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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行在大宋》


正文 第一章 军卒回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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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 改了规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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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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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恶后有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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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五章 老师远游 侍郎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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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六章 抓侍郎 灭黑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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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七章 夏境之战 刑部严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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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侍郎认罪 谍子招供

皇宫大内。

九五之尊与堂姐赵凝在御花园里散步。

“皇上,其实我夫君在外面做的事,我是知晓的。只是这么多年,我并不喜欢他,所以…”虽已将近四十岁,但赵凝看起来却与二十来岁的女子没什么区别,那双纤纤玉手轻轻掠过鬓角。

“朕知道,你不喜欢他,他也配不上你。你们的结合,只是王叔当年的报恩之举罢了。朕觉得你们还是和离吧,朕再替你找个好的。”和诚帝有点心疼这个小时候常带他玩的堂姐。

“皇上的好意姐姐心领了,但咱们赵家的女人,都是从一而终的,我宁愿守寡也不会和离。”赵凝转头看了眼和诚帝,笑着摇摇头,眼神里满是坚毅与无畏。

和诚帝轻叹一声,点头道:“你放心,郭永春朕会留他一命。”

“多谢陛下,那我就回去了。”赵凝行个礼,就要离开。

“朕让人准备了午餐,吃过再走吧,咱们就在前面的亭子里边吃边说。朕还想多跟你说说话,自从朕继位后,你就很少来宫里了。”和诚帝不容拒绝的说道。

---

御史台。

御史大夫郑直言在郭永春的‘牢房’里,仔细的看郭永春写的认罪书,一桩桩一条条交待的还算认真清楚。看了好一会儿才看完,郑直言道:“写的还算老实,郡主为了你,求皇上、求林尚书、求我,每日奔波,不要怪我说话难听,就你这样的,能娶到郡主,真是祖坟冒青烟了。”

“是是,大人教训的是,我现在非常后悔以前做的那些事,今后我一定会痛改前非,不辜负圣上不辜负百姓。”郭永春跪下来,朝皇宫的方向磕了三个响头以示决心。他很清楚,既然御史大人提到了他那位郡主夫人在外奔波保他,那他至少能保住性命。

郑直言待他磕完头,道:“我们做官的,起码上对得起陛下,下对得起百姓,咱们大宋需要的,首先是每个人遵纪守法,然后是在其位的都能做好本份的工作,仅此而已。当年武帝开疆拓土,死的文臣武将数以万计,才换来咱们大宋如今的强盛,而你,却在做着蛀虫,你也是考过科举的,难倒这点道理都不懂吗?”

“在下明白了。在下本是穷苦人家出身,自从中了举人后一路升迁,便忘了初心,似乎是穷苦的狠了,一下子有了权钱后,就迷失了方向,请大人放心,以后我一定改。”郭永春诚恳的道。

郑直言挥挥手,道:“好了,你的案子我们要呈与陛下,到底如何处理你,还要待陛下明示。这几日你好好反省一下吧。”说罢,便拿着郭永春的认罪书走了。

大宋律例规定,官员犯法,尤其是郭永春这样做到吏部侍郎的高官,审理都是在御史台,情节特别严重的,必死无疑的,才会最终移交刑部。郭永春的事,既然他就在御史台等待最终处理,那十有八九是保住了脑袋,至于是否流放或是贬为庶民都不重要了,毕竟陛下亲自过问的案子,能留条性命就已经很不错了。

郭永春长舒一口气,想起成婚后自己连手指都没碰过的那位夫人,二十年的夫妻,他对她只有怨恨与畏惧,可今日想起她,他生平第一次对她有了感激之情。自己在外面做的那些事,恐怕她都是知道的,但他如今被捕入狱,在外奔波的却是她,她没有不闻不问甚至是落尽下石,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的。他知道,她从没喜欢过他,宁愿守着活寡也不愿对他稍加辞色,可现在救他的却是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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刑部大牢。

外面此时正是午夜子时,秋天的夜晚凉的很,虽然大宋没有宵禁,但在这刑部大牢周遭,行人却是很少的。百姓们可能是慑于刑部大牢的血腥气,以及内里偶尔会传出来的哀嚎声,所以才不愿在附近转悠。

有个黑衣人隐藏在高墙下,一动不动,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时至三更,万籁俱寂。

那黑影纵身一跃跳上高墙,屈身观察了片刻,便跳入刑部内院。

刑部大牢的守卫堪称森严,但在黑衣人手底下,连发声警示的机会都没,就倒下了。连杀了五人之后,黑衣人来到了吴方面前。

吴方此时被扔在角落里的牢房内,被梁天刀锁了穴海的他现在浑身提不起一丁点力气,连自杀的力气都没。

“吴方,我来晚了。”黑衣人把自己捂的很严实,只露两只冷漠的眼。

“是的,你来晚了,动手吧。”吴方当然知道黑衣人是来杀他的,这也是他们魏国谍子被抓后铁定的结局,从他决定做一个谍子时,他就认命了,此刻的他很坦然。

“吴方,做一个谍子,最重要的事是刺探情报,而不是搞事,你越界了。”黑衣人教育道,他是真有点舍不得杀吴方,毕竟一个夏境的修行者是很难得的,杀了一个,魏国就少了一个。

“我只是想多做点……不过现在说什么都没用了,你快动手吧,我不知道我还能坚持多久,你来得正好,免得我做出什么叛国的事,快点。”吴方一想到燕归巢的月儿姑娘,顿时血就往脑袋上冲,不耐烦的催促道。他甚至都不敢想,要是那些人把月儿姑娘弄来,他到底还能不能撑得住。他自然是不怕酷刑不怕死的,但他害怕别人伤害月儿姑娘。

黑衣人摇摇头,缓缓抬起手,准备动手。

“哈哈,小子哎,你废话太多了。等你们说完话,天都亮了。”将军府第一护卫梁天刀和刑部尚书林超然从天而降。

黑衣人眼中闪过一丝血色,迅速出手。他这一出手,是非常危险的,甚至可以说是拿自己的性命在赌,赌这些人不会先对他出手,而是先阻止他杀吴方。

眼见黑衣人递出搏命一击,梁天刀和林超然二人均选择了救吴方。很明显的道理,吴方已经快要撑不住了。能从吴方嘴里挖到的信息,其价值是远大于杀了吴方和这个黑衣人的。

黑衣人的夏境搏命一击,想要正面抵消,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两个夏境修行者的硬扛。修行者到了夏境,每一击的摧毁力都是巨大的,若是两人在对战,那面对这样的一击,我可以躲,但现在梁天刀和林超然是要救那个躺在地上的吴方,如此短暂的瞬息之间,他们唯有硬扛。

黑衣人一击击出,便纵身一跃,冲破屋顶,顺手杀了几个守在屋顶的狱卒,逃了。

吴方呵呵笑道:“多谢你们救了我一命啊...”

“救你是为了你口中的情报罢了。”陈乐天此时也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其实他与林超然、梁天刀早就藏在牢房里等人来。魏国谍子被抓后十有八九都会被魏国别的谍子杀掉,一是避免魏国情报外泄,二是作为一种惩罚手段。你作为一个谍子,行迹败露,本身就是犯了大错。

这与大宋谍子是完全不一样的。大宋谍子被抓后,谍报机构会尽可能的救回谍子,被救回的谍子可以自由选择,是继续留在谍报机构里做事,或是入前线军伍,都是可以的。但大宋官方的建议是留在谍报机构里做老师,用自己丰富的经验培养出更好的谍子。

道理说起来很简单,魏国的谍报机构也不是不明白这个道理,只是施行起来比较困难麻烦。首先,营救谍子的风险很大,万一营救失败,还得再搭上几个谍子,那就得不偿失了。而且,魏国的情报机构高官们一致认为,失去一个谍子,也就等于淘汰了一个不合格或者可以说是能力不足的谍子。以实战淘汰弱者,这是保持队伍强大的最好办法。

所以,吴方是不可能有人救的,而且必须死,至于是死在魏国人手上还是宋国人手上,魏国人根本不在乎,只要他死就行了。

陈乐天走进牢房里,在吴方身边的地上坐下来,道:“我再给你一炷香的时间,如果再不招供,我就要请林尚书派人去抓月儿姑娘来了。”

吴方沉默,挣扎着坐起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到了,陈乐天摇摇头,对林超然道:“还是请林尚书......”

“慢。”吴方开口道:“我招。”

“好,是个爷们,快拿纸笔来。”陈乐天与林超然对视一眼,自信的笑笑。终于还是被他猜中了。之前,林超然猜吴方不可能因为一个女人就愿意招,而陈乐天猜的是吴方必定招。理由是,吴方已经在大宋生活了十几年,这十几年里他唯一爱的,或者说唯一碰的女人只有月儿姑娘一人。一个长情的谍子,只有一种可能,他真的很爱月儿姑娘。

既然爱,那就不会让心爱的女人受到伤害。

从谍子的角度来说,吴方是不合格的,为了女人而违背自己谍子的起码操守。这点来讲,无论是在宋国还是在魏国,吴方都该死。

但从人心的角度来说,吴方会这么做,则说明吴方还有人情味,陈乐天觉得,这样的人是有可能为大宋所用的。

正文 第九章 侍郎的落魄 城门吏的浩气

御史大夫郑直言在午后,拿着圣上的批示、刑部和御史台的处理公文来找郭永春。

一个时辰后,一切手续办完,郭永春走出了御史台,抬眼望了望午后刺眼的秋阳,手里拿着降职书。

从吏部侍郎降为守城门的小吏,他就像是从山顶滚落到了山脚。

圣上还算是顾及堂姐赵凝,他偷抢窝藏民女供己玩乐的罪名被隐去了,明面上只是虐杀婢女草菅人命的罪。否则难免杀头,更重要的是杀头抄家也罢了,那名声可就遗臭万年了。历史上因玩弄女人获罪的文臣,十有八九都成了百姓茶余饭后唾骂的对象。但凡是读过点书的人,最怕的,都是‘遗臭万年’这四个字。

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郭永春家都没回,就直接去城门处报到了,这是圣上要求的:出御史台,即刻去城门令处报到。

拖着酸痛的双腿,郭永春走了好长时间才来到城门旁的一间小屋子,这间不过纵横两三丈的屋子,便是城门令的衙署,此时里面还有七八个守城小吏在休息。有的小吏正把鞋脱下来捶腿放松。整个屋子里弥漫着淡淡的汗臭味和脚臭味,与吏部衙署的清雅环境简直天壤之别。

郭永春虐杀家中婢女的消息已经满城皆知,每个衙门甚至都在门口贴了告示,名曰警示众官吏。众人见到这平日里进出城门从来都是鼻孔朝天的吏部侍郎,如今落得此下场,心中都是一阵窃喜。而且若非郭永春是郡主的夫君,若不是郡主宫里宫外的求人,陛下这才网开一面,否则恐怕早就被砍了脑袋。

“郭大人,别来无恙啊。”城门令王大人坐在椅子上,腿放在案上,毫不掩饰自己的幸灾乐祸,因为他很清楚,像郭永春这种罪行满城昭告的官员,是不可能再有启用的机会了。

“王大人,卑职郭永春,前来述职。”郭永春小步上前,双手递上调令。

城门令哈哈一笑,随便看了看调令,便放下继续嘲讽道:“郭大人娶了郡主,真是三生有幸啊,否则,今日咱们大伙恐怕就得去菜市口才能看到您了。”

“是啊,郭大人好福分呐...”

“郭大人上辈子恐怕积了不少德...”

“何止积德,我估计是无意中救了跌落人间的仙女...”

众守城小吏应和着,都是极尽所能的奚落着昔日的侍郎大人。会出现这种情况,也怪不得城门令和这些小吏,只因郭永春以前是出了名的趾高气扬,对他们这些小人物从来都是看都懒得看一眼,而且偶尔过城门时被不认识他的守城者拦住车,便会大发脾气,回去就找个由头把他们的俸禄罚了,害的这些尽职尽责的小吏们饭都没得吃。

年过花甲的郭永春只能一言不发的受着,他什么都不敢做什么都不能做,他知道,只要他表露出一丝的不满,可能就会惹得陛下大怒,然后赐他一杯毒酒。他总归是怕死的。

深秋的夜很冷。

城门令给郭永春安排了个守夜的活,阵阵寒风袭来,虽然他躲在墙角,但那股寒凉,还是不断的往他衣服里钻。他站了小半个时辰,实在是双腿酸痛,头痛欲裂,打了个喷嚏,慢慢往地上坐了下来,将身体蜷做一团。

“郭大人,你最好站起来,这月黑风高的,万一有人强闯城门可就糟了。咱们生是大宋的人死是大宋的鬼,再苦再累,也要做好本职工作啊。”一旁站的笔挺的小吏啧啧道。

“刘老弟,我实在是两腿酸痛的很,你行行好让我坐一会吧。”郭永春牙齿打着颤道,只恨自己为什么没多穿几件衣裳。

“那可不行,你若再不起来,我就要去禀报王大人了。”小吏忍着笑,觉得自己去年冬天被罚的俸很值。

“唉!”郭永春扶着墙勉强站起来,鬓角的银发在寒风中随风飘扬。这一刻,他真的有点后悔当初了。

郭永春在寒风中捱呀捱,鼻涕眼泪都下来了。

为什么要杀了那个婢女和他兄长呢?她只不过是倒墨水时没注意洒到了他的新衣服上去了而已。最多打一顿不也就行了吗?为什么要掳掠那么多妇人供他淫乐呢?花钱买几个美女养在外宅也好啊!就算要掳掠,那玩过后放了或杀了便是,何必关起来留下祸患?为什么要娶那婷儿为小妾呢?为什么不调查清楚白虎帮的底细呢?为什么白虎帮里有修为那么高的间谍他都没发现呢?为什么?

郭永春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为什么,然而他发现,原来自己之前在做那些事情的时候,内心是很平静的,就像是踩死一只蚂蚁似的平静。所有那些事,对他来说,都是理所当然没有任何不妥的。现在,他终于明白,那一切平静和古今无波,都源于他吏部侍郎的身份。

四品高官,朝会时,他站在第一拨人里面;圣上宴请百官时,他坐在第二桌。行走在京城里,碰到的同僚们十有八九是先对他行礼的。

可是,拿掉吏部侍郎的身份,变成小吏的他,就一无所有了。谁都能欺负他、刁难他、嘲笑他、踩他。

寒风阵阵,他的心也越来越冷,但他唯有坚持下去,只有先熬过今夜,他才有机会去面对明天。他将所有曾经读过的书,在脑海里翻来覆去的找了遍,试图找到脱离困境的方法,但可惜没有找到。

终于......终于捱到了鸡鸣,熬到了黎明,熬来了换班的人。

郭永春的眼睛已经难受的快要睁不开,只能眯成一条缝,往家的方向一瘸一拐的走去。

他不记得走了多久,似乎走了一辈子的时光,终于,他走到了家门口。大门上印着郭侍郎府二字的匾额已经没有了,应该是被刑部或是御史台收走了。他苦笑一下,咚的一声,栽倒在大门口的石阶上。

“啊,老爷...”

管家很早就守在门口,是夫人吩咐的,夫人告诉他,老爷天亮左右应该会回来。几个家丁把郭永春抬进屋内,灌了点热汤,半个时辰后,郭永春才悠悠转醒,看见了站在一旁面无表情的夫人。

“夫人,多谢你救我。”郭永春勉强起身谢道。

“夫君不用多礼,这是我应该做的,希望你能引以为戒,以后好好做人。”郡主赵凝依旧面无表情,说不上冷漠,但绝对没有丝毫爱意。

“我记住了。”郭永春低着头。

“夫君。”赵凝转过身面向院子,看着天空道:“城门小吏,也是我大宋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做好你的本职工作,是你作为大宋子民最基本的义务,你暂且好好休息,今夜你仍是夜班吧,可莫要迟到了。”说罢,赵凝便走开了。

郭永春呵呵笑了两声,沉默半晌,然后重新躺下,面朝墙壁,蜷缩着身子,睡着了。

“老爷,该起床了,老爷...”

管家轻声的喊着,郭永春迷糊中刚想破口大骂,却猛地惊醒,想到自己还要守晚上的班,睁开眼,长叹一声。

天将晚,夕阳刚刚落山,郭永春这一觉迷迷糊糊、醒醒睡睡,虽然从早睡到晚,但睡得不踏实,全身上下无一处不难受。

“老爷,给您洗漱吧,还有半个时辰就要到时间了。”管家招招手,几个仆人麻利的走上来给郭永春洗脸换衣服,另外几个仆人端上饭菜摆上桌。

郭永春看看天色,赶忙开始吃,虽然他并没有胃口,但他仍然大口大口的吃着,只有尽量多吃些他才有力量与夜晚的寒冷做斗争。

“老爷您慢点吃,别噎着了,喝点热粥吧。”管家想笑,但忍住了,提醒道。

“嗯嗯...”郭永春没空理他。

很快便吃完,郭永春临走时,怀里揣了个曾经花几百两银子买的精致小暖壶和几百两的银票。

待郭永春走后,郡主赵凝召集家中所有仆人在院子里开会。仆人们恭恭敬敬的站在院里,听候郡主训话。在郭府这么多年,他们对老爷郭永春是害怕畏惧,对这位郡主却是由衷的敬重。郡主话不多,也不大差使他们,大多时候都是使她从娘家带来的仆人。月例钱比别家也只多不少,逢年过节还会额外给他们钱。仆人们虽不懂什么大道理,但老爷和郡主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即便是远远看着,也能看出来两人有着天差地别的观感。

面对这些仆人,郡主赵凝的脸上微微带着些和善,绝不同于面对郭永春时的冷漠,她说道:“老爷的事大家都知道了,过去,老爷对大家很不好,我知道,但那时候我不能插手,老爷也不会听我的。现在,我给大家选择的权力,要走的,我会替你们改掉贱籍,并且发三个月工钱。留下来的,我也会替你们改掉贱籍,以后你们不管何时要走,提前跟我说一声就行了。”

“郡主,我们不走,我们愿意继续伺候您。”众仆人纷纷道。

“不只是伺候我,如果你们选择留下来,也要对老爷尊重点,否则不如离开。过去的事已成过去,未来,你们自己决定,但你们要对自己的决定负责。”赵凝目光在众人脸上扫过,认真的说道。

“是,郡主,我们愿意永远伺候您和老爷。”众仆人纷纷长揖行礼,诚心诚意。

赵凝沉吟一会儿,道:“你们先别急着答复我,明日午时前,是你们决定的最后时间,是走是留,明日午时来大管家那这登记下。好了,你们先散去吧。”

赵凝给他们时间考虑,就是不想他们有些人是冲动下做出的决定。她觉得陛下说的对,那日在宫里,陛下与她在御花园的一处亭子里吃饭,陛下说:“这些贱籍的百姓,他们为什么要因为贱籍就低人一等呢?同样是人,同样是怀胎十月出来的人,同样一个鼻子两只眼,为什么他们就要一辈子为奴为婢呢?诚然,这世上确实需要很多很多处在底层的人,但在不在底层,不应由他们的出身来决定,而应该由他们是否努力、是否犯法、是否懒惰等等非天生的因素来决定。”

深秋的夜越来越长,白天越来越短。

郭永春到达城门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去衙署向王大人签过押报过到后,他把怀里的银票和那精致小暖壶拿出来,双手奉上,道:“王大人,在下以前做了很多错事,现在已经认识到自己的错误了,这点小小心意还望大人成全,这个暖壶给大人您用,这些银票,大人是给咱们衙署添置点东西也好、分给兄弟们也行。”

城门令王大人有些诧异,没敢接,道:“这不好吧,不合规矩啊。”

郭永春道:“这些都是我家的私产,圣上没有抄我家已经是仁至义尽了,我拿些钱来补贴衙署,即便是圣上知晓,我也无愧于心。大人若不要,那我就只有自己去买了,只怕我买的东西不合咱们用。”

“好吧,那就多谢你了。”城门令想了想,接过了银票,又道:“这暖壶你自己留着用吧,秋深了,晚上凉,你岁数大了,不能受寒。”顿了顿,王大人又接着道:“你刚刚来这,很多人都盯着在,我希望你能理解我的安排。”

郭永春拱手道:“我知道,王大人不必多虑,我如今是死里逃生之人,能继续为咱们大宋做事,是我的荣幸,您该怎么安排就怎么安排。我去做事了,大人您忙。”说罢,便转身出去了。

郭永春来到夜风凛凛的城门处,披上黑甲,手拿长枪,老老实实的站着。今夜与他搭班的还是昨夜那个姓刘的。

“老郭,今天看你挺精神的嘛。”刘守卫笑道。

“刘老弟见笑了。”郭永春勉强笑笑。其实他的双腿还是很痛,头也痛,不停的打着喷嚏,很显然是受了风寒。不过比昨夜好的是,他现在有点想明白了,也有点认命了。

两个时辰后,正是午夜,城门令王大人居然还没回去,走上城头四下望了望,然后走下来,瞧了瞧似乎这两日老了十几岁的郭永春,转过头,对旁边的刘守卫道:“小刘啊,老郭岁数大了,你多照顾照顾他。”

刘守卫愣了愣,不解的看了眼王大人,疑惑道:“大人…”

城门令挥挥手,举目看了看漆黑的天空,笑道:“你们看咱大宋京城的夜,跟这世上任何地方的夜都是一样,一样的乌漆嘛黑,风也是一样的冷,但地上的人地上的城池不一样,有的地方人们辛苦,有的地方人们高兴满足。有的城池战火连天饿殍满地,有的城池安宁静谧。为什么呢?因为咱们大宋有许许多多尽职尽责的人,比如说小刘你,听说你徒手抓过一只狼?”

刘守卫被王大人这一段话说的有些稀里糊涂,挠了片刻的头,竟然有些脸红,道:“那是几年前的事了,我也是误打误撞抓的,那头狼好瘦,都没什么力气。”

郭永春梳着大拇指,插嘴道:“听说饿狼是最可怕的,它会跟你拼命,越瘦越可怕,真是难以想象,刘老弟你真厉害!”

这刘守卫就更是不好意思了,又开始挠头了,边挠头边嘿嘿笑,不知道说什么好。

“我回去睡觉,诸位辛苦了。”王大人也笑,片刻后,留下这句话,便消失在夜色中。

刘守卫笔挺的站着,紧握手中的长枪,一副随时要投入杀戮的样子。这是他的常态,他时常做梦梦到自己加入了李家军,在大将军麾下当兵,然后杀声震天的疆场上,他一往无前,不顾生死。

而站在他对面的郭永春,此时也尽量挺直胸膛,怀里的暖壶让他觉得浑身暖暖的,他竟然有种错觉。此时此刻,他仿佛是几十年前的那个少年,寒冬凛冽时节,在破旧的屋子里挑灯夜读,读到孟子的‘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时,他浑身发热,扯开衣襟,忍不住朝着窗外的寒风,大吼一声。

正文 第十章 谍子投降 驿路发达

刑部大牢。

吴方将自己所知的一切通通说了出来。签完字画了押,他深深的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向魏国的方向,喃喃道:“我在大魏已没有了亲人,而今又要客死宋国,可是我却没有一点思乡之情,真是奇怪...你们动手吧,你们的规矩我都知道,抓到的谍子用完后都是秘密-处死的,来吧。”

陈乐天道:“谍子的事,得兵部说了算,林大人也无权干涉。大将军让你在刑部受审,是因为别的原因...”陈乐天当然不会告诉他,这事牵扯到吏部侍郎。

“对我来讲,都不重要了,你们早点杀了我,我也早点解脱,省的你们受累我受罪。”吴方摆摆手表示什么原因都无所谓。

“好。”陈乐天拔出刀。

牢房里只剩陈乐天和吴方两人。

吴方闭着眼睛等死,等了好长时间却都没有动静,睁开眼,疑惑的看着眼前握着刀笑容满面的陈乐天。

“你愿意加入我们大宋吗?做一个真正的大宋子民!”陈乐天缓缓说道,声音极具诱惑力。

吴方有点懵,抬眼看了看陈乐天,摇头道:“我是魏国子民。”

陈乐天道:“五百年前,咱们都是周天子的子民,宋国与魏国就跟汴梁和洛阳一样。而且,若你在魏国还有亲人朋友,那我不会提这个建议,但就算你回魏国,你的家乡早已在魏梁战争中被夷为平地了,况且你在大宋待了这么久,你的朋友爱人都在这,与魏国相比,宋国才更像是你的家吧。”

说着,陈乐天打开一坛酒,递给吴方:“接不接受你自己决定。”

吴方接过酒,猛灌几口,抹把嘴道:“你们宋国抓到谍子不都是格杀勿论吗?”

陈乐天笑笑道:“那要看你在哪、做了什么事,若是在军营中,那肯定是要杀。但像你这种隐藏在民间的,又基本上没窃取到什么有用情报的,我们是可以特别处理的。我们对外肯定要宣称抓到谍子必杀,否则那不等于昭告天下‘都来咱们大宋偷情报,咱们大宋抓到不杀’吗。说实话,你这种谍子其实是最窝囊的,你在大宋做一辈子的谍子,恐怕也得不到什么真有用的信息。”顿了顿,陈乐天将身体微微前倾,又道:“而且,大宋能给你的一样东西,魏国永远给不了。”

“什么?”吴方已经喝了半坛酒,有些微醺。

陈乐天道:“尊严。假如你是宋国的谍子,在魏国被抓了,首先,我们会尽力救你,若你死了,我们会尽力找到你的尸身。最后,不管你是生是死,你都能回家。落叶归根,你活着是我大宋的人,那你死我们也会让你葬在大宋的土地上!”

吴方听罢,沉默了许久,然后一口气喝光剩下的酒,仰面躺下,闭上眼,喃喃道:“我睡会...”

“天亮前给我答案,若你还是不答应,我们会将你好好安葬,你放心,石碑是有的,上面会写上‘魏国人吴方之墓’七个字。”陈乐天站起来,说完,便往外走去。

陈乐天出了刑部大牢,看见林超然守在门外看星星,说道:“林尚书,不出意外的话,那谍子天亮前会投降。”

林超然脸上的表情显然不太相信,道:“何以见得?”

陈乐天道:“首先,他是读书人,再者,他读的书不够多,再者,他爱上了月儿姑娘,最重要的是,做咱们大宋的人,他开心。”

林超然若有所思。

牢房内,吴方睁开眼看着牢房的木梁。他睡不着,不知是身上无数伤口的疼痛,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

他在大宋生活了几十年,很多时候,他都会在某些瞬间,忘了自己的身份。比如说在燕归巢里听月儿姑娘弹琴的时候...比如说参加青天阁入学考试的时候...虽然他考了好多次都没考进去。

这几十年来,他见到了很多很多奇怪的事。大宋的官吏,似乎个个都开心满足的很,高官、小吏,在大街上行走时,对百姓,都是笑呵呵的。仗势欺人的事,有,但很少。近几年来,京城又颁布了不准当众打架斗殴的法令,这汴京城内,就更是如一弯清泉。私底下肮脏事也多,但不管官吏们怎么贪墨追名逐利,却从没人敢在做这些违法之事时,明目张胆。似乎他们都在畏惧着什么,似乎在他们的身边都有只眼睛在盯着他们...

黑道上的好汉们在剪径时,只要碰上赶考的秀才们,都尽量只拿钱不伤人命,美其名曰盗亦有道。

民风淳朴?不对,连普通百姓家在书院读书的八九岁孩子,都懂得兵不厌诈三十六计,耍起心计来,大人都愁。

讲信修睦?不对,朝堂上文臣武将们闹腾起来,连皇上都头疼。

要说跟魏国比起来,坏人并不比魏国少,但大宋的坏人跟魏国的坏人,不一样。但究竟不一样在哪,吴方也说不上来。

很多问题,吴方是真的想不明白、想不通。

可是他却总是觉得,在这里活着,有种魔力,让人有一种即使再累再苦,人生也总还是有那么点希望的感觉。

一个时辰后,东方渐白,鸡鸣声响起。

吴方先是站起来,然后朝北,朝魏国的方向跪下,狠狠的磕了三个响头,然后大喊一声:“降了!”

门外的陈乐天拍拍手,对身边的刑部尚书林超然道:“林大人,我猜的怎么样?”

林超然叹道:“陈老弟的本事,经此一事,我算是彻底见识到了,佩服佩服。”

陈乐天拱手笑道:“还望林大人多多栽培,多多栽培。”

林超然笑道:“哈哈,说正经的。既然他降了,那人就交给你了,跟我就没关系了。”

吴方投降后,按照规矩,将直接送往北军前线,由大将军身边的情报机构直接培训。半年后,就得接受情报机构的考验了。一般情况下,考验的内容只有一条,乔装打扮一番,去敌国拿军士的人头。一颗人头起步,若一颗人头都拿不到,那就不用回来了。

陈乐天是亲自去魏国拿过人头的,也去西凉国拿过人头。他深知,去魏国和去西凉国,是完全两个层次的历练。去魏国杀军士就好比走悬崖峭壁,稍有不慎就是个死,而去西凉,只要是李家军的人,差不多都能毫发无损的拿一两个人头回来。吴方这种夏境级别的,即便不派他去曾经的家---魏国,那也会派他去实力与魏国差不多的梁国。

吴方身上伤很多,但都是不致命的,对于他这个夏境的修行者来说,恢复也不过是三五日的事。几日后,吴方随着驿路上的驿卒上路了,一路往西去北军大营。

他是以大将军府家丁的身份出门的,一路上他也尽可能与同行的驿卒搞好关系。他有些惊讶,没想到那个陈乐天与李二爷这么相信他,连个看着他的人都不派,难倒不怕他就此跑回魏国吗?不过后来他也想明白了,他这个夏境的修行者,除非派梁天刀守着他,否则他要想跑其他人也看不住他。而且估计还有月儿姑娘的因素在,月儿姑娘在京城,就如同是他的软肋,就是时刻提醒着他的人质。

吴方与驿卒钱华骑了一整天的马,在太阳完全落山之前,两人来到了一座驿站。钱华就到目的地了,而吴方在此歇息一夜后,明天要继续往北而行。

“钱兄,你这一年要跑多少里路。”吴方装作很辛苦的样子揉着大腿,但其实他丝毫不累,只是他见钱兄满头大汗气喘吁吁,为了避免被怀疑,所以也装模作样一番。

“两三万里路吧,不算多。”钱华答道,深深的呼吸了几口,慢慢觉得好多了。

“这么多?”吴方很是惊讶。

“这不算多,咱们前线的兄弟,听说一年要跑十几万里。那还是咱们惜马,要是不在乎马力,还能更多。”钱华自豪的说。

“那你们宋…你们跑那么多里路,都来来回回干什么呢?如果没有什么重要的事,岂不是浪费吗?”吴方差点忘了自己已经是宋国人的身份,庆幸自己及时反应过来。

“这怎么会是浪费?你不是咱们驿路上的人,理解不了。但我告诉你,千丝万缕的小事连接在一起,说不定就能从中发现很重要的情报。”钱华就着大蒜吃着烧饼,很香。

吴方点点头,陷入沉思。

第二天天刚亮,他就骑上马,与钱华作别,继续往北行。

昨夜他想了很久,才似乎有点明白,为什么宋国会这么强大。短短一站的驿路,驿卒每年都要跑上两三万里。这透露出,整个驿路网,每天都在不停地传递着无数信息。几千里外的边疆小事,正常时间十天左右就能到达京城,如果是加急,那三四天就能到了。吴方曾经听自己的上级说过,打仗,打的就是信息的传递,能迅速及时的传达到信息,那你就能快人一步,那么在疆场上,胜利的可能就会大大增加。

如此庞大繁杂的信息网,大宋能这么流畅迅速的运作着,这是非常可怕的。

从这点上来说,即便是在同样的军力下,那大宋军队胜利的概率,因为极为高效的驿路网,也会大大增加。

正文 第十一章 重逢在根上

终于结束了白虎帮和郭永春的事,陈乐天这天心情格外的好,在大将军府里转悠、赏花、品茶。

吴方的未来会怎样,不是他现在应该考虑的,他眼下有更重要的事,那就是青天阁的入学考试。

在大将军府里逛了一个多时辰,喝了五六壶茶,陈乐天连府上一半地方都没逛完,觉得有些无趣,在处名为陶然亭的亭子里歇歇。

却见秦铁牛兴冲冲的跑来,告诉陈乐天:“今日是青天阁秋闱报名第一天,热闹的很,咱们也去瞧瞧呗。”

陈乐天疑惑道:“往年不都是九月初一开始报名吗?今年怎么提前了?”

秦铁牛笑道:“好像是钦天监的人说今年大利之年,提前开招能招到天赋异禀的学生什么的。”

陈乐天若有所思,回家拿了李大将军亲笔写的推荐信揣在怀里,与秦铁牛一起出门往青天阁而去。

青天阁在京城东郊,是间书院。

大宋号称有书院三万间,学子遍天下,足可见大宋对于教书育人有独特情怀。而青天阁正是天下书院的鼻祖,是世间学生都想进的地方。

譬如佛隐寺在佛宗的地位、孔庙在儒家的地位、草庐天师府在道门的地位。而书院,就如同佛隐寺、孔庙、天师府的结合体,无论何门何派的学子,都挤破脑袋的想进来一修。

虽说书院是以儒家为开端,但时至今日,早已脱离儒家的藩篱,其最大的特点在于有教无类,佛宗的和尚,儒家的青衫,道门的天师,即便是那些自称从西洋远渡而来长相奇特的洋人它都收,只要书院院长愿意收,门派宗属都无所谓。

据宋史记载,三千年前,大宋始建国时便有了青天阁,当时宋国不过是个大点的青石小镇,青天阁自然也就成了世上第一间书院。当时的青天阁也就是在三亩地上搭了几座小木屋,笼统不过三位先生八位学生外加两只猫三条狗。

第一个千年,青天阁出了九位皇帝、二十位丞相、三十位大将军。

第二个千年,青天阁和宋国朝廷共同在宋国境内建立起了完整的书院制度。让宋国几乎每一个孩子都能在书院里学习。

第三个千年,青天阁里出来的那些英雄,造了乱世,之后,又开了太平。

青天阁,就是大宋的旗帜,是一切欲修身之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入的地方。很奇异的是,青天阁虽然是大宋的旗帜,可青天阁中走出的学生却并非都为大宋服务,远走他乡替他国卖命的人才比比皆是,就像民间百姓所言“大宋国的宣纸天下第一,青天阁的白眼狼也是天下第一”,而宋国官家却似乎视而不见,依然默许青天阁培养出一批又一批白眼狼。

陈乐天这次离开军伍,回到京城,就是为了参加考试,进入青天阁,做一个修行者。

现如今的陈乐天,连修行的边都没摸到,不过没关系,陈乐天相信自己学习的能力。

青天阁十几丈高的门楼上,遒劲有力的隶书金字,让人看了忍不住热血沸腾。而这尊门楼下,走过多少庙堂的文正忠武,走过多少江湖的天下第一。难以想象,没有青天阁的大宋,是个什么样。

门楼下一字排开摆着三十张桌子,而每张桌子前,都排着长长的队伍。周围围满了看热闹的人,有老有少。看热闹的人多,但报名的人更多,各个国家的人都有,连金发碧眼的西洋人,都有至少百位以上。很多人都是一副风尘仆仆的样子,很显然都是不远千里万里而来报名的。

青天阁的入学筛选是从报名就开始的。按照规定,报名的时候教习们是有权力询问报名者问题的。若是回答的不合教习的意,那很可能就直接被拒绝报名。像陈乐天这样怀揣推荐信的人虽然不少,但有推荐信不一定就铁定能报上名,经常有许多手握京师大官推荐信的报名者被拒绝。

但大部分人都是没有推荐信的,这些人往往需要被教习打量一番,并且接受询问,甚至有的时候,教习还会还会让报名者当众展示自己的能力,比如说某考生说自己精通琴艺,那么教习就有可能让人搬一驾琴来让他弹一曲听听。

但是没有人能找到这些教习们好恶的规律,似乎,他们只是随性而为,又似乎,一切准绳都已经化在了他们的骨血中,只是别人看不懂罢了。但不管怎样,由于报名很耗费时间,所以这场报名会持续七天,天亮开始,天黑结束,一连七天。

“咱们大宋呐,合该天下第一,就凭咱这青天阁的招牌,梁国魏国就都造不出来。”一个看起来至少有八十岁的老头满面红光,仰望着巍峨门楼上金光闪闪大匾额,呵呵笑道。

“那是自然,我到十五岁,也要进青天阁。”一个只有八九岁的小男孩,紧握双拳,斩钉截铁的道。一旁的父亲摸摸小男孩的头道:“那你可要多在学堂上努力了,别整天把先生胡子都气歪了,哈哈。”小男孩不服气:“先生是说不过我才生气的,再说了,咱们书院的院长说了,先生也不一定都对,觉察出问题,做学生的就要直说,不能憋着。”父亲瞪眼给了小男孩一脚,道:“照我说,把你一顿狠揍,你就什么问题都没了。”

父子二人一番争论,惹得旁人一阵哄笑。

陈乐天排起了队,秦铁牛见此很是意外,小声道:“你也准备考秋闱啊?以前不是听你说过,战死沙场才是好男儿吗?”

陈乐天看向隐在山中的青天阁楼群,道:“可惜我没战死,所以我要试一试另一种人生。”

秦铁牛完全听不懂,挠挠头,道:“不管你咋活,我都当你好兄弟,嘿嘿。”

排了小半个时辰,终于到陈乐天。陈乐天从怀中掏出推荐信,双手递给对方。端坐在另一边的是个白发老者,打开推荐信。旁边侍立着的少年瞥见推荐人‘李戎生’三个字,忍不住抬头打量一番陈乐天。白发老者看完推荐信,点了点头,道:“签下名字吧。”

“是。”陈乐天恭恭敬敬写下自己的名字,接过二十日后考试所用的考凭,后退几步,拱手一拜,然后才转身。他知道,负责报名的这三十位先生,最起码的都是青天阁中的教员,甚至可能其中的一些人是某一科的总教员。倒不是为了给这些教员留下好印象,而是陈乐天认为,这些能够培养出帝王将相江湖魁首的人,值得他十二分的尊敬,若没有这些辛辛苦苦的先生,大宋不可能人才济济,也就不可能拥有如今天下最强盛的地位。

“在下孙子书,是天河坊的捕快,没有推荐信。”紧接陈乐天之后的,是一个跟陈乐天差不多大的年轻人。

老者道:“为何参加秋闱?”

叫孙子书的年轻男子道:“天下何人参加不得秋闱?”

老者呵一声,反问道:“天河坊四个月前某日,午时,蝉鸣书院聚众斗殴者几人?”

孙子书答:“十三人。”

老者又问:“父兄有官身者几人?”

孙子书答:“四人。”

老者再问:“今日其中有几人来报名?”

孙子书答:“九人。”

老者终于抬起头,一指指向站在一旁没有离开的陈乐天,道:“此人是京城人氏吗?不准看他,看我。”

孙子书硬生生止住扭到一半的头,转过脸来看着老者的脸,想了想,道:“是。”

老者露出满意的笑容:“好,签名吧。”

五年前,秋分日。

陈乐天只有十三岁,这天吃过午饭,他跑出门瞎溜达。

转悠到邻近的天河坊,他看到一个跟他一般大的男孩,正吃力的背着一大捆木柴在走。“来,我帮你。”陈乐天瞧见那男孩虽然背得很吃力,但眼神很专注,很像先生给他上课时所说的‘专心致志’,于是便毫不犹豫的上去帮忙。

两个孩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把柴抬进那陌生男孩的家。还是个孩子的陈乐天背着双手在陌生男孩家转悠了起来。男孩的家不大,但很干净整洁,院子里晾了几件看起来是男孩的衣服。

男孩很懂礼数的给陈乐天倒了一杯热水:“家里没有茶,只有白水。”

陈乐天摆摆手表示无所谓,一副大人的风范,问道:“你一个人住吗?”

男孩点点头,沉默了片刻,又道:“我父母都去世了。”似乎知道陈乐天肯定会问‘你父母呢’,所以就提前回答了。

陈乐天哦了一声,道:“我叫陈乐天,你呢?”

男孩道:“我叫孙子书。”

叫孙子书的男孩点点头,并没有多问。两个男孩在院子里聊了一个下午,确切的说,是孙子书听陈乐天说了一个下午。从京城里的相府聊到西凉国的太子,陈乐天说的天花乱坠,孙子书听的津津有味。直到晚饭时候,孙子书做了一大锅白水面条,两个孩子呼噜噜一人吃了三大碗。

分别时,陈乐天打着饱嗝道:“我家就在隔壁坊,秋实客栈就是我家开的,如果你以后有需要帮忙的,可以去找我家先生,刘礼生。对了,我明天就要去从军了,希望我能活着回来,再吃一顿你煮的面条,很好吃。”

那是陈乐天和孙子书第一次见面,或许是两个失去父母的孤儿同病相怜,两个半大孩子就这样结下了连他们自己也没有预料到的深厚情谊。

五年之后,在京城汴梁,在青天阁的报名现场,已经从男孩长成男子汉的他们再次重逢。

“只要咱们是一个根上的,不管出去游荡了多久、多远,终究,还得重逢在根上的,你说是不是?”陈乐天拍拍孙子书肩膀,哈哈大笑。

孙子书满面微笑,不答话。一如当初他们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大部分都是陈乐天在说,孙子书在听。

陈乐天从军的这五年,孙子书常来店里照看,后来做了捕快,他更是几乎每日都要来巡查一番,这也免去了客栈很多城狐社鼠的骚扰。

陈乐天道:“这几年,多亏你了,不过咱们是自家兄弟,我就不说谢了。”顿了顿,又接着叹道:“老师已经出门游历去了,这么大年纪了,我真不放心。”

孙子书点点头道:“我听刘先生说过,他的梦想是游历天下,如今你成材了,他也就放心了,能无牵无挂的去完成他的梦想,对他来说,是开心的事,我们要替他高兴。”

陈乐天笑道:“好,替他高兴,希望他在旅途中能遇上个美丽的姑娘,然后生几个孩子,哈哈…走,咱们喝酒去。”

正文 第十二章 一柄杀人枪

故去的父母,时常在他的梦里出现,今夜,他又一次梦到了他们。

梦里,爹娘摸着他的头笑吟吟的看着他,告诉他:“要开心,要自在。”

“爹、娘,儿活的很自在很开心!”每次他都会在梦里如此对父母说,今夜也不例外。

鸡鸣声将他唤醒,枕上有些潮湿。

他在屋里点起灯,翻开先贤思想精华《韩非子》看了起来,这段时间忙着处理白虎帮等事,他已经有将近半个月没看书了。所以这一看,就看到了天大亮。还是被秦铁牛敲门打断的:“乐天,有人找。”

陈乐天来到大厅,见是将军府的侍卫,问道:“是二爷找我吗?”。

侍卫拱手道:“陈公子好,我家二爷差我来寻你过府一趟,有事相商。”

“好,现在就走吧。”陈乐天点点头。心中暗想,不知有什么事,这就快要考试了,希望不要再有什么麻烦事,就算有事也得等考过试后。

半个时辰后,陈乐天来到了大将军府。

见到李通,二人互相拱了拱手。由于携手处理了郭永春和白虎帮的事,彼此间也算是熟悉的了,对于对方的行事和想法,都是互相欣赏的。

所以李通也没有客套,挥退身边的佣人,面上闲逸的表情敛去,道:“乐天,请随我来”

陈乐天忽然想起来,临走时,大将军跟他说的一番话:“乐天,回去后,帮我办一件事,具体是什么事,你去我家看看就知道了。”大将军当时说的时候表情很慎重,但也仅仅是慎重,并没有表现出担忧。这让陈乐天很是好奇,到底是什么事,让大将军,让李通都这么慎重。

陈乐天停下胡思乱想,随着李通来到后院。后院几亩菜园子里的蔬菜长得很好,在柴房旁边,有一间从外面看很显然已尘封许久的屋子,门上的锁已经锈迹斑斑,李通回头看了看陈乐天,有些犹豫的道:“乐天,此事事关重大,我还是要提醒你,不得外传。”

陈乐天虽然一头雾水,但还是很郑重的点头道:“李兄放心,陈某的前程是大将军给的,没有大将军,陈某早死在边疆了,今日也无法站在这里。”

李通不再多说,打开锁,缓缓推开门。

屋内满是灰尘,蛛网也结满了各个角落,在屋中间有个两尺高的铁箱子。铁箱的合缝处用油纸包了好几层。李通小心翼翼一层层撕开,掀开沉重的盖子。

“请看。”

“这是什么?”

“一件可以杀人于五里之外的利器。”

“哦?这世上竟有如此神器?”

“这是我当年出海游玩时,在一座岛上得到的,你若不信,一试便知。”

一柄形如烧火棍的钢铁家伙出现在二人面前,虽然形如烧火棍,但仔细看,此物异常精细,上面布满了细密的纹理。旁边,还有大约几百个状如手指,一头平一头尖的铁丸。

陈乐天是第一次见,但却奇怪的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李通小心的用双手捧出此物,又用布缠了好几层,再装入一个琴盒,道:“乐天,且随我来。”

两人在梁天刀的护卫下,乘坐府上马车来到郊外的试刀山。试刀山之所以有此名,皆因其状如被天人从中一刀劈成两半。两座山的山顶虽相隔好几里,但二者却遥遥相和,若大力神夸娥氏降临,便可合二为一,严丝合缝。

梁天刀远远的守着,谨慎非常。

李通带着陈乐天背着那钢铁家伙,在东边的山顶某个岩石上做了个记号,然后来到西边山顶,将钢铁家伙放在地上,趴下身子,一番捣鼓后,扣下如同强弩上的机关,只听一声爆竹般响。李通道:“你且过去看看”

那边,相距大约五里处被标记的岩石,已是炸裂成无数碎石。

三人回到将军府已是黄昏时分。

只有陈乐天和李通两人的饭桌上,李通亲自给陈乐天斟了一杯酒,道:“可还有怀疑?”

陈乐天道:“此物真乃神器。”

李通很是意外,想当初,大将军第一次见到此物的威力时,那是状如疯魔,好久才平静下来。可今日这陈乐天却是毫无惊讶之色,莫非这世上还有第二柄此等神器?一番回想,李通很清楚的记得,当初交予他此物的高人说:“此物天下只一柄,另,有三百六十五颗杀人铁弹。”那位高人根本没理由吹这牛皮,李通犹豫了下,还是开口问道:“乐天似乎并不以为然?”

“李兄,此物的名字叫枪。”陈乐天在看到被击碎的岩石时,就明白了为何自己会觉得似曾相识。在那些未知之处的来信里,记载过,在那个人间,战争不是面对面的刀砍枪刺,而是远远的就开始交锋。武器就是各自手中的钢铁家伙。两方士兵,端着手中可以射出杀人铁弹的枪,遥遥对射。

李通大惊,道:“你如何得知?”

而此时,梁天刀有意无意的站在院子中,朝大厅里望了一眼。

陈乐天瞧见李通眼中闪过的杀意,坦然道:“李兄应该信我。”

李通想起大将军在信中对他的交待,歉然道:“抱歉,是我过虑了。”

陈乐天能理解。如此神器,若是被他人知晓,那朝廷中大将军的政敌们可就有了大文章可做,这天下第一的神器,为何不交予皇上?为何私藏府中?是想寻机刺杀皇上篡位夺江山?任何一条罪责,都是大将军李戎生承担不起的,即便皇上有意放过,朝臣众目睽睽下搬出大宋律例也还是免不了大将军的死罪。他敬李通一杯酒,道:“这等大事,过虑是应该的。”

二人沉默了片刻,李通道:“依你看来,那件神器该如何处置?”

陈乐天道:“严密封存,绝不能泄露,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用!此物一旦落入他人之手,后果将不堪设想。如今天下承平,我大宋有没有此物,也都是天下之首。大将军有没有此物,也仍是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若我大宋真有...真有衰微无力的那天,仅靠这一柄神器,也救不了大宋。”

李通笑了笑道:“一柄是不够的,若能有一万柄,和足够的杀人铁丸,我大宋统一天下也绰绰有余啊。”

陈乐天站起身,摇头道:“李兄此言差矣,我大宋即便真能倚仗此物得天下,也不能倚仗此物治天下,开疆拓土绵延国祚,应凭道,而非术,更何况器?”

正文 第十三章 若能量产杀人枪

治国应凭道,而非术,更何况器!

李通想了想陈乐天这句话,深以为然,正欲再说什么,忽见陈乐天遥望堂外的天边怔怔出神,眉头微皱,似乎在想什么。过了半晌,陈乐天忽然问道:“我大宋军队为什么不能研制出自己的火器?”

“啊?”李通愣了愣,随即也反应过来。两人对望一眼,都能看到彼此眼中兴奋之色。

在魏国,近一千年来一直流行炼丹之术,所谓“求丹药,得长生”,这句话就是从魏国流传出来的。据魏国的地方志记载,前前后后大约有一百多人炼出了长生不老药,不过宋国人大多不信,因为魏国那么多代帝王孜孜不倦倾一国之力的求长生药,却没有一个帝王活过一百岁。帝王都不可得,百姓家却有上百人得到?这在陈乐天看来,只不过是炼丹师为了从魏国帝王口袋里掏银子,而捏造的谎言罢了。

不过,那些炼丹师虽然没有真的炼出长生药,却炼出了易燃易爆的火药,前期有不少炼丹师因此被炸死烧死。后来,炼丹师的经验越来越丰富,伤亡事件自然就少了许多。大概从两百多年前开始,就有人发明制造出了烟花炮仗,在各种红白喜事上用来活跃气氛。或许是因为这一百年天下太平,整个天下各国君主都在大力发展经济,都在充实国库里的钱粮,增加百姓的收入,所以并没有哪个国家制造出可在战阵上用的厉害火器。

时至今日,烟花炮仗在天下最大的用处就是图个响、图个好看。

所以当陈乐天和李通想到可以利用火药做出战阵上的火器来,他们都很兴奋,尤其是陈乐天,他在那些神秘来信中已经了解过很多,枪、炮,夹杂了巨大爆炸力、炽热火球的武器,若大批量的出现在这里,那么谁拥有这批武器,谁就能天下无敌。当年投石车弩车的发明,彻底改变了战场上的形势,而发明这两样东西的魏国,至今,仍然是仅次于宋国的强大国家。陈乐天很清楚,军力在任何时候都是一个国家不可或缺的东西,进可攻退可守,所以如果真的能批量制造出杀人枪,哪怕威力减半,对宋国的军力也会是一个巨大的提升。

“当然,研究的过程是非常漫长的,李兄,你也不要抱太大希望。”陈乐天给李通浇了盆冷水,顺带也给自己降降温。

“这我是知道的,一个活字印刷术,咱们都研究了一百多年才得出成果,更何况这威力无比的铁器。”李通点点头,英雄所见略同。

“我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这个机构立起来,找一批人,找个地方,开始做,不过这还得大将军筹划,你我都没这个权力没这个财力。”陈乐天觉得应该写封信给大将军。

“那是自然,我马上写信给大将军。”李通点头,表示同意。陈乐天走后,李通来到自己的书房,提笔开始给大将军写信,写好后,他唤来心腹,仔仔细细的嘱咐一番,看着几个心腹上马而去,他长长的吐了一口气。

十日后,陈乐天再次来到大将军府。

与李通来到放着杀人神器的屋子里,再次仔仔细细的打量一番足有五千斤重的铁盒子。为了妥善保存此神器,李通足足想了三天三夜,最终才决定让汴京城内最好的铁匠打造一个重达五千斤的铁盒,再找了城内最好的十八位锁匠分别打了十八把精巧的锁。

本来李通是准备将那些制作铁锁的十八位锁匠灭口的,但被陈乐天阻止了。陈乐天的意思是,一下子杀了京城最一流的锁匠,目标太大,稍微有心点的人一查的话,反而让将军府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嫌疑。

所以陈乐天的办法是让李通在这些锁匠面前大吹一番即可。李通是个聪明人,一点就通,就跟那些锁匠说,咱们大将军家里宝物众多,什么北魏的龙泉宝剑,蜀国的天蚕锦缎,西域的夜明珠,西凉的汗血宝马,应有尽有,大将军当然是不在乎这些身外之物的,但我在乎,大将军出生入死从陛下那里得来的赏赐,可不能被贼给贼了,你们好好给我打出这十八支锁,每个人都在锁上刻上自己的名字,日后若是东西被偷了,谁的锁失职,我就要谁的命!

一番吹嘘加恐吓,众锁匠是连连叩头,指天拍胸的保证自己造的锁没有钥匙连自己都打不开,而且钥匙只有一把,并且他们把钥匙模子都带来交给李通了。

十八把锁送来的时候,陈乐天跟李通仔细的逐一看了遍,其实他俩对于锁的了解并不深,就算稍有了解,也不可能比得上那十八位宋国一流锁匠。检查,只是为了表现给那些锁匠看的,让他们知道,大将军府很重视。

两人在屋里待了将近两个时辰,将每一把锁都打开关上一次,然后锁上门离开后院。

陈乐天和李通来到前厅,杀人枪的事暂定如此,两人都是舒了口气。李通忽然笑问道:“乐天啊,你怎么也想入青天阁?在大将军麾下效力,再加上大将军如此器重你,不出十年,你恐怕就能因功上朝面圣了,何必去青天阁里遭罪?那里面除了整天想着育人育人的老学究,就是眼高手低谁都不放在眼里的二世祖,有什么意思!”

陈乐天道:“你这话说的就不对了,青天阁里是有许多沽名钓誉之徒,但更多的还是想有所学的人。我在军中待了五年,整天跟糙老爷们混,也不是长久之计,所以才想回来在青天阁,被名师高徒们熏陶熏陶多好,总不能做一辈子粗鲁汉子吧。”

李通大笑,脑海里自发描绘着陈乐天说的满军营糙老爷们的场景,笑的直不起来腰。

陈乐天对自顾自大笑的李通很无语,干脆坐那喝茶,然后接着道:“况且如今天下太平,军中少我一人不少多我一人不多,说的不好听点,趁着这个平安的年代,我还是想多体验体验不同的人生。”

李通点头道:“你说的也挺有道理。其实你若是考不上青天阁,再回军营,军营的大门对你是随时敞开的。”

陈乐天道:“其实我并没有离开军营,国家需要,我随时回去。”

又喝了几杯茶,陈乐天因为要准备青天阁的考试,所以就回去了。

李通独自在府里散步。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李通也算是半个读书人,这个道理他懂。所有当初他得到这柄利器后,首先想到的,就是献给一个足够强大的人,而且还要是足够正气无双的人,最终他选择了大将军。后来,他又自荐来大将军府做管家,大将军是个好人,俯仰无愧,将所有心思都放在军中,年近三十的人了,连个夫人都没娶。李通与大将军是发小,打小就在一起玩,大将军这一路走来有多么辛苦多么步步惊心,李通都看在眼里,所以他希望能够尽到自己的一份力,替大将军分点忧。他不知道自己献上的这柄杀人枪,对大将军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他早已决定,一旦事有不谐,他就算是拼了这条命也不会连累大将军。

虽接触的时间不长,但经过白虎帮和郭永春的事,李通觉得陈乐天这个人很可信。虽然大将军之前在寄来的信中已经说了‘陈乐天可尽信之’。但李通这个人少年时曾孤身游历天下,去过很多地方见过很多人也经历过很多事,养成了观人的习惯。丰富的阅历让他在交朋友时,自然而然就会去观察他人,思考他人。

他观陈乐天,年龄比他还小,思虑问题分析问题却比他更为成熟老道。对于古今人事的说论,不止是颇有自己的一套理解,甚至比之朝堂上的大学士也不遑多让。要知道,陈乐天才十八岁啊,李通还真是想不明白,陈乐天这份透彻是从何而来。军营中?不可能!糙汉子窝里能学到什么。读书?更不可能。要知道即便是学富五车的国子监教习,也不可能在十八岁时就读通经史百家的文章。

李通想不明白,从陈乐天的经历来看,他并没有自幼得名师教导,也并非诗书传家,只是个普通人家出身的孩子,而父母又早亡,十三岁便入了军营,能拥有如此远见卓识,实在罕见。一个年少有为的人,除去天赋异禀的极少数,他的有为一定都是有原因的。要么是得贵人有奇遇,要么就是家风纯正,自小便有极好的学习环境。可是这陈乐天......难倒有奇遇?

“想我李通也算是个文武兼备的人才,自认除了大将军,无人有我的天份高,没想到这回被这小子打了脸,唉,江山代有才人出啊!”李通喃喃自语,不过才二十五六岁的他,此刻脸上却满是挫败之色。不过只一瞬,李通就想通了,陈乐天是大将军的人,大将军手下有这样优秀的人才,是件值得高兴的事啊。

正文 第十四章 大放厥词 教习打人

转眼就到了青天阁考试的日子。

这第一日是礼科考试。陈乐天与孙子书早早便来了青天阁,在考院中分别找到属于各自的教室。

在第一科考试之前,教习们会照例宣布本次考试的规则。说来,青天阁选拔考试的规则一直都在发生变化,几乎每年都会有微小的改动,但总的来说,大方向上都是差不多的。

青天阁今年的考试内容还是传统的君子六艺,礼乐射御书数。

另外加三科,追踪、杀敌、逃遁,此三科是修行者科。想入修行院的学生,这三科是必考的,其余学生,只需考六艺便可。

每一科的考试成绩,均由五十位对应科院教员共同评级,取平均数。评级一共有九级,从高到低为,上上、上中、上下、中上、中中、中下、下上、下中、下下。

各科成绩出来后,再汇总,然后由九科的科院总教员分别题上评语,最后,由九科总教员与院长大人一起,确定最终录取的人员。

另外,大宋国子民,每个州郡,可以保送三个学生,国子监可保送十人,六部可保送十人,御史台可保送十人,这些保送的学生不用参加考试便可直接入学。

这些大规则都没有变。

今年唯一的改变就是往年礼科考试都是写考卷,但今年改了,不用考卷。教习在讲台上坐着,学生在下面坐着,然后由教习一个个当堂提问。问题多种多样,但基本上都是与礼有关的。或是让考生解释礼记上的话,或是说一个事例让考生分析。

随着当当的敲钟声响起,青天阁礼科考试正式开始,几百间教室里坐着的四上万名考生同时开始接受教习的考验。

陈乐天所在的这间教室有三十多名学生。陈乐天的考试号是在中间,但教习的提问顺序是随机的,所以大家都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答题。

“第一个,田皓。”教习的手指在名单上滑过,定在其中一个名字上,身边辅助的阁中学子高声念道。

“到!学生田皓见过教习大人。”起码值一百两的华贵衣裳包裹着一副肥大的身躯,赶忙从座位上站起来,此人至少有三百斤,这起身的过程令人看着都累。

教习大人皱眉道:“怎么如此肥胖?”

田皓诚惶诚恐道:“回教习大人的话,学生从小就胖,大夫说学生这是肥胖体质,就算每天只吃一顿也是瘦不下来的。”

教习这才颜色稍稍缓和:“听好问题!邻有丧,舂不相。里有殡,不巷歌,谈谈这句话。”

“是。”田皓点头想了片刻,昂首道:“学生以为,这便是礼,礼便是顾及别人的感受,无论自己是欢喜还是悲伤,都要想到别人。自己欢喜别人不一定也欢喜,自己悲伤别人不一定也悲伤。所以在表达自己心情的时候,一定要先考虑到身边的人。”

教习不置可否,挥挥手,示意问话结束。

“第二个,周过庭。”

“到!学生见过教习大人。”

“谈一谈,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

这个问题一出,众学生都暗道麻烦,纷纷心中感叹这周过庭运气挺背的。这句话与上一个问题都是出自礼记,这句话的大意是:只知道让学生摇头晃脑默背强记的老师,是不够资格做老师的。这问题周过庭很难答,学生评论老师,本就是有违于礼的事,不管他怎么答,都很难逃脱评论老师的范畴。

这周过庭看起来家境并不好,身上穿的白衫已经很旧了,鞋面上也打了好几个补丁,不过看他的神情,似乎并没有被这个麻烦的问题难倒,低头想了片刻,便拱手道:“圣人云,三人行,必有我师。学生以为,礼记中这句‘记问之学,不足以为人师’,是在告诫我们,既然人人都可为师,那么,当周遭人向我们请教问题的时候,我们应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切莫不懂装懂,云山雾罩的照本宣科。在解答求教者的询问时,应谨慎回答,真诚又认真的去给别人解惑。学生答完了。”

这个回答妙啊!众学生纷纷暗道。这个回答并没有直面教习的提问,而是先引出人人皆可为师的圣人之言,而后继续引用论语中言,整个回答都是在用圣人之言解答圣人之言,这样既回答了教习的问题,又表明非他周过庭本人评论老师。而且,他的回答又确实在理,不拾人牙慧,又清晰表达了自己的理解。

教习呵呵一笑,似乎挺满意的,示意周过庭已答完,继续下一个。

“第十八个,陈乐天。”

“到,学生见过教习大人。”陈乐天缓缓起身,郑重一揖。

“我有一位好友,出身富贵,他有个诺言,从不与宦官同席而坐。但有一次,他在宴席上遇到了一位位高权重的宦官,他本想换一桌席,但那宦官却认得他,也知道他的这个习惯,便叫住了他,他不敢违抗,席间在言语上将他好生羞辱了一番,他回家后,便自缢了,你怎么看?”

“学生以为,对外能不顾生死,保卫家园,对内能富国强兵,让百姓过上好日子,才是我等大丈夫所为。教习的这位朋友,死的太过轻于鸿毛。莫说只是被宦官羞辱一番,哪怕是被宦官揍一顿,又有什么大不了。若那宦官是个替百姓说话的好官,与他同席,则是荣幸。若那宦官是个恶官贪官,若瞧那恶人不顺眼,杀了他以后再去自缢也不迟啊,还能落得百姓们的一番夸赞。不过若是学生的话,学生肯定会这么做:这宴席刚开始时,学生就借故肚子疼要去如厕,这一去就不回了。这样,既没有违背自己的诺言,又能不得罪那宦官。教习大人,学生答完了。”

......

陈乐天这番话答完,整个教室里顿时安静的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几十双眼睛齐刷刷看着他,全部懵了。

连教习大人都张着嘴懵在那。

这每年的考生什么样的人都有,狂生自然也是不缺的,把自己说成古今第一才子的狂生有,说自己修行天赋五百年来第一的狂生有,甚至说自己的天赋不管学什么都能学成天下第一的人也有。但是!像这位陈...教习忽然有点想不起来这个学生的名字,低头看了看,哦,陈乐天。但是像这个陈乐天这样...这样实在的,似乎还是第一次碰到啊!

教室里静默了好一会儿,陈乐天觉得气氛有些沉闷,咳嗽一声道:“教习大人,学生答完了。”

“哦...你现在何处任职?”教习回过神来,脱口问道。

“学生在北军任前锋营伍长。”陈乐天答。

“北军前锋营伍长...我再出一题,君子不失足于人,不失色于人,不失口于人。”教习再问。

“教习大人教训的是,但学生以为,如大将军,明知是忤逆圣旨,却还是手刃淮南王,就是为江山社稷,为国家,就是圣人所言,知其不可而为之。人生一世,总该做点该做的事,事,总要人去做,若都为了明哲保身不去做,我大宋也走不到今天天下第一的地位啊……”

“放肆!”教习一指指向陈乐天。

然后陈乐天就觉得劲风扑面,而且风劲只在一息之后便骤然增强,接着他就仿佛被疾行中的马车撞到,倒飞出去,轰的一声撞在教室的墙壁上,落下。“噗!”勉强站起来,一口鲜血吐出,陈乐天慢悠悠的回到座位上,朝教习拱拱手:“多谢教习大人教训!”

“下一个。”教习端起茶杯,喝口茶。

“下一个,苏南风。”

陈乐天像在战场上被砍了一刀或刺了一剑时那样,试着深呼吸,一下,两下,三下。没事,虽然吐口血,但似乎没什么大碍,身上也没有哪地方觉得不舒服。心中暗道,这修行者就是厉害,指一下就能让你飞起来。更厉害的是都把他打吐血,却没真的让他受伤,只是看起来狠而已。想到这,陈乐天无声的笑了笑,看来自己这招挺管用,起码让这位教习记住了他的名字,起码这位教习动了教育自己的心思,只要想教育他,就是对他感兴趣,而且打他的时候还舍不得伤他,哈哈...哈哈...

日已西斜。

傍晚时,今日的礼科考试正式结束。刚出考场陈乐天就找到了孙子书,见孙子书一脸不咸不淡的表情,陈乐天笑道:“怎么样,教习有没有夸你?”

“没有。”孙子书摇摇头,面露担心道:“方才我听说你因为在答题时大放厥词,被教习打了,怎么回事?”

陈乐天哈哈道:“你放心,教习那是喜欢我呢,想让我见识下修行者的厉害,不是真打我,哈哈。”

“陈兄,你那番话真是太大胆了,在下佩服佩服!”跟陈乐天同个教室的那位三百斤的胖同学田皓满脸都是‘服了服了’的神情。

“是啊,陈兄,与陈兄的应答一比,鄙人的回答简直就是废话连篇!”穷困生周过庭也来凑热闹了。

一时间,陈乐天周围围满了考生,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不知真假的佩服话。陈乐天拱手团团一揖,道:“诸位同学不要再嘲笑我了,没看到我都被打吐血了吗,我现在要赶快去找大夫,各位让让、让让。”

“陈兄莫走,今日我做东,与陈兄好好喝一杯如何。”田皓抖抖堆在身上的肥肉,追了上去。

“还是在下做东,在下还有许多问题想向陈兄请教呢。”贫困生周过庭边说边摸着自己干瘪的钱袋。

“我做东,请陈兄去燕归巢快活快活。”听这话就是风月场常客。

“我来我来,去我家边赏花边论经史,我家的西域七色花可是京城一绝啊。”据说是十万两一株的七色花都有,看来此子非富即贵啊。

......

“改日,改日我请大家,今日在下实在是身受重伤,再不去找大夫的话估计就得横尸街头了。”

陈乐天艰难的拔开一条路,一溜烟逃了,毫无即将横尸街头之兆。

正文 第十五章 把政策加进高考里

陈乐天和孙子书回到秋实客栈。天还没黑,秦铁牛在柜台后算账,算的津津有味,陈乐天跟他打招呼,他连头都没空抬,一边算一边念叨:“比前日增十两,比昨日增五两…”

陈乐天笑道:“铁牛,别算了,去弄几个拿手菜来。”

秦铁牛摇头道:“没空,我一会算完后还要出去一趟,跟人谈生意呢。”

陈乐天好奇道:“谈什么生意?”

秦铁牛道:“我准备给咱们客栈招几个商家,算是入驻我们秋实客栈,卖酒或是些小吃之类的…”

“不错不错,看来你挺适合做生意的啊。行,那你继续努力,我去厨房让掌勺弄几个菜,不麻烦你了。”陈乐天笑着点点头,觉得秦铁牛这回算是入对行了。

没一会儿,三个菜两壶酒就上来了,陈乐天和孙子书开始吃喝。

陈乐天喝口酒,道:“子书你考的怎么样?教习的问题难不难?”

孙子书道:“问题不难,不过我答的并不好,估计连中中都算不上。你呢,你到底怎么答的,惹的教习大怒?”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忘了跟你说,这是我的秘诀,大放厥词,这样才能给教习留下印象,不管礼科最后他们给我什么成绩,至少他们记住了我,这样,在其他科目的考试里,他们就会留意我,只要他们留意,我就能展现我的能力。”

孙子书皱皱眉,表示不认同。

陈乐天道:“你别不信,想要在上万的考生中脱颖而出,只有两条路,一是你确实有很强的能力,二就是你必须跟别人大不相同。”

孙子书道:“这倒是实话,但我观往届的考试,我认为,教习们最看重一个人的心性,心性坚毅内心强大者,即便实际的能力并不如何强大,也会通过考试。”

陈乐天冲孙子书竖起大拇指道:“你说的很对。内心强大者,后天学习的能力很强,即便当下实力不如别人,但日后进步起来那也是神速的。”

两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不知不觉就喝光了各自壶中的酒。为了三天后的御科考试,两人没有再喝,孙子书告辞回家。

三日后。御科考试。

考御科陈乐天是自信满满的。

想当年,他可是给大将军李戎生当过小半年的车夫。北军灵魂李戎生向来以爱兵如子著称,在军律之外,大将军都是非常慈祥的。

可是陈乐天给李戎生当车夫那段日子,那是天天被打。两军交战时,大将军时常突发奇想,来个单车冲锋,一辆车独闯对面三五百骑兵,陈乐天驱车若有丝毫犹豫,大将军就会喝道“赶你的车,慌什么!”并且手中鞭子就会像毒蛇般抽在他后背,疼得他龇牙咧嘴的,却还得坚定双手驱赶马车冲向敌军。面对黑压压的敌军,那简直就有一种冲向阴曹地府的感觉。

所以,陈乐天有理由相信自己,御科的成绩至少能入得了老师们的法眼,至少也能博个上中的考评。

由于人数众多,而御科又需要在宽阔的场地上进行,所以上万名学生被分成三批进行考试。每批学员考一天,三批要考三天。

陈乐天被分在第一批,所以第一日就要上考场。

青天阁后山有好几片宽阔的地方现在已经被修缮好。陈乐天被分在二号场地,场地上面被木栅栏围成各种各样的跑道,供马车奔驰。各种旗子插在一些关节点上,随风招展。

场地周围围满了往届的学生,这些已经身为青天阁学生的人员,大多数都会参与到每年秋闱的招生考试里,或是辅助教习,或是布置场地,或是端茶递水等等,甚至还有很多摇旗呐喊助威的,比如说今天的御科考试,就有许多学生自发组织的来给新考生鼓劲。

陈乐天看到身边的待考者还是考礼科时那批同学,他还没来得及先打招呼,那群人就主动找他搭讪了。

“陈兄,你身体好了吗,今日是御科,你若身体尚未痊愈可向教习申请延后的。”贫困生周过庭关切道,他还是一身破旧衣裳,还是丝毫不觉得自惭形秽。

“是啊,在下认为陈兄那日答的非常好,可是教习大人却…”三百斤的胖子,田皓抖动着自己巨大的身躯,皱眉道。

还有很多同学都来与陈乐天招呼,陈乐天一一行礼,道:“多谢各位同窗关心,我身体已经好了,完全不会影响今日的考试。还有啊,我回家后想了很久,我觉得教习大人教训我是应该的,比竟咱们都是年轻人,行事说话还是慎重些好啊。”

众人一番东拉西扯的寒暄中,已经有几十辆车马被拉上场了,考试将要开始。

所有考生都停止了说话,紧张的看向跑道。

陈乐天观察了一番跑道,总长度大约有十里,最宽处有六车宽,最窄处只有一车宽,地面有些是土地,有些是石块,还有些是不知深浅的水坑。很显然,这是模仿战场造出来的跑道。陈乐天很赞同这种布置,很多时候,读书人天生有种优越感,觉得四肢发达总跟头脑简单有着撇不清的关系,但这种优越感是不靠谱的,它是建立在国泰民安的基础上。战士们在疆场上,过着不知死在何处的日子,读书人在城里过着有酒有美女的日子。这是不公平的,这种优越感是需要消灭的。

而现在,整个大宋年轻一代都想进的青天阁,把疆场上驾车的事,拿到了考场上。那么会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想参加秋闱,你就得有点起码的御车马能力,你得有点体力,你得懂点赶马的技巧。

简单点说,就是,你得练起来。

如果朝廷想让年轻人不要只顾着读书,身体也要练练,这恐怕是唯一最好的办法。给年轻人一个练身体的理由和诱惑,那他们自然而然就会主动的练起来。

西凉国下马为民上马为兵,因为弯弓射箭,起码打猎,是生下来就要学会的,否则他们就得饿死。所以西凉国不用考虑这个问题。

大宋不一样,大宋的人民是靠耕田种地吃饭的。所以大宋需要考虑。大宋当初始建国时,青天阁是没有御科的,只有诗书礼乐,所以大宋军力一直很弱,直至青天阁开始考御科,开始考修行科,大宋才迅速强大起来。

陈乐天深知,朝廷也深知:人人逐利。所以今天,御科必考。

“陈兄,我家境贫寒,从小到大没驾过马车,也就是十几天前,承蒙田皓田兄关照,让我去他家练了几次,如今还是手生的很啊。”贫困生周过庭忽然想起,在之前礼科考试时,陈乐天说过他是北军的伍长,既然是军中的人,那肯定是驾过马车的,所以赶快凑过来请教。

陈乐天道:“周兄,这驾车是没有窍门的,必须经常练才行,不过若是你腰腹力量大,手臂力量大,对新手来说,是很讨巧的。”

周过庭想想,道:“我平常每日都有练腰腹和手臂的,只是接触马车才短短几日,对于马的把握还是不够啊。”

陈乐天拍拍周过庭的肩膀安慰道:“那就行,周兄不必担心,我看大部分考生都是新手,既然你已尽力准备了,这御科考试尽力而为便是。即便御科考的不如意,还有别的科目呢,教习们会理解的。”

“多谢陈兄指点。”周过庭拱拱手,轻叹一声,怎能不担忧啊。

一声清脆的锣响,考生和围观者都安静了下来。

站在场中的教习大声道:“御科考试即将开始,各考生就位。”

几十个考生在教习副手们的带领下,在跑道开始的地方,依次踏上自己的马车。所有的马车都是一模一样,马的高矮也都差不多。陈乐天被安排在靠后面的第四排。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等待教习发令。

陈乐天观察了下周围的考生,他发现大部分考生一看那站姿,就能看出是外行。很显然这些考生在御车上的熟练程度,跟他陈乐天比起来,天差地别。不过也有几个人,看起来像那么回事。比如说在第二排,有个贵公子虽然一身华贵衣裳,但全身放松、双手坚定的样子,显然平时经常练。还有个看上去家境一般的考生,是坐着在,从他吊儿郎当的表情来看应该不是生手。

陈乐天认为,总的来说,拿下这场考试问题不大。比较是疆场上磨练出来的御技。

他仰头看了看朝阳,早上深秋的寒意还是很浓的,不过今天的太阳很好,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忽然,他感觉有人在看他,他目光一扫,正碰上那个贵公子在看他。那贵公子的眼神有些冷,见自己被发现后,并没有立刻收回目光,而是目光继续在陈乐天身上审视了一番,才慢慢回过头,看向跑道的前方。

陈乐天不认识他,也没在意,反正自从礼科考试后,很多考生都认识他了,他只当是一个崇拜者对他的观察。

正文 第十六章 为国家崛起而努力

“考试开始!”

