看破了平邑侯府人的嘴脸,看清了他们的目的,也算真正心死,当然,这都是后话,这里暂且不提。

但今日初次与太子的人对上,沈心然便领教了太子的狠辣果决。

果然不愧是有方中在背后助阵的,这一环套一环,沈心然才刚刚解决了两个大麻烦,如今直接他们就用武力来镇压了。

这回沈心然同样还是扫了一眼,蠢蠢欲动的萧逸臣等人。

刚才不让这群人动手,那是因为他想到了办法,能够镇压和解决住躁动不安的灾民,自然也就不需要,萧逸臣等人路面了。

而如今又是另外一番情况,如今是想要萧逸臣等人来帮忙,却又不能。

为何说不能?皆是因为如今来的是真正的官兵,而不是一群暴民。

先不说萧逸臣带来的这些十五六岁的孩子,能否抵挡得住手中有武器的官兵?

纵使能够抵挡,或者能够顺利带沈心然逃走,他也是万万不能的。

因为这样一来,她便是有理也变成没理了。

况且,有官兵在场,萧逸臣的身份就更加隐瞒不住了,普通人哪里有机会见到官员家里的儿子,但护都史里的人却不一样,这里头的人可都是,巡城兵里头的精英,或许就有人见过萧家的萧逸臣呢。

所以沈心然不仅不能让萧逸臣等人动手,甚至还给了眼神给萧逸臣,让他即刻隐退出去,找机会溜走。

从被沈心然买下,到如今,萧逸臣也算跟了沈心然有小半年了,对于这个话不多,但却非常有魄力和胆识的小女孩,萧逸臣其实是打从心底里佩服的。

所以见沈心然示意他马上离开,还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悄悄的低下头,朝带来的那群人,做了个手势,不动声色,趁着人群起哄,悄然退走。

不过虽然退出了人流,但萧逸臣等人却并没有真正的离开,而是在离沈心然等人不足百米的地方的一个小树林里藏了起来。

及时的退避,这是命令,萧逸臣不能违背沈心然给他下的命令,但退出人群后,下一步该怎么做,却是他自己的选择和决定,他知道沈心然是不想在这些人面前暴露了他的身份,但萧逸臣终究有自己的想法,虽然他原先与沈心然已经商议好了,要自己赎回自己的身体,也并没有打算把自己当作仆人一样,把对方当做主人一样。

但无论如何,沈心然把他从坊市里救出来,这是事实,而且从来没有虐待过他们,对他更是尊敬,并且信任,把所有的东西都交由他去自由管理。

单是这一点,萧逸臣就不能允许自己这么离开,对,他明知留在这里,可能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但还是藏在了小树林中死死地,看着沈心然的方向,只要沈心然有危险,他必须要带人冲出去,保护沈心然。

然而萧逸臣并不知道,他紧紧盯着沈心然的时候,身后有另外一个白衣的女子,却也是在,默默的看着他。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萧逸臣以前的婢女阿羽。

阿羽,脸上有一道从眉心一直衍生到下巴的划痕,这是他被充做罪奴时,自己用簪子在脸上划出的。

一般来说,年轻貌美的女子罪奴,都是要被充去教坊的。

然而脸上有了疤,便只能发配到,最低见做苦力的人口集市,被当作牲口一样买卖。

只要能跟少爷在一起,能多保护少爷一天,便是被发配到这种最苦的集市,能当做牲口一样买卖,阿羽也是甘之若饴的。

她的少爷,从来都是最好的,即便她这副鬼模样了,少爷依旧想尽各种办法,让沈姑娘买下了他们几个旧仆。

她从小跟少爷一起练武,老爷是武将出身,护在少爷身边的人也全会武功,却唯独少爷,只喜欢读书,根本不会半点功夫,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自己的少爷,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2

她的少爷,从来都是最好的,即便她这副鬼模样了,少爷依旧想尽各种办法,让沈姑娘买下了他们几个旧仆。

她从小跟少爷一起练武,老爷是武将出身,护在少爷身边的人也全会武功,却唯独少爷,只喜欢读书,根本不会半点功夫,但即便是这样,他也觉得自己的少爷,是这世界上最好最好的人……

是的,她喜欢少爷已经很久很久了。

但阿羽从来没有把这份喜欢说出来,而且她也不打算说出来。

美好的东西不一定要自己拥有,它才美好,或许他找到适合自己的人,才是真正的美好呢……

一如现在,她突然发觉,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少爷,看向沈姑娘的眼神,好像有些不同了……

当然,这一切并没有人发现,便连同萧逸尘也不知道,阿雨在想些什么?如今他正全神贯注的关注着,前方发生的状况。

眼见这些护都史的官兵,朝沈心然的方向逼近,萧逸臣死死握紧拳头,他在心中默默的倒数着,若数到十息时间,还不见沈心然有其他举动,她便会用自己的办法来解决这场危机。

而就在这个时候,远处传来的一声大喝,“住手!”

这人说话中气十足,而且是骑着白马飞奔而来,声音传播得非常快。

待他临近了,众人才发现,这人不是京城打扮,而是晋州的装束。

晋州乃是靖王的封地,既然是封地,自然会拥有属于自己的军队。

这里所谓的军队,可不是京城里那些官宦人家,暗地里,圈养的私兵可以比的。

而是真真正正可以上战场杀敌,保卫边疆的士兵。

毕竟作为分封给皇子的封地,自然是远离京城的,都是一些连片的,靠近边疆区域的地方,这些地方自然要拥有军队,才能真正守得住一方的平安,说是给这些王子各自封王,实则这些封地只能给王子的直系血统保留三代,三代之后,封地便会被逐渐收回。

所以说,与其说是分封给各个王子的,不如说是皇帝派自己的儿子们,去为自己镇守住祖先开拓出来的疆土。

靖王所属的晋州拥有的士兵叫做,晋州兵,他们身穿的盔甲是银白色的,身前有一个靖字。

一如现在,坐在白马上这人身上披着盔甲,胸前刺了一个靖。

一看便是属于靖王的,士兵。

晋州离京城,千里迢迢,靖王是在,咬秋宴的时候入的京。

分封出去的王子,入京是可以随行带上一千士兵的。

毕竟路途遥远,带上这些精锐的士兵,也是为了以防万一,避免途中遇到危险。

而靖王从咬秋之后,就一直呆到如今腊月,带来的士兵却是不能入京城的,只能驻扎在京城之外。

如今靖王的士兵突然来临,自然不可能是一个人来到。

所以在她喊了住手之后,后面立马轰隆隆的跟上了一群人,这群人个个都身披银甲,虽然只来了一百来个,但比起护都史的精兵,一点都不差。

毕竟这些人都是在边疆,实打实上过战场,打过土匪,镇过暴民的,自然在气势上有一股血气。

哪里又是京城里的护都史兵能够比的。

所以虽然只有一百来个,但在气势上完全就镇住了全场。

等到人齐了之后,率先做马过来的小头领,说道,“这米,是我们靖王的,我们靖王怎么可能会用次米陈米,来充好米呢?”

众人闻言,皆哗然出声,靖王可是四位王子里面,贤名最显的。

尤其是原本穷山恶水的晋州,在靖王的统领下,变得慢慢富裕,民风渐好之后,靖王的贤名,便直压太子,早就传到了京城,甚至传到了其他的州县,许多的州县都羡慕晋州,来了一位好王子。

所以众人一听,说这些米粮是靖王的,便根本不相信,里头会有陈米和旧米。

远在晋州,靖王都能做得这么好,爱民如子,更别说来到天子脚下的京城,他还会砸了自己的招牌?

用脚想想,这都不可能啊~!

护都史领队的小队长皱了皱眉头,靖王的士兵都这么说了,他还能说什么呢?毕竟上头交代过,不能表现的太过明显,反正如何都不能让人知道他们是站了队的,所以那人便,偷偷看了一眼躲在人群中贼眉鼠眼的男子。

那男子原本还以为自己把这次任务搞砸,回去铁定要挨板子,但如今一看机会来了,便急忙开口表现到,“哎呦喂,谁说靖王就不会卖陈米了,许是晋州的米太多,都堆成沉米了,所以才拿过来施舍给我们京城的人吃呢。”

他如今混迹在灾民当中,所以他的身份就是一个灾民,无论他说什么,这样一个混乱的时节,靖王的士兵料想也不敢拿他怎么样,若是这样的话,就还真坐实了,他们卖假米的,可能性。

所以他才敢这么信口开河,把脏水泼到靖王身上,当然啦,这只是要吸引大家的注意力而已,并不是真正要泼脏水倒进王身上,所以他下一句才是重点,“您说这米是靖王的,就是靖王的呀,前些天,我还听说是杨振南杨将军的子女在售卖着呢。”

沈心然冷冷一笑,这尖嘴猴腮的男子倒也不傻,脑瓜倒是灵活,如今靖王的人都来了,他还能找出理由岔开,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不过沈心然并不说话,他相信,既然靖王会派人过来,那定然是有所准备的。

其实他刚才这么镇定,甚至让,萧逸臣等人退走,主要是因为在出来之前,他就已经遣人去通知,李鸣钺了。

李鸣钺想买他的米,甚至不惜透露了太子可能要暗算他的消息。

所以当时沈心然就在想,李鸣钺不过是国公府的一个公子哥,他买这些米来干什么?