发令者一声令下,几十辆马车同时开动。烟尘扬起,马蹄声杂乱的响起。

“驾…诸位同学,努力啊!”陈乐天虽然在队伍的后面,但片刻之后,他就冲到了队伍的最前面,大笑三声,朝身后的同学们挥挥手,一骑绝尘。

“人随马动,车随马动,马随人令……”贫困生周过庭同学勉强能驱着车跟上大队伍,他紧紧的抓着车辕,口中不停的念着跟别人学来的御车顺口溜。

而那位三百斤的田皓同学虽然已经是满头大汗,但自己的马却仍旧一动不动。“教习大人,我这马怎的不动啊?”田皓不禁问道。

教习大人冷冷的看了他一眼,道:“别人的马都动,你的却不动,难倒怪马?”

“学生知错了…”田皓顿时蔫了,不敢再问,只用鞭子大力的抽着马屁股。抽了十几鞭后,马才打了个响鼻,慢悠悠的开始走起来。“快、快跑啊…”田皓焦急的大喊,可他也不想想,他一个人的体重比得上两三人,考试的马在选拔时,为了公平起见,教习们都是尽量选的体形、耐力、速度差不多的。那马估计是见其他马拉的都没它拉的位份大,心中不快,再加上田皓平日里家中虽然随时随地可供他学习御车,但他从小就怵马,所以练习的不勤。因此马才欺负他,开始是不动,现在虽然动起来,却也只是慢慢的走。不一会儿,田皓与他的车马,就成了这组里的倒数第一。

陈乐天驾着车,已经过了半程,丢了后面的第一团队两里路。

考场周围的观众们看的津津有味。

“你们看跑在最前面的那个,那人就是前几天礼科考试被教习打的那个,他怎么这么厉害?”

“人家是北军前锋营伍长,平日在军营里御车就跟玩一样,当然厉害了。”

“原来如此,哇…李家军的?还是伍长?难怪呢。唉,你们看最后面那个,哈哈,如此肥胖,我看那马车都快给他压塌了,他考御科真是难为他了,哈哈…”

“你们看当朝宰相的孙子李成俊,好像正在发力,我听说他每日都很刻苦。”

“再刻苦都没用,到这来,还不得跟咱们穷苦出身的人一样,做同样的事,啊,李成俊翻车了,哈哈…”

众人定睛一看,却见本来已经甩开了第一梯队,变成仅次于陈乐天的第二名,相府公子李成俊,在过一个水坑时一不小心,右边车轮撞击在较深的坑边缘,连车带马翻了出去。由于速度过快,马车飞出去好几丈,把跑道的围栏都撞飞了。不过李成俊一个跃起,轻巧的落在旁边,并没有受伤。站稳后,他赶忙上前查看车马,先确定马没有受伤,再确定车除了顶棚开裂了点,其他物件并没什么大损坏。于是他双手扶住车轮,猛的发力,一下子把车翻了起来。

“好,李公子好身手!”李成俊这一番镇定的表现,惹得周围人纷纷鼓掌喝彩。

但李成俊连一个高兴的表情都没,抬头看了看前面的陈乐天车,微微皱眉,登车继续考试。

陈乐天吹着口哨,逍遥自在的很。

乱石堆在前,他轻轻摆动车辕,将最合适的摆动幅度传递给马,车以极微小的晃动过去了;水坑在前,他只微微动了下车辕,马车的两个车轮就从水坑两边碾过去了,车轮上连一滴水都没沾。

距离终点还有大约一里路时,他回头看了看,却见之前审视他的那位贵公子居然离他只有小半里的距离。只见那贵公子不停地挥鞭催马,双目定定的看着陈乐天的车。

“哇,这么厉害?”陈乐天对着那贵公子竖了竖大拇指。然后,扬起从开始到现在没用过一次的马鞭,用鞭柄轻轻在马屁股上一拍:“伙计,使点劲,别散步了。”

只见那马长嘶一声,忽然撒开四蹄,加速跑起来。很快,就冲过了终点线,借着冲力,陈乐天朝右一拨车辕,连车带马原地转了一圈,从背对跑道变为正对跑道。此时看起来,丢了第二名那贵公子一里多。

第二名那贵公子皱着眉头也冲过了重点,他并没有陈乐天那原地掉头的本事,只是老老实实让马慢慢停下来,然后扯着马头转一圈,与陈乐天并列。

“陈公子御术高超,让我等难以望其项背啊。”贵公子拱拱手,叹道。

“兄台过奖了,人人擅长的东西不同而已,况且我在军中待了五年,跟你们比,也算是占了大便宜。还未请教兄台尊姓大名。”陈乐天回了一礼。

“我姓李。”贵公子点点头。

“李兄,幸会幸会。”陈乐天笑笑,觉得这李姓贵公子好像也太严肃了点,跟人说话丝毫不开笑脸。

半柱香后,那些后面的大部队纷纷也到达了终点。

有些是破车伤马回来了,有些是车毁了只剩人马回来,有些是满身是血孤身一人来的,甚至还有几个路途上直接摔成重伤被抬走回不来了。

第一批结束,下面进行第二场,请第二批考生入场。

陈乐天留下来在围栏外,观看他们这个场地剩下两批考生的考试。偶有几个考生拥有不错的御车功力,但比起他,都差的比较远。他放下心来,对身边陪考的孙子书道:“看来我这上上的评分是跑不掉了,哈哈。哎,子书,你御车的水平如何?”

孙子书道:“我有个朋友在镖局,我经常让他带我练,最近半年了我隔一天就会去练半天,但我觉得还差很多,与你方才这场考试相比,我大概勉强能保持在相府李公子后面的第一团队。”

“谁是相府李公子?”陈乐天疑惑道。

“就是在你后面的第二名,李成俊,他是当朝宰相的长孙。”孙子书答。

“他方才还与我打招呼呢,我以为他只是一般富家子弟,没想到是宰相的长孙。我看他的御车技术挺高的,很显然常常练,堂堂宰相之孙,能吃得下这苦,也是不容易。”陈乐天笑道。

日近申时,几个场地上所有考生都考完了。

“本场考试结束。”评分席上坐着五十位御科教习,在分别对每一位考生进行评分后,宣布今日御科结束。众学子纷纷离去。

余下的第二批第三批六七千名考生将在明日后日再考,然后御科才算彻底考结束。

陈乐天与孙子书走出青天阁,在巨大门头匾额下,众考生纷纷向陈乐天道贺。

“陈公子御科是铁定的第一名了,恭喜恭喜。”

“陈公子真是样样都精通,通晓礼学,精通御道啊。”

“是啊,日后陈公子定然会是我们这届学子中的佼佼者了,以后还请多多关照。”

……

陈乐天行了个罗圈礼,道:“诸位同学过奖了,不管咱们最后能不能考上,这段时间我们共同考试的经历,都是我们人生中不可多得的,以后大家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一起为大宋的强盛而努力,为百姓的福祉而努力!”

“好,说的好!”

“为大宋的强盛!”

“为百姓的福祉!”

众人鼓起掌来,呼喊声如浪潮,层层叠叠,仿佛能拍碎一切。烫金大字匾额下一片雄姿英发。上万名身着青白色学子服的学子们聚集在青天阁的门口。若从天空中俯瞰下来,如大海般,如天空般,辽阔,广大。

而此时,在青天阁最高楼的最高层阳台上,站着十几位老者。他们看着下面那些学子,心中都涌起了一股自豪。

是无数前人的努力,无数人耗尽鲜血、心血,传了一代又一代,才到了他们的手上,而他们,没有辜负前人,他们竭尽一切去维系这种良好的气氛、稳定的运作。

才有了今日这般气势。

单单是尚未通过考试的考生,单单是这群初出茅庐的考生们,便能因青天阁三字而迸发出的热烈,就足以令任何一个国家胆寒。

放眼整个天下,恐怕没有那个国家的年轻人能有如此的凝聚力与蓬勃向上之力。

“这一切,都是诸位的功劳啊。”院长大人轻捋白须,呵呵笑道。

“是院长大人领导有方,我等不过是按部就班行事罢了。”礼科总教习拱拱手。

“是啊,这都是院长大人的功劳…”其余各科总教习纷纷应和。

院长大人转头看了看身边的同僚兼下属,朗声道:“这就不要谦虚了,各位。这世上任何一件大事的成功,都是许多人勠力同心的结果。咱们大宋的青天阁,教六艺,教修行,都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让学子们明白,国人的共同努力有多么的重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天下兴盛,是所有人努力的结果,天下衰亡,亦是所有人不努力的结果啊!”

众总教习都是由衷的点头认同。

他们这群人,已经在人世修炼、浮沉了很久,早已世事洞明,对于已经在衰老的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后生们朝气蓬勃团结友爱更令他们心生快慰了!

正文 第十七章 尴尬的天师

如果从湛蓝的天空俯瞰这天下,会发现宋国所处地域恰是这天下的中心。翻开百年前的地图,宋国只是九方雄主中最弱小、最名不副实的一员,是被群狼环伺着的小绵羊,只能小心翼翼的生存着,从来都不敢大声吭气。

而如今的宋国,军中多的是可摧山拔林的精兵悍将,庙堂里最不缺的就是袖里乾坤大,运筹帷幄千里外的文士清臣。英雄之辈更是如深山中重千斤的大野猪般,虽不是遍地走,但也绝对不少。

一百多年前那场旷日持久的九国争霸,让宋国从一个本在各方雄踞势力的夹缝中艰难生存的中原小国,步履艰险却也坚定的一步步踏成了现在的天下第一霸主。

硬生生在天下这块地图画布的正中间,写出了个大到离谱的 ‘宋’字。

汴京自古繁华,画布上的大宋近似一块大饼,而汴京城恰在这块大饼中心,是宋国建国三千多年唯一的都城,宋国历代的君王都不约而同的把都城建在这里,无论新君是有多么痛恨旧王朝,无论新君王登基后,是如何的大刀阔斧修改甚至是推倒重铸那些官制、银钱,不变的,都是汴京都城的身份,无人敢动刀斧的,唯有这汴京城四方城墙的一砖一瓦。

这座如今占地有半个西凉国那么巨大,人口多达八百万户的汴京城,在世间人口中,有着天下之心的美称。

开宝元年,建安帝赵统十六岁登基为帝,在其后的二十年,铁蹄踏尽八国诸侯,据传言,赵统骑着胯下的赤月马把八座皇宫溜达了个遍,每到一座金殿,赵统和其胯下的赤月马都会在龙椅上撒泡尿,然后潇洒离去。

那一泡人尿和一泡马尿,让后来只能仰宋国鼻息的八国帝王,每每坐在龙椅上和殿下众臣议事时,仔细闻去是否还能闻到隐约的尿臊味就不得而知了。

开宝二十三年三月初一,八国诸侯同至汴京,朝觐建安帝。

那天的汴京城百姓,家家户户张灯结彩、鞭炮齐鸣,人人争在十六车道宽的天河大道上观看八国帝王愁眉苦脸的样子。

据说那天,天河大道上行走着八国帝王的车驾,而围观的百姓却没有一人破口大骂那些曾经将他们和他们的宋国欺负至卑躬屈膝的帝王,只是沉默的看着那些缓慢而行的车驾。看着被建安帝强令必须撩开的车窗帘内,看着那八张帝王的脸,百姓们不由自主的流下泪来。

那年,那天,汴京城以至宋国上下,都弥漫着一种叫做扬眉吐气的味道。

据民间的传言,说这汴京城之所以没有哪个大宋国君敢施以刀兵,是因为始建国汴京城四方城墙刚落成时,曾天降祥瑞,无数天兵天将由东方而来,领头的是位金甲天将,此天将站在阵前,指着汴京城道:“望大宋君王日后当以保天下百姓安宁为己任!”然后所有天兵天将从四面八方直冲城墙,最后消失于城墙中,仿佛融进了汴京城刚建好的四方城墙中了。

所以此后那四方城墙只有加固加高加厚的份,连一块砖都没掉过。

虽然这个传说大宋朝廷并没有公开表示属实,但百姓们还是津津乐道、深信不疑。

跋涉千里,从梁国草庐而来的一行人都是第一次来到汴梁城,惊叹于大宋京城的繁华,恐怕是其余六国的都城加一起也比不上的宏大繁荣。

“真是百闻不如一见呐…”站在城门前,仰头看着高高厚厚的城墙,

容貌俊美的年轻男子慨叹着。

“二师兄,你可是答应过我,带我买宋国最好的胭脂的。”小师妹欢呼雀跃,两颊因兴奋而染上红晕,街道两旁的摊子对她很有吸引力,但她没有忘记早有耳闻的汴京秋兰坊胭脂。

“我记得哦,为了小师弟,你整天就知道买胭脂水粉打扮自己,这么大人了,还不懂事。”年轻男子无奈的摇摇头,但还是很宠溺的摸了摸小师妹的头。

小师妹背着双手,笑道:“师父说啦,修行,在自己高兴的时候是最有效果的,所以我首先得让自己高兴啊。师父还说啦,女孩家的,整天练功也不好,把手练粗糙了不好看,我最近都感觉自己的手粗糙了很多……”说着,二八佳人抬起手噘着嘴看着自己的手…

“好了好了,你高兴就好,高兴就好。”年轻男子懒得跟她缠夹不清。

秋实客栈内。

秦铁牛靠在柜台后,笑眯眯的看着说书人在简单搭起的台子上说书。

“如今这宋国,再不是当年那个谦逊、勤勉,那个以礼闻名天下的衣冠上国礼仪之邦了,可惜、可惜…”嘴里说着可惜,可老头的表情却丝毫不显得可惜,使劲用牙撕扯着油腻的鸡腿,仿佛若不用心去对付这条鸡腿才是真正的可惜。坐在独属于他的说书小台子上,无视坐下众看客期待的神情,此时正是说书老头说书间隙吃鸡腿的时间。

待老头吃完鸡腿,只见他那双站满油腻的枯手在衣角随便一擦,拿起醒木重重一拍,接着道出今日的结束语:“各位看官且听说,国,可无强兵悍马,但不可无礼无义呀…”

“好、好…”看官听罢,纷纷鼓掌的同时也都慷慨解囊,掏出或多或少的银钱放进台上的竹篮里。

这个说书老头在汴京城已经说了几十年的书,是土生土长的京城人,从少年直说到如今耳顺之年,早已是汴京城人人皆知的名人。他说书,或许并没别人说的惊心动魄、精彩绝伦,也不会吊人胃口,但每每吃完一个鸡腿后的结束语都耐人寻味的很,是众人喜欢的一大特色。

“这等妄论朝政之言,若是放在我们梁国,足可杀头。”一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轻摇纸扇,望着收拾完家伙什慢慢离开客栈的说书老头背影,面无表情的说。

坐在书生对面的是个满面风尘的中年男子,脸色苍白,听了年轻男子的话,只是稍稍扯了扯嘴角,并不说话,目光投向窗外天空,似乎在思考什么。

书生却是继续说道:“师叔,许多人说宋国御民宽松御官严苛,是朝政清明的典范。哼,可在我看来,御官严苛倒还说得过去,可御民宽松有什么好处?对愚民宽松的很了,是容易出刁民乱民的。”

被称为师叔的中年男子终于转过头看了眼书生,干笑几声道:“若是宋国也像我梁国般,就凭你方才所言,现在恐怕已经被衙差带走了。”

“哈哈…”书生洒然一笑,拱手道:“师叔教训的是。”

“有国有家者,不患寡而患不均,不患贫而患不安。能让百姓过安稳日子,不让不均之事大行其道,至少在表面上做到相对公平,那还有谁愿意造反?造反干什么用?造反能过的比现在好吗?”中年男子声音有些沙哑,中气也不是很足,显然是受了内伤。

书生见中年男子面色较之方才又苍白了些许,皱眉抬手往对方腕上一搭,片刻后担忧道:“师叔,我们还是赶快回草庐吧,这里的事暂时就别管了,交给下属们打理便是。”

中年男子想了想,最终还是点头答应。

他们是梁国草庐的人,此番来京城,没得到丝毫有用的消息。被书生称为师叔的中年男子,是草庐的十二小天师之一的人物,孟雁归。在汴京城内,秋境的孟雁归却受了重伤。而那个书生,是比他小一辈的草庐弟子,是年轻一辈中的翘楚,卫进。

草庐是世间道门的老家,据说是两千年前道门老祖张道陵张天师亲手所筑,而今已是天下道门信徒心之向往的圣地。天下的大天师大都出自草庐,北梁能在大宋铁蹄下存活下来与草庐也有很大关系。

“等你师弟师妹他们来,交接一下,咱们就回去。”孟雁归喝口酒,看着窗外来往的行人。他们这批人是几个月前就来到汴京城的,如今他受了重伤,不宜久留,今日,他们是按照约定,在此等候草庐第二批来此的人。听他的师父说,第二批来的都是青年弟子,而且此行目的只是考察观摩青天阁的考试,所以这第二批人可以大摇大摆,不用像带着任务的他们这样躲躲藏藏。

不一会儿,孟雁归看到了从门外走进来的一行人。

“师叔好,大师兄好。”几人拱了拱手,坐下。

“师叔,你受伤了?”小师妹韩灵儿抓着孟雁归的衣袖,一直开朗的笑容变成了担忧。

“小伤,不碍事的,灵儿放心。”孟雁归笑着安慰道,给韩灵儿倒杯水:“灵儿累不累?你的小师弟可是想煞你了啊。”

韩灵儿脸又红了,嗔道:“师叔又乱说了…”

众人都是笑。

寒暄几句后,号称草庐年轻一辈中最英俊的二师兄冯霄霆道:“师叔与大师兄还是尽快回草庐吧,省的夜长梦多,师叔这伤需要好好休养。”

大师兄卫进道:“我们今日便走,你们在这里要多加小心,万不可惹事,这汴京城内高手众多…若不是…”说到这卫进瞥了眼师叔,没再说下去。

孟雁归苦笑道:“若不是他们手下留情放我一马,恐怕你们就再也看不到我了。”

“为何?”韩灵儿好奇道。

“小师妹!”大师兄卫进有些生气,瞪了瞪韩灵儿。

“无妨。”孟雁归摆摆手,对韩灵儿道:“我去青天阁藏书处找书,被青天阁的人发现,本来我是必死无疑,那些人却说‘藏书处杀人,不祥,我这才得以逃脱。’”

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草庐十二小天师之一的孟雁归、秋境的修行者,如此修为的大人物,居然在青天阁有此遭遇。

孟雁归见气氛有些不好,呵呵笑道:“你们的师叔也没这么弱,当日我遇上的是他们修行院的教习,还是两个,都是秋境的。一对一的话,我不怵,但是两个打一个,我怎能招架的住。我当时嘲笑他们以多打少算不得英雄好汉,他们却振振有词‘能赢就是英雄好汉,你有本事也多找点人来便是’,哈哈,没想到这宋国为人师表者说起狡理来脸都不红。”

众徒弟这才能接受,韩灵儿笑道:“以多欺少,如此看来这青天阁也不怎么样嘛…”

交待一番后,师叔孟雁归和大师兄卫进告别众人,踏上了回梁国草庐的路途。

正文 第十八章 师姐师弟喜相逢

今天是青天阁的乐科考试,他们这一行梁国草庐弟子也进了青天阁观看考试,并没有遭到任何阻拦。草庐弟子的身份虽说在宋国较为敏感,但他们知道,向来自诩礼仪之邦的宋国,是不会在京城内动他们的,否则就砸了挂在青天阁大门旁‘来者是客’的牌子。

乐科考试是在青天阁的后山竹林中,能容下上万名考生同时考试的竹林,可想而知,有多么的大。他们好不容易才找到小师弟所在的考场。

小师弟看到他们,很是高兴,不过此时他正席地而坐,面前放着一把古琴,小师弟没敢跟他们打招呼,只是挑了挑眉毛算是看到了。

“乐科考试正式开始。”教习宣布考试开始。

铮……

乐科考试没有固定考的曲子,学生根据自身情况选自己拿手的便可以。由于每个学生距离都不近,所以只要静下心来弹自己的曲子,基本上是不会被周遭考生影响的。

那小师弟选的是大部分人都会的高山流水。

此曲是大宋经典之曲。流传自伯牙子期,相传子期死后,伯牙便摔琴绝弦,终其一生未再奏。

只不过百年后,有人无意中得到了这高山流水的谱子。从此,这首曲子便成了大宋子民爱乐之人必会的曲子。曾经无人能赏的高山流水,在如今,已成了人人皆赏的名曲。

只是,会弹,不一定就能弹出神韵罢了。

小师弟闭上眼睛,整个人沉浸入其中,那模样在小师妹韩灵儿眼里,简直就是下凡的谪仙人。

“哇…小师弟…在我们大梁怎得从来没见小师弟弹过啊…”

“你小师弟都是在夜深人静时去山里弹,他弹奏时,你都是在睡觉,哎,你说你那叫什么养身觉?”二师兄冯霄霆道。

“是师父让我晚上早睡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师父不给我晚上出门。”小师妹很委屈,两眼泛着泪光,不知是被小师弟的琴声打动了,还是在生师父的气。

“师父是为你好,你们日后成亲了,让小师弟天天弹给你听,一直听到你厌烦。”草庐最英俊的二师兄冯霄霆笑道。

“师兄你胡说什么啊,不理你了。”韩灵儿羞的低下头,满脸通红。

考场里的那个小师弟是草庐年轻一代里年龄最小的,名叫杨越山,只有十六岁,被誉为是年轻辈里天赋最高的人。杨越山是奉他们的师父,也就是草庐第一大天师的命令,来参加青天阁入学考试的。

本来杨越山是不想来的,他觉得在草庐在梁国,足够他修行了,但师父有令,他只有遵从。恐怕所有考生里,只有他一人不是自愿来参加考试的。

一炷香后,杨越山奏完了,大部分考生都奏完了。他转头看了看旁边的考生,笑道:“陈公子不会连乐道也精通吧?”

坐在杨越山旁边的,恰是陈乐天,陈乐天认出来这位考生,在之前的御科考试时,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而且御技也不错,仅次于第二名的宰相之孙。

陈乐天拱拱手道:“还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杨越山道:“在下姓杨,名越山。”

陈乐天道:“在下陈乐天,杨公子,你就别取笑我了,我只能说会弹,能磕磕绊绊把曲子奏全而已。倒是杨公子你,我方才听你所弹高山流水,很得神韵啊。”

“陈公子过奖了,我…”

“尚有考生未考完,你二人不要打扰。”在考场中来回巡走打分的教习走过他俩之间时,皱眉道。

“是。”陈、杨二人撇了撇嘴,互相递个眼色,不再说话。

“本场考试结束,诸位考生可以离场了。”大约又过了一炷香时间,所有考生都考完了,教习们的评分也就结束。

“陈公子,我有家人来了,我得去陪他们,在下告辞。”杨越山赶忙站起来,拱拱手,冲着自己的师兄师姐们去了。

杨越山对于自己的乐道还是很有信心的,他在草庐可是每天都练,如此坚持了将近十年。从六岁练到十六岁,再加上草庐中有无数名师的指导,再加上师父亲口说过他‘乐道天赋草庐第一’,他想不拿上上的成绩都难啊。

“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八师兄,还有小师姐,你们终于来啦。”杨越山高兴的很。

“小师妹,给你俩单独聊半个时辰,我们到处看看,这青天阁依山依水而建,真是个好地方啊。”众人笑着走开。

杨越山嘿嘿笑道:“师姐,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韩灵儿摇头道:“不辛苦,有师兄们照顾我,一路上我看了好多好看的风景呢,倒是小师弟你,一个人来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

杨越山道:“我很好的,我已经交了好几个朋友了。对了,师父师叔们身体可都还好?”

俩人在青天阁里边走边聊,杨越山总是问韩灵儿草庐里的事,韩灵儿耐心的一一回答

在小师妹韩灵儿的强烈要求下,众人陪她逛起了秋兰坊。

秋兰坊座落在汴京城的内城北边,是专门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在京城这个寸土寸金的地方,秋兰坊却占地好几十亩,也说明了秋兰坊生意着实兴隆的很。

它紧邻着大宋最大的青楼,燕归巢。有许多达官贵人借口来给夫人买胭脂,其实进的却是燕归巢。那些夫人们对此很是不忿,但秋兰坊的胭脂又确实是天下无双,她们又不舍得把秋兰坊给轰走。所以,秋兰坊的生意一直都很好。

“二师兄,你答应过我的,起码给我买两百两的胭脂。”韩灵儿在秋兰坊的货柜前,两眼放光。

“没问题,你尽管挑便是。”二师兄冯霄霆点点头,他作为草庐第一俊,身边从来不缺乏美人,从哪些美人口中,他知道了很多关于胭脂水粉的门道,秋兰坊还是他说给韩灵儿知道的。

两个时辰后,除了韩灵儿,其他人都已经身心俱疲。二师兄三师兄六师兄八师兄小师弟,一致认为,逛街比练功还累一百倍。但韩灵儿很开心,买了一百多两的胭脂水粉,她说她半年都不用逛街了,可是大家都知道,他要是能做到半个月不逛街,那黄河水都得倒流。

小师弟杨越山早就在城外租了间屋子,屋子的主人是常年在扬州做生意的宋人,京城有很多宅子,这外城的宅子一直闲置无用,所以朝外租,几个月前杨越山来到汴京城后,就租下了这里。

屋子挺大,前后共九间房,足够他们住了。

杨越山找了管家找了厨子等佣人,所以众人来到这里没一会儿,饭菜就都上来了。

二师兄冯霄霆拍拍杨越山的肩膀,笑道:“小师弟真是会享受啊,不愧是大家族的公子。”

杨越山道:“二师兄,你再提以前的事,我可就不开心了。”这杨越山是梁国都城最大家族杨家的子弟,杨家近两百年,出了三个宰相四个大学士,其他官更是不计其数,可谓是当下梁国最炙手可热的家族。杨越山呢,本是家中嫡系一脉第一继承人,可惜因为政见与父亲祖父不同,一气之下,离家出走,拜入草庐。本来大家都知道,杨越山这是反将一军,只是为自己将来继承家主做准备,可没想到被他弟弟瞅准机会,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说动父亲与祖父,将家主之位交给了弟弟,而且还对外宣称,杨越山一日不认错,就一日不得杨家的原谅。这下弄巧成拙,这就成了杨越山的一块心病。

冯霄霆呵呵道:“我这是在夸你呢,你看你年纪轻轻的,一个人只身来到这异国他乡,我们本来都以为你肯定什么都不懂,可如今看来,你把自己料理的很不错,我想师父若是知晓了,一定会很高兴。”

韩灵儿接道:“是啊,小师弟,我之前还在想‘一会到你住的地方后把你衣服好好洗洗’,可没想到你早就安排了浆洗的佣人,以前在草庐的时候,你什么事都不管,我们都以为你一心只懂修行呢。”

杨越山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道:“你们就别夸我了,咱们吃饭吧,尝尝我雇的厨子手艺如何。”

众人笑着纷纷入座。

二师兄冯霄霆不喝酒,排行仅高于杨越山的小师妹韩灵儿也不喝,三师兄身体不好不能喝,六师兄八师兄尤为好酒。

杨越山当然早就拿出了从汴京城花重金搜刮来的陈年老酒,打开封泥,给六师兄和八师兄斟满,道:“二位师兄,这酒可是五十年的陈酿,我找了一个多月才找到的。”

“小师弟有心了,那我们二人可就不客气了,来,我们先干为敬。”说罢,两位师兄就按捺不住开始喝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小师弟杨越山道:“不瞒诸位师兄,我也算自幼就见过世面的,从大梁的朝廷到咱们草庐,帝王将相到江湖魁首,我都见过。我本以为咱们大梁之所以暂时不如他们宋国,只是因为我们欠缺了点运气,但这几个月我在汴京城,所见所闻,无一不是让我大为惊讶的。他们宋人…简直太可怕了…”

“可怕?”二师兄冯霄霆奇道。

“是的,就是可怕。”杨越山又给六师兄八师兄倒满酒,接着道:“我说一件事,在京城,富贵人家的子弟,是没有特权的,起码明面上没有。我们都知道,在咱们梁国京城,六部九卿正副官的子弟,不管进的是哪个衙门,都基本上安排的都是闲职,先学段时间。但宋国的高官子弟不是,他们想出成绩,只有比普通仕途上来的要更努力才行。而且更让我觉得可怕的,是这些高官子弟们的自觉性,很少有游手好闲的年轻人,至少十有五六的年轻人是很有进取心的。”

冯霄霆点点头道:“年轻人大多有进取心,而若干年后,他们成了一国的栋梁…小师弟,你确定?要知道,你所接触的都是青天阁的考生,想入青天阁的考生,当然都是想往上爬的。”

韩灵儿也道:“是啊,你若是去那穷人扎堆的地方,却又可能恰恰相反呢。”

杨越山摇头道:“不,那不只是为一己私利往上爬的进取,那是一种…一种发自内心的责任感。我常听他们提起的一句话是,为了大宋子民,为了全天下的子民…”顿了顿,杨越山苦笑道:“可是在咱们梁国,你若与青年人说为国为民,那只会徒惹大家笑话你罢了!”

“没错!”六师兄一拍桌子,猛灌一杯酒,道:“小师弟说的没错,那些人,只懂得追名逐利,没有一个真心愿意做点实实在在的事,我们梁国百年前已经败过一次,可那些人还不吸取教训,真是可惜,可惜啊!”

众人都是一阵沉默。二师兄冯霄霆也沉默了,片刻后,他道:“大家不要灰心,盛衰乃是常事,今日宋国是天下执牛耳者,来日我大梁未尝不能做第一。起码我们,我们草庐的弟子们,都在努力,我相信,我们的努力不会白费,会有成效的。来,咱们干了这杯!”

二师兄冯霄霆,三师兄严缜,六师兄吕由天,八师兄苏听风,小师妹韩灵儿,小师弟杨越山。都举起了自己面前的杯子,一饮而尽。

正文 第19章 我也想削藩

时间过的很快,转眼,就考完了君子六艺。

六艺最后一门数科考完后,陈乐天与孙子书一起离开青天阁。对一大半的考生来说,他们已经结束了此次青天阁的考试,余下小半的考生还有修行者三科要考。

陈乐天和孙子书都报名了。

想入修行院,追踪、杀敌、逃遁这三科是必考的。

陈乐天长舒一口气,叹道:“想封王拜相,学好这六艺足够了啊。”

孙子书点点头,表示同意。

陈乐天又道:“可总有许多人觉得还不够,比如你我,总觉得即便拥有再大的权力,可还是希望自己能够御剑飞行,还是希望自己可以亲手揍自己想揍的人。”

孙子书笑道:“说的很对,揍人这种事,假手他人就会少很多乐趣。”

皇宫旁,孔庙。

孔庙不大,前后三进,中殿供奉着孔子,陪祭是孟子和荀子。

考完六艺后,有许多儒家学子来此还愿。贫困生周过庭,大胖子田皓等许多同学都来了。看到陈乐天,大家很热情的上来打招呼。陈乐天一一还礼,寒暄几句。与孙子书一起上了柱香,跪下,朝着孔孟荀磕了三个头。

陈乐天望着三尊雕像,道:“当初,孔圣人以一己之力,奔走在各国间,不惧战火,只为求和平。历尽磨难,却终是阻挡不了杀戮。但,圣人留下的宝贵思想,圣人的精神,是需要我等后人好好继承的。”

周过庭道:“是啊,孔圣人虽对他的弟子说危邦不入,但他自己却专入危邦,君王残暴,他亦不惧,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的言说。”

田皓抖动着自己满身的肥肉,望着孔圣人的塑像,居然泪眼汪汪,颤声道:“圣人的精神,我等永远铭记,我愿用一生追随圣人的精神,直至身死!”

其余学生亦被感染,又纷纷朝着三圣的雕像行了个礼。整座孔庙里,几十个学生,伫立而望,心中遥想着千年前的圣人,是如何在那么困难的时局里,仍坚持不放弃自己心中的理想。

而此时,站在殿外的草庐一行人,看着殿内这些学子,心中都是惊异无比。这样的场景,在他们梁国,是从未见过的。或许有很多教徒,对草庐怀着无比敬意,但那只是无知者对强者的臣服,若有一天,草庐不再这么强大,那教徒们绝不会再虔诚,而一定会再重新找一个强者,继续崇拜。

可是孔圣人早已死了千年,其后人早已泯然于众。仅仅靠着史书里的传记,靠着留下的一部论语,就能让这些宋国的学子由衷的臣服。

“宋国的强大,恐怕是我梁国百年都赶不上的啊!”六师兄忽然好想喝酒,也很想家。

“确实很强大,这些学子仿佛着了魔似的,二师兄,你怎么看?”小师弟杨越山道。

二师兄冯霄霆摇摇头道:“我也看不明白,也许师父能明白。”

杨越山叹了一口气,忽然觉得自己再努力,恐怕也不够填补梁国太多不努力的人所挖下的坑。“不过咱们也别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盛衰都是常事,咱们多多努力便是,二师兄你说是不是?”杨越山毕竟年轻,很快便从这种落差中走出来。

二师兄冯霄霆仰头看看天,道:“没错,只要我们大家同心协力,若干年后,天下谁执牛耳亦未可知。”

说罢,冯霄霆看了会殿中的那个很少说话的年轻人,听别人都叫他孙子书。冯霄霆自小跟随师父修行,尤为精通相人术,他已经观察这个孙子书有半个月了。初次见到他,是在书科考试的考场上,一见,冯霄霆便觉得这孙子书有修道的天赋。

师父说,道之学,即无为,无为,即无不为。

以师父所授相人术来看,此人体内经脉气海中,蕴藏着很深的无为之气。冯霄霆很有兴趣将这个叫孙子书的家伙推荐给师父。

回到住处后,冯霄霆立刻提笔给师父写了封信,报告他们在青天阁的所见所闻,最重要的是,告诉师父宋国有个修道天赋极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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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草庐,天师府。

厅中上首坐着十二天师中排位第一的大天师轩辕化雨。轩辕化雨的实际年龄已经有八十多了,但表明看起来却只有四十岁上下,青丝未白,肌肤未皱,眼神清澈。此时,他虽然坐在上首,但露出了一丝谦恭的姿态,道:“陛下不要惊慌,景王殿下只是不忿军权被削,愤而杀人罢了,不敢造反。”

“大天师,景王的能力可是堪比宋国李戎生的人,寡人与他从小一起长大,他的野心太大了,寡人如何能做到不担忧啊…”堂堂梁国陛下,屈尊来访,更让人觉得不可思议的是,在与轩辕化雨说话时,他就像是晚辈在向长辈说烦心事似的。

轩辕化雨轻抚自己彰显着修为的紫色胡须,笑道:“陛下,老夫且问你,先皇当年若传位于他,陛下觉得景王能饶你吗?”

上个月才过知命之年的梁国皇帝立刻道:“那寡人自然是活不到今日的。”

轩辕化雨点头道:“那既然如此,陛下为何当初继位时,不先下手为强解决了这个心头之患,为何要等到如今他已封疆多年才想动手?”

皇帝长叹一声道:“当初,寡人才继位,各方势力都蠢蠢欲动,不留着景王,寡人不放心啊。可谁知,景王这几十年来,一边替寡人做事,一边却暗地里招兵买马壮大自己,寡人已经无法控制他了…”

轩辕化雨道:“陛下想削藩,何不借鉴宋国的削藩呢?宋国的几个藩王,如今已经是有名无实,漫说军权,连封地的自主权都快丢完了。乐游原一战,李戎生一战成名,灭了淮南王的同时,也震慑了其他藩王,为后来的削藩铺平了路,那宋国皇帝继位才十年的时间而已啊!”

皇帝沉默了许久才道:“寡人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寡人身边无人,寡人若能有个李戎生那样的人,那寡人灭景王不过弹指间而已。”

轩辕化雨道:“陛下且放宽心,只要老夫与草庐支持你,莫说景王不敢反,即便真敢反,我们也能迅速做出反应,不致造成太大震动。”

皇帝点点头:“希望大天师多多上心,梁国的平安,朕可就交给你们了啊。”

皇帝走后,轩辕化雨轻轻摇头叹道:“如此帝王,拿什么与宋国魏国争天下?”

道门修炼,讲究静,这与儒家佛家都是一样的。到了轩辕化雨这个层面的修行者,每日只需睡一个时辰便够了,比常人多出来的许多时间,可以做很多事。

“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轩辕化雨来到书房,读他已经读了几百遍的道经。七十年前初读这些书,他津津有味,现在读来,仍然津津有味。梁国皇室的兴亡,他不在意,他只在意草庐的兴亡,或者甚至他连草庐的兴亡也不怎么在意,不争兴亡,则无兴亡啊!

“师父,二师兄来信。”四弟子拿着从宋国汴京城而来的信。

轩辕化雨接过信,拆开,片刻后,他笑了笑道:“你二师兄在宋国发现了一个可塑之才,问我是否可以招揽。”

四弟子点点头,师父没问话,他不敢置喙。

轩辕化雨道:“你二师兄随我学了点相人术的皮毛,就到处相人,屡教不改,待他回来我得罚他抄一百遍经书。听说你大师兄和师叔他们在回来的路上了,这次没派你去汴京城,待你大师兄他们回来,你可以多向他们取取经。”

四弟子恭敬道:“是,师父。弟子所见,二师兄的相人术很准。”

轩辕化雨道:“我看你们都最喜老二,最怕老大。果然是罚权在谁,你们便最怕谁。”

四弟子道:“弟子以为,大师兄最正,二师兄最仁,我们都佩服。”

轩辕化雨哈哈一笑:“好了,下去早些歇息吧。”

轩辕化雨才坐下继续看了没半个时辰的书,又有人来报:“禀大天师,南边探报,李家军一千人自丹阳镇出发,往西而行,至我定阳时,安营扎寨,未知何图。”

“取地图来。”轩辕化雨听罢,立刻站起身,便有仆人取出边关地图铺上桌子。

轩辕化雨看了会地图,松口气道:“回信定阳守将,守好城,其他不用管。宋军目的只是西凉。”

“是!”

“慢着,告诉兵部,加强南边防守,那李戎生作出什么疯狂举动也是正常的。”

“遵命!”

轩辕化雨又想起了方才向他抱怨的那位君王,冷笑道:“即便给你个李戎生,你恐怕用不了多久便会因害怕而杀了他吧…”

梁国南部边关,定阳城。

守将单勇逵现在根本睡不着,在床上翻来覆去半个时辰还是没有丝毫睡意,,索性披甲而起,出门,跑上城头。

“将军,宋军居然敢在我军弓箭射程范围内扎寨!”

单勇逵大概估算了下距离,己方弓箭如果全力一射,约摸刚刚够得着宋军营寨的边。“只一千人而已,不要慌,敌不动,我不动。”

正文 第二十章 大宋有个大将军

定阳城门外,宋军军营。

大将军李戎生早已睡下,几个副将正全副披甲在巡视,一边巡视一边对随在身边的伍长们道:“咱们这个地方,敌方的弓箭是够得到的,诸位可有防御之策?”

伍长们面面相觑,心道:咱们主动往人家攻击范围内扎营,能怎么防御?

一个副将见周围的伍长们都不作声,气骂道:“都他妈是饭桶,要是前锋营那陈伍长在,定能想出御敌之策。”

“是是是。”众伍长表示赞同。

副将更气道:“是个屁,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想,想不出一个可行的方法,一人十军棍。”

众伍长顿时愁云惨淡,围起来开动脑筋。

片刻后,有个伍长走上前道:“禀将军,我等商量出结果了。我们估算了下距离,敌方的弓箭大概刚刚能够到我们营寨的边缘,在不能移动营寨的情况下,咱们可以在边缘架一层盾牌做防御,派百人昼夜巡逻,敌军一旦发动进攻,我方可立刻做出反应。”

副将冷笑:“所以我说你们一个个都是饭桶,这是丝毫没错的。军棍就不打了吧,你们虽蠢,但也算用心了。我告诉你们,定阳城有守军两万,咱们虽只有一千人,但个个都是精兵,哦,除了那一百人。在我们不能退的情形下,我们只有战,但是对面的敌人在城内我们在城外,他们不出来我们就没办法。但是,我们可以引他们出来,我们扎营离他们如此近,你们说他们会不会觉得我们的将领不会领兵?”

“不会。”众伍长纷纷摇头,并且把目光投向黑色的李字大旗。

副将愣了愣,骂道:“操!我是在跟你们假设战局,你们他妈的脑子不要这么呆板行不行?看你们一个个的,叫你们平时多读书,你们读了吗?操!我告诉你们,当敌人觉得我军犯错时,敌军就会麻痹大意自以为是,再加上数倍于我军的兵士数,他们一定会冲出来,那我们就可以将他们全歼于城下,这就叫示敌以弱,孙子兵法有云,能而示之不能。懂吗?”

众伍长听罢,都晕头转向了,想了好久似乎才懂了一点,都翘起大拇指赞将军好谋略。

“好了,你们下去吧,空闲时多读点书,不要整天想着女人、喝酒。”

“是是是。”

城头。

守将单勇逵看着下面宋军的营寨,手里拿着刚到的兵部公文,兵部说,这拨宋军的目的是西凉,只是路过而已,另外,让他加强防卫的同时,不要主动启战。单勇逵苦笑道:“我敢主动启战,是不想活了吗?”

旁边的小将是个年轻人,道:“将军,那宋军不过千人而已,我们有两万人啊。”

单勇逵看了眼这个小将,道:“那是李字旗,李大将军亲率的一千精兵。你是不是觉得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

小将道:“末将不敢。末将只是不懂,为何我们梁国上下都怕这李戎生,难道他有三头六臂?”

单勇逵道:“三年前,咱们定阳城里有个商贾被杀,凶手是前守将的儿子,缘由只不过是那守将儿子贪恋那商贾之妻而已。而那个商贾恰好是宋国人,那家存得性命的人逃回宋国,向宋人报告此事。那李戎生亲率北军三千人,攻定阳城,定阳城内三万守军都难以抵挡,最终,陛下写信致宋国皇帝,以说明此事,并且交出凶手,罢免守将,事情才得以平息。”

小将疑惑道:“难倒那李戎生敢擅启战事?”

单勇逵道:“攻定阳城的命令,是宋国皇帝让兵部下的。”

小将惊道:“为了区区一个小民,他宋国竟不惜与我梁国开战?”

单勇逵苦笑道:“所以说他们宋国的君臣都是疯子,而且,若再拖三日,定阳城必破,那时候我是定阳城的副将,与宋军一连厮杀三日…”说到这,单勇逵深吸一口气,回想起当日的情境,后背不禁渗出一层汗来,许久,才继续道:“那是我生平第一次与宋军作战,那种感觉…呵…希望日后你在与宋军作战时,可以保持你现在的勇气。”

说罢,单勇逵拍拍年轻小将的肩膀,然后走下城头。

第二日一早,宋国李戎生大将军骑着马单骑在定阳城城门前溜达了半个时辰,然后领着一千人拔营而走,往西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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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京城的热闹相比,大宋西边这座黄长谷就寂静许多了。

但因为黄长谷奇珍异兽较多,所以它并不太平。

虽然它隶属于宋国,但西凉国马贼还是时常出没在此。所谓西凉国马贼,也不过是西凉军队的伪装而已,摄于宋国兵威,西凉军队不敢明目张胆的来此猎取异兽,转而乔装打扮后入谷寻猎。

西凉的这些小心思,统辖黄长谷的晋城知府心知肚明,只要那些扮作马贼的西凉军队不扰谷中居民,晋城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毕竟西凉贫苦之地,对大宋来说可有可无的一座奇兽满地跑的小山,对西凉来说可就是宝山一座了。

大约三十年前,曾经有支五六十人的西凉队伍入黄长谷猎兽,误杀了一位村民。村民家人报与晋城知府,由于涉及他国,晋城知府上报朝廷,结果朝廷一道圣旨下来,晋城知府再无犹疑,与都指挥使司密议长谈一夜后,第二日日出时分,都指挥使司率领一千城防甲士直奔西凉国门,与此同时,遣十名驿卒向北军大营请援。

五日后,一万北军刚刚到达西凉国门前,就见西凉国半掩国门,城内甲士驱出一伙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人,同时递上一封国书。宋军这才知道,那伙人便是误杀黄长谷村民的马贼,是实实在在的马贼,只是这波马贼成立不到半旬光景,均是西凉边境某个小村子因天灾,生活无以为继才铤而走险扮作马贼入黄长谷狩猎的村民。晋城都指挥使司与北军将领商议半天后,决定将这拨可怜的村民送去京城由朝中裁决。

十日过后,大宋朝廷颁下旨意,只诛误杀村民的凶手,释放其余名为马贼实为西凉国的灾民,令西凉国国主修书一封与黄长谷那户受害人家。

于是,西凉国国主再次亲自提笔而就一封类似于请罪书的书信,由其朝中丞相持书并且带着八辆金银随都指挥使司来到黄长谷致歉。

据说,后来那户人家就此发了大财,带着家人搬到了京城,做起了不小的生意。

此时正值黄昏时分,峡谷东面,马蹄阵阵,一个千人队伍正徐徐穿过黄长谷,队伍中后方树立着一面李字大旗。斥候在队伍中来回穿梭,时而将讯息报与大旗下的一座黑色马车。

刘旦是个旗手,专门扛帅旗,今日的他虽然仍旧抬头挺胸一副头可断帅旗不可掉的模样,但那双不断瞟向峡谷两侧的眼睛出卖了他并不平静的内心。

“刘旦。”马车窗户上的帘子被一只布满厚厚老茧的手掀开,露出一张菱角分明的侧脸。

走在车前的刘旦立刻驻足,挺直身子:“在!”

“怎的心不在焉?”

“呃…回禀大将军,我想家了…”

“废物。”

“是,大将军教训的是。”

车帘放下,车内这位大宋最年轻的大将军,面无表情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信笺,三分书生的闲逸七分沙场冷峻的俊逸脸庞足够迷倒十之七八的世间女子。十四岁那年,父母双双离世,在汴京城再也举目无亲的他孤身一人投入军伍,十八岁因积军功提为骁骑将军,二十岁又擢升为镇南将军,二十四岁被圣上召回汴京,亲封大将军,授定南侯,统领北军。杀敌无数,也在鬼门关徘徊了无数次,原名李耕读,自从军后改名为李戎生的他仅仅用了十年,便似完成了军伍悍卒最向往的一生。

男儿至此,夫复何求?

不过他并不满意,天下还没有真正太平,北边的梁国、西北的魏国已经在缓缓抬起当年被建安先帝踩下的头颅;西南蜀国仍在苟延残喘,死而不僵;还有那西凉马氏父子大格局没有,坑蒙偷抢倒是乐此不疲,还有那乱成一锅粥的西域十八国。再看远点,还有茫茫西洋那头的赤发黄发蓝眼黑肤的人。

“想要太平,还早得很呐…”李戎生大将军放下手中信笺,抬起头轻轻吁了口气。

李戎生此行是奉皇上口谕到西凉军前巡视一番,当时在金殿朝会上,陛下是这么说的:“李将军,朕听闻近来西凉不怎么太平,说是马氏几兄弟窝里斗闹矛盾打了几架,作为友邻,我们还是应该去调解调解的,这样吧,李将军,你替朕去西凉边军看看,若是马氏兄弟们闹得狠了,你便好好劝解一番吧。”

御座下文武百官听了圣上这番话,面上不动声色,肚子里却是早就腹诽开了。

“陛下这番话说的很漂亮啊”

“陛下又拿李将军寻开心了,这西凉边军若是一看到我宋军,就算几兄弟杀得血流成河也得端起长枪一致对外了呀”

“人家兄弟吵架,陛下您想去趁火打劫就直说,拐那么多弯干什么?”

“陛下不愧是天子,这么不正经的话说的可是正气凛然的很呐!”

而可佩刀上殿、可便服上朝的李大将军却没有觉得陛下此言有何不妥,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出列抱拳答复道:“臣遵旨。”那仪态风采,足以令整个汴京城的姑娘们心折。

正文 第二十一章 帝王心术是个屁

入伍才三年的刘旦身为李家军扛旗者,这份既是大将军给与也是他自己挣来的荣誉让他格外骄傲,总想着哪天大将军能放他个假,他能骑着自己当宝贝疙瘩的战马,穿着虽破旧但洗洗也算得上干净的战袍,让几个弟兄们陪着回家一趟,给媳妇儿跟儿子看看,然后拍着胸脯说:“老子如今可是咱李大将军手底下的兵了!”

要知道如今天下安定并非百年前九国大战的情境,想得军功,那便是富家子弟身上找虱子,难上加难。而李家军真正让天下人刮目相看的,便是三年前的乐游原之战。不眠不休与淮南王的的叛军酣战三天三夜,三万李家军全歼淮南王麾下五万百战之师。

当时的李戎生才二十二岁,出兵前,圣上在崇政殿曾亲口嘱咐过他,又在起马道再一次于全军面前说过‘务必活捉淮南王叔’,所以,当乐游原之战已成定局时,众将士没人敢对那位身穿明黄色铠甲的王爷施以刀斧,而他李戎生只皱眉说了一句“此等逆臣贼子不杀何如?”,然后亲手斩下身先士卒的淮南王赵栋的头颅。

班师回朝后,尚未踏入金殿的李戎生就被赤脚散发提剑而出的陛下,当胸一剑,双目赤红的皇帝第一次在百官面前如此失态,恶狠狠的质问:“何人准你杀我王叔?”

当时还只是镇南将军的李戎生也不躲避,任由天子手中剑刺进自己胸口,很平静的低头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似乎没有料到自己这一剑李戎生竟生生而受,一肚子怨气竟再也无法发作,愣了半晌才猛然大吼道:“太医何在?太医何在!”

后来,没几个月李将军拍拍屁股就下床了。这期间,众文武奏折中十有八九都是在替李戎生说话,折中内容无非就是‘战场上刀剑无眼,非李将军过错’‘淮南王是咎由自取,此逆若不杀,恐日后其他藩王无所畏惧’等等之类。更有国子监太学生集体上书,大斥淮南王为必死之身,李将军此举是冒着抗旨的危险,宁愿丢脑袋也要为民除害啊。大概是由于百官所向民心所向,皇上终究是没有再追究李戎生抗旨之事。不过皇上还是晾了李戎生两年,两年后,才召回在外游历的李戎生,亲授爵位,封大将军衔。

大宋的文武百官清晰的记得,在金殿上封完李戎生大将军衔后,皇上感叹道:“士子所言,帝王心术,天威难测,在李戎生这里,不过就是个屁而已!”

众大臣纷纷呆若木鸡,一时难以接受向来温文尔雅的皇上从嘴里蹦出个屁字。

但李戎生却坦然受之,拱手道:“皇上最懂微臣。”

有幸随着李戎生一起上殿的李家军两位副将出了金殿后,小声嘀咕着。

“也就咱们陛下能容得下大将军这样的人,要搁在梁国魏国那些小肚鸡肠的皇帝身上,早被砍了七八回头了。”

“那也不一定,圣上学的是帝王之术,讲究大的很,咱们这脑袋就算了吧,不如多喝几杯酒多爬几回绣床来的实在。”

“那倒也是,你懂个屁而已。”

“就你还学圣上说话,一泡屎能学得出御膳的风采吗?”

“再好的御膳吃完后都得变成屎。”

“我日你姥姥…”

如今盛名之下的李家军俨然成了大宋王朝四大天子剑中最锋利的一柄,随便往哪儿一丢,那森森剑气都得让方圆百里寸草不生。百姓从军都以能入李家军为荣,一年一次的四大藩王遣军师入京朝觐时,若碰上李戎生那都得停下脚步待李将军先行。中下层的将校碰上面,李家军的人更是高人一等。

近几年京城有童谣。

喝酒当喝刘家酒,从军当从李家军。百碗不醉是英雄,百战不改方好汉。

算是道出了李家军能在短短几年名扬天下的根本原因,军纪。

像旗手刘旦这种胆敢行军时心不在焉的,伍长完全可以一声令下,把他绑起来鞭五十,只不过伍长发现,方才大将军似乎跟刘旦说了几句什么,然后刘旦就没有再三心二意,而且脸上好像有惭愧之色。很显然,刘旦被大将军骂了。

“黄长谷,谷南谷北二村,共计三百八十户,一千零二十一口人,长居人口为八百六十人。”

马车内李戎生斜靠着随口念叨着,当初乐游原之战后,他花了两年游历中原大好河山,一路上除了赏风雪餐雨露,剩下就是记录山路河道驿路的情况,回京后,他交给皇上了一份洋洋百万字的《中原地理浅论》,皇上甚为欣慰,令六部各誊写一份,仔细研究。国子监更是如获至宝,特设了中原地理一科,着实让国子监的天之骄子们个个学的头大如斗。

倒不是李戎生所作的浅论有多么的晦涩,而是国子监的教员们向来主张百闻不如一见,这可就苦了学生们,时常得跟着教员一起出访各地,而且一路上规矩还颇多,管你是否世家豪阀子弟,一律不准住客舍旅馆、吃饭馆茶食,都是自带帐篷自行打猎,简直就是带着学生们体会猎户生活的。

黄长谷对于李戎生来说,并不陌生,他曾花了两个月的时间仔细勘察了这座山谷,几乎走遍了每一条可以下脚的路,自然也做了很多在此处的作战设想。

可以说,不管是谷外西凉攻守还是大宋攻守,他都颇有心得。这种心得不是凭空捏造,而是靠他一步一步走出来的。前朝有位赵姓将门之后,熟读兵书,犹擅与人对坐论战,几乎每一场沙盘之战都能赢下,可惜后来第一回上战场便被杀得丢盔弃甲。后来便有了纸上谈兵这个故事。李戎生认为,那位赵姓公子只是完成了一半将将之帅的过程,若是那人可以在战场上待个三五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看那些将士们是如何杀人,如何布阵,如何胜利如何失败,那么,那赵姓公子即便做不成百战百胜的大将军,也不会如此不济。

前车之辙,后车可鉴啊。

李戎生撩开窗帘,看了看外面的风景,忽然想起那个在自己手下当了五年兵的陈乐天。不知那小子现在在干什么,是否正在参加青天阁的选拔考试。

“呵…你小子还是少年心性!不过,真有点想念你小子啊!”李戎生笑着喃喃自语,回忆起往事……说起来,陈乐天的命还是李戎生救的。那是五年前,当时他李戎生还只是镇南将军,一日,他领着十几个校尉在晋城西郊巡视,一行人走到河边,忽然看见有七八具尸体漂浮在河面上。因为北军大营有规定,兵士可以伍为单位,自行乔装打扮去西凉刺探军机,提一个西凉兵士的头回来,赏银十两。此行为被北军兵士称为‘打草谷’,所以李戎生也没惊讶,只以为那是西凉兵士的尸体,或是北军打草谷失手的同僚们尸体,让手下校尉把那些尸体都拖上河岸。

“这还有个活的。”七八具尸体全部拖上来后,有校尉发现还有一个人在喘气。

只见那人约摸只有十几岁,还是个半大的孩子,全身上下至少有二十处深可见骨的刀伤,虽然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手中却兀自紧紧握着刀,咬牙切齿的瞪圆其实已经什么都看不清了的双眼,恶狠狠道:“你们…这些番子好大的……好大的胆子,竟敢骚扰我……我大宋的女子,今日老子定要杀光你们!”说完,便晕过去了。

李戎生瞧了瞧这孩子,再看看周遭躺着的尸体,他发现,已经死了的七人都是典型的眼窝深陷大胡子的西凉人模样,而这个孩子应该是大宋人。

那孩子自然便是千里迢迢来从军的陈乐天,他孤身一人从京城来到晋城,还没进城还没找到北军大营,便遇到一伙正在骚扰落单女子的西凉人,才十三岁的陈乐天不知哪来的勇气,发疯似的与他们缠斗起来。

结果……若不是碰上李戎生一行人,陈乐天就铁定是与那七个西凉人同归于尽了。

在军营里养好伤后,陈乐天自然被李戎生收入帐下,作了李戎生的亲兵。

李戎生陷在回忆里,回想着当时才十三岁的陈乐天满脸满身的血,却还坚定的抓着刀,那种坚不可摧的毅力、一往无前不念生死的气势,至今想起仍然会让已身为大宋第一大将军的李戎生热血沸腾!

前方斥候忽然发出警示,马车外有卫兵道:“大将军,前方五里处发现西凉兵马,大约三百骑。”

被打断回忆的李戎生撩起车帘,吩咐先锋营校尉过来。

片刻后,一位身披轻甲的中年校尉拱手上前道:“大将军,前方西凉兵马胆子也忒大了,竟敢离我黄长谷如此之近,卑职请大将军准我前锋营一战。”

李戎生不置可否,问道:“前锋营那一百多人如何?”

正文 第二十二章 纨绔也可杀敌

校尉名叫孙亮,听闻此言,神情有些古怪,略微思索后,道:“卑职看来,不堪一击。”

李大将军所说那一百多人皆为世家子弟,父辈均为京城文武官员,深知李戎生此行十有八九不用动兵刃,而这份皇差若是能圆满完成,那参与其中的人必然可以官升一级啊,即便不升官,那也是一份不用流血就能得到的大大军功啊。

所以各位父兄叔伯一听闻李戎生接到皇命,就纷纷开始运作起来,硬是在原本千人的队伍里塞进五六十位世家子,再加上几乎每位世家子身边都随了一两个护卫,所以就组成了一百多位李家军新人。孙校尉跟了李戎生也有两三年了,最烦这种乱七八糟托关系进来拣军功的二世祖们,所以他也说的很直接。

李戎生呵呵一笑,道:“老孙,你领五十前锋营将士与这一百多人一起打头阵,西凉军若敢战,杀尽。”

孙校尉一惊,拱手道:“大将军…”

李戎生知道他的意思,摆摆手道:“就算这一百多人死绝,也没人敢来本将军面前质问一句,你尽管放手去做。对了,你记住,我前锋营那五十将士的命比那些二世祖值钱,最好是那些人在前,我们五十老将在后。”

孙校尉忽然间就眉开眼笑,规规矩矩的行了个军礼,大声道‘卑职得令’,大踏步离去。

“前锋营听令…”

孙校尉命令下完后,本来处在队伍中间的那一百多人马迅速出列,没有丝毫拖沓,看起来这一路上被孙校尉调教的还不错。看其马,皆为雄健非常的宝马名驹,观马上之人,皆是玉树临风英俊潇洒。要是把这一百多人扔进京城,那一定会被百姓当成是京城青年俊彦名门之后集体相亲的大日子。

礼部侍郎之子唐俭似乎有些紧张,握着马缰的手心满是汗水,小声自言自语:“还真要跟那些西凉蛮子厮杀吗?”说罢,下意识瞥了眼自己腋下的长枪和腰间的长刀,咽了口口水。

身边另一位吏部员外之子薛稷倒是显得很是兴奋,满面红光道:“唐俭你看你那怂样,就枪挑刀砍呗,见蛮子就杀,孙校尉说了,三颗蛮子头就能换他请顿酒,三十颗就能换大将军一顿酒,这买卖硬是做得。”

后边的兵部侍郎侄子刘铁山道:“你俩半斤八两,薛稷你要是不怕你腿抖什么?”

“谁腿抖了,刘铁山你别胡说八道!”

“对,我俩说话你刘铁山插什么嘴!”

“喲,哥俩穿一条裤子了是吧,回头咱们单独练练!”

孙校尉瞥见队伍里不安分的几人,喝道:“刘铁山、唐俭、薛稷,回头各去军纪官处领二十鞭,就你们他妈的不安分!都给老子闭嘴,留点精神杀蛮子才是正事。”

三人登时闭嘴,互相瞪了几眼,随即收敛心神,随众人一起望向前方。

孙校尉没有真按大将军说的那样,让这一百多京城纨绔在前,而五十老将士在后。他将五十百战将士分作三拨,一拨在最前,另两拨在队伍左右,把这一百多二世祖及其侍卫围在中间。

倒不是他担心这些二世祖缺胳膊少腿后于他不利,他根本就不在意京城里那些大小官员是否会因为儿孙死在战场上而找他孙亮麻烦,他先前只是担心大将军会因此而被那些官员弹劾,既然大将军明言不用担心,那他孙亮心里就踏实了。

之所以如此排布,是因为冲锋这种事,新兵是无论如何都不能打头的,要是碰上硬茬儿,新兵很容易懵,一懵那就糟了,站在哪儿任人宰割都算是好的情形,最坏的情形是掉头就跑,如此一来,阵形一乱,那可就是自寻死路。

说白了,新兵需要老兵带着,气势不能落。

“兄弟们,冲!”孙校尉一马当先,领着一大帮从来没上过战场的二世祖奔向西凉骑兵。

有五十骑老兵保持阵形、速度,整个接近两百人的队伍有条不紊的朝前方五里处冲去。

绕过一片树林后,当队伍距离西凉骑兵两百步时,那队西凉骑兵似乎才刚刚发现谷中冲出的军队,为首几名百夫长大惊,急急作出迎敌阵形。待瞧清楚来敌阵中树着大大一面李字旗,几位百夫长立刻做出了几十年后他们再想起来,也认为是绝对明智的选择:撤!

孙校尉还没从对方奇异的举动中回过神来,就见身后那群世家子大吼大叫着催着胯下宝马举着长枪风驰电掣般冲了出去。

“兄弟们,杀呀!”

“杀蛮子,孙校尉请喝花酒呀!”

“大将军请喝花酒呀!”

一群恐怕连鸡都没亲手杀过的二世祖们,此刻就像是疯了一般,脸红脖子粗的追着逃跑的西凉骑兵屁股杀了起来。

一炷香后,那三百西凉骑兵就已经倒下一百骑,而哇哇乱叫的二世祖们还在追着杀。

孙校尉领着五十老兵,满脸无奈的跟在二世祖们后面吃灰,忽然,孙校尉想起方才自己纵马而过出似乎有座碑,回头一瞧,日他姥姥,那不是界碑嘛?这他妈都冲过西凉国的界碑了,这群兔崽子疯了!心中略一思量,孙校尉立刻传令收兵。

半个时辰后,那群已经快要看见西凉国北军大营的二世祖们才从疯魔的状态下恢复正常,被五十前锋营老兵赶回到西凉国界碑处。几乎半数人手中都拎着一两颗蛮子头颅。

“嘿,老子杀了三个蛮子,孙校尉这回可得请喝酒了,哈哈哈。”自诩京城十大青年才子的礼部侍郎之子唐俭哈哈大笑,生平第一次自称老子,而不是本公子。

“他妈的,老子这什么狗屁赤兔马,跑这么慢,害老子才杀一个蛮子。”吏部员外之子薛稷悻悻然抱怨着,丝毫没有平时把胯下坐骑当兄弟的样子。

“老子一个没杀到,尽跟你们屁股后面吃灰了!”兵部侍郎侄子刘铁山愤愤然,只恨马儿不是六条腿。

孙校尉大喝一声:“原地休息。”然后细心的察看己方有没有伤者,一番查看后,居然只有六人受轻伤,其中有三人还是因为用力过猛才导致的虎口撕裂。

片刻后,李大将军带着大部队慢悠悠的赶了上来。

孙校尉迫不及待的向李戎生禀报战况,李戎生听罢,微微一笑道:“不错。”

孙校尉道:“这群小子打顺风仗倒是厉害的很,没一个怕见血的。”

李戎生道:“顺风仗也是仗,能打好,都是好兵。”

虽然年轻,但却已经戎马十年的李戎生抬头望向不远处一个个正在兴奋不已互相比蛮子头颅的二世祖们,忽的仰天大笑,笑的眼角流出了泪。

黄昏时分,西凉国丞相急匆匆而来,还带了十几车黄金白银,诚惶诚恐的向名满天下的李将军请罪。罪名为:西凉骑兵误入大宋国界。

李大将军面带微笑,看着座下弯腰而立的西凉丞相,淡淡道:“丞相大人,你们西凉骑兵可真是糟糕的很呐,我大宋纨绔子弟,也可将你西凉精锐杀得屁滚尿流,你西凉国所谓的精锐莫不是昨日都拉了稀?”

西凉丞相腰弯的更狠了,期期艾艾道:“李将军说笑了…那…那并非我西凉精锐啊。”

李戎生眉头一皱:“哦?丞相的意思是西凉若是精锐尽出,便可与我宋军一战了?”

西凉丞相大惊,忙摇头道:“不不不,大宋甲士向来所向披靡,我西凉军怎敢与之相提并论。还望李将军能在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此番我西凉军误入贵地,实是无心之举啊。”

李戎生不置可否,终于吩咐人给这位在西凉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搬来了一把椅子,道:“听闻贵国最近不太平安,几位皇子为了皇储之位斗得不可开交,是否有其事?”

西凉丞相虽然站的有些腿发酸,但没敢坐,拱拱手道:“皇后驾崩后,皇上和几位兄弟大为悲痛,日日抱头痛哭,互相安慰,举国上下一心,何来为皇位争斗之事啊,定是有小人散播谣言。”

“嗯?丞相的意思是我大宋多管闲事了?”李戎生脸色一沉。

西凉丞相再次大惊,头摇的似拨浪鼓,腰弯的如饱穗,道:“李将军误会了,对于贵国皇帝陛下的关心,我西凉感激不尽,在下只是不忿那些胡说八道的小人而已。”

李戎生沉声道:“此番西凉兵士擅闯我大宋国界,按理说,我北军本该踏平凉州,但我们陛下又好生之德,一旦启了战事,百姓必然遭殃。本将军就不与你们计较了!”

西凉丞相这才舒了一口气,道:“多谢贵国陛下,多谢大将军。”

李戎生又道:“听说你们皇帝近日在凉州,本将军明日有请,你回去告诉他,明日上午早点来。”

西凉丞相为难道:“大将军的话在下一定带到,只是我皇帝陛下身体欠佳,日日需要休养,恐怕来不了啊。”

李戎生想了想,手一挥道:“皇帝不来也行,让王子们来也是可以的。”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我要当太子

西凉国,都城凉州。

逐水草而居的西凉人,向来没有固定的居所,所谓都城,也只是名义上的都城,偶尔有大事时,各部落才从四面八方来到这里,其余时候,水草在哪他们就在哪。

这段时间凉州城里很热闹,因为国中发生了大事,几位王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打了好几场,死伤过万。

西凉国至今还是部落制,不像中原的国家早已进入家天下的官僚制。几十个部落组成联盟,一直都是由势力最大的马氏部落领导。近年来西凉国王马堂年事已高,却迟迟未确立接班人。这一来,四位王子都跃跃欲试,想方设法一边讨好父王一边给兄弟使绊子。

王帐中。

“为父……”西凉王马堂坐在上首,布满皱纹的脸上全是掩饰不住的疲倦。看着坐在下首的四个儿子:“为父听说你们常读汉人的书,我也听说汉人最瞧不起的便是手足相残的闹剧,你们……那些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禀父王,是二弟四弟先动的手,他们在我与三弟常去的酒楼设伏,欲置我们于死地,父王你可要替我们做主啊!”大王子马林恨意满满,指着二王子和四王子。

“父王,大哥含血喷人。我与四弟在酒楼里喝酒,没想到大哥和三弟派人在酒菜里下毒,大哥这是要杀了我们以除后患啊!”二王子马腾痛哭流涕。

四个王子分成了两个阵营,大王子马林和三王子马原一拨,二王子马腾和四王子马超一拨。

大王子手一挥,高声道:“父王,中原汉人的王子都是立嫡立长,我是嫡出、又是长子,理应立我为太子,可我听丞相说,您中意二弟,您这是坏规矩啊。”

“是啊,父王,中原人之所以这么强大,就在于他们立嫡立长啊。”三王子帮腔。

二王子立刻止了眼泪,也高声道:“父王,当年与大宛国一战,儿子可是替您挨了十几刀啊!况且大哥他身体又不好,常年有病,如此孱弱之人怎么能继承王位,还请父王三思。”

“没错,父王,况且大哥这身子骨哪能操劳国事,万一有什么不测,置祖宗基业如何啊!”四王子替二王子帮腔。

要是陈乐天此时在此,定会笑掉大牙,中原汉人的习俗原则上确实是立嫡立长,但古往今来,废长立幼的例子太多了。况且,在父皇还活在的时候,就说‘爹你应该立我为太子’这种愚蠢的话,恐怕也就西凉这些蛮子敢说的这么敞亮。

不过也幸好这些西凉人并没有中原文化的底蕴,说话直来直去也算是他们西凉人的一个特点。因此,西凉王马堂并没因为儿子们叫嚷着‘立我立我’,就大发雷霆,只是目光在四个儿子脸上一一扫过,继而长叹一声。

西凉马氏,已经称霸西凉有五百年了,马氏一直都是西凉各部落的首领,马堂的父亲、爷爷、太爷爷,都是单传,到马堂这一代,已经是第四代单传了。马堂深知,单传是一件非常可怕的事,万一独苗出意外死了,那这偌大的家族就会立刻分崩离析。于是马堂还没继位时就早早地结婚了,并且一连娶了十八位夫人。这西凉国的习俗跟中原不一样,中原是一妻多妾,妻的地位是最高的。而西凉国的习俗是多妻多妾,只要是明媒正娶的,那名义上的地位都一样。

马堂与十二位夫人一起,夜以继日的努力,终于,夫人们给他生了四个儿子和二十多位女儿。马堂高兴啊,自小便把四个宝贝儿子当神龛一样供着,不舍得打不舍得骂,要什么给什么。

如今,头大如斗的马堂倒是有点怀念他们家的单传,单传多好,没人争抢。

大帐内沉默了好一会儿,马堂又开口道:“宋国李戎生大将军已经率三万大军到咱们凉州城下了,说是奉宋国皇帝的命令来调解咱们的纠纷。”

“啊!”四位皇子纷纷大吃一惊,面面相觑。

“那李戎生哪里是来调解,那是趁你们内斗来打劫啊,你们还在这吵!再斗下去咱们西凉国就要成他宋国的盘中餐了!”马堂站起来,忧心忡忡,摸了摸四个儿子的头,接着道:“李戎生邀我明日赴其军营会面,我堂堂一国之君,怎能与宋国臣子相晤,你们四个商量商量决定出两个人,明日替我去一趟。”

说完,马堂就离开了大帐,留下四个一脸不知所措的王子。

“大哥,你是兄长,这种事自然是你带三弟去,方显我西凉国对大宋将军的重视。”

“二弟,你是知道的,为兄我这身体一直不好,这几日更是夜夜不能寐,咳咳…咳的厉害,头也疼得厉害,还是你与四弟去吧。”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最终确定,由大王子马林与二王子马腾二人一起,去见宋国大将军。

第二天,马林马腾带着几十个侍卫打开西凉国门,来到李戎生的大营。

大帐内。

李戎生很随意的坐在上首,笑道:“二位王子请坐,本将军失礼了。”

马林马腾二人抚胸行礼,颔首道:“大将军远道而来,是我等怠慢了。”

李戎生道:“我们陛下听闻你们西凉国近来不太平,秉承着邻里互助的原则,特派本将军来看看,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开口。”

马腾立刻道:“大将军莫听小人之言,近来我西凉境内有几股匪徒,势力颇大,我等正在竭力剿灭中。”

李戎生哦了一声,道:“是吗?我怎么听说,是你们几位王子有嫌隙,故打了几仗,死了不少人啊。”

马腾道:“绝非如此!我们兄弟几人,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情深,怎么会窝里斗呢,大将军,这一定是有人造谣。”

马林也道:“定是造谣,还请大将军明鉴。”

李戎生不置可否,站起来,马林马腾也不敢再坐,跟着站起来。李戎生在大帐内踱了几步,笑道:“暂且相信你们吧。还有件事,边关通商的事一直是由二王子全权负责的,我常听咱们宋国子民说,你们西凉抽税太重,是否有此事?”

马腾赶忙道:“大将军,咱们的税都是早就定好的啊,过城门一次,十税一。这是得到贵国皇帝陛下首肯的啊。”

李戎生道:“你们明面上是十税一,可过城门时的小吏除了收一份外,还要另外再加一份。来人,把人带上来。”

片刻后,一个百姓被领了上来。李戎生对那百姓道:“把你之前跟我们说的,向二位王子再说一遍。”

那百姓并不如何紧张,道:“禀王子,小人常年在定阳城做布匹买卖,从咱们汴京城千里迢迢运来的布匹,本来加了十分之一的税后,是可以赚点的,但是近几年,自从换了新的城门令后,每次过城门,那城门令都让我们再多交一成税,否则不给进城。”

李戎生挥挥手,示意那百姓退下。

马腾立刻道:“大将军,若此时属实,我回去后定然严查,此事只是那城门小吏的贪墨,并非我西凉国的本意。”

李戎生道:“边关重镇,你们却御下不严、所任非人,这等疏忽恐怕不是小事吧。”

马腾躬身,满脸歉意道:“我西凉愿赔偿十万两白银,以赔偿受损失的宋国百姓。”

李戎生摆摆手道:“不必了,银子只是小事,我们更看重的是信誉。此事就这样吧,希望二王子日后能认真的对待自己的分内之事。”停了停,又看向大王子马林道:“礼部之事,一直都是由大王子负责,今年以来,我国子监学生来此游学,在定阳城内居然行礼被盗,此事虽已解决,但贵国礼部的责任不可推卸啊!”

大王子马林赶忙拱手道:“大将军,那盗窃之人是个惯偷,我国一直在通缉他,奈何那人逃跑的功夫一流啊。”

李戎生道:“我不管那人是什么样的高手,我们需要的是你们礼部能做好保护我们学生的责任,多派点人手,多派几个高手,不难。”

马林点头:“是,我们一定加派人手,必然不会再有这种事发生。”

李戎生又东拉西扯的教育一番两人后,说要留他们在此吃饭,二人自然是不愿意,奉上带来的精致礼物,便借口有事回去了。李戎生知道他们是觉得跟自己在一起压力大,所以也没强留。

长叹一口气,李戎生走出大帐,走上一个土坡,眺望远方。

西凉国的皇帝马堂,没几年活了,据探报的可靠消息,马堂隔几日便要呕血几碗,恐怕是肺痨不治了。马堂虽然不算老实人,但也还算看得清局势,懂得向大宋臣服。不过他的几个儿子,虽然喜欢窝里斗,但比起马堂来,却是又锐气的多了。尤其是那二王子马腾,私下里谈起大宋来,都是嗤之以鼻的。马堂一旦归西,若马腾继位,大宋再想像以前那样控制西凉,恐怕就难太多了…

李戎生想到这些事,回头看看正在支锅造饭的一千甲士,忽然又想起了那个陈乐天。上次收到管家李通的信,得知白虎帮和郭永春的事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并且还招安了一个魏国仲夏境的高手。李通还在信中说,陈乐天见过那柄杀人神器之后,建议成立研究院,专门研究可以用在战阵上的火药。李戎生觉得这个提议非常好,虽然现在朝廷有专管兵械的兵器局,但兵器局只管采买、维护,可能是由于现如今的天下太平,所以研发基本处于停滞状态。如果能成立专门的研究机构,就算要一百年才能研制出真正实用的火药武器,那也是值得的。

李戎生作为北军统帅,他很清楚,火药造武器,这个思路的意义有多么重大。

望向京城的方向,李戎生自言自语道:“推荐信里,我写得言辞恳切,剩下的,就要靠你自己了,希望你考试顺利…”

正文 第二十四章 前程不要别人送

汴京城,青天阁,后山。

后山有十座山,每座山之间都有许多条相连的山道。整个后山的规模大概圈地三千亩,最高的山有两百丈。在进入后山的大门前,站着几千考生。还有许多教习,甚至还来了两位修行院的总教习。

今日在这里举行的是修行院第一科的考试,考试内容是追踪。

追踪科的考试不复杂,在考试前,教习会放出一百个身怀信物的人。这一百个人,都是修行者,他们会流窜在青天阁的群山里,让所有考生寻找他们。考试规定时间内,能够一直跟着这些猎物的考生,就算是考试通过。另外,若能把这些人身上的信物抢到,那就更好了。

一般情况下,能跟着这些人,会得到上中的成绩,若能抢到他们身上的信物,则能得到上上的成绩。

陈乐天与孙子书二人结盟。

追踪科考试是可以任意结盟的,但是要在教习那登记一下。这样,出了成绩,两人为一伍的,就算两个人的成绩,五人为一伍的,就算五个人的成绩。但人越多,每个人的平均成绩就会越低。举例来讲,五人为一伍,若能夺得信物,那每个人的成绩则大约定在中上。

所以,通常大家的结盟都在两三人为宜,这样,出了成绩,则单人分得的成绩也不会过低。

“考试正式开始,各位考生入山。”

考生们一窝蜂的钻进山里,几千个考生散入山中,就像小舟入了大海,很快就散的一干二净。

“老柳,这批考试里有不少天资不错的,钦天监那帮人没算错啊!”