原因不过就是两个,一是因为他自己想赚这笔钱,但这个原因不成立,毕竟她身为国公府的公子,就算是后娘当家,但总不可能在明面上的钱财亏了他,这样就太容易被人抓住把柄了。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3

况且李鸣钺还有一个疼他护他的祖父,这就更不可能缺钱花了。

那第二个原因,便只能从他的身份地位上找,沈心然与李鸣钺合作之后,也没少打探对方的情况,其实也不用,仔细打探,这么出名的昌国公府,想探一探李鸣钺与谁在表面上有关系?岂不是非常简单。

所以沈心然早就知道,李鸣钺的姨母是当今的皇贵妃,而靖王,则是他的表兄。

买米既然不是为了赚钱,那定然是为了,他的这位表兄了。

所以在得知朝堂上发生了事情,有言官谴责杨将军之后,沈心然便觉得今天的事情,不可能会这么简单,便直接叫阿四去找了萧逸臣。

还好,他一早就叫阿四去找萧逸臣了。

而萧逸臣也没有让他失望,直接就搬来了靖王这尊大佛。

谁都知道,在四个王子里面,皇帝其实最宠爱的还是靖王,如若不然,也不会把他的封地,封到晋州。

晋州虽然是穷山恶水,但好歹也是几个封地里面,离京城最近的,这样一来,靖王想要回来的时候,也能经常回来,永隆帝也能经常见到这个儿子。

而且,所有王子都从封地回来过咬秋,也不见皇帝留下其他人,却唯独把靖王留了下来,虽然说皇贵妃的确是身体不适,但一留就留了这么四个多月,也是够耐人寻味的了。

当然,这些都与沈心然无关,他只知道,要是李鸣钺真心想要这些大米,必然会去说动靖王,参上一脚,所以在见到有护都史的士兵前来,他才能如此的有恃无恐。

而靖王的士兵既然来了,自然不可能毫无准备,所以坐在白马上大人,冷冷的看了一眼人群中的猥琐男子,便冷笑道,“这些米,自然是我们靖王买下的,这点,难道我还会假传我们王爷的话吗?”

说着,他直接拿出一个木匣子,然后翻身下马,走到沈心然身边,“沈姑娘是吧,请您清点一下,这里面的银票够不够?我们王爷要把你的存货,都买了。”

语毕,他把木夹子递给了沈心然,沈心然接过木架子打开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这木架子也不小,但里面却摆满了一叠叠的银票,就按每一张100两银子来算,这里起码有,上万两吧。

沈心然倒还好,虽然上万两银票有些多,但好歹他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以前在各地行医的时候,他就薄有医名,经常会有人捧着一箱箱的金子银子来请他看病,所以上万两他也是见过的。

倒是沈心然旁边的黄麻,被这银票吓了一跳,尤其是沈心然把木架子递给他之后,他更是害怕得手都抖了这么多银子,小姐居然看也没看,就交由她来保管,虽然这是信任他,可是黄麻还是有些,云里雾里,都不敢置信,生怕把这么多钱给弄丢了,所以接过之后就死死抱在了怀里,倒是看起来有些滑稽,给这冷凝的氛围添了一笔,活泼的色彩。

上万两的银票就在众人面前打开,说不贪心是不可能的,但这儿不仅有护都史的士兵,还有靖王的士兵,没收银票了,便是连仓库里的大米都没人,敢贪上一粒,所以众人也只是流着口水艳羡一下,并没有其他的心思。

倒是那猥琐男,还有护都史的小领队,眉头皱了皱。

靖王的人,递上银票,这不现摆着,是刚刚才买的米吗?原来之前还真没买米,而是现在才买的,早知如此,他们就应该尽快一步把这些米给拿下,然而现在才醒悟过来,却有些晚了。

但那尖嘴猴腮男仍有些不死心,反正他的目的就是要捣乱破坏,即便这次不能把这些米拿回去,但若能败坏一下靖王的名声,扰乱一下现场,也是好的,至少能立点功回去少受点罪。

所以他嘿嘿笑道,“这位官爷,您可要小心了,虽说这些米粮如今是您们王爷的了,但米吃坏人确是事实,要不您看看,刚才不是还有好几个人在这里闹肚子吗?这总不会是大伙拿自己的身体来开玩笑和诬陷沈姑娘吧?所以呀,即便这米是靖王的了,但他不好就是不好,靖王可是出了名的贤良王爷,可不能轻易为了一个女人而坏了自己的贤明啊……”

他这话意有所指,是说靖王为了保护沈心然,而不顾大家想要看米的请求,硬生生压住了这场闹剧,自掏腰包的买下了这些不好的米。

这里面就有两层意思了,第一层意思就是靖王的贤明不实,这次的陈米,便是一个例子。

第二个意思,就是沈心然和靖王是什么关系?靖王居然要护她。

不管哪一个意思,只要不把今天这事儿挑明说清楚,解决了传出去,不管是对靖王还是对未出阁的沈心然,都有不好的影响。

这尖嘴猴腮男果然是个有眼力劲的,懂得见空插针,见洞就钻,护都史的小队长满意的点了点头。

而靖王士兵的领头人,却皱了皱眉头。

沈心然则冷笑,还真以为她是没办法对付他了吗?

其实,从一开始,这尖嘴猴腮的男子混迹在灾民中,和其他几个,说自己吃了米粥,肚子痛的灾民,一起起哄的时候,沈心然就一直留意着这些人,仔细的在暗中观察着。

其实他早已经有办法对付他们了,而且已经发现了破绽,之所以迟迟没有把这个破绽说出来,不过是因为她在等,等靖王的士兵到来。

因为即便你有理,你掌握了证据和线索,但是若你身后没有强力的后盾支持着你,那便是有理,也说不清,反倒会提前给敌人提了个醒。

沈心然做事向来考虑周密,只有在十足的把握的情况下,才会出手,务必一击即中。

所以只听他说道,“你们根本就不是,灾民。”

沈心然用的是你们,而不是你,而且他使用的是陈述句,而不是疑问句。

说着,还用手一一点出了之前说自己是因为吃了这里的米粥才闹肚子的人。

见沈心然准确的点出了几乎九成的人,那尖嘴猴腮男有些慌了,不过却脸上不显,极力辩解道,“呵呵,我看是沈姑娘,因为卖了陈米,害大家,拉了肚子,生了病,这才不敢承认,才想转,转移注意力,嫁祸我们,说我们不是灾民吧,我可是有路引的!”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4

见沈心然准确的点出了几乎九成的人,那尖嘴猴腮男有些慌了,不过却脸上不显,极力辩解道,“呵呵,我看是沈姑娘,因为卖了陈米,害大家,拉了肚子,生了病,这才不敢承认,才想转,转移注意力,嫁祸我们,说我们不是灾民吧,我可是有路引的!”

“路引?”这回轮到沈心然笑了,“你们随便找个有关系的人做个路引,或者抢了其他灾民的路引,谁又知道呢?毕竟这年头,什么路引之类的,你们诚心捣乱的话,还怕弄不来吗?”

“你!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脱了鞋就知道。”

“脱鞋?”不仅那尖嘴猴腮男子愣了一下,众人也是摸不着头脑。

证明是不是来自于其他地方的灾民,不是看路引或者户籍吗?怎么要人脱鞋呢?这跟脱鞋有什么关系?

的确,按照一般人的思路,查一下路引或者户籍,就能证明这个人,有可能是灾民。

但也只是有可能而已,大燕对于户籍的管理并没有,并没有前朝严厉。

以前的人们在哪儿出生就得在哪儿落户,除非是当了官,或者是在某个地方买了房子才能把户籍搬到那个地方。

大燕在这方面倒是比较开放,主要是有户籍证明的人,想要去大燕的某一个地方,只需要提前打好路引就可以,而且到了目的地,还可以凭借路引,居住半年以上,不用交税赋,也不会有人查处你。

这要是放在以往,不是这个户籍的人,是不能居住超过一个月的,若是居住超过一个月,就要收双重的税。

什么叫做双重的税收?也就是若是家里有田地,则要,同时交家里田地的税赋,还要交所居住地方的人口税。

大燕在这方面做得就比较好,无论你家里有没有田,反正人口税和田地稅,你只需要选择一样来交就可以了。

这样虽然对于控制农业的稳定不利,但却大大刺激了商品交易,导致大燕的经济繁荣,农业却相对落后。

要不然也不可能发生了一个水灾和一个蝗灾,就直接导致中原附近的南北地区存粮告急,所谓一饮一啄,自有天定。

重农抑商,亦或是,轻农重商,这是摆在每一位帝王面前的难题,而且是必须作出选择的单项选择题,所以如今灾民们吃不上饭,也是情理之中的。

说回路引的事,既然这路引只是作为一个凭证,那就有两种可能,一种是他真是灾民,拿着路引逃到京城的,另一种可能,则是他可能的确不是京城人士,所以手上有路引这东西,也不足为怪了,毕竟如今想在京城生活下去,不一定非要迁户口,而且没房也签不了啊,所以只能拿路引当护身符,定时交一下人口稅便可以了。