“别胡说八道了,钦天监观阴晴圆缺可以,但人间的事,不归钦天监管。咱们青天阁哪年不是有大把天资好的苗子?”

“哈哈,你这话让钦天监的人听到,他们又得骂你了。对了,李戎生那封信你看了吗?”

“他们骂我,我也骂他们,不吃亏。信我看了,李戎生这是头一回对咱们这么客气,那句‘希望各位先生能给个方便’,简直不像是他李戎生的风格啊!”

“是啊,他以前推荐人的时候,都是直接说你们要是不收他,小心我回来揍你们。这回似乎诚心了不少。不过也没用,院长大人说了,咱们该怎么评分就怎么评,确实优秀的,招进来,能力不够的,踢出去,这是惯例。他是大将军也做不了这主,还得我们拿主意。”

两位修行院的总教习一个叫柳云天,一个叫安溪,说到李戎生这个是他们孙子辈的后生,都是面带笑容。

柳云天道:“这李戎生也是贼的很,每年都推荐那些确实有能力的学子,咱们不偏不倚的选,那些学子咱们都能选上,搞的外面都以为我们是不敢不收,以为我们是怕了他李戎生。”

安溪笑道:“所以不给人走后门,也是有坏处的。不过那陈乐天,我倒是没看出有什么过人之处,看根骨筋脉顶多只能算中人罢了,却不知那李戎生为何如此看重?”

柳云天点点头道:“咱们慢慢看吧,修行三科的考试,咱们好好看看那小子,究竟过人之处在哪。最好是庸人一个,正好咱们可以打一回他大将军的脸。”

陈乐天与孙子书两人在密林里寻找着那些‘猎物’,僧多粥少啊,总共才一百个猎物,他们有好几千猎人。根据规则,最先追踪到猎物者,得成绩,随在别人后面抱大腿的,自然是没有成绩的。若半途,你丢了猎物的踪迹,那你就要重新来过,此时,别的队伍若先你一步追踪到猎物,那猎物的归属就是别的队伍。

陈乐天蹲下身,捡起一片落叶,迎着太阳光仔细的看了看,道:“你说这一百个猎物,都是什么水平?”

孙子书道:“我听人说,大概都是夏境左右的高手。”

陈乐天道:“夏境?咱们整个宋国才多少个夏境,这一下找来一百个,阵势太大了吧。”

孙子书道:“江湖传说,整个青天阁,至少有一千个夏境修行者。”

陈乐天撇撇嘴,又摇摇头叹道:“真是奢侈。”

忽然,一只野兔从二人面前窜过,陈乐天随手抓起一个石头砸去,丝毫不差的砸中野兔,一击毙命。

“哈哈,先别管猎物了,咱们先饱餐一顿再说。”二人拿着兔子找到条小溪,陈乐天将兔子剥皮洗净,然后交给孙子书,孙子书四处找了些陈乐天不认识的树叶、树种等乱七八糟东西塞进兔子的腹中,架上火堆开烤。

半个时辰后,二人已经开始撕扯香喷喷的兔子了。

“这七天咱们吃喝拉撒睡可都在山里,不能亏了咱们的肚子,吃饱了咱们才有劲去干活啊。嗯…没想起来,应该带点盐,不过就算没盐,这兔肉的味道已经是一绝了,啧啧…”陈乐天吃的满嘴是油。

孙子书笑笑,没说话。

“子书,你这烤兔子的手艺很不错啊,这花椒很香啊,咦…这是啥,这么香…”陈乐天没想到,孙子书在两手空空的情形下,居然能将兔肉烤的这么香。

孙子书道:“那是八角,是我今年才发现的一种香料。正好附近有落在地上已干了的,我就顺手拣了点。”

“嗯嗯…这就是一个人过的好处,能学会做好吃的。”陈乐天不客气的把两只兔腿都吃了,吃完抹抹嘴,满脸回味无穷的样子:“刚那只兔子从哪跑来的你注意到没?”

孙子书想想,指指东边。

陈乐天点头道:“我们所在的位置,方圆一里内是没有考生的,别问我怎么知道的,我在军伍里,不用趴地上就能听出来普通人的脚步声。既然没有考生,那么这条兔子却跑得如此惊慌失措,那只能说明在这附近有‘猎物’。”

孙子书想了想,道:“我觉得发现‘猎物’不难,难的是如何一直保持追踪,毕竟他们都是修行者,而你我都只是普通人,光从脚力上来说,我们就比不过他们,更别谈其他方面了。”

陈乐天笑笑道:“这个问题不算问题,因为对所有人来说都有这个问题。你要这么去考虑问题,追踪科考试,考的是什么?”

孙子书喝口水,静待下文。

陈乐天又道:“教习们最看重什么,咱们就表现什么,教习们喜欢什么,咱们就做什么,这样评分才高。所以我们的目的不应是追踪猎物,而应是展现自己。”

孙子书又喝口水,若有所思。

吃饱喝足的二人随后睡了一觉。山里是有野兽的,野猪蛇都是有的,但陈乐天侧身睡,耳朵贴在地上,有什么东西靠近他能立刻醒来,这是在战场上养成的习惯。

距离他们一里处,有个山洞,里面有两个‘猎物’。他们穿着与枯叶树木泥土差不多颜色的衣裳。这种衣裳起先是青天阁发明的,后来因为实用性,被用在了军伍中。

以土地的灰色为主色,搭配枯叶树木的颜色,趴在树林中,即便是相距几丈,不细看也不容易被发现。

两个猎物一边啃着干粮一边闲聊。

“不能生火,咱们得吃七天这玩意儿,唉…”

“谁让我们在暗,他们在明,这是规矩,点了火,咱们就没银子拿了。忍忍吧,等下一场逃遁科考试,咱们再好好整整那些考生报仇吧。”

猎物们都是修行院的学生,因为成绩出色,才能得到这个充当考生猎物的机会。一场为期七天的考试,他们每个人都能得到一百两的工钱。这个数额已经很大了,足够他们去燕归巢潇洒一个月了。

这两个猎物都是明年就要结业的学生,已是仲夏境的他们已经决定留下当教习了,他们并没有出去闯荡一番的觉悟,也许是青天阁里高手太多,所以他们并没有觉得自己很强,他们之所以要留下,就是因为担心自己一旦出去,踏入江湖,恐怕最后都不得善终,死在险恶江湖中的可能很大很大。

毕竟,老师说过,名扬江湖的,十有八九得死在江湖。

光头猎物被干粮噎的直抻脖子,道:“呃…那个叫陈乐天的好像挺机警的,似乎知道咱们在附近。”

留着八字胡的猎物道:“陈乐天敢在教习面前大放厥词,就凭这份胆识,我们也要送他一个前程,你看如何?”

光头瞪眼道:“别扯,你敢送我不敢,万一被发现咱们作弊,小心屁股开花。”

八字胡呵呵笑道:“开个玩笑嘛,先生们说了,咱们这批人出去就能做一方霸主,你可要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后悔。”

光头冷笑道:“我不会后悔,我对江湖没兴趣,我只想在青天阁里做事,外面太险恶。”

八字胡道:“你家里可是有帮派的,在咱们整个大宋那也是能排得上号的大帮派,跟我不一样,我孤身一人无牵无挂,我在这终老我自在,你要是也在这待着当个教习,可真是浪费人才啊。”

光头连忙摇头道:“我家那帮派有我几个兄弟足够了,再说了,在这当教习能培养很多人才,比在江湖上打生打死有意义多了。”

八字胡拍拍光头肩膀,叹口气:“随便你吧。”

正文 第二十五章 下奇毒 抓猎物

陈乐天和孙子书二人饱饱的睡了一觉,醒来时天已经黑了。陈乐天决定趁着夜色开始找猎物。两人吃饱睡足精神抖擞,手里举着火把,抬头看看月亮辨明方向,往东边摸索去。东边是那只倒霉兔子来的方向。

走了大约一炷香时间,陈乐天忽然抬手示意,两人顿时停下脚步一动不动。全神贯注的听声。

“呼...喝...嗤...”

“什么玩意儿?你大爷的,腿翘老子头上来了,往旁边去点!睡的跟死猪一样,真是日了狗了...”

呼噜声、骂声,陈乐天和孙子书听的清清楚楚。二人在黑暗中对视一眼,彼此脸上都露出了笑容。二人就地坐下,生了一堆火,沉默而坐,不敢说话,生怕扰醒两个猎物。

到了后半夜,陈乐天从腰带里拿了一坨东西,打手势示意孙子书在原地等着,然后他悄悄的循着呼噜声而去,没一会儿就回来了。之后两人就干坐火堆边各怀心事了。

天亮时,二人循着依然还在持续的呼噜声,找到了猎物的藏身之所,一个山洞。

两人在山洞外守着,等猎物起床。因为才第一天,所以猎物们仗着自己修为高,也就不必如何隐藏自己的行踪,到第七天时,这些猎物才会使劲浑身解数避免被发现。

“二位师兄,早上好啊。”陈乐天对刚走出山洞的猎物笑道。

八字胡道:“陈同学早,你们昨日的野兔烤的不错啊,今早吃什么?”

陈乐天立刻了然,赶忙让孙子书去找吃的,对猎物拱拱手道:“二位师兄放心,早饭马上就好,咱们这规矩确实是有问题,凭你们的本事,就算是生火做饭,我们也追踪不到你们,何必让你们吃七天的干粮呢?”

八字胡道:“先生老师们定下的规矩,总是有道理的,咱们遵守就是。哎我说,你小子是怎么做到敢跟胡教习胡说八道的,胡教习没把你打到床上躺三个月真是奇了怪了。”

陈乐天哈哈笑道:“师兄,胡教习那是喜欢我呢,打是亲骂是爱嘛。二位师兄,以后咱们就是同窗了,你们要好好帮帮我们这些新同学啊。”

光头瞪眼道:“试都没考完,你怎敢如此笃定?”

陈乐天道:“我畅想一下未来嘛,人要有梦想的,不然和咸鱼有什么区别呢…”

八字胡莞尔道:“你小子嘴真溜,不过说的这些话倒是挺有意思的。听说你是北军的伍长,那你见过李大将军吗?”

陈乐天点头道:“在下可是北军精锐前锋营的伍长,以前在军中,每天都跟大将军在一起,每日都要听大将军的教诲。”

“真的?你吹牛吧?”八字胡和光头同时表示不信。

陈乐天道:“不信的话,下次大将军回京,你们可以问问他。”

“我们如何能见到大将军?你就别扯了,说说军中是什么样子?”光头似乎有些向往枕戈待旦的生活。

陈乐天在二人身边随意的坐下,想了想道:“怎么说呢…因人而异吧,主要看你自己的心态,心态好就会觉得很充实,心态不好的话…那就说不准了。反正总的来说,是一个磨炼男儿的好地方。”

光头听罢,抬头望了望天,满脸向往。

“师兄,说句心里话,军营没什么好向往的,打仗就是死人,我们死、敌人死,都不是什么值得说道的事,我只希望有生之年,无需再踏上沙场。”陈乐天拍拍光头的肩膀长叹一声,像个历经沧桑的老头。

“早饭来了。”孙子书手里拎着四尾鱼,还有些像青菜的东西。

半个时辰后,香喷喷的鱼早饭成了。一人一条鱼,外焦里嫩,鱼腹里还塞有许多不知名但很香的蔬菜。四人狼吞虎咽很快就吃完了,打着饱嗝夸孙子书手艺精妙,空着双手就能做出如此美味,不去燕归巢当大厨着实可惜了。

两位师兄恐怕是生平第一次这么吃早饭,都很新奇。得知孙子书并不是厨子世家只是个捕快,都很惊讶。他俩长到三十多岁,连汴京城都没出过,所以对于外面的世界比较陌生。孙子书很耐心的跟他们解释说,自己是孤儿,所以从小就养成了自己烧自己吃的习惯,久了,自然就知道怎么做菜好吃。

八字胡也是孤儿,深有体会。光头是名门之后,就难以体会了。不过有陈乐天在旁边给孙子书的幼年添油加醋了许多悲惨之事。再加上光头师兄本就比较多愁善感,听了孙子书的过往,更是对孙子书表示深切的同情,并且表示,不管能不能考上青天阁,以后在京城碰上事了,找他家保证摆平。孙子书很真诚的感谢了一番。

聊到日上三竿,两位师兄拍拍屁股站了起来。八字胡道:“多谢两位的招待,不过咱们吃归吃,事还得归事做,请恕我二人不能放水啊。”

“师兄这是哪里话,考试就得凭本事,你们愿意放水,我们还不愿接受呢。二位师兄请便。”陈乐天挥挥手。

两个猎物呵呵一笑,各自双足一点,立时飞到空中不见了踪影。

陈乐天张大嘴巴,喃喃道:“这…说走就走,一点痕迹不留,真是白给他们吃了…”

“陈同学说什么?”飘渺的声音传来。

“呃…我说二位师兄走好,注意安全。”陈乐天吓一跳。

丢了猎物,还搭上一顿美味的早饭,陈乐天和孙子书又回到起点。不过陈乐天自信满满,告诉孙子书,自己昨夜在他们身上做记号了,那种记号会不停的散发一种特殊的气味,三里内都能闻到,而且还会发出特殊的光,六里内都能看到。

孙子书惊诧不已,表示世上竟有这种东西?陈乐天小声说,这种东西,是军中特殊之物,是他临走时从大将军那里死皮赖脸要来的。孙子书这才相信。最后陈乐天趴在孙子书耳边悄悄的说:“此物一旦沾身,七日之内若不服解药,就会全身奇痒无比,定力不够的人就会自己把自己抓死。”孙子书大惊,但是陈乐天却说没关系,兴许两位师兄修为高深可以自行解毒呢。

两里外。光头和八字胡面面相觑,愤愤不平。

“这小子太阴了,竟给我们下毒,还带这样的?我要去报告老师,定他个作弊。”八字胡咬牙道。

“规则里并没有说不给下毒,算不了作弊。只能说是我们不够小心,阴沟里翻了船。”光头摸摸自己发亮的头,沉吟片刻又道:“不过我小时候听帮会里的人说过,好像是有这么一种东西,一旦洒在人身上,能散发好多天的气味与颜色,但这需要懂行的人才会闻会看。而且我还听说,练这门本事至少得十几年的水磨功夫,那陈乐天难倒从小就有高人指点?”

八字胡猛地一拍大腿,说道:“这就对了,我问过老师,这陈乐天的父母是从蜀地迁来的,自古蜀地就出这些奇奇怪怪的玩意儿,没错了,绝对是他父母自小就让他练了这门武功。”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分析,到最后得出一个结论:夏境修行者着了未进修行大门是普通人的道,简直是奇耻大辱啊。

“此仇不报非君子!”二人恨恨道。

之后的几天,陈乐天就带着孙子书在山里转悠,陈乐天凭借他多年的军伍磨炼,倒也是寻摸到不少猎物的踪迹,但重点是发现猎物并没什么用,关键是追不上人家。都是夏境的修行者,那腾云驾雾的本事玩他们这群普通人就跟猫捉耗子一样轻巧。

期间,二人也常能碰上其他队伍的考生,第五天的时候,陈乐天就碰到了那位相府公子,李成俊。

御科考试时,李成俊的御车功夫陈乐天很欣赏,李成俊呢,虽然不苟言笑总是板着个脸,但其实也很佩服陈乐天。

所以这天午饭时,他们这两个队伍一共四人就坐在了一起。孙子书依然是掌勺大厨,做了顿丰盛的野味大餐。四人边吃边聊。

李成俊自小就爱习武,再加上出身好,所以早早就迈入了修行者的行列,如今已经是初入春境的修行者。而且李成俊还坦言,自己的目标是三十岁前到达冬境。

陈乐天很是惊讶,他本以为,对于李成俊这样迟早是要走仕途的人,对于打打杀杀是没兴趣的,君子六艺治国安邦才是他的追求,没想到他居然对修行也有这么深的执念。不禁好奇的很:“恕我直言,像李公子这样的人,恐怕没必要把心思花在修行上吧,您应该学的是治国之道啊。”

李成俊标志性的冷脸,嘴角扯了扯,道:“你说的对,但我修行并不会影响我学治国之道,就像我吃饭并不会影响我睡觉。就像你,明明可以学那万人敌,不也还是想做一个修行者吗?”

陈乐天笑笑:“说的也是。不是我吹,我要不是回来考试,我在大将军麾下再待几年,起码能做到骁骑校尉,不出十年,混个北军副帅也是可以的。”

与李成俊一个队伍的年轻男子嗤笑道:“吹的太离谱了吧。”

陈乐天瞪眼道:“真不是吹,你要是不信,回头可以写封信问问大将军,就把我原话写下来,大将军要是不认同,我提头来见。”

年轻男子挠挠头道:“我如何能写信给大将军,大将军又不认识我。李兄,你与大将军不是相识吗,下次替我问问。”

陈乐天听他这么说,心中一惊,赶忙转移话题:“我跟你们说,还有两天,你们有把握能追踪到猎物吗?”

李成俊道:“陈老弟是那种说大话的人吗?管好你自己,少打听别人的事。”

年轻男子连忙点头:“是是是。”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猎物认输 考生赔罪

冬境修行者,在全天下来说,恐怕也不超过两百位。这相府公子李成俊立志要在三十岁之前到达冬境,不亚于陈乐天要在三十岁之前做到大将军李戎生的位置。李成俊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陈乐天很佩服他如此高远的志向。

李成俊也知道,自己的心愿十有八九是达不到的,但他并不因此就丧失自信,反而更加发愤努力。“能不能达到目标是一回事,努不努力又是另一回事,陈老弟你认为呢?”

陈乐天当然赞同:“对,就像我跟子书,跟你比起来,我们都是普通人,我们没有你这样显赫的家世,没有你的天分,但我们都一样为了自己心中所想的在努力,所以我们今天可以坐在一起。现在这一刻,你不是相府的公子,不是名门之后,你跟我们一样,是来参加青天阁秋闱的考生,仅此而已。”

李成俊一拍手道:“说的好,来,我们以水代酒,干!”

四双油腻的手举着水壶,一饮而尽。

吃饱喝足聊尽兴,该做事还得做,猎物还要追踪。两个队伍分别,各自追踪自己的猎物。

陈乐天认认真真的抬头看看低头瞧瞧,再耸耸鼻子,最后决定朝西北而行。在他们身后,光头和八字胡流着口水跟在他们后面,方才那顿午饭,他俩只能远远看着,却不能去吃,只能啃着自己那既噎人又无味的干粮。

二人远远跟着陈孙,满面愁容。

那种不知名的毒药似乎已经开始发作了,从今早开始,两人已经开始觉得自己身上发痒了。后背大腿胳膊上,一阵阵的痒。两人心中很是担忧,所以也不敢抓挠,只能忍着。但越是忍,就越觉得痒。

“到底怎么办?”光头问,头很痒。

“我哪知道,要不我们去找师父?”八字胡的胡子底下也很痒。

“找个屁师父,要是让师父知道我们被两个普通人下了毒,师父不得打死我们,肯定说我们丢他的脸。”光头牙根很痒。

“那你说如何是好?”八字胡道。

“我小时候听帮会里的人说过不少严刑逼供的方法,要不咱们试试?”光头挠着头,与八字胡对视一眼,两人同时又道:“不可。”光头的家里是宋国一流的大帮派,作为帮派,争斗自然是不可避免的,光头在家里长到十六岁才进的青天阁,帮会里的黑暗酷刑虽然没有亲眼见过,但也听过不少。真要拿来对付陈乐天孙子书二人,也不是不可,只是当他们一想到,要用那些残忍的手段去对付两个连修行门槛都未入的人,要是被师父知道,恐怕师父会杀了他俩吧。

“唉…”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两人真的是无计可施了。

又跟了大约一个时辰,八字胡忽然道:“其实我们可以找他们谈,让他们交出解药,条件是我们放他们过关,我想他们应该不会拒绝。”

光头道:“这样就算作弊了吧。”

八字胡道:“这算什么作弊?我们是受他们胁迫,是技不如人,让他们下了毒,为了自保,我们才放他们过关。即便是让教习们知道,教习们也怪不到我们头上来。你还记得吗,每年都会有修行境界颇高的人来考试,那些夏境或者秋境的考生,碰到咱们,咱们再怎么努力,不是也摆脱不了他们吗?他们最后不就得成绩了吗?我跟你讲,这是考生的本事。”

光头想了好一会儿,才转过弯来,点头道:“有理、有理,这是考生凭借自己的本事,得到的好成绩,怎么能算作弊!”

计议已定,二人心头大宽,身上的痒似乎也减轻了一点。

走在前方的陈乐天和孙子书二人,陈乐天是满怀信心,而孙子书却心中不定。对于给两位师兄下毒这件事,他始终是不放心的。陈乐天安慰道:“你放心,二位师兄是聪明人,这笔交易做得成。”

孙子书道:“万一他们报复,我们可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陈乐天笑道:“咱们青天阁的学生会是这种人吗?考试而已,谁技高一筹谁暂落下风都是正常的,二位师兄说不定还会佩服我们呢,怎么会报复,你也太小看他们了。”

远远跟在后面的两位师兄听了这话,都深以为然,心道:谈不上报复,只不过待你们以后进了青天阁,罚你们洗衣做饭刷茅厕有的是手段…

时间很快来到考试的第七天下午,这时,大批教习都进了山。教习们是进来打分的,根据考生的追踪情况评判成绩。

此时的光头和八字胡在前,后面一里处跟着陈乐天和孙子书。只见二位师兄都是垂头丧气状,看到认识的教习,二人只是行个礼,便不说话继续往山下走。教习见此景,看看后面跟着的陈、孙二人,然后就心中有数了。

一位教习在纸上写下陈乐天和孙子书的名字,在二人名字后分别写了‘上上’的成绩,这是最好成绩。理由很简单,两个不是修行者的普通人,把两个夏境修行者追踪的无力反抗,凭此,评‘上上’的成绩足够了。

山脚下,后山的门前,考生都聚集在此。有少数考生受了伤,有的是在山中没吃到多少东西饿的,有的是被野兽攻击的,还有的是自恃有点武艺跟猎物动手,却被猎物反暴揍一顿的。不过毕竟山中有保持秩序和安全的巡逻教习,所以多数是没什么大碍的小伤。

考生们都在议论纷纷,有的说自己好不容易追踪到的猎物,到今天却丢了,懊悔不已。有的说自己从头到尾都没看到猎物的影子,运气太背。

“本场考试结束,下面宣读大致情形…”

“本场考试,追踪到猎物的考生,有一千零六人,比上年增加八十七人…”

陈乐天和孙子书刚走出青天阁,光头和八字胡就跟了上来要解药。陈乐天拱手赔罪,带着他们回到客栈,说要摆一桌赔罪宴。

秋实客栈的大堂。

陈乐天、孙子书、光头、八字胡,四个人,陈乐天让孙子书带着客栈的小厮们整了十六个菜。

铺满一桌的酒菜,陈乐天和孙子书站起来,先敬了光头和八字胡一杯:“这杯酒算是我们二人像两位师兄赔罪了。”

光头和八字胡胡乱的举了一下杯子,然后就开始吃。他俩不喜欢喝酒,但对于孙子书做的菜,非常有兴趣。

“二位师兄慢点吃,菜多着呢。”陈乐天与孙子书对望一眼,心中大定。看来两位师兄并不怎么介怀被下毒的事。

吃的差不多了,两位师兄打着饱嗝喝了几杯酒,八字胡道:“解药还不拿来?”

陈乐天一拍额头说声‘差点忘了’,然后就跑去拿解药。片刻后,两颗指甲盖大小的药丸递给光头和八字胡。两人看看闻闻,然后一口吞下。陈乐天道:“服了这味解药,本来是毒药的它,反而变成了有健脾清心的补药,二位师兄放心便是。”陈乐天端起一杯酒,又敬了两人一杯,道:“我就想不明白了,二位师兄是何时发现自己中毒的?这种药平时在军中使用,从未被人发觉过啊!”

八字胡道:“我们的修为在这,想不发现都难。你们军中那些人能跟我们比?”

陈乐天恍然大悟:“也是...不过说实话,幸好你们自己发现了,不然我也不知去哪找你们,这样我这毒可就白下了,哈哈...”

光头和八字胡相视一笑,各自又喝了一杯酒笑道:“你这小子,得了便宜还卖乖,以后这件事不许再提了,不然我们揍你。”

“当然当然,从现在开始,忘掉过去,我的眼里只有将来,来,喝!”陈乐天挥挥手,与往事告别。

酒喝到七八分,光头和八字胡开始自我介绍。

光头叫王虎生,家里是青帮的,他父亲是青帮的帮主。青帮的势力遍布全国,涉足各个行当,虽然帮内的人行事都较为低调,但人数上是黑道各帮派中最多的。王虎生呢,对绿林中的事没兴趣,所以早早就进了青天阁,天赋不错的他也就早早的修成了夏境。本来父亲和家中长辈的意思是既然已经修为如此之高了,回家继承父亲的家业正合适,但奈何王虎生明确表示不会继承青帮,要留在青天阁里做事。

八字胡叫贾八筒,自小出生在普通人家,很小的时候父母因病相继而亡,十六岁他就参加了青天阁的考试,考进来之后,十年修成了夏境。如今无牵无挂的他跟王虎生的想法一样,留在青天阁做事。

王虎生和贾八筒二人,在进入青天阁之前的人生,都很平淡,进入青天阁之后的人生,也仍然很平淡,除了修行之外,别无它事。

陈乐天听罢他们的自述,竖起大拇指道:“二位师兄真是天赋异禀,夏境修行者,放到江湖上那可是能称霸一方的人物啊!”

“那都是虚名,咱俩没兴趣。”贾八筒摆摆手。

陈乐天又竖起大拇指:“修为之高,当为我辈楷模。心境之高,更当是我辈楷模,来,我与子书再敬二位师兄一杯!”

正文 第二十七章 我是骗你的 杀敌我最强

送走二位师兄,陈乐天看时辰还早,就与孙子书一起在店里喝茶。

孙子书道:“你怎知他二人不会怪罪我们?”

陈乐天放下茶杯,哈哈大笑,笑到眼泪都下来了。孙子书满脸疑惑,不知陈乐天在笑什么。

过了好一会,陈乐天才笑完,道:“哪有那种毒药,那是我骗他们的。”

“嗯?”孙子书更是不解。

陈乐天道:“我那天晚上洒在他们藏身山洞外的,不过是一些泥土罢了。后来我与你说的,都是假的,都是说给他们听的,是为了引他们上钩。”

孙子书道:“既然是假的,为何他们在与我们摊牌时,身上会很痒?”

陈乐天道:“现在是秋天了,天干物燥,人身上火气都比较大,况且咱们在山里连待七天,又不能洗澡,身上有点痒是很正常的事。最重要的是他们先入为主,默认了自己已经中毒,稍微有点痒,他们在心里就更相信自己中毒了。这就叫心理战术,哈哈。”

孙子书想了想,又问:“你怎么确定他们一定会上当?”

陈乐天摸摸下巴,道:“我本来是不确定的,但是咱们第一次和他们吃早饭那次,我们聊了很长时间。很显然,他俩都属于那种没有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江湖上的弯弯绕绕完全不懂,这种人,修为再高也不顶用,好骗的很。大将军常教育我,奇正相合,正为主奇为辅,没想到我在青天阁第一次用计,就用的是奇,真是惭愧惭愧…”说到这,陈乐天又是没忍住,爆发了好长时间的哈哈大笑。

孙子书又问:“那解药?”

陈乐天道:“那两颗药丸其实是糖丸,然后我在厨房又加了点乱七八糟的油盐酱醋,心理安慰而已,他们吃过后如释重负的样子,我差点没绷住笑了出来。”

孙子书惊讶于陈乐天的观人透彻,用计精准。再次回想那场追踪考试的过程。从一开始看似没有任何胜利希望的茫然,到第一次追踪到两位师兄,之后见识到两师兄的高深修为,更加觉得没有希望的失望。接着就是几日忧心忡忡的惶惶度日,然后再到两位师兄主动的摊牌,以送他们成绩来换取解药的惊喜,然后到后面几天害怕被视为作弊的担忧,再到最后考试结束取得上上的成绩的高兴。

这个起起落落的过程,着实令他们很是揪心。从前往后看,对孙子书来讲,每一步都是茫然的、不可预计的。但是从陈乐天的角度来看,每一步又都是笃定的,是能预估的。

“方法这个东西,它本身并不难,难就难在怎么用、用在谁身上。不同的人,用不同的方法。这是大将军教我的。”陈乐天道。

“受教了。”孙子书点点头。

陈乐天道:“子书,咱们兄弟间就别客套了。以后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哪天我碰上个大麻烦,需要你赴汤蹈火呢。”

“在所不辞。”孙子书言简意赅。

让两人没想到的是,不久之后,孙子书遇到的一件麻烦事,彻底改变了陈乐天的人生计划。陈乐天本以为他需要花很多年才能完成的修行,在巨大的压力下,不得不拼尽全力的去努力。

因为,他要是慢一点,可能,孙子书此生就彻底无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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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休整,修行院第二科的考试到来了。

第二科是杀敌。

有别于其他任何考试,杀敌科考试是要杀人的。

从全国各地搜罗而来的一千名死刑犯,被投入青天阁的后山。对考生的要求只有一个字,杀!

割一个首级者,得中中成绩,割五个首级者,得上上成绩。

考生仍旧可以自行结队,所获首级,队伍中的人平摊。

陈乐天与孙子书仍旧是结为一队。

“子书,看我的吧,说到杀敌,我估计咱们所有考生加起来都没我杀人多。”杀人这种事对陈乐天来讲,是家常便饭,大大小小上百场仗打下来,手里三四百条命是有了。况且,与他们李家军开战的,几乎都是各国的精锐。所以这杀敌科的考试,他是最有信心的。

“考试开始!”

锣鼓声一响,考试正式开始,几千考生手持兵器一股脑的钻进山里,开始找人头。

“你杀过人吗?”陈乐天手持黑色长枪,青天阁有兵器库,里面各种武器应有尽有,杀敌科开考前,所有考生都能进去拿一件趁手的武器。陈乐天当然是挑了长枪,这是军伍中常用的武器,在北军时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要练一番。他看见孙子书拿刀的手似乎有点抖,于是问道。

“没,只屠过猪宰过狗。”孙子书努力调整自己紧张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呼吸保持平稳,他跟着衙门里的前辈办过不少案子,大大小小的案子都有,也见过各种各样的死人,但亲手杀人,却从没有过。

“杀人跟杀猪杀狗差不多,唯一的区别就是人会反击猪狗不会。还有你要记住,杀人,气势很重要,你需要坚信自己一定能站到最后,坚信倒下的那个一定是对方。”陈乐天瞧了瞧地上纷乱的足迹,直摇头,那群死囚犯太弱了。

“我尽量吧。”孙子书深吸一口气,吐出。

几里外的一个废旧小木屋里,七八个死囚犯聚在一起。他们是整个宋国各地最穷凶极恶的罪犯其中一部分。大宋的刑罚不算重,但也不轻。对于该杀的罪犯毫不手软,从来不给改过自新的机会。每三年都会有大批各种罪名、不可饶恕的人被送来,当作青天阁考生的试卷。

这几个人是从金陵城送来的,他们都是金陵城富商的子侄,因为酒后一时兴起,轮-暴了几个普通人家的女子。再加上平时他们的名声也不好,这一下被金陵城新上任县令抓住机会,从重判刑,判为秋后处决。正好遇上青天阁死囚征召,县令就批准将他们送来了。

“听说只要能活下来,就有机会免死,反正咱们也没退路了,不如杀他几个学生,说不定还能搏个机会。”

“是啊,规定里又没说不能反抗,咱们干他娘的!”

“我听我爹说,按照以往的惯例,考试中有伤亡是很正常的,考完后咱们这些死刑犯该杀还是杀,不会因为杀了考生或者没杀考生就影响咱们的刑罚。”

“那既然都是死,杀几个垫背的,岂不是很划来?”

“对,废话不多说,就是干,反正几个月后咱们都得死,先找几个垫背的!”

众人议论纷纷,嘴里说着狠话,但其实内心都是紧张害怕的。他们只不过是自小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而已,在金陵城都算不上一流子弟,更别谈在全国了。几个人在一起喝点酒,才有了狗胆去做那恶事。几个月的牢狱生活,早已把他们磨的没了脾气。在牢里,他们从一开始的哭爹喊娘,到后来的绝望无助,再到死心认命,最后到被押送来了京城青天阁。

现在的他们其实已经不抱任何希望,现在聚在一起说着狠话,只是害怕一旦安静下来,空气中弥漫着死亡的气息罢了。

陈乐天远远看到了那座木屋,观察了会地上的痕迹,确定屋内有人后,迅速拉下孙子书蹲下来。

“屋内有人,好成绩来了。”

“似乎有不少人,咱们要小心点。”

陈乐天想了想,道:“我们在这多观察一会,一个时辰后进攻。你跟我后面,保护好自己就行。”

孙子书摇头道:“我虽没杀过人,但做捕快这几年,也学了不少拳脚,虽说没你会杀人,但绝不会拖累你。”

陈乐天笑道:“谁说你拖累我了?我是让你保护好自己。我在死人堆里待过,再恶劣的情形我都能活下来,你不一样。能杀人跟能活下来是两码事,懂吗?”

之后的一个时辰,有七个人都出门尿了尿。

这是陈乐天的经验,一个时辰,该尿尿的都会出来尿尿,该出来透气的都会出来透气。

最少七个死囚犯,陈乐天看他们身体并不孱弱,甚至算的上强壮,但精气神不行,萎靡的很。如此一来,他的把握就更大了。当一个人失去了精气神,那他就绝难在厮杀中存活下来。

之前教习们也简要介绍过这些死囚犯,说他们是各地衙门送来的死囚,本来都该是秋后处决,但正好今年青天阁要举行秋闱,就应召送来了这些死囚。当然,死囚里不会有很强大的修行者,因为强大的死囚不适合这些学生,万一那死囚发起狂来把考生一通乱杀,那可就不好了。

青天阁的宗旨是以考试为主,偶有伤亡也是正常,但可不能找一头猛虎来吃考生们。

“时辰到,我们上!”陈乐天手一挥,眼中闪过血色,提枪率先冲了上去。孙子书拎刀紧随其后。

两人尚未到达木屋门前,已被屋内的人发现。

“有人!”屋内响起杂乱而惊慌的声音。

正文 第二十八章 轻松的杀敌科考试

门刚开一半,陈乐天提起长枪,银色的长枪走了条直线,以迅捷的速度和巨大的力道崩在门上,木门瞬间炸裂开来,枪尖没有丝毫停留继续向前,势大力沉的洞穿两个死囚的胸膛。陈乐天立刻抽回枪,左右一拨,拨开冲上来的人,枪尾在地上重重一顿,喝道:“通通跪下!”

剩下的五人被陈乐天立杀二人的气势所慑,虽然没有依言跪下,但都愣在了原地。这些人以前都是金陵城的富家公子,何曾碰到过这种场面。往日里都只在书里、说书先生嘴里听过杀人,之前大家互相打气也只是纸上谈兵罢了。现在骤然见到两位平日里的玩伴死在面前,胸口的血不断往外涌,人已气绝。五人的脑袋里只剩下一片空白。

“放下武器。”孙子书沉声道,握刀的手有点颤抖。

五人稍微缓过神来,心中想到,求饶也没用,反正横竖是一个死,立时发声喊:“杀呀!”扑了上来。

“那就都死吧!”陈乐天喃喃了一句,而后开杀。

长枪扬起,扫向一个死囚的喉咙,尚且在滴着鲜血的枪尖划过咽喉,鲜血飞溅而出,倒地。接着,陈乐天扯回长枪的同时,枪尾沉沉的扎在另个死囚的胸口,死囚倒飞出去三四丈,五脏六腑被震碎而亡。“我跟你拼了!”第三个人哭喊着冲来,被陈乐天抬脚踹翻在地,然后毫不犹豫的举枪扎在胸口。第四个人愣在原地,呆呆的看着陈乐天。“所以说,老老实实的做人不好吗?下辈子做个好人。”陈乐天握枪如弓,蓄力,发射,咻的一声将那人钉在墙上。

转头看还剩一个死囚,正在与孙子书对视。那死囚与孙子书一样,都是没杀过人的战场雏儿,两人心里都紧张的很。

“子书,杀!”

“好!”

孙子书立刻挥刀而上,只一刀便将对方斩杀在地。

李家枪八十一式,陈乐天只耍了七八式,便将余下四人屠杀殆尽,刻意留一个给孙子书练手。杀这些没有经历过鲜血浇灌过的人,对他来讲太轻松不过。他之前有担心,这些人若是江湖匪首之类的,那杀起来会很麻烦,一旦被逃脱,那就麻烦大了。可惜,运气颇佳的他们碰上的只是一群游手好闲的富家公子。

“我说子书,你让他们放下武器,这不是提醒他们跟咱们拼命吗?”陈乐天抖抖枪尖上的鲜血,调整着有些乱的呼吸,好久没杀人了,反应速度慢了不少,看来以后还是要多练。

“往日里我们捕快抓人都是这样说的,我一时昏了脑袋…”孙子书握刀的手还在不受控制的颤抖,第一次杀人,除了紧张之外…似乎,并没有太多别的感觉。

时辰还早,两人把七个囚犯的尸体挖坑埋了,没有让他们曝尸荒野也算是给他们个善终了。中午,孙子书做的挺丰盛,但他自己却没吃,都是陈乐天在吃。陈乐天边吃边夸孙子书,说他第一次杀人没吓到跪下算是条汉子。孙子书摇摇头,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应,看陈乐天吃的那么香,他却一点也不想吃。

陈乐天吃饱喝足道:“那些都是些该死的死囚,咱们只是充当刽子手的角色罢了。”

孙子书道:“道理我知道,但毕竟是第一次杀人,总要给我点时间消化。”

陈乐天道:“好,下午咱们再去杀几个人,尽量在天黑前下山。”

孙子书无奈地叹口气。

杀人科考试的时间最长为七天,也就是说,考生最多可以在山中待七天。期间如果考生觉得自己的成果已经够了,则可以提前结束考试。

下午,陈乐天带着孙子书继续找猎物。常言道天道酬勤,可能是老天看在陈乐天如此勤奋的面子上,很快又碰到两个猎物。

这回碰上的就不是富家公子了,而是两个西边送来的马贼头领,光从举止就能看出是两个杀人不眨眼的亡命之徒。

陈乐天这下来了兴致,与两马贼打了一会嘴仗。那两人也闻出了陈乐天身上的血腥味,警惕的很,尝试与陈乐天谈条件,以身上的五十两银子换暂时的不战。陈乐天很奇怪难倒避开不战就不用死了。那两人解释说,只要七天的考试时间内不死,就能给他们戴罪立功的机会。

“什么机会?”

“去梁国杀士卒的头,一颗头颅换我们一个人的命。”

“就你们这样的,杀不了梁国士卒,还是现在就死吧。”

“既然如此,那就来吧。”

嘴仗打完,开杀。

陈乐天一把推开孙子书,提枪而立。这一刻,他仿佛回到了边疆,仿佛是在没有仗可打时,与同僚一起出去找马贼打草谷的军营。

两马贼头领武艺颇高,在陈乐天的枪下走了几十招都没受伤。陈乐天也是打的兴起,一边保持呼吸的顺畅,一边枪走龙蛇,李家枪八十一式耍了两遍,身上终于开始发热。

只见一个马贼头领腾身而起,双手握住长刀,像只猛虎般从上压下来,欲将陈乐天一劈两半。陈乐天横枪一挡,顺势来个后仰卸掉力量,然后转身向前似欲逃跑,马贼追出,才踏出没几步,只见陈乐天回身一枪,长枪如毒蛇般崩来。

回马枪,正中马贼胸口,枪尖透胸而过。

陈乐天没有停顿,抽枪便走向正与孙子书打的不可开交的另一马贼首领。经过上午的淬炼,孙子书不再那么紧张。孙子书在捕快衙门里,每天都练,也向老捕快学了很多。现在紧张的情绪锐减,武艺就发挥了出来,一招一式与那马贼打的倒也有模有样。

“爷爷在此!看枪!”陈乐天人枪未至,喊声先至。

马贼心中一惊,顿时觉得脑后生风,不禁一侧身。而面前的孙子书见马贼分心,身侧露出大破绽,没有迟疑,扬刀横劈而去。要是没有陈乐天那声喊,孙子书这刀肯定劈不中,可惜,陈乐天那声喊就是为了扰乱马贼。“呃…”马贼被拦腰而斩,气绝在地。

“干得好!”陈乐天对孙子书竖了竖大拇指,笑道:“杀人也就那回事,习惯就行了,现在好多了吧?”

孙子书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

一共九个死囚的头,整齐的摆在地上,陈乐天满足的道:“杀人这种事,还是我精通。”在边疆,他杀的精兵强将过百,经历过的交锋无数次。除了两个马贼有点棘手,之前的五个富家子弟可以说是毫无难度。太阳一丁点要下山的势头都没,他们就提前完成了考试,心情很好啊。

正当陈乐天与孙子书吹嘘自己杀敌本领时,有两个考生出现在二人的视野里。其中一个是陈乐天在乐科考试时的邻座,杨越山。

“杨兄,你好。”陈乐天拱手道。

“陈兄好,哇,你们已经猎了这么多!”杨越山不可置信的上下打量一番陈乐天和孙子书,再反观他自己的队伍,才刚刚猎到一个头。

“哈哈,你恐怕也听说了,老弟我本是李家军前锋营的伍长,再加上今天运气好,碰上的都是无能之辈,自然就猎的头多点啦。”陈乐天笑答。

杨越山恍然大悟:“是的是的,难怪难怪。”转头看看孙子书,又道:“敢问这位兄台尊姓大名?”

陈乐天道:“子书,这位是杨越山杨兄,与我在乐科考试时认识,杨兄的音乐造诣可是我见过最高的。杨兄,这是我发小,孙子书。”

“幸会幸会。”

“幸会。”

众人自是一番互相夸耀的寒暄,陈乐天告诉孙子书,杨越山就是御科的第三名,仅次于第二名相府的李成俊。孙子书点点头,他总觉得杨越山对他挺有兴趣,老是逮着他问来问去,挺奇怪的。

一个时辰过去,四人拱手道别,陈乐天与孙子书拎着九个人头下山去了。

山脚下站着不少教习,居然修行科的两位总教习安溪和柳云天都在。这两位可是画像挂在青天阁匾额下的大名人啊。

陈乐天和孙子书将人头交上去,垂手而立乖乖站在旁边。他们大概是最早‘交卷’的,也许要接受教习训话,或者…能够被安老师和柳老师多看几眼,也是好的。

“你们俩,报上名来。”柳云天大宗师指指陈乐天二人。

“在下陈乐天。”

“在下孙子书。”

两人乖乖拱手行礼。

柳云天道:“你们运气不错啊,这么快就拿了这么多首级。”

陈乐天道:“的确是学生们运气好,这九人里有七人只是富家公子,恐怕连鸡都没杀过。若非如此,恐怕我二人七天都不一定能猎这么多首级。”

安溪大宗师笑道:“运气也是实力的一部分。陈乐天,你的武艺不错。”

陈乐天赶忙道:“学生惶恐,学生既然在大将军麾下,再资质愚钝,也能有些许进步啊。”

柳云天上下打量一番孙子书,微微点了点头,与安溪对视一眼,又道:“孙子书,你可有推荐人?”

孙子书道:“学生没有推荐人,是自己来报名参加考试的。”

柳云天道:“你父母是何方人士?”

孙子书心中奇怪为何问他父母,但还是老老实实道:“学生的父母在多年前就已故去,在下十岁时就是孤儿了。先父母就是京城人士,父亲曾是刑部的一名小吏,母亲则就在家种田织布。”

柳云天点点头。

安溪忽然问道:“你父亲是不是叫孙瑜?”

孙子书道:“正是。”心中更是诧异,自己已故的父亲只是个小吏,听邻里说,父亲一生与人为善,是个老好人,怎么会被安溪大宗师知道?真是怪哉!

安溪道:“你莫要奇怪,我们曾与你父亲有过一面之缘,你父亲是个好人,没想到他儿子都这么大了,真是时光不待人啊。”

看到教习在二人的成绩簿上写了上上的成绩后,两人心满意足的回家。

还剩下一个逃遁科考试,就彻底考完。修行三科,有两科他俩都是上上的成绩,可以说,只要不出意外,这青天阁的修行院他们是入定了。

正文 第二十九章 草庐想招揽

这天,草庐杨越山领着一帮人来到秋实客栈。陈乐天与孙子书都在店里,商量着最后一科逃遁科的考试该怎么应对。

来者是客,陈乐天让秦铁牛吩咐厨房做了一桌丰盛的菜肴。

秦铁牛自从接了老掌柜的班,就像彻底变了一个人,曾经是坊间有名的游手好闲者,变成了勤快努力一刻不能闲的积极分子。

杨越山一一介绍自己的师兄,二师兄冯霄霆,三师兄严缜,六师兄吕由天,八师兄苏听风,还有小师姐韩灵儿。并且亮出了自己是草庐弟子的身份。

陈乐天并没有太过惊讶,之前乐科考试后,他在青天阁门口瞧见这些杨越山与一众师兄相携而去,就感觉到杨越山并非宋国人。今日再近瞧他这些师兄,确实一个个的都不似普通人。只是没想到,草庐年轻一代里的这些人,居然都扎堆来了宋国京城。

杨越山道:“陈兄对于我们的身份不介意吧,若有介怀,我们现在就走。”

陈乐天道:“杨兄这是什么话,我们宋国向来与梁国交好,况且青天阁一直都与草庐有交换学生的传统。来者是客,是我怠慢了,来,我自罚三杯。”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热烈。都是年轻人,论着修行之道、天下之势、江湖之事,憧憬着未来,自有一股青年人独有的气势。小师妹韩灵儿此时倒是话不多说,一双妙目只盯在小师弟的身上,小师弟一说话,她就抿嘴笑。

陈乐天看在眼里,心中暗道,这小师妹看来挺喜欢杨越山啊!我什么时候才能碰上一个如此喜欢自己的女子呢?

二师兄冯霄霆的注意力则一直放在孙子书身上,他越看越笃定,孙子书是个修道的绝好苗子。要是能带去草庐修行,那真是妙哉!可是孙子书说话间透露出,青天阁才是他最想进的地方。有点难搞啊…再看看那陈乐天,冯霄霆也是颇有兴趣,陈乐天明显是不适合修道的,但估计带回去交给四师叔,四师叔会很喜欢。

三师兄严缜是个很温和的人,对谁都是怀着善意,是草庐年轻一辈里,人缘最好的,也是修为能排到年轻辈里前五的厉害人物。

六师兄吕由天和八师兄苏听风则一直在埋头喝酒,他俩最喜欢喝酒,餐餐必须有酒,否则就吃的不尽兴。他俩对陈乐天倒是很喜欢,觉得那小子很会说话,每个人都能照顾到,但又不会给人八面玲珑的世俗感。

酒足饭饱之余,二师兄冯霄霆对陈乐天和孙子书道:“我草庐对二位很有兴趣,不知二位是否愿意随我们去草庐修行?”

孙子书愣了愣,随即摇头。

陈乐天道:“冯兄说笑了,我们二人志在青天阁,草庐是道门子弟的圣地,不适合我们去。”

冯霄霆道:“二位先别忙拒绝,只要你们肯来,草庐必定会给二位一席之地,断不会埋没二位的天赋。恕我直言,青天阁中弟子如此之多,想要脱颖而出实在太难,反观我们草庐,收弟子从来都不会以考试的方法,那样弟子太多,资质愚钝者反倒会坏了草庐的名声。我们草庐收徒,都是先看天资,天资真如二位这样高的,我们才会收。”

陈乐天道:“承蒙冯兄抬爱,此事就不必再提了,喝茶喝茶。”

冯霄霆见二人态度坚决,也就不再说,只是笑笑,低头喝茶。

天将晚,众人才散去。

陈乐天对孙子书道:“草庐的人要招揽我们?真是个大笑话,我们放着自家的青天阁不去,去梁国草庐?这岂不是舍了金银要草木吗!”

孙子书道:“被他们盯上会不会有危险?”

陈乐天摆手道:“有个屁危险,难不成他们会把我们绑去草庐?你放心,估计那冯霄霆也只是一时兴起而已,毕竟他们也想为梁国多招揽些人才。这能理解,咱们不理他们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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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北,杨越山的家。

晚饭后,二师兄冯霄霆与小师弟杨越山在院中闲谈。说到对陈乐天和孙子书的招揽,杨越山觉得没必要非招揽他俩,理由是这两人被说动的可能几乎为零。但是冯霄霆却是坚持招揽,并且表示,付出再大的代价也要把他们弄到草庐去。

杨越山不明白为什么,冯霄霆解释说,相人术你不懂,我懂。尤其是孙子书,是修道的绝佳人才,比草庐年轻一辈里任何人的根骨都要好。说到这杨越山就没再说了,毕竟相人术他不懂,而二师兄冯霄霆可以说是相人术的高手,既然师兄如此坚持,他也不好再劝说。只不过怎么把他们弄去草庐,这是个大问题,难倒还能强掳?

冯霄霆笑而不语,神秘的很。

第二天,冯霄霆收到师父草庐大天师轩辕化雨的回信,信中只有寥寥几句:招人之事,你全权处理,注意安全便是。

烧掉信,冯霄霆喃喃道:“师父,别看您平时对我们严苛的很,其实还是很关心我们的啊。”

冯霄霆招来三师弟严缜,六师弟吕由天八师弟苏听风以及小师妹韩灵儿,秘密商讨一番,定下带陈乐天和孙子书回草庐之计。之所以撇开小师弟杨越山,是因为他知道小师弟若知道他们的计策,定然是不会同意的,而且很有可能会从中破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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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阁。

一间教室里,整整齐齐的摆满了考生的卷宗。普通考生的成绩统计已经结束,共录取三千考生。另外还有修行院的考试尚未结束,参加修行科考试的学生卷宗单独摆放在另一边。

修行院的两大宗师安溪和柳云天,正在翻看修行科考生的卷宗。

“杨越山,草庐弟子。这孩子乐科上上,御科上上,射科上上,追踪科上中…”安溪念着卷宗上的成绩。

“草庐派来的人都不差,这是惯例。我倒是很好奇,为什么这次没有派年轻辈里的卫进或是冯霄霆,他二人可是很有望在三十岁前到达秋境的好苗子。”柳云天看着陈乐天的卷宗,应道。

“可能是不放心吧,怕被咱们招揽了。”安溪笑道。

民间说,青天阁是专门培养白眼狼的地方。虽说弟子遍天下,但很多顶级人才都并非效忠大宋。但稍看的远些的人都知道,青天阁吸收了太多太多其他国家其他门派宗属的人为大宋所用。广招贤才,一视同仁毫不藏私的培养,在普通人眼里是为敌国培养人才,可事实上,这种态度,吸引了全天下无数人才,这些人出了青天阁,不管是哪国人、那个门派的,在心里总是将青天阁当作自己的一个家,不说一定就会为大宋服务,但至少在与大宋为敌时,心里是有犹豫的。

安溪和柳云天知道,草庐自然是可以看清这点的。所以,没有派目前修为最高的弟子来,恐怕还是担心被青天阁收服。安溪想了想,又道:“修为上来说,卫进和冯霄霆最高,但我听院长说,这个杨越山恐怕是年轻辈里天赋最高的,也算是对得起咱们青天阁了。”

柳云天放下陈乐天的卷宗,道:“咱们何时要他草庐对得起了?不过是一群坐井观天的蛤蟆而已。”

安溪道:“你这话要让院长大人听到,又要挨罚了。”

柳云天挥挥手道:“无所谓,我说的是事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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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一科考试终于到来。

陈乐天和孙子书依然结盟,共同面对逃遁科考试。

“下面宣读考试规则:一、不准出后山已画界线,出线即为失败。二、被击倒亦即为失败。三天后,还在山里的,即为成功。另外,本科考试会有伤亡,请各位考生先签生死状。宣读完毕。”

“啊?”

“还要签生死状?”

众考生顿时一片哗然,这是考试规则里第一次说到要签生死状。众考生顿时慌了神,这生死状一旦签了,那可就生死在天了。往年的逃遁科考试会有考生受伤,但绝不至于丢了性命。这回忽然出来个生死状,可见即将到来的考试有多凶险。

“教习大人,这是什么意思啊?我等上有老下有小,如何能死在这里啊?”

“…”

“各位考生静一静。”柳云天忽然走了出来,抬手压了压,道:“这是本次考试的新规则,如有觉得不妥的的考生,可以现在就弃权,这个不强求。想做青天阁的学生,连这点勇气都没,不如趁早回家。下面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考虑,一炷香后,开始签生死状。”

柳大宗师说了话,学生们没一个敢反驳,乌泱泱几千学生没一个敢做声。

有人端上香案,插上一根香。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就过去,所有考生,没有一个人弃权,全都老老实实的签了生死状。

锣声一响,考试正式开始。

走进山中,陈乐天笑道:“签了生死状,咱们可就要加倍小心了。”

孙子书点点头。

杨越山忽然不知从哪冒出来,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二位可要小心了啊,要不跟着我如何?”

陈乐天道:“不劳杨兄费心,虽然杨兄已入修行道,但我二人也不是没见过血的雏儿,自保是可以的,杨兄咱们就此别过,三日后再见。”

杨越山哈哈一笑,纵身一跃,消失在树林深处。

陈乐天冷哼一声,冲杨越山消失的方向扬了扬拳头:“等我正式进入修行者的行列,看我怎么揍你。”

正文 第三十章 草庐阴谋 猎手大怒

青天阁的后山被黄河环绕,三面都是黄河水。

黄河如今的治理已越来越好,在京城的周遭已经有五十年没发生过黄河水泛滥了。这要归功于已经有八十多岁高龄的户部侍郎赵诗礼。赵侍郎十八岁袭父职入户部,开始只是做个衙署里的小吏,二十八岁因功升为主事,三十八岁再升为侍郎,从此就一屁股坐在侍郎位上近五十年没有动过。一心治理黄河水患的赵侍郎,可以说是将一生的精力都放在了黄河上,这才有了大宋这么多年的黄河安稳。

后山里正在进行逃遁科考试,所以在山脚下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修行院的学生巡逻,防止考生逃脱,或是外人闯入。黄河上面有许多大大小小的渔船,他们都是常住河边以捕鱼为生的渔民。天越来越冷,但捕鱼的船并没有减少,有许多渔民不惧寒冷跳入水中布网。

在一条中型渔船里,草庐的二师兄冯霄霆三师兄严缜六师兄吕由天八师兄苏听风和小师姐韩灵儿在船的内舱里。

众人围坐,冯霄霆再次说了一遍计划,以免疏漏。

这次的计划并不复杂,但他不想出岔子。这次行动的关键不在施行,而在逃脱。完成后能顺利从黄河水路逃回梁国才是最重要的一环。

“行动必须成功,我已提前写信跟师父说过,师父会派大师兄率人前来接应,所以我们只需要从水路逃到南阳,然后上岸,与大师兄汇合,就安全了。”冯霄霆指着地上的地图道。

“若青天阁派出大量高手追我们,我们恐怕逃不到南阳就会被拦截啊。”韩灵儿很是担忧。

“师妹放心,不管我们能不能成功,小师弟都不会受到影响的,这是青天阁的惯例。”冯霄霆笑笑。

韩灵儿脸一红,羞道:“二师兄你说什么呢?我当然知道不会影响小师弟,我是担心大家的安全。”顿了顿,又道:“师叔都受了重伤,我怕我们…”

冯霄霆收起地图,站起来道:“师叔进的是青天阁重地,是想偷…拿修行秘籍,才被两大高手围攻,我们只是抓两个人而已,再说,我们是抓他们去草庐修炼,这是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只要我们行动足够快,在青天阁反应过来前离开汴京城,那就十有八九没问题了。”

午时刚过,渔船看似漫不经心的驶到后山脚下停靠在岸边,很多渔船都停在这里,休整。

一队修行院的学生巡逻到这里,随意的看了看渔船渔夫们,并没发现什么异常,便继续巡逻去了。

草庐弟子所在的这艘渔船里,六师兄和八师兄扮作普通渔民,他们小时候就是生活在水边的渔民孩子,骨子里流淌着渔民的血液,所以他们负责在船外掩人耳目。

又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冯霄霆见时机已到,领着三师兄严缜和小师妹韩灵儿往山中而去。

冯霄霆和严缜都是夏境,韩灵儿是春境。但韩灵儿的符道功力是年轻辈里最强大的,已经到了画符为剑的境界。

三人很轻松便躲开巡逻队,冯霄霆掏出罗盘,拨弄几下,再抬头看看天,然后往东一指,三人一齐往东而行。路上遇到几拨考生,冯霄霆和严缜装作一副要攻击的样子,那些考生吓得落荒而逃,丝毫没有要开打的意思。冯霄霆心下了然,那些学生一望便知是未入修行道的普通人,根本就不敢与起码是春境的‘猎手’们叫板,碰上了只有跑的份。

十里外,陈乐天和孙子书正猫在一处山洞里,连大气都不敢喘。两人都是一身狼狈,浑身泥土,衣服也破了好几个洞,如两个泥猴子般。

他二人方才经历过一场打斗,差点被一个‘猎手’给废了。好不容易逃开‘猎手’的魔抓,躲进这个山洞里。现在那个猎手估计还在附近找他们。

“哈哈,两位快出来,不然我就要放火了。你们这大泥脚印太显眼啦,逃遁首先要会消除逃跑时留下的种种印记啊…”外面响起那个废话极多的‘猎手’声音。

“你追得那么紧,我们哪有时间消除脚印,有本事别拿境界压我们,你一个修行者欺负我们普通人,算什么英雄好汉?”陈乐天眼看躲藏不住,干脆跑到洞口,叉着腰质问道。

那头戴方巾一身白衣的猎手摇头道:“我可没欺负你们,老师说了,我们越狠,对你们越有好处,若你们日后进了修行院,一点苦都吃不了,这不是败坏我们青天阁的名声嘛。哎,还有个人呢?”

陈乐天指着北边道:“他与我分头走的,我一个人就能了结你,用不着俩人。”

猎手道:“明显是两双脚印,你当我眼瞎吗?你这人太狡猾,看来我得先断你双腿让你没法动弹才行。”

“哈哈哈哈…”陈乐天忽然爆发出大笑。

猎手被陈乐天突如其来的笑搞的一头雾水,不禁问道:“你笑什么?”

陈乐天继续笑,笑的腰都直不起来,好一会儿才擦擦眼睛道:“就你这样的也是春境?连我故意做出来的足迹与真实足迹都分不清,我都不知道你怎么还意思说自己是春境!好了,废话不与你多说,你敢与我打个赌吗?”

猎手被陈乐天这番花言巧语说的有点晕,下意识问道:“打什么赌?”

陈乐天一拍手,道:“就赌我们谁可以摘叶飞花,你不是自称春境吗?春境是可以隔空将花叶这等柔软之物当作武器的,你可以吗?”

猎手笑道:“我当然可以,不过我对万物的控制力尚处于初始阶段,还未能到摘叶飞花可伤人的阶段。不过肯定是比你强一万倍的,你连修行的门槛都没入!”

陈乐天冷笑道:“你就说你敢不敢赌!”

猎手道:“敢,你输了怎么办?自动退出?”

陈乐天想了想,道:“我输了就自动退出,并且奉送上一百两银子。要是你输了就保护我们三天,让我们在这三天内不被别的猎手抓到。很公平吧?”

猎手道:“赌注可以,但怎么个赌法?”

陈乐天从地上捡起一片树叶,晃了晃道:“我们一人选一个树叶,在身体不触碰树叶的情况下,谁将树叶控制驾驭的远,谁就赢。”

猎手心想,你未入修行境界,跟我比摄树叶,岂不是必输?难倒这小子是要耍什么花招?说道:“不只是身体不可触碰树叶,也不许手持别的东西触碰树叶,要比就老老实实的比,不可耍花招。”

陈乐天道:“那是自然,这还用得着你说?好歹我也是堂堂李家军的伍长,会跟你玩这个?你放心便是。现在规则已定,你还敢吗?”

“成交,君子一言快马一鞭!”猎手抬起手,与陈乐天击掌为定。

然后陈乐天找了一片足有摊开手大的梧桐树叶,猎手原本挑了片约两寸长的小树叶,但瞧见陈乐天那片太大,为了显示自己不占便宜,又重新找了片跟陈乐天那片差不多大的。毕竟树叶越重,驾驭起来就越难。

陈乐天点头道:“你倒是不占人便宜。”

猎手道:“废话,我是青天阁的人,我的名声虽不值钱,但青天阁的名声不能污。”

陈乐天竖竖大拇指撇嘴道:“说的好。”心中却道,怎么尽派你们这些江湖经验几近于无的雏儿来考我们?真是老天佑我啊。他在边塞军中待了这么久,阴谋诡计经历过太多了,这次青天阁入学考试,追踪科考试碰上的贾八筒和王虎生是雏儿,被他耍的晕头转向,这回逃遁科考试,碰上的猎手又是个雏儿,不得不让他感慨自己气运无双啊。

两人在山洞前准备好。陈乐天做个请的手势,道:“你号称春境,你先来。”

那猎手冷笑道:“好!”

只见猎手深吸一口气,缓缓抬起右手,蓦然间陈乐天感觉到一股如春天般温暖的风轻轻滑过他的脸庞。他仿佛身处春日暖阳下,仿佛回到了童年时,三月间与父母一起在郊外踏青。猎手身前地上的那片树叶像是被无形的手缓缓拿起来,悬在空中。猎手方才吸的那口气后一直憋着在,片刻后,他慢慢吐气,随着他的吐气,那树叶向前迅速飞去。飞了十丈左右,猎手腹中之气吐完,那片树叶也坠落在地。二人周遭的和煦春风也顿时消失不见,天地间再次回到深秋,偏冷的秋风阵阵。

陈乐天满眼都是羡慕,慨叹道:“大丈夫生当如此啊!”

猎手挥挥衣袖道:“可别乱用古人的话了,人家那学的是万人敌,我这顶多也就是百人敌。我老师说了,咱们修行院的学生,自大是要不得的,谦逊才是王道。哎我说,你本事也挺大的,居然能气得咱们礼科脾气最好的胡教习动手打人,怎么做到的?”

陈乐天哈哈道:“往事不要再提,那都是少不更事、少不更事。废话不多言,到我了,你且瞧好了。”他也学着猎手深吸一口气,然后抬起右手,地上的树叶丝毫不动。忽然,一阵秋风吹来,吹起了地上那片树叶,那片树叶因为大,边角都被陈乐天弄翘着在,所以才能被吹起。树叶吹起大概三寸高,陈乐天‘嗨’了声,高声道:“来吧!”然后朝旁边走了两步。此时,只见一支箭从山洞里飞出,正中树叶,箭头插着树叶,继续往前飞了十几丈,最终箭将树叶钉在了一棵树上。

而后,山洞里的孙子书也手持弓箭走了出来,站到陈乐天旁边。

“哎,你小子耍赖!”猎手大怒,跳将起来就要揍陈乐天。

正文 第三十一章 强扭的瓜甜不甜

陈乐天再次爆发大笑,仰天大笑,幸亏他不是修行者,否则他恐怕能笑的声震后山,震到豺狼虎豹七窍流血而亡。

猎手又愣住了,心中隐隐觉得不对,但还是停下了快要挥在陈乐天身上的手掌,喝道:“别笑了!你他娘的是想引来别人吗?”

陈乐天止住笑,歉然道:“不好意思,我得意忘形了。但是!”忽然抬手指着猎手:“你别忘了,我方才跟你说过规则,我用自己的身体触碰树叶了吗?我手持任何东西触碰树叶了吗?”

猎手气笑道:“你这不是强词夺理吗?按你这种方法我能让树叶飞五十丈。”

陈乐天摇头道:“看来你还是没看懂。我虽然没能直接控制树叶,但我控制了风向,控制了盟友射箭的时机和准头,就凭这点,你就做不到。你要不信,你可以找个人试试,看看你能不能也像我这样。如果你非要说我是狡辩我也没办法,我就问你一个问题,你能同时控制风向、别人射箭的准头、射箭的时机吗?”

猎手想了想,要是换做自己,在山洞外,让另一个人在山洞里...还真不一定能做到啊...不过嘴里还是不认同的道:“你说的似是而非,要不咱们去找教习分辨对错。”

陈乐天看猎手已经被自己说的找不着北,冷冷笑道:“哼...找教习?你要是被教习发现居然跟考试打赌,输了还要保护考生,这不就是作弊吗?教习大人不把你揍一顿我‘陈’字倒写!”

猎手沉默了,陈乐天用极具蛊惑力的声音道:“这场比试,肯定是我赢了,但你若是不服气也没关系,尽管杀了我便是,但你要记住,我不服气。如果因为实力不如你,就拥有不了公平,那这世上还要公平又何用?我大宋的子民,应该没有人会想要这种不公平吧...”

猎手沉默了许久,无奈的摇摇头道:“是我输了,我愿赌服输。”

之后猎手答应,三天内,带着他俩找个安全的地方藏起来,避免再碰到其他猎手,直到考试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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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降临,二师兄冯霄霆三师兄严缜小师妹韩灵儿三人正在吃干粮,距离陈乐天有三里左右。

下午时候,原本还在努力寻找陈乐天孙子书的草庐三人,被陈乐天那一阵大笑声帮助了。由此,才得以找到二人的踪迹。不过那二人身边不知为何,还跟了个此次考试专门负责攻击考生的‘猎手’。按理说,那猎手是要废了陈乐天二人,让他们通不过本场考试。冯霄霆三人想不明白,不过这不重要,那猎手的境界也不高,解决他不会有什么问题。

他们准备到深夜再动手,这样得手后,趁着夜色逃跑会更容易。

此时的陈乐天三人并不知道,他们已经被盯上,遥远的梁国草庐正在向他们敞开怀抱。至于他们是主动投怀送抱还是被强行拥抱,对冯霄霆他们来说差别不大。

“二师兄,要是被小师弟知道,肯定会生气的。”韩灵儿轻声说道,她很了解小师弟杨越山,小师弟是个做事讲规矩道甚至是古板的人,要是知道他们用强的手法,必定会不悦。

“咱们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那些被我们强行带回草庐的人,最后不都成了赶都赶不走的忠诚弟子了吗?师父惜才,只是想培养天赋好的弟子,进了咱们草庐,能得到大天师的指导,多少人求之不得?况且,三五年后,他们学有所成了,那时候他们想走便走,我们也不会强留。师父的宗旨是,不浪费了修行的资质,仅此而已。”冯霄霆躺在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天上的月亮道。整个草庐,最懂他们师父心思的,恐怕就是他了,所以即便大师兄卫进修为最高,但师父还是最喜欢将一些不那么正大光明的事交给他冯霄霆做。比如强掳弟子这种事…师父说,这对他修行有好处,他不知道有什么好处,但是他还是会顺从师父的意思去做。

陈乐天和孙子书以及猎手三人此时在山洞里睡觉。洞里生了火,所以很是暖和。猎手负责警戒,有猎手看护,陈乐天和孙子书自然是很安心的睡着了,而其实春境的猎手是可以一边睡觉一边警戒的,所以看起来三人都睡着了。

月上中天后,冯霄霆三人开始行动。

三人从距离三里外的地方来到山洞口,猎手顿时醒来,跃到洞口,还没看清是什么东西便被冯霄霆打晕在地。

冯霄霆对韩灵儿道:“不要伤他性命,小师妹给他种个昏睡符便可。”

“是!”韩灵儿自腰间抽出一柄短剑,虚空划了个字,口中喃喃念了片刻,然后轻一声‘入’,只见一个金色的‘道’字在空中闪闪发光,那金色‘道’字随着韩灵儿的剑尖,慢慢钻进了猎手的身体里。那猎手顿时身体一松,彻底昏睡过去。这睡字诀种下,那猎手要十个时辰后才能醒来。

此时陈乐天和孙子书也醒了,但他俩一时不敢轻举妄动,亲眼见了韩灵儿种符,陈乐天道:“你们做什么?”

冯霄霆三人走进山洞里,道:“我们是来接你二人去梁国的。”

陈乐天奇道:“什么意思?”

冯霄霆道:“我草庐看重你们二人的天资,是你们的荣幸,现在废话不多说,你们只有两条路,一条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另一条是我们把你们绑走。”

陈乐天笑笑,道:“你们还真想强收弟子啊?你们知道这是大宋青天阁吗?敢在这里掳人,想找死吗?”

冯霄霆摇摇头,手一挥,三师兄严缜自怀中掏出两条绳索,两指并拢指向陈乐天二人,绳索犹如有了生命似得,向着陈、孙二人兜头而去。陈乐天和孙子书当然不会束手待擒,一左一右翻身避开。但那绳索仿佛长了眼睛,像条毒蛇般缠上二人的身体。

陈乐天拔刀跳起,砍向严缜,与此同时,孙子书也弯弓搭箭一箭射向冯霄霆。但是,刀还未及严缜,绳索已将陈乐天和孙子书缠了个严严实实。

冯霄霆手捏着箭道:“普通人的你们,跟我们修行者动手,是没有一点希望的啊。走吧,二位。”

草庐三人押着陈乐天和孙子书往山洞外走去。刚到山洞外,陈乐天就放声大喊:“草庐弟子进山…”

话音未落,就被韩灵儿画符封住了声脉,发不出声来了。顺带着连孙子书的声脉也被封了。

眼见不能发声,陈乐天用眼神示意孙子书,两人干脆不走了,瘫在地上。

严缜见此情景,笑了笑,随手折了条树枝,将绳子拴在树枝上,拖着二人往前走。在地上拖行,二人的臀部如何受得了,没一会儿便又老老实实的站起来走了。

冯霄霆道:“你们还是老老实实跟我们走,到了草庐,待上一个月,我保证拿刀赶你们,你们都不愿走。”

陈乐天不能说话,只能竖起两根小拇指,表示你少放屁。

冯霄霆也不生气,一笑而过。

快走到山脚下时,东边树林里忽然有脚步声,草庐三人立刻做好战斗的准备。却见小师弟杨越山持着火把走了出来。杨越山见到师兄师姐帮着陈孙二人,顿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师兄,你们怎么又做这种事?”杨越山很是气愤。

“这是师父的意思,师弟你不用操心,你走你的吧。”冯霄霆说罢,带着继续往山脚行去。

“不行!”杨越山拦住众人,道:“我不允许你们带走他们,他们与我是朋友,站在朋友的立场上我也不会让你们这么做!”

冯霄霆冷冷道:“你敢违抗师命?”

杨越山道:“不敢,但师父并没有给我下命令。所以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自作聪明,快,师姐,放开他们。”

“小师弟,我…”韩灵儿求助的看向冯霄霆,不敢与杨越山对视。

杨越山在梁国草庐,见过很多次师兄师姐们强掳人来草庐,美其名曰不浪费一个天资卓越的人。但事实上那些人根本就不愿来草庐,甚至有很多人根本就不愿修行,只想安稳普通庄稼汉的日子。这种收徒的方法,在草庐已经延续了几百年,杨越山当初来草庐,许下的第一个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自己可以说动师父改掉这个条例。强扭的瓜终究是不甜的啊。

这次,师兄们竟然来青天阁掳人了,万一被青天阁的大宗师知晓,那他们几个恐怕都得死在这。心中主意已定,这次是无论如何不能允许他们带走陈乐天和孙子书,哪怕是回草庐后被师父惩罚也决不允许。阴沉着脸,杨越山道:“二师兄三师兄,还有小师姐,师弟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们最清楚,我这么做是为了草庐的未来着想…”

“师弟的想法我知道,但你觉得这样不好,你先得好好修炼,等你到了大天师的位置,你自然就可以阻止了。但在那之前,你首先要做的,就是听从命令。”冯霄霆打断杨越山的话,一边踱着步一边说。

杨越山道:“师兄你这样说就不对了,无论…”

正文 第三十二章 动手了

冯霄霆踱步到杨越山身边时,趁杨越山不注意,一指点在他后背。杨越山顿时双腿无法动弹。

“走。”冯霄霆立刻招呼众人离开。严缜左手抓着陈乐天右手抓着孙子书,随着冯霄霆和韩灵儿朝山下飞奔而去。

杨越山急的满头大汗,努力从气海中不断调动真气冲击着二师兄冯霄霆的封字诀,但却毫无破封的迹象。道门封字诀是水磨功夫,二师兄修了二十年的封字诀,施在他的身上,就算是手下留情估计也得三五个时辰才能冲破。

眼看着二师兄他们带着陈孙二人消失在他的视野里。杨越山急中生智,大吼道:“青天阁教习何在?草庐弟子在此!”一连喊了三遍,道门春境的杨越山发起狠来,算得上是声震山谷。

已经跑出去五里远的众人听到杨越山在身后的喊叫,冯霄霆皱眉道:“小师弟真敢喊?早知道师妹你也封了他的声脉就好了。”

韩灵儿叹道:“我下不去手,我从来没对小师弟动过手。师兄,我觉得小师弟说的挺有道理的...”