所以沈心然根本没有在这方面,多下功夫。

况且既然有人特意要陷她于危难之中,定然会做十足准备,即便眼前这尖嘴猴腮的男子没有路引,便是作假,他们也能做出一张来,所以在这方面纠结,实在是浪费时间。

所以沈心然想到了一个更绝妙更直接的方法,让他脱鞋。

至于为什么要让这群人脱鞋?自然是有它的目的和理由的。

猥琐男子一时也想不明白,沈心然此举的用意在何?但见沈心然态度坚持,便索性把鞋脱了下来,在他看来,若是自己推推脱脱不肯脱的话,岂不是正中沈心然下怀,让沈心然逃过一劫。

他刚才可是费了好多口水,才鼓动起周围人的情绪的,如今可不愿就这样白做工,所以莫说沈心然让他脱鞋了,就是让他围着这个场子学狗叫,他也是愿意的。

所以二话没说就把鞋脱了下来,扔在地上。

为了扮灾民更像一点,他可是从头到脚都观察了遍,自认为自己已经没有纰漏了,更何况,上头人给他准备的录音,还有户籍证明,都是实打实从别人处剥夺过来的,不是作假的,所以要查的话一时也查不出什么,连这最大的破绽,都没办法,顷刻间弄明白,所以脱个鞋而已,他怎么可能会不配合不愿意呢?

然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他鞋刚丢在地上,沈心然就命人把鞋底翻回来,鞋底一露回来,就引得许多灾民哇哇叫。

那男子有些奇怪的皱了皱眉头,不就是一双鞋吗?怎么会有这么多人怪叫呢,

要知道,他这一身行头,都是从城内的乞丐身上扒下来的,他可是强忍着恶心,没弄干净,直接就穿身上,这样才更像灾民的,连这鞋子也是从乞丐身上剥下来的,不合脚不说,而且,布料还差的很,也脏死了,这样一个破鞋,为什么这些灾民会发出这样的疑惑声呢?

还没等他想明白,也没等沈心然揭破,那些灾民就指着那些说道,“这人肯定不是灾民,你看她的鞋在看我们的鞋。”

说着那人把自己的脚抬了起来,让大家看他的脚底。

果然,从表面上看,这个灾民的鞋和那尖嘴猴腮男的鞋,十分的像,都是又脏又旧。

但是把鞋底翻回来,却是两个天地。

真正灾民的鞋底,因为经过长途跋涉,早就被磨平,许多地方也已经裂开,甚至倍数是被路上的荆棘石头沙砾,给扎出了洞。

这才是真正灾民穿的鞋,鞋底残败不堪。

而反观那男子的鞋,外表虽脏,但鞋底仍是好好的,虽有些发旧,一看就是没有经常走路的,至少没有走出京城的范围,毕竟京城里都是石板路,最差的地方,也用磨平的石头铺的小道。

只有在这种地方走路,才不会磨平脚底板的鞋,才能保持这么完整的鞋面,所以这人根本不可能是灾民,至少不是这一次从其他地方流向京城的。

单单一招,沈心然就让这个尖嘴猴腮男,再怎么机灵的脑瓜子也想不出任何办法了,这个时候他突然害怕得有些发抖了,沈心然自然不可能放过这个机会,他突然看向,靖王军队的小队长,施了一礼道,“这位官爷,这里有人冒充,灾民,意图破坏,灾民营的秩序,还污蔑我用陈米交易,不知该如何处荡。”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5

尖嘴猴腮男,这会儿慌了,他拼命的看一下,护都史领队人的方向,那人皱了皱眉头,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出声道,“晋州兵的小队长是吧,这人既然犯了罪,还污蔑,他人,贩卖陈米,那么就应该有我们户都使,抓回去,这事,我看您就别管了吧。”

靖王军队的小队长笑了笑,毫不卖他人情到,“诸位同僚,您倒是说错了,首先,这里不是在京城里面,护都史的职责不是保卫,城墙包围的范围吗?何时职权范围伸到城墙之外了呢?”

“你!”

靖王军队的小队长继续道“更何况,如今正米,是我们靖王殿下买下了的,这人信口开河,一上来先是假冒灾民,后又恶意攀咬我们靖王,居心何在?所以事关我们靖王殿下的清誉,这事自然不能草草鸟事,必然是要被我们压回去严加审问的。”

护都史的领队,也不甘示弱,怼到,“呵呵,我们没权力管,那你们就有权利管了吗?你们可是靖州的军,而不是我们,京城的军,就凭跟靖王有关,你们就想把手伸到京城来,为免手也伸得太长了吧。”

这回,再蠢的人也能感觉得到,这事不简单了,直接是升级到京城护都史,和靖王军队的冲突了,所以没人敢再提,验证大米的事。

在这个紧要关头,提这件事情,不是嫌命长吗?

所以之前还吵吵嚷嚷着说要沈心然打开仓库来验米的灾民,个个都悄然退后。

也是,天王打架,小鬼遭殃,还是不要靠的太近的好。

果然,护都史那边的人,兴许是感觉到了风向的不对,在想着不能够做得太过,那领队的人想了想,斟酌许久,不再看向,向他投来恳求目光的猥琐男子,而是直接咬咬牙,拱手道,“既然这位兄台认为我们护都史没有权利管,那不如交给京城的衙门来管,这样,我们两边都不管,便算是公平些了吧。”

这次,带队前来的靖王军队小队长,也是知道此行的目的的,只要护住沈心然,护住这批大米,便算完成任务。

因此他也,愿意了的,放手,把这事交给京城的衙门,毕竟虽然是他们占了理,但是若认真计较起来,他们的确没有权利,审判京城的犯人,所以还是不要给靖王惹这个麻烦才好,两方各做一步的退库,那尖嘴猴腮男,还有那些被沈心然指出来,需要验血底的人,虽然松了一口气,但表情也并不怎么好受。

落入靖王手里,他们肯定是,非常凄惨的,相较而言,落到京城的衙门里,倒是好一些,毕竟上头还是会帮他们打点一二的,不过苦还是难免要受的,也只能这样了。

所以等了不过片刻,京城里的衙门便带了,捕快和士兵过来,把这些捣乱的人全部押走,而护都史的人则早就走了。

然而这些前来捣乱的人包括那个,带头起哄的尖嘴猴腮男,并不知道,他们这次的洛域,将永远都出不来,因为他们的上头的上头,是个狠辣无情的主……尤其是这一次,不仅没有要到米,还白白便宜了靖王,,自然是气不打一处出,哪里还会帮他们打点衣一二,且为了怕留下祸根,和嘴舌,就买通里面的人,送他们上黄泉路了,也是可怜那尖嘴猴腮男,脑袋这么机灵,甚至还得了沈心然的注意,却是跟错了主子,到头来,落个一命呜呼的下场。

而沈心然那边,解决了这场危机之后,很顺利的与靖王快来的小队长进行交接,不仅把这边拿出来的米全部交给了对方,甚至还把仓库的钥匙也给了对方,毕竟上万两的银子,不要说买这些米了,电视买上全部仓库里的米,再加上两倍也是完全够的,但看这意思,靖王是不打算把多余的钱要回来了。

沈心然早就听说,老皇帝的这个儿子,是不缺钱的主。

你来皇贵妃的娘家,是诗书耕读的大族,产业也是极为丰厚的,所以不会差钱,再加上皇帝老儿对这个六儿子十分宠爱,宫里的赏赐也是源源不断,这次去的晋州,虽然以前是穷山恶水,但里头的矿脉,却是十分丰富,只要稍加管理好了,就能够源源不断的生钱。

所以对于能够一夜暴富,领上上万两银票,沈心然是不会拒绝的,况且,他这批大米对于对方来说,也是十分有用处的呀,再说了,刚才他这么卖力的为对方,演了这么一出逆转的好戏,大大的增加了靖王的声望,这些声望在这样一个,混乱的时代,可是千金都难以买来的,所以沈心然觉得,自己这,几万两,不算是,多拿的,也就拿得心安理得了。

而这靖王也倒真是不愧对他仁慈善良的好名声,沈心然的烂摊子之后,不仅把之前灾民们欠下的借条全部销毁,同时全面开放了灾粮,的粥棚,增加到了十个,每日分两顿免费给灾民,发放米粥。