三师兄严缜忽然道:“有没有道理不应是现在我们应该考虑的,既然我们计划已定,就要去执行。小师妹,你要明白,咱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草庐。”

“灵儿知错了,师兄教训的是。”韩灵儿低了低头,月光下的俏丽脸庞有些绯红。

严缜觉得话说的有些过,语气太硬了,又道:“师兄没有责怪你的意思,师兄只是担心你因情误事,小师弟做的对,但我们做的也对。如果小师弟今天看到了却不拦我们,那就不是他杨越山了。”

“师弟这话有道理,师妹你没爱错人,但也要为大局想想。好了,咱们小心点,恐怕很快就会有青天阁的人追来了,我们快点。”冯霄霆回头望了望,似乎嗅到了些危险。

杨越山大喊三声后,只过了一会儿,就有三个教习从天而降落在他身旁。

“是你喊的吗?草庐弟子?”一个穿着黑色长袍教习服的中年教习问道。

杨越山赶忙道:“是,我是草庐弟子杨越山,我们草庐的人抓了两个考生,陈乐天和孙子书,你们快去救他们,快,再晚就来不及了!”

另一个教习瞧了瞧杨越山的双腿,口中道:“道门封字诀...”走到杨越山身后,在他背上轻轻一拍。

杨越山的双腿立刻就恢复了知觉,他赶忙指着师兄们逃跑的方向道:“朝着那个方向,他们在山脚肯定备有船只,你们快通知岸边巡逻的人!”其实他很想追上去,但为了避嫌,他只有老老实实待在原地。既然是他的同门,他就只能乖乖等候教习的安排了。

黑袍中年教习吩咐另外两个年轻教习道:“你去禀报柳师和安师,你与我一起去追,杨越山,你就在此等候。”

“是。”杨越山拱拱手,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

黑袍教习与另一个年轻教习说罢,就朝着冯霄霆等人逃跑的方向追去,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余下的年轻教习嘱咐杨越山道:“你老实在这待着,怎么处置还得问柳师和安师。”

“等等...我想去见两位大宗师,反正我在这没人看着你们也不放心吧。”杨越山站起来。

年轻教习想了想,点头道:“好,那你随我来。”

教习是夏境,杨越山是春境,几乎是脚不沾地的,不一会儿,两人就来到了修行院柳云天的书房,同时也是今夜守夜官的当值室。青天阁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每天晚上除了必要的巡逻人员,都会有一位大宗师坐镇守夜,有突发情况,巡逻人员能很快找到这位守夜大宗师,方便应急处理事情。

而这段时间是青天阁的秋闱考试,所以就比平时多加了一位大宗师,今夜是柳云天和安溪两位大宗师坐镇。

两位宗师听到外面的脚步声,便从屋内走了出来。

“禀柳师安师,草庐弟子掳走了陈乐天与孙子书两位考生。”年轻教习拱手道。

“学生杨越山,拜见柳大宗师、拜见安大宗师。掳走陈孙二人的,是学生的师兄。”杨越山拱拱手低头道。

作为青天阁里能够将画像挂在大门前的大宗师,柳云天和安溪今夜照常穿着青天阁特制的宗师红袍。柳云天身材很高大,低头看着杨越山道:“是你的哪些师兄?”

杨越山恭敬道:“二师兄冯霄霆三师兄严缜六师兄吕由天八师兄苏听风,还有…还有小师姐韩灵儿。”

柳云天面露笑容道:“冯霄霆和严缜是年轻一代里仅次于你们大师兄卫进的人,吕由天和苏听风的心法道也是年轻辈里首屈一指的,而那韩灵儿据说是年轻辈里符道最高的。他们这些人合力…有点麻烦啊。是谁去追他们了?”

年轻教习立刻答道:“是钱教习带张春去追了。”

安溪捻着胡须道:“钱教习不是他们对手啊,老柳,我去吧。”

柳云天摇头道:“不必了,年轻人的事我们老人家插手算什么事?草庐会说我们以大欺小。让王轻鸿去,年轻人对年轻人。”说罢,柳云天走进书房内。安溪则笑了笑。

书房里,有个年轻男子盘腿坐在地上,面前摆着十几本摊开的书。都是论语、尚书、孟子等儒家经典。男子脸上的表情很纠结,双眼定定的看着地上的书,仿佛进入了冥想的境界。

柳云天一脚踢在年轻男子肩膀上,年轻男子顿时清醒,一骨碌爬起来,站的笔挺:“柳师教训的是。”

柳云天道:“谁教训你了,赶快出去做事。”

“是,做事做事…做什么事啊…”这年轻男子便是青天阁院长大人座下第一大弟子,王轻鸿。由儒入秋境的王轻鸿今年才二十四岁,醉心于儒道多年,几乎每天晚上都会缠着当值大宗师给他指点修行上碰到的障碍。今晚缠的安、柳两大宗师连棋都无法下了,柳云天一气之下给他出了道绝难的儒学题,他抓耳挠腮半天都解不开,这不正在冥思苦想。被柳云天踢醒后脑袋还在迷糊。

柳云天道:“草庐冯霄霆严缜等人抓了我们两个重要的考生,你去抢回他们。”

王轻鸿奇道:“为什么抓我们的人?”

柳云天道:“因为他们觉得那俩人天资好,适合修道,草庐的惯用手法你不明白?”

王轻鸿恍然,拱手说了声‘弟子这就去’。出了门,就与那年轻教习一起往草庐弟子的方向而去。

秋境的王轻鸿一路都踏在树顶,用不了片刻工夫就能到。

柳云天和安溪血色长袍在夜风中微微扬着,两大宗师看了看杨越山,柳师道:“你小子怎么不帮你师兄们?”

杨越山道:“回柳宗师话,我希望草庐可以摒弃一切弊政。”

柳云天哈哈笑道:“你小子行!你要是做了梁国君主,我们就有事做了。”

杨越山:“……”

另一边,冯霄霆三人带着陈孙二人刚刚到达山脚。与接应的六师兄八师兄把简单说了下情况:被小师弟发现,并且小师弟可能已经惊动了青天阁的人,追我们的人很快就会来,要赶快起船走。

六师兄吕由天担忧道:“我们就这样跑了,小师弟怎么办?”

冯霄霆道:“小师弟现在是在跟我们做对,要不是他,我们估计到了梁国,青天阁都发现不了。青天阁不会为难他的,放心吧,我们快走,别磨蹭了。”

严缜放下陈乐天和孙子书,让他俩自己上船。

陈乐天摇头晃脑挤眉弄眼表示自己有话要说。冯霄霆让韩灵儿解了他们的声脉封印。陈乐天长吁一口气,道:“你们逃不掉的,我跟子书是安柳两大宗师最看重的学生,你们抓了我俩,这不是剜安师和柳师的心头肉吗?”

冯霄霆道:“还有话要说吗?没有就赶快上船,我的耐心已经用完了。”

“好,既然你们如此执着...”陈乐天与孙子书对视一眼,作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忽然,两人身上的绳子散落开来。陈乐天和孙子书就地打个滚,滚过众人脚下,起身就往山里飞奔而去。

“师妹,山字诀!”冯霄霆话音一落,飞身跃出。

韩灵儿单腿而立,微微低首,犹如白鹤,一手负后,一手单掌推出,月亮此时恰好隐在了云后,天地更黑了,黄河的水都似进入梦乡沉睡了。“起!”然后,只见韩灵儿抬头娇喝一声。

霎时间,在陈乐天和孙子书奔跑的路线前,出现了一道看不见的墙。两人仿佛一头撞在无形的墙上,再也无法往前走半步。两人想从侧面绕过去,但那堵墙似乎能识得他们,跟着他们。不管他们怎么绕,那堵墙始终堵着他们的前路。

其实在山洞里睡觉时,陈乐天和孙子书手上就握着个细小的刀片。本来是为了防止猎手突然变卦反伤他们。没想到碰上草庐人来抓他们。被严缜控制绳子捆住后,两人就悄悄用手里的刀片割开了绳子。两人一直在找机会,他们在冯霄霆等人面前最多只有几个瞬间的机会,所以不能轻易乱用。这眼见就要上船,两人再也不能等了,只得彻底割断绳子搏一把。

正文 第三十三章 什么狗屁大弟子

不过这把搏的还算时机准确。

黑袍钱教习与年轻教习张春到了山脚,正看到冯霄霆飞身落在陈乐天与孙子书身旁。钱教习喝了一声:“住手!”拔剑刺出,人剑一起刺向冯霄霆。飞在半途,钱教习发现对方使了道门山字诀,于是体内浩然真气喷薄而出,一剑刺在那堵无形的墙壁上。

韩灵儿骤然停下旋转的娇躯,嘴角沁出一丝鲜血。山字诀被破,她不可避免的受了伤。

冯霄霆收回抓向陈乐天和孙子书的双手,合掌为圆,划出个太极图,发着白光的太极图以飞快的速度砸向钱教习。

钱教习横剑一挡,力与力胶着,钱教习眼看难以支撑,按住长剑,翻个身,卸掉劲道。

冯霄霆咦了一声,没想到仅仅一个巡山教习,居然能接得住自己一招。当下再无犹豫,使出杀招。口中念了句‘无为’,修炼了二十年的道门仙气勃发而出,众人周遭热浪滚滚,仿佛来到了炎炎夏日。冯霄霆几年前便踏入夏境,经过这几年的打磨,夏境是愈发稳如磐石了。

钱教习顿时觉得浑身上下再使不出丝毫力气,犹如陷入泥沼。冯霄霆踏出一步,单掌拍在钱教习的胸口,钱教习被拍的倒飞出去五六丈,吐了口鲜血,晕了过去。

与此同时,当钱教习破开韩灵儿的山字诀时,陈乐天和孙子书就开始继续往前跑,此时他俩已跑了十几丈远。钱教习则恰好摔落在他俩身后。他俩回过头,看到此景,也不想再跑了。

剩下的那个年轻教习只是春境,与冯霄霆没过几招便也被打晕在地。

“你俩跑不掉了…”

“啊耶!谁敢在此撒野?”冯霄霆话没说完,只见一个黑影从天而降。院长座下大弟子王轻鸿顶着飘逸长发大吼着,轰的一声,落在冯霄霆面前,硬生生把脚下土地砸的凹下去好几寸。

这一式浩然正气,是儒门弟子入修行境的第一式,是最简单的一式。但从王轻鸿身上使出,却有种霸道无匹的气势。儒家三圣之一的孟子曾言,吾善养吾浩然之气。王轻鸿是深得其奥义啊。

上下打量一番冯霄霆三人,王轻鸿冷冷道:“在下王轻鸿。你是冯霄霆,那是严缜,那位是韩灵儿?你们胆子也太大了,竟敢掳我青天阁的考生,说,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冯霄霆皱了皱眉,没想到青天阁院长座下大弟子王轻鸿都来了,这下麻烦挺大。当下心思急转,向严缜使个眼色。两人也不接王轻鸿的话,直接动手。

“没规矩啊你们…”王轻鸿哈哈一笑,使出君子六艺中的御之气,隔空将一块大石头摄起,几百斤的大石头呼啸着砸向扑过来的冯霄霆严缜二人。

草庐二人不敢硬接,堪堪避开,却又见王轻鸿御了棵枯树扔了过来。那枯树很大,草庐二人避不过,只能接住。两股道门真气形成剑气,但却只能挡住枯树,无法劈开那灌着儒门御气的枯树树干。

“裂!”冯霄霆运起全身真气,大吼一声,枯树破碎飞散开来,道门真气与儒门真气碰撞在一起,发出如同大石对撞的巨大声响。

“师弟,抓一个走,你们先上船。”冯霄霆趁着对攻间隙,对严缜道。

“好。”严缜疾走几步,抓向离他最近的陈乐天。同时,六师兄吕由天和八师兄苏听风也上来帮忙了。

严缜的手刚搭上陈乐天肩膀,就见孙子书合身扑上来,扫堂腿结结实实的扫在严缜腿上。只可惜严缜丝毫没动,倒是孙子书觉得自己就像是踢在大岩石上,脚都似要踢断了。

严缜反过来抬脚照着孙子书胸口踢去,孙子书发声喊,像孩子与大人打架一样,就势抱住严缜的腿,死也不放。而陈乐天也发了狠,卯足气力踢打着严缜。奈何陈乐天和孙子书这点战力,在严缜面前,几乎就是孩子。孩子与大人打架,胜负自然不用多说。

书院第一弟子王轻鸿本来正与冯霄霆缠斗,此时见严缜等人要抓陈孙二人。他若再跟冯霄霆打下去,恐怕就救不回两个考生了。于是使了个搏命杀招,冯霄霆不敢与他拼命,躲避开来。趁着这个间隙,王轻鸿飞身去救陈孙二人。

陈乐天在军中混了这些年,论可以博得满堂彩的好看招式,他肯定不行,但要论起杀人技法,他是数一数二的。人身上哪些经脉是主脉,哪些骨头是打不得的,如何迅速让人失去生命,他都一清二楚。严缜三人七手八脚的抓着他俩,很显然不想伤他俩,否则断他俩一人一条腿也就够了。

陈乐天心道,既然你们不够狠,那就别怪我不仁义了!手里的刀片还在,他心一横,瞅个机会,锋利的刀片抹向严缜的脖子。这招他在战场上常用,当跟敌军打的兵器断折或不知飞哪去了后,他就指夹刀片,游走在人堆里,脖子上一刀,手腕一刀,大腿一刀,脚跟一刀…

刀片刚贴上严缜的脖子,严缜就察觉到不对,冷冽眼神看着陈乐天,随后脖子后仰,让开刀片,动了怒气的严缜抬掌就拍向陈乐天的头顶。

“你还真下狠手?”恰此时,王轻鸿抓住严缜的手臂,一抡,扔出,严缜整个人不受控制的以疾风般速度飞向天空。而下一刻,王轻鸿又把吕由天扔上了天。

当王轻鸿准备再把苏听风扔上天时,冯霄霆赶到。扔人这个动作本身其实并不能造成多大的伤害,只是很具有羞辱性而已。

很快严缜和吕由天就回到了地上,冯霄霆抓起离他最近、离王轻鸿最远的孙子书交给严缜吕由天孙听风,说了句“上船”,待众人都上了船,起船时,冯霄霆就转身放心的继续与王轻鸿大战起来,而且开始使搏命的杀招。

王轻鸿和冯霄霆的修为虽然有不小的距离,但到了他们这个层次,稍弱一方的冯霄霆一旦开始拼命,那王轻鸿想要轻易摆脱,也并非件容易事。

眼看着那船越来越远,“师兄,走。”韩灵儿大喊道,并且再次使出阻路的山字诀,冯霄霆心领神会,立刻倒飞出去。王轻鸿虽然只用了一瞬间就破了山字诀,但一瞬间对冯霄霆来说已足够。山字诀破的同时,冯霄霆已脚尖轻点在船头。

“有种别跑!”王轻鸿欲飞身去追,却发现船头草庐五人结起了‘牯牛阵’。此阵是可攻可守的道门大阵,以耗损修为作代价,阵开时,一个人想要破阵,除非宗师级别的大修行者。如果王轻鸿现在上去,恐怕不仅救不回孙子书,而且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他娘的!”王轻鸿郁闷的骂了句。

陈乐天跑到岸边,急道:“我们赶快找船去追啊。”

王轻鸿道:“追不上了,道门有催水符,他们用不了三五日就能回到梁国了。”说着,王轻鸿救醒了被打晕的钱教习和两个年轻教习,让他们回去把情况禀报给柳师和安师。

“放屁!不追怎么知道追不上?”陈乐天忽然发现岸边有艘小渔船,大喜,跑过来拽着王轻鸿上船。

王轻鸿被陈乐天那句‘放屁’给惊住了,除了老师,已经很久没有别的人这么跟他说过话了。于是在迷迷糊糊中,王轻鸿就被陈乐天拖上了船。

“你不是院长大人座下大弟子吗,快使点神通让船行快点。”陈乐天拼命划着桨朝草庐众人的船追去。

“……”王轻鸿盯着陈乐天看了好久才道:“被抓的人跟你有什么关系?”

“他是我兄弟,我这辈子第一个兄弟,我宁愿我被抓去草庐也要救下他!”陈乐天大声回答,眯着眼努力分辨着远方的船,他觉得草庐众人的船与他们的距离越来越远。

一里外的草庐众人。

六师兄吕由天和八师兄苏听风正在用催水符加快船行的速度,有了催水符的船,其速度至少比原来快了十倍。韩灵儿两次山字诀被破,受了不轻的伤,此刻正盘腿在船舱里打坐疗伤。

而冯霄霆正与严缜在讨论着青天阁有可能在路上做的种种拦截。只要三天,三天后他们的船就能顺着黄河到达梁国边城南阳。到时候大师兄卫进率领草庐的人来接应,即便是王轻鸿来,他们也不用担心了。

此时的孙子书正被捆在角落里,除了之前被严缜踢了一脚现在胸口有点疼之外,倒是没其他的伤。吕由天和苏听风跟冯霄霆打了个招呼后,就来给孙子书松了绑,并且安慰道:“子书啊,到了咱们草庐,我保证你不后悔。我们知道,现在不管我们怎么说你都不信,但时间会证明我们是对的。”

孙子书摇摇头,不说话。

苏听风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壶酒,又拿出些干粮,递给孙子书:“吃点喝点,就算是盼着书院的人来救你,你也得吃点不是。”

孙子书觉得有道理,便不客气的接过酒和干粮吃喝起来。

草庐船后面隔了两里,陈乐天王轻鸿划着小船紧追不舍。

王轻鸿其实已经可以御车飞行了,御船飞行也可以,但快不了,甚至还没有顺水的船跑得快。所以两人眼睁睁的看着那船越行越远,两炷香之后,他们就完全看不到草庐船的身影了。

陈乐天拍着大腿骂道:“什么狗屁大弟子,没本事!本事稀松!”

王轻鸿沉默不语。

正文 第三十四章 牯牛降阵

青天阁。

黑袍钱教习与两个年轻教习负伤找到柳云天和安溪。

柳云天听他们说了情况,便让他们去休息疗伤。转过头来看着安溪。安溪大宗师道:“这事我们还是不能出手,以大欺小不好。”

柳云天有些不悦:“你真忍心让他们带走孙子书?那小子,我们可是欠他爹一条命。”

安溪道:“一码归一码,再说了,草庐之行对孙小子是好事还是坏事尚未可知,说不定这一劫是好事呢。”

柳云天摇头叹了口气。

夜色里忽然刮起了大风,两位大宗师的血红色长袍在风中飞扬。曾经杀人无数的柳大宗师何曾想到,自己如今也有了那么多掣肘,还不如当年说打就打说杀就杀的少年时光。而安大宗师又何曾想到,当年谈笑间杀的草庐鸡犬不宁的他,如今也得走一步看十步,战战兢兢小心翼翼。

杨越山被安排在青天阁的一间客舍里,是一间山脚下邻着小溪的小木屋。他的考试已经提前结束,柳师和安师明确告诉他,考试通过了。从现在起,他就是青天阁的修行院学生了。他将在这里待上三年。考上了青天阁,他并不开心。因为他是个容易想家的人。草庐才是他的家,梁国才是他的家,而这里,大宋,青天阁,只是异国他乡。可是没法子啊,师父非要让他来,他得听师父的。不知师兄们现在怎么样了,逃掉了没有,有没有人受伤。还有…小师姐呢,小师姐会不会生气呢…

第二天黎明时分。黄河上很冷。陈乐天还在拼命朝着草庐船消失的方向划去。他已累的几近虚脱,胳膊、肩膀、腰…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从开始的酸到后来的疼,再到一夜之后现在的没有直觉。

王轻鸿盯着他看了一夜,直到陈乐天晕厥过去。此刻,似乎被陈乐天的执着所打动,他站起身来,吐了一口浊气。“既然你如此重情重义,那我就替你试试!”拎起陈乐天,双足踏着黄河的波浪向前而行。

起早出来打渔的渔家看到黄河上一个白袍青年左手握剑右手拎个人,都是惊奇的很,不过很快就有人反应过来,那是修行者,只有修行者才能在水面上行的那么迅速。

于是大家都忘了捕鱼,纷纷站在船头看,顷刻间就有上百条渔船停那观看。

王轻鸿看了看,顺手把陈乐天扔到一艘船上,同时身体不停顿,一边踏浪而行一边高声道:“麻烦乡亲们把他送回青天阁,王轻鸿在这先谢谢了。”

“啊!是夫子座下大弟子王轻鸿?”

“真的是他吗?”

“肯定是他,只有他有这份修为吧。”

“快看看这个人是不是受伤了。王公子交给我们的人,我们一定要照顾好了!”

这艘小船上有三个人,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年轻女孩。中年男子不必赘述,黑瘦的很,是典型的渔夫模样。而那年轻女孩却长得很美,至多十六七岁正当妙龄,手如柔荑,肌肤似雪,肩若削成,腰如约素,不过眉目间满是活泼状,他们这个小船上,最先发现王轻鸿踏浪飞行的就是她。直到王轻鸿将一个人扔到她们的船上,他才惊得往后躲了躲,随即还是大着胆子上去察看。

“爹,他好像昏了过去。”女孩歪头看着陈乐天,皱着黛眉。

“你爹我眼没瞎,女孩子家的别什么事都往前上,让开让开。”身材高大点的中年男子把女儿拉到身后。

“萱儿,你看着他,煮点姜汤。”另一个男人是女孩的叔父,兄弟两个把陈乐天搬到内舱里。见陈乐天呼吸正常,两人也就放心了。

“我好像在哪见过你呢…”叫萱儿的女孩看着陈乐天喃喃道。

王轻鸿一路踏浪而去,整整一天一夜,终于追上了草庐众人的船。

草庐弟子虽然知道青天阁不会就此罢休,但没料到来的这么快,近了一看,还是王轻鸿。王轻鸿居然御水而来,要知道儒门子弟想要御水,其修炼法门是比道门辛苦很多的。道门占了符道的便宜,符之力,其本身就有很多方便法门。而儒门,全靠浩然之气,而此气的修炼,非水磨工夫是无法精进的。简单的说,王轻鸿光是御水而行这招,起码比道门的催水符要多流十倍的汗水。

王轻鸿远远的便高声道:“留下我青天阁子弟,否则,别怪我开杀戒!”

冯霄霆一边召集众人再次开启‘牯牛降’阵,一边道:“王兄,我劝你也别硬来,这人我们是要定了,本来我们是要两人,现在只拿了一人,已经是很给你面子了。”

王轻鸿冷笑道:“你们抓我们的人,算给我哪门子的面子?”

冯霄霆不再多言,‘牯牛降’阵已再次开启。相传,老子云游天下时,一日骑着青牛路过一座山,见此山妖气极重,上无飞禽地无走兽,甚感奇怪。休息时,忽有一只大怪鸟从天袭来,那鸟只顾着攻击老子,却未防青牛,被青牛用犄角顶了个措手不及翻滚开来,怪鸟正挣扎欲起时,青牛一跃而上,将那怪鸟压在身下动弹不得。时间一长,那青牛化作一块巨石,那怪鸟也化为泥土。于是百姓纪念那降妖的大青牛,那座山也就被名为牯牛降山。而道门的这个‘牯牛降’阵,便是道门老祖张道陵带着弟子游历天下时,路过牯牛降,在山中领悟出来的阵法。

此阵一开,整个小船周围都笼罩上了一层淡淡的青紫色。阵中草庐众人虽然一切如常,喝茶的喝茶,吃干粮的吃干粮,但他们五人的道门真气正在源源不断的维持着那张青紫色的网。开一次阵,他们就要回草庐修炼好几个月,才能弥补回来。所以这种阵法轻易不开。

王轻鸿哈哈笑了两声,缓缓拔出手中长剑,捏了个剑诀,低头念道:“大道之行也!”而后抬头,飞身以剑刺向那青紫罩。

剑尖与青紫阵罩碰撞的瞬间,轰的一声巨响,周围黄河水炸裂而起足足三丈有余。王轻鸿与阵中冯霄霆一个在圈里一个在圈外对视片刻,冯霄霆笑道:“王兄果真是霸道,竟敢攻我牯牛降,不怕有损境界吗?”

王轻鸿洒然道:“我还从没试过牯牛降,今日正好有这机会,岂有不试之理?你们准备好了吗?我可是要发力了!”

说罢,王轻鸿横剑右划,而后身形猛然拔高七八丈,体内浩然气迸发而出,天地仿佛都变的有些昏暗,浑厚的声音响起:“天、下、为、公!”双手握剑,自上而下,霸道无匹的一剑劈在牯牛降阵的青紫罩上。王轻鸿用剑刃持续对这道阵施加浩然气,整个阵都晃了起来。

“固阵,反击!”冯霄霆发出命令的同时,晃动身形,以双掌直面王轻鸿的剑锋,隔着阵罩与王轻鸿对峙。

“是!”余下严缜吕由天苏听风韩灵儿应了一声,纷纷盘腿而坐,努力催逼自己体内道门真气不断涌出,游走于整个道阵。约摸一盏茶的工夫后,五人一齐发力,将五道真气汇于冯霄霆的双手,冯霄霆深吸口气,闭上眼吟道:“天、地、不、仁!”然后集了五个人真气的双掌朝外推去。

王轻鸿又是大笑一声,拔出剑刃,再次举高,劈下。

一股是道门真气,一股是儒家浩然气。两股气激烈的撞在一起,方圆十里内的黄河仿佛都被煮熟了,翻滚着,发出咕嘟嘟的声音,河里的鱼一条接着一条往上窜。

片刻后,王轻鸿支持不住,往后退了几十丈,同时,那名为牯牛降的道阵也连同渔船往后退了几十丈。

“再会了,王兄!”冯霄霆朝王轻鸿拱拱手。草庐的船在道门催水符的助力下,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北方梁国的方向而去。

“有种站住别跑!”王轻鸿骂道。

当双方都再看不见彼此的时候。

“嗯,此阵太过强大了,回去得好好研究,争取一年内破了它。”这边王轻鸿跃上岸边,一屁股坐在地上,喘气如牛,额头上滴落下豆大的汗珠。

那边草庐五人纷纷口吐鲜血,站立不住。冯霄霆瞧了瞧韩灵儿,道:“师妹,瞧见没,小师弟在青天阁,就是与王轻鸿这样的人为伍。所以,你还会觉得与其在青天阁倒不如在草庐吗?”

韩灵儿被众人保护的很好,这次起阵与王轻鸿的斗法,她受的伤是最轻的。她摸摸自己怀中的包裹,确定包裹安全的很,才放心道:“希望小师弟能好好学吧,师兄,咱们还有多久才能到家啊?”那包裹里装的,是众师兄凑了足足三百两银子在秋兰坊给她买的胭脂。经过韩灵儿的试用,秋兰坊胭脂,天下第一果然是名不虚传的。所以她想快点到草庐,早点让秋兰坊的绝好胭脂到达最安全的地方。

严缜道:“大约还要十二个时辰。”

“好慢哦…”韩灵儿托着腮,撅着嘴。

正文 第三十五章 入学大典

十日后。

青天阁的入学大典。

大宋帝王派人送上了十万两的贺银,以及各种绫罗绸缎珠宝玉器,总价值恐怕不下于百万两。

大臣们有些腹诽,这不是拿着民脂民膏来做人情吗。但是帝王自己知道,这些礼物,都是各个国家进贡给大宋的,反正堆在国库里也没什么用,不如拿来让青天阁变卖成现银,修缮修缮学生教室宿舍什么的。

武当山、少林寺、天龙寺、草庐、等各门各派都有贺礼送上。人们都说,每次的入学大典,都是青天阁财源广进之日。有人说,一次入学大典的收入,就足够天下第一书院青天阁十年的开销。不过,这个说法至今也没有得到过青天阁官方的证实。反正每次入学大典,许许多多往届学生搬贺礼都搬得腰酸背痛。

青天阁的学生总体来说分成两批,非修行院学生和修行院学生。

君子六艺,是所有学生必学科目,此外,修行院学生则需要接受修行院专属的教育。

修行院今年一共收了一千多名学生。这一千多人里,包括陈乐天和如今身在草庐的孙子书。

修行院的入学宴单独开在后山山脚下。今日的山脚下人声鼎沸,一百张桌子依次排列,最上首的桌子上,坐着院长大人和修行院十二大宗师。

仅次于后的一桌是六艺的各科总教习们。

再之后的是院长大人的十二名徒弟,王轻鸿坐在第一位。

待众人坐定,院长大人站起来。这位被所有学生称作夫子的人,今天穿着特制的青天阁书院院长衣服,红底丝绸上绣了金色的一笔一墨一纸一砚。头上戴着高冠,脚上则是灰色镶绿玉长靴。虽已耄耋之年,但院长大人的气色还是很好,没有丝毫暮气,有的只是儒圣般的雅气。

环视一番诸生,夫子开口道:“诸位,今天我很高兴,又来了那么多年轻人。你们都是经过层层筛选的学生,我相信,在未来的日子里,你们都能保持积极的心态、不言弃的精神。我要你们明白一点,你们是我青天阁的学生,更是大宋的学生,更是天下子民的学生,从这里走出去,我希望你们时刻记着,人,生而为人,总要做点有意义的事!”

所有学生都站了起来,诚心的鼓掌,掌声许久不息。

夫子抬手压了压,笑道:“以后谁有了困难、想不通的事,都可以来找我,或是找柳宗师他们。在这里,在青天阁,我们就是一家人。好了,大家开吃吧。”

又是长久的掌声。

陈乐天被杨越山拉着坐在一起。陈乐天看杨越山非常不爽,但奈何杨越山总是缠着他,而且杨越山还诚心诚意的向他赔罪。况且,那日,杨越山已经尽力阻拦了。要不是杨越山,恐怕他陈乐天此刻也在梁国草庐了。

“陈兄,对不起,不过你不用担心,我保证子书没事,最多三年他就能回来。”杨越山给陈乐天倒杯水。

桌子上无酒,新生入学宴上没有酒,是传统,是象征。意在告诫众学生要懂得自律,要学会控制自己的欲望。

“我没担心,你不用再安慰我,我觉得你很烦。”陈乐天一口喝掉杯中水,如同喝酒般豪爽。他每天都要听杨越山说一次‘对不起’‘不用担心’,实在是烦死了。

“陈兄,从明天开始,我教你画符怎么样?”杨越山忽然想到一个补偿陈乐天的好办法。

“杨兄,请你以后别再跟我提道门的事,你知道我现在的梦想是什么吗?是踏平你们草庐!”陈乐天吃一块烧鸡,恨恨道。

杨越山尴尬的笑笑,道:“陈兄多吃点菜,我再去拿壶热茶来。”

入学宴一直开到下午才结束。入学大典一场宴席,修行院又一场宴席。院长大人和大宗师以及总教习们连吃两场宴会,都有些累了。

宴席结束后,学生们都要打扫场地,刷锅洗碗。陈乐天和杨越山也不例外。

陈乐天正扛着张桌子在走,肩膀被人拍了下。他一抬头,是王轻鸿,问道:“王兄何事?”

王轻鸿道:“安师找你,随我来吧。”

陈乐天放下桌子,随王轻鸿往大宗师的住所走去。

安溪大宗师在自己的书房里,见陈乐天和王轻鸿到了,指指旁边的椅子道:“都坐吧。”

陈乐天待王轻鸿先坐,自己才随后坐下。

安溪道:“今日我接到草庐轩辕化雨的来信,轩辕大天师说,孙子书根骨绝佳,最宜修道,希望我们书院不要为了私利,而浪费了这么个人才。信里说的还算是客气。”

陈乐天想说‘放屁’,但忍住了,站起来拱手道:“安师,草庐无论如何是不能跟我们书院比的,现在,他们抓了我们登记在册的学生,难倒我们不该要回孙子书吗?”

安溪笑容可掬,道:“你说的有道理。但轩辕化雨明确说,要人他们是不会给的,而且,不许我们老家伙们出手,说是年轻人的事年轻人自己解决。”

陈乐天立刻道:“那好,王师兄他们是年轻人里最厉害的,他们可以去草庐救人啊。”

安溪道:“轩辕化雨还说,世人都说大宋书院天下第一,那就请安师拿出实力来,旧学生就不用了,就从新收的这批学生里培养一些人,来我草庐试试刀吧。”

“……”陈乐天握了握双拳,叹口气:“凭什么都要听他草庐的?”

安溪转头看看王轻鸿,后者立刻站起来,道:“因为我们书院是公认的天下第一,担起这个名头,就要有这份气魄。”

陈乐天低头沉默半晌,忽的抬头道:“好!我想求安师一件事。”

安溪点点头。

陈乐天拱手道:“请安师回封信给草庐,让他们对孙子书好点,要是孙子书受到虐待,我会烧了他轩辕化雨的胡子!”

安溪呵呵笑了起来,看着陈乐天的样子,没有一点像开玩笑的意思。他忽然想起自己年轻时,一个人,杀的草庐鸡飞狗跳的场景。在那日的前一年,他也只不过是个普普通通的庄稼子弟而已。“好,我会把你的原话写下来寄给他,需要提你的名字吗?”

陈乐天点头:“必须要提,就说是我说的,并且这么说:要是不服可以来书院找陈乐天,安大宗师绝对会打的你哭爹喊娘。就这么写。”

安溪忍俊不禁,连王轻鸿都没控制住笑了起来。

一个月后,草庐的轩辕化雨收到这封信,心里对这个差一点就也抓来草庐的陈乐天充满了好奇。

修行院每个学生都有宿舍,有集体的,三四人一间的屋子,也有单独的,根据学生自己喜好,自由选择。

陈乐天本来是想选个人多的屋子,因为他在军中习惯了多人住一起,奈何被杨越山强行拉去跟他住。

收拾好被褥等日常用具,陈乐天甩开烦人的杨越山,出了青天阁。从集市上买了十几斤肉,来到西郊的鲤鱼村。鲤鱼村里住的都是以捕鱼为生的渔民。虽说住在这里的人,比起内城的百姓,都不富裕,但毕竟是京城户籍,比起其他地方的百姓,鲤鱼村还是可以算很安稳幸福的。

陈乐天来到一家门前,大白天的,门当然是开着在,他径直走了进去。

院里两个中年男子和一个女孩正在腌制咸鱼,准备一部分自家过冬吃,一部分拿去卖。

“乐天哥,你来啦,快坐,我去沏茶。”女孩瞧见陈乐天,开心的搬了条凳子给陈乐天。

“萱儿好,喏,你喜欢的猪肉。”将手里拎的肉递给女孩,女孩欢天喜地的接过来,进屋去了。

“今天不是入学大典吗,怎么有空来我们这溜达?来就来,带啥东西。”女孩的父亲见自家女儿那开心的样子,笑着摇摇头,问道。

陈乐天坐下,道:“二叔三叔好,入学典礼的事忙完了,左右无事,我就想过来看看。”

这家人正是十天前在黄河上捕鱼,巧合下,救醒了陈乐天的一家人。这家人姓李,女孩的父亲叫李金,排行老二,另一个中年男子排行老三,叫李银,女孩是李金的女儿,叫李萱儿。

李萱儿三岁时,母亲就染病去世了,老三李银的老婆也在同一年染病死了。李银人老实,不会自己过日子,此后,李金和女儿就带着这个叔叔过日子了。如今十几年过去了,一家人也过的挺好。虽说没什么钱,但吃穿都不成问题。

陈乐天坐了片刻,有点着急,干脆起来帮着晒鱼。李金一把挥开陈乐天刚搭上渔网的手,笑道:“青天阁的学生,哪能干这粗活,你给我老实坐着。萱儿这丫头沏个茶怎么沏到现在!”

说话间,李萱儿端了杯茶出来。

待陈乐天喝了几口茶,李金道:“萱儿,你带乐天出去转转,去河边走走,顺带看看我们的船,去吧。”

“好啊,乐天哥哥,我带你去看我下的网。”李萱儿雀跃着当先而行。

正文 第三十六章 少说闲话 不然打你

待两人走后,木讷的李银忽然道:“萱儿喜欢李公子。”

李金道:“傻子都能看出来,萱儿…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啊…”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的背影,忍不住笑了笑。想起那天,他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醒来时躺在李金的床上,旁边是趴在桌上睡着了的李萱儿。萱儿很美,让他忽然想起,当年乐游原之战时,他领着一伍的弟兄死战到最后,只剩他一个活人,他又杀了几个敌人,而后力竭倒地,迷迷糊糊中看见己方援军的旗帜。那面迎风招展的黑色李字旗,是他过去的十几年里见过的最美的景色。

不过,从那天醒来,看到李萱儿的第一眼,那最美景色的名头,就变成了李萱儿安睡的脸。

“萱儿。”陈乐天忽然叫了她一声。

“怎么啦?”李萱儿停住脚步,回头,笑颜如花。

“嗯…你衣服旧了,明天我带你去买身新衣裳。”陈乐天想起边关的兄弟袍泽们,只是无意识的喊了一声,却不知为何喊的是‘萱儿’两字。

李萱儿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看了看陈乐天,抿嘴笑道:“我这是新买的衣裳啊。你是不是想起以前的事了?”

陈乐天惊诧道:“你怎么知道?”

李萱儿抬手比了个九尺的高度,道:“我爹有个朋友,胡子都白啦,他每次跟我爹喝酒的时候,说起往事,都跟你刚刚的表情一样哦。”

陈乐天竖起大拇指道:“就服你。”

李萱儿掩嘴笑,摇摇手:“快走啦,我上午才下的网,万一被别人起了就亏了。”

没一会儿,两人来到了黄河边。那艘他们一家赖以为生的船静静的停泊在那里,李萱儿的网就下在离船不远的地方。两人合力把网起上来,一网至少打了有二三十斤鱼虾。

李萱儿麻利的把鱼虾放进篓子里,盖上,洗洗手长舒一口气道:“大功告成。明早能卖几十文钱呢,够请你吃顿饭啦。”

陈乐天差点感动的眼泪下来,赶忙道:“谁要你请吃饭了,要请也是我请你。我家在京城里开客栈,回头我领你去一趟,以后你家打的鱼有多少算多少,都送来我家客栈。”

李萱儿嘟着嘴道:“这你可得跟我爹说,我做不了主。”

“好,待会儿回去我跟二叔说。”陈乐天在岸边坐下来,望着河面,望向梁国的方向,长叹一声。

李萱儿挨着他坐下,歪头看着他好久,道:“我真的见过你呢…”

陈乐天疑惑道:“什么时候?”

李萱儿想了想道:“大概五六年前吧,我和爹一起去城里卖鱼,在秋实客栈。当时你是掌柜的,我爹还说‘你小小年纪就经营客栈,不容易,鱼便宜点卖你’,后来你就买了那些鱼,还故作成熟的对我说‘小姑娘辛苦了’,其实你当时也不大啊。我爹后来还跟我说,当时应该再便宜点卖给你呢。”

陈乐天被她一提,记忆被唤醒,想起来确实有这个事。当时他十二三岁,她才十岁不到吧。天寒地冻的天,她小脸冻的通红,他看到后很心疼,心里如同被根针刺了。“我那是心疼你,萱儿,这些年,辛苦你了!”

李萱儿奇怪道:“真是奇怪哦,我爹心疼你,你心疼我,其实我们都不用心疼,只要日子过得安稳,就是最开心的事了。”顿了顿,又道:“乐天哥哥,你修行一定很辛苦吧,以后我每天都做点吃的送去给你,送到书院门口行吗?”

“不用。”陈乐天立刻道,转头看到萱儿撅着嘴,满脸不高兴,赶快又道:“我的意思是,你随时可以来书院找我,不管是有事还是来找我玩都行。另外,我不要你特意为我做吃的,我要你当我不在你身边的时候,你能对自己好点,你明白吗?”

“我知道啦,乐天哥哥,你一点都没变呢,还像小时候一样,总是想着别人,可是你自己呢,我听爹说,你这几年都在边关打仗呢,打仗…好可怕吧?”说到后来,李萱儿握紧粉拳,紧张的很。

陈乐天哈哈笑道:“不可怕,军中有很多好兄弟,大家都互帮互助,在一起很开心的。”

“不要骗我啦…打仗要…要死人的…”李萱儿抱着双膝,把下巴抵在膝盖上。

陈乐天抬手摸摸萱儿的头,道:“打仗死人是值得的,因为有他们的死,才有国家的安宁,百姓才能安居乐业,太史公说,死有轻于鸿毛有重于泰山,死在边关的每一位将士,他们的死都是重于泰山的!”

李萱儿重重的点头:“嗯!乐天哥哥说的很对,他们都是英雄!”

傍晚的黄河边刮起了风,秋风瑟瑟,陈乐天背起鱼篓,和李萱儿一起回去了。晚上,陈乐天在李萱儿家吃饭。李金兄弟俩做了一桌菜,鱼肉蔬菜都有,当然,也少不了酒。

陈乐天今晚得回青天阁,依照青天阁的规矩,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晚上在家或是在青天阁住,但若回青天阁,就不许饮酒。所以陈乐天自己没喝,就专门给李金兄弟俩倒酒。

李金兄弟俩对陈乐天很客气,也很喜欢,陈乐天书院弟子的身份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陈乐天李家军将士的身份。这两种身份,在大宋子民的心中,就是品质保证,就是优秀人才的代名词。

待酒过三巡,陈乐天说,以后打的鱼都送去秋实客栈,多少都收。李金当然是满口答应,这比他挑去集市上卖可方便多了。并且李金还说,以后就让老三李银和李萱儿去送鱼。

几壶酒见底,李金说话开始舌头打绕了:“乐天啊,我跟你说,萱儿从小她娘虽然死的早,但我可是照料的很细心。虽然我们不管是打渔还是买鱼都带着她,但从来不让她干粗活,最多也就是回家后给我们烧烧水、缝缝补补,你别看她说起打渔来一套套,其实也就最近几天才第一次自己下网。乐天你也能看见,萱儿的长相就不用说了,那是十里八乡远近闻名的绝色。光是这手,不是我吹,城里大户人家的小姐都不一定有萱儿的手细白呢,那叫肤如什么白纸…”

“肤如凝脂…”陈乐天忍不住呵呵笑。

李萱儿脸红到耳根,嗔道:“爹你胡说什么啊!”

“二叔说的很对啊,来,二叔三叔,喝。”陈乐天笑着拍拍李金的肩膀,端起茶杯。

直把李金兄弟二人喝的四仰八叉,陈乐天才离开。

出了门,经过鲤鱼村村头一间破屋旁,恰好听见里面有人说话的声音。

“喝酒喝酒,嘶…我说,那李家最近好像来了客人,这几天常有个年轻男人出入。”

“对,我也看到了,王哥,你可要小心了,李萱儿可别落别人手里啊。”

“那不会,李萱儿是我的,就一定是我的,谁敢跟我抢,我不揍死他!”

“轰”的一声,破屋的破门被陈乐天一脚踹的七零八落。屋里正在吃着狗肉火锅的两个鲤鱼村有名的闲汉,一脸懵然的看着陈乐天。他俩都认出来,眼前这个人就是他们最近常看见的,方才还在说的那个,出入李家的人。

王姓男子面相倒是长得不错,就是气质比较猥琐,属于那种额头上明摆写着我不是好人的类型。另一个男子岁数大点,气质阴沉点,不谙世事的人乍看之下,恐怕还会以为他是好人。

“你们刚刚是在谈论我吗?”陈乐天走上前,闻了闻锅里的狗肉,摇摇头,这狗肉锅子做的太差劲了,完全不是那味儿。

王姓男子站起来道:“谁谈论你了,我们都不认识你。你赶快走!”

陈乐天听声音分辨出他就是刚才说‘李萱儿是我的’那人,一脚踹在他腰间,那猥琐王姓男子哗啦一下就翻在地上,陈乐天跟着就脚踩在他脸上,蹲下身来,照着他的脸捣了一拳,顿时鼻梁断、牙齿也掉了几颗,为了避免他大声惨叫影响村民睡觉,陈乐天顺手从地上抓些乱七八糟的泥土塞进他嘴里,道:“记住我的名字,陈乐天。以后,如果村里再有像你们这样不三不四的人打萱儿主意,那么,我就会让他生不如死,记住了吗?”

猥琐男惊恐的连连嗯嗯点头,另一个岁数大点的男子此时也害怕的跪了下来,连连磕头认错。陈乐天回头也给了他的脸一脚,也让他掉了几颗牙,并且对他道:“以后少说点闲话,多干点正事。”

“是是...”

拍拍手,陈乐天潇洒的离开。

从进门到离开,陈乐天只用了大概半盏茶都不到的时间。屋里两个闲汉过了好久才敢爬起来,瞧瞧门口没人了。两人才相拥而泣,那个人...太可怕了,刚才那一会儿,他们觉得自己要死了,根本没得活了。那个人...他就像是从地狱里出来的恶魔,那个人一定杀过很多人吧。差点尿裤子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喜悦,矛盾又统一的在两个闲汉的心里乱撞。

正文 第三十七章 看心性 莫看天赋

书院修行院的新学生一千多,除去今年结束学业的一千多人,整个修行院还有三千多学生。

这么多的学生,夫子大人的亲传弟子只有十二个。

夫子在今年年初,就以青天阁公文的形式宣告天下,王轻鸿等十二名弟子将在明年春结业。而后,夫子会在明年秋确定最后一批亲传弟子,也就是关门弟子。

于是江湖中便有了种种传言。

“夫子飞升在即,他要把最强大的力量传授给最后一批弟子。”

“夫子要去茫茫南洋那边修行了,青天阁要易主了。”

“夫子得了重疾,此举是为了掩人耳目,以保证青天阁的权力平稳交替。”

甚至在梁国和魏国还有些这样的传言:

“王轻鸿已经杀了夫子,准备夺夫子的院长位子,此举是为继位而造势。”

“柳云天和安溪两大宗师领头,联合众宗师,欲架空夫子,独揽大权。”

不过大多数时候,在宋人看来,夫子说什么都是对的,都是有他自己的考量,反正不管怎么样,青天阁永远都是最强大的,夫子永远都是天下第一。

“所以我说,咱们大宋子民有个缺点,太过于乐观了,尤其是对院长大人的盲目崇拜,要不得,要不得。”陈乐天吃着杨越山花大价钱让人从草庐带来的糕点。

“可是夫子的确当得起天下第一啊,从没有人打败过他,这是事实。”杨越山觉得陈乐天这话说的有点不对劲,哪有这么说自家老师的。

“那我也没被人打败过,这也是事实。”陈乐天开始不要脸,“夫子从来没上过英雄榜,这也是事实。”他觉得有钱就是好,花上百两银子,就为了让人从草庐千里迢迢送些草庐专供的糕点,奢侈啊,不过的确好吃。

“英雄榜的上榜原则是必须经过本人同意,本人不同意英雄榜是不会登名的。你慢点吃,多着呢。”杨越山倒杯水给陈乐天。

“我前几天还拒绝了一次上英雄榜的机会,难倒我会告诉你吗?杨兄,上不上榜就上不上榜,别找什么借口。”陈乐天吃饱喝足,打个饱嗝,又接着道:“院长大人的修为不一定就有多高,但他老人家教书育人的本事,那绝对是天下第一。我这么跟你说吧,院长大人自己是天下第一,那不算厉害,能教出一个又一个天下第一,那才是顶天的本事,懂了吗?”

杨越山笑道:“你这么说我就明白了,不管夫子是不是英雄榜上的第一名,他都是天下第一。”

陈乐天拍拍杨越山的肩膀:“孺子可教也。”

想要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有一关是必须过的,那就是登上后山的慎独楼,并且在楼中待满三天三夜。

慎独楼里有多可怕,除了夫子和大宗师以及夫子的十二弟子之外,外人不得而知。

大家都知道很可怕很可怕,无比可怕,可是可怕在哪,谁也说不上来。由此可见传言的力量是巨大无比的,而一个事物,越是神秘,就越能令人产生无限遐想。

慎独楼座落在后山群中,最高的一座山山顶。从外面看去,像一个巨大的带盖子的五脚大鼎,仿佛是天宫里的鼎,被顽皮的仙人放在了山顶。至于这个鼎原来是用来烹煮什么的,没人知道。

按照规定,修行院一千多学生,每个人都有权力登慎独楼。慎独楼里面,共有六层。一般情况下,学生只能在里面待半天,就会不由自主的从里面跑出来。并且会短暂性的失忆,完全忘记自己在楼里经历了什么,也不记得自己为什么出来了。而且,出来后的学生,半个月内,每晚都会梦游跳进慎独楼旁边的‘不器池’里,在池子里游几个时辰后再湿淋淋的回到宿舍。第二天醒来之后,身上床上都是水的学生,也不会记得昨晚自己做了什么。

“怪事啊,真有这么怪?”陈乐天望着眼前的慎独楼,喃喃道。他只是觉得此事很奇怪,倒不害怕,毕竟梦游什么的并不会让他失去生命。只要死不掉,那都不是事。

“我不想登慎独楼了,我怕进去后,就忘了自己是草庐弟子了…”杨越山明确表示拒绝,可是师父嘱咐过他,一定要登慎独楼,他没办法,只能听师父的话。

“你最好忘了你那些师兄,忘了你师父,然后单枪匹马去把草庐杀的鸡犬不留,那我要好好谢谢你。”陈乐天笑道,说实话,陈乐天是愿意和杨越山做朋友的,那天夜里在山里,杨越山宁愿违背师父师兄的意愿,也要拦下他们,这份死心眼和刻板陈乐天是佩服的。

两人说话间,贾八筒和王虎生两位师兄迎面走来。贾八筒的八字胡依然那么的漂亮,王虎生的光头依然那么的亮眼。两人看到陈乐天,都很高兴,快步走过来打招呼。

自然是一番寒暄,恭喜陈乐天如愿进入修行院。问起孙子书,陈乐天把孙子书被抓的经过简单说了一番,贾八筒和王虎生大骂起来。既然是骂,那当然话就不好听了。杨越山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跟陈乐天打个招呼就跑了。

贾八筒问那是谁,陈乐天说是草庐大天师轩辕化雨最小的弟子。贾八筒冷笑一声,表示非常不屑。倒是王虎生看的仔细,说那小子应该是春境。陈乐天竖起大拇指道:“还是王师兄细心,我听说,他是草庐年轻辈里最有希望继承轩辕化雨衣钵的弟子,不过也不知是真是假。哎,不管他了,不知二位师兄进过这慎独楼没有?”

贾八筒和王虎生抬头望了望高耸入云的慎独楼,想到自己曾经不知深浅冲进去的那段经历,二人都是摇头叹了口气。

陈乐天疑惑道:“二位师兄怎么了?”

王虎生苦笑道:“当初我与老贾一起进去的,三个时辰,我们就一脸茫然的出来了,当晚就梦游进了不器池,如此连续一个月,每天夜里都会跳进不器池,那时候正是隆冬时节,冻的我们后来晚上不敢睡觉。想想真是不容易啊。”

陈乐天张着嘴巴:“后来呢?”

贾八筒道:“后来?后来我们就再没进去过,老老实实修炼了,做夫子的亲传弟子没那么容易的,努力只是基础,天赋才是决定能否成为夫子弟子的关键啊。”

“天赋是关键?”陈乐天忽然想起,在自己那些宝贝信中曾看过一句话‘大多数人,还没努力到拼天赋的地步’。

王虎生望着慎独楼道:“虽然我不太认同老贾的说法,但天赋确实很重要,修行院每三年都经过层层选拔,选出一千人,能考进来本就很不容易了,然后又要登慎独楼,从登上慎独楼的学生里再选出十二个子弟,就更是万一挑一了,不,可以说是百万里挑一都不止。”

“是啊。”贾八筒笑笑,忽又转过话锋道:“不过乐天你不要泄气,你现在已经是咱们书院的名人了,礼科考试被揍,御科考试第一,射科考试第一,追踪科考试一等,杀敌科考试一等,逃遁科考试差点被抓走…就凭你这成绩,这经历,我看也是咱们青天阁近几百年来独一人。我估计夫子会对你感兴趣的…”

陈乐天摇头道:“还不够,我准备再弄点更大的事情,争取让自己成为青天阁有史以来最会折腾的学生,这样夫子就必须要收我为徒了,就像孙悟空,不闹的话,就没人给他机会。”

贾八筒笑眯眯道:“那你可要小心点,别玩过头了,万一被压五指山下五百年,你可不是那能永生的石猴啊!”

“多谢师兄提醒,师弟我心里有数,保证闹得够大,又不会让如来动真火。”陈乐天双手合十,做斗战胜佛状,随即哈哈大笑。

众人一阵大笑。

玩笑归玩笑。陈乐天还是需要贾八筒和王虎生的经验,毕竟想要做夫子的亲传弟子,慎独楼是必须登的。只有登上慎独楼,才有可能做夫子的弟子。虽然这条路很难,但他必须走,这是他的梦想。

王虎生比贾八筒性格低调点,也更理智。他沉吟片刻,说道:“乐天,这慎独楼我仔细计算过。慎独楼的五个脚围一圈,大概有两百丈。楼的底部悬空三丈。每个脚的台阶都是八十阶。楼顶到楼底的距离大概三十丈。这在青天阁所有建筑里,算中等大小。重点是慎独楼造型奇特,高处俯视下来,慎独楼像一尊合上盖子的五脚大鼎。

我查过资料,整个天下都没有哪个国家建过这样的楼,咱们书院这个慎独楼是独一家。

虽然我不记得当初进入楼中的情形,但爬台阶的过程我记得很清楚。我记得是深秋时,大概跟现在的时候差不多。我站在五脚的其中一只脚下时,整个是是完全清醒的。但是我一抬头开始爬台阶,整个人就越来越迷糊,但我强压心神,继续爬。爬完八十个台阶,到达门前时,已是满头大汗。然后我将门推开进去,之后的事就完全不记得了。苏醒时,我在楼外,并且已经是三个时辰后了。”

贾八筒点头道:“我与虎生的情况差不多。”

陈乐天皱眉想了想问道:“台阶周围有没有图案之类的东西?”

王虎生诧异道:“有,你怎么知道?”

陈乐天微微点头:“什么样的图案?”

贾八筒道:“什么都有,很乱,各种各样的图案,圆形三角形,规则不规则的都有。”

“嗯…”陈乐天摸摸下巴,陷入沉思。

王虎生和贾八筒没敢打断他,往旁边走远了点。两人想起三年前的情景,都是忍俊不禁。当时踌躇满志一定要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登楼失败后两人大受打击,幸好安师主动找到他俩,与他们长谈了几次,解开他们的心结。这不,俩人现在都修到了夏境,成了修行院的中流砥柱,以后只要不松懈,成为大宗师恐怕也只是时间的问题。

“虎生,你觉得乐天有没有希望?”贾八筒小声道。

“谁知道呢?天赋异禀的毕竟是少数,安师说,看心性,莫看天赋。我觉得很有道理。”王虎生道。

正文 第三十八章 就如,那一哆嗦

青天阁,修行院,教习宿舍群。

安溪大宗师的家。

柳云天与安溪在木屋前喝茶,茶是碧水丹山峭峰深壑的武夷山所产大红袍。深秋时节喝点红茶暖胃。

“陈乐天的天赋似乎不怎么好,十八岁了,诸脉仍尚未开窍啊。”柳云天放下茶盏道。

“那又如何,他的综合成绩这么好,你敢坏规矩不收他吗?”安溪笑问。

“那倒不敢,怕夫子打嘛。我只是奇怪,往年李戎生推荐的人天赋都很好,可即便天赋好,李戎生也不愿说半句好话。倒是今年推荐的这个陈乐天,天赋不好,反而那李戎生说了不少好话。奇怪啊…”柳云天手指敲击着椅子扶手。

“天赋这东西,说实话,用处不大。人这一生,是场几十年的修行,看的是综合成绩,某个时段的优秀,并不能代表什么。”安溪道。

“说是这么说,但那么多人,咱们也没那么多精力都去重点培养。夫子也就收十二个弟子,一千多人里选十二个,这时候天赋就很重要了。”柳云天摇摇头。

“还是要看心性,心性是基础,天赋只是锦上添花的东西。不说了,陈乐天到底如何,咱们看着就是,要不要赌一把?”安溪道。

“赌什么?”

“赌他何时入夏境。”

“夏境?拉倒吧,二十年能入夏境他就谢天谢地了。既然赌,那我就往宽里说,十年之内。”

“我押一年之内。”

“好,有种!赌注?”

“输的,请客去燕归巢三天三夜。并且,摸下夫子的头。”

“好,成交,夫子的头你是摸定了,到时候别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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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傍晚,陈乐天回到家,秋实客栈。

还没到真正上客的时候,客栈里却人满为患,陈乐天好不容易挤到后堂,看到秦铁牛正在跟厨子们说着什么。

见陈乐天来,秦铁牛赶忙迎上来道:“乐天你回来啦,我跟你说,我最近又有了个新点子…”

陈乐天赶忙抬手止住秦铁牛,否则他能说一个时辰不带喝水的,指指前厅道:“怎么这么多人?”

秦铁牛得意的说道:“都是来买咱们新制的卤味呢,我跟你说啊,那是我……”

“好好好,铁牛你长大了,这些事不用跟我汇报了,一切你自行处理,我今天回来是问你个事,上次跟你说的卖鱼的那家人送鱼来了吗?”

秦铁牛道:“姓李的对吧,来了,基本上隔一天就送几十斤鱼来。不够咱们用啊,我们一天起码需要一百斤鱼…哎对了,跟着来的有个大美女呀,我见她说起你来眉飞色舞的,你这也太快了吧,回来没几天就得手个这样倾国倾城的美女,佩服佩服!”

陈乐天给了秦铁牛一拳,笑道:“别瞎说,那女孩是我刚认识的一位故人。”

“刚认识…故人?”秦铁牛挠挠头。

“对,唉,跟你说你也不懂。算了算了,你忙你的吧,我回房去歇歇。”

回到房,陈乐天见桌子上有封信,信封上的署名是北军前锋营第八伍。顿时觉得很亲切,那是自己的营自己的伍啊。打开信,里面厚厚一沓,上面的字真是惨不忍睹,歪歪扭扭大小不一,如同刚上学堂的六七岁小孩的字。

见信如唔。

乐天考试还顺利吗,考上书院了吗?你小子肯定是能考上的,我听黄校尉说,你要是考不上,那咱们整个前锋营就没人能考上了。我觉得黄校尉这话吹得太过了,不说别的伍,就咱们伍,十个人,除了你起码还能考上九个人,哈哈。

我跟你说啊,前几日咱们去西凉,路过定阳城,就在梁国那守将单勇逵的城下扎营,一箭之内。那老单真是怂包,硬是没敢放一个屁,哈哈。不过大将军还是把我们营骂了一顿,并且罚我们整个前锋营夜跑两百里。为啥?因为我们全营都没有想出来一个,怎么样防备定阳城夜袭的办法。我们是真的想不出啊,扎营的地方离城太近了,我们实在是想不出法子,你要是在,估计能想出法子吧?大家后来都在骂你呢,说你不在了,我们前锋营少了个诸葛亮,但依我们看来,狗屁,你顶多是那智谋不足的司马懿,哈哈哈。

哦对了,在黄长谷,咱们碰上了西凉兵马。那群二世祖们把我们惊呆了,他们竟然见血不慌,比当初我们刚入伍时强很多啊。还记得小海和小虎当初刚来时,第一仗就吓得尿裤子了,哈哈。

黄校尉说,你的军籍会一直保留,不管你何时回来,咱们前锋营第八伍都在这等你。不过我们当然是不希望你回来的,从咱们伍出去的,一定要越混越好,混回来就丢人了不是。

好了,废话不多说了,最后,咱们一人对你说句话。

海:燕归巢的女人味道好吗?

虎:我最近在读论语,好精彩!

刘:祝早日登上英雄榜。

浩:无话可说,只想跟你干一架。

炎:早点成婚,我们好请假回去。

秋:最近在看金瓶梅,比小虎的论语好看一百倍,谢谢你的推荐。

朝:我以由武入春境,哈哈。

陆:朝在吹牛,别信他的。

史:朝是真入了春境,夜夜做春梦呢。

望回信。

看完这封信,陈乐天嘴角带笑的道:“看来你们最近很闲,还是吃的太饱、练得太少了啊。”

兄弟袍泽们的来信,让陈乐天心情很好。

随后,他在桌前捋了捋自己目前最紧要的事。修行,他要开始修行了,并且要尽快登上慎独楼,尽快成为夫子的亲传弟子,他已经决定,一旦修成夏境,他就去梁国救子书。他也知道,十有八九的修行者终其一生都到不了夏境,但他没有选择,子书在草庐多待一天,被同化的可能就加重一分,甚至被杀都是有可能的,毕竟梁国、草庐,那是个君臣相猜忌,百姓相欺骗的地方啊。

况且,即便子书心性坚定,不会被草庐所同化,但他在草庐如同坐牢,这绝对不好受。没有人愿意在异国他乡待着。

“必须半年内修成夏境,必须!”上床睡觉之前,他狠狠的对自己说道。

第二天一早,大将军府李二爷差人来喊他去。

陈乐天赶忙吃个早饭就去了。李通在院子里散步,看到陈乐天,打了个招呼。这段时间忙着考试,有一个月没见到李通,李通还是老样子,年近三十还未娶妻,一副终身不娶精忠报大将军的样子。

“大将军关于建立火器局的奏章有回复了,圣上非常重视此事,并且让大将军办完巡边的事后,立即回京商讨此事。”二人在一处亭子里坐下,屁股刚落石凳,李通就说道。

“好事啊,你有具体计划吗?”陈乐天道。

“有到是有,一个月前我就在考虑成立火器研究局的人员、制度等等问题,但至今没有确定,因为毕竟那杀人枪我只会用,具体构造我完全不知,我看你对那杀人枪比我懂多了,所以今天找你来问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李通给陈乐天加点茶水。

陈乐天喝着茶想了片刻,道:“我暂时也没有好计划,这需要仔细推敲,一时半会儿定不了,这样吧,我今天回去就做计划,过段时间拿计划书来,咱俩再一起看看。然后再等大将军回来,给大将军看一下。最后,大将军再去跟皇上合计合计,我看这事就差不多成了。这事急不得,一定要慢慢来。”

李通嗯了一声道:“好,咱们都费点心,这事是重中之重啊…”李通忽然想起来陈乐天考试的事,又道:“考试成绩不错嘛,放榜那天我差人去看了,拿了好几个第一名,没想到你军伍出身,数科也能考一等!”

陈乐天笑道:“怎么着?瞧不起我们军人?咱们行军打仗,不算的精准些,脑袋早没了。就说一刀劈过去,用多大的力能恰好杀死敌人,又不浪费力气呢?再说格挡时,用什么角度最省力?一趟枪法下来,呼多少次吸多少次?这些都是要算的。”

李通也笑:“岂敢岂敢!你练那些东西都算?真是佩服!如今你修行院是进去了,不过想做夫子的最后一批弟子,还需多努力啊,有没有把握?”

陈乐天道:“说实话,没。”

李通道:“有点信心好不好,你知道你考上修行院淘汰了多少人吗?我给你算算,首先,报名,起码十成里淘汰七八成,考六艺,淘汰七八成,考修行院,又淘汰七八成。这一通下来,你起码淘汰了十几万人,这比礼部的科举难多了吧。”

陈乐天摆摆手道:“多谢你鼓励。不过我有没有把握,都不会影响我的心情。胜败对我来说固然重要,但努力的过程才是最有意思的。就像咱们去燕归巢,最后那一哆嗦固然重要,但咱们花钱买的,主要还是中间那个听曲闲聊观赏的过程嘛…”

“噗…”李通刚喝的一口茶直接喷在桌子上,抬袖擦擦嘴,竖起拇指道:“妙!实在是妙!此等说法,纵观那些文人骚客,恐怕也不如你啊,哈哈,那一哆嗦…”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邯郸城的草庐

邯郸作为梁国的都城,已经有上千年的历史。梁国人都说邯郸有三怪,皇上不喜上朝喜游猎,铜雀台里没有女人尽是太监,草庐里的大天师不喜欢客人来。算是道出了邯郸这座古城如今的情形。

帝王喜欢游猎,除了春夏秋冬按照祖训狩猎外,每个月都要在木兰围场进行一次为期十天的狩猎。而祖训里每日必开的早朝,则是能不开就不开,三天上一次最好,每日都开那是不可能的。

铜雀台呢,是两百年前的梁武帝建的,当时的梁国是天下最强的国家,到处掳掠帝王将相家的美女来充实铜雀台,可如今,这里却划给了梁国的宦官十二司作为办公场所,再也没有一个女人了。

草庐,作为梁国的灵魂,不管帝王家怎么变换,草庐一直屹立在此。而近些年,草庐的大天师们似乎离天宫太近,导致尘世间的俗人想要去拜访他们,想见一面,都非常的困难。

相传草庐原本是道门先人张道陵修行的地方,当初只是个简陋的草庐,座落于一座无名山脚下。如今经过两千年,草庐已经将整座无名山划在了自己的治下。这座山的名字就成了草庐。

先贤有言,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如今的草庐,已成了道门的执牛耳者,从教众的数量程度来说,稳稳压了大宋武当山一头。

梁国之所以能在百年前的九国争霸中存活下来,没有被大宋彻底拍死,究其原因,亦是草庐力量的介入。所在梁国的皇室与草庐来往密切,甚至有传闻,草庐已经可以左右君王的继承。

草庐的半山腰是弟子们修炼、生活的地方。今天阳光明媚,二师兄带着众师弟七八人在一片草地上晒太阳。

孙子书也在。来到草庐已经一个多月了,初来时他拼命反抗,有机会就往山下跑,碰到的所有大天师,天师,弟子,都会抄起手边的所有东西干起来。结果当然是可以想象的,他不是他们的对手,他只能打得过来朝拜的百姓,只能打得过草庐里的仆人,但他当然不会对这些无辜的人动手。

后来,他就不再这样情绪激烈了,他开始理智的思考自己该如何才能离开这里。这时候,冯霄霆的师父,草庐第一大天师轩辕化雨来见他了。

轩辕化雨告诉他:三年,三年后你来去自由。

他想问三个月行不行,但轩辕化雨告诉他,你没得选,我已与青天阁谈妥。三年内,青天阁想要派人来救你,只能派新收的那批徒弟。因为这是年轻人之间的事。

孙子书想日他大爷,但他没说,他选择沉默的接受。因为事实摆在这,一切都要靠实力说话。如果他乖乖修行道门法术,用三个月就超过冯霄霆,或者至少能超过韩灵儿,那么,他能逃掉的可能性就会大上很多。

“子书,你知道道门修行最重要的是什么吗?”冯霄霆嘴里叼根草,舒服的躺在草地上看蔚蓝的天空。

孙子书摇摇头。

“是心性。师父说,你天赋再高,也不一定就能有所成就。天赋决定起点,心性才决定终点。你的天赋虽高,但切记不可骄傲自满。”冯霄霆道。

孙子书点点头。

冯霄霆是几个月大时被师父轩辕化雨出外云游捡来的,襁褓里什么都没,只有个铁牌,上面写着冯霄霆三字,于是师父便以此为名。回到草庐后,才几个月大的冯霄霆见人就笑,温暖和煦的笑将整个天师府十二个大天师醉个遍。

于是从此以后,冯霄霆就成了十二天师最喜欢的弟子。即便在这之前,轩辕化雨已经收了卫进这个天赋最高修行进阶最快的大弟子,也丝毫没有动摇冯霄霆在大天师们心里的地位。

孙子书如今对谁都没好脸色,就算是那位强迫收徒的轩辕化雨也不例外,唯独面对冯霄霆时,他起码保持着基本的礼数。带着他踏入草庐的那一天夜里,冯霄霆与他有过一次长谈。冯霄霆告诉他,在哪修行都一样,我们草庐只是不想浪费一个有修道天赋的人,如果你有怨气,可以对我发,可以对师兄们发,甚至也可以对师父发,但请不要对来朝拜的百姓发,不要对仆从发。我对你只有这一个要求。

就凭这番话,孙子书对冯霄霆也怨恨不起来。事实上,孙子书自己的性格自己知道,他很难恨一个人,最多就是看人不顺眼,到不了恨这个地步。

今天是立冬日。一早就有许多百姓上山祭拜,现在到了午后,仍有香客上山。

冯霄霆他们处在登山道路的半途处,有许多百姓爬到这里,都会在此歇一歇。

此时,一对中年夫妻带着十岁左右的儿子气喘吁吁的爬到此处,找个干净的地方一家三口坐了下来。母亲拿出水壶给儿子喝水,那孩子却只是不停的咳嗽,本来苍白的脸咳的满脸通红,母亲心疼的皱眉轻抚孩子后背。父亲则东张西望,瞧见冯霄霆等人,父亲赶忙站起来,走了过来,做了个揖恭恭敬敬道:“真人好,小人给真人请安了。”

冯霄霆站起来,点了点头道:“有事吗?”

那汉子忽的跪了下来:“求求真人救救我家孩子,求求你们…”八尺高的汉子说着眼泪就下来了。

冯霄霆扶起汉子让他慢慢说。那汉子再瞧瞧冯霄霆一群人,越看越觉得他们像山下的人说的大天师的弟子,于是汉子站起来对着妻儿招招手。母亲带着孩子到跟前,跪下磕了几个头。

原来,他们一家是距离邯郸城两百多里的安阳城人。孩子近半年来,总是生病。今天咳嗽明天发烧后天浑身无力,很少有正常的时候。为了给孩子治病,家里能变卖的都卖了,远近的大夫都找了个遍,但孩子的病仍不见起色,眼看着孩子越来越瘦,精神越来越差,父母是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他们是梁国人,自然听说过草庐天师真人们的神通。无奈之际,辗转来到邯郸。虽然他们知道,草庐的真人们身份尊贵,他们十有八九是碰不到的,即便碰到了,那些天师真人哪有空理他们这小老百姓,但他们还是上山来想碰碰运气,为了孩子夫妻俩愿意献出一切,包括生命。

冯霄霆听罢,伸手摸了摸孩子的头,对汉子道:“孩子的病…倒是可以治一治,只不过…”

夫妻俩听了,惊喜交加,赶忙跪下来,涕泗横流的哀求。汉子见冯霄霆的眼神似乎冷了冷,连忙又磕了几个响头道:“真人,我夫妻二人愿意给真人炼丹,只求能救我孩子,求您了真人…”这汉子上山前听人说过,草庐有用人炼丹的习俗,入鼎做丹引之人心越诚,练出的丹药就越好。

“胡说什么!”冯霄霆厉声喝道:“你们要再胡说,休怪我见死不救!”

韩灵儿走上来,温声道:“你们快快起来,这位是我们二师兄冯霄霆,想必你们也听说过。还有,用人炼丹这事纯属谣言,那是敌国谍子有意散播的,你们切不可胡乱传播。”

夫妻二人又是一番磕头认错,草庐二师兄冯霄霆的大名整个梁国无人不知晓,没想到自己运气这么好,汉子心中高兴,满脸泪痕的笑道:“多谢真人,这下我家娃有救了,谢谢真人了。”

冯霄霆叹口气道:“明日早晨你们早点来,在这里等我。去吧,先回去吧。”

夫妻带着孩子千恩万谢,流着泪下山去了。奔波了大半年的他们,今夜,恐怕终于能睡个安稳觉了。

当晚,冯霄霆找到师父轩辕化雨。说了给安阳城一孩子治病的事,轩辕化雨笑说你少给我揽点郎中的活,要治病自己治去。冯霄霆一会儿给师父倒茶一会给捏肩,说我这不是治不好吗,要是一般小毛病哪来用得着麻烦您。冯霄霆确实经常给上山朝拜的人治病,毕竟道门修行,炼丹治病也是必修本事。

但百姓们有时候也挺麻烦。你治好一个疑难杂症的同时,就会带来十个哭爹喊娘求救命的病人。冯霄霆也知道病人是治不完的,但他总是不忍心看着那些人惶惶然等死。

虽然师父轩辕化雨常说,郎中救不了众生,但冯霄霆管不了众生,他只能管到眼前的事。

第二天,冯霄霆领着孩子找到师父。轩辕化雨只看了一眼,便拿出颗金丹让孩子服下,并且让孩子回去后用每天用冷水洗一次澡,连洗十八天。将孩子送回父母手上,冯霄霆告诉他们,孩子的病无碍了,回去后连洗十八天冷水澡便可痊愈。父母千恩万谢,不顾冯霄霆的反对,拉着孩子跪下磕了几十个响头,直磕到额头出血才罢。

冯霄霆看着他们一家三口欢欢喜喜的下山,心里觉得挺温暖的,但是一想起师父那颗起码值五百两的金丹,又有些心疼。内心纠结了片刻后说了句:“五百两一条命,值了。”

正文 第四十章 恨不生在大宋

欢天喜地下山的一家人脸上都洋溢着久违的幸福。回到临时租住在邯郸城外的破屋,孩子对母亲说想家了,想回安阳的家。父亲抱起儿子说,再待一个月咱们就回家,咱们来都城这么久了,还没好好玩过呢,爹就带你玩一个月,好不好。说到玩,孩子自然是愿意的,马上点头同意。

当晚洗过冷水澡后睡觉,孩子大半年来第一次睡的安稳,没有咳嗽没有发烧没有半夜喊疼。父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满足而幸福的相拥睡去。

第二天,两人带着孩子去逛内城。城里有东集市和西集市。东集市都是些米油面等生活所需品,西集市则多是玩物,但都是便宜的小东西,毕竟富贵之家也不会到这人头攒动的地方来挤。

父母带着孩子来到西市,小孩子是第一次来这种大集市,小时候在安阳,父母带他赶过集,不过他们那里是乡下,乡下的集市跟邯郸城比,太小了。看到遍地的玩具,他开心的两眼放光,但他也知道父母为了给他治病,已经花光了积蓄,所以只是看,摸都没敢摸。不过对他来说,能看到这么多以前从没见过的玩具,已经很开心了。

“狗子你喜欢哪个玩具?”父亲问道。

“我喜欢爹做的弹弓,这些东西虽然好看,但不耐玩。”孩子摇摇头。

“就给你买一个玩具,娘这还有几钱银子。”母亲摸摸孩子头:“但说好了,只能买一个。”

孩子还是摇头拒绝:“孩儿真的不要,就算买了,我也舍不得玩,放在家中也没用,真要买倒不如买些纸笔,让我回去写字。”

“狗子真懂事,好,那咱们就去买纸笔。哎,前面正好有家店。”父亲对于孩子的成熟感到很欣慰,指了指前面的一家专卖笔墨纸砚的店铺。

三人进去后,店主很热情的给他们介绍,湖州的笔、徽州的墨和砚台、宣城的纸,这最好的文房四宝都是产自大宋,因而过边关进到梁国后,价格自然就高。

母亲兜里那点银子恐怕只够买几张宣纸。那店主看他们衣衫破旧扭扭捏捏,心中了然,便又介绍一番店里本地产的文房四宝。

本地产的价格只及大宋的二十分之一,孩子很开心,买了一支笔几条墨一大摞纸。却只花了一钱银子不到。

门外几丈处,孙子书和冯霄霆乔装打扮,一直在跟踪着一家三口。这是孙子书的提议,理由是什么孙子书没说。这是孙子书来到草庐后第一次提出请求,冯霄霆当然欣然接受,当然不可能让孙子书一人独行,冯霄霆就充当起看守的任务。

“邯郸本地产的文房四宝与我们大宋产的价格差这么多?”孙子书皱眉问。

“这可怪不了我们,你们大宋那些生意人是怎么欺负他国商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但凡是卖与我国的笔墨纸砚,一律翻十倍价格卖。”冯霄霆翻了个白眼。

“那是因为你们做不出来比我们好的,这定价之权,自然就操之我手。还有十倍的价格是谁翻的,税银?”孙子书道。

冯霄霆轻叹一声:“进关先抽五成税,商贾再赚五成。这家店还算是良心的,有很多店家都是赚八九成。”

孙子书点点头:“所以你们梁国弱!”

冯霄霆很想一脚踹飞孙子书,但忍住了。孙子书说的也是事实,毕竟梁国各方面实力都不如大宋, 他如何好意思对一个说实话的人下脚。

两人说话间,孩子抱着新买的笔墨纸和父母一起出来了。

“狗子,你还想去哪玩?”父亲问。

“不玩啦,我要回去写字。”男孩瞟了眼市场里玲琅满目的玩具,虽然还想玩,但他更想读书写字,论语去年刚刚开始学,就生了病,现在已经耽搁了大半年,他要抓紧学了。他要为四年后的童生考试做准备,只要考上童生,父母就不用那么辛劳了。隔壁王二牛今年考上的童生,当月还在务农织布的爹娘就不用做事,专门在家享清福了。

一家人走远,孙子书便没有再跟踪,走进店里,买了十几两的大宋产文房四宝,冯霄霆付账时肉疼的直咧嘴。孙子书见状,说:“日后我修成大宗师,你们草庐也算是有点功劳,给你们带来的信徒值这十几两吧?”

“对对对,你牛。”

回去后,孙子书提笔给陈乐天写了封信。信里都是些别人看不懂的字,那是陈乐天教他的密语。信要寄出去,当然要经过冯霄霆之手。冯霄霆看着那信,如看天书,拿着信找到师父轩辕化雨,轩辕化雨也是一头雾水,捋着胡须道:“无妨,这定然是他们的密语,让他寄,他眼下所知之事,并没有什么不可对人言的,去吧。”冯霄霆这才放心的将信交给仆人寄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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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汴京城。

李狗蛋今年十一岁,家住南郊,父母都是耕织的普通百姓。再有两年他就成年了,四年后的童生考试,他是一定要参加的。占京城户籍的利,他考上童生的可能性要比外省人大很多。

虽然如此,他还是很努力,因为学堂的孙老师说过,享受的比别人多,就应该比别人付出更多。他不太理解为什么享受多就要付出也多,但努力他是知道的,想要得到就要努力的道理他懂。

今天一早他就从爹娘那要了一钱银子,来城里买纸墨,家里的纸墨用的很快,他每天都要写五六百个大字。爹娘都让他少写点,写个一两百,这样人又不累又能节省纸墨,但他不愿意,因为两年后他就不能再上不要钱的学堂了。十三岁,他就算人丁了,到那时他再想要上学,就得交给书院学费了。

家里也不是说交不起,只是这样一来的话,本来就较为拮据的一家四口就更拮据了,弟弟很可爱,他想让弟弟能多吃点肉、多买几件新衣裳。所以两年后,他肯定就会出来干活挣钱,到时候他虽也可以继续练字,但学习的时间总归会少很多。故而现在尚能免费读书的他,必须拼命的学。

蹦蹦跳跳的来到天河坊那家新开张的秋实四宝斋。李狗蛋本来一直都是在隔壁坊那家文斋买学习用具,但前几天他听邻居说,新开的秋实四宝斋,开业一个月内,店内所有东西一律五折起售。

在门口看了看,李狗蛋发现里面有不少人在买东西,还有个他在学堂的同窗,于是他放心大胆的走进去。

秦铁牛见又有人进来,赶忙走上前招呼道:“小老弟要买什么?咱们新店开张,一律五折哦。”

李狗蛋挥挥手道:“我先看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

秦铁牛看着孩子岁数不大,说起话那语气表情倒是跟个小大人似的,于是笑道:“好咧,那您慢慢挑慢慢选。本店保证,若有物品价高于别家,免费赠予。”随即又去招呼别的客人了。秦铁牛如今是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想经商道。这不半个月前,他又心血来潮,征得东家陈乐天同意后,花重金买下客栈旁的门面,开起了专卖文房四宝的书斋。

秦铁牛把几个客人忽悠的花了十几两银子,客客气气的将客人送出门。回到柜台后喝口水。

陈乐天站在他旁边,笑道:“怎么样,我的方法如何?”

秦铁牛叹道:“你太聪明了,不做生意真是屈才了。”

陈乐天笑笑,不回答。之前秦铁牛跟他提开店这个事,他有疑问,毕竟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冒然开店,并不能保证能否盈利。不过看秦铁牛兴致勃勃,他也有意锻炼锻炼铁牛,就同意了,并且给铁牛献了个计。让他在开业的一个月,不要挣钱,一切以招揽客人为主。秦铁牛开始是听不明白的,不挣钱?为什么要不挣钱?

后来陈乐天跟他解释,开店的目的是什么?毫无疑问,是挣钱。但是我们这样假设,我们的目标是挣钱,是每个月都能挣到钱,每年都能挣到钱,那么,我们就不能只看眼前,我们应该总体来算。就算一年吧,如果每个月都能盈利十两,那我们一年就能盈利一百二十两。那么,重点来了,如果我们前六个月一分不挣,后六个月每个月盈利二十两,那我们总量不也是挣一百二十两吗?

这么一说,秦铁牛立刻就懂了,大呼高明。

这叫经济学。

是陈乐天在他的那些宝贝信里看到的。其实这个原理在大宋有商家用,以前陈乐天看燕归巢总是不时的举行一些明显看来就是赔钱的活动,当时他不理解,甚至即便理解,也只当作是招揽人气。但看过经济学这封信后,他才真正能想明白这其中的关窍。

陈乐天还另外教给秦铁牛一种提高客人归属感的方法,积分制,每消费若干钱,积若干分,当积分达到若干数量时,赠送些笔墨纸砚,以此保证,在同等价格的情况下,客人更愿意来秋实四宝斋买东西。

这现学现卖,最终到底会收获什么,陈乐天也不知道。反正目前看来,过去半个月了,替秋实四宝斋招揽了不少客人,至于以后,还得用事实说话。

秦铁牛这回是彻底服的五体投地,当初年幼时,陈乐天就聪明,后来双亲故去后,陈乐天表现出的成熟与毅力又绝超于同龄人,他都看在眼里,之后陈乐天进入军伍,五年后归来,却又展现出了一个不同的陈乐天。秦铁牛现在越来越佩服陈乐天,却又越来越看不懂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兄弟嘛,说一生就是一生了。

陈乐天在店里又待了片刻,便回自己在青天阁的住处去。

李狗蛋花了十几文钱买了一大堆纸墨,高高兴兴的抱着回家了。临走时秦铁牛还贴心的送了他一个精致的笔搁,并且嘱咐李狗蛋若觉得东西好,下次还来买。李狗蛋看在比平时便宜一半的份上满口答应。李狗蛋心中有数,若他手里的这些东西跟以前买的一样好用,那他也会愿意来这里,毕竟在这里买东西还有什么积分,也就是,每花一文钱,就能积一个分,当积分达到一百个时,店家就会再免费送他一支价值十文钱的笔。这买卖硬是做得啊。

如果梁国那大病初愈的狗儿一家,看到李狗蛋只花了十几文,就买了他们在邯郸城要几十两才能买到的东西,他们肯定是泪沾衣袖大呼恨不生在大宋。

正文 第四十一章 给你上课

青天阁,修行院。

陈乐天和杨越山的住处,溪流潺潺。

“修行,在春夏秋冬四境之上,并不是尽头,你知道吗?”杨越山在与陈乐天讲解修行的境界。

对于修行,目前的陈乐天,只知道春夏秋冬四境,只知道脉为修气之根本。其他的一概不知。

杨越山与陈乐天不同,杨越山从小便因出身高贵,常在草庐中厮混,后来离家出走后更是直接拜入草庐,一心修行。因此对于修行界里各种各样大大小小的知识,比陈乐天所知晓的多太多。

大概是因为自己的宗门做了不地道的事,伤到了陈乐天的心,所以杨越山总觉得心中有愧,似乎总想补偿些什么。

今日有暇,他就给陈乐天上起了课。

陈乐天嗑着瓜子,翘着腿,像个上官在听下属报告。对于杨越山的提问,他摇摇头:“本修行者不知…这瓜子味道不错,你差人去梁国再带点来。”

杨越山拿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词:三十,初一。然后道:“在四境之上,还有三十和初一两镜。这两境有史以来是没人见过的,我听师父说,千年前曾有两人达到过,可惜那两人是仇敌,在荒原上大战一场,最后同归于尽。此后至今,天下再无人达到过此境。不过师父也没把话说死,师父说江湖中能人异士里,或许有,或许只是他们低调不愿显露真本事而已。”

陈乐天道:“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还是每个月三十和初一日?什么意思,最后一天和第一天,寓意何在?”

杨越山道:“我也不知,师父或许知道,但师父没说,也许是想让我自己去思考吧。”

停了一会儿,杨越山又跟陈乐天解释起气脉之理。

若把修行者的身体比作一座能长大的山,那么决定这座山有多大的有两个东西,一是气,二是脉。

气越丰沛,脉越粗壮,山就越高大。

所谓修行,就是修气修脉。

儒家有儒家的修法,道门有道门的修法,佛门有佛门的修法,武者有武者的修法。儒门读书,可读出浩然正气,道门修道,可修出无为之气,佛门苦修,可修出万丈法气。

虽然每个宗属的修炼之法从表象上来看是不同的,但本质上根源上,是殊途同归的。

“那我该怎么修炼?从哪开始练?每天早上起床先干什么?”陈乐天不再悠闲嗑瓜子,而是正襟危坐。

杨越山道:“这我就不能教你了,你的情况,应该属于儒道或武道入修行界,而我是道门,与你的修行之法是不同的。我每日晨起睡前都要打坐冥想一个时辰,对我来说,早晚这两个时辰,就是提升修为的修炼法门基础,况且我已入春境,而你仍未入修行界。”

陈乐天翻个白眼道:“我觉得自己将要入春境了,不出一个月,你信不信?”

杨越山笑道:“但愿如此,我是真心希望你早日入春境,这样你我还能经常切磋有所增益。”

两人正说话间,王轻鸿来访。作为夫子座下第一大弟子,王轻鸿平时并没什么大架子,对师弟们都很客气,对没有登上慎独楼没有成为夫子亲传弟子的修行院其他学生也没有趾高气昂。与夫子座下二子弟凌云相比,大家是更喜欢王轻鸿的。

王轻鸿自己搬个椅子,在两人身边坐下,接过杨越山递过的茶水,抿一口,道:“从明天开始,大宗师们要开始授课了,你们有什么问题,要早早准备。越山你虽是草庐的人,但也要好好珍惜在书院的这段时间,不要荒废了,免得回去后让轩辕老人家失望,以为是我书院先生没本事。”

杨越山拱手道:“是,我会努力的。”

陈乐天那日与王轻鸿一起去救孙子书,起先并不知道为什么草庐弟子一开牯牛降阵,王轻鸿就不打了。后来才听杨越山说,强攻牯牛降大阵,是极耗修为的。可能一场仗打下来,三五年的修为就没了。陈乐天这才对王轻鸿又是愧疚又是钦佩,他不知道王轻鸿后来独自强攻牯牛降阵到底损耗了多久的修为,只听贾八筒和王虎生两人说,王大弟子回书院后就直接进了慎独楼,在里面待了七天七夜才出来。见王轻鸿来,他赶忙站起来,待杨越山说罢,才拱手道:“大师兄教训的是,我也会努力,对于明日的授课,我已准备了很久。另外,我想谢谢大师兄,感谢你上次耗费修为去救子书,我很感激。”说罢,陈乐天长长一揖。

王轻鸿摆摆手道:“你可别谢我,我救孙子书是职责所在,他是书院的考生,在书院的地盘被别国别派掳走,我是必须救他的,再说了,这到最后也没救回来,此事就别提了,省的我心里堵。万一我控制不住自己去草庐大闹一番,还得师父他们给我擦屁股,师父那么大岁数了,我于心何忍呐!”

杨越山见王轻鸿似乎有话要对陈乐天说,自己在这不方便开口,便借口去趟外面走了。

王轻鸿看着杨越山走远的背影,对陈乐天道:“我知道你想做夫子的弟子,接我们这批弟子的班,慎独楼准备何时登?”

“三天后,上过柳师和安师的授课,我就去登楼。”陈乐天道。

王轻鸿奇道:“这么快?准备了吗?”

陈乐天微笑道:“之前找别的师兄了解过,但我估计用处不大。登楼的事,再了解也没用,还是得亲身经历,听别人说一千道一万,不如实打实的去走一遭,就算回来后天天晚上跳不器池也值得。”

王轻鸿点点头,站起身来,指了指远处山顶的慎独楼道:“你有这份心态,很好。虽说夫子收徒,向来是随性而为,没有什么确定的指标。但慎独楼是必登的,这是对一个修行者心性最起码的考验,也只有登上慎独楼,你的心性才能配得上夫子所教的…”顿了顿,王轻鸿又道:“下面我跟你说说我登楼的经验…”

夫子座下第一大弟子,王轻鸿。

江湖传言,十六岁以当年科举头名状元的身份入修行院,入学典礼结束后的当天傍晚,王轻鸿便独自登上慎独楼,从六楼爬上楼顶,在楼顶坐了一夜。第二日,在楼顶的碧瓦上,待太阳完全升起,然后从几十丈的楼顶飘飘然而下地。

只一夜的时间,便踏入修行界的门槛,以儒入春境,而且是季春境后期,离夏境只差一层窗户纸。

进了书院后,陈乐天才发现,这不是江湖传言,是事实。因为当天晚上到第二天,几乎所有的书院学生,包括非修行院学生都围在慎独楼下,好几千人举着火把像看圣人下界似的看王轻鸿。

当然,有些细节就真的只是传说了。比如说,王轻鸿当时身边有位绝世美女,下楼的时候王轻鸿是拥着绝世美女的纤细腰肢飞下来的;那天夜里,王轻鸿身后一直有一圈淡淡白色光芒,在黎明时分,那圈光芒慢慢飞入苍穹,似元神飞升;第二日,夫子入定以元神出窍,云游天庭,找到王轻鸿的元神,并将差点被天神带走的‘王轻鸿’强行带回了人间。

这些陈乐天都问过贾八筒和王虎生,贾、王二人说,带着美女、元神出窍,这些都是纯属扯淡,他俩那天晚上就在楼下盯着,与所有学子一起。哪有什么白光,就一个人在楼顶孤坐一夜,开始大师兄还念了几句诗词还是论语什么的,后来就没声音了,盘腿入定状。当时正是深秋,晚上特别冷,起先王轻鸿咳了几声,说了句谁能送点衣裳给我挡挡寒,那么高,楼下那些学子谁都上不去,送个屁的衣裳,后来大师兄似乎又不冷了,没再要衣裳。那天晚上倒是把楼下围观的学生们冻得不轻,很多非修行院的学子都给冻的受了风寒。

王轻鸿说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说完。他把当年登楼时所碰到的困难,自己的解决方法都说给了陈乐天。

陈乐天当然听的很认真,但是有很多王轻鸿一语带过的地方,陈乐天知道,那是因为王轻鸿天赋极高,所以能够轻松破除,而自己恐怕没有那么高的天赋,登楼时,所面对的困难不知要多上多少、难上多少倍。

但是没关系,把现在王轻鸿所说一字不落的记在脑子里,到时候能用就用,不能用再临时发挥便是。

“多谢大师兄指教。”陈乐天郑重行了一礼,然后笑嘻嘻的给王轻鸿倒上茶,道:“有件事想请大师兄帮个忙。”

王轻鸿疑惑道:“我刚说的你记清楚了没?”

陈乐天马上举手道:“已经全部记下,要不现在背给你听下…”

王轻鸿看着陈乐天,没说话。于是陈乐天竟真的开始背,背了一炷香的时间,王轻鸿示意别背了,叹道:“博闻强记的功夫这么好,不去考科举可惜了…好,记住我跟你说的这些,要会举一反三,懂吗?你要我帮你什么忙?”

陈乐天奸笑道:“帮我揍个人。”

“去去去,少开玩笑。”

“没跟你开玩笑,我要你揍的人就是相府李成俊。”

“揍他干什么?他得罪你了?”

“没有没有,他跟我和谐的很,只是我前几天跟他闲聊,听他说想跟你交手,奈何没有机会。所以我就想帮帮他。”

然后只见陈乐天像断了线的风筝,被王轻鸿扔到了一颗十几丈高的松树树梢。脚朝上头朝下的挂在那里,引得路过的人侧目。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土窑和燕归巢

秋实客栈。

黄昏时,客栈里来了两个风霜满面的中年客人,两人操着大宋西北部的陕西道口音,脸上有股子陕西道特有冷倔。自称是沙州人的两人要了间上房,放下行李后,下楼点了几斤牛肉一坛酒。

陈乐天今天不在店里,如果在这,他也不认识这两人。但这俩人,对陈乐天的样貌是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他们沙洲的家里,挂着陈乐天的画像,已经有两三年了。每天早晚,他俩都会对着画像大骂一通。

沙州,是大宋西北部的边关重镇,与之毗邻的是魏国边城甘州。

甘州是魏国的边关重镇不假,但由于大宋军队太盛,常从沙州出来越界骚扰甘州。因此,在甘州城与沙州城之间的几十里荒漠上,就滋生出了许多马匪势力。这些势力,看到军队就一溜烟的跑,宋军懒得管,魏军又怕大宋误会,所以不敢出兵清剿。况且,即便出兵剿了一窝,又会生出一窝来。没办法,这马贼就像遍地的黄沙,除不尽的。

这两人其实是魏国人,家里原本兄弟三个,黄柴,黄盐,黄米。早已故去的父亲给他们起这个名字,是想让他们将来不缺吃不缺穿,能过上安生的日子。可惜事与愿违,父母去世那年,三兄弟最大的才十三岁,最小的只有九岁,后来为了混口饭,就加入了魏国甘州的马匪。在金疙瘩、银疙瘩、都嫌不够的甘州兄弟看来,当马匪的日子,逍遥快活的很。

“你社,咱来格里,家里那锅碗瓢盆有木有人惦记撒?”

“你个瓜皮,谁惦记那玩意儿去球,又不值甚钱,喝你滴酒!”

老二黄盐被老大黄柴骂的没话说,闭嘴喝酒。三弟黄米虽然已经死了三年,但只要一想起,他心里还是很难过。

当年,他们一伙几十马匪在荒漠上碰到一群魏国商队,正在大杀特杀大抢特抢。结果被换了便装的五个宋军碰见。起初,五匹马出现的时候,他们以为是别的马帮,况且己方人十倍于他们,就没在意。谁想到那五骑直冲而来,几个来回就杀掉他们十几人。余下马匪不知是被杀的,抑或是看到其中一骑的宋军腰牌被吓的,反正是魂飞魄散,纷纷下马跪地求饶。

那五骑的的首领拉下脸上遮风沙的口罩,问他们是宋人还是魏人,他们起初说是宋人,本以为能看在一国子民的份上免掉一死,结果那首领立刻就又杀了几人。于是他们赶忙老老实实说自己是魏国人。那首领冷笑几声,说道:“我就说嘛,我们宋人哪有你们这样怂的。记住我,我叫陈乐天,是大宋北军前锋营的。你们逃命去球吧,以后好好做人,哈哈…”

在五骑的大笑声中,众人纷纷逃了,马都没敢骑。

急急逃命的众人并不知道后来那首领说了什么。

首领陈乐天对旁边的袍泽说:“要是宋人,我们一个不留,既然是魏国人,那就放他们一马,让他们继续去祸害魏国百姓吧,哈哈。”之所以换装来打草谷,实在是无奈之举。穿大宋战甲来,走到哪里都是十里之内毫无人烟。即便远远发现,那马匪们也是立刻掉头就跑,根本追不上。

三弟黄米,就死在那场无妄之灾下,死在那个陈乐天的刀下。后来,黄柴和黄盐就找人把陈乐天的模样画下来,挂在家里,天天骂,甘州有个说法,就是把仇人画像挂家里天天骂,就能让仇人早死。

后来他们就没再敢继续干马匪的勾当,毕竟那次被吓尿裤子了。半年前,他们有次跟个老前辈喝酒,听老前辈说起,那个陈乐天在甘州沙州之间,不知杀了多少马匪,每次都不杀完,留些人活命,并且告诉他们自己的名字。不过听说现在那陈乐天已经回大宋京城了。

黄柴和黄盐两人就合计,反正在甘州也没啥好活路,不如去宋国京城找那个陈乐天报仇。对于陈乐天的仇恨,用说书先生的话说,就是恨之入骨。自从死了三弟后,两人的生活是一落千丈,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叫陈乐天的家伙所赐,此仇不报何以为人。

兄弟二人计议已定,立刻就从甘州动身了。

两人装作自己是大宋沙州人,因为甘州和沙州口音基本相同,再加上大宋向来不严查出入境者身份。走了半年,饱一顿饥一顿的来到了大宋京城。半个月前,他俩在集市上偷了一个富商的随身包裹,仿佛天上掉馅饼似得,那包裹里竟然有几百两现银。这才住得起店喝的起酒吃得起肉。

汴京城果然是天下第一京城,要啥有啥,只要有银子,你能买到一切想到想不到的东西。

跟黄沙茫茫的甘州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一个贵妃一个隔壁牛二姑。

两人起初眼花缭乱的好几天,后来有了银子胆气壮了,甚至还花了一百两银子逛了回天下闻名的青楼燕归巢。听曲儿,不好听,咿咿呀呀的两人一句没听懂;舞倒是跳的很好看,勾人心魄,差点没把两人眼珠子看飞出来;最舒坦的就是点着灯在绣床上耕田,最后睁大眼睛嘶吼那一嗓子哆嗦那一下子,绝对值一百两银子。与甘州城土窑里,那些叫声都带着酸臭味的女人比,一万两银子都值。

想当初他们做马匪时,每次抢得点财物后,都要去逛几回土窑。当时他们以为此生足矣,以为能隔三差五来逛逛土窑,就是顶天的享受了。可是来了汴京城才知道,以前过那都是啥日子哟,简直不是人过的。

杀陈乐天固然是他们此行最重要的事,但并不妨碍他们享乐。

事实摆在这里,他们这一遭很大可能是有来无回了。那么既然如此,必须要享受一番才能去死啊。

为了掩人耳目,他俩在一个客栈从不待超过五天,免得被起疑。

吃饱喝足腆着被酒菜涨的圆滚滚的肚子,两人上楼回到天字号房。

靠在窗户边,老大黄柴道:“咱们这回,死球定咯,你怕吗?”

老二黄盐道:“都这时候了,我听锅锅你滴。”浓重的陕西道口音,没在那生活过的人是根本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黄柴的想法是,没到汴京前,他们对人生已经没任何希望,只想替三弟报了仇,然后重新投胎去。可是到了这,享受一番后,忽然发现人生还有希望,就这么死在这,是不是有点亏大?黄盐呢,没啥头脑,从小到大都是听大哥的,大哥给他吃他就吃,大哥带他逛窑子他就逛,大哥带他做马匪他就做。一切听大哥指挥。所以黄柴虽然似乎一直都是在跟他讨论,其实只当是自己在自言自语。

又叨咕了一会,黄柴的脑袋里已经是一片浆糊了,索性不想,倒床上睡觉去。黄盐见状,挠挠头,干脆也睡觉。

第二天,兄弟俩数了数身上的银子,总共还剩一百两不到。一百两已经是个不小的数目了,普通人家一年的开销也就二三十两。不过他俩现在天天住客栈吃饭馆,顿顿有酒餐餐有肉,偶尔还去新找到的一家赌坊里玩几手。以此看来,这一百两可就不禁花了,照这样花,最多三个月,两人又会被打回原样。

黄柴觉得,还是要改变一下策略。于是就退了房,和黄盐两人出城去找房子租。在南郊寻了间很小的破屋子,仅仅是间容得下一个人的厨房和两张床的堂屋,就要一两银子一个月。黄柴觉得那屋主太黑心了,想要骂人,忽然想起这是在汴京,可不是在甘州,没敢骂,只敢抱怨一句‘太贵了撒’。

想想还是别租了,找找有没有没人要的无主房子吧。还真被两人在南郊找到了一间废弃土地庙。庙里除了一张布满灰尘蛛网的几案外,什么都没。土地神不知是不是搬了新家,反正里面是没有土地像,要不是门口两边的对联上依稀可见土地神三个字,他们都不知道它原来的用处。

兄弟俩站在屋里,屋顶有十几个洞,阳光从外面透过洞照进来,昭示着要想把这当住处,首先得去屋顶补补。

“哥,咱们以后就住着了嘛?”黄盐觉得这地方挺好,跟他们在甘州城的家差不多,甚至这里还宽敞点。

黄柴点点头:“就这了,你去找点茅草来把屋顶修修,以后这就是咱们的大本营。”

黄盐满意的很,高高兴兴出去找茅草去。黄柴则在屋内收拾,其实也没啥收拾的,几案擦擦当作以后的饭桌。至于其他的,也就是把蜘蛛什么的赶走,扫扫干净。

当晚,有个年迈的乞丐进来,见屋内大变样,又看见黄家俩兄弟,不禁奇道:“你俩从哪来?”

黄柴正在啃馒头,反问道:“你从哪来?”尽量用新学的汴京口音说话。

老乞丐道:“我从扬州来,在这已经待一个多月了。你俩也是乞丐?”

黄柴放下心来,敢情也是外地的啊,于是骂道:“谁准许你住这的?以后再敢踏入一步,打不死你!”说着,黄柴就作势要上前揍那老乞丐。

老乞丐赶忙跑出去,见黄柴没追出来,边走边骂:“龟儿子,欺负我老头,缺德货。”

黄柴懒得计较,随他去,晾那老乞丐对他俩也没啥威胁,骂几句就骂几句吧。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空谈误国

黄氏兄弟二人既然在汴京城安了家,按道理说就得去找份活计,这样既可以保证生计,又能掩藏身份。老二黄盐提议说,上回住的那个秋实客栈正在招工,咱们可以去试试。老大黄柴想了想,觉得这是个好办法。虽然目前两人还有一百两银子,那那是逛青楼、进赌坊的本钱,可不能糟花了。

于是两人再次来到秋实客栈,找到掌柜的,表达自己想要应招的意思。秦铁牛一眼就认出他们是前几日在这里住过的沙州客人,又问了些关于为什么来京城,家里还有什么人之类的问题。

两人拿出早就编造好的说辞,说自己在沙州的父母早就死了,因为穷也没娶到婆娘,只有兄弟二人相依为命。之所以来京城,是受到在沙州的好朋友指点,说沙州日子不好过,你俩正是壮年,去京城就算是卖力气也比在沙州受苦好。

秦铁牛点点头,没多考虑,便同意了。

让他俩明天就正式来上工,先熟悉下店里的环境,先干些进出货物、跑堂、洒扫的杂事。每个月工钱三两,表现好的话年终还有额外奖金。

黄家两兄弟大喜过望,三两银子的月钱,这比得上他们在甘州半年的工钱了。果然汴京城就是霸气,工钱都比那边陲小城高如此之多。

第二日天刚亮,两人就兴高采烈的来到了秋实客栈。六十多岁的老钱已经在秋实客栈干了七八年,从最初的洒扫工干到现在的厨房总管。老钱也是刚到,因为要到辰时再开始干活,所以目前暂时没事。正好黄柴和黄盐听听老钱的教诲。

老钱告诉他们,咱们的东家不是秦铁牛,是眼下刚考上青天阁修行院的学生。

青天阁?黄柴和黄盐面面相觑,纷纷吐了吐舌头,那可是天下最顶尖的人才聚集地啊。没想到一个开客栈的都能考上青天阁,这汴京城真是卧虎藏龙啊。

“我跟你们说,虽然你们是外乡人,但咱们京城人跟别地人不一样,咱们不低看外乡人。只要你们好好干,我看在眼里,秦掌柜看在眼里,陈东家看在眼里,不会亏待你们的。”老浅拍拍黄大黄二的肩膀,语重心长。

“是是是,咱们一定好好干。”黄柴赔笑,心想这老钱看来权力不小,回头买点鱼肉孝敬孝敬他。

“北军前锋营伍长,大将军麾下最喜欢的伍长,青天阁修行院学生…这一个个头衔,你们都要记着,别回头别人问起来你们却茫然不知。”老钱继续教育。

黄柴心里忽然一惊,小声问道:“敢问咱们东家尊姓大名。”

“陈乐天!”老钱自豪的道,与有荣焉。

“啊?”黄盐大惊失色。

倒是黄柴反应快,偷偷伸手掐了一下黄盐,对老钱道:“好名字好名字!就凭这个名字,也能料想,对咱们东家来说,考上青天阁就不是啥难事。”

老钱嘲笑道:“你们连见都没见过,少拍马屁,咱们东家不喜欢别人拍他马屁。”

“是是是。”黄柴连忙点头认错。

老钱又教育了会两人,心里格外舒坦,最近几个月,自从秦二掌柜接管原先刘先生的职位后,秦掌柜大大扩张了很多生意,招了很多新人。原本只有七八人的队伍如今已经扩大到将近五十人,而且还在持续招人。这就让资历甚老的老钱有了很多教育人的机会。这种身居高位居高临下教育人的感觉实在是太好了。老钱忽然想起孙子昨日下学堂后一直念叨着的那句话‘巧言令色,鲜矣仁’,孙子说,这话的意思是太过于懂得花言巧语媚上欺下的人,一般都没什么仁心。老钱吸了一口气,甩甩头,觉得教育人好像也没那么有意思。

整个上午,秋实客栈的伙计们都很忙,从市场上买货回来,从店里送货出去,根据大掌柜陈乐天的提议,四宝斋也提供了送货上门的服务。所以黄家两兄弟上午一直都在忙,到了中午,两人一人端碗饭菜坐在后院的台阶上大口的吃。

三下五除二吃完,两人找个没人的角落说起话来。

黄柴叮嘱黄盐,千万别露馅了。正愁在百万人口的汴京城找不到那个天杀的陈乐天,竟然是这秋实客栈的大掌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可是虽找到了陈乐天,但有个新问题也出现了。那陈乐天竟然考进了青天阁。要知道,即便是在人才堆里,青天阁都是很难考进的地方,更何况在他们这样的普通人眼里,青天阁就好比凌霄宝殿,高到他们看都看不到。

想要杀一个青天阁修行院的学生,恐怕不比爬上县令夫人的床来的容易。

“哥,咋办?”黄盐打个饱嗝,六神无主。

“咱们静观其变,寻找机会,千万不能冒然下手。”黄柴叮嘱道。

其实兄弟二人现在已经非常心虚了,就算那陈乐天真站在他俩面前,他俩估计都会腿肚子发软。当初在荒漠上,那陈乐天就像一尊杀神,提枪而立的样子像极了说书先生故事里杀人不眨眼的战神。现在,又得知他考上了青天阁修行院,与那些飞来飞去的修行者为伍。

还怎么杀?会不会杀心一起就被他反杀?会不会就算没起杀心也会被他知晓心里的念头?

“哥,我怕!”黄盐越想越怕。

“怕个球,人死鸟朝天,你再这样我先宰了你!”黄柴低声喝道。

黄盐扁扁嘴,有点想哭,但忍住了,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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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阁,修行院,和诚八年,天字一号班。

修行院每三年一考,收进来的学生都要分班,否则一千多人也没办法在一起授课。为了区别往届学生,在编班名时,首先确定考生入学的时间,然后分天字一二三四五六七八、地字一到八、玄字一到八,依次下去。以陈乐天为例,今年是和诚八年,所以陈乐天就是和诚八年天字一号班的学生。

据说天字一号班是考试成绩最好的一批,但也仅此而已,夫子亲传十二弟子里,也就王轻鸿一人是天字一号班出身,其他人都不是。

陈乐天这个班名册上是三十人,但现在只到了二十八人,还有两人没到。其一是孙子书,缘由大家都知道,另外一个没到的就是相府长孙李成俊,缺席第一堂课的原因很尴尬,李成俊因为没经过父亲允许擅自参加书院秋闱,现在正在家中被关禁闭。

今天是入学的第一堂课。柳师已经在台上滔滔不绝的讲了一个时辰,一直在跟大家讲解修行的境界之分、修行的一些简单方法。有点口干。端起茶杯喝了口水,道:“你看看你们多幸福,李成俊好不容易考进来,却要被家人责骂,你们呢,很多人家里都是富贵人家,考进来后,家人欣喜若狂恨不得把你们供起来。”

“老师,我有话说。”陈乐天站起来。

“怎么又是你?说吧。”柳大宗师想给陈乐天一拳,这已经是陈乐天第八次有话说了。

陈乐天满脸困惑的道:“李成俊父亲不是户部侍郎吗?户部侍郎胆子这么大?敢明目张胆跟我们书院做对?”

柳宗师牙根很痒:“什么叫跟书院做对,你在胡说什么!李成俊自小便醉心于修行,李侍郎是不想让他一心只知修行,忘了家国天下!陈乐天同学,我希望你有问题之后先自己动脑想想,实在想不明白了再问。”

“是是是,老师说的对。”陈乐天拱拱手。

柳云天大宗师扫视一圈众学生,道:“我希望你们也要像李侍郎要求自己的儿子一样去要求自己,修行,固然重要,能操控他人生死,能快意恩仇,能保护自己,这些好处固然是吸引你们走上修行之路很重要的原因,甚至可以说是最让你们心动的原因,但是,也别忘了本职,没有国家的安宁百姓的安稳,一切都是空谈。”

陈乐天心道,这话怎么听起来很像大将军平时经常跟我们说的话?我听了五年,耳朵都起茧了。修行就是修行,来点实际的东西好吗?比如说,如何快速进入修行的门槛、如何快速提升境界、如何在一年内达到御剑飞行...

“陈乐天,对于我方才说的,你有什么意见?”柳师看了看陈乐天,抬手点了点。

“啊?”陈乐天左看右看,大家都看他,他只得站起来,拱手答道:“老师说的很好,我在边关就常听大将军教育我们,不要一心只想着自己,无论什么时候都要心挂百姓...”

此时,在教室外,夫子路过,听到里面的声音。转头对旁边的大弟子王轻鸿道:“里面的学生在扯什么?空谈误国啊...”

王轻鸿忍住笑,道:“柳师是在酝酿时机,估计用不了多久那小子就得被揍了...”

话音刚落,就听教室里乒乒乓乓一阵响声,然后就听见柳师的声音:“以后再敢上课时夸夸其谈,就打的你三个月下不来床,听见没?”

接着就是陈乐天虚弱的声音:“学生知错了...”

柳师的声音:“同学们,空谈误国,空谈不止误国,还会误修行、误天下、误一切有益之事!”

正文 第四十四章 乐天受伤 萱儿不弱

陈乐天作为考试时第一个被打的学生,虽然以第一等成绩进入了天字一号班,但命运无常,他接着又成为了第一堂课第一个被打的学生。

而且这回打的真不轻,不是像之前的礼科胡教习那样高高举起轻轻放下,柳宗师是真的打,现在他觉得全身都疼,从肌肤到肉到筋脉到骨头通通疼,连呼吸都疼。看来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恢复不了的。

“我扶你吧。”杨越山心有不忍,上前扶着陈乐天。

“没事,我自己能走。”陈乐天挥开他的手,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慢往宿舍走。

短短两三里的路程,他足足走了半个时辰。到宿舍后,艰难的爬上床,一趟,慨叹道:“太霸道了!”

杨越山递上一杯水:“只能怪你自己,跟柳师说话不过脑子,我要是柳师,第一堂课就碰上个这样的学生,我也想打人。”

陈乐天嗤之以鼻:“你少来教育我,轮不到你,我在疆场大杀四方时,你还在家里乖乖宝宝,你这种出身富贵的人,不懂我们普通人。”

说到出身,杨越山就想到家里的情况,沉默。自从离家出走进入草庐后,他就没再回去过了,也不知这几年爹娘的身体可还康健…

陈乐天转头看看杨越山,咳嗽声道:“生气了?我开个玩笑嘛。”

“没生气,只是有点想家了。”杨越山看向窗外梁国的方向。

陈乐天听杨越山说过自己的身世和离家出走的情况,知道他虽出身梁国京城最大的家族,但勾心斗角的事也不知经历了多少。从这点上来说,出身富贵还真不如普通人家的孩子无忧无虑。陈乐天道:“想家就回去看看,再有几个月就要过年了,到时候你请个假回去一趟便是。家族继承人这个身份,恐怕还不如轩辕化雨徒弟的身份更唬人吧?要我说啊,家里面的,就别争了,让给兄弟又如何。”

杨越山回过头来,看着陈乐天好一会儿,道:“为何不争?”

陈乐天笑道:“没啥争头,想要啥自己去挣便是,何必跟家里的弟兄抢。纯属个人意见,你听听就好,别当真啊。”

杨越山不置可否,沉吟片刻,说了句:“不争,则莫能与之争。”

傍晚,陈乐天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浑身都热的似要燃烧起来,仿佛置身火焰山。

“什么情况?”陈乐天坐起来,侧耳听听,周围一点声音没有,杨越山要去外面租的宅子里看看,所以今晚是不回来了。陈乐天想想自己一个人在这,死了恐怕都没人发现,忽然有些想念李萱儿。萱儿现在睡了没有?有没有想我?为什么都好几天了也不来书院找我?我不是告诉过她可以来书院找我吗?她不是说每天都要送吃的给我吗?

“陈乐天是否在家?”外面忽然传来声音。

“在,我不方便下来,你进来吧。”陈乐天应道。

片刻后,一个仆从手里提着个食盒走进来,道:“陈公子好,我今日当值门卫,方才有个女子让我把食盒交给您。”

青天阁里除了学生,也有很多仆从,这些仆从的任务就是在学生需要帮助时,提供帮助。仆从们在青天阁里算是身份最低的,但在外面,那可是能昂头做人的。在仆人小厮的圈子里,青天阁的仆人小厮,就是一流的。

“等等我,带我出去。”陈乐天赶忙下床穿鞋,拎起食盒。现在天还没黑,再迟一会青天阁就要落锁关门,禁止学生出入了。学生可以自由选择每天晚上是住在外面还是里面,但一旦落锁,没有特别情况,是不能进出的。

“是。”那仆人点点头,上前扶着陈乐天往外走。

陈乐天见自己走的太慢,怕等到他到山门前,就已经落锁了,于是就让那仆人背他。陈乐天今日被柳宗师揍的事,整个书院都传遍,那仆人自然也知道,背起陈乐天,加快脚步。

“萱儿!”到了山门前,仆人放下陈乐天,陈乐天看见正在欣赏门旁一朵野花的李萱儿。

李萱儿抬起头,脸上绽放出温柔清丽的笑,继而看陈乐天一瘸一拐的朝他走来,赶忙跑几步扶住陈乐天,心疼的道:“乐天哥哥你怎么了?”

陈乐天笑道:“修行嘛,受点小伤没事的,你来了就好了…”胳膊搭在李萱儿的香肩上,几乎是半拥着美人,身体紧紧的挨着,深深吸口气,缭绕在鼻尖她身上的淡淡香味钻入鼻子里,他顿时觉得身上的伤痛减轻很多,身上那股灼热感也消散了很多。有多久没碰女人了?上次泄火,还是在一年前,沙州城最大的青楼吧?不过他现在却不点也不想行那耕田之事,只是觉得,只要李萱儿在身边,他就很满足。

“我背你,去你家吗?”李萱儿忽然把陈乐天背了起来,而且很轻松的样子。

陈乐天大惊,赶忙让她放下:“放下放下,你如何能背的动我,别闪着腰了。”

李萱儿轻笑一声道:“你看我…”说着,李萱儿居然举起陈乐天原地打了个转:“你可别当我是弱女子哦,再多一百斤我都能背的动。”

“好好好,别晃了。”陈乐天差点被晃吐血:“就去我家吧,近点,去你家太远了。你哪来这么大力气?”他真没想到,这李萱儿看起来只是个身材高挑点的少女,却不比普通男子力气小,他陈乐天少说也有一百五六十斤,在她手里却轻松的很,走路的步伐仍旧轻盈,丝毫不见沉重。

“嘻嘻,到家在再告诉你。”李萱儿暗笑。

大街上,众人看到一个少女背着个大汉,纷纷侧目,丑的陈乐天把脸贴在李萱儿后背上,不让别人看清他的脸。

“从后门,后门在那…”小半个时辰后,快到秋实客栈,陈乐天指挥李萱儿从后门走,大门是绝对不能走的,现在正是上客的时间,万一被看到,简直是丢李家军的脸。

两人悄悄溜进后门,陈乐天让李萱儿从柜台旁上楼。李萱儿闷头就往楼梯上走。

“哎,这位姑娘何事?”秦铁牛从柜台后走出来,拦住,心说这少女背个男人径直往楼上去,太没礼貌了。

陈乐天低声说:“铁牛,是我。”

秦铁牛觉得这声音挺熟,凑过去一看是陈乐天,惊道:“乐天你怎么了?” 再一看那姑娘,不是经常来送鱼的李家姑娘嘛。说着,赶忙要接过陈乐天。

陈乐天悄悄挥挥手,示意你别破坏我好事。秦铁牛会意,说道:“李姑娘快快上楼吧。”

进了房间,秦铁牛让人送了点茶水和点心,便没再来打扰。屋内点上灯,陈乐天一坐下就赶忙打开萱儿送的食盒。里面几样精致的菜还热,陈乐天也饿了,大口吃了起来。

“乐天哥哥你慢点吃,不够我再去厨房做。”李萱儿托着香腮看着陈乐天,扑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看陈乐天吃的这么狼吞虎咽,心里放下了些,伤大概不是很严重吧。

“唔…好吃…”陈乐天嘴里塞满食物,觉得这手艺能跟子书比了:“你也吃啊,你辛苦了,来,吃块肉。”夹块肉就往萱儿嘴里送。

萱儿偏过头,笑着拒绝:“不用啦,我吃过饭了,吃多会长胖的。”

陈乐天忽然顿了顿,没来由的笑笑,然后接着低头猛吃。风卷残云般很快便吃完了,抹抹嘴道:“你刚刚说吃多会长胖,我忽然想起当年出兵西凉,在西凉的一座城里,看到很多饿的不成人样的饥民,后来我们实在看不下去,拿了点吃的给他们,你知道吗,很多人直接吃撑死了!活活撑死的!”

李萱儿咬咬粉红的嘴唇,难以置信道:“好惨啊!”

陈乐天笑笑道:“不说这个,哎,你还没说怎么那么大力气呢?”

李萱儿还没从对吃撑死的场景幻想里跳出来,怔怔出神。

陈乐天摸摸她的头:“别想了,我随口一说而已。快说,你力气为何那么大?”

“啊?”李萱儿反应过来,站起身,自豪的道:“我每天都练拳呢,是我家祖传的拳法,叫李家拳,哈…嘿…”说着,李萱儿熟练的扎个马步,娇喝一声,打起家传拳法来。

陈乐天真是没想到萱儿竟然还会功夫,于是斜靠着桌子,面带微笑看的津津有味。

楼下秦铁牛被李萱儿那不时传出的娇喝给吓到了,张大嘴看着楼上喃喃道:“都伤成那样还能办事?服,彻底服了!”

此时,黄柴凑过来道:“掌柜的,背着大掌柜的是谁啊?”

秦铁牛脸一沉,道:“这也是你能问的吗?”

黄柴连忙拱手作揖惶恐道:“小的知错了,知错了,再也不敢乱问了。”

秦铁牛伸出手在黄柴的脖子上摸摸,冷笑道:“管好你的嘴和耳朵,在这里,你就能过上好日子。否则,这会后悔来这里,懂?”

“是是是…”黄柴打个寒噤,转身干活去了。

正文 第四十五章 美人如酒 心醉至极

时隔三年,黄柴黄盐两兄弟终于再次见到陈乐天。

上次见面,他们跪着,陈乐天站着。这次兄弟俩见陈乐天似乎受了挺重伤,而他俩活蹦乱跳精神的很。黄柴不禁在心中感叹风水轮流转啊。当年你威风八面吓得我们差点尿裤子,可今天怎么怂的要个女人背?而且还是个那么美丽的女人。哦不,不是女人,是少女。

小人书里,那些厉害的人似乎连茅厕都不要上,但现实不是故事,再厉害的人也有不厉害的时候。

黄柴觉得,如果要杀陈乐天,现在是个好机会。因为陈乐天最厉害的就是武艺,一个人可以单挑他们几十个马匪。现在受了伤,而且连路都走不了,杀他正是时候。但,不记得是听谁说过,看起来最好的机会,其实大多数都是个陷阱。

其实仔细想想,这话是有道理的。陈乐天受伤了,但身边其实围绕着的人比平时多,大家会把注意力都放在他身上。如果他们冒然动手,可能刚刚上楼还没进房,就被秦铁牛发现了。秦掌柜是个平时很好说话的人,但一旦你犯了错,变了脸的秦掌柜会让你觉得寒意阵阵。

楼上,打了一套家传拳法后的李萱儿微微喘息,收功。

陈乐天看呆了,李萱儿叫了一声他才反应过来,赶忙鼓掌直说佩服佩服。能看得出来,李萱儿的拳法很像武道大师的杰作。自古以来,能自成一家的拳法或腿法或剑法,都是经得起推敲和验证的。作为在疆场上厮杀过无数次,常在鬼门关前转悠的老兵,陈乐天估计,他与李萱儿单练的话,谁胜谁负都还不一定呢。“不过要是搏命的话,你肯定不是我对手。”陈乐天摸着下巴道。

“乐天哥哥你说什么?”李萱儿走近盯着陈乐天道。

“啊?哦,我说你功夫这么好,一般人都不是你对手。”陈乐天给她倒杯水,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用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擦额头的微寒。一套拳打下来,她双颊微红,鬓角稍乱,气息微乱,已经颇具气势的胸口缓缓起伏...让陈乐天觉得她更美了。

李萱儿躲开陈乐天给她擦汗的手,笑道:“哪有,我从没跟人打过架呢,我爹说我这只是花架子,真动手十有八九都会输的。”

陈乐天笑道:“你爹是怕你真跟人动手,骗你的。不过这打死的都是会拳的,你以前没跟人打过,以后就更不要跟人打了,谁欺负你跟我说就行,有我在,永远用不着你自己动手,明白?”

李萱儿嘻嘻道:“乐天哥哥真会哄人。好啦,你到家就行啦,我走了啊。”

“哎哟,我疼...”陈乐天忽然捂着胸口,往后倒去。

“啊,怎么了...”李萱儿赶忙扶住他,把他扶到床上。

陈乐天借机靠在李萱儿身上,软玉温香,沁人心脾,嘴里却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吧,我应该没事的...”那语气,哪是在说自己没事,明明就是在说自己快要升天了。

李萱儿担忧的皱起黛眉,一手揽着陈乐天后背,一手轻轻捋着陈乐天的胸口,道:“这怎么办啊?要不然我去青天阁找你的老师,你是练功时受伤的,老师们肯定不会不管不顾的。”

“不用不用...实话告诉你吧,我受伤就是与老师切磋时搞的,老师说我天赋很好,说我很用心,并且跟我说,练功时受伤,其实对修行是有增益的,唯一的坏处就是受伤后很受罪,需要人照顾。”陈乐天握了握李萱儿的手,真嫩,真软,道:“谢谢你,萱儿,你回去吧。”

李萱儿心中担忧,摇头道:“不,我就在这照顾你,一会你差人去我家跟我爹说声,就说我今晚不回去了。”

陈乐天心中暗喜,嘴上依旧违心的道:“那多不好,你一个女孩家的...”

李萱儿撅撅嘴,似乎有点生气,道:“乐天哥哥,我不喜欢这样瞻前顾后的你,我喜欢那个在黄河上不顾生死一往无前划船累到晕厥过去的你!”

“好,我也喜欢能一直鞭策我告诉我哪里做的不对的萱儿!”说罢,陈乐天坐起来,看着李萱儿的眼睛,握紧李萱儿的一双手,他握刀枪执剑戟的粗糙双手,小心的将萱儿纤细的小手包围起来。

两人对视片刻,李萱儿脸红红的,低下头来,慌乱的抽回手。她的心跳的很快,从来没跳这么快过,从来没有过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这是...书上说的喜欢一个人吗?她心里有很多很多不知是些什么东西的想法,或者说,有个什么东西在她心里乱窜。

陈乐天忍着笑,看李萱儿一会捂胸口,一会握拳,一会又咬嘴唇...着实是紧张害羞的令人心疼。他出声道:“哎呀,好像好了点了,我躺着试试。”

“好,那我扶你躺着。”萱儿注意力被转移,立刻恢复正常。

两人又说了会话,陈乐天叫来秦铁牛,让秦铁牛安排个人去萱儿家跟萱儿爹说一声。秦铁牛遵命,出了门,心中暗想:乐天真是不得了,这才认识多久,就发展到这程度了,佩服佩服。

萱儿爹接到秋实客栈伙计黄柴的通知,笑着对萱儿二叔道:“好事儿要成了,哈哈。萱儿长大啦,能找到乐天这样的夫君,也算说对得起她娘了...”

二叔愣了半天才道:“对,乐天值得托付终身。”

陈乐天本以为萱儿爹会生气,但迫于他青天阁弟子的身份,又不敢反对。所以伙计回来后,他问那新来的伙计黄柴,李老爹说什么了?黄柴禀告说,李老爹只说让萱儿照顾好陈乐天,晚上早点睡。其他什么都没说。陈乐天倒是有点吃惊,随即一想便明白过来。大概是因为萱儿爹反正不敢反对,于是就干脆说点好听的话。

后来,陈乐天让黄柴去准备洗澡水,他要洗澡。傍晚离开青天阁之前,他躺床上那会,出了很多汗,身上总觉得不舒服,所以想要泡个澡然后舒服的睡一觉。

黄柴接了吩咐,小跑下楼跟黄盐一起去烧水了。

烧水时,黄柴低声跟黄盐合计,下次再有机会,就在这洗澡水里下剧毒,沾身就能致死的那种毒药,这样的话,如果在后来寻找凶手的过程中他俩表现的足够无辜,说不定还能逃出生天重获新生。黄盐懵懂的问这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汴京城能不能买到。黄柴顿时愣住了,想了好一会儿。他也想不清这种药到底有没有,好像很多年前听人说过,又或者是说书人说的故事里听的?

黄柴实在想不起来,于是就打了黄盐一巴掌。黄盐挠挠头,不知道怎么了。

小半个时辰水就烧好了,兄弟两人两腿麻利的把水送进陈乐天的屋里。

陈乐天的屋子其实挺大的,四间打通,中间两间是卧室和客厅,左右两边分别是书房和洗浴处。

这是陈乐天父母生前给他设计的,他一直觉得很合用。

李萱儿见陈乐天下床行走比较困难,红着脸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要把他脱衣洗澡。陈乐天赶快拒绝,说我自己可以,你稍等一下待我进桶里后来把我擦擦背就行,你还小,光溜溜的肚子以下你暂时还不能看。

一番话说得李萱儿大窘,差点没羞的晕过去。

陈乐天艰难的脱掉衣服,爬进浴桶里,只露个头。微微有些烫的水包裹着自己的身体,让他觉得很舒服。

“好了,进来吧。”

“唔…”

李萱儿走进来,脸更红了,双手扶着桶边缘,不敢与陈乐天对视,不知道她现在应该干什么。

陈乐天扯开发髻笑道:“把我头洗洗,今天跟老师练武在地上滚来滚去,一头都是灰。”

“嗯…”李萱儿应了声,用水瓢舀着水,给他洗头。

做起事来,李萱儿心中的窘迫就小了些。再加上陈乐天有意的东一句西一句跟她说话,这个才十六岁的少女渐渐的不再那么拘谨。甚至还敢舀水泼陈乐天开玩笑了。

李萱儿跟陈乐天说起自己小时候的事。

她小时候母亲去世的早,三婶呢也去世的早,甚至都没能留下一儿半女,所以李家到她这一辈,就只有她一个女孩,连个延续香火的男孩都没。

爹爹原本是准备替三叔再张罗一门亲事,至少得让李家有个男孩啊。但是三叔不愿意,三叔说三婶走了,他就不想再成亲了,他说他再也喜欢不了别的女人了。

后来呢,萱儿大了些,也懂事了,就劝爹爹再找个伴,再生个小弟弟。爹爹起初不愿意,但萱儿三天两头说,爹爹坳不过就托人介绍。媒人介绍了个隔壁村的寡妇,那女子对爹爹很满意,可是却说要成亲,就要把萱儿嫁人,不给萱儿住家里。于是爹爹就生气了,赶走了那女人,从此后再也不提这事了。萱儿一提,爹爹就发火,所以萱儿也就没再敢说了。

从小啊,娘就宠我,从不让我干一点活。娘走了以后呢,爹爹跟三叔也宠我,还是不让我干活。真是的,重活不让我干也就算了,刷刷洗洗不累的活也不让我干。哼…不过现在好啦,我长大啦,我要干活他们也阻止不了我啦,嘻嘻…

陈乐天看着她明艳的脸,黑亮的眼睛,红红的嘴唇,如饮美酒,心醉至极。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催你爆炸

青天阁。

柳大宗师和安大宗师晚上例行守夜,此时两人在青天阁的建筑群里转悠,边走边聊。

说到今日,已经传遍整个书院的陈乐天挨揍之事,柳宗师说,今日他将陈乐天的根骨气海脉海通通摸了一遍,只能算得上中人之姿,以经验来看,三十岁之前能到夏境就是顶天的了,够努力的话五十岁前或许能到秋境,终其一生,冬境想都别想。

这个评语虽然看起来不高,但在柳宗师嘴里说出来,恐怕已经是迄今为止,他评价过的人里,最好的了。要知道,当初他评王轻鸿也不过是一句‘书读太多,榆木脑袋’。可后来事实证明,榆木脑袋的王轻鸿是夫子最喜欢的亲传弟子。

儒家先圣孟子曾说过,我说你笨,就是夸奖你了,要是说都懒得说,那你才是真的无可救药。恐怕是对柳师评学生最好的形容了。

安师只是轻描淡写的随便应几句,没跟柳师讨论。他俩关系虽好,但性格、想法都有很大的差异。特别是在看待学生的事上,经常意见相左。自从上次陈乐天跟轩辕化雨放过厥词后,安师就忍不住很喜欢这个孩子。

世事总是这么奇怪。性格张扬的柳师喜欢不张扬的学生,而性格沉静的安师却喜欢张扬的学生。也许就正如夫子对他俩所说的那样:你俩是彼此的镜子,外露的,只是被压抑本性之后所显出的表象罢了。

柳师要打压陈乐天的张扬,安师却喜欢陈乐天的张扬。所以他俩就不能过深的讨论陈乐天,否则估计要打起来。

青天阁夜晚的小径上很宁静,两人背负双手安静的行了一会,柳师忽然道:“我给他气海里灌了点浩然正气。”

安师惊道:“你想要他命吗?他尚未踏入修行境啊!你给他灌修行之气,万一撑破气海,你就废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想去找到陈乐天。

“你怕什么,我心中有数,看今晚吧,他若是能熬过今晚,就没事,若熬不过,那也不影响他入春夏秋三境,只是永不可能入冬境罢了。况且我本来的预料,他就是入不了冬境的。”柳师摆摆手,淡然的很。

安大宗师再也不能保持一贯的镇定,气的一拳扫向柳师。柳师似乎早有预料,抬手挡了下,说道:“而且他今晚还跟了个少女出去的,若是明日,秋实客栈里死了一个少女,疯了一个陈乐天,那你就输给我了,哈哈…”说完,柳师纵身跃起,飞入无边的夜色里。

安溪眉头紧锁,就要出书院去秋实客栈。

“小安…”夫子的声音传来,随后,夫子穿着白色长袍,轻抚胡须,微笑着走到安溪身边。

“夫子…老柳他…”安溪拱拱手,急切溢于颜色,话没说完就要走。

夫子抬手稍稍往下一压,安溪的身形很明显顿了一顿,刚踏出去的半步就落不下来了。安大宗师看了看夫子:“老柳他是在胡来啊…”

“我知道。”夫子点点头道:“小柳此举虽有拔苗助长之嫌,但却无拔苗助长之害,你放心吧。况且,陈乐天想要有所增进,这次未尝不是一个磨炼他的机会。小安啊,这么多年,你也该明白了,天下太平太久了,青天阁年轻一辈们,该要有更加锋利的磨炼。”

安溪沉默片刻,慨然道:“夫子所言甚是,我也知道现在的年轻人受的苦难越来越少了,可是...”

夫子呵呵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是觉得,一件两件磨难,对年轻人的提升能有多少?但你要明白,尽我们所能,多给他们一些磨难,磨难对他们来说,百利而无一害,只要这样想,你就能想通了。”

“对了,小安,别太压抑自己,儒家子弟,礼之外,不妨活的潇洒些。”说罢,夫子便消失在夜色中,留安溪独立在原地。

安溪抬头望望,满月上中天,照的夜色似乎不那么黑暗了。想想夫子的话,觉得有道理,又想想柳云天的话。

“一个死了的少女,一个疯了的陈乐天!”

“年轻人需要更锋利的磨炼!”

最后,安溪只得作为旁观者,无奈的等待明天的结果,希望明天传来的,不是柳云天预测的那个令人惋惜的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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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客栈。

在两人的嬉闹中,陈乐天洗完澡,穿上干净衣裳,坐到床上。李萱儿递上一杯热水,看陈乐天脸有些红,担忧的用手贴了下陈乐天额头,皱眉道:“乐天哥哥你好像在发烧啊...”

陈乐天自己摸摸:“好像是有点发烧,奇怪,怎么会发烧?”说话间,他又觉得身上开始发热了,只片刻,就从微热再次到如被锅煮。

难受的坐不住,躺下来,要不是有美人在旁边,他早受不了哼哼了。这种感觉与以往所受任何伤都不同。伤筋动骨、刀枪斧钺的致命伤,他都经历过,可以说,除了刑部的酷刑,其他的疼,他都尝过。而且事实证明,他的忍痛能力还是不错的。

但是现在,浑身无处不在的灼热感,简直要逼得他快发狂。这种感觉,就好像置身在火场,四面八方都是炽热的火,他无处可逃,无路可走。

李萱儿赶忙出去端了盆凉水来,用毛巾给他擦身上。

“水,我要喝水。”陈乐天喃喃道。

“水来了。”李萱儿扶起陈乐天,喂他喝。

刚喝下去的水,就随着汗水流了出来,还是口渴的很,继续喝。一连喝了五大杯水,床褥都汗湿了。李萱儿把被褥换了,见陈乐天已经都难受的睁不开,急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乐天闭着眼,在床上翻来覆去,不时的挥胳膊伸腿,觉得自己快要爆裂开了。脑海里不断涌现曾经疆场上的情景。

乐游原一战,他杀到脱力,身边的兄弟死的只剩他一人,最后,拼尽最后一丝气力,挥出最后一刀。仰天倒下时,他看见残阳如血,大宋军旗迎风猎猎如刀。

沙州城外与十倍于他们的魏国重甲骑兵交锋。第一轮冲锋他们一百人少了三人,魏军少了十人,第二轮冲锋他们又少了三人,魏军少五十人。第三轮后,魏军直接溃败而逃。他们则沉默着打马追上去。

最令他难忘的,还是去北军的路上,在距离北军大营几十里外的地方,碰到的那伙魏国土匪,居然敢调戏我大宋女子。他上去就抽刀砍翻一个,同时叫那女子赶快跑。那时候他才十三岁啊,看起来只是个孩子。

他抖着双手扬起刀喝道:“北军将士在此,尔等宵小赶快跪下!”

‘北军将士’这四个字让对方愣了好一会儿,等对方回过神来,那女子已经跑远了。陈乐天舒口气,这才觉得怕,缓缓后退几步。可是对方却已经将他围起来了。

“小子哎,你死定了!”

“你哪来的勇气?”

一刀,又一刀,再一刀...有些是他挥出去的,有些是别人挥在他身上的。

李萱儿见他双目紧闭,汗流浃背,脸色发青,不停颤抖,似乎正承受着巨大的痛楚,握了握粉拳道:“我去书院找老师。”

“萱儿回来,不要去,我没事。”陈乐天迷糊中喊道。

“你这样还叫没事啊,不行,我一定要去。”李萱儿不管他了,朝门口走去。

萱儿的手刚碰到门,忽然被一股大力拉了回去。懵了片刻,回过神来时,她发现自己已经被陈乐天按在了墙上。

陈乐天的大手掐着她的脖子,双眼猩红低声道:“我不许你伤害我大宋子民,你们这些魏国败类!滚回魏国去!”

李萱儿喘不过气来,俏脸涨的通红,涩声道:“乐天哥哥...我是萱儿。”

陈乐天听到‘萱儿’这两个字,手上的力道轻了轻:“你是萱儿,对,萱儿,你别怕,我会保护你,没有人能伤害你!”

“没人要伤害萱儿,乐天哥哥,明天萱儿带你去黄河边捉鱼哦...”李萱儿慢慢拿下陈乐天的手,把他往床的方向拉。

拉到床上,坐下,陈乐天又闭上了眼,但是安静了点。

“不,我们李家军是不会后退半步的!”陈乐天忽然又暴躁起来,抓着萱儿的胳膊恶狠狠的道:“我告诉你们,任何一个想伤害我大宋子民的人,都是我们的敌人!我会杀光你们!”

说完这句话,陈乐天忽然又安静下来。

大概一炷香后,他又开始说话,只不过这回他躺下了,手脚都没动,只是口中道:“可是我杀了好多人,我的手上沾满了鲜血,我配不上萱儿,我救不了子书...”说着,两滴眼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但也仅仅是两滴,两滴后,他又跳起来,直接从床上跳到了地上。双手空握,仿佛握着一把长枪。

此时,柳大宗师正在陈乐天屋子窗户外的树梢上,透过窗户的缝隙看着屋内发生的情况。

柳师一边看,口中还喃喃道:“这么能扛?还没爆炸?还没动手?”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逆势入境

作为青天阁的柱石之一,柳云天早已习惯了被人崇拜、膜拜或是畏惧、害怕,到今天,他已不再如年轻时那般在意这些身外之事。看透了,是个原因,但不是真正的原因,最根本的原因是经历过了,就不稀罕了。

几十年的名利双收,再渴望名利的他也会厌倦了啊。

所以对柳宗师来说,能培养出一个人才出来,才是最大的乐趣。每出一个人才,他都能高兴很长时间。

虽然在这个过程中,有时会产生次品,就像木匠做桌椅,总有做坏了的。但这是不可避免的,人中龙凤的名额就那么点,想要成功的人又那么多,层层筛选就是必然结果。

陈乐天能坚持到现在,还没爆发,很出乎他的预料。

按照以前的经验,陈乐天现在早已动了手,杀掉那个叫李萱儿的少女,然后晕厥片刻,醒来,看到这一幕,自己再疯了。

不过今天这个流程还没走完,让他等的有些着急,甚至心里还隐隐生出些不该有的对陈乐天的期待。

而陈乐天在屋内,双手握着一把实际上并没有的长枪,前击侧挑章法俱全,整个一套李家枪打完,本就大汗淋漓的全身更是如刚从水里出来。打完后,陈乐天睁开满是血丝的是眼,盯着李萱儿。

脑海里一直不停涌现着五年前遇到的那伙调戏大宋民女的魏国人,那些人的脸,一张张一个个的闪过,狰狞、凶狠、轻浮。一会,又出现乐游原之战淮南王的脸,平静、自信、淡然。一会,又出现李萱儿的脸,明艳、温暖、绝美。一会,又是他杀过的所有人的脸,马匪、魏军、梁军、西凉军…

眼前时而模糊时而清晰,意识也时而混沌时而清楚。

如此交替纠缠,头痛欲裂,身似火炙。

李萱儿心中害怕,眼泪扑簌簌的涌出眼眶,但还是极力控制自己,柔声道:“乐天哥哥你怎么了?萱儿好怕!萱儿给你倒杯水…”

“乐天哥哥你醒醒,往事都成往事了,要想想现在想想以后啊…”递上的水杯被陈乐天挥手打碎,萱儿一把将陈乐天紧紧抱住。

因为自小练拳,虽然都是自己打套路,不具备多少实战能力,但力气还是不弱于壮年男子的。

“萱儿快走!你们这些渣滓,去死吧!”陈乐天挣了挣,居然没挣开。低吼一声,使劲一推,将萱儿推倒在地上。手上不知从哪摸出一把剑来,握在手中。呼吸混乱,整张脸和眼睛都红似鲜血。

“去死吧!”握剑的手抬起来,一剑往地上萱儿的胸口刺去。

“啊…”李萱儿吓得动弹不了,下意识的捂住脸,心中涌起绝望‘乐天哥哥要杀了我了!’

窗外树梢上的柳云天呵呵笑了两声:“终于不行了吗?”柳云天觉得自己该出手了,想到现在,他觉得还是不能让死一个疯一个的事情发生,否则安溪肯定会跟他拼命,他倒不是怕安溪,他只是觉得跟安溪打很累,因为十几天不眠不休的激战后,他会累成一滩烂泥。他决定一瞬之后,进入屋内拯救这对年轻男女。

不过一瞬间之后,柳云天发现并不用自己出手了。陈乐天的剑在距离李萱儿胸口前一寸处停住了。

陈乐天脑海里出现了父母的脸,母亲慈祥的笑容如春风拂面,告诉他:“乐天,要开心自在。”父亲没有威严只有淡然的笑如冬阳暖人心,告诉他:“乐天,要多出去走走看看,世界很大,你的心也要很大。”

“哈哈,想扰我心神,乱我胸怀?做梦!”陈乐天收剑,再刺出,刺向虚空,双眼回复清明,大笑道:“吾有浩然之气盈天地;七尺之身,足以破千军!”

窗外的柳宗师再也坐不住,站起来立在树梢,看着屋内春风流动,春意盎然,忍不住惊诧道:“儒武入春境?这就入了修行境?”

虽然外面已是初冬,但屋内却温暖似春,陈乐天笑意淡然,弯腰抱起李萱儿,将她放到床上轻声道:“萱儿,你受惊了。”

李萱儿从鬼门关走了一遭,紧紧抓着陈乐天的双臂,将头埋在他的胸前,哭的梨花带雨。

“没事了萱儿,没事了…”陈乐天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慰着。气脉二海顺利打开,体内真气流动, 虽然少,但总归是有了。

窗外的柳大宗师笑着摇摇头,跃下树来,步伐轻盈的往青天阁走去。走到青天阁大门的巨大牌匾前,青天阁的大门已经关闭上了锁。门口站岗的守卫见是柳大宗师,只是拱了拱手,并没有要开门放行的意思。这是青天阁的规矩,夜晚到时辰必须上锁,没有特殊情形,是不能开门的。

柳大宗师也不在意,只是叮嘱那两守卫精神点。然后装作要去外面找地方过夜的样子,往旁边走了半里路,抬头瞧瞧围墙。四下望望没人,纵身一跃,跳进了青天阁的领地。围墙那边正好落脚处旁边正好有几个巡夜的学子,见有人翻墙过来,赶忙冲过来围住。

“什么人?”

“是我。”

“啊,是柳师!拜见柳师。”

“好了,你们忙你们的吧。”

“是。”

负手踱步,慢慢走到守夜大宗师专属的书房兼休息处,安溪正在里面,手捧着一本没多少人看过的儒家冷僻著作,看似正读的津津有味。柳大宗师往椅子上一坐,长叹一声,摇了摇头。

安溪抬眼看看柳云天,又继续看他的书。

柳云天忽然哈哈大笑。

安溪眼神冷了冷,道:“赢了没必要这么高兴吧?”

柳云天还是大笑,不管不顾。

安溪皱了下眉头,疑惑道:“难倒他战胜了自己?”

柳云天点头道:“对,他不仅没有被我灌入体内的真气逼的丧失理智,而且还逆势入了春境,在最后即将爆发之际,力挽狂澜,将我灌给他的真气顺手收入自己的气海化为己用。哈哈...心性简直硬如磐石!自我使此法以来,他是第一个反守为攻,化绝境为顺境的学子,”

自有修行以来,春境就是个槛,如果把四境当作四个槛,那春境的门槛无疑是最难跨过的,它的淘汰率也是最高的。多少人终其一生都入不了春境,只能在修行之门的门外拼命努力,却到死都入不了修行境。

安溪本以为,柳云天给陈乐天灌得浩然正气是把杀人刀,会害了陈乐天。没想到,陈乐天居然能以强大定力战胜心魔,甚至还进入了春境。将不利化为大利。这是他之前绝对没有想到的。以前,他见过柳宗师以同样的方法,十有八九都将一个好苗子废了。所以他很不喜欢柳云天的做法,这次,见柳云天又故技重施,若不是夫子阻拦,他肯定要把柳云天揍一顿。

“真是没想到,我本以为你又要废掉一个好苗子。”安溪笑着摇摇头,指了指柳云天。

“这就叫沧海横流方显英雄本色,如果陈乐天过不了这关,那他一辈子也就只能做个不入流的小角色,如果过得了,那未来就不可预测了。没有艰难险阻、没有千凿万刃的磨砺,是出不来人才的。”柳云天道。

道理很简单,道理也不简单。安溪沉默了片刻道:“夫子也是这么说,你们说的都有道理,但我总觉得不应该这样。”

“为什么?”柳云天斜了安溪一眼问。

“怎么说呢…”安溪敲敲自己的脑袋,道:“这无数先辈流血牺牲带来的太平盛世,如果我们选取人才还是需要用这种激进的方法,成就一人毁掉十人,这样好吗?是,只有艰险才能出人才,但圣人言‘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这些都是磨难,为什么非要铤而走险,甚至付出生命的代价呢?太平盛世啊!为什么就不能找一种平和的培养人才的方法,宁愿不成就一人,也不要去毁掉任何一个人。”

柳云天道:“平和的方法?这世上哪有这种方法,你想的太美好了,那些不努力不奋进的人,本就不配拥有太平盛世,他们就该在底层被人踩踏!他们凭什么与奋进的人享受着相同的生活?凭什么?这公平吗?”

安溪轻叹一声,道:“我知道这不公平,但不可能所有人都努力的,这是事实。既然是事实,我们就要接受。我知道你可能觉得我所言大谬,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能保证你的子孙后代人人努力吗?你愿意你那些唯唯诺诺本本分分的儿子孙子重孙被别人欺负吗?”

“哼…”柳云天冷笑一声,说道:“按你所言,任由那些废柴们活在这世上就对了?”

安溪道:“不对,但你让废柴们因为暂时的不努力,就让他们永世不得翻身,一定不是对的。”

柳云天摆摆手:“别绕了,没用,我不听你这套,你有本事跟夫子说去,看夫子怎么揍你的。”

正文 第四十八章 老和尚和小和尚

安静下来的陈乐天和李萱儿,坐在床边,两两相望。李萱儿自然是没有陈乐天皮厚,无法长时间保持对视,低眉道:“乐天哥哥你刚刚好吓人,我以为你疯了。”

陈乐天道:“我知道,我还差点杀了你,我要是真杀了你,我得去找柳师拼命。老柳啊老柳,你心真狠。”说不清是该感谢柳师还是该痛恨柳师,从所造成的事实来看,他应该感谢柳师,但从风险上来看,他绝对应该痛恨柳师。

李萱儿劫后余生脸上还有泪痕:“老师们肯定有他们这样做的理由啊,现在好啦,只要你没事,比什么都重要!我没事的。”

“你放心,你这个仇我是一定要报的,现在暂时报不了,但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嘛。”陈乐天摸摸李萱儿的头。

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看外面的夜色。明月如银盘挂在天上,他双眼凝视,竟然能看见天地间流转的气息,一丝丝一缕缕的透明色,如烟气一般飘在空中。他张开嘴一吸,几缕气息随着呼吸钻入嘴中。他觉得气海脉海中的那个小水坑里的水又多了点。再吸一口,那天地气息就再也不往他口中进,只自顾自的缓缓流淌、如轻烟飞扬。

陈乐天喃喃道:“看来这气息虽充盈天地,但也不是无止境的被人索取的,还是要努力啊!”

李萱儿听不明白陈乐天在说什么,但应该是好事,长长的舒了口气,道:“乐天哥哥,既然你现在没事了,那我就走啦。”

陈乐天严肃道:“万万不可走,万一我又发作起来怎么办?这样,你睡床上,我打地铺。”

李萱儿道:“那怎么行,你睡床,我打地铺。”

陈乐天当然不同意,先是换了套新的被褥让萱儿睡,然后再在书房的地上给自己铺好被褥。

吹了灯,两个人虽然不在一间房,但房间相通,两人实际的距离只有一丈,彼此说话都能听见。不过陈乐天看已经很晚了,说了句‘萱儿快睡吧’,然后就不再说话。

这一觉,李萱儿没睡好,总是睡不着,听着他的呼吸声,他的心跳一会快一会慢,后来快天亮了才终于迷迷糊糊睡着,梦里全是陈乐天发狂的模样,她在梦里心疼的又大哭了一场。

陈乐天倒是睡的像头死猪,梦里天地间全是浩然正气,他如鲸吞般一吸,然后整个人间的正气全都被他吸到腹中。接着,他一个跟头翻到了柳师面前,质问柳师为什么将萱儿置于危机中?柳师却不回答,一掌就把他给打翻在地,还踩了一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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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小雪,天越来越冷。

一老一少两个光头和尚披着晨曦,走入了汴京城。老和尚已经很老了,满脸皱纹鹤发白胡银须,看起来至少有七八十岁了,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身上的袈裟虽旧,但洗的很干净,一双浑浊的眼睛偶尔闪过几点光芒。小和尚大概十五六岁,剑眉星目,倒是英俊的很。要是去掉青褐色袈裟换一身衣裳,再戴上顶帽子,那肯定能吸引很多汴京城姑娘的目光。

老和尚估计是行的有些累了,四下看看,想找块没人的地方坐着歇歇,但天河大道两旁都是做各种生意的商家,人来人往,哪有空地。“汴京城果然是天下之心,人也太多了吧…”老和尚叹道。

说着,老少二人往偏僻点的小路上行去,转过弯来,看到一座小桥,附近人较少,二人便在桥的台阶上坐了下来。英俊小和尚拿出水壶,恭敬的递给老和尚:“师父,喝点水。”

老和尚喝几口又递还给小和尚,道:“觉远啊,这一路行来,路途都记住了吗?”

小和尚摸摸自己又白又光溜的头,在心里默念一遍途经的的地方,确定都记住了后,才点头道:“师父,我已全部记住了。”

老和尚呵呵笑道:“傻觉远,记个差不多就行了,不用这么认真。咱们这趟出门可是瞒着主持方丈的,回去后不管方丈怎么责罚,都不要招供是我提议的知道吗?”