不仅如此,同时在旁边搭建了一个,领取棉衣棉被的发零点。

到了此时,沈心然才知道,原来靖王是有备而来的,即便这一次没有他的米粮供应,他也能凭借这些棉衣和棉被,赢得圣上的喜爱,和注意。

毕竟灾民们虽然最缺的是粮食,但是因为现在是冬天,而且雪越来越大了,天越来越冷了,有吃还远远不够,若能保暖,生病和死亡率,便会大大降低。

都说瑞雪兆丰年,但对于贫苦的百姓来说,雪就是灾难,若是能解决了饱再解决了温,那就再完美不过了,这才是真正的瑞雪兆丰年。

当然啦,棉衣棉被可不是便宜的货物,且灾民这么多,若真是要人手一件棉衣,一个帐篷,两顶棉被,那可是要不少的钱。

而靖王的这些棉被,沈心然去查看了才发现,并非是全棉,而是打假了一些鸭毛鸡毛,还有稻草絮加上长绒棉混合而成的,虽然有些扎皮肤又厚重不透气,但胜在保暖性还可以,在这样的居住环境下,能够有这样一床保暖的被子,就已经要谢天谢地了,这回,灾民,倒是不敢再抱怨了。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6

这也让沈心然不由有些感叹,果然是上位者好行事,若是他,用一个,永乐伯府表小姐的身份去发放这种东西,指不定被人骂成什么样呢?

但是作为上位者,有权力有身份,有地位,在那里镇压着,给你们什么东西你们就用着,不用,便滚,要用,便来,这就是说一不二的皇权,而且你还得感恩戴德。

沈心然再次感叹,权力的好,还有人性之中的欺善怕恶,欺软怕硬,所以呀,以后她什么时候能把自己的名字说出来,就镇压住别人的时候,他才真正配得上成为一个强者。

路还很远,但他会为成为强者而努力。

首先我们在文中提到,靖王一行人,他们用的是,鸭毛,鹅毛,还有长绒棉,混在一起做棉被来保暖,我在古代最早的时候,棉花是非常昂贵的物品,因为重在,南方的棉花容易长蚜虫,只有在北方,昼夜温差较大的地方,才会少虫,长出了棉花才会好,产量才会大,所以棉花非常的昂贵。

这也就导致冬天的时候,大家要做棉衣的时候,其实都会往这个衣服里塞一些鸭毛和鸡毛,或者是一些碎的布头,来去填充它的内容,让它起到保暖的效果。

而在更早之前,因为柳絮长得跟棉花特别像,所以有些人就突发奇想,不如用柳絮来代替棉花,做棉衣如何?

毕竟柳絮的话,一般在临水的地方,或者是护城河周边都会种柳树,所以每到春天的时候漫天飞扬的,柳絮非常的多,收集起来做棉衣,可比棉花方便和便宜多了。

然后他们发现柳絮做出来的衣服,不仅不会保暖,这些柳絮还容易通过布的缝隙飘出来,吸到人的,鼻子里,产生,呼吸道的,疾病,也就没有人再用柳絮做衣服了。

以前的人们当然是不知道其中的原因,但是现代科学发达,已经可以用显微镜还有用,来去查看,柳絮和棉花生理结构上的不同,这是导致他们一个能保暖,一个不能保暖的根本原因。

我们如果找到手边的一团棉花,轻轻地撕开观察,就会发现棉花的纤维很长,再把这个棉花轻轻的按压一下,松开手之后,棉花又会慢慢的恢复原样,这就是棉花能够保暖的重要原因,因为棉花的纤维它是富有弹性的,而且这些纤维都是相互交错的,不是说用风吹它就能够吹开的,所以当风当空气进入到棉花里面的时候,那么棉花就会把这个风减弱,就会把这些空气给包裹起来,这样当空气大量存在于棉花之中,它就会产生,能量,就会让身体少感觉到风的冷,身体的能量也能够被,这个棉花所保存,将一来,就像我们住在一个屋子里一样封闭着,冷空气进不来,自然身体的热量就不会流失,当然就会觉得暖烘烘的了。

而且因为棉花的这个,纤维非常的长,而且组织之间相互交错,所以他遇到风也不容易飘走,也不容易被人吸到肺里面,产生肺痨啊,或者是哮喘之类的疾病。

其实说起来,棉花它不仅可以保暖,还可以保持低温,如果夏天的时候,你将,冰棍或者是冰块,放到棉花里面,用盒子装住,你就会发现冰棍不容易化掉,这也是因为它能够把人体就是穿在人身上的时候,把人体的热量锁住,将维持一个正常的温度,就不会感觉到寒冷,我把外面的空气外面的寒冷隔绝掉,就能够保持身体正常的机能的运作,其实身处在北方的人,我觉得棉衣是人手必备要一件的,这是为什么?古代的人即便再穷,也要想办法凑够钱,买些年花,自己添件衣服去。