“觉远晓得的。”小和尚双手合十,郑重的点头。

“傻觉远。”老和尚笑骂一句。

汴京城里信佛的人不多,所以路过的一些百姓瞥到两个衣着旧到破烂的和尚,并没有表露出什么尊重,没啐口唾沫说一句‘好狗不挡道’已经算是汴京城百姓修养高了。

“少林寺智通大师远道而来,是我书院怠慢了。”安溪大宗师与柳云天大宗师颔首合十,不知何时来的。

老和尚坐着回了一礼,道:“果然一进这汴京城,就逃不过你们的法眼啊,一别多年,二位大宗师别来无恙啊。觉远,还不见过安溪大宗师和柳云天大宗师。”

“小僧觉远,见过安大宗师、柳大宗师。”小和尚恭恭敬敬的行礼。

“觉远小师父好。”柳云天笑道:“觉远小师父年纪轻轻便入了秋境,三个月前的天龙寺之战,更是打的天龙寺年轻辈毫无还手之力,智通大师这师父当的,胜过我等许多啊,佩服佩服。”

“柳宗师就别笑话老和尚我了,觉远天资少林第一,你哪是在夸我,你这是在笑我拣个大便宜嘛。”老和尚呵呵笑。

一番寒暄,安柳两人便领着一老一少往青天阁走去。

天下禅宗有三,少林寺、天龙寺,广目寺。三百年前,少林是禅宗执牛耳者。可从两百年前开始,禅宗开始呈三足鼎立的局面。这几十年少林为尊,下个几十年天龙为尊,又下个几十年广目为尊,再下个几十年或许谁都压不住谁。如此风水轮流转明年到我家的转到现在,近年来又是三派势力相差无几的平衡局面。

三个月前,觉远小师父在初升秋境后,便孤身来到天龙寺讲法。以一敌众,舌绽莲花,最后说不过觉远恼羞成怒的天龙寺众年轻僧人一拥而上,却被觉远轻描淡写打的落花流水。此一战,天龙寺颜面尽失,少林寺风头大盛。

得胜归来的觉远却被方丈大师关了禁闭,理由是六根不净。先是被拖到戒律院打了几十戒杖,而后送去后山面壁了一个月。面壁一个月,恐怕也就是觉远,换年轻辈里任何一个僧人,估计坐不到一个月就得晕厥过去。不过觉远小法师反而在这一个月里,从孟秋境升到了仲秋境。其实禅宗本没有境界之分,但修为高低自然是有的,出了面壁洞后,师父智通大师高兴的立刻跑去报告住持,住持自然心里高兴,但表面上告诫智通,出家人不要总在意境界高低,要诚心修行。

虽然被惩罚了,但这并不影响一战成名的觉远小法师在众禅宗弟子心中的地位。觉远也被视为智通法师衣钵的继承者。

智通法师,是少林寺的第一人,是少林寺的招牌,在近几十年禅宗大宗师层出不穷的激烈时代,他以一人之力,扛起少林寺的招牌。

谁能想到,这一老一少衣着破旧甚至是破烂的两个和尚,几乎可以代表着少林寺,竟然同时出现在了大宋京城。百姓们若是知晓,那定然是沿街膜拜,双手奉上香火钱。

来到青天阁的宴客厅,安柳两大宗师自然是亲陪,而且还叫来了夫子的二弟子凌云,专门作陪觉远小法师。

凌云与王轻鸿不同,王轻鸿像春天夏天,时而温柔时而浓烈,认真做起事来什么都不顾了,随性起来跟谁都称兄道弟,恨起谁来立刻就要拼命,像春风像烈火。但凌云恰恰相反,凌云像秋天冬天,萧肃、理智、冷静,永远像一块没有感情的冰。

夫子当然是不会来陪客的,夫子就像修行界的传说,没有任何门派宗属的人会认为自己需要夫子亲自接待,所有人都有这个自觉,哪怕是大宋的帝王,也会有这样的自觉。

也不知夫子是怎么想的,不派王轻鸿这个话痨,居然派凌云这个经常与人话不投机就冷眼沉默的冰块。不过凌云有凌云的优势,凌云办事,不会出任何差错,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动作,凌云都能做到无懈可击。

“凌云,觉远法师第一次来咱们书院,你陪觉远法师出去走走看看吧。”

“是。觉远师兄,请。”

“凌师兄请。”

凌云在前半步,绝不多一寸绝不少一寸,时刻保持着半步的距离。领着觉远往外走去。

“觉远师兄远道而来,可有教在下的?”两人走到一片假山处,凌云双手合十行了一礼。

“不敢。不过小僧一路行来,途中见了一件事,心中有惑,还望师兄指点一二。”觉远挠挠光头,十几天没洗澡了,身上着实痒的很,但又不敢扭,毕竟凌云师兄的气场太过于肃然了。

“觉远师兄请赐教。”凌云微微颔首,而后恢复挺拔的身姿,双手背负,眼睛平视前方,从鼻子到胸口到脚尖绝对是一条直线,不会有丝毫晃动。从任何角度看去,凌云都像一座八面来风自巍然不动的大山。

正文 第四十九章 只照有缘人

觉远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师父与小僧路过中牟县时,见一家夫妻二人在自家门前晒太阳,而老母亲却在忙前忙后。小僧就问他们,何以让老母亲替你们做事?他们就骂小僧多管闲事。”

觉远抬眼看看凌云师兄,在他脸上却看不见丝毫情绪的波动,觉远又接着道:“师父后来跟我说,五十年前,那老母亲也跟如今她的儿媳妇一样,躺在椅子上晒太阳,让当年她的老母亲做事。”

凌云脸上依旧没有任何变化,连一根汗毛都挺拔如松,道:“报应不爽。”

觉远又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小僧很疑惑,咱们大宋书院千万间,像中牟县这样富裕的地方,基本上每个孩子都能不用交钱读几年书,可即便是这样,也总是一代又一代发生这种事,为何呢?小僧不禁想问,读书何用?如果读书能教化,为什么读了书的百姓仍旧如常,犯着同样的错,若读书不能教化,那咱们大宋最引以为傲的书院制度又意义何在?”

凌云转过身,看着觉远道:“觉远师兄这番话不像佛门弟子该说的。佛门不是讲究报应、因果,种什么得什么吗?这与咱们儒家所言,以直报怨以德报德,殊途同归。”

觉远想了想,合十道:“凌师兄造诣高深,觉远受教了。”这觉远毕竟年少,自小便在寺中修行,虽精研佛法,但至于融会贯通之事,自然是不如江湖经验丰富的凌云。听凌云这番因果类比以德报德之说,大感受益,也由衷的佩服起这位不苟言笑严肃到令人拘谨的夫子二弟子来。“师兄还没回答我读书能否教化呢…”

凌云抬手指着天上的太阳,道:“书院制度就如同太阳,不会因为你恶就不照耀你,也不会因为你善就多照耀你。书院,不会因为你不受教化,就不去教化你。有教无类,有教则无类,愿意接受教化的人,愿意努力奋斗让自己变得更好的人,他自然就会主动去拥抱太阳。反之,那些从不主动甚至你逼着他,他都拒绝变好的人…有这样的人,怪不得书院制度,也说明不了书院制度的无力。”

觉远听了,微微点头道:“能得师兄指点,小僧此行不虚。”说罢,朝着凌云郑重的行了一礼。

“觉远师兄客气了,在下很好奇,觉远师兄身在佛门,何必在意尘俗间的事?”凌云终于露出一丝笑意,不过与其说是笑,倒不如说是对于别人夸自己的礼貌回应。

觉远呵呵道:“佛门,尘俗,又有什么区别呢,对我来说,都一样,只要能渡世人,便好。”

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掌声,伴随着陈乐天的声音:“好一个只要能渡世人便好!要是天下和尚都能如这位法师般,便好了。”

陈乐天一早把李萱儿送回家,就回书院来了。入了春境的他,一觉醒来后,觉得浑身上下通泰。虽然脸上的皮外伤看起来还是比较可怜,但筋骨居然全都好了,本来他估计至少得修养半个月才能下地,没想到入了春境后,身体的恢复能力这么强。

远远看见有个年轻的光头和尚在与夫子二弟子凌云说话,陈乐天本来不准备打扰,但正好听见那小和尚说的话,不禁击掌赞道。

“阿弥陀佛。”觉远小和尚礼貌的对陈乐天行了一礼。

凌云微微皱眉道:“不得无礼,这是少林寺的觉远法师,这是新一届修行院学生陈乐天。”

“原来是觉远法师,在下失礼,失礼了。”陈乐天赶忙合十行礼,歉意道:“二位师兄慢慢聊,在下就不打扰了。”说完,就想溜,没想到是少林高僧觉远,前些天他还在跟同学们讨论几个月前的觉远大战天龙寺之事。这佛门高僧恐怕正与凌云师兄在论些高深的东西,他一个刚入修行境的小人物跟着掺合啥。

觉远道:“陈师兄且慢。我听施主此言,似乎对于禅宗之言,颇为不屑啊。”

凌云看着陈乐天,也不说话,看他怎么回答。

陈乐天瞟了眼凌云,心道,你也不帮我,迟早也得把你揍一顿。拱手道:“觉远法师说笑了,只因在下年少时去过一座寺庙,因为没给香火钱,那住持就不怎么待见我,是在下一叶障目了。”

觉远笑笑,道:“香火钱是要给的,毕竟修缮佛像佛堂都是要银子的。即便是少林寺,多给点香火钱,我们住持也会很高兴的。”

“是是…”陈乐天完全不知怎么接了,瞧那觉远一张脸尚未长成熟,没想到竟与俗人无二,真是人不可貌相,不能以年龄来看人啊。

觉远又接着道:“陈施主定然在心中骂小僧。”

“岂敢岂敢。”陈乐天赶忙摆手。

觉远笑道:“骂小僧也是应该的,小僧这一路行来,不知被多少人骂过臭和尚小秃驴呢,就连师父也不可避免被骂,更何况小僧。只是小僧觉得,陈师兄莫要因为要香火钱,便看低了一座寺庙,兴许那住持是拿香火钱去做善事呢?”

“但愿如此。”陈乐天点点头,这才不再觉得觉远俗,只是觉得他看得透彻。若那住持是做好事,陈乐天就是错怪他了;若那住持不是做善事,陈乐天不忿也无用,不如抱着一颗相信世人良善的心。

凌云挥挥手对陈乐天道:“你且去吧,我与觉远法师再走一会。”

陈乐天走后,凌云道:“觉远师兄,那是天字班的学生,你以为他资质如何?”

觉远道:“小僧不敢置喙,不过看陈师兄似乎刚入春境?”

凌云道:“对,昨夜才入的。他天赋一般,但心性一流。”

觉远道:“修心为上,凌师兄通透。”停了片刻,觉远问道:“不过他怎么脸上那么多伤?”

凌云道:“昨日课上不认真,被柳师打的。”说罢,凌云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了罕见的笑容,

觉远听了也是呵呵笑,两个年轻一辈中的翘楚相视而笑,再看向远处的天边,心中不禁都涌起一股豪气。虽然他们不是一个门派宗属,但他们都是大宋子民,那是一种同为大宋子民,看见大宋人才不断的与有荣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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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原本准备今日登慎独楼,但昨夜那夜折腾,再加上又入了春境,所以他决定再准备几天,或者确切的说,是再熟悉熟悉春境的自己,这样去登楼,各方面把握也会大一些。

虽然他知道,第一次登楼就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为零,毕竟他不是夫子的大弟子王轻鸿这样的天才,也不是二弟子凌云那样的天才。可他想尽量让自己距离成功更近一些。

来到一间依山而建的屋子前,陈乐天喊道:“赵元佐!”

“别喊那么大声,进来便是。”屋内传来一个温润如玉的声音。

陈乐天新交的朋友,那人叫赵元佐,跟他一个班,也是天字班的。赵元佐大约有三十好几了,而且入春境已经十几年了。这次考青天阁,从头到尾陈乐天都没注意到有这么号人物,可见此人属于那种实力平均的人。不像他陈乐天,有御科一流追踪科一流等…也会有书科倒数礼科末流…

那赵元佐有个特点,不吃肉不喝酒。但是很能说。

陈乐天就很佩服他,不喝酒就算了,不吃肉,从来不吃肉,这就很厉害了。

陈乐天跟赵元佐相处的不错,两人的热络是从一件小事开始的。御科学习的时候,赵元佐驾着车以非常快的速度过弯,结果御技不怎么行的赵元佐就连人带车斜飞了出去。赵元佐倒是没事,轻巧的便跃了下来,但那车子眼看就要撞在护栏上,陈乐天恰好在旁边,飞身就跳到车上,瞬息间握着马缰车轼左右几个拉扯,在赵元佐眼里很神奇的就把车给救了下来,否则摔坏一辆车,他肯定得挨罚。

就这样,赵元佐为了感谢陈乐天,就请陈乐天在燕归巢喝了顿酒。虽然只是喝酒吃菜,连个抚琴的美人都没,但第一次进燕归巢大开眼界的陈乐天还是很感谢赵元佐的请客。

其实是因为没钱,但赵元佐还非不承认,结果硬给陈乐天讲了两个时辰的课,课的内容大概就是逛青楼千万不能到床上玩,要的就是那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的感觉,上了绣床就感觉全无了。

陈乐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朝他竖竖大拇指,赞道:“就凭你为了给自己的穷找借口,就能扯出那么多道理来,我也服你了。”

走进屋里,赵元佐抬头一看,诧异道:“入春境了?”

陈乐天点头:“是的,就在昨夜。柳师不知给我下了什么毒,差点就酿成大祸,不过幸好我控制住了,哎,就否极泰来入了春境了,你说奇妙不奇妙?”

赵元佐凑到陈乐天面前,左看看右看看,还搭了下陈乐天的脉。竖起大拇指道:“柳师确实霸道,你能控制住那胡乱灌进体内的浩然正气,你比柳师更霸道,在下佩服!”

正文 第五十章 怎么可以打架

对于赵元佐的佩服之言,陈乐天表示不接受。

“佩服个屁,你都不知道昨晚有多凶险。”陈乐天坐下来:“说来也是奇怪,不知是不是巧合,本来我昨晚是应该在书院的,本来昨晚跟我同宿舍那杨越山也应该在的,可是,昨晚我那相好的来找我,那杨越山昨晚也不在。恰好我跟相好的回了家,还没办事,就发作起来,我差点杀了我那小宝贝儿...”

赵元佐皱眉道:“你好好说话。”

陈乐天嘿嘿笑道:“失礼失礼,哈哈。”大宋以儒家立国,稍微有点身份的人,说起女子来,都要有足够的尊重,更是以不谈女子为好,像陈乐天这种口无遮拦到说小宝贝这个程度的,要是礼科胡教习在,那必然还要揍他一顿。

赵元佐正在做早饭,白水面条加点盐加个蛋。陈乐天看他吃的舔嘴咂舌,摇头道:“穷就是可怜,这玩意儿都能吃的跟山珍海味似得。”

赵元佐嗤笑道:“我能跟你比?你家那秋实客栈,在天河大道最繁华地段日进斗金,岂是我们这些酸书生能比的?”

陈乐天哈哈道:“说笑说笑,钱财乃身外之物,赵兄这么多年的书可别读狗肚里去了。”

赵元佐斜了他一眼,冷哼一声。

陈乐天道:“方才瞧见凌云师兄与少林寺的觉远法师在说话,真没想到那觉远法师一点架子都没,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吊打天龙寺众僧的。”

“啊?”赵元佐忽然大惊失色:“就觉远一个人吗?”

“几个人来我就不知道了,我只看到觉远法师,怎么了?你认识?”陈乐天道。

赵元佐整个人惊慌起来,仿佛老鼠听说猫来了。一口把剩下的面条吃完,站起来抹着嘴打转。陈乐天被他头都转晕了,制止道:“别转了,什么情况跟我说说,大家一起想办法。”

赵元佐忽然想起陈乐天在之前的考试中表现出色,又,居然在柳师的霸道真气下,还能逆势入春境。想了想,一咬牙道:“他们定是来抓我的,我曾是少林寺的弟子!”

陈乐天疑惑道:“少林弟子怎么了,草庐弟子还来我们书院修行呢,这么慌干什么?”

赵元佐急道:“我这个情况特殊,是这样的…”

说了小半个时辰,陈乐天才弄明白。原来当年夫子出游,路过少林寺附近捡到一个弃婴,因为不方便带着,就交给少林寺众僧先照顾着,说等他回来时路过再带走这弃婴。没料到,夫子这一去就是两三年。回来时,那孩子已与少林众僧混熟了,哭闹着不走。夫子无奈,只得与少林住持约定,十八岁时再来领那孩子。

待那孩子十八岁时,夫子来领,住持却不愿了,说那孩子有慧根,适合修佛。夫子无奈,只得作罢。

可是夫子虽不想再追究,但柳师和安师不乐意了,跑去少林寺大闹一场,差点没闹出人命来。少林寺十八罗汉阵都搬了出来,两位大宗师见硬来讨不了巧,便合计了个智取的主意。

两人在距离少林寺最近的嵩阳镇住下,赵元佐时常下山采买物件,他们就装作与赵元佐偶遇。跟赵元佐讲儒家的东西,讲的天花乱坠,那赵元佐彼时才十七八岁,那经得住经验丰富的大宗师忽悠,没几个月,就转性想学儒家了。

两位大宗师见时机成熟,就把十八年前的往事说给赵元佐。告诉赵元佐,其实你是书院弟子,你可以算是夫子的半个义子。

赵元佐哭着回去问住持问方丈们。住持长叹一声,承认了此事。赵元佐请求要去服侍夫子。住持方丈眼看赵元佐心已乱,就放他去了。

可是智通大师不愿意了,赵元佐随两位大宗师到书院没多久,智通大师找来,又把赵元佐强行带回去了。

就这样,书院和少林寺两方面来来回回的搞了十几年。你方带走我抢回,我方抢回又反被抢。

其实赵元佐心里是想修儒的,但少林寺又是养育他长大地方,他又不敢违拗,夹在中间十几年,实在是难受的很,这也直接导致了他十五岁入春境,至今三十多了仍旧还在春境,连夏境都没入,更别谈秋冬境了。

半年前,赵元佐又被柳宗师带回了书院,并且与陈乐天这批学生一起参加了入学考试,顺利通过后,赵元佐的名字被正式登记造册,纳入青天阁学子的名单。

没想到才过几个月,少林寺又来人抓他了。

“唉…你说这该如何是好,我想学儒,可是住持方丈们把我养大,我也不想伤他们心。”赵元佐轻叹道。

陈乐天沉吟片刻,道:“我倒是有个办法可以试试,不过得书院和少林寺都同意才行,咱们姑且试试吧。”

赵元佐喜道:“什么办法?”

陈乐天道:“我暂时还在考虑,但现在估计他们正在谈,我得赶快去,不然他们一旦谈崩了打起来,就晚了。你别急,我先出去打探一下,看少林寺来了哪些人,准备怎么办,然后再找机会。我只能试试,能不能成可不敢保证。”

“好,一定可以,你这么聪明!”赵元佐高兴的直搓手。

陈乐天道:“那我就先去了,你在此等我消息。”

“好,你去,陈兄,就拜托你了。”赵元佐拱拱手,充满希望的对陈乐天点点头。让陈乐天有一种‘终身大事就交给你了’的感觉。

陈乐天找到贾八筒和王虎生,向他们问清楚情况。他俩人是柳师和安师最看重的狗腿子,书院内跑腿的事基本都交给他俩。他俩告诉陈乐天,今日来的是智通法师和觉远法师,就俩人,没别人了。还告诉陈乐天,他们现在正在宴客厅,由安师和柳师作陪。

八字胡贾八筒和王虎生问陈乐天打听这个干嘛,陈乐天说,我要替赵元佐解决书院和少林寺一直没解决的事。贾王二人居然没有觉得陈乐天是在吹牛,并且很相信的说:“好,那就有劳你了。”

陈乐天边走边撂下一句话:“回头我成了夫子的弟子,一定先提拔你们,慧眼识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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智通大师正在吃肉。

整整一盘油亮亮的烧鸡,他一边喝着柳宗师像宝贝般珍藏的剑南烧春,一边吃着烧鸡,嘴里不停地发出吧嗒吧嗒的声响,津津有味。

柳宗师看到自己的酒被大口大口的喝,心疼的道:“你慢点喝行吗?这酒哪有这样喝的,这酒得慢慢品,才能喝到精髓。”

“唔…和尚我实在是饿坏了,两天没吃像样东西了,待我吃饱了,再慢慢品。”智通大师道。

柳师和安师两人对望一眼,摇头笑笑。

佛门释迦摩尼创立佛教初始,是不禁酒肉的,只是后来不知从何开始,天下开始流传佛门子弟不食酒肉之说,后来,这条戒律就演变成了佛门戒规。

少林寺自然也是禁食酒肉的,只不过智通大师完全不理这一套,在方丈面前规规矩矩,一旦出了少林寺,那就是到处骗吃骗喝。这不,柳宗师为了招待他,拿出了自己珍藏多年,平时只逢年过节时才舍得拿出来喝点的剑南烧春。却被智通大师囫囵喝下,着实可惜。

一个烧鸡,不够,又来一盘烧鹅,还是不够,又加了盘烤鸭,智通大师终于是吃饱了。打着嗝道:“多谢二位。”

安师道:“智通大师此来是不是为前少林弟子觉净之事?”

智通法师点头道:“没错,今日来,我们就是想带走觉净。”

安师道:“那恐怕要让智通大师失望了,觉净现在已恢复俗名赵元佐,并且登记造册入正式入我青天阁,已是我青天阁的弟子了。”

智通道:“这事儿争了十几年了,也该有个了结了,咱们这么窝里斗,于国于民都不利啊。”

安师道:“智通大师此言有理,要斗,咱们也得跟外人斗。这样吧,我把赵元佐叫来,让他自己选,他选少林我们青天阁不拦他,他选青天阁你们少林寺也别硬拉他,如何?”

智通法师赶忙摇头道:“你们可真会办事,那赵元佐,不,觉净自小便在我少林寺,在少林寺长到十八岁,才到的你们青天阁,甚至可以说,是被你们拐骗去的。这些年住持方丈不管,都是我们几个老和尚咽不下这口气而已,我想你们也是如此,夫子不管,都是你们这些个号令八方威风凛凛的大宗师不顾身份,非要强抢。这样下去没意思,我今天来,就是想做个了断,咱们比一场如何?”

“比什么?”安溪道。

“打一架,谁赢了听谁的。”智通法师双手合十念了句‘阿弥陀佛’。作为佛门子弟,说起打架来眼神里竟毫无波澜。

此时的陈乐天走到宴客厅门口,刚好听到满嘴油腻的老和尚说到要打一架来定赵元佐的归属。他估摸着那和尚定然就是智通法师了,正了正衣襟,高声道:“智通法师此言差矣。”

正文 第五十一章 好办法

本来是大人物之间的交流,陈乐天这个小人物却忽然闯入,并且非常失礼的插了一嘴。

“老毛病又犯了是吧?智通大师在此,还不拜见!”柳师皱眉道,很想再揍他一顿。

安师心念一动,对柳师使了个眼色,待陈乐天跟智通行过礼后,说道:“陈乐天,智通大师慈悲为怀,不与你计较,但你若不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必治你不遵师长之罪!”

“柳师好,安师好,学生自然不是乱说的。”陈乐天装模作样恭敬和顺,道:“学生以为,智通大师说双方打一架,这是有损你们大家身份的办法。一来,你们都是名动八方的大人物,二来,你们这一打,估计没个十天半个月是打不完的,三则,你们个人之间的输赢,也代表不了什么,假如智通大师赢了柳师,安师不服气,假如安师赢了智通大师,智慎大师可能又不服气。这样打来打去还是没个头。”

柳师打量一番陈乐天,看出他比昨夜初入春境时又提升了一点,心中高兴,但此刻不能露出喜色,不悦道:“智通大师,这是我书院今年新收的学生,陈乐天,不懂规矩,还请你多包涵。你说的是这个理,但智通大师也是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来了,除非你能想出一个好办法。”

“无妨无妨,我看陈同学满面春风,初入修行境。书院真是后生可畏啊。”智通法师心中奇怪:没听过陈乐天这么个名字啊!而且看他也只是初入春境,怎么安柳两人看起来挺看重他的嘛...

安溪笑道:“虽说长江后浪推前浪,但智通大师也不可夸他,年轻人还是要敲打为主的。”

众人正说着,凌云和觉远法师回来了,估计是逛的渴了回来喝茶。

再次瞧见陈乐天,觉远法师合十笑道:“陈师兄,我们又见面啦。”

陈乐天也行个礼,道:“觉远师兄,方才智通大师说,要跟安师或柳师打一架,来确定赵元佐的归属问题,我是认为此法不妥的,你看呢?”

觉远道:“阿弥陀佛,小僧自然也是不赞同的。师父,咱们来之前不是说好了吗,好好谈,怎么还没谈多久,您就又要打架了?”觉远的表情,有些不高兴。

智通法师挠挠自己的光头,道:“你这傻孩子,怎么帮外人数落起你师父来了。我只是提个建议,这不是还没确定嘛。”智通这一生率性而为,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我智通和尚除了心在佛门,其他都不在佛门’。打架对于他,是他最常选择的解决问题之法,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不过近些年,身边有了觉远这个徒弟,就被管的比较严了,觉远是不允许他打架的。这也是觉远为什么那么努力的原因,因为觉远认为,他做徒弟的能打,就不用师父打了,师父已经辛苦了一辈子了。

安师笑道:“智通大师,人家都是师父管徒弟,你跟觉远却是反过来他来管你。不过这样也好,也说明你教徒有方,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啊。”

智通笑笑,也不以为意。

安溪正愁没主意,这陈乐天忽然来搅局,倒是化解了智通的打架定赵元佐归属之法。他知道陈乐天在沙场打拼了五年,脑筋转的快,说不定还真能想出个好办法来。于是道:“陈乐天,既然打架之法不好,你倒是说一个可行之法啊。”

智通也附和道:“是啊,说来听听。”

“那在下就斗胆说个法子,让诸位老师师兄参考参考。”陈乐天拱拱手,清清嗓子道:“赵元佐之事,无非在于他到底是属于少林寺还是咱们书院。赵元佐本人现在是铁了心要学儒,这点是毋庸置疑的。但他在少林寺长到十八岁,少林寺抚养他长大,这也是毋庸置疑的。咱们书院与少林寺这样你争来我夺去,最终害的是赵元佐。再争几年,估计赵元佐无论花落谁家,都开不出一朵好花来了。我的法子是这样的,比,是要比的,但别那么粗浅。咱们可以比谁教出来的徒弟更好。智通大师从书院选一个人教,安师或柳师从少林寺选一个人教。一年为限,一年之后,两位徒弟比一比,哪方赢了,赵元佐就归谁。各位老师师兄觉得如何?”

听罢,众人都陷入思索中。

这个办法听起来似乎挺不错啊!教对方的人,教的好了,虽然自己赢了,但为对方增强了实力;虽然输了,但己方的实力得到了提升。

此法从本质上来讲,与赵元佐本人几乎没什么关系。如果考虑到赵元佐本人是想学儒的,那这个方法书院是吃亏的。

智通法师首先说话:“好,我同意这个法子。”

“我也同意。”觉远也赞成。

实际上,智通很清楚,即便把赵元佐带回少林寺,赵元佐身在曹营心在汉,也不一定就能有所建树。只是因为,争了这么多年,他不想放弃。这也是他这么多年的心结,毕竟从小是他一把屎一把尿的把赵元佐抚养长大的。

现在,陈乐天提出的这个方法,也算能说得过去。赢了输了其实都无所谓,但能将此事了结,他也算了了个心结,此生无憾了。

安溪和柳云天两人也是点头道:“此法甚好,赢了固然好,输了的,弟子得到了指点,其实也是赢了。”

就这样,确定下来用陈乐天此法。

接下来就是确定人选,安师选觉远,而智通大师选了差不多层面的凌云。都是对方年轻辈里的翘楚。智通本来对陈乐天挺有兴趣,陈乐天大惊,赶忙说自己家中人多事情多,是万万走不开的。于是智通才转而选了凌云。

最后,众人议定,觉远留在书院随安师修行,凌云随智通回少林寺修行。明年今日,觉远与凌云战一场,觉远胜,赵元佐归书院,凌云胜,赵元佐则归少林寺。无论谁输,都不得再争夺赵元佐。而这一年内,赵元佐就在书院待着,直到最终确定归属。

晚上,安柳两人安排了宴席,也把赵元佐叫来了。

赵元佐到宴客厅后,先是流着泪给智通行了合十礼。然后战战兢兢的坐到陈乐天旁边,陈乐天小声道:“事情已经解决了,放心吧。”

赵元佐将信将疑,智通便把他们议定的法子说给赵元佐听了。

赵元佐虽觉得此法,有让他再也回不到书院的风险,但想来,也算是没有办法里最好的办法了,况且,这一年里,他可以安安心心在书院修行。从十八岁开始,他就一直在书院与少林寺之间来来回回,心一刻不得闲。这下,起码可以过一年的安稳日子。想到这,他以茶代酒,敬智通:“师父,觉净永远是您的弟子,不管我身在何处!”

智通笑笑,以酒回敬:“孩子啊,苦了你了。”

之后赵元佐又敬了陈乐天一杯。陈乐天笑道:“赵兄心向儒道,可是生活习惯却仍是佛门弟子的习惯,真是难为赵兄了。”

安溪,柳云天,智通,觉远,凌云,赵元佐,陈乐天。三老四小,七个人的宴席,菜肴丰盛,陈乐天吃多了自家客栈的美味佳肴,倒是不觉得青天阁厨子烧的菜比自家厨子好吃。

但智通和觉远就不同了,他俩平时在少林寺,粗茶淡饭,仅仅是能吃饱,哪有这丰盛。觉远自然是不食酒肉,但比如徽州毛豆腐、醋溜黄瓜、辣白菜等精致素菜,他吃起来还是觉得美味的很。毕竟他从年龄上来说只是个半大小子,要真吃,他起码能吃七八碗饭菜。

智通大师呢,荤素都吃,酒也喝,火爆腰花、麻辣仔鸡、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等,他全部吃个遍,边吃还边夸赞道:“所以说你们书院就是会享受,我看你们这管吃饭大厨,不比宫里差吧。”

柳师道:“比宫里还要好,圣上都常来我们这蹭饭吃。”

“服!嗝…”智通大师把一盘红烧鱼翅扒拉到面前独享,无暇说话了。

凌云平时话不多,但觉远坐在他旁边,总是找他说话,问这问那。凌云也都礼貌的一一解答。觉远也不在乎凌云的冷淡,通过之前在青天阁里边逛边聊的那几个时辰,觉远是彻底服了凌云。凌云分析问题时的周到细密、通透中正,是他走遍少林寺和天龙寺,都没有见到过的。所以,对佩服的人,觉远当然不会因为凌云的不热情而不高兴。况且,觉远目前并没有自己是少林寺年轻辈里翘楚的觉悟,依然把自己当作普通僧众,但,讲法时除外。

陈乐天瞧瞧这个看看那个,大家聊聊笑笑喝喝酒,一片祥和。不禁心里感慨,咱们大宋啊,有书院,有少林寺,有武当山,有忠义堂,有很多很多门派宗属。这点,与梁国魏国等国一样,但是,像大宋这样,不同门派的,大家能在一起高高兴兴吃喝的,真的不多啊…

正文 第五十二章 我想做的事很大

誉满天下的少林寺智通大师在青天阁又待了几天后,带着夫子二弟子凌云踏上了回少林寺的路途。

凌云在启程的前一天,与夫子谈了一番话。作为夫子座下的二弟子,随智通在少林寺修行,本应先经过夫子的同意。但夫子与众亲传弟子之间,并不像别的门派那种师父要你生你就生、师父要你死你就得死的关系。

所以安师和柳师先斩后奏的行为,夫子并不觉得逾矩。

对于陈乐天所想之法,也颇为赞同。毕竟书院与少林寺为此事争了十几年,浪费了很多精力,最可惜的是浪费了赵元佐本人本该用来专心修行的大好光阴。

夫子交待凌云:“此去,多花点心思,莫要以为天下门派都不如书院。在任何地方,只要你用心,都是在修行。”

凌云深深一礼:“是!徒弟此去一年,师父保重好身体。”

夫子笑道:“为师身体好的很,不用牵挂。”顿了顿,又道:“少林寺高僧众多,你要记得多向他们请教,不用自恃身份,弯不下腰。”

凌云又是一礼:“弟子谨记。”

第二日,王轻鸿代表夫子,与安溪、柳云天、赵元佐,陈乐天,以及留在书院的觉远,众人给智通大师和凌云送行。

柳师拱手道:“智通大师,一年后再见了,希望到时候大师莫让我们失望。”

安溪道:“大师一路平安。”

赵元佐又哭了,拉着智通大师的衣袖给自己擦眼泪,道:“师父保重身体,徒儿会想你的…”

智通笑道:“以后这个爱哭的毛病要改了,这么大人了,该像个男子汉了,别整天哭哭啼啼,让书院的人笑话。”

“好,徒儿遵命。”赵元佐立刻忍住眼泪,转过头去。

陈乐天道:“智通大师,下次来可别忘了给我带礼物,少林寺的那尊池砚我早有耳闻,很是喜欢。”

智通呵呵道:“一定一定,老和尚跟陈同学很投缘,日后有暇,陈同学可来少林寺与老和尚我一见。”

觉远道:“师父保重身体,莫要打架,少吃肉少喝酒。”

众人见这觉远小小年纪,叮嘱起自己师父来郑重其事的很,都忍不住笑。

在青天阁的巨大门匾下,众人作别智通大师和凌云。

陈乐天安慰了很久,才让赵元佐止住了眼泪。陈乐天已经彻底被这个性情中人打败。少林寺修净修心,这赵元佐在少林寺待到十八岁,后来断断续续算,恐怕也有将近十年,三十年的少林寺修行,居然这样容易落泪。陈乐天真的不知道智通大师为何还总是争着要他。

觉远也是孤儿,小时候,赵元佐常照顾他。在觉远眼里,赵元佐就像他的大哥。看赵元佐难过如此,觉远阿弥陀佛道:“觉净师兄,既然如此挂念师父,为什么不回到少林寺呢?”

“啊?觉远说什么?哦对了,我要赶快回去,今早还没打坐呢。”赵元佐立刻打个哈哈,一溜烟跑了。

安师和柳师摇头笑着离开。

青天阁大门匾额下,剩下觉远陈乐天王轻鸿。王轻鸿笑道:“赵元佐心在儒门,可是又放不下师父的恩情,所以心中纠结。觉远法师你就别再拿这个刺他了嘛…”

觉远颔首道:“王师兄,小僧并非是刺觉净师兄。觉净师兄最大的不足,便是优柔寡断,师父也说过,若是觉净师兄能够堪破自己优柔寡断这一关,在修行上必定可以突飞猛进。但,若是堪不破,那他这一生,或许都只能在春境了。”

“春境便春境吧,有我,有凌云,有…有乐天,有我们这些人,足够了。这世上不需要人人都努力人人都强大啊。觉远师兄,你作为佛门子弟,理应看破,何必执着!”王轻鸿面带微笑,话说的有些不好听。

觉远想了想,不置可否道:“小僧受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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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收到孙子书从梁国草庐寄来的信。

信上所用的语言,叫做拼音。是陈乐天在他的宝贝信中学的,回到京城后,他教给了孙子书。后来,孙子书被抓走,现在还真就用上了。

这拼音之法,不在字形,而在读音。用几十个字母组合,可以将一切文字翻译成拼音,虽然有许多读音相同的字,但放到一个句子里,联系上下文,基本上都能读通。

算是老天眷顾,陈乐天和孙子书博闻强记的天赋都很强。所以这门语言虽然之前两人从没用过,但此时第一次用来,陈乐天拿着别人看来犹如天书的信,却是可以很顺畅的看明白。

孙子书在信中说,在草庐一切都好,让陈乐天不要挂念。而且他已经被草庐的天师们所接受,他会努力修行,只要能离开草庐回到书院,不管是用道门之法还是书院之法,都一样!

信不长,言简意赅,陈乐天看罢信,长叹一声,担忧道:“子书啊,你可千万别被他们教化,而忘了大宋忘了书院啊!”

提笔用只有他俩懂的语言回了封简短的信,信的内容翻译过来就是:小命要紧,不要硬来。勿忘家国,勿忘书院。

写好信,封上蜡,交给佣人去寄。陈乐天准备去院里打一套拳,然后吃晚饭,却被大将军来的人打搅了。

大将军府每次有事都会派这个叫来福的十五六岁年轻人来通知。来过秋实客栈已经不下于十次的来福早已轻车熟路,跟门房兼跑堂的阿寿说一声,阿寿就跑上楼去喊东家了。

陈乐天下来,随手递了一两银子给来福,来福摆摆手道:“陈公子不用客气了,小人每次来都给,怎么好意思。”

“拿着拿着,你也不看看我这店,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你不要就是瞧不起我。”陈乐天不由分说吧银子塞进来福口袋里。

来福千恩万谢,心里美滋滋。家里李二爷跟他说过,不要乱收陈公子的赏钱,可这陈公子每次都硬给,他也不好拒绝嘛:“多谢陈公子了。我家二爷请陈公子过府一趟。”

随着来福来到大将军府。两人在书房坐定,李通道:“大将军还有几日就要回来了,上次你说的成立研究院的事,你计划做好了吗?”

“初稿已经写好了,你看看。”陈乐天从怀中掏出一大摞纸,递给李通。

李通看了半个时辰,不住点头,最后叹道:“乐天你不入朝为官真是屈才了。”

陈乐天笑道:“我早就跟大将军说过了,让他举荐我做个某部侍郎,可是大将军不愿意,说我只适合打打杀杀,不适合为官,说我心不够狠手不够黑血不够冷。”

李通哈哈笑道:“大将军这是夸你呢。”

陈乐天无奈道:“大将军从不夸我,以前在北军时,天天都要被大将军打,哪天他不打我就谢天谢地了,还夸我。”

李通笑笑,放下那摞纸,正色道:“这个计划我看大体上已经足够了,就放这,待大将军回来给他看看,然后我们再碰个头,确定个最终计划,然后呈与陛下过目。”

陈乐天点点头。

成立火器研究院,他经过一个多月的思考,领导管理者的任免方面他没写,因为暂时不是现在该考虑的。除此之外,选址、器材、守卫、每日开工下工制度、如何培养相关人员、如何寻找相关人才,他都做了详细的设想与考量。可以说,这份计划书,对于大宋日后的火器发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计划书中,有许多他都是借鉴的自己的宝贝来信。

大概有十几封信,都是说的那个世界的关于火器的事。虽然信里说了很多陈乐天不懂的东西,但只要摸到一点点边角,能用上,那么,所产出的火器,就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战局。

目前来说,先把架子搭起来,框架立好,以后无论是一百年还是两百年,只要在既定的计划下,能不断的培养出人才,一代接着一代,虽然可能三百年内都很难造出那柄杀人枪,但研究的过程中,每进一小步,都能让大宋的军力强大一大步。

将火器用在战场上,这一定是未来的趋势。陈乐天比任何人都要清楚明白这一点。一旦世上第一个火器被发明制造出来,所有国家在见识到火器威力后,都会努力去研究,那么,向前进的势头,用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记得在未知之地来信里看到过。在那个世界里,起初也是刀劈剑刺的打仗。后来,只在短短的几百年里,发生了两场工业革命,而工业革命是什么?就是人们生活上生产上方方面面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有很多新的东西被发明出来。而武器的进步,只是其中的一个方面罢了。

所以陈乐天想做的事,很大很大,也很遥远。他不知道自己应该怎么样才能做成功,也不知道最后究竟能不能成功,但眼下,有了研究火器的这个契机,他想先从火器开始,慢慢的、一步步来。

正文 第五十三章 改革不如喝酒胡侃

变法、改革,从来都不是能一蹴而就的容易事,中间要流许多血死许多人,甚或最后依然是功败垂成毁于一旦。

往昔的青史上,留下太多这样的事例。有些人成功了,有些人失败了。多数都是失败的,有些人是因为独木难支,有些人是因为时运不济。

而陈乐天,不想做那失败者,他甚至连身死功成的大英雄都不想做,他只想做那身不用死而功可成的变法者。

如果非要有人死,那他希望是那些该死的、因自己的利益而阻拦变法的自私之人。

大将军还有几天就会回到京城,届时,圣上会正式批复成立研究院。陈乐天也就不能像之前那样很闲了,他会很忙,忙着书院的修行,忙着与大将军一起把研究院打造好。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成立研究院,就是一件这样必定能惠及后人的事。

李通对陈乐天的佩服也越来越深,若说之前郭永春白虎帮谍子之案,让李通从陈乐天身上看到了仁智二心,那现在这份洋洋几万字的研究院成立计划书,则让李通看到了陈乐天的实干能力。

李通常受大将军熏陶,深知实干是一个人能走多远的基础,哪怕万丈高楼起再高,也少不得铜铁浇筑的坚实基础。“乐天,我是服你了,不怪大将军这么信任你。”到了晚饭的时间,李通留陈乐天吃饭,桌上菜不多,一个荤两个素,没有酒。

“别夸我,我会骄傲自满,然后明日去书院,老师看我尾巴翘起来,又得把我揍一顿。”陈乐天扒着饭菜。

李通哈哈笑道:“你的事迹已经传遍京城了,考试时被胡教习打,第一堂课又被柳宗师打,已经成为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哈哈。”

陈乐天奇道:“这么快就传出去了?”

李通道:“是啊,而且还传的很神,说什么,陈乐天家的秋实客栈是朝廷高官开的,陈乐天是六部举荐入的青天阁,所以教习们对陈乐天格外的严格,所以陈乐天犯一点小错都会被打。”

“嗯?人言可畏啊!”没想到,京城的百姓还是很闲的,也说明百姓们对青天阁的关注度是很高的。屁大点事大家都能传的热火朝天面目全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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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实客栈的生意现在是越来越红火了,仅仅一个月,秦铁牛就交给陈乐天纯利润一千两。

这其中包括客栈、酒肆、四宝斋,以及各种外卖食物。

老先生刘礼生当初的时候,一年也就两三千两毛利,扣掉支出,每年的盈余也就在一千多两,这秦铁牛厉害了,才干一个月,就挣了往日一年的收入。陈乐天笑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铁牛你啊,绝对是入对行了!秦铁牛憨憨挠头,说全是乐天你的功劳,那四宝斋现在虽然不打折了,但之前打折时揽的客留下了很多,许多客人在别的店大厅一番后,发现四宝斋的价格,虽然不比别家低多少,但四宝斋里花了钱,可以算作积分,花到一定数量,就能免费换点东西,这点客人觉得挺划来的。

秦铁牛现在找到了人生的目标,挣钱。有了这个目标,每天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只要有挣钱的可能,他都想去观察了解,了解全面后,确定可以盈利,就开始干。陈乐天对于秦铁牛,则是完全信任,放心大胆的把权力交给他。

现在的秋实客栈,经常人满为患,陈乐天晚上回去到时候,经常只能从后门走,前门根本挤不进去。

秋实客栈当年那个坚强的孩子陈乐天,可是曾经大多数京城人士拿来教育自己孩子的典范。作父母的往往都会对不乖巧的孩子说:“你看,那秋实客栈的小乐天,才十岁就没了爹娘,但小乐天还是很坚强,自己学着做很多事,自己洗衣服自己做饭,而且还学着打理客栈学着做生意。你呢,每天只要吃饭睡觉上学堂,你还嫌这嫌那,不应该啊!”

有些顽皮的孩子就不相信,非要来找找是不是真有个秋实客栈,是不是真有个叫陈乐天的。看到客栈看到陈乐天,孩子们这才相信,蹦蹦跳跳的回家去跟爹娘说我看到陈乐天啦。

而陈乐天呢,父母死后到从军前的这三年,被京城的大人孩子像看稀罕物般看了三年,他也习惯了。

有时候他会老气横秋的告诉那些顽皮的孩子,要多读书要多做事要孝顺爹娘。

有些孩子呢,不喜欢陈乐天身上那股子成熟气,就不喜欢跟他玩。更多的孩子则跟年幼的陈乐天成了朋友,陈乐天常常给他们讲刘老先生给他讲的东西,仁义道德居多。

孩子们也都在学堂里上学,陈乐天说起仁义道德来,大家听着都没什么障碍。只不过好笑的是,虽然滔滔不绝的陈乐天和认真听的众孩子,都能听懂每一个字,但背后的意义,连陈乐天自己也不甚懂。

直到后来他入了军伍,五年。他才懂了一些老先生当年所说的仁义道德。

他也懂得了,为何当初老先生跟他说仁义道德居多,而非道法自然居多。

如今的他,才知道,对于孩子来说,你跟他说夫唯不争则莫能与之争,上如标枝民如野鹿,不一定是好事,甚至会把孩子们带上歧路。不争?那我就不争好了,学习不如别人就不如别人呗!民如野鹿?那正好,先生老是管我,爹娘总是不让我干这干那,做野鹿多好,想去哪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孩子们很难理解,在国家层面,你没有别人强大,就会被欺负被践踏。只有国家足够强大,才有能力让百姓过上与世无争日子的可能。

陈乐天虽懂了很多,但更多的,是人生又给他带来了许许多多新的问题。刘老先生曾经说过,解决一部分问题,会发现更多的问题,这是好事。陈乐天不知道老先生说的对不对,但有一件事他明白,消灭了一个敌人,就会发现新的敌人,消灭的敌人越多,他越害怕越战战兢兢,因为每一个新敌人都会比前一个敌人更强大。

好比他刚回京城时,敌人是处理白虎帮谍子和拉下郭侍郎,这个敌人对付起来,并不觉得难,甚至颇为轻松。之后,敌人又变成了考入青天阁,这个敌人就有点棘手了,费劲千辛万苦考进来,却丢了孙子书。现在,他的敌人变成了莫测高深的慎独楼,还有草庐那群道门高手......从最开始的轻松,到现在的无从下手毫无希望,这恐怕就是刘老先生说的进步吧。

现在,长大了的陈乐天,在回京后,又一次被京城百姓熟知了。

经常,陈乐天只能在厨房或是二楼自己房里吃饭,因为大堂根本没位子。有时候他能从客人嘴里听到些关于他自己的小道消息。

“你们知道吗,这个陈乐天啊,别看当初他年纪小爹娘又死得早,可怜,人家现在可不同了,我听说他在北军待了五年,现在是大将军麾下了不得的人呢!”

“考上书院,进李家军,他都做到了,真是厉害!当年我就觉得那孩子前途无量,我还跟我婆娘说过‘那孩子小小年纪就如此成熟,何愁成不了人中龙凤啊!’”

“我跟你们讲,打是亲骂是爱,修行院那么多学生,柳大宗师跟胡教习为啥不打别的学生,单就打他陈乐天?还不是因为喜欢嘛,你们想想,咱们家在学堂读书的孩子,被老师打的,是不是都是老师最看重的?老师不管不问的,说明老师不喜欢你呢。”

“有理有理!这么说来,咱们坊想要出第二个修行者,还得看陈乐天的了…”

“那是自然,上一个都过去五十多年了,人都早死了。这回看陈乐天,能不能破了上一位的夏境记录,争取入个秋境!”

“秋境?你以为是去菜市口买块肉那么简单哦,那可是百年一遇的奇才方可以修到的秋境呐…”

陈乐天就这样,时隔五年,被众人从记忆深处揪出来,继续充当下酒菜。

京城就是这样,安安稳稳了一百年,百姓不愁吃不愁穿,还有余钱花。

百姓安居乐业,便会生出许多闲暇时光来,闲暇时做什么呢?无非是赌钱喝酒,自古以来,只有这两件事是永远不会落伍的,也是最能消磨时光的。赌钱时,赌徒们的眼里自然只有钱和骰子,没心思说闲话。

但喝酒就不同了,喝酒配胡侃天生一对,喝酒要是不说话,那这酒喝着也没味道。

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喝起酒来挥斥方遒指点江山,小门小户小人物们喝起酒来,也能数一数这天下英雄几何,喝多了,更是我也曾上刀山下火海,也曾差点鲤鱼跃龙门成就一番大业。就着酒,很多平时不敢说的话都一股脑倒了出来,至于是非对错,别人信不信,说的偏不偏颇,也都不重要了。

但教有酒,话便说不尽。

正文 第五十四章 大将军上武当山

距离汴京城五十里有个武当县,县内有座武当山。

武当山以天柱峰为中心,周围仙隐云现缭绕着七十二峰、三十六岩、二十四涧、十一洞、十池、三潭、九泉等,天柱峰上的太和宫居于正中,若北辰居其所,而众峰岩涧洞共拱之。

当初张三丰祖师在此修道,千百年来,武当山一直是天下隐士归隐的绝佳之处,蔚为大观的景色,精致雅趣的景色都应有尽有。足以尽那些朝堂无功江湖无名的隐士之心。

一百多年前,龙虎山十二大天师联袂来到武当山,败尽太和宫琼台观内高手,飘然离去之后,武当山的势头从此一蹶不振,被龙虎山稳压一头。如今,百年已过,龙虎山愈发在世人眼中成了毋庸置疑的道家祖庭。而武当,亦似乎越来越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人物了。

不过,武当终究是那个底蕴深厚的武当,是那个亲切的武当,即便是高耸入云的太和宫琼台观里的那些人,在大宋普通百姓的眼里,也比那远在异国的龙虎山,更容易令人心生亲近。

即便是二十年前一人独战三千魏军的掌教李玄同,也会隔几日便在琼台观前给香客解签,笑呵呵的,从来不高声呵斥吵闹拥挤的香客。

在大宋一直有这么一种不知真假的说法,去龙虎山,是跪着上去,而上武当山,是站着上去。

今日是大雪节气,寒风凛冽刺骨。可能是因为冬阳高照,所以虽然冷,但还是有不少香客上山。

山下大门前有座高四丈宽四丈的石牌坊,上书‘治世玄岳’四个大字,整个石坊雕饰着仙鹤、瑞云、游龙、如意、八仙等图案,气势磅礴,尤为壮观。许多游客来此,都会在这山下门前驻足观看赞叹良久。

一队人马缓缓朝着治世玄武的石坊而去。马,皆是雄健的边塞特产高头大马,马上的人,皆穿着大宋北军盔甲,面上冷峻,甚至可以说是冷酷,不带丝毫感情。

马蹄声阵阵,像大雨前夕的阵阵狂风。

一行人在石坊前下马、驻足。打头的男子摘下黑亮的头盔,露出风霜满面却仍旧遮不住英俊的脸庞。

守山门的两个小道童叫清风明月,远远瞧见人马气势汹汹而来,本以为又是什么门派来挑战了。不过当看清马上盔甲,清风和明月就放下了心来,大宋军队,从来不会对武当山有什么过激的行为,这是惯例。

毕竟石坊上那‘治世玄岳’是武帝赵统当年亲手所书。

武帝的字原本实在是不堪入目,于是不顾阻拦非要亲自题写的武帝为此集中下苦功练了三个月的字,这才写下了被书法界誉为神来之笔的四字。此后,武帝的书法水平又恢复到了从前,依旧让书法大师们大摇其头。

武帝当年参加了石坊落成的典礼,在典礼上,他对坐下文武百官以及身边的太子说道:“以后,到这里的任何人,下马、下轿,如有不从者,杀之无罪。”

这事是发生在龙虎山大败武当山之后,当时身受重伤的老掌教听罢帝王此言,泪流满面,就要爬起来向武帝行礼。武帝一把将其按住,笑道:“掌教不必多礼,是咱们大宋子民需要武当,不是武当需要大宋,朕只是做了该做的事而已。”

老掌教双手颤抖,紧握武帝之手,双唇蠕动,却说不出话来。

也许没有人能理解老掌教的感激,在武当最摇摇欲坠时,踏遍天下王庭的武帝却以帝王之尊为武当正名,这才让武当没有继续式微下去。

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看清来人的脸后,大喜行礼:“大将军好!”

刚从西凉回来的北军灵魂李戎生大将军回了一礼,然后摸摸两个道童的头笑道:“清风明月越来越俊俏了,几时还俗啊,本将军给你们一人选个大美人。无论是咱们大宋的、还是魏国梁国的抑或是西凉的,应有尽有。”

明月羞的低下了头,清风则迈步往山上跑去。

天柱峰,太和宫琼台观。

琼台观的外形并不符合它的名字,跟琼楼玉宇完全不搭边,只是间小小的道观。里面站不了一百人。

此时,在琼台观的门口空地上,蹲着一个年轻道士,他正在很认真的看地上搬家的蚂蚁。

“快点咯,一会阿黄来了,你们的小命就不保了。哎,阿黄你…”年轻道士正在自言自语,一只身材极好毛色极正的大黄狗摇着尾巴过来,先是在年轻道士的手上舔了舔,然后抬爪毫不犹豫的朝地上的蚂蚁砸了下去。原本秩序井然排成一条线的蚂蚁顿时沸腾起来,满地乱跑。阿黄吐了口气,欢快的在地上胡乱踩,踩的灰尘乱飞,年轻道士呛的咳了一声,赶忙站起来:“阿黄你毫无慈悲之心,罚你今晚只能吃一块骨头。”

“师叔祖,大将军来了,你快下去迎接啊。”清风一口气跑到琼台观,上气不接下气。

“啊?”年轻道士惊得跳起来,转身一溜烟跑进屋里,找到正在鼎炉前捣鼓什么的中年道士说道:“掌教师兄,大将军来了,你快去迎接。”

中年道士拂尘一挥,道:“好,咱们速速下山,莫要失了礼数。”

“我不去,我去了他又要打我。”年轻道士头摇的跟拨浪鼓似得,就要往自己的屋里钻。

却被中年道士一把攥住,皱眉道:“小师弟,莫失了礼数,随我下山。”

“好吧。”年轻道士一下子就蔫了,垂头丧气的跟着中年道士下山。

中年道士拉着年轻道士,腾身而起,普通人至少要一个时辰的脚程,两道士几个起落就到了山脚石坊前。

中年道士走到大将军李戎生面前,行礼道:“大将军来了,小道有失远迎,,失礼失礼。”

大将军拱手回了一礼道:“李掌教莫要客气,我们口渴的很,带了水没?”

清风赶忙递上一大壶尚温的茶,李戎生先给十几个部下喝,待最后轮到他自己壶已经空了,他不禁骂道:“他娘的,一点不给老子留?”

众部下虽然被骂,但每个人依旧面无表情,笔挺的站着,一副随时听候进攻的视死如归状。那股子漫天铺地的凌厉气势,让清风明月都不敢直视,只在心里想,这些将士真是宛如那寒冰池里的可怕雕像。

“大将军,我这带了个苹果。”年轻道士见时机已到,腆着脸凑上去。

大将军李戎生看了年轻道士一眼,接过苹果啃了几口,道:“苹果比人甜。”

“是是是。”年轻道士点头如捣蒜。

李戎生忽然扬起手,狠狠的朝年轻道士的脸上拍去,年轻道士在心里轻叹一声,虽然他可以轻易避开,但他还是一动不动。李戎生的手在即将扇到年轻道士脸上时,停顿,改为拍在年轻道士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李戎生道:“你也不容易,往事就算了吧。”

年轻道士愣住了,抬头看看李戎生,然后抽动几下鼻子,转身,登山。

“大将军,咱们上山吧。”李掌教瞧见此景,心里一直悬着的大石头终于放了下来。这块大石头已经压在小师弟心里三年,现在,大将军一句话,终于是揭过此事了。

“上山!”李戎生将剩下的苹果几口啃完,揉揉脸道。

一行人登山,最前头的是年轻道士,然后是并行的李戎生和武当李掌教,后面跟着的是十几个黑甲鲜亮的北军将士。

沿途有许多百姓,当百姓们看清这些人身上的盔甲后,纷纷惊呼,互相传达。很快大家都知道北军将士来了武当山。这是继三年前,北军奉旨护送黄金十万两入武当后,北军第二次来到武当。当年李大将军也来了,如今这领头的…看那英俊的脸庞,定然还是大将军吧。

“大将军?是你吗?”有胆大的少年鼓起勇气问道。

“是我,李戎生。”大将军笑答,脚下不停。

那少年高兴的窜起老高,大喊道:“我见到大将军啦…”仿佛见到了下凡的真武大帝,如同真武大帝答应了传授给他无上法力。

“大将军,你们是从西凉回来的吗?”另一个少年此时也胆大起来问道。

“是,西凉内乱,我等奉旨前去调解。”大将军继续答。

“那你们杀西凉蛮子了吗?”少年心中喜悦,胆子又大了一分。

“途中遇到了些许误入我大宋边境的西凉蛮子,杀了一些,被逃了一些。”大将军答。

“哇,大将军,我也想从军。”少年眼里满是希冀。

大将军李戎生停下脚步,转头看看那少年道:“可以,但先要读好书,起码能写几句诗文,让先生读起来不说你狗屁不通。”说罢,继续前行。

少年顿时偃旗息鼓,扁扁嘴,不过很快又恢复了神采,冲着李戎生的背影大声道:“大将军,我会好好读书的,我一定要加入北军。”

“好,我在北军等着你。”大将军挥挥手。

正文 第五十五章 可恨的小道士

武当山上的香客们,用崇敬的目光送李戎生一行人上山,那被大将军教育要好好读书的少年,此时已是下定决心痛改前非,好好读书。

宋人讲究读书,由来已久。但无论文武官员都讲究读书,是从建安帝朝才开始的。建安帝年少继位大宝,一上台便颁布一系列条令,肃整吏治。接着就是提倡读书,首先是号召百官读书,然后是号召百姓读书。

甚至导致了本来与读书丝毫无缘的武将阵营里,也开始流行起读书来。

有一回,朝廷调一位南军将领去北军驻地换防。按照规定,将领要在朝会上向皇帝辞行。但建安帝知道这位将领大字不识几个,让他来辞行岂不是难为他了。于是就通知他不用来辞行了。

但是这将领不干,非要来辞行。来之前,找人写了一个稿子,并且教他背。

本来都背的滚瓜烂熟的,可他上了金殿,单膝跪下,抬头一见武帝,紧张的把那些词全忘了,憋了半天,憋的脸红脖子粗,建安帝都准备让他起身时,他脑袋里不知从哪冒出来一句:“臣闻上古民风淳朴,愿官家好将息。”

我听说古时候民风淳朴,希望皇帝陛下多多保重身体...

根本就是与辞行没有任何关联的话,而且上下两句牛头不对马嘴。此话一出,满朝文武先是愣了愣,然后便是哄堂大笑。连武帝也忍不住哈哈大笑。

那将领挠挠头,瞧见众人都笑他,也猜到自己说这话恐怕没显示出读书的水平来,心里有些郁闷。更郁闷的是,他的这个事成了笑话,一百多年后的今天,还常被人拿出来说笑。

即便是不识字的武将,也想在皇帝面前显示一下自己的文采,可见,建安帝号召百官读书的成效。

不过这也有建安帝自身的原因。建安帝十岁起便随军征战在外,当时建安帝连太子都不是,只是个王爷。每天在军营里跟糙老爷们待一起厮混,稍大一些,就不顾阻拦亲自上阵杀敌。当时的大宋可不是现在的大宋,没有所向披靡的天子七剑,没有北军,那时候大宋是九国里最弱小的国家,可以说那时候大宋是被群狼环伺的小绵羊。时局艰难,打起仗来十场输六七场,

继承大统之后,建安帝从随军出征变成了领兵出征。不变的,依然是与将领士卒们在一起。直到被建安帝打的灰头土脸的八国君王同至汴京城朝觐建安帝。建安帝才不再踏入疆场。

所以登基做了皇帝后,对他最服帖的就是那些武将,因为仔细说来,建安帝也是个武将。

建安帝将读书的基础打得足够坚固,所以到现在的和诚帝,整个国家上上下下都崇尚读书。当然,大多数百姓读书是为了考功名,为了做那可以颐指气使的官。这点是不可避免的,但读那么些书,总有一两句圣人之言、前车之鉴,能让后来坐上了官位的人,有那么点收获。

建安帝曾言:

修齐治平,确实不一定就能培养出多少为国为民的大英雄。但,终归是一条正确的坦途。不读书的,就像西凉,野蛮、愚蠢、自以为是,看不到光明,看不到进步。

读书,最大的用处就是让你们能发现自己的不足,读的书越多,越觉得腹中空空,越谦逊。而非十三经读了三经,就认为自己是了不得的大儒了,这也叫愚蠢!

光阴忽忽而过,转眼已是百年。

如今,天子七剑之一的北军灵魂,大将军李戎生,可以说是手不释卷,无论是行军路上还是扎营山野,随身携带的行囊里永远不会少了书。

上行下效。

所以虽然北军将领里,真正通古今文史的人少,但读过点孔孟的人还是不在少数的。不读不行啊,身边的人都读,你就算再厌恶读书,捏着鼻子也得读,不然大家说话你插不上,没面子不说,也没多少人愿意跟你做朋友。与大将军一起的这十几个亲兵,随便挑出来一个,都能给你讲讲论语谈谈孟子。

走了将近半个时辰,众人到达天柱峰琼台观。

大将军吩咐亲随四散守在观外,他则与李掌教和年轻道士进入观内。进观内第一件事,大将军就是给真武大帝上香。沉默着上了香拜三拜后,李戎生对真武大帝雕像道:“保佑我大宋平安。”

李掌教微微点头,瞥了眼一旁的小师弟。小师弟正昂着头,努力的眨巴眼睛。

“小师弟,往事...”李掌教轻叹一声,伸手拍拍年轻道士的肩膀。小师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抱着掌教大师兄的胳膊,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了起来。

李戎生转过身来,也拍了拍年轻道士的肩膀,年轻道士就势也抱住了李戎生的胳膊,更是哭的撕心裂肺。

十年,一哭。

十年前,年轻道士王重阳还只是个十二岁的孩子,有一天,拿着师父给的银钱下山去采买东西。

在山下碰到了一个青衣女孩。

青衣已经被泥土变成灰衣的女孩问:“小道士,能带我上武当山吗?”

王重阳道:“可以啊,我就住在山顶呢。”

两个孩子就蹦蹦跳跳上山了,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爬上了琼台观。

后来才知道,女孩是孤儿,连名字都没,在武当县里吃百家饭长到了十岁,后来她听一直给她饭吃的好心人说,武当山上的真人们心肠更好,如果上山的话,每天都能吃饱,不用总是吃半饱。

女孩上了山,就不走了,在山顶住下。

当时还健在的师父笑呵呵的对刚揍过王重阳的大师兄说:“多个人,多份人气,不碍事的。女孩怎么了?女孩好啊,我就是因为没生出女孩,才上山做的道士嘛。得给她起个名字,就叫青青吧。”

小师弟王重阳高兴的立刻跪下给师父磕了几个响头,然后爬起来就去告诉女孩可以留下来了。

后来,王重阳和小女孩青青渐渐长大,情愫也渐渐长大。

王重阳很苦恼,也很害怕。已长大了的青青仍旧穿着青衣,只是青衣上再也没了泥土,若柳色青青。但青青并不害怕,她说大不了我下山呗,不扰你修行。

师父摸着王重阳的头告诉他:“道士也可以成亲生子的。”

王重阳大喜,但是回去一翻道门典基,翻十遍二十遍,也没有找到一条道士可成亲的记录。垂头丧气的又去找师父,师父还是笑呵呵的摸着王重阳的头告诉他:“典籍里没有又有什么关系呢?师父说可以就可以。”

“哪有这样的道理,哪能为我一人破了道门几千年的规矩?”王重阳大声说着,然后转身出门。

门外,站着已经出落成美人的青衣女子,脸色苍白,晶莹的泪花在眼眶里倔强的打转,就是不流出来。

已经长成大人的王重阳低着头,与青衣女子擦肩而过。

之后有一年,李戎生奉旨送十万两黄金来到武当山。认出青青是自己自小失散的亲妹妹。当年以为被人贩子偷了,没想到只是走失在距京城仅有几十里的武当县。

兄妹相认,自然是一番喜极而泣。

当时已经是镇南将军的李戎生,便决定把这个妹妹接回将军府。不过青青不愿意,青青说自己想待在武当山照顾老掌教。

李戎生也看出青青与王重阳之间的特殊感情,有些担心,但青青努力表现给兄长看,自己只是不放心老掌教而已。李戎生只得长叹一声,然后下山。

后来,李戎生平淮南王叛乱、征魏国、征西凉,一直身在疆场,三年没去武当。

第四年,他收到信。

老掌教仙逝了,大弟子李玄同做了新掌教。

青青,嫁人了,夫家是武当县的一个富户,青青在信里说,夫君去山上烧香时认识了她。夫君很喜欢她,对她很好,夫君应许会一辈子对她好。于是她就应了。成亲后,她就再没上过武当山。

李戎生见木已成舟,也就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是属意王重阳的。道士不能成亲没关系,还俗就是。他知道青青是不想扰王重阳修行,才嫁的人。青青是在用自己的爱,来成全王重阳的修行。

李戎生去看过好几次青青,青青消瘦很多,完全不似当初在山上时的活泼丰润。青青说,军中事务繁忙,兄长不要总来看我,要以家国为重。

李戎生心疼无比,想上山杀了那至今连个屁都没放的王重阳。

但青青又说,兄长,重阳是武当的未来,我如何能误了重阳一生,误了武当千年基业?

父母一同病逝的那年,李戎生本以为自己只剩孤身一人了,再也无牵无挂,只需一心报国。可兜兜转转居然找回了失散多年的妹妹,原本满是国家的心,又被他拨出一小块来,用作牵挂妹妹。

可如今这唯一的妹妹,却嫁的不如意,他如何能不恨那王重阳啊!

李戎生在青青面前,当然只能泰然自若的说‘确实如此’,但是转过身来,他需要花很大的力量,才能压抑住自己提兵灭了武当的冲动。

正文 第五十六章 道心修狗肚里去了

抱着掌教师兄和大将军李戎生的胳膊,王重阳哭的像个丢了冰糖葫芦的孩子。

冰糖葫芦丢了可以再买,可心爱的人丢了,又哪儿能找回来呢?

心爱的人丢了,心也跟着爱一起丢了。

又哪来的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如今的王重阳,止步在夏境,已经十年了,并且依旧毫无入秋境的希望。

十年前,还是个少年他,因为遇到了脏兮兮的青青,而惊动整座江湖,以十二岁的年纪踏入夏境,成为五百年来入夏境年龄最小的人,那年,他正式告诉天下,有个叫王重阳的道士。

十年后,已经不再是少年的他,却再没能进一步。

谁都怨不得,王重阳只怨自己,道心不坚、神思不宁。

哭了好一会儿,王掌教见再哭下去天都黑了,于是揉揉小师弟王重阳的头,道:“好了,我与大将军说会话,你去让厨房准备饭菜。”

王重阳立刻止住哭声,放开两只胳膊,抹把脸道:“是,大将军且坐,小道先告退了。”

琼台观门外,阿黄远远的站着,有点畏惧那些打扰了它踩蚂蚁的北军将士。看到王重阳后,阿黄仿佛才有了胆气,摇着尾巴迎上去。

“阿黄,以后要做一只有怜悯之心的狗,知道吗?”王重阳边走边对阿黄说。

阿黄摇摇尾巴,表示那得看我心情。

此时,山脚石坊下来了群道士。

虽然打扮服饰上一看就是道士,但本地百姓只要稍微注点意,就能看出来,这些人的道袍与武当山上的道袍不一样。

武当山道士的道袍上没有任何图案,青袍、大白襟。而这些道士的青色道袍上,印有一只约拳头大小的白鹤。

清风明月见这群人面色不善,行了揖礼道:“请教诸位真人是要上山吗?”

为首身材高大的道士望着上山路径,目不斜视道:“那个十年不进步的王重阳在不在上山?”

清风与明月对望一眼,道:“敢问诸位是不是龙虎山的真人?我们好去禀报一声。”

高大道士挥袖冷笑:“不必禀报,我自去找那王重阳。”说罢,众道士便往山上行去。

清风明月待要阻拦,却被高大道士随手一挥,掀翻在地,爬不起来。

“王重阳,草庐谢冰在此,速速出来一战!”高大道士几个起落就到了半山腰,大声喊道。

此时,琼台观里的王掌教听到外面的声音,呵呵笑道:“大将军不要在意,外面是那草庐小天师谢冰在叫阵,小师弟可以应付。”

李戎生道:“传闻谢冰是秋境,修为甚高,王重阳只是夏境,如何能抵挡?”

王掌教道:“谢冰那秋境,虚高于实,哪有小师弟十年夏境来的厚实。”

李戎生摇头道:“且不管他们,那谢冰若真能好好教训一番王重阳,倒也正合我意。”

很快,谢冰就上到山顶,太和宫宫门前。

此时,王重阳正蹲在地上跟阿黄聊天。

“王重阳,你还记得我吗?”谢冰咬牙切齿,一眼就认出了这个八年前把他打的落花流水,甚至还脱了他裤子羞辱他的王重阳。

“记得,谢冰嘛,我已经说过很多遍了,裤子不是我脱的,是你自己没系好腰带,怪谁?”王重阳拍拍阿黄的头,站起来。一人一狗,乍一看倒颇有真人带着神兽仙风道骨的错觉。

谢冰指指王重阳,道:“我苦修八年,终于入了秋境,今天就是来报仇的!”

这谢冰乃是草庐小天师之一的人物,八年前,在武当山脚下碰到王重阳,一言不合便打了起来,当时,尚是春境的谢冰哪是夏境的王重阳对手,被打的鞋子帽子裤子都掉了。不过谢冰知耻而后勇,回去后拼命修炼,终于在夏天入了秋境。稳固境界半年后,实在按捺不住,领着一群徒弟跋山涉水来到宋国武当山。

王重阳无奈地摊摊手道:“既然你非要打,那就来吧。”

谢冰冷哼一声,口中念了句“神行术”,原本距离王重阳有七八丈远,却在一瞬之间,以肉眼看不见的速度,来到了王重阳跟前,单掌挥向王重阳胸口。

王重阳咦了一声,也使了一招神行术,拉开与谢冰的距离,道:“神行术不是这么用的,你得先修布虚术,而后方能修神行术,二者本末倒置虽可速成,但有损心神,不值、不值…”

“放屁!你十年不进一步,还敢大言不惭!”谢冰愠怒。这神行术与布虚术都是道门法术,但合理修行方法是先修布虚,再修神行,就好比盖屋子先把地基夯实才能在上面盖第一层。若反之,基础不牢,第一层盖的再华美也终是镜花水月,况且还有垮塌的危险。历史上,已经有过许多反其道修之最后掉境的例子。不过也还是有小部分人侥幸没事。这小部分例子就成了谢冰明知有风险依然去做的底气。

王重阳轻叹一声,两人周遭忽然间炽热炎炎,谢冰的额头沁出几滴汗水来,只见王重阳伸出右手食指,点向自己与谢冰之间的空地,继而空地上居然出现了一条两丈宽的小河,仿佛土地被从中生生拔开一条河道。这是道门法术里,非常有名的划地为河术。相传,王母娘娘抓走织女时,拔玉簪回身一划,划出的天河,便用的是此法。

谢冰见神行术被针对,冷笑一声,端起左手,手心朝上,闭上眼。原本炎热的气息顿时退了下去,阵阵凉爽的秋风吹过。祭出分水术,这分水术恰好又能针对王重阳的划地为河术。

不过谢冰施了半天法,眼前的小河依旧波澜不惊,水面除了偶尔波动的水纹,并没如谢冰预料般分作两边露出河底。

王重阳笑道:“谢道友别着急,越急越不成。”

谢冰本来就急,被王重阳这么一笑,更着急,内府之心火越烧越大,谢冰的脸也越来越红,片刻后,他大吼:“啊!”萧瑟秋风大起,谢冰拼命催逼法力,终于,还是破了王重阳的划地为河术。

王重阳见时机成熟,祭出神行术,下一瞬便站在了谢冰面前,一拳捣在谢冰胸口。

谢冰倒飞出去,在空中变换身形,落地,硬生生在地上踩出两个大坑,站定,嘴里沁出几丝血。

“谢道友心神不宁,吃了亏,若是能好好修一下心性,小道必然不是你的对手。”大局已定,王重阳微微颔首行了个礼。

“输便是输赢便是赢,废话那么多作甚!”谢冰眼里尽是血丝,恨恨看着王重阳,似要一口把王重阳吃了。“我没事。”周围的徒弟纷纷上前询问师父怎么样,谢冰挥开众徒弟。本来是想在徒弟们面前大显神威一回,没想到又输了,心中有恨,但又不能说,着实难受。

此时,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终于爬到山上,两人捂着胸口,看表情很痛苦,看到小师叔祖,两人大哭,指着谢冰道:“我俩只不过问他几句话,那恶道人便打我们...”

“嗯?”王重阳眉头一皱,提起境界。炽热再次涌起,甚至比方才要更炽热。“打我可以,为什么要打无辜之人?”王重阳踏前几步,须发皆扬,宛如真武大帝发怒!

谢冰那些徒弟见势头不对,抬起谢冰就逃。却被王重阳使出山字诀封住路。然后那些徒弟被王重阳一人一指点在地上哀嚎,伤不重,但足够痛。然后谢冰后退半步,色厉内荏:“王重阳,莫要欺人太甚!”

“究竟是谁欺人太甚?切磋比试,我随时欢迎,但若想踩我武当,你还不配!”王重阳是真怒了,大宋是礼仪之邦,你梁国草庐来者是客,对我王重阳失礼也就罢了,但绝不能欺我武当。

说罢,王重阳挥掌将谢冰拍翻在地,然后抬起脚,踩下。

“扑...”谢冰整个人被踩的陷进地里,嘴里溢出鲜血。显然受了极重的伤。

王重阳蹲下身去,看着谢冰的眼睛道:“在梁国你们草庐是老大,在大宋,礼仪是老大。滚吧!”

那些徒弟得了赦令,抬起已经昏迷不省人事的谢冰急急忙忙下山。来时气势汹汹,去时仓惶如丧家之犬,清风明月顿觉身上的伤也不那么疼了。

王重阳目视着谢冰众人消失不见,忽然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息。盘起腿,打坐。嘴角沁出几滴鲜血,气息渐渐平稳,有热气从头顶冒出。

方才那一战,他差点就没崩住,那谢冰如今确实强大,若不是谢冰道心不宁,太过执着于胜败,他王重阳肯定不是那谢冰的对手。

王重阳觉得,谢冰真是浪费了好不容易修成的秋境,那可是他王重阳至今难以踏入的秋境啊。

真是险之又险,若谢冰能再等半年,估计即便是道心不宁的谢冰,王重阳也是打不过了。

当年那场年少时一战,只不过是两个孩子的小矛盾。谢冰居然还没能放下,八年了,难倒谢冰是想记着这个仇一辈子?真不知谢冰这修的是哪门子的道,都修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正文 第五十七章 同床异梦

武当山脚,县内最富裕的人家。

有个脸庞消瘦的女子正在院子里赏花。今年院里的梅花开的很早。女子穿着一身青衣,这身青衣,这个人,是武当山上那个小师弟魂牵梦绕的女子,也是阻小师弟十年不得升境的女子。

“你个傻瓜,江湖上的人都说你泯然于众了,值得吗?”其实是姓李,名为青青的女子喃喃自语。“老掌教师父,对不起,没能做到与他白头偕老,对不起...”女子流下泪来:“可是这样也挺好啊,他在山上,我在山下,我们离得不远啊,两个时辰就能爬上山了...他不该与我一起过这柴米油盐的日子的,他应该振兴武当的...老掌教师父...”

“夫人你怎么又哭了...”原本远远站着的婢女见夫人抬袖擦泪,赶忙过来,着急的问。

“没事,我瞧这梅花开的很美,高兴的。你不用管我,去吩咐厨房准备晚饭,夫君一会儿该回来了。”李青青脸上挂着泪痕,笑着对婢女道。

婢女走后,李青青擦干眼泪,睁大眼看了看天空,夕阳正在带走白日的温暖。

此时,一个五官英俊,但脸色青白的男子走进院里,看见李青青,赶忙走上前道:“夫人,咳咳...天凉,怎么不待在屋里?”这男子便是李青青的夫君,

李青青往旁边走了两步,拉开与夫君的距离,淡然道:“夫君先回屋吧,一会便该吃晚饭了,妾身还想走一走。”

“好。”男子点点头,心中不悦,却也不敢说什么,便自去了大堂。

他便是李青青的夫君,武当县第一富户史家的少爷,史磊。自幼体弱多病,常年吃药,走路稍微快点都会气喘不过来。几年前,被父亲带着上山求签,遇到了惊为天人的李青青。史磊派人打听一番后得知,这李青青是老掌教收养的孤儿,于是当时便下决心要娶李青青。此后每隔几天,史磊便会上山一趟。要知道,对又喘又咳的史磊来说,上一趟山就像走了一遭刀山火海。

就这样磨了一年,史磊终于打动李青青。

娶到李青青的当夜,根本不能喝酒的史磊硬喝了一杯酒,结果,要不是家中常备良医,他恐怕就死了。

“咳,冬梅,晚饭好了吗?”史磊坐那,颇觉无趣,斜了眼旁边的婢女。

婢女恭敬的道:“快了,半个时辰前秋菊就去安排了。”

“过来。”史磊招招手。

三丈开外的婢女冬梅有些害羞,但瞧见史磊脸上的笑,心里一寒,还是走了过去,背对着史磊。

史磊左右看看无人,手探进冬梅的襦裙里,从下往上,摸到冬梅两-腿-之-间,双眼泛红,咬牙用力的捏着。

“啊…”冬梅疼的忍不住喊了声,但又立刻捂住自己的嘴。

捏了大概一盏茶工夫,史磊似乎才满足的抽回手,从怀里掏出一两碎银子给冬梅。“谢谢少爷、谢谢少爷。”冬梅眼角挂着泪,谢道。

这史磊因为身体原因,十四五岁时尚且能行人事,但他不加节制,经常流连烟花之地,导致身体更是虚弱,十八岁后就完全不能行房。即便家里花了很多钱延请各地名医给他治,但仍无济于事。史老爹还没放弃,银子大把往外抛,家中良医不断,反正经商所获颇丰,也不在乎这点银子。

晚饭只有夫妻二人吃,婢女倒是有四五个侍立在旁。

李青青偶尔给史磊夹几筷菜,史磊则会说多谢夫人。偶尔两人有目光接触,都是史磊先移开目光,显然是不敢与李青青对视。

史磊本以为李青青只是老掌教收养的孤儿,哪里知道她是大将军李戎生失散多年的亲妹妹。他要是知道还有这层关系,他死也不会去追求李青青。

当初他追李青青时,还特意问过她的身世。当时李青青故意隐瞒,只说自己是孤儿,被老掌教好心收留。史磊这才放心大胆的追求。他虽不能行人事,但总有许多花样能玩,娶李青青,一方面是到了该成亲的年纪,爹娘都在催,另一方面是李青青确实很让史磊心动,心动他那从脸颊到脚趾的丰润曼妙,若能娶回家肆意把玩,绝对是令他血脉偾张的美事一桩。

但是,成亲后李青青才告诉他,自己是大将军失散多年的妹妹。

之后,大将军每次回京,都会来看她。

史磊哪敢把使在青楼女子家中婢女身上的手法,用在大将军妹妹身上?要是被大将军知晓,灭了他满门也是顷刻间的事。

两年了,每天晚上虽然两人都在一间屋里,但应李青青要求,两人都是分睡两张床。史磊连她的一根指头都不敢碰。

吃完晚饭,两人回房。

李青青对着梳妆镜发呆。

“天越来越凉了,夫人早些休息吧。”跟往常一样,史磊先开口。

李青青嗯了一声,道:“今日刘公子来找过夫君,让我转告夫君一声。”

史磊搓搓手道:“夫人,那我…”

“既然刘公子找夫君有事,那夫君就去吧。”李青青点点头。

史磊走后,李青青冷冷一笑。她知道,史磊又是与那刘公子去了青楼,或者在哪个外室家里胡天胡地了。

李青青倒是并不在意史磊在外面干些什么龌龊事。她只想好好侍奉公婆,公婆人很好,对她也很好,她觉得就这样安渡一生,也挺好的。她已经想好,那史磊能再活十年都算是老天眷顾,待史家这个唯一独子史磊一死,李青青就一心给公婆养老,把外面的生意收一收,多置点田产和房产。待公婆终老后,她就把史家这份无人继承的家业赠与武当山,也算是略微报答老掌教当年的收养之恩。

如果在这期间,婆婆能说服公公纳房小妾,生个一儿半女,那李青青也会努力帮忙把孩子带大,并且将最终的家业交予那一儿半女。至于老掌教的恩情,若她还能动,她就回武当山住,帮着洗洗涮涮。若是没那么长寿命,那就只能下辈子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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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公子家离史家不远,大概只有三里路。

与史家比起来,刘公子家境就差了许多。刘公子叫刘尚,爹只是个在武当县做小本生意的商人。虽然家底也算殷实,但不及史磊一半家业。

刘尚自小便与史磊交好,长大后,知晓了史家家业丰厚,更是尽其所能的巴结史磊。

当初,史磊还能行正常人事时,他就带史磊到处找乐子,尽找青楼里那些价格不高但特别会玩的女人,经常一玩就是七八天,昏天黑地的。仔细算来,史磊的身体落到今天这地步,刘尚起码有一半功劳。

后来,史磊不能行人事了,刘尚仍旧三天两头找各种各样的美女供史磊玩。“史兄,没关系的,你要知道,更刺激的玩法多的是,你别看老弟我,其实我不喜欢大家都会玩的,我最喜欢的还是新鲜的花样…”就像刘尚自己说的这样。

今晚,史磊一到刘尚家,刘尚就领着史磊来到院里,钻进他俩经常钻的地下通道里。

地室里有七八间屋子,每间屋子都没有门,只有帘。刘尚掀开其中一个帘子,挑眉笑道:“史兄请看,这回弟弟我给你找了个洋女子。”

史磊早已迫不及待,钻进去一看。只见屋内床上坐着一个浑身赤裸的女子,那女子肌肤雪白金发碧眼高鼻梁广额头,胸前两只异域大白兔,腰肢上没有丝毫赘肉,两条有力的腿在床沿边晃荡。

史磊顿时全身的血都冲向了脑袋,冲上去,将那异域女子扑倒在床。

“史兄好好享受,床头有我给你准备的新奇东西,一定要试试啊。”刘尚笑着,放下帘子,自己也进到旁边的一间屋子里。

“史公子…”那异域女子倒是会说些简单的京城话,她是刘尚托关系花一千两银子从青楼买来的,已知史磊不能行人事。不能行人事的史公子,当然是不可能让她有多少快感的,但刘公子钱给的多,她也就不在乎了。反正只要服侍好了这史公子,说不定还有赏钱呢。

史磊双手在她身上乱摸,嘴巴在她胸前乱蹭,她一边迎合史磊一边道:“史公子,还有这个…”说着,女子从床头摸出来一个铜器。这铜器与史磊胯下那已经没用了的东西一个样。

“啊?”史磊一见,惊了一惊,他以前只听刘尚说起过,有些能工巧匠做出来铜铁制的那玩意儿,供身边没有男人的女子玩耍。现在蓦然见到,史磊很是兴奋,拿在手上细细的看。“真像、真像…”史磊不住感叹这玩意儿居然做的跟真的无异,连纹理都颇似真人的。

那异域女子用手、身体、大腿,在史磊身上磨蹭着。一股火从史磊小腹下腾上来,只可惜他下面的这个小兄弟依旧沉睡,仿佛永远也不会再醒来。史磊忽然想到什么,举起那黄铜的玩意儿,嘿嘿道:“我今天就用这个把你喂饱,咳咳……”

正文 第五十八章 我来武当了

经过七八天的修养,陈乐天已经做好了登慎独楼的准备。却别安师派给的任务给打断了。安大宗师交给他一封信,让他送去武当山,并且还要从武当山带点蔬菜瓜果回来。

陈乐天疑惑说,这事儿还要我去跑?随便找个佣人去就是了,咱们书院养那么多人不用岂不是浪费了吗?

结果柳师一脚把陈乐天踹飞进不器池里,并且说,你小子就是废话多,让你送你就送,别问东问西,另外,你得在武当山待一段时间,随李掌教修行,在外废话少一点,事多做点,明白?

冬天的不器池水冰冷刺骨,陈乐天颤抖着爬上岸,拱手道:“学生遵命。”其实心里早不知把柳宗师骂成了什么。

第三天早上,陈乐天带着信和行囊上路了。下午就到了武当县。虽然武当县离京城很近,但他从没来过。相比于京城,武当县的外地人反而更多。

来到武当山脚下,陈乐天对山脚下的清风明月两个道童行了个礼,道:“在下青天阁学生陈乐天,奉命前来送信。”

清风明月对望一眼,心说,哟,书院又送个干活的来了。也行礼道:“陈师兄请随我来。”

随着清风小道童上山的路上,清风告诉陈乐天,这是书院的规矩,每届秋闱结束后,书院都会派人来武当山。有些人待十天半个月,有些人会待上一两年。陈乐天大惊,待一两年?那黄花菜都凉了,萱儿还在家等着我娶她呢!

陈乐天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就到了天柱峰顶太和宫。

琼台观里,李掌教依旧在丹炉前捣鼓着,旁边站着李戎生。

“掌教师叔祖,书院来人了。”清风把陈乐天领上去。

“学生陈乐天,奉命而来。”陈乐天躬身行礼,然后掏出怀中信件,递给李掌教。然后才对着旁边的李戎生道:“大将军好,我想死你了。”

“去掉那个‘死’字。”李戎生给了陈乐天胸口一拳,笑着拍拍他肩膀道:“几个月不见,似乎身体更壮实了些啊。”

陈乐天道:“我前几天刚入了春境,现在也是个修行者了啊。”

李戎生点点头:“不错,没有辜负我的推荐,见到夫子了吗?”

陈乐天挠头道:“只远远见过,估计夫子都不知道有我这么个人呢,我准备先登慎独楼,争取在明年成为夫子最后一批弟子的其中一个。”

“嗯,多努力点,别混日子,早点出师,好回北军做事。”李戎生淡然的说着,就好像在说一件极普通容易的事。

李掌教在旁边惊的都不知该说什么好,入修行院就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事了,登慎独楼做夫子的亲传弟子,更是百万里挑一的事了。但在大将军和这第一次谋面的陈乐天嘴里,就仿佛是明天要去菜市场买条鱼似的简单。这个叫陈乐天的年轻人究竟有什么过人之处,竟被经常看不起人的李戎生大将军这么看重。

李戎生忽然转过头,对李掌教道:“李掌教,这个陈乐天,之前一直在北军,在我麾下待了五年,也算有点能力,但还要打磨,现在既然来你们这了,你替我,替书院好好拾掇拾掇他,最好每天揍一顿,男人嘛,不流点血没法成长。”

李掌教无奈道:“大将军说笑了。陈同学我们会多与他交流探讨的,请大将军放心,书院的人就是我武当的人。”

“掌教师兄?听说书院来人了?”王重阳忽然出现在门口,靠着们瞅陈乐天。

“对,就是这位陈乐天同学,也是大将军麾下很得力的将士,你先带陈同学去安排下住处吧。”李掌教道。

王重阳遵命,带着陈乐天去找住的地方。

陈乐天走在王重阳后面,看着这鼎鼎大名的武当小师弟的背影,忽然想起那个传说:王重阳十二岁入夏境,若不是遇到一个红颜祸水,三十岁前定然能入冬境。

却不知,这个传说是真是假。若是真的,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来头,竟然能让被英雄榜评为道心纯正的王重阳停滞不前。

红颜祸水?陈乐天是不信这个说法的。说红颜祸水的,要么就是女人在嫉妒,要么就是男人在推脱责任。没本事就直说呗,女人能祸到什么?

“陈老弟,你是北军的人,能经常见到大将军吗?”王重阳忽然停住脚步,似乎觉得自己走在客人前面不太礼貌。

“我是大将军最信任的将士之一,虽然只是个伍长,但天天跟大将军谈天论地。”陈乐天大言不惭,事实却是,在军中,他几乎天天都要被大将军骂,蠢材,废物,孺子不可教也

“哦?”王重阳待陈乐天与他并肩时,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陈老弟年轻有为,真是难得。”

“跟王真人比,大家都是小人物,十二岁入夏境,天下第一人。”陈乐天佩服之情溢于言表。

两人互相吹捧间,来到了武当山专为客人准备的小院。

拾掇好铺盖,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砚台,递给王重阳。王重阳一见那砚台,眼里放出光芒,接过来仔细一看,惊道:“这是灵山砚,不是被西凉国主收藏在皇宫里吗!”

陈乐天淡淡道:“以前确实是在西凉皇宫,后来西凉国主马堂赐给了他的一个部下,几经流转,又被我们去打草谷时无意中抢了来。”

王重阳虽生长在京城附近,但也听过边军有打草谷的传统。几个兵卒乔装打扮一番,去敌国境内杀军卒。提回来军卒的头颅越多,爬升的速度越快。期间所获战利品全归猎者所有。

这方灵山砚陈乐天起初是献给大将军的,但大将军没要,让陈乐天自己留着写字。陈乐天就留了下来。

来武当的前一天,他把秦铁牛招来,问了些关于武当山的情况。秦铁牛往日里游手好闲,对于京城内外的消息灵通的很。就把自己知道的一股脑倒给了陈乐天。

陈乐天得知武当山人人皆知的王重阳喜欢砚台,就顺手把砚台带着了。

“这东西放我这没用,我拿个碗写字都嫌浪费,送给王真人,正是宝剑配英雄。”陈乐天见王重阳很喜欢,心里松了口气,这初上山,以后还说不定要待多久,不把关系打好,日子没法过。

“多谢多谢。”王重阳就差没兴奋的蹦起来,高兴的跑去试用砚台了。

五天后的清晨时分,陈乐天吹着口哨在田里锄地。虽然满头大汗,但表情却是轻松愉悦如三月天。陈乐天自小到大,从没干活农活。他从出生,家里就是开客栈的,父母故去后,他依旧是开客栈的,从军后,他成了军人,现在,又成了青天阁修行院的学生。

可以说,他连锄头都没摸过。

曾经名扬天下如今却被视为方仲永的王重阳与他倒是挺合得来,也不知是不是那方砚台的作用,反正两人虽性格迥异,却经常能坐而论道一聊就是一整天。

经过几天的观察,陈乐天发现武当山每天人来人往,有很多肤白貌美体态端庄的美女。于是就撺掇王重阳,说要把大将军珍藏多年的雪泥砚拿来送给王重阳。

那尊雪泥砚是大将军李戎生花了很大力气从梁国硬抢来的,王重阳热衷于收集各色各样的砚台,不一定要名贵,但一定要是他崇敬的人用过的。雪泥砚的第一任主人是武当第九代掌教,赵雪泥。王重阳对于赵掌教的景仰,那是犹如滔滔江水。

所以在雪泥砚的诱惑下,王重阳一拍额头说道:“陈老弟,说吧,我要怎么干?”

接下来的日子,王重阳和陈乐天一有闲暇就坐在太和宫门前的石狮子旁边,闭着眼装作打坐修行。

并且依照陈乐天的吩咐,安排几个徒孙辈的道士,在人群中说话,内容基本上就是让旁听者能听明白,坐在那边的那个年轻道士就是武当山的王重阳。

然后就会有许多人蜂拥而来,求王重阳给解签。这时候王重阳一般都是笑着谦虚说自己道行不够,不能乱说。然后徒孙们就安抚大家激动的情绪说,师叔祖解签讲究缘分,这样吧,你们把签都放地上,让师叔祖闭着眼睛随便抽几个,抽中谁就给谁解,大家觉得行不行?

当然没有哪个香客敢说不行,于是王重阳就闭着眼,随便摸几个,当然,顺其自然摸出来的都是那些美女的签。为了不被发现异常,也会在其中夹一个男人的签。

然后陈乐天就正大光明的跟那些美女闲聊,起初那些美女问陈乐天的身份。陈乐天就跟他们吹嘘,说自己是书院修行院的陈乐天,也是北军前锋营的将士,京城人氏,这次来武当山,是奉夫子之命,来武当学习的。

于是没过几日,整个武当县的人都知道了,那个坚强的小乐天长大了,成了北军的将士,又考入了修行院,并且因为考试时大放厥词被教习打了,而且还在第一堂修行课上,又被柳大宗师打了。

大家都知道了,这个从小有名,长大后名气也不小的陈乐天来武当山交流学习了。

正文 第五十九章 小和尚的困惑

夫子最近很苦恼,因为从武当山传出了一些流言。

说夫子最后一批亲传弟子中,陈乐天有望成为大弟子。虽然陈乐天尚未入慎独楼,但夫子已经开始派他去武当向神童王重阳取经了。要知道,夫子的亲传弟子,无不都是精通儒释道三教的,去武当山、少林寺学习,都是不可或缺的。

今日,在慎独楼的最顶层,夫子把柳宗师叫到了自己的书房,问道:“那陈乐天怎么这么能折腾?什么乱七八糟的话都往外说,再任由他这么下去,我就得做他徒弟了!”

柳宗师无奈摊手道:“老师,这可怪不得我,我是看他喜欢折腾,才派他去武当山静静心,没想到他刚去就买通了那王重阳,那王重阳也是少年心性,跟着他一起胡闹。”

夫子道:“我看他比你当年还能折腾,真是,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可捉摸啊。”

柳宗师笑道:“老师,可别提我当年,没死您手里,我算命大了。”

夫子长叹一声,许久,比了个高高的手势道:“最乐事,无非看到年轻人们越来越努力,我希望,在我之后,你们能一代强过一代,守好这片土地上的每一个人,甚至,每一个生命。”

柳宗师肃然拱手道:“老师放心,我等不会让您失望的。”

夫子摇摇头道:“每个人只要能做好自己该做的,其他的,顺其自然。正合道家的,无为,则无不为。”

夫子踱步来到阳台,柳宗师紧随其后,冬风凛凛,阳光照在人身上,很暖和。

两人负手而立,望着天空。

蔚蓝天空下,这天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大到逛一圈天下,花了夫子二十年的时间,小到天下之事,说起来无非就一个‘争’字。

慎独楼下的不器池前,站着安溪和觉远。

觉远小法师每天跟着安大宗师,吃好喝好睡好,让他内心很是惶恐。在少林寺,每天早晨天不亮他就与众师兄弟起来挑水做饭,吃过早饭就打坐冥想,然后就是打扫寺中各处,接着又是挑水做饭。每天从早忙到晚,除了睡觉,几乎没有一刻是闲着的。

但是现在,在书院,他吃的菜都是极好的,睡的屋子,比少林寺法源堂还要大,每天什么事都不要做。

他有点害怕自己在这待一年后,就不想回少林寺了。好可怕!

“安师,我恐怕不是凌云师兄的对手。”对于少林寺和书院的那个赌局,觉远对自己很没信心。自己只修佛法,对于儒道可以说只是略知一二,而凌云师兄的佛法造诣,恐怕并不在他觉远之下。他不知道,夫子的这些弟子都如此强大了,那么那慎独楼上的夫子,该是何等的似太阳般强大。

安溪道:“凌云也仅是读过几篇佛经而已,与你相比,还差很多。你不要有压力,拿出你佛门子弟的清净之心,胜负不重要,关键在于,有这一年时间,赵元佐能安心修行。以后,无论赵元佐是归少林还是书院,有这一年,就不会埋没赵元佐了。”

觉远想想,叹口气。眼前的不器池波光粼粼,水质清澈,可见水底有鲤鱼悠哉而游。

觉远自幼随师父智通大师在少林寺修行,十岁前,都是在寺里与师叔师兄弟们为伍,十岁之后,就随着智通大师四处游历了。草鞋踏破上千双,袈裟补过几百次,吃的是化缘而来的剩饭剩菜,睡的是荒郊野外或是破庙残垣。救过许多人,也看过许多不平之事。

觉远是打心底感恩师父智通,不厌其烦的跟他讲解佛法,不辞辛劳的带着他游历。若没有那段艰苦时光,觉远知道,自己定然无法在天龙寺一战成名。名,对他来说,当然是不重要的,但他作为少林的一份子,总还是希望少林的名头能再响一些的。

若能有更多人相信少林,师父、方丈和师叔们就能度更多的人。众生皆苦,能度一人便少一份痛苦。

安溪和觉远在不器池边站了一个时辰,两人都是一动不动。

觉远忽然道:“安师,我想从今天开始去厨房做事,每天这样…这样无所事事,小僧真的很惶恐。”

“我带你去看看学生们上课吧。”安溪没有回答觉远的请求,带着觉远往上课的楼群而去。

青天阁最大的建筑群就是学生上课的课堂。上千间教室按照规矩有序的分布,根据所学内容不同,教室有大有小,还有的是在室外,比如说御科射科的教室,就是在室外圈地围栏,没有顶盖。其他的科目,都是在室内。

这些教室可供上万名学生同时上课。不过青天阁只有三四千学生,所以有不少空余的教室。五十年前青天阁扩建时,夫子亲自操刀设计,作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将课楼群扩大一倍。当时大多数大宗师都是反对的,认为多盖那么多屋子,是浪费。但夫子以及安柳两大宗师极力促成,最终还是扩建了。

夫子说,学习的地方多盖点,盖大点,总归是好事,以后青天阁若扩大招生人数,这些现在看起来多余的教室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安溪领着觉远,走了好一会儿,才到达课楼群。

“先看礼科教室。”安溪道。

青天阁以儒为始,这礼科教室处在最外面。就如同一个儒生,礼为表。

安溪和觉远走进天字一号班里,里面的胡教习只是稍微停了停,见安溪与觉远走到最后面坐下,胡教习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继续讲课。

这胡教习便是之前考试时打了陈乐天的那个教习。作为六艺里总教习以下,礼科最一流的教习,胡教习其实今年才四十出头,也是修行者,虽然日后晋升大宗师希望不大,但凭借他的名气,他未尝不能在十几二十年后,成为礼科总教习。

觉远听了半个时辰的课,觉得解开了心中许多疑惑。他自幼开始读佛经,也就这两年,才应方丈的吩咐,不求甚解的看些儒家的书,孔孟荀都通读过几遍。但由于门派不同,他不敢读多,怕读多了有损清净之心。

所以心中就积攒了很多,在读儒家经典时,留下的困惑。平时他不敢问师父,怕师父揍他,他又不能说是方丈让他看的。他问过方丈,方丈却不给他解惑,只是摸摸他的光头,笑呵呵说:“自己去悟。”

出了教室,觉远还沉浸在思考中。安溪笑道:“别忙着想,还有五堂课要听。”

接下来就是射御书数乐五科。

最让觉远大为惊奇的,是书院的射御数三科,居然是紧紧关联的。数科里,有许多计算射箭速度、驾车转弯大小的计算。数科在这里,让人觉得,并非仅仅只是百姓们为了算账而用。

还有乐科,教习们与学生一起,沉浸在乐声中,就像觉远每天与众师兄弟一起晨课念经时一样,那一刻,忘掉一切俗世烦扰,脑中只剩一片清明。

直到夕阳西下,听课才全部结束。听那些教习们讲课、观那些学生们听课,虽然解决了很多问题,但觉远的脑子里又新添了更多需要思考的问题。

“还是先别忙着想,还有要你看的。”安溪拍拍觉远的肩膀。

青天阁有五个专门供人吃饭的食堂。占地都在一百亩左右。京城里的人,多多少少都吃过青天阁食堂的饭菜,对它的口味都是赞不绝口,纷纷表示可以媲美京城二流的饭馆。而且,价格上,青天阁五个食堂都是很低的,同样的菜,这里比外面起码便宜三分之一。

安溪领着觉远来到其中一个食堂,叫知味堂。

觉远在青天阁这段时间,每天都是随着安溪吃大宗师们独享的菜肴,所以这还是第一次进学生们常进的食堂。

安溪直接把觉远领进后厨。

后厨人多,热闹的很,因为现在正是吃饭时间,所以菜肴做着不停,做好了就往外端。每个人都很忙,觉远看了一圈,发现没有一个人在偷懒。这就很难得了,外面的那些酒馆茶肆,你想找个不偷懒的伙计都难。

安溪道:“这些人多数都是外面招工招来的,很多人以能进这里上工为荣。也有一部分是家境贫寒的学生,你看那个周过庭,以六艺上上的成绩考入天字一班,但还是在这里做事,挣点钱补贴家用。”

贫困生周过庭身着干练的小厮衣服,带着小帽,手脚麻利,端着饭菜来来回回的。与两个时辰前,那个礼科课堂上衣着青衫士子服,谈起儒家经典孟子时淡定自若的周过庭大相径庭。

安溪又指了指另一个学生道:“你看那个极为肥胖的田皓,他家中虽富有,但与周过庭私交甚好,就也来做工,挣得工钱就结给周过庭。”

见觉远有些疑惑,安溪又解释道:“田皓原本是想直接给周过庭钱,但周过庭坚决不要,田皓这才想出此法来,美其名曰‘你挣钱,我减肉’。

正文 第六十章 小和尚懂了一些

贫困生周过庭不接受胖子田皓直接给钱,却接受胖子帮他干活的工钱。看起来似乎有些矛盾,其实周过庭的真实想法是觉得胖子实在太胖了,而且又懒,不怎么愿意动,因此让他干干体力活也是好事。

大家看到安师,都纷纷抽空过来行了个礼,说一声‘安师好’。大多数知道情况的,也会顺带着也对小和尚觉远行个礼。

因为所有大宗师的画像,都贴在青天阁门口巨大匾额旁,所以但凡是在青天阁门前逗留过的人,都识得安大宗师,而关于书院和少林寺打赌的事,也渐渐传开了,因此随在安师身边的,这个醒目的光头,就很容易让人想到是扬名天龙寺的少林高僧觉远法师。

觉远看了会贫困生周过庭和胖子田皓,又被安师领到了倒泔水的地方。厨房送泔水出来的工人基本上都用布蒙着鼻子,那泔水馊坏的气味实在是令人作呕。

但是那些拉着泔水车的中年汉子都不用蒙鼻子,一车泔水对生活优渥的人来说,是避之不及的东西,但对这些家住远郊以饲养猪为生的人,却是很珍贵的东西。看到安师,这些淳朴的中年汉子都拘谨的行礼,拱手礼甚至都行的不大对。

“还是老生常谈,你们不要争抢,按照先来后到的顺序,一人一车,不要争吵甚至是为此打架。我知道,你们家里都不宽裕,但也犯不着为这些蝇头小利搞的头破血流,要是再发生打架事件,我们一定会调查清楚,先动手的就免掉拿泔水的资格。”安溪说着,眼睛一一扫过这些汉子的脸上。

仅仅是一车泔水,这些人也经常打的不可开交,一车不要钱的泔水,够他们喂好几天的猪。也就能替他们的猪省下好几天的口粮。

汉子们纷纷点头,拍胸脯保证,绝对会遵守规矩,不争不吵。

觉远若有所思。

安溪又把他领到了宿舍群。进到相府李成俊的住处。

李成俊见安师来了,赶忙站起来行礼,安师摆摆手:“你做你的事,我带觉远法师随便看看。”

李成俊又重新坐下,继续看书。

“桌子,三百年前大儒王元启用过的;笔,湖州三友堂的;砚台,六百年前西夏王用过的;盆,紫檀木的;香,西域的...”从洗漱用品到桌子到笔墨纸砚到床到衣裳......等等,安师一一道来,很多名字觉远根本没听过,但一眼看就知道,无一不是名贵至极的器物。

看了眼觉远,安溪接着道:“你看他,现在已完全投入书中,忘了我俩的存在。”

觉远瞧瞧李成俊,见他确实如同老僧入定,整个人似已融入到书本中。这份专注,觉远自认也能做到,但能这么快就进入状态,他估计自己做不到。

安溪又道:“很多人以为,李成俊能考入青天阁修行院,是因为家世显赫,或者是有名师教,换个普通人,有这样的家世和名师,也能成功。但事实真如此吗?李成俊从五六岁起,每日学习、练功,从不间断。咱们大宋出身高贵的,成千上万,可像李成俊这样努力的,我看百中不过一二。”

觉远微微点头:“安师所言甚是,出身只是个助力,而非主力。”

安溪又道:“李成俊作为相府公子,自小又与当今圣上熟识,圣上不止一次招他入职,但他都婉拒了,我问他为什么,他怎么说?”说到这,安溪看了眼依旧沉浸在书中的李成俊,接着道:“他说:我知道,百人敌的修行者不如万人敌的大将军,也不如运筹帷幄之中的庙堂清臣,但我还不够这个资格,陛下因幼时的关系照顾我提拔我,对我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待我多修行几年,多熬几年,多见识点,才能去做官。当然,我也有私心,做个修行者一直是我年少时的梦想。”安溪拿着一方价值连城的翠玉砚台把玩着片刻,又放回去,与觉远走出李成俊的屋子,安溪又道:“重要的是,这些想法,李成俊恐怕十岁之前就想好了。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在执行他自己的计划而已。而对有些人来说,可能一辈子都没有计划。如那个家境优越的田皓。而周过庭,他是有计划的,但他的计划因为家世,所以变数很大,他需要不断调整自己的计划。从周过庭这方面来说,如果他家世好,那他未必会比李成俊差,但从胖子田皓的角度来说,即便田皓也拥有李成俊那样的家世,田皓也不会比李成俊强。”

觉远听着频频点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在外人眼里看来,能进入青天阁,就已经算是最一流的佼佼者了。但即便如此,在这里,人与人的差距也同样是很大的。这是觉远今天最大的感触。努力的、迷茫的、富贵的、贫穷的,应有尽有。

安溪让觉远安静的想了会儿,才继续说道:“所以,觉远你说你想每天都亲力亲为的去做点事,像在少林寺一样,我能理解。但没必要,年轻人,的确不能让自己处在无所事事的状态,但不一定非要身体上的劳动。既然随我修行,就安心的修行,达摩祖师面壁十年,没扫过地没洗过衣服,却能修成佛。而多少庄稼汉面朝黄土背朝天一辈子,只是糊个口而已。”

“阿弥陀佛…”觉远颔首:“多谢安师教我,觉远今日所获颇丰。”

安大宗师并不知道,这一天,对觉远的将来产生了多么巨大的影响。或者安大宗师并不在乎,就像他曾对学生们说过的那番话:我尽我所能的把我的心得体会,说给你们听,你们信也好不信也好,最重要的是你们要能从中悟出自己的东西。悟性悟性,就是可能最后你们悟出来的,与我所教给你们的全然相反,那么,我的教育,就能算成功了。

午夜时分,觉远才与安溪各回各的住处。安溪住的是大宗师宿舍群。觉远被安排在学生宿舍群。

安溪让人给他安排的屋子,在觉远看来,太过分了。屋子一是很大很宽敞,有前院有后院,后院甚至还有假山池塘亭子。更令他头痛的,是一切用具都是很名贵的,虽比不上相府公子李成俊屋里的陈设,但也是绝对超过觉远在少林寺的那个小窝千万倍了。

相比起来,觉远在少林寺的窝就是猪窝狗窝。

所以自从在青天阁住下后,觉远就天天晚上睡不好,温暖柔软清香的被褥下面,仿佛有很多咯人的石头。觉远躺上床闭着眼,只有不停地在心中默念‘阿弥陀佛’才能勉强在天亮前睡会儿。

回到其实不属于自己的金窝,觉远烧了壶开水,拿出摆放在桌子上他一直没动过的茶叶。听安师说是武夷山大红袍,这个天喝暖胃。安师给了,他推脱不掉,但他原本是准备日后带给师父的,师父喜欢喝,他自己从来就没想过喝这个。

但现在,他给自己泡了一壶。

学着师父喝茶时的动作,先端起杯子嗅嗅,再吹吹,然后浅浅的啜一小口。

“嗯...”觉远闭上眼睛,让微烫的茶水在口中待了会,接着再咽下。深深的吐出一口气喃喃道:“香...甜...”

再喝第二杯,第三杯...

直到喝的差不多,觉远又学师父智通法师,站起来,背着双手,踱步到窗边,看着窗外的夜色,若有所思。

这茶的味道确实是好的,口感比白水好太多。他想起来小时候的一件事,大约十岁左右,师父带他下山,在一家茶馆里,师父要了杯一两银子一壶的碧螺春。师父自己喝的津津有味,然后叫他喝,他赶忙默念阿弥陀佛拒绝,并且生了师父老半天的气。师父哈哈大笑,摸着他的头说:“你这孩子以后能成大器,小小年纪居然就对自己这么严苛,为师我向你这么大时,每天想的还是吃大鱼大肉呢。”

那件事,在今天之前,每每想起,他仍旧是无法理解师父的。但现在,他似乎能理解一些了。师父说,不要在意那些皮相,一切有为法,如露如电如梦幻泡影。既然是梦幻泡影,那锦衣玉食与粗茶淡饭又有什么区别呢?

觉远嘴角露出些许笑容,月光照在他的脸上,似佛光打在佛像上。

几里外的安大宗师,此刻站在自己的屋前,看向东边的学生宿舍群。安溪看见,茫茫一大片洁白如玉的天地灵气,以极快的速度落向觉远所在之地。

“季秋境?离冬境只一步之遥?后生可畏啊!”安溪笑着叹道:“赵元佐啊赵元佐,你凌云师兄怕是要输咯!”

同一时间,柳大宗师也在自己的屋子外看到了这番景象,他忍不住大骂道:“老安你真是胸襟广阔,真他娘的认真的教那小和尚?赵元佐我是不会放的,日后跟智通老和尚扯起皮来,你的责任,得你跟那老和尚周旋!”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祖师爷的代价

武当山,琼台观前。

陈乐天嘴里叼根草,仰躺在地上,旁边趴着阿黄。自从认识了陈乐天,阿黄似乎才有点武当犬的觉悟,不再胡乱杀生。

陈乐天看着不远处的王重阳,这位曾被江湖誉为铁定是前五百年,亦很可能是后五百年天赋最高的武当弟子,正在扫地上的枯叶。陈乐天来武当已经将近一个月了。看到了很多以前没见过的人和事。

来武当山敬香的香客们,虔诚,但很淡然。不像他曾在边疆见过的那些草庐信徒。他曾与袍泽们乔装打扮去梁国拿人头。在梁国边城里,他见到过,草庐信徒每每说到草庐,都立刻想要跪下磕头,那种狂热,让陈乐天有种寒毛倒竖的感觉。甚至有些信徒,在外面听到一丁点关于草庐不好的话,都会红着眼与说话的人拼命。

他当时无法理解,直到去年,他在新收到的宝贝来信里,看到了一些类似的事。

在那个世界里,有种东西,叫洗脑。

顾名思义,把自己原本脑海里的想法全部抹平,然后灌入我想让你相信的想法。

手法是这样的。

第一,告诉你一些关于只要努力只要奋进,就能成为富人的话。这一步很重要,洗脑之人起先会带着你到处去看,看有钱人的生活。告诉你,像我们这样,你就能变成和我们一样的有钱人。

第二,只提供单一的信息通道,将你其他的信息来源切断。就如同一个人,他本可以选择吃无数种食物,但有一天,你只给他提供米饭,他就只能吃米饭。人在这种情况下,就会逐渐失去独立思考的能力,只能被动的接受单一方面给的信息。

第三,制造群体压力,让周围的同伴,每天给你灌输某个思想。即便你暂时不接受,但时间一长,这种舆论环境,会让你很难抗拒。

第四,让你保持高亢的情绪。通过唱歌、喊口号的方式,让你无法处在冷静的情绪里。人一旦无法冷静下来,就无法独立思考。

第五,仪式化。通过一些看似庄重严肃的行为,神圣化给你灌输的思想,让你彻底相信。

第六,践行。让你带着被灌输的思想去实践,然后得出极其偏颇的结论,使被洗脑者更加相信被灌输的思想。

陈乐天当时理解起来很困难,后来经过好几个月的思考,再加上联系草庐信徒的表现,才渐渐明白了一些。他觉得这是种很可怕的手法,这样培养出来的人,完全就如同牵线木偶,没有了自己的思想和思考能力。

“草庐啊,万人景仰的大天师啊,看来都不是什么好东西!”陈乐天这样做结论。

还是咱们大宋好,不能说人人都是好人,但当权者们,起码都还算有点良知啊。

与草庐信徒相比,武当山的香客们就完全不一样。

来武当山敬香的香客们,在见到李掌教等真人时,虽然很虔诚行礼,但从他们的眼里,看不到草庐信徒们那般的狂热。或许当侵略者再次来临时,这些香客也愿意为保卫武当而付出生命,但,那绝不会是茫然如木偶献出生命,而是一种‘我要保卫山上这些亦师亦友的真人朋友’的生死与共。

陈乐天甩甩头,最近有些思虑过甚了,王重阳说,修无为之心,即为修道之心。

王重阳此刻挥动扫帚的一招一式,在陈乐天看来颇有太极拳的韵味,虽然陈乐天并不知道太极拳到底是个什么韵味。

一边扫着,王重阳口中念起祖师爷留下的口诀:举动轻灵神内敛,莫教断续一气研,左宜右有虚实处,意上寓下后天还。

“王重阳,啥时候教我太极拳?”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两个臭味相投的人已经极为熟稔,没有别人在的时候,陈乐天都是直接叫他名字,而不是喊王真人。王重阳也不在意,事实上,陈乐天估计,就算直接喊他小王,他也能泰然受之。

“再过几天,等你真正熟悉锄头和铁锹的用法之后。”王重阳手上扫帚不停,身遭缓缓起了风,在这冬日里,那风居然和煦如春。“看好了,以心求意,以意求招,乘风而来,随缘而去…”王重阳左手拿着扫帚,右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圆。那圆呈白云之色,洁净洒然。

那白色的圆被王重阳用手指弹的转起来。带动周围的风和地上的落叶也跟着转,并且枯叶不断的往圆球上依附,圆球的转动速度越来越快。片刻后,那圆已经被枯叶围的严严实实,从陈乐天的角度看去,如同一个树叶做成的球状物在飞速的转着。而此时,王重阳微闭着眼,口中念念有词:忽隐忽现进则长,一羽不加至道藏,手慢手快皆非似,四两拨千运化良…

陈乐天看呆了,张着嘴巴,不敢发出声音,生怕出声会打断这幅奇异的景象。

又过了一会儿,那圆球的转动速度似已达到极致,方圆十丈内的落叶已全部被吸在了圆球上,肉眼已经看不清球上的枯叶,只能看到是个白褐色的影子。

又过了大概半柱香的时间,那圆又隐隐约约出现了两条契合无隙的太极鱼,一白一褐两条鱼你追着我,我追着你,将圆的内部填满。

一副太极图神奇的出现了…

幸好这会儿旁边没有香客,否则这幅景象又不知会被下山后的香客们传成怎样惊天动地真武显灵的传说。

“开!”蓦的,王重阳轻喝一声,那幅太极图瞬间爆裂开来。组成圆的所有树叶立刻化为齑粉,随风而散于空中。

王重阳轻轻吐出一口气,右手缓缓垂下,青色道袍微微摆动,昂起头看着天柱峰顶的太和宫。退散的春境之风拂过他没有蓄胡须的年轻脸庞,让陈乐天看的内心极为平静,这一刻,陈乐天觉得王重阳像极了画像里的谪仙人。

“看清楚了吗?”王重阳将扫帚放回原位,走到陈乐天旁边,坐下。

对于方才这番景象,阿黄只是摇摇尾巴,连头都没抬。也难怪,阿黄在山上待了七八年了,什么阵势没见过,当然要比陈乐天这个可以说没见过几回道门神通的门外汉淡定多了。

陈乐天摇头叹道:“看倒是看清楚了,可我没有你这份修为啊。”他抬起右手,调运起气海里的真气,指向一丈外地上的小石头。那石头摇摇晃晃升到离地三四寸高。

只一小会儿,陈乐天就支撑不住,撤了真气,气喘吁吁,额头沁出几滴汗来。“你看,我就这么点真气,每天吸的天地灵气,都不够你们这些强者塞牙缝的。”

王重阳正色道:“急什么?世间好事哪有速成之法,都是水滴穿石的水磨工夫。”

陈乐天想起远在梁国草庐的孙子书,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道:“可是我等不了那么久,我需要尽快让自己强大起来,我要去草庐救回属于书院的学生。”

王重阳不明白,于是陈乐天便把孙子书被草庐强掳去的事跟他说了。王重阳听罢事情的前后经过,安慰陈乐天说,只不过三年而已,况且那孙同学若能在草庐习得一些草庐的本事回来,不一定就是坏事。

陈乐天说,你讲的我明白,理是这么个理我也知道,但堂堂青天阁修行院学生,被草庐掳去,这个面子,我必须把他挣回来。另外,子书在那里,身在异乡为异客,那种心情…

王重阳拍拍陈乐天的肩膀,说了个故事给他听。

说咱们武当有个祖师爷,叫啥名字,忘了。自小生活的锦衣玉食,修道天赋也高,二十多岁就入了秋境,但熬到八十岁都没能入得了冬境。后来,有一天,汴京城外忽然打起了仗。作为汴京城周围最高的山,武当山当然成了敌人首要占领的地方。面对五千敌军的进攻,武当山上上下下全体迎战,与没能逃走的香客们并肩,和敌军整整厮杀三天三夜,血流成河。武当当时虽有十几位修为高深的真人,但毕竟敌军人数众多。最后,整个武当只剩下祖师爷和小徒弟,其他人全部力竭战死。

当此时,八十岁高龄浑身是血的祖师爷,看着地上徒子徒孙师兄师弟们的尸体,再也控制不住道心,仰天长啸,片刻后,一脚踏入冬境。之后以一人之力开启原本需要十位大修行者联袂才能开启的无为大阵。

此阵一开,笼罩在阵中的几百敌军瞬间被搅碎华为尘土。

敌军顿时被吓破胆,纷纷掉头逃窜。

汴京城之危局自然也就解了。

故事说罢,王重阳摸着阿黄的头,道:“若不是那场汴京城之危,祖师爷可能终其一生都无法入冬境,可是那场危机,汴京城外死了几万百姓,武当山只剩两条命,几遭灭门。祖师爷后来在留下的书里说,若早知入冬境的代价如此之大,我宁愿这辈子、下辈子、再下辈子都入不了这冬境!”

正文 第六十二章 骑着黄狗下武当

陈乐天遥想着武当山那位祖师爷当年浴血奋战的场景,心中念起自己曾在沙场上的厮杀,心潮澎湃。

王重阳沉默了片刻,又接着道:“祖师爷在书末尾写下一句话:道化千万,道在道中,道亦不在道中。。”

“何解?”陈乐天不明白。

王重阳摇摇头:“我至今都未想明白祖师爷这句话的意思,掌教大师兄或许懂,但他没告诉我。”

陈乐天试着道:“道在万物中?你都解不出来吗?”

王重阳摇头道:“我的道行还太浅了,还需要多修行。”

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暖的,陈乐天忽然想起李萱儿。一想起,无尽的思念就汹涌而来。其实才一个月的时间都不到,为何会这么想念?真爱上她了?

“重阳,你和大将军妹妹的事我听李掌教说过,你…”陈乐天瞥了眼坐在旁边的王重阳,小心的说道。

王重阳低下头用力的揉阿黄的头,道:“乐天,往事就不提了吧。”

陈乐天点头道:“好!我跟你说,我有个很喜欢的女子,我跟她从小有过一面之缘,之后就再没见过,直到今年我回京,才第二次与她相见。她是个很开朗乐观,当然,也很美丽的女子。”

王重阳满眼羡慕:“那你们准备成亲了吗?”

“成亲?”陈乐天笑道:“想法是有的,但八字都还没一撇,我甚至从没对她说过类似喜欢你这样的话。说实话,我觉得自己配不上她,但没关系,顺其自然吧,不管未来如何,现在,我能与她一起优哉游哉行走在黄河边、集市上、山谷里、草地上、树林里…对我来讲,拥有的已足够多了。至于能否白头偕老,能否生同寝死同穴,似乎也没那么重要。说不定即便我与她真的生活在一起,但二十年后,或许又会互相生厌不再喜欢呢?前朝那化蝶传说的梁祝,假设一下,没有家族阻拦,顺利在一起了,但他们就一定能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到老?说不定会因为家世不同想法不同,而导致两人无法长久和谐美满呢?”

王重阳听的张大嘴巴,此等说法,他是闻所未闻,而且他也敢确定,山下的千千万万红尘男女也必然是无人听过。

陈乐天早料到王重阳会是这种表情,接着又道:“人就是如此,得不到的,才会觉得格外好吧。我与萱儿,不求一生一世在一起,只求各自离了对方,都仍能活的自在,对我来讲,这才是我心中最完美的爱啊!”

王重阳听罢陈乐天的话,身形一顿,愣了半晌,回过神来,抬头看了会挂在天上的太阳,忽然盘腿闭上眼,冥思半个时辰,才睁开眼道:“我好像有点明白了!任何事,可能到最后都是好事,起初看来再坏的事,在将来回想起,可能都是让你变得更好的一个契机。对祖师爷来说,代价是几万条命才换来的冬境,可若没有这冬境,没有吓走那些敌人,咱们大宋可能又要多死几万甚至十几万条命。反之,没有侵略者入侵,祖师爷又不会入冬境。好与坏,可能都是一样的,所谓天道有常,也就是如此吧…乐天,谢谢你!”

陈乐天看着王重阳,觉得此刻眼前这个道士似乎有点不同,但哪里不同,又说不出来。

此时,掌教大师兄走出了琼台观,手里拿着一盒刚炼出来的珍贵丹药。听到王重阳的话,李掌教道:“师弟说的很好。天道有常,不以尧存,不以桀亡!”

陈乐天连忙站起来行礼,在一人一拂尘,便杀退三千魏军的李掌教面前,陈乐天还是很恭敬规矩的。像陈乐天这种出身行伍的军卒们,平生最服的,就是这种明明身居高位,却从不觉得自己的命多么值钱的人。

李掌教笑笑,示意陈乐天不要多礼,居然冲陈乐天行了个揖礼道:“陈同学看的比我等自诩世俗之外的人通透多了,多谢陈同学解开小师弟多年的心结!”

陈乐天吓一跳,我解开什么结了?我只是随便吹几句牛而已啊!

李掌教又转过头,对王重阳道:“小师弟长大了…”

王重阳挠挠头,有些不好意思。

琼台观里,接着又走出几人。

书痴二师兄赵华亭手捧着道德经,诗痴三师兄陆龟蒙嘴里念着诗,最爱冥想打坐的四师兄王诩眼睛似睁非睁。

二师兄赵华亭最喜读书,百家之书都读,以至于眼睛都读的有些坏了,人离一丈开外,就分辨不清谁跟谁了,所以赵华亭经常做的动作便是微微伸头眯着眼。三师兄陆龟蒙最喜作诗,虽一身青色道袍,但仍掩不住满身的风雅气,作诗本应是儒家士子才子们爱做的事,可这道门高人陆龟蒙却不循常理,日日夜夜不忘作诗,与他说话,开头第一个词必定要是‘此诗…’。四师兄王诩呢,则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据江湖传言,王诩杀人时亦是半闭着眼睛,仿佛一头猛虎在打瞌睡。

这三位不常出来的师兄此刻都从琼台观里走了出来,三人先是一齐像李掌教行了个礼:“掌教师兄好。”而后纷纷面带微笑对王重阳道:“很久没听小师弟讲经了,有多久了?”

二师兄赵华亭伸出一根手指:“十年了!”

三师兄陆龟蒙叹道:“一晃都十年了,很想赋诗一首啊!”

四师兄王诩半睁着眼:“小师弟一梦十年!”

“哈哈哈…”这一刻,王重阳没有再如往常那样谦虚,而是大笑着,朝阿黄招招手,平时很少听他话的阿黄此时却乖乖走上前,王重阳往阿黄背上一坐,拍拍阿黄的头,然后众人只见一人骑犬,从山上飘飘摇摇往山下飞去。

“阿黄,你有多久没下山了?你小时候刚生下来,就被我在山下捡到带上来了,好像从来没下过山吧?”

“师父,你瞧阿黄像不像当年你骑的那个青牛?”

王重阳仰天叹了口气,对着天上的师父道,不知道师父能不能听到他说的话。

想起祖师爷们都是骑青牛下山,而他王重阳却是骑着一条没有怜悯之心以踩蚂蚁为乐的大黄狗。幸好他是从后山往下飞的,可不敢走山前下去呢。万一被香客们看见,那岂不就成笑柄了。

“快看呀,王真人骑黄狗下山啦...”

“咦,那不是那个不喜欢理人的阿黄吗?”

“哈哈哈哈...王真人...阿黄...哈哈哈...”

王重阳想想都觉得可怕。赶忙往下面看看,后山树林茂密,容易迷路,所以香客们很少去。倒是有许多徒子徒孙们,有些比王重阳大几十岁的道士都是徒孙辈的,这些老老少少的青袍道士见小师叔或小师叔祖御风而行、骑黄狗悠哉悠哉在空中,纷纷跪下朝着天空中夕阳下的王重阳行道门最重之礼,齐声高呼:“恭贺师叔、师叔祖入秋境!”

“小小秋境,不足为贺,不足为贺...”王重阳的声音响彻云霄,整个武当县的百姓,都听到了王重阳的声音。

喧闹的集市上,所有人都抬头望向武当山的方向。

“这…好像是王真人的声音啊…”卖肉的屠夫本来正在闷头给客人剁排骨,听到声音后,茫然说道。

“王真人入秋境了?”卖菜的老伯站起来。

“爹,是你说过的那个神童吗?”八九岁的男孩望着自己的父亲。

“对,就是那个王真人!”父亲激动的握紧自己儿子的手。十年前,他尚未娶妻,爬上武当山,瞧见过王真人,那时候的王真人可是天下闻名啊。出门在外时,说起自己是武当县人,别人都会问‘是不是武当山那个王神童的武当县?’,他与有荣焉。不过近十年,大家都说王真人江郎才尽了。他不信,常跟儿子说,王真人迟早要入秋境的,如今王真人果然是入了秋境。看来这世上根本就没有江郎才尽这个说法,真正厉害的人是不会忽然才尽的,才尽的只会是那些浪得虚名的人。王真人可不是浪得虚名的啊。

“王真人入秋境啦,王真人入秋境啦!”七八个十一二岁的孩子奔跑在集市上,边跑边喊着。这些孩子是整个武当县消息最灵通的人,本就不大的武当县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他们立刻就知道了。他们之中的一个孩子,当时正在后山跟武当的小道士玩耍,正好目睹了王真人骑着阿黄遨游空中的情景,于是赶忙来告诉自己的伙伴们。

只半日后,整个武当县的人都搞清楚了情况:十年后,武当山上的那个神童王重阳,终于再进一步,迈入秋境。

估计要不了半个月,整座江湖整个天下,都会得知这个消息。曾经质疑王重阳的声音恐怕要就此湮灭了。不过,王重阳并不在意别人怎么看他,别人说他是神童不是神童,他根本无所谓,他只想武当越来越好,便足够了。只要武当能兴,他王重阳哪怕一辈子做个不入流的小道士,也会觉得心满意足。

正文 第六十三章 青青的愿望,小天师的恨意

武当县第一富户赵家的院子里,那个已经嫁人了的青衣女子,骤然听到天空中传来的熟悉声音,顿时泪流满面。

“终于没有误了你...”

她很开心,十年了,她第一次这么开心。因为他终于升境了。虽然她不太懂江湖上那些境界之分,可总听人说,她也略知一些,知道他一直被压在夏境,而今,十年后,他终于迈出了升境的这一步,入了秋境。

那声‘小小秋境不足为贺’,不太像那个谦虚的他呢。

可也难怪。

总听邻居们说,虽然他是入夏境最年轻的人,是神童,可总是停在夏境,都说他是那前朝小时了了大即泯然于众的方仲永。

如今,他终于向天下证明了他不是方仲永。

“好想你啊...”李青青擦擦眼泪,喃喃道。其实在她心里,他是什么境界都不重要,他是谦虚还是张扬,亦不重要。她喜欢的,是那个满脸心疼牵着她满是污垢的小手,把她带上山的他。

甚至,她经常会想,他若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道士,身上没有背负那么多责任。那他就可以还俗,与她在一起了啊。那样多好,他们一起盖个草屋。就算下雨漏雨冬天漏风也没关系,他们可以都在镇上找份活干,或者都在家耕田织布。再生个一儿半女,看着孩子长大,而他俩慢慢老去,然后他先走,她就把他葬在屋后,每日她都去陪他说说话。最后,她也死了,就让孩子把她与他合葬,永远也不分开了。

多美好!可惜只是她的幻想!

她并不知道,此时此刻,她牵肠挂肚的他,就在自家的院墙外。他与她,只一墙之隔。

王重阳靠着墙根坐在地上,旁边的阿黄伸出舌头不停的喘粗气,可能是方才御风而行的时间长了,所以有点累。也难怪,毕竟阿黄是第一次上天,没有吓出尿来已经算是很给王重阳面子了。

“阿黄,你说,这太平盛世,不结婚生子,非要中兴武当,会不会有点亏?”王重阳小声道。

阿黄打个喷嚏,继续张着嘴哈哈哈喘气。

“若是乱世,若是要保护咱们武当山、武当县、汴京城,乃至大宋。那没得说,莫说不结婚生子,就是不吃不睡也是应该的。可是…天下太平!连阿黄你,在武当山上都有三师兄的阿花陪伴啊!”王重阳听到了里面李青青喃喃自语的声音,心中荡起涟漪。

阿黄站起来,抖了抖,又重新趴下。

王重阳摸着阿黄,想叹气,但忍住了。升境了,应该高兴,何必总叹息呢?

以前师父还在的时候,师父就从不叹气。师父总是笑呵呵的,师父喜欢摸他的头。师父总喜欢骗他,说道士能成亲,说武当山有你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在,你下山去与青青好好过日子,咱们武当倒不了。

为这事,他跟师父大吵了一架,三天没理师父。师父却也不生气,只是怜悯的又摸摸他的头。

他难过的跟师父说:我升不了秋境了,我要夏境到死了。

师父笑呵呵说:不升就不升,没事的。

他抹着泪跟师父说:她嫁人了,但她好像并不开心。

师父笑呵呵说:人生天地间,现在不开心,不一定以后也不开心。你要是不放心,就下山去把她抢回来啊。

他跪在真武大帝和历代祖师爷画像前,不停地磕头,然后问:我道心不静,道心不纯,何以修道?

真武大帝和祖师爷都没回答他,依然沉默。

王重阳不愿再想往事,他觉得陈乐天说的很有道理。就算他还了俗,与青青成亲了。他们就一定会幸福美满一辈子吗?万一十年后青青不爱他,抑或是十年后他不爱青青有了新欢呢?甚至将来他又想去做道士,不想做俗人了呢?一切都是未知的,未知就是有可能是好的结果,也有可能是坏的结果。

那就姑且认为,没有与青青成亲,恰好避开了将来的相看生厌吧!

夕阳渐渐隐没,风渐冷。

王重阳待院内的青衣女子回房后,他站起来,对阿黄说:“阿黄,咱们回去吧,下次再来看青青。”

一人一犬,又徐徐飞上天空,直往武当山天柱峰琼台观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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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阁。

夫子望向几十里外,武当山的方向,面带微笑道:“小重阳,终于长大了,武当要兴起了吗?”

旁边的安溪柳云天两大宗师对望一眼,安溪道:“武当能兴,自然是咱们大宋的好事。那陈乐天似乎是个福将啊,才到武当没多久,那王重阳就迈出了十年都没迈出去的那一步。”

夫子看了眼安溪,道:“看来你很属意那个陈乐天,他究竟有何过人之处?”

安溪道:“夫子不要误会,我只是惜才而已。觉得孺子可教,才让他去武当。至于夫子是否愿意收他为徒,弟子不管。弟子看中的,是他的那份心性,我敢说,这届学生里,心性如他坚韧的,不会超过一百个。”

柳云天点头道:“我看不超过二十个。我给他强灌的浩然正气,他不仅没有被废,直接入境不说,而且还将那些浩然正气化入自己的气海,贮存起来。虽然现在他自己并不知道,但迟早会将那些浩然正气吸收的。”

安溪道:“这就是你将他踢进不器池的原因?怕他体内正气乱窜伤了他?没想到,你也跟我一样被他征服了…”

柳云天哈哈大笑:“征服这个词用的过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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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国,草庐。

大天师轩辕化雨得到消息,十日前,武当山王重阳入秋境,骑着一条黄狗下了趟武当山,而后又骑着黄狗回了琼台观。

轩辕化雨将才败给王重阳的小天师谢冰叫来。谢冰身上的伤还没好,一瘸一拐的来了。

轩辕化雨道:“王重阳十日前入了秋境。”

“啊?”谢冰吃了一惊,一拳捶在身旁的柱子上恨恨道:“师伯,是不是与我的一战才让他得了个入境的契机?”

轩辕化雨点点头:“极有可能。你入夏境才三年,入秋境才几个月,就去找他比划。他实打实的十年夏境,稳如磐石。你输就输在太急了!所以你不要因为一个败仗就乱了道心,胜负本就是常事。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急功近利,若你能静下心来,何至于掉境?”

谢冰捏着拳头长叹一声,苦笑道:“师伯,谢冰知道,掉境后重返秋境无异于痴人说梦。”谢冰忽然跪下来,道:“弟子请师伯收回小天师的封号!”

草庐三小天师,这个封号来之不易,是谢冰花了无数汗水和鲜血才换来的。现在,他居然自请收回封号。

轩辕化雨弯腰扶起跪在地上的谢冰,温言道:“切不可乱说,你回去好好静养,小天师的封号,只有往大天师升,断没有削掉的道理。你放心,师伯师叔们都理解你,只要你吸取这次教训,日后多多努力便可。回去吧…”

谢冰泣不成声,喊了声师伯,然后抹把泪,转身一瘸一拐的走出去。

走出门,谢冰原本惶恐感激的表情立刻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声冷笑,他在心中道:我以退为进,师伯,你说过的话,可就是泼出去的水了。

而屋内的轩辕化雨也是一声冷笑,道:“你那踮脚才够上的秋境,竟去王重阳那自取其辱,还妄想自己是王重阳入秋境的契机?真是笑话!我不会削掉你的封号,我还没蠢到出尔反尔的地步。”

轩辕化雨摇摇头,这草庐十二大天师十二小天师,大天师与小天师从修为上来说,有着天差地别。大天师是草庐内部封的,而小天师则是梁国当今天子所封。天子亦是草庐的虔诚信徒,但天子地位特殊。而且当今天子非常热衷于在各个门派里安插自己的心腹。当然,明面上,天子的借口是赐封,而不是安插心腹。

十年前,梁国天子推荐了十二个人进入草庐。五年后,天子便借着来草庐敬香的时候,与草庐掌门和大天师轩辕化雨说:朕想再封十二小天师,算是一种彰显咱们草庐绵延万年的象征。

帝王开口,谁敢拒绝,谁能拒绝?

所以掌门只是象征性的开了个十二大天师会议,便通过了这个提议。

然后天子就封了包括谢冰在内的十二人为小天师。

在外面的信徒看来,大天师小天师都是草庐的顶梁柱。但稍微有点心的,都能看出来,大天师才是真正的草庐定海神针,小天师嘛,无非就是天子没事时叫去说说话解解闷的道门待召罢了。

在江湖上,小天师们连英雄榜前两百名都进不了,打起架来,真正有头有脸的人物不会怕他们。

为数不多的好处之一,就是能唬得住普通百姓。在民间,只要一报出草庐小天师的名号,百姓们都是磕头颂德的。

这也是谢冰为何年纪不大,但却能收到一大帮徒弟的原因,也是他为什么总是急着报年少一败之仇的缘由。因为,受惯了百姓景仰的他,是不能容许自己还有仇没报的。

正文 第六十四章 怕什么戒律清规

豫州自古便是中原腹地,嵩阳城又是豫州的腹地,嵩山恰又在嵩阳城的腹地。少林寺所在的少室山茂密丛林又恰在嵩山的腹地。

少林寺得到王重阳入秋境的消息,是在十五日后。

一位京城来嵩阳城公干的礼部官员,将这个消息带到了少林。这个官员来少林寺敬香,与一个相熟的和尚闲聊时提到的,和尚又赶忙将此消息禀告给方丈以及师叔师伯。

智通法师作为少林寺除方丈外地位最高的高僧,在得知这个消息后,对身边的夫子二弟子凌云道:“你与武当那王重阳有交情吗?”

凌云拱手答道:“见过几次,彼此认识,但不熟悉。”

智通笑道:“我猜也是,你啊,过于教条了,性子不适合道门那套,倒跟我们禅宗挺合得来。”

凌云不置可否,也不说话。过了片刻,又道:“不过我倒是很想与他比试比试。”

智通老和尚哈哈大笑,想到第一次与王重阳见面时的场景,那还是七八年前,他带着才八九岁的觉远行走天下,路过武当,便上山想看望看望当时尚未离世的老掌教。

当时才十几岁的王重阳撅着屁股在琼台观前看蚂蚁搬家。瞧见智通来,赶忙上前道:“老秃…老方丈从何而来?”

“少林寺。”觉远一本正经,甚至有点生气,那王重阳差点就说了个无礼至极的词。从脸上的表情看来,觉远倒是显得更年长些,但事实上觉远比王重阳小七八岁。

王重阳一惊,赶忙跑进观里找找师父师兄们。

智通老和尚当然不在意那声未说出来的‘老秃驴’,小孩子嘛,童言无忌。

在武当山待了好几天,智通老和尚觉得这个小师弟王重阳天生一颗道心,虽然有些顽皮,但小小年纪就已能看破很多事。譬如那些敬香的香客,捐个一文两文功德钱,他也不住道谢,跟对那些个捐几百两的态度完全一样。搞的那些捐几百两的香客疑神疑鬼,总觉得别人是不是捐了几千两。

虽然武当也不靠这功德钱为生,但钱这东西,总是多多益善,就像少林寺,有了香火钱,才能做更多事,才能广开佛堂,多与民众讲经论佛,才能多度众生啊。

王重阳与凌云的秉性相比,几乎是相反的。凌云想与王重阳交流比试,是正常的,但王重阳拒绝比试,也是正常的。

在少林寺的这段时间,凌云每日与智通同吃同住。说实话,智通是很喜欢凌云的。凌云身上那份以天下为己任的气度,与佛门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殊途同归。

今日得知王重阳入秋境,智通颇为欣慰,这个被情字耽误了十几年的小道士,如今真是想开了吗?几年前,听说那个误他道心的女子成亲时,王重阳差点掉境,若不是如今的掌教大师兄竭力替他维持,恐怕王重阳现在就得在春境回夏境的路上努力了。

凌云忽然说道:“王重阳比我强。”

智通奇道:“何以见得?”

凌云道:“上回相见,他恐怕尚且与我不分高下,如今他又升秋境,而我这几年,却没有提升。”

智通摸摸自己的光头,叹道:“你对自己要求太高了。”

两人说话间,少林寺吃午饭的钟声响起。

吃过午饭,智通带凌云来到达摩祖师当年面壁的洞穴。达摩祖师在此面壁十年,一朝顿悟成佛。

这座照影壁并没闲置,此后,很多被罚或自来面壁的少林僧人不计其数。上回使用,是几个月前的觉远。因为擅自去天龙寺挑战,所以被方丈罚面壁几个月。

凌云早就与智通谈论过面壁之事,出身书院的他自然是不认同面壁之举,因为面壁期间什么都不做,连吃的喝的都要别人送来。这不符合儒家有为务本之根本。

智通指着照影壁说道:“凌云,达摩祖师的功绩自不必赘言,你说面壁是浪费光阴,可若没有这十年,达摩后来也成不了普度众生的祖师吧。”

凌云拱手道:“若达摩祖师能用这十年去度一二人,或许也能有后来的成就,或许在这期间,亦能顿悟。”

智通笑着摇摇头:“无论儒道释还是百家,其实说到底,还是修心二字。儒家读书修心,道门治病救人修心,佛门苦行修行。这桩桩件件说来,任何修行法门只不过都是手段而已,修心才是目的啊。”

凌云凝思片刻,拱手道:“弟子明白了。”

智通摆手道:“你还未明白,咱们不急,慢慢来。哎,你中午吃饱了吗,咱们去镇上喝几杯?”

凌云点头:“好。”

说罢,两人便往山下走去。智通法师抬头望望,仿佛看见镇上的鸡鸭酒肉正在向他这个老和尚招手。

少林寺名声在外,来此烧香拜佛的人络绎不绝,所以这嵩阳城里,好的酒楼自然是不缺的。毕竟有很多来此拜真武大帝的香客,都是非富即贵的。

智通和凌云两人已经在酒馆里吃喝了一个多时辰。

智通法师自小出身贫苦,吃不起什么好东西,后来又做了和尚,修成得道高僧前,不敢逾越寺规,更是滴酒点肉都不沾。后来,用住持方丈的话说,就是得成小道后,他就开始了吃肉喝酒。不过这么多年来,他身上最多时也就只有一两银子,所以他都是蹭吃蹭喝。这回,身边跟了个不缺银子的凌云,他自然是不肯放过的。

凌云家世显赫,是汴京城最一流的豪门大户,银子银票对他来说,只是个数字而已。

凌云与智通相对而坐,满桌子的鱼肉,智通依旧在大吃特吃,而凌云已经吃饱了,正在慢慢品茶。

智通满嘴肉,吐字不清道:“呃…凌云啊,你把自己管的这么严,不累吗?”

凌云摇摇头。

凌云酒也喝肉也吃,不管什么山珍海味,他都吃。但他有个特点,从不贪多。酒,只喝三小杯,肉,只吃三筷头。天上飞的海里游的地里钻的,任何好吃的,到他碗里,他都只吃三筷。从来都是只吃七分饱。

所以这对临时的师徒,在饮食上的习惯是完全相反的。凌云与觉远总是絮絮叨叨的说智通不同,他从不置喙智通的大吃大喝,连一句‘这样不好’都不说。所以这段时间智通感觉自己解放了,再也不用听觉远在耳边不停的叨叨,真是一件很愉悦的事啊。

不过智通经常说凌云,几乎每次凌云付账请智通吃喝时,智通都要摇头惋惜说句:“你这样太累了。”

累不累凌云心里清楚,但智通看着都累。

“你迟早把自己憋死。”智通干掉一杯酒,嘴里叼着快红烧肉,瞥见窗外路过的一位在这冬日也衣着清凉的美女,赶忙用油腻的手把凌云的头掰过来:“快看美女!”

凌云无奈,只得顺着智通手指方向,看了看那女子。

“咱们嵩阳城里,美女还是很多的,我常与觉远在城里转悠,觉远虽不愿意,但我这个当师父的说话,他不敢不听。其实他不知道,我带他看美女,是对他的一种考验,是一种修炼。”智通翻了翻面前那个盛鱼的盘子,已经被他吃完,只剩满盘鱼刺。这盘鲈鱼其实烧的不怎么样,没有青天阁里的鱼味道正。

智通自言自语间,只见那个衣着清凉的女子居然走进了酒楼里。

大冬天的,那女子上面是棉袄,下面却穿了个到小腿的红裙。白皙的小腿肚子露在外面,让人看了都觉得冷。

智通方才只顾着瞧那腿,待那女子走进店,瞧清脸后,智通大惊:“哎哟,忘得一干二净。”说罢,赶忙把头埋桌子上,装作酒喝多了。

凌云正奇怪,只见那女子蹬着皮靴大踏步朝他们这桌走来,边走边道:“智通法师,别装了,我方才还见你精神的很!”

那女子最多十七八岁,容貌虽不算极美,但胜在青春洋溢肤白似雪,脸颊腾起两朵红艳艳的,转过头看着凌云,气鼓鼓道:“你就是青天阁夫子的那个二弟子凌云吗?”

凌云点点头,眼睛只在女子脸上稍作停留,便挪开了:“正是。”心想,书院与少林寺为赵元佐打的那个赌,现在已是人尽皆知,这女子看来大概是识得智通法师,却不知与智通法师有何过节。

“你也是,明知智通大师是佛门高僧,却还陪他在此吃肉喝酒!”那女子责怪凌云一番,俯身摇了摇智通的胳膊,见智通还在那装醉,咬牙道:“智通法师你若再装样,我就去告诉方丈,说你在山下偷吃酒肉!”

“别别别...”智通法师赶忙坐起来,满脸堆笑的看着女子道:“小月,胭脂我已经买过了,可忘带回来,丢在觉远那了。”

少女哼了一声:“我才不信呢,你肯定是忘了买,我就知道你根本不把我交待的事放在心上,不行,我现在就去方丈那告你状!让方丈狠狠责罚你!”说罢便转身要走。

正文 第六十五章 先修己身,再修天下

女孩叫迟竹。父亲姓迟,而迟竹当年是出生在少室山那片竹林里,所以起了个名叫竹。

当年女孩父亲陪着即将临盆的母亲来少林敬香,乞求佛祖保佑母亲和肚子里的孩子平安。

谁知,刚上完香,在竹林中散步,母亲就觉得腹中作痛,接着就无法再走,在地上坐了下来。幸好当时智通法师路过,背着女孩母亲几个起落就到了城里一个稳婆家,这样迟竹才得以顺利生下来,母女平安。

觉远小和尚自小在少室山上的少林寺长大,后来稍微大点,便时常下山去集市上采买。因为常在一家菜摊上买菜,于是就认识了嵩阳城的这个女孩。后来一说,觉远才知道,原来自己的师父智通是迟竹的救命恩人。

这事原本智通是叮嘱过迟家,不要告诉小女孩的,毕竟佛门子弟救人是不求回报的。但这事终于还是让迟竹知道了。因此迟竹三天两头就上山,在少林寺里帮忙。少林寺里整天有个女孩晃来晃去,终归是不太方便的。于是住持方丈就语重心长的让迟竹不要老在少林寺内待着,但迟竹根本不理会,依然我行我素。

后来戒律院首座智直法师出面,一番恐吓,但还是没用。

最后还是智通法师出马,一番劝解,最终与迟竹达成共识,上山敬香可以,但尽量不要往僧众起居生活的后殿去。

迟竹答应了。

后来觉远每次下山,都谨遵师命去看看迟竹,一来二去,两个年龄相仿的男女就越来越熟悉。

每次智通大师带着觉远远游,迟竹都会叮嘱他们,给自己带当地的特产。上次去京城之前,迟竹就让他们给自己买点秋兰坊的胭脂。

智通大师和觉远到京城后,找到秋兰坊,承受着众人惊奇眼光,在秋兰坊逛了一圈,一问价格,老少两人逃也似的跑了。

仅仅手掌大的一盒胭脂居然卖五两银子,两人兜里的钱加一块也没一两啊。

智通大师当时想着,去青天阁要赵元佐的时候,顺带着要点银子。没想到后来这事就给忘了。

现在,迟竹来要胭脂了,智通大师当然不能实话实说交待自己忘了。

迟竹气鼓鼓道:“智通大师,你已经忘了三次了,前两次我就没追究你了,这次你又忘!”

智通搬个椅子给迟竹:“小竹先坐下,待我细细跟你说。”

迟竹瞧了眼凌云,心道这个凌云好严肃哦,丝毫笑脸没有,让人心里怕怕的。

智通告诉迟竹,在青天阁,他与安柳两大宗师大战了三百回合,打的天昏地暗,后来大家都打的累了,于是就约定,各自教对方的弟子一年,一年后弟子打一场,来决胜负。这样,输其实就是赢,赢,也就是输。无论结果如何,都是好的结果。而在秋兰坊买的胭脂,一直放在觉远身上,走的时候又比较匆忙,所以就忘了。说着,智通就看了看凌云。

凌云沉默了片刻,朝迟竹点了点头。

迟竹这才消了气,道:“智通大师你记性真差,觉远小和尚得一年后再回来,那我岂不是要等一年才能拿到胭脂?你们得想个法子…要不你写封信给觉远,让觉远留意一下书院里有没有近期来嵩阳城的,若有,就把胭脂让人顺便带来。”

智通竖起大拇指:“此计甚妙、甚妙!小竹真是聪明伶俐,好,就依你说的办,我马上就回去写信给觉远,争取在年前把胭脂给你带来。”

迟竹终于露出了笑脸,给智通斟满酒杯:“智通大师对小竹最好了。”

智通长舒口气,悄悄捏把汗,道:“小竹与老和尚我有缘嘛,老和尚不对你好对谁好。来,这位是夫子的弟子凌云,小竹可别失了礼数。”

迟竹赶忙站起来,侧身行礼道:“小女子迟竹,见过凌公子,方才多有得罪,还请包涵。”

凌云点点头:“无妨。”

凌云现在才看出来,这位叫迟竹的少女所穿衣裳,并非是将小腿裸露在外,她的裤子颜色与肌肤颜色相近,所以远远看起来,很容易将裤子误看成小腿。

智通此时也看到了迟竹的腿,正准备教育迟竹大冬天的露什么小腿。虽然嵩阳城民风算的上开放,但也不能让自己冻着啊。不过细一看,智通笑道:“小竹你很顽皮哦。”

迟竹也掩着嘴笑,道:“智通爷爷,这是魏国都城新传出来的样式呢,我有好几个姐妹都买了,很便宜的呢。”

智通摇摇头道:“你们啊,净学这些乱七八糟的,有啥用,还不如赶快找个如意郎君嫁人,尽早生几个娃,才是正事。”

迟竹脸红耳赤:“智通爷爷就瞎说,出家人说什么嫁人生娃啊。”说着,推了一把智通。

智通哈哈大笑,老怀安慰。虽然他是出家人,但看着迟竹,他就忍不住会想,当年自己若是没出家,若是与那个女子在一起了,恐怕现在孙女也跟迟竹差不多大了。

把迟竹送到家后,智通和凌云往少林寺而去。

凌云问道:“出家人不打诳语,智通大师打了一堆诳语。”

智通笑道:“酒肉都吃了,诳语有啥不能打的。我跟你说啊,老和尚我,除了不近女色,其他所有戒律我都不遵守。哈哈,你能把我怎么样?”