当然,如果棉花用久了,它里面的纤维也会失去弹性的,这个时候我们就要将棉衣或者是棉被里面的棉芯取出来,用古老的弹棉花的方式重新弹一遍,就是让他的这个,组织能够松软,保持纤维的一个弹性,这样就能够保持旧的棉被,也能够像新的一样,有个很好的保暖效果,而且不会显得很厚重,就把它里面吸收的湿气给弹掉。

所以说,即便棉衣棉被很贵,但是讲究一些的人家生活有保障,一些的人家都会在嫁女儿的时候给女儿添相,一床好的棉被,作为出嫁的压箱底,这样也是底气的一种证明,而且好的棉被能够传家百年,都能够用,毕竟只要是旧了,拿回来谈一谈,他依旧能够焕发青春的光彩,依旧能够保护温暖的人心和身体。

柳絮呢,虽然,它也是由纤维组成,但是它的纤维既短又没有弹性,不容易成为疏松多孔的结构,它经常会随着风飘飞,将散落成一团的柳絮,是根本不能够把空气锁住,不能够保暖保冷的。

当然在更久远一点,人们还没有种出棉花,还不知道如何利用棉花做棉衣的时候,也是有一些天然的办法的,就譬如利用积雪来保暖,也是很神奇的一种天然的方法。

在北地,游牧民族当下雪的时候,他们就会撤掉帐篷,然后在雪地里挖一个洞,然后直接在洞里面过夜,因为积雪只要被压实了,他中间其实也会产生,像这种棉花一样的孔隙来去保存空气,然后隔绝外部的冷空气,将一来在冰天雪地里的游牧民族,他们就可以在洞里面安心的等到日出,这样就不会被冻坏。

而既然已经说到了棉花,那咱们就来说一说棉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其实早在夏商周三代以来,月是华夏4000年前,华夏的人的意料,大致是以,天然的,蚕丝和麻为主的,因为蚕丝是动物吐出来的,而苎麻,它是天然的植物叶子里面的纤维,这两种都是得自于大自然,是比较容易被人们,再次利用的物件。

说起来,棉花其实也属于植物的纤维,可是他,被用在布料方面用在穿着方面,已经是1000年之后了。

</br>

</br>

ps:书友们,我是三石迪迪,推荐一款免费小说app,支持小说下载、听书、零广告、多种阅读模式。请您关注微信公众号:书友们快关注起来吧!

</br>

</br>

267

在北地,游牧民族当下雪的时候,他们就会撤掉帐篷,然后在雪地里挖一个洞,然后直接在洞里面过夜,因为积雪只要被压实了,他中间其实也会产生,像这种棉花一样的孔隙来去保存空气,然后隔绝外部的冷空气,将一来在冰天雪地里的游牧民族,他们就可以在洞里面安心的等到日出,这样就不会被冻坏。

而既然已经说到了棉花,那咱们就来说一说棉花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其实早在夏商周三代以来,月是华夏4000年前,华夏的人的意料,大致是以,天然的,蚕丝和麻为主的,因为蚕丝是动物吐出来的,而苎麻,它是天然的植物叶子里面的纤维,这两种都是得自于大自然,是比较容易被人们,再次利用的物件。

说起来,棉花其实也属于植物的纤维,可是他,被用在布料方面用在穿着方面,已经是1000年之后了。

而这个时候呢,棉花也仅仅只是中层阶级会去穿,而古代的皇室贵族,他们穿的是,虎皮羊羔皮,这些昂贵的,天然的动物毛皮。

但随着这种动物越来越难打,人类的活动范围越来越广,需求越来越大之后,渐渐的上层阶级也开始,穿用年织就的布,或者是棉衣。

在周礼中,有对这方面的记载。

华夏至夏商,周至,唐宋3000-300年间,中原大地除了栽种树,麦道等梁作物之外,也会重棉花和苎麻等。

所以可以见得,其实在古代,不管是穿衣还是用于保暖,都是有多种多样的方式的。

而我们如今常用的棉织品,其实在全国范围内流行起来,是在明朝的时候,在那以前,贫民主要使用的衣料是粗布麻衣,而其他植物或者动物的丝织品面料,都是属于上层人士,有钱人才能用得起的,华夏的丝织品,可分为纱,绫,罗,娟,绸,缎,锦,等几个不同的称号,和评级,其中锦缎,因为面料很贵,所以只能用来做,华贵衣服的饰品。

所以对于,穷人来说,能够买得起一点点的棉花,塞在棉花里,加上?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