凌云无语。

“智通,随我回戒律院受罚!”忽然,一个声音从天而降。接着,只见一个身材高大的僧人不知从哪来,忽然就出现在智通和凌云身边。这僧人身形极为高大,凌云的身高在普通人里就算是高的了,而这僧人比凌云还要高出两个头,而且他的臂膀腰身也非常宽大,整个人犹如一尊巨塔。

智通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而后苦着脸道:“师兄,你从何而来?”

“我方才路过你们所在的酒楼,瞧见你了。” 智直法师身为戒律院首座,掌管寺内刑罚已经二十多年,今日他下山有事,正好看见智通在那大吃大喝,抓个正着。

智通耷拉着脑袋,三人回到少林寺。

在戒律堂里,智直命智通在佛像前跪下,拿出碗口粗的竹子,一下下往智通头上打着。每打一下,都发出沉闷的轰响声,凌云在旁边看着,有种想摸自己头的冲动。

“凌云啊,这几天你有空写封信回青天阁,差人去…去秋兰坊买几盒胭脂来。”智通觉得智直师兄的功力又长进了,这戒棍上的真气更浑厚了,虽然疼,但尚且能忍受。

“是。”凌云点头。

“戒律院弟子都出来!”智直大师喊了一声,瞬间从堂后走出十几个僧人,个个手持最大号的戒律棍。

“凌公子请至外面,戒律堂地方小,以防误伤。”智直双手合十,请凌云出去。

“是。”凌云乖乖出去。站在门外等智通。

“给我打,每人打断五十根棍为止!”智直下命令。

堂内众僧人齐声称是,继而只见十几个僧众手持碗口粗戒律棍,上下翻飞在跪着的智通大师旁边。

嘭、嘭、嘭的声音不绝于耳。

智通大师咬着牙,双眼猩红,嘴里居然还能说话,一会说觉风最近偷懒了吧?一会又说觉宁最近是不是得了高人指点,真气充沛的很啊,一会又说这棍肯定是智直师兄打的…

半个时辰后,智直大师打断手上第二十根戒律棍,终于支撑不住,喘着粗气走出门,一屁股坐到台阶上。

抬眼看看旁边丰神如玉身形挺拔的凌云,智直道:“凌公子跟着智通,辛苦了。”

凌云微微颔首道:“智通大师大智若愚,弟子跟了大师数日,只觉得大师佛法无边,实令我难以望其项背。”说着,凌云往下走了四个台阶,这样一来,巨塔般的智直即便是坐着,也比凌云稍高一些。

智直大师注意到凌云往下走的这个细节,眼里闪过一丝惊讶,道:“我与令尊凌高阳相识多年,你与他实在是太像了,一样的严以律己,一样的丰神如玉。”顿了顿,智直又接着道:“若当年高阳没有生那场病,再给他二十年,他定能解决贱籍的事。”

提到自己已经故去多年的父亲,凌云的脸上只极短的掠过一丝伤痛,便很快恢复古井无波的表情,颔首道:“家父一心为百姓,非小子能比。”

智直轻叹一声,回头看眼已经被打的嘴角流血的智通,道:“这世上的生命,本无高低之分。令尊所做之事,才是大利天下之事。我佛门空谈众生平等,可所有弟子都只是在修己身,如智通这般通透之人,恰是看明白了,才会如此放纵啊。”

凌云低头沉思片刻,道:“智通大师没有错,智直大师您也没有错。佛门子弟,自该有规矩法度,也只有到了智通大师这个层次的人,才有放纵的资格。大利天下之事,首先要从自己做起。我记得幼时,家父常对我说,先修己身,再修天下。务本,是做人之本。”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我教你啊

先修己身,再修天下!

智直抖了抖铁塔般的身躯,站起来,对于凌云所言,很是赞同。

又过了一个时辰,戒律院弟子终于都打完了五十根最大号的戒棍。

此时的智通大师,已经被打的袈裟尽碎,浑身浴血,除了脸,没有一块地方不见红。虽然他修为高,但那些戒律院弟子也没一个水货,个个放出去都是能威震一方的高手。俗话说天下武功出少林,江湖上的武道宗师们,其武道脉络溯本求源往上算,都能跟少林搭上边。

所以智通大师这场罚,可不轻巧,即便智通修为高深,但凌云估计他起码得在寺里修养半个月,才能重新活动自如下山吃吃喝喝。

智直走进去,对智通道:“智通,在佛祖面前,你今日食酒肉、打妄语,罚你,你可心服?”

“弟子心服。”智通对着面前的佛像拜了三拜。

智直道:“好,还望你日后多修佛法,莫再犯戒,否则,我等饶你,佛祖也比不会饶你!”

“是。”智通擦擦嘴角的血,点头。

这对话两人已经重复了恐怕不下一百遍,但没用。智直也知道智通不会遵守,但话总要说到。否则少林寺那些弟子有样学样可就糟糕了。

凌云要上前扶智通,智通摆摆手笑道:“不必,这点小伤无妨。”站起来,地上鲜血一大滩。

回到自己的禅房,智通爬上床开始打坐,凌云则守在一旁。几股热气慢慢从智通头上冒出来,凌云知道,智通这是在疗伤。

凌云回想起方才智通受罚时的场景,算了算,若是跪那里的人换做是他,他估计支撑不了一个时辰。倒不是说那些行罚的弟子有多厉害,而是根据少林寺寺规,在受罚时,是不可以调动真气抵御的。也就是说,那棍子一下下打在身上,都是实打实的皮肉之苦。凌云自问,他最多一个时辰,要么就伤的晕过去,要么就忍不住调动真气。

“是不是很好奇我是怎么忍住的?是不是在想,换做是你,怎么也坚持不了这么久?”半个时辰后,智通忽然道,眼睛依旧闭着在。

凌云点头。

智通笑,露出牙齿上的血,道:“整个少林寺,我是最扛揍的,连方丈师兄都没我能扛。老和尚我这是几十年的童子功,你学不来的。换成你,半个时辰,不伤筋动骨算我打诳语,咳…”话未说完,忽然喷出一大口血,接着,只见方才还在自吹自擂的智通横倒在床上。

凌云皱眉上前,左手按在智通胸口,右手按在按在智通后背,缓缓往智通身体里度真气。

儒家浩然真气与佛门清净之气,虽然在表象上不同,但在本质上是相同的。依照常理,凌云的浩然正气进入智通的气脉二海,很快就能融入智通的身体里。

不过凌云很快便发现,他的真气似乎根本进不了智通的气脉。好像智通身上有一层防护罩,抵御着外来的真气。

凌云正没理会间,智直大师忽然推门进来。巨大的身体站在屋里,头似要把屋顶顶穿了,见此情景,智直道:“凌公子不要担心,智通没事,这是他近年来独创的龟息功,疗伤有奇效。”

凌云探探智通的鼻息,发现呼吸微弱几近于无,盯着智通看了好一会儿,道:“第一次亲眼见到智通大师的龟息功,真如千年老龟,任王朝变换,我还是我!”

“目前还只能疗疗伤,希望假以时日,真能如千年老龟。”智直其实还是担心智通的,施过刑后还是没忍住来看看。虽然知道智通死不了,但心里总有点不放心。毕竟岁数都大了,再不像二三十年前那般皮糙肉厚了。都到了说不定哪天就去西方极乐世界的年龄,智直觉得自己的心似乎随着年龄增加,开始变得有点软了。

两个时辰过去,智直大师与凌云坐在椅子上也就聊了这么久,两人已经喝了好几壶水,实在是无话可说了,于是便安静的看着沉入龟息状态的智通。

也只有到了智直和凌云这种修为的修行者,才能看得出来智通极为微弱的呼吸。一呼细长,一吸细长,就如同把时间放慢几倍,身上的伤口,居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结、收口、结痂。甚至连智直和凌云都被智通的龟息功所感染,有意无意的也放慢了自己的呼吸。

屋内气氛安静到宁静,再到寂静,凌云有种天地虽大,我自有我方小天地的感觉。

“阿嚏…”智通打个雄浑有力的喷嚏,然后伸个长长的懒腰,终于醒来。“阿弥陀佛,你俩怎么都在?”

智直也念了声‘阿弥陀佛’道:“师弟你的龟息功,这次似乎比上次耗时更短了。”

智通偏过头看看外面的天色,点头道:“确实,短了一个时辰。”说罢,智通下床走几步,耍几招罗汉伏虎拳,抖抖身体,身上那些硬痂纷纷掉落,竟完全恢复如常了。就好像那场鲜血四溅汗水飞扬的受罚根本未曾发生过。

凌云叹道:“半个月才能恢复的内外伤,居然几个时辰便恢复了,大师的龟息功果然强大!”

智通嘿嘿笑道:“凌云你放心,这门功夫我肯定要教你的,不然怎么赢觉远?”

凌云内心终于荡起一丝波澜,道:“多谢大师!”

“叫师父,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智通忽然敛起笑容,抬手一掌虚空拍在凌云胸口,正色道。

“是,师父!”凌云站立不住,后退一步,堪堪站住脚跟,双手合十,行佛家礼。在这一刻,他是佛门子弟,倒不是因为智通说要传授他龟息功。而是他确确实实被智通的神通所折服,从心底里佩服智通这个不守清规戒律的老和尚。

智直见此情景,微微一笑,起身出门而去,走出门,他轻声自语道:“还真教起凌公子来了?”摇头大踏步往戒律院而去,巨塔般的身躯带起一阵阵风。

禅房内,智通大师拿起桌上的水壶,一口喝干,抹抹嘴道:“世间道理,无非规矩与破规矩二事。凌云你尊规矩,老和尚我专破规矩。可这世上的道理,哪有这么简单,又哪有这么复杂?”

凌云皱眉凝思片刻,道:“弟子该如何?”

智通上前一步,凌云后退一步。

禅房内瞬间杀气凛然,夫子二弟子凌云,虽无王轻鸿名气大,但那只是在百姓眼中。在黑白两道各门派宗属的师伯师叔辈心里,名头最响最令他们胆寒的,还要数这个二弟子。

凌云十年前,初入夏境,便仗剑走江湖,每到一个地方,都要顺手肃清一下当地的黑暗势力。

多数为恶太过分的门派,直接就被他一人剿灭。他不管那些门派后面站着什么势力,总之,民怨沸腾处,必杀之灭之。

即便那些帮们后面站着的是朝廷大员或是王侯将相。也有些势力会派高手去杀凌云,以图挣回自家狗被杀的这个面子,可是能杀掉凌云的人,江湖上屈指可数。就算是有,到了那种境界的修行者,也不愿意去惹青天阁。

于是,凌云有惊无险的结束游行,以八十八处伤疤和踏入秋境为收官。

所以如果说王轻鸿的潇洒不羁,在百姓眼里,是最完美的修行者形象。那么凌云的中正无双,在老江湖眼里,则是最可怕的举头三尺之刀。

在江湖上有个并不人尽皆知的传言,凌云杀的有罪之人,不下于五百。修行者,不下于一百。夏境修行者,不下于三十。

此刻,当恶人克星凌云毫无保留喷薄而出全部修为,浩然正气如江河而下,整座禅房内本应是狼藉遍地,甚至掀翻屋顶也不在话下,但此刻在这小小禅房内,却出乎凌云意料的,没有掀起任何波澜。

当然,这一切都是因为智通大师。只见智通双手合十,微微颔首,新换上的僧袍微微摆动。

“规矩为外,诚心为内!”

“众生为重,己身为轻!”

“生为要,死为次!”

三句言罢,智通抬手往凌云头顶缓缓拍下。凌云欲要躲闪,却无法动弹。抬眼看向智通,四目相对,凌云顿时觉得气脉两海中顿时一空,心下大骇,难倒修行了二十多年的真气没了?意识骤然慌乱,双眼血红,下意识的就要跟智通拼命。

“莫慌!”智通喝道。

凌云乱成一团的识海被智通一声喝,一下子清明了。

“龟息之功,要在无法度,无欲求,无光阴…”

“规矩为外,诚心为内…………无欲求,无光阴…”凌云随智通而念。念罢,忽又念道:“生为要,死为次?”

“收!”智通大师突然撤回双手。

轰隆隆,禅房内的桌椅板凳柜子床等一切事物,尽皆粉碎飞散。

凌云没了舒服,一跃而起,冲破屋顶,直上云霄。只片刻,便落回禅房内。

智通大师哈哈笑道:“这佛门规矩,我一概破之,凌云你看明白了没?”

“多谢师父,弟子明白了!”凌云双手合十,颔首答道。

正文 第六十七章 掌教高兴,亲自下厨

武当现任掌教李玄同,五年前修成太平心法,与轩辕化雨在泾河边一战,惹来无数江湖人士、百姓们的围观,众目睽睽下,李玄同单掌破开黄河水。

而后,李玄同游历于魏国,在宋魏边境,一人独退三千魏军,一战成名。

自此,曾经籍籍无名的李玄同,成了王重阳‘泯然于众’后,武当山新的精神支柱。

直到王重阳冲破十年魔障,终于从夏境踏入秋境,骑着阿黄下武当。

掌教李玄同在历代祖师爷画像前,留下喜悦的泪水:“师父,小师弟他终于破了心魔!”

整座江湖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都在谈论王重阳。王重阳与青衣女子之事,江湖皆知。

王重阳年少入夏境,却迟迟不入秋境时,大家说起王真人与青青之事,都是摇头惋惜。宋人多说,这是一段孽缘,只苦了缘中的两人。而梁魏等国的人,则多把罪责推在青青的身上,说是青青误了王重阳的道心,若不是青青,王重阳何至于此。

但如今...

“王真人果真是神童,凡尘之事到底还是误不了他啊...”

“那是自然,强者到底还是强者。”

“我早就看出来王真人不是凡人了…”

所有闲言碎语化为尘土,再也无人说‘狐媚女子青青误了王重阳’、‘王重阳便是那前朝方仲永’。

江湖就是如此,少有人能理智的去看一个人究竟如何,多是人云亦云,多的是看你实力来论你人品的好事者。

你实力大涨,境界攀升,他说你神武英才;你路遇瓶颈、行入南墙,他又说你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其实对王重阳来说,没有这十年之心魔历练,也就没有冲破障碍的升境啊。况且,不管是什么境界,他王重阳还是那个王重阳,是李掌教嘴上不喜欢却在心里最在意的小师弟,是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最喜欢拉着坐而论道的小师弟,是尚在外游行未归的武当剑道第一人五师兄张越最钟爱的剑靶子。

这些,从他在襁褓里被老掌教带上山的第一天,便注定了。

“重阳啊,修道这事,你爱就修,不爱修也没事,你这么多厉害的师兄,也不差你一个。”师父临终前,拉着他的手,笑吟吟的说。

大师兄泣不成声,跪在一旁涕泗横流,旁边其他几位师兄纷纷跪下同声道:“师父你放心,我们会照顾好小师弟的。”

师父从不掩饰自己对这个捡来的孩子的喜欢和宠溺,临死,不谈武当之未来,不念道门之千年,却拉着王重阳的手,一遍又一遍的交待,别跟人打架,少揽活计,谁欺负你了,就让师兄们帮你出气,不要自己动手,不安全。

师兄们呢,则都把他当作孩子,外人打上门来,他永远没机会第一个上,要去哪个门派讲道理的时候,也从不带他,让他看家。

尤其是五师兄张越,哪次出去游行回来不给他带一大堆好吃的,就算是在外面打的身受重伤的回来,也能吐着血从怀里掏出一份三五千里外的特色小食。

王重阳并不知道,在他十岁那年,师父与大师兄有过一次谈话。

师父说:“咱们小师弟有望成为武当第一个飞升之人。”

当时才刚开始修天平心法的李玄同大惊,几千年来,道门典籍中有载的飞升之人,只有张道陵一人。小师弟有望飞升?那草庐号称道门之祖,几千年也就只有张道陵祖师一人,其后大天师一茬又一茬,却没能再续张祖师的辉煌。

而武当,典籍里记载的张三丰祖师爷虽然是拒绝飞升,选择自然老去,但总归是没有飞升。若王重阳能飞升,那武当至少能力压草庐三百年,再不用被草庐压着一头了。

不过师父又说了:“飞升非刻意可为之!位列仙班不一定就是件值得高兴的事!”

李玄同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他谨遵师命,坚决不把师父所言告诉王重阳。他知道,以小师弟的性格,若知道自己有望飞升,那定然宁愿抛弃自己一切,也要飞升,拼了全部也要为武当挣这份面子。即便李玄同作为大师兄的身份,他也不忍心看着王重阳为了修行抛弃所有。

这世上,哪有让小师弟一人担负起武当之兴的道理。

小师弟这次终于入了秋决,李玄同很高兴,这些天,很多门派掌门人都修书过来道喜。

连草庐大天师轩辕化雨都写信来了。

轩辕化雨在信里说恭喜王重阳终破心魔,客套话不少,在信的末尾还酸酸的提了一句,王重阳下手太狠,直接将我们草庐小天师谢冰打的掉了境,也太没仁心了吧。

一肩担起整座武当从不说半句累的李掌教当即回了封信,信上先是客套一番,末尾写上‘小辈打闹,胜负常事,大天师看开点吧’。

写罢,让小道士送去镇上寄出,李玄同越想越觉得好笑,解气,武当山自从五年前他李掌教杀退三千魏军后,传到江湖上的新消息就很少了。

这五年来,倒是草庐每隔三五个月便爆出一个好消息,这个升境了,那个符道大成了…

这回,阔别五年,终于又从武当山传出去一条好消息,而且还是如此之大的好消息。总算扬眉吐气一回了。

李掌教越想越高兴,回自己屋里搬出一坛老酒来,把二师弟三师弟四师弟还有小师弟都叫来,让厨房把中午剩的饭菜端上来。

小师弟王重阳来的时候把陈乐天也带来了,看见桌上的菜,小心翼翼道:“掌教师兄,这些菜我们准备晚饭吃的…”

李掌教手一挥,露出罕见的霸气道:“晚饭我亲自下厨,我现擀现做,来一锅臊子面给你们尝尝。现在,咱们先喝了再说。”

哦?王重阳和几位师兄一听这话,立刻点头。整个武当山都知道,李掌教的厨艺是武当一绝。李掌教做掌教前,经常下厨,后来做了掌教,事情多了,就不做菜了。

王重阳从小吃惯了掌教师兄的手艺,后来一下子没得吃,有大半年,一到吃饭就垂头丧气吃啥啥不香闻啥啥没味。后来掌教师兄教给他几道菜,王重阳这才重新生龙活虎。

既然掌教师兄说今晚他下厨,而且做的还是平时不去京城根本吃不到的陕西道特色,大家都很期待开心。比王重阳入秋境还要令他们开心。

陈乐天酒喝几杯下肚,赞道:“好酒!李掌教这酒是自家酿的吧?”

李掌教笑道:“对,十几年前酿的,今天高兴,拿出来让大家尝尝。”说罢,李掌教给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都斟满酒,四位武当柱石站起来,举起酒杯,李掌教正色道:“来,我们敬陈同学一杯,感谢乐天帮重阳解开心结破掉心魔!”

陈乐天赶快站起来,举杯道:“李掌教客气了,诸位真人客气了,小子愧不敢当、愧不敢当,唯有先干为敬。”

书痴二师兄赵华亭从怀里掏出一本极旧的论语,递给陈乐天,道:“这里面是我这些年的批注,不敢说见解如何高明,起码值得看一看。”

“多谢赵真人。”陈乐天接过,随便翻了翻,里面批注的比原本的字至少多了四五倍。这可是价值连城的宝物啊,书痴赵华亭学富五车,其批注的论语,定然能解开他心中许多困惑,陈乐天不禁心中一喜,赶忙又干了一杯酒以示谢意。

诗痴三师兄陆龟蒙看着陈乐天一口干掉杯中酒,笑道:“今日高兴,贫道想赠诗一首给陈同学。平日无道友,千里有香客。书院遣人来,武当八方贺。”

陈乐天拱手道:“多谢真人,此诗虽短小言简但,足见真人诗词功力。”

王重阳撇撇嘴道:“师兄的诗真是不敢恭维,乐天你这马屁拍的,好牵强,我听着都不好意思。”

众人相顾而笑,琼台观内一片喜气洋洋。

外面路过的一位年迈香客听到琼台观里的笑声,问道童:“真人们今日不修行啦?”

道童答道:“事事皆是修行。”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香客笑道:“王真人虽然入秋境了,可还是不能松懈啊,业精于勤荒于嬉啊!”

道童看看这年迈香客身边跟着两个精壮随从,又打量一番他,估摸着这位老人家恐怕是官场上退下来的,兴许是一方大员呢。

于是恭敬道:“老先生说的好,不过我们王师叔祖不会松懈的,咱们掌教和诸位师叔祖都不会松懈,掌教师叔祖常教育我们,永远存着一颗修行的心,即便是睡觉玩耍,都当做修行,这‘道’,自然就能修成了。”

年迈香客听这约莫只有十一二岁的小道童说起这番道理来头头是道,不禁笑道:“有道理。人生处处是修行啊!”

说罢,老先生抬头望向在云层中若隐若现的天柱峰。老先生已经记不清这是第几次来武当了,从穷困潦倒的年轻到如今的致仕还乡。而不管如何起伏,只要到了武当山,到了这琼台观,心中的一切烦扰,在此刻,都消散了。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大将军进京

距离武当山几十里的汴京城。

皇宫。

御书房。

继位刚满八年的和诚帝身着一身青色便服,若不在意眉宇间那股浩浩威严,这位帝王看起来倒与一般文士无二。和诚帝手上拿着一本书,投入的看着,边看边踱步。

“陛下,大将军到了。”太监躬身轻轻道

“快请。”和诚帝放下书,负手而立。

大将军李戎生身着陛下钦赐的铠甲走进来,单膝跪下:“臣参加陛下。”大宋礼仪,武将带甲不必行跪拜礼。不过李戎生这是巡边归来,所以行跪拜礼也是应当的,只不过因为铠甲太重,所以他这个礼行的颇有些艰难。

和诚帝瞧了他片刻,才抬手虚扶:“起来吧。”

李戎生吐出一口气,披甲跪拜,简直就是折磨啊。他瞅瞅身旁没有太监在,英俊的脸庞上浮起一抹笑意,然后这位天下闻名的大宋大将军居然在没得到皇上允许的情况下,擅自往离自己最近的椅子上一坐,屁股坐的实实在在。

更令人惊讶的是,和诚帝就好像没看到一样,朝未经允可只能在门外守候的太监唤了声。

“给大将军沏茶,再拿些点心来。”帝王吩咐,太监唱喏而去。

李戎生觉得身上的御赐盔甲很不舒服,动了动胳膊,道:“陛下,臣此次去西凉,算是看明白了一些问题,那马堂行将就木,再懂得大势,再怎么虔诚的臣服我们大宋,也不顶用,三年内马堂恐怕就得病死。到时候他那几个儿子,我看也就马腾聪明点,给他个十几二十年,或许他能把西凉理的像模像样点,其他几个王子,都是废物......陛下,我下次来见你能不能穿便服,这盔甲我实在是穿不惯呐!”

作为当今天下,最强大国家的帝王,和诚帝其实登基才八年而已。在整个天下来说,登基八年的帝王,尚且还能算是新帝。

不过这八年来,和诚帝做了不少震惊天下的事。所以虽然年轻,但各国君主只要一提到和诚帝,都是既佩服又害怕。

和诚帝道:“当初找朕要这身盔甲的,是你,现在说穿着不舒服的,也是你。来见我,你就得穿着,不然御赐何用?”和诚帝当然记得,当初李戎生软磨硬泡非要帝王大张旗鼓的下谕旨钦赐盔甲,还起了个酸里酸气的‘白雪银甲’之名。不过圣上在谕旨里加了一句,以后来见朕,必须穿御赐银甲。

李戎生无奈道:“我找陛下要这身盔甲,是想能压一压那帮整天说我坏话的文官们的气焰,至于说穿不舒服,本来它穿着就不舒服嘛。但是现在看来,那帮文人根本不怕,照样指着我鼻子骂,唉...”

和诚帝摆摆手:“废话不多说,你之前上奏折说关于成立火器局的事,有计划了吗?”

一说起这事,李戎生站起来,敛起玩世不恭的表情,拱手道:“计划书已初步拟定,陛下先看看。”说着,从怀里掏出与陈乐天在武当山商讨了三天三夜,才鼓捣出来的计划书,起码有五百页密密麻麻的蝇头小楷,交于和诚帝。

和诚帝翻看着,只片刻,堂堂帝王的手便开始控制不住微微颤抖,帝王不知是不是不想在臣子面前表露自己内心的波澜,放下计划书,沉默良久,眼中闪着光芒道:“朕真是小看你了!”虽只看了冰山一角,但自小便被先皇扔进禁军里熟悉军务的和诚帝,看出来了这份计划书中蕴含的真正力量有多大。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这份计划书,往大了说,就是在栽一棵参天大树,甚至,都不需要等到后人,十年八年后,或许就能成效巨大。

李戎生摇头道:“这份计划书,我只出了两三成的力,真正出力的是臣麾下一个十八岁的伍长。”

和诚帝惊讶的看了眼李戎生,道:“十八岁的伍长?如此人才,你怎么还不带来见朕?”

李戎生道:“此人今年刚考上青天阁修行院,臣觉得,先让他在书院里磨砺一番,未尝不是好事,毕竟他在军营里待太久了,直接把他扔朝堂上,不一定是好事吧。”说起火器局首倡者陈乐天,李戎生想到那小子如今在武当山天天吃喝玩,倒是惬意的很。

和诚帝抬手点了点李戎生,道:“你倒是惜才,我看你是生怕他一着不慎被我砍了吧?”

李戎生赶忙躬身拱手道:“臣岂敢,臣是真的为陛下为社稷着想啊,那小子,脾气秉性不让书院磨磨,在朝堂上不晓得他能作出什么事来,到时候犯了众怒,杀了他的狗头是小,咱们大宋失去一个栋梁是大啊!”

和诚帝压抑住内心想立刻找来那个栋梁的冲动,道:“算你说的有理吧,不过这火器局之事,总得委派给人,你自然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来负责的,就交给那个十八岁伍长如何?”

“火器局太过重要,交给我和他都不合适,臣以为,此事应该陛下亲自负责。”李戎生道。

和诚帝疑惑的抬头,不过随即就明白了李戎生的意思。

李戎生点点头,心照不宣。

火器局这种机构,首先是保密的问题。在研究的过程中,核心的东西必须是百分百保密的,一丁点核心东西泄露出去,可能都会引起他国的好奇。

一旦他国好奇,也投入研究中,那大宋可就被动了。

然后就是在研究的过程中,需要投入大量人力物力,这个支出不能从户部,因为走了户部,保密就很难了。因此,只能以帝王私人之名义成立这个庞大的机构。

更为重要的是,其中涉及到许多官员、负责人的任免,庞大的人事关系莫说陈乐天,就算是交给名震天下的李戎生,也是不可能搞定的。所以这些只能交给皇帝陛下,毕竟大宋朝堂上那些铁骨铮铮的士大夫,骂起人来,没人扛得住。

说话间,太监递上茶水和点心,李戎生不顾仪容,大吃起来。那太监也知道这位大将军能吃,所以特意从御膳房里取了五人份的点心。

和诚帝待李戎生吃差不多,才又道:“这份计划书待朕仔细研究,过了年,朕便着手开始做。到时候,你把那个伍长叫来,我让他以一个普通管理者的身份在里面兼着做事。”

李戎生点点头:“这样最好,那小子不太受管,毕竟还年轻。”

和诚帝笑笑道:“无妨,榨干他的价值后,我就砍了他。”

两人相视大笑,外面站着的几个太监对望几眼,纷纷在心中暗想,这大将军每次来见陛下,都能让陛下高兴好久,果然不愧是天下第一将军啊。

李戎生吃饱喝足抹抹嘴,又跟帝王说了会边疆的情况。

西凉目前四个皇子分作两派,势力均等,谁也灭不了谁。其余部落投靠各方皇子的,有,但很少,多数部落都选择观望。毕竟身为西凉之主的马堂表现给部落首领看的,是一副尚且康健,起码还能再活二三十年的身躯。

李戎生也是费了挺大力气,才得到谍子递上来的,关于马堂身体状况的真实消息。

所以西凉各部落首领,选择了看起来最明智的观望。

“父皇!”一个七八岁粉雕玉琢的孩子蹦蹦跳跳闯了进来,后面跟着的乳母哎哟一声,却不敢擅自进来,只跪在门口。

和诚帝看到自己的儿子,眉宇间柔和许多,摸了摸儿子的头‘哎’了一声,道:“父皇与大将军在谈事,真儿乖,去外面玩。”

孩子转头看了看李戎生,说道:“大将军好,大将军什么时候教真儿骑马射箭啊?”

李戎生颔首道:“庆王殿下好。再过三年,待殿下再大一些,臣就教殿下。不过在这之前,殿下要吃好喝好睡好,最好是能把太傅教的东西背个滚瓜烂熟,这样学起骑射来,必定能一日千里。”

和诚帝到现今为止唯一的儿子赵真低头想了想,嘟嘴道:“好,真儿记住了。”

和诚帝和李戎生相视而笑,这个赵真一两岁时就极其聪慧,按照目前这个情况,估计以后做太子也是迟早的事。

让乳母将小赵真领出去后,和诚帝继续与李戎生讨论西凉之事。

对于西凉内部的混乱,梁国与魏国是喜闻乐见的,但大宋帝王却不这么想。混乱,是大治的前戏。虽然西凉现在乱,但从长远来说,乱,是有利于培养出英雄人物的。内部淘汰的必然结果是优胜劣汰。把西凉四个皇子,比作四条狼,互相撕咬存活下来的,自然就是最强的那只狼。

因此和诚帝和李大将军都需要提早考虑。

和诚帝是文人出身,虽然自小在禁军里摸爬滚打,但毕竟没有真正上过战场,所以边防之事,很大程度上还是要依赖王朝七大天子剑,其中最锋利的这柄剑,北军统帅,由帝王一首培养扶植上来的李大将军,自然是他目前最为倚重的人。

关键是,帝王喜欢这位大将军。毕竟在帝王家,能找到一个亦师亦友的人,很难很难啊!

正文 第六十九章 帝王家事

帝王和大将军在御书房里从午后待到傍晚,李戎生才离开。

和诚帝让太监找来一个铁盒子,然后帝王小心翼翼的把几百页的火器局成立计划书放进铁盒里,上锁,然后放在自己桌子最显眼的位置。并且告诫身边这个最信任但并不识字的太监,这个铁盒里的东西很重要,不要让任何人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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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二十四节气中的大雪。

天刚亮帝王就进了御书房,待到快中午时,才负手走出御书房,在庭院里散步。

和诚帝想起了父皇。

父皇驾崩已经过去八年了,父皇曾说,淮南王可大信之,可淮南王却是第一个跳将起来造反的,也是他继位后唯一一个造反的藩王。父皇还曾说,西凉国上马为兵下马为民,应该慎之又慎防之再防,切不可放任其壮大,可是那西凉太平了十几年,内部斗争却一直不断,从来没能拧成一股绳。

与和诚帝一母同胞的皇弟赵驰说,事实证明,父皇说的都不对。

但时至今日,和诚帝越来越佩服父皇。父皇的高瞻远瞩雄才大略,远胜于他这个做儿子的啊…

“陛下,祭酒大人来了。”

“请。”

独属于一家一姓的金明园。

园内所有建筑都是依水而建或是建在金明池的池中小岛上,以居中飞虹桥为主,岛岛相连,岛岸相连。

阳春三月时,园内桃红柳绿遍地春意,池内遍植莲藕,夏季又是满池清荷盈天,被有幸来过此地的文人誉为金池夜雨。不过如今是冬天,金明池内自然是看不到翠荷的。

东桥头有九殿相连,殿外有座在殿前颇显寂寥的亭子,和诚帝喝着茶,身旁本来是没有火炉的,但为了即将来的祭酒大人,帝王吩咐人端上来好几个火炉取暖。

帝王手里轻轻摩挲着一块西凉国进贡来的和田玉,偶尔抬头望向湖面碧波,眉宇间看不出悲喜,倒像是在回忆什么。

一个相貌平庸,却穿着国子监祭酒官服的中年男子缓步走入亭中,拱手道:“臣,参见陛下。”

皇帝陛下收回思绪,微微一笑,点头道:“祭酒大人坐。”

祭酒大人韩愈大概是每三五日便会来与陛下言谈一番,所以也不紧张,在一旁坐下,道:“陛下吩咐臣依照周礼所作的礼解已经完成一半,大概还需三月便可全部完成,届时臣会转于礼部印刻分发各地书院。”

皇帝点点头赞许道:“祭酒大人辛苦了。这礼之一学,于国于民虽无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潜移默化中,会让百姓大有收益。”

祭酒笑笑,道:“陛下所言甚是。”

亲自为面前的祭酒大人斟上一杯茶,皇帝放下茶壶笑道:“这都是先生当年教我的,学生铭记于心。”

当年的赵煜还是太子的时候,便拜这位当时还未有正式官身的韩愈为师,韩祭酒当初是被先帝赏识,特意留给太子赵煜的人。在国子监做了二十多年的讲学,终于在赵煜登基后被提为祭酒。

大宋尤重文教,所以这位国子监祭酒相对别国的祭酒,在朝中的地位要高上许多。被皇帝称作先生,可比赐他百两黄金还要让这位祭酒大人开心。祭酒大人呵呵一笑,瞥见帝王手中的玉石,忽然想起来当年那淮南王是个极爱玉石之人,众玉石中又最爱和田玉,不禁皱眉道:“陛下还放不下淮南王之事?”

皇帝点点头,毫不掩饰。

韩祭酒正色道:“陛下是一国之君,当以社稷百姓为重,淮南王咎由自取,有何值得陛下放不下?”

年轻的皇帝又点点头,没有说话。

韩祭酒似乎回到了当初还是太子之师时,提高声音,用近乎责备的语气道:“陛下当明白,古往今来,多少妇人之仁的帝王最后就亡于野心勃勃的叔父之手,若不斩草除根,天下何以安宁!百姓何以……”

“我知道!”皇帝忽然出声,打断祭酒的话,沉默片刻,似乎自言自语,却不自称朕的喃喃道:“淮南王叔当年待我很好,知道我喜欢什么,懂我在想什么,我小时候闯了祸,总是王叔护着我,王叔在起兵前还写信告诉我……”

“陛下!”韩祭酒霍然站起,猛喝一声。

曾经的太子,如今的皇帝住口抬头,盯着恩师半晌,然后长长吐出一口气,苦笑道:“朕知道利害,先生还是坐着吧。”

两人相对无言很久,皇帝抬眼看向湖水,缓缓道:“家、国、天下,朕的家呢?”

韩祭酒忽然作出一个大不敬的举动,伸手摸了摸帝王的肩膀,轻声道:“陛下的家里有太多舍己为人的人,为了国泰民安,他们付出的心甘情愿,陛下应该高兴才是。”

三年前,和诚五年,秋。

皇宫大内,崇政殿。

皇帝陛下正在批奏折,桌上两尺高的奏折几乎要将皇帝埋在其中,忽听太监来报,淮南王有信。

一听是许久没来信的淮南王叔,皇帝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接过信迫不及待的打开来看。

皇叔的字依旧潇洒不羁,可是信的内容,却让帝王浑身颤抖!

见信如唔,侄儿辛苦了。

王叔曾闻史书中有言,帝王无家事,君王的家就是天下,君王的亲人就是天下百姓。

近年来,王叔观各大藩王所作所为,似有不臣之心,还望侄儿多多留心。

王叔以为,削藩已是迫在眉睫之事,侄儿需在五年内彻底削藩,否则天下难安!

而,王叔不反,侄儿如何削藩?陛下不削藩,大宋如何安稳?

既然如此,那王叔就反了罢!

侄儿小心,保重身体。

切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

‘铛’的一声,帝王身边的杯子被打落在地。短短的片刻,和诚帝脸上的表情从期待变为惊诧,又变成愤怒,最后变成绝望。

“来人,快去请韩祭酒来,速去!”帝王深吸一口气,努力克制自己心中的巨浪,扶着桌沿坐下。

“陛下。”韩愈韩祭酒拱手行礼,他不知陛下急急召见有何急事,一路小跑而来,跑得满头大汗。

帝王将手中的信笺递给韩愈。

韩愈接过来定睛一看,‘啊’了一声,立刻扶住帝王的肩膀道:“陛下,镇定!”祭酒大人急急思量片刻,一边把信烧了一边道:“淮南王谋反,陛下要速做应对。”

“老师,我…”和诚帝捂着胸口,说不出话来。

“天下为重啊陛下!”韩祭酒待信烧成灰烬,跪下道:“请陛下速召六部官员以及几位大将军进宫!”抬头看见曾立志要做那千古帝王的和诚帝,呆如木偶,韩祭酒咬牙站起来,抄起旁边一把戒尺兜头就打过去…

和诚帝被重重的打了好几下,终于回过神来,霍的站起来,朝外喊道:“速召六部尚书侍郎,还有三位大将军进宫,速去!慢!把镇南将军李戎生也叫来!”

一个时辰后。

崇政殿内站满了整个大宋最高品级的文武大员。帝师韩愈则站在帝王身边,不时用眼角余光瞟着和诚帝。

起初在崇政殿里,说实话,韩愈当时很失望。因为陛下居然被区区一封信就扰乱了心神。淮南王刘安造反,不管他的初衷目的是什么,不管淮南王是为了什么而反,他刘安总之是反了。

削藩之事,和诚帝继位初就与韩祭酒浅浅提过了。只是一直在等待借口而已。这刘安一反,那帝王削藩可就是名正言顺的了。这是多么难得的机会!多么绝佳的机会啊!可陛下居然因为从小与刘安交好,便瘫坐不知所措。

作为堂堂帝师的韩愈,真的非常非常失望。不过,大着胆子打了几下后,陛下就彻底恢复了清醒。就跟十几年前一样,太傅与太子一言不合,举尺便打。

当众高官到达崇政殿后,龙椅上的帝王,浑身上下,再也没有表露出丝毫的迷惘,有的,只是对于藩王造反的痛恨与难过。

和诚帝坐在桌子后,看着眼前的诸位将相,声音没有任何波澜的道:“朕得到消息,淮南王刘安欲反。”

“啊?淮南王造反?”

“淮南王一直忠顺守边…怎么…”

“消息可靠吗?”

……

众大臣一时间竟无法相信,淮南王刘安居然会造反。要知道,刘安当年可是救过先皇性命的忠臣啊。

若要造反,当年在战场上只需袖手旁观一瞬,让先皇崩在魏军阵中,他刘安这个当时麾下甲士最多的元帅,便唾手可得这大宋江山啊。

为何当年那么咫尺,他不要,非要如今铤而走险?要知道,如今天下太平,当今陛下又是大宋子民爱戴景仰的好皇帝,他刘安这时候造反,获胜的可能几近于无啊!

和诚帝朝当时尚且只是镇南将军的李戎生看去,李戎生会意,站出列班,道:“陛下,臣以为,当今之计,应速速做应对,而不是讨论淮南王为什么造反的时候!”

众大臣顿时住了嘴,都反应了过来,不禁在心中捏了把汗,心道,这李戎生小小年纪,胆子真大,不怕得罪我们?

正文 第七十章 我已看破,你们呢?

武当山。

一大早,陈乐天和王重阳一人端着碗白粥,上面铺着些许咸菜,稀里呼噜的吃着。阿黄趴在旁边看着他俩吃,不时的伸伸舌头。

陈乐天觉得阿黄自从上过天之后,还是没什么变化,依旧对人不怎么亲近。不禁道:“阿黄怎么一点长进没有,武当山的狗,不该这样啊!”

入了秋境的王重阳趴口粥道:“武当山的狗该是什么样?”

陈乐天道:“应该像你像掌教一样,对香客们态度和蔼,这才合天道无为嘛,这样一幅高高在上对人冷冷的模样,倒像是咱们儒家的大儒。”

说罢,两人都笑,阿黄咧咧嘴,不知是不是也算笑了。

陈乐天很羡慕王重阳,年少便入了夏境,如今蹉跎十年终于又入了秋境。这种羡慕溢于言表。

不过王重阳倒是很会宽慰人,说你陈乐天还年轻,年轻就有无限的可能,三十岁前未尝不能入秋境,江湖上像你这般年纪轻轻便能入修行境的,不多啊,很多人一辈子都只能在武道上摸爬滚打,至死都被拦在修行境门外。

陈乐天想想也是,不过一想到王重阳骑阿黄下武当,又骑着阿黄上武当,那个一人骑狗飘摇在云雾缭绕的武当山诸峰的情景,真的是很令人向往啊。让陈乐天忍不住生出‘大丈夫生当如此’的感慨。

吃完早饭,王重阳带陈乐天来到太和宫旁,武当山的藏书洞。

藏书洞的名字虽叫洞,其实是一间守卫森严的中型宫殿。叫洞,是因为这里一开始确实是个山洞,当初被张三丰祖师爷用来放置自己并不多的藏书,以及一些自己所写书籍,后来武当渐渐发展壮大,藏书越来越多,小小山洞已经放不下了,仙师们便临山靠洞建了一座约莫有太和宫三分之一大的宫殿,专门用来贮存藏书。

如今的藏书洞里,已经是包罗万象,不再囿于只有道门典籍,儒家佛家百家的书籍应有尽有。很多善本珍本,都被完好的保存在了这里。有时候,大宋帝王也会派人来这里寻一些皇宫大内缺的孤本。

这藏书洞一般情况下,是不许外人进的。往年,书院派来武当学习的弟子,很少有能进藏书洞的,最优待的情况也不过是,跟掌教开口求借阅一部什么什么书,然后掌教应允后,会差人把书拿出来给书院弟子。

所以当王重阳带着陈乐天走进藏书洞后,守卫们都很惊讶。王重阳自然也不会跟他们解释。

毕竟当时陈乐天几番在李掌教看来颇有见解的话,说的王重阳内心豁然开朗时,现场只有李掌教和三位师弟在,并无他人。倒是有些路过的香客,但普通百姓哪能看得出来其中的关窍。甚至,王重阳若不是骑着狗乘云下山,别人也看不出他升境了。

陈乐天随王重阳一进藏书洞,就被墙上巨大的书架吸引了。除了门所在的这面墙,其他三面墙上,全部都是足足两三层楼高的书架。仰头看去,仿佛来到了书海。

“先师们的智慧皆在于此!”王重阳抬头望望四周无数书卷,有种身为武当弟子的自豪感。

“百闻不如一见呐,如此之多的藏书,祖师爷们费多少心血鲜血啊!”陈乐天也不禁感叹。陈乐天平生也有个爱好,那就是收藏书籍,秋实客栈他用了三间房专门用来存放他四处找来的书。对他来讲,这藏书洞的蔚为壮观,就好比是酒徒进了皇家酒窖。

王重阳见陈乐天口水都快要留下来了,笑道:“以后你随时都可以进来看书,只要不带书出去,你想待多久就多久。另外,你也可以带纸笔来抄,只要别做的太张扬便是。”

陈乐天喜道:“甚好甚好,重阳,谢谢你。”不禁握了握王重阳的手,实在是感激不尽。

王重阳道:“你帮我解开心结,助我升境,才是大恩。”

陈乐天在藏书洞里待着,如同入了海的鱼,徜徉在书海里。道门典籍外面也能买到,但这里,有许多武当历代祖师爷对典籍的批注,这才是最为宝贵的东西。原本对于道门典籍只能读懂一二的陈乐天,只随便翻翻祖师爷们的批注,就能豁然开朗。

江湖人之所以看重秘笈,缘由便在于此。前人思想之精华,在过了几百上千年后,今人乍读来,其实大多只能略懂些字面意思,其根本难以触及。不管是修儒修道修佛,都讲究一个万般努力却不得法门时,能有一个契机一个顿悟。

这些批注,便是顿悟的一个契机。

当陈乐天走出藏书洞时,外面已是傍晚,不知不觉间一天便过去了。他并不知道,此时的掌教李玄同在祖师爷祠堂内,先是给祖师爷们上了柱香,磕几个头。

“师父,弟子想为武当山做些事,您要是在,肯定会同意吧?”李玄同看着自己师父的画像轻声道。

“若师父您同意,就赐弟子一个吉卦,若是不同意呢…也赐一个吉卦。”

说完,李玄同便卜了一挂。

左手捏个诀,神游半晌,忽的抬头看着师父的画像喜道:“大吉大利!多谢师父。”

走出祠堂,李玄同喃喃道:“真没想到这个陈乐天居然是武当贵人,怪不得他来没多久就能助小师弟解开心结,真是我武当之福啊!”

第二日,琼台观内。

掌教李玄同与三位师弟正在商量事情。

三位师弟面色有些不好,看着掌教师兄。

而李玄同却满面春风,笑道:“诸位师弟还没看开吗?我授陈乐天太平心法,所获,远胜于我付出的啊!”

二师兄赵华亭瞪眼道:“是掌教师兄没看开吧,咱们武当做了一百多年的第二,又何妨?何必为了求那世俗功名,去讨好大将军和书院!修天道,咱们修的无上天道,何必求尘俗啊!”

三师兄四师兄都点头,觉得二师兄说的很对。

虽然这是他李玄同继任掌教以来,师弟们第一次跟他争得面红耳赤,但他没有丝毫生气,目光一一看过去,道:“咱们道门讲究无为,不错,确实如此。但无为不代表不要付出,以我半生修为,报恩,咱们不亏。”

“这还不亏?掌教师兄散去太平心法,若此时再如百年前那般,草庐天师府天师府十二天师联袂而来,我们武当拿什么去维护武当的尊严?”二师兄紧握双拳,担忧的道。

“放心吧,京师百里内,若有一个大天师来,都会被书院监视。”掌教李玄同道。

说罢,李玄同走到门口,望向玉柱峰。

前些日子,李戎生来武当山住了几日,临走那日说到陈乐天。大将军毫不掩饰自己对陈乐天的重视。李玄同与大将军相识已近十年,算是老朋友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大将军如此看重一个人。大将军问李玄同,陈乐天的修行天赋如何。李玄同实话实说,中人之姿。

大将军念叨了句‘那太慢了,有没有什么加持的办法?’。李玄同当时只是笑笑说,很难。大将军便没有再说,挥挥手,撂下一句,若李掌教能有好办法助陈乐天一臂之力,在下可以为武当再求一郡之供奉!

后来,就发生了王重阳入秋境之事。

陈乐天一番惊世骇俗却很切实际的道理,不仅让王重阳入了秋境,甚至李玄同自己也大有裨益。

背对着三位师弟,李玄同道:“大将军当年为武当求得十万两黄金,才让我们武当诸道士不至于没地方栖身;也是大将军进言,陛下才得以让我们武当在边关重镇开道场,否则,边关百姓恐怕只知龙虎不知武当了。”

顿了顿,李玄同接着道:“况且,陈乐天帮助小师弟冲破心魔,这个恩,我们也总得报不是。区区几十年太平心法而已,老道我就算是舍了这条命来报答,也不为过。”

“可是师兄,你费尽千辛万苦才修得这太平心法,如今却要散去给那小子,我们舍不得啊!”几位师弟实在是难以接受。几十年来,掌教师兄的辛苦,他们都看在眼里。自从师父仙逝后,整座武当山的担子都压在掌教师兄肩头,掌教师兄一日不敢松懈,迎来送往的俗事之余,又要照顾他们这群师弟,又要教导徒子徒孙,就算掌教师兄修为高,每日所需休憩时间极少,但即便如此,时间也总是紧巴巴的。

如今,却要散去修为给那陈乐天,他们如何舍得。他们心中都很清楚,这笔买卖,绝对划算。但,划算归划算,作为有道高人,他们总觉得如此行径,与那汲汲营营的草庐天师们有何区别?

不过,看破了许多事的李玄同摆摆手,下决断道:“就这么定了吧,三师弟的丹药早做准备,从后日开始,我便带陈乐天去天道崖修行。”

说罢,李玄同径直往自己住处行去,留下忧心忡忡却又不得不接受掌教命令的师弟们。

正文 第七十一章 欲传太平心法

王重阳是最后一个知道,掌教师兄要把太平心法传与陈乐天的。

得知这个消息后,他去找了掌教师兄,质问师兄,为何不与他商量。掌教师兄说,与其他三位师兄商量了,之所以不跟你说,自然是怕你孩子气。

王重阳说,大将军只不过是随口一问,咱们能找到帮乐天的法子当然最好,但找不到,大将军也不会怪罪我们。掌教师兄你何必非要牺牲太平心法?那可是你耗费无数心血才修成的啊!

掌教师兄摸摸王重阳的头,笑说,修道修道,重阳你的道心我看倒像是白修一场,这么多年了,你还是看不明白吗?咱们武当山欠大将军的还少吗?再加上你这次入秋境,陈乐天是第一功,两个人情加一块,我区区太平心法也就只能还个一半啊!

王重阳思量许久,终于还是点了点头。其实这些道理他都知道,他亲眼见当年太和宫被一场大火焚烧殆尽,道士们欲哭无泪。

然而,是大将军,吏部户部殿前,一次次的跑,一次次的上奏章。才终于说动帝王和朝臣,拨款十万两黄金,重新复原气魄宏大建筑宏伟的太和宫。

对大将军的感激之情,整个武当道士都记在心里。但王重阳毕竟心疼掌教师兄,他也见过掌教师兄为太平心法受尽多少苦难。

王重阳只得长叹一声。

来到陈乐天的住处,陈乐天见王重阳脸色不大好看,奇道:“重阳你怎么了?被谁揍了吗?比武输给仇家了?”

王重阳抬起手,重重的一拳砸向陈乐天。

陈乐天只是春境而已,只觉得秋境的拳头虎虎生风,根本看不清,瞬间就砸到了他的胸口。陈乐天惊骇无比,有种要死了的绝望感。

“跟你开玩笑呢。”王重阳在最后关头,收住了真气,只是轻轻的捶了下陈乐天的胸口。

“大爷的,吓死我了,你刚那个表情,好像我欠你几万两银子似的。”陈乐天劫后余生,笑骂道。

王重阳苦着脸道:“乐天,以后咱们武当有难了,你可别袖手旁观啊,能出十分力你就出十分力,可千万别糊弄。”

“什么意思啊?”陈乐天一头雾水。

“你就说行不行。”王重阳郑重其事。

“行,我出十一分力!”陈乐天手一挥:“就算不谈咱俩的臭味相投,不谈我对李掌教的敬佩,就凭武当是咱们大宋的武当,我就断不会在武当有难时袖手旁观!”

“好,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两个人击掌为盟,倒像是两个江湖草莽汉子在承诺着什么。

“走,咱们喝酒去。”陈乐天觉得今天王重阳有些奇怪,不过两人几句似乎没头没尾的话,把气氛烘托的很好,所以陈乐天决定今天去喝一顿,自从来到武当,他已经很久没喝酒了。

武当县镇上一家酒馆。

陈乐天与王重阳坐在角落里,就着几样精致小菜,喝着淡酒。

这家酒馆生意还算不错,有一半桌子都坐上了人。距离陈乐天他们最近的一桌,是几个江湖汉子。王重阳见过他们,知道他们是县里威远镖局的镖师。不过镖师们却没有认出王重阳,因为王重阳下山前特意脱下道袍换上普通百姓的衣服。

因为毕竟他王重阳是名人,外地人或许不一定认识,但武当县内许多百姓还是见过他的模样的。

几个汉子说到大将军,嗓门有些大。

“前些日子,大将军回京路过咱们武当县,在武当山上待了几日,走的时候,还路过咱们镖局门口了呢。”脸上有个刀疤的镖师夹块鸡肉放嘴里,边吃边道。

“大将军带了十几个亲兵,那些亲兵,我跟你们说,个个身上的杀气都很重。我也算是见过世面的,生死也都经历过,可那些人,说实话,我要是对上了,那就只有跑,根本就没有放对的想法。”一个光头镖师说着,喝杯酒,有些不好意思的摸摸自己光溜溜的头。

刀疤镖师笑道:“我也是这种感觉,只是没好意思说,哈哈,来,咱们为大将军,干一杯。”

邻桌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男子接口道:“那些都是百战之兵,杀人无数见血数升,自然杀气浓重。”

“说的也是。”光头镖师点点头,又干掉一杯酒。

刀疤镖师道:“想当年,我们送个镖去沙州城,路上遇到北军,几百人的队伍,距离咱们尚有四五里,咱们的马就开始不安分,甚至有一匹马掉头就想跑,太可怕了。”说着,刀疤镖师喝口酒,叹了一声,接着道:“多年前,武当山上那场大火,你们还记得吧?”

“当然记得,太和宫烧成一片废墟。当时边疆情势紧张,要不是大将军各方找人,陛下哪顾得上给咱们武当拨款啊。”光头镖师一拍桌子:“来,祝大将军长命百岁,咱们虽只是小小镖师,可祝愿的话不分尊卑嘛。”

几个镖师连喝好几杯,一抹嘴,刀疤镖师道:“说实在的,若不是大将军,咱们武当山的真人们,住都是个大问题啊!”

光头镖师锤了刀疤一拳,低声道:“别瞎说,万一被真人们听到…”

陈乐天瞅了瞅王重阳,在这个真人脸上,没有看到一丝不悦。

王重阳笑笑,将脸凑过去,轻声对陈乐天说道:“他们说的是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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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陈乐天刚醒,天气冷,他准备在床上赖片刻再起来。却听到了敲门声。

他赶忙穿衣下来开门。

“乐天啊…”掌教李玄同笑眯眯的站在门口。

“啊,掌教真人这么早来找我何事?”陈乐天甚至有点怀疑是不是武当出了大事。

李掌教一挥拂尘:“随我来。”

陈乐天茫然的跟在李掌教后面。两人走了约莫一炷香,穿过一片雾茫茫的树林,来到一处断崖边。

有座半人高的石碑立在崖边,上有三个字,天道崖。

陈乐天一惊,道:“天道崖?”

李掌教点点头。

原来,这便是传说中张三丰祖师爷曾常在此修道的天道崖。而方才他们路过的那片竹林,就是天道林。那片竹林里,有许多毒虫蛇蝎瘴气,怪不得方才走过时,李掌教用手点了下陈乐天的后背,陈乐天原本有些昏沉的脑袋顿时就觉得神清气爽。若是陈乐天一个人来,恐怕此时早已化为虫蛇腹中之物了。

陈乐天探头朝山崖下望去,下面一片白茫茫,根本看不到什么。

冬风吹在他身上,他竟觉得有些凉意。这是他入春境后,头一次觉得冷,因为按理说,踏入修行境,哪怕是最低的孟春境,体质也是会好很多,不说能寒暑不侵,起码最冷时节可以比普通人少穿些。

忍不住后退一步,陈乐天回头望望那片暗暗的天道林,不禁打了个寒噤,道:“掌教真人带我来这做什么啊?”

李掌教道:“从今日开始,每日你都要在这天道崖待满六个时辰。对了,是一个人。”

“啊?”陈乐天大骇,跳开一步:“掌教真人在跟我开玩笑吧,这地方首先我进不到这,而且即便我进来了,待不到半个时辰就没命了,那些毒蛇毒虫就算不攻击我,这瘴气我也吸不了几口就会死。”

掌教李玄同抬手示意陈乐天稍安勿躁,随自己盘腿而坐。陈乐天乖乖的也盘腿坐下来。

李玄同与陈乐天说起了这天道崖的历史。

天道崖,顾名思义,就是求天道的地方。

祖师爷张三丰悟成大真人就是在这里,最后仙逝也是在这里。当初,武当山上的这片竹林,是百姓的禁地。来山上打猎采药的百姓,只要走进这里,那就是有来无回。

即便是修为高深的修行者,也仅仅只敢进竹林三五步深,便不敢再往里进了。

从来没见过的毒虫多,即便是闭气也无法抵御的瘴气大。让很多自以为厉害的修行者最终骨化在此。

直到迈入老年的祖师爷张三丰,一个人,花了三天三夜的时间,终于穿过这片竹林。来到了这孤高绝仞的天道崖边。

修道二十八年,最终仙逝在此。

祖师爷用自己的力量,在天道林里开辟出来一条直通天道崖的小径。有了这条小径,这片竹林就好走多了。达到夏境的修行者,只要循着祖师爷开辟的小径,基本上就能很轻松的穿过天道林来到天道崖边。

“夏境以下的修行者,还是无法独自穿过这天道林吧?”陈乐天深吸一口气,能清晰的看见眼前流转的天地灵气,他努力的想把这些灵气吸进自己的气海中,可那些灵气却根本不理不睬他。

“没错,夏境以下,很难。有很多人不信,只春境便来试试,于是就死在了林中,天道林里,有五百具以上的尸骨。”李掌教点点头,拂尘搁在腿上,一呼一吸在陈乐天看来,都极合天道。

转头瞧了眼陈乐天,李掌教心道,这陈乐天虽只大略读过一些道门典籍,从修为上来说,顶多跟小道童是一个水平,不过他能看出这所谓‘合天道’,也算是颇有灵根呐!

正文 第七十二章 不打不成材

陈乐天听李掌教把这天道崖天道林说的恐怖无比,心中也是七上八下。

以他目前的修为,想要独自穿过天道林来到这天道崖,基本上是做不到的。甚至在没有李掌教带着的情况下,独闯此地,必然就是个死。

李掌教既然说要指点他修行,陈乐天估计是大将军居中说了什么。大将军对自己的器重,陈乐天是很清楚的。

原本,事实证明最适合在军伍里混吃到老的他,只是跟大将军说了一下,大将军便放他回京了,甚至还帮他写推荐信,让他直接就能参加青天阁的考试。

否则的话,没有那封推荐信,他可能在报名时就会被刷下来。

没有推荐信的孙子书当时若不是心思敏捷,再加上些运气,可能就过不掉第一关。

现在,他陈乐天来武当山已经将近一个月了。

本来一直很少与他说话的李掌教忽然带他来到天道崖,只能说明是大将军替他陈乐天说话了。估摸着李掌教不好拒绝,所以才勉为其难答应给陈乐天指点一二。

陈乐天知道这是好事,所以即便起初有些茫然外,但很快就进入了状态。认真的听李掌教跟他说这天道崖和天道林的过去。姑且不管李掌教究竟是真的发自内心愿意教,还是仅仅只是为了应付大将军才教,总归对他陈乐天来说不是坏事,百利而无一害。

“武当历代真人,在这天道崖边,都参悟了很多年。很多人甚至终其一生,都与天道崖为伍,甚至再没下过山。”李玄同掌教坐在离陈乐天一尺的地方,崖下的凛冽寒风刮过他微白的鬓角。

此时,一条黑白相间的银环蛇慢悠悠的朝两人爬过来。陈乐天瞧见蛇,腰一挺就要跳起来,却被李掌教抬手一压,浑身动弹不得。

“掌教真人...”陈乐天见识过这银环蛇的厉害,知道被它咬上一口,必死无疑,心中惊骇。

“不要慌,你不动它就不会伤害你。”李掌教轻声道。

只见那条并不大,却无比致命的银环蛇吐着信子爬到陈乐天腿上,陈乐天竭力忍住自己想要动的手,他知道自己的手是无论如何快不过蛇的。早就听说过,当蛇离你很近时,千万不要动,不动的话尚有存活的可能,否则一旦动了,那么一瞬之间就会丢掉性命。

片刻之后,那蛇又朝李掌教游过去,可尚未及李掌教之身,那蛇便停了下来,左右吐了吐信子,将头扬起来,又迅速伏了下去,似乎有些畏惧,而后那蛇转身便逃。

陈乐天却见李掌教慢慢伸出手,捉住了那蛇的尾巴。

那蛇回头便欲咬,在毒牙距离李掌教的手一寸时,蛇顿住了身形,而后收起毒牙,拼命挣扎,拼命的想要逃离开李掌教的手。

陈乐天看在眼里,却有种错觉,李掌教的手比那银环毒蛇的毒牙还要毒,那蛇碰到了比自己还毒的毒物,实在是害怕不敢下嘴。

“要试着与一切事物友好的相处。”李掌教拎着蛇,轻轻左右晃动。

“啥?它是怕您好吗?”陈乐天挠挠头。算是长见识了,第一次见人把活着的银环蛇拿在手里把玩,关键是那平时嚣张的不可一世的蛇居然恐惧的瑟瑟发抖,毒牙白长了。

“您老能不能别再玩它了,万一它脑子不清楚真咬了你如何是好啊!”陈乐天的心一直都是悬着的,虽然知道独战三千魏军的李掌教,被蛇咬到的可能性几乎为零,但看在眼里,毕竟还是担心啊。

“你也试试。”李掌教忽然把蛇递到陈乐天眼前。

陈乐天一下子连呼吸都停止了,蹬着眼,看着离自己的脸只有一寸,并且还在拼命挣扎的银环蛇,缓之又缓的咽了口唾沫。

接着,李掌教拿蛇的手一松。

陈乐天趁着李掌教的手还没完全收回时,迅速伸出自己的手,捏住那条蛇,那蛇原本是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但李掌教的手要刚往回收,它就有点复苏的样子,待陈乐天捏住他的尾巴时,他已经彻底醒过来,立刻就要对陈乐天的手下嘴,电光火石间,陈乐天手腕用力一抖。那蛇顿时彻底瘫痪动弹不得。

陈乐天长舒口气:“掌教真人,您这是在考验我啊,要是被咬上一口我这小命可就没了。”将那蛇随手一扔,扔进天道林里,也不管它死活了。

李掌教呵呵一笑:“咬一口也没事,我们武当的丹药灵。”

陈乐天抹把脸:“掌教真人您真会开玩笑。”

方才在距离银环蛇的毒牙只半寸时,陈乐天忽然有种久违了的面对死亡时的紧迫感。

这种感觉他已经很久没有过了,上次濒死的感觉还是在一年前,他回京前最后一次去梁国晃悠。

费尽心机拿了两个梁军人头后,被发现了,梁军全城追捕,他身受重伤,要不是碰上两个当时正好同在梁国拿人头的袍泽救了他,他肯定就死在梁国了。要是死在梁国,那可就惨了,衣服会被脱的一干二净,光溜溜的尸体悬挂在边城外曝尸三天,以示羞辱。

“乐天,你来武当时间不短了,有什么想法?”李掌教忽然抛出个很像是要闲聊的问题。

陈乐天想想,道:“我觉得武当山上的气氛很好,怎么说呢...很接地气...很有人气,不管来这里敬香求签的人是显贵或是贫穷,上了山,签未求到,心倒先静了一大半...虽然我不太明白为什么,或是我才疏学浅,找不到一个能形容的词...反正就是很顺心随意...”

李掌教笑笑,看着天道崖间的白雾:“修道不就是修顺心随意吗,柳宗师说,要我好好敲打敲打你,大将军也让我多多敲打你,但我觉得不用,以你的心性和见识,敲打已经没什么用了,得给你来点直接有效的。比如...直接把你丢在这天道崖就够了。”

“我就知道,他们总是笃定不打不成材这个道理。”陈乐天哈哈大笑。

正文 第七十三章 陈乐天想说话

天道崖下随着浓重的雾气,不断的涌上来阵阵寒风。吹在陈乐天身上,他伸头看看被浓雾淹没的崖下,蓦然觉得有许多话想说。

沉默片刻,轻叹一声,他开口说道:

“小时候,自打我有记忆时,家里就是开客栈的,爹娘都对我很好。娘呢,从来不骂我,爹呢,从来不打我。

他们也不像别的父母那样,如何急切的望子成龙,他们从不督促我读书,从不逼着我学习。他们说,只要我开心、自在,就行了。

倒是我的老师,姓刘,听爹娘说刘先生是族里的老进士了。倒是先生,对我管教很严。

我有时候贪玩,爹娘还替我在先生面前遮掩呢。

后来有一天,爹娘就一起走了。他们走的很安详。虽然很早的时候,爹娘就跟我说过,说他们有一天会离开我,去另一个世界。

我当时虽然小,但也懂点事了,很难过,不过还是和先生一起把爹娘葬了。爹娘说,人这一生,死了之后有人给安安稳稳的葬了,立个碑,就足够了。

后来,我学着做生意,学着打理客栈。

后来,我就去北军从军。我当时也真厉害,那年…才十三岁吧好像,告别先生告别邻居,一个人背着行囊就往北军大营去。也没考虑北军收不收我、能不能见到大将军,甚至路上安不安全等等,我都没想好,就出发了。

后来,走了七八个月吧,期间还搭过很多好心人的车马。当然了,也遇到过很多坏人。剪径蟊贼多不胜数,身上带的几十两银子在出京两百里后就被抢了。

然后…我就没负担了,再遇到劫道的,我把衣服脱下来抖给他们看,那些人看我年龄小,也就没为难我了。

有一次很凶险,碰上个没孩子的老贼,估计是看我长得英俊,非要我做他儿子。要不是我机灵趁他嫖女人的时候跑了,肯定就得被他打断腿伺候他一辈子了。

后来,在距离北军大营几十里外的地方,碰上几个梁国的劫匪,要不是恰好碰上巡逻的大将军,我肯定就死那了。

后来,在北军里待了五年,跟着大将军南征北战,乐游原之战,咱们差点就没挡住淮南王的叛军!不过最后咱们北军在大将军的率领下总归是没有辜负圣上的重托,全歼了淮南王叛军。

后来,在军伍中又待了几年,心里总觉得不太安宁。年少时做修行者的希冀常在梦里出现。最后还是没忍住跟大将军说了。大将军居然没揍我没骂我,反而替我写了封推荐信。

后来的事,掌教真人也知道了。

说实话,其实我是很幸运的。虽然先生很严苛,可是爹娘很宽松。爹娘让我开心自在就行,先生说,男儿要有责任和担当,要为身边的人为家国为百姓做点事。

小时候觉得爹娘说的对,爹娘走后,就越来越觉得先生说的对,现在呢,觉得他们说的都对,都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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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道林入口处,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还有小师弟王重阳。

四人看向幽暗的天道林,仿佛能透过重重瘴气看到林子那头的掌教师兄和陈乐天。

王重阳罕见的皱着眉头,很是担忧掌教师兄。对于掌教师兄传授太平心法给陈乐天之事,反倒是向来最看开身外之物的王重阳心中最不快,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们,在掌教师兄的一番劝解下,如今倒是都想明白了。

知恩图报,有恩必报,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不管在儒家还是道门,这个理都是至理。

除了极爱赋诗作词外,还练的一手贵重丹药的三师兄陆龟蒙,摸了摸袖中的丹药盒。万一掌教师兄有什么情况,他会持着丹药立刻冲进去,虽然他知道,出这种意外的可能性很小。

太平心法是三丰祖师爷独创的武当道门内功心法,传至他们这一代,目前只有掌教师兄一人得以修成,其余五人都没能修成,眼下最有可能继掌教师兄后第二个修成的,是尚在外游历的武当剑道大师五师弟张越。

王重阳觉得五师兄张越修成太平心法是必然的,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这回掌教师兄授掉太平心法,战力上来说,肯定会下降很多。

当年,江湖人人皆知,李掌教在边境以一己之力杀退三千魏军,那是何等的气壮山河,但同时,也惹了魏国多少修行高手,那些修行者隔三差五的就来武当挑战掌教师兄。身怀太平心法的掌教师兄面对那些挑战者,自然是来一个败一个,来两个败一双。后来,来挑战的人才渐渐少了很多,再后来,掌教的战力就被穿成了一个神话。

“唉!二师兄,万一以后又有人来武当找麻烦怎么办?”王重阳忧心忡忡,全然忘了自己已经踏入秋境。

二师兄赵华亭手里拿着一本书,但现在也是无心看了,转头看看王重阳,笑道:“你三拳两脚就把小天师谢冰打的掉境,你还怕谁?”

三师兄陆龟蒙很赞同二师兄的话,点头道:“小师弟,我告诉你,梁国草庐那边,只要不是轩辕化雨亲自来,你都能跟他们玩一玩。”

四师兄王诩嗯了一声,也表示同意。

王重阳犹豫道:“真的?”

“你师兄何时骗过你,你要有自信。”赵华亭点点王重阳的额头,有些不高兴小师弟的杞人忧天。

他们武当,虽然暂时还赶不上草庐的势力,但也没弱到需要担忧被人砸了招牌的地步啊。

王重阳有些惭愧的点点头,道:“除了轩辕化雨,别的大天师呢?我都能打得过吗?万一他们是两人一起来,我可以一个打两个吗?”

三位师兄听闻此言,差点一口老血喷在王重阳头上,赵华亭失笑道:“让你自信,你也别自信过头了嘛,还想一个打两个大天师,你以为大天师是那小天师啊?你能一对一不弱于任何一个大天师,就已经很强大了。”

王重阳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师弟知错了,不过我还是想试一试到底能不能打两个大天师!”

正文 第七十四章 得问你自己

陈乐天自言自语的说完后,旁边的李掌教笑笑,说:“你这孩子,没走偏,是幸事。难怪你的很多想法异于常人,原来是令堂令尊那传下来的。谁家父母不望子成龙呢…”

陈乐天嗯了一声,觉得李掌教说的没错。

爹娘确实跟别人家的爹娘很不一样,或许是他还年轻,见得人和事都太少了,反正至今为止,他没见到过别家父母跟他的父母一样,不求孩子成龙成凤,只要孩子开心自在。

陈乐天曾分析过自己脑袋里的东西,认真来说,自己之所以有很多和世人不同的想法,一大方面是来源于那些未知来信,另一方面则是从父母那继承下来的。

父母从他生下来直到陈乐天十几岁去世,十几年的时间里,父母言传身教,对他的影响不可谓不深,甚至可以说,幼年少年时父母的深刻影响,才让他能够理解未知来信里的内容。

这个道理很简单。

假若,给一个年迈的儒家老者看未知来信的内容,那么,那老者极大可能对此存疑或者完全不认同。一是自小生活的环境,会对这个人的一生产生一个圈栏,能接受的都在这个圈栏里,超出圈栏,就基本上无法接受了。二则,人年纪大了,就更难接受与自己思想完全不同的东西。

你告诉东边李财主,男人女人都是平等的,女人要对男人忠诚唯一,男人也应对女人忠诚唯一,那么李财主肯定会觉得你脑袋进水了,然后摸着你的头疑惑道‘昨天还好好的呢,今天咋个就傻了?’。

他爹娶了七八个妾,他爷爷也是娶了七八个妾,到他这,他也是娶了七八个妾,在李财主的认知里,这男人多娶老婆是天经地义的事,是古往今来传宗接代里最大的道理。只娶一个?那还怎么传续香火?断子绝孙?大不孝嘛!

陈乐天很庆幸,自己的父母留给他一个包容的脑袋,在他的脑袋里种下一棵幼苗,至于这颗幼苗最后能不能长成一棵好的参天大树,那就得看陈乐天自己的了。

就像爹娘曾经对他说的那样:乐天,你现在小,不一定非要懂多少、多大的道理,只要你愿意去思考,只要你永远能保持着一颗包容且好奇的心,你的未来就是无限大的。

陈乐天转过头,对李掌教说道:“掌教真人,你说,一个人,他来到这个世上,难倒就是为了依照着前人活着的样子,继续过一样的日子吗?”

“叫师父吧。”李掌教一挥拂尘,脸上看不清表情。

“是,师父。”陈乐天心中一惊,但随即高兴的爬起来,跪下,给李掌教恭恭敬敬的磕了三个头,算是拜师礼了。

李掌教泰然受之。然后示意陈乐天坐下,待陈乐天重新坐下,李掌教才道:“怎么活,得分人,你觉得起早贪黑呕心沥血开心,那你就这么活,你要是觉得饭能吃饱衣裳够暖就行了,那你就怎么轻松怎么活。没谁对,没谁错。”

陈乐天撇撇嘴,明显不服气。

李掌教也不生气,闭上眼,接了个手印,开始打坐。

陈乐天偷偷瞥了眼这位新拜的师父,按捺着心中的喜悦。就这么简单,成了武当掌教的弟子?真是难以置信啊!这是多少武当弟子、山下香客梦寐以求的福分,他陈乐天却不费吹灰之力就得到了。简直就是奇遇!

不过转念一想,这样一来,他可就跟真人弟子们一个辈分了,比王重阳低了一辈啊。以后看到王重阳难倒还得喊师叔?不行不行,绝对不行!陈乐天想想都觉得难受,他跟王重阳可是好朋友啊,王重阳也亲口说过,咱们是好兄弟,一辈子的好兄弟。难倒就此断了兄弟情义,变成令人尴尬的师徒情分?

想着想着,陈乐天忽然想到个好方法:各论各的。我跟李掌教是师徒,跟王重阳是好兄弟,两方各论各的,互不影响。

“当着外人面,得喊我师父,喊他们师叔,私底下…随你。”李掌教仿佛看穿了陈乐天的心思,依旧闭着眼,说道。

“多谢师父。”陈乐天嘿嘿笑道。

“随我念…道可道,非常道……”

“道可道,非常道…”陈乐天闭上眼,挺直腰杆,随着李掌教而念。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真气藏于气脉二海,识海放空…随我呼吸…”

陈乐天依照而为,一呼一吸与李掌教同步。

冬风凛然,天道崖白雾弥漫…

片刻后,陈乐天睁开眼,看见自己置身于一片白雪皑皑的荒原中。

终年积雪,一望无垠。抬头望向远方,连绵无尽的山脉此起彼伏,看不到边。

这似乎是他印象中的昆仑山。其实,他并没有来过此处,只是凭借着书里记载、他人口述罢了。

双腿有些沉重,呼吸有些急促的走在荒原上,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忽然,李掌教---他新拜的师父出现在他身边。

“师父,这是昆仑山吗?”陈乐天问。

“是。”师父李玄同点点头。

“我们这是要去哪里?”陈乐天觉得脑袋有点迷糊,他用力甩甩头,但脑子里那股迷糊劲,很顽固。

李玄同在陈乐天后背上轻轻一拍,陈乐天顿时觉得脑子清醒很多。李掌教说道:“去哪,得问你自己。”

“问我自己……”陈乐天喃喃重复着,脚下不停,往前行。

忽然,四周发出轰隆隆的声音,陈乐天不知道那是什么声音,只是下意识的觉得有不好的事要发生。那轰隆之声由远及近,声响越来越大。

“师父,这是雪崩的声音?”陈乐天想起听人说的,在雪原上,最常发生的、也是最危险的事,雪崩。

师父李玄同没说话。

片刻之后,从四面八方席卷而来的巨大雪山,已经将陈乐天和李掌教围在无路可逃的绝地中了。

“师父,怎么办啊?”陈乐天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想拉着李掌教冲出去,哪怕必死,也要试一试!可是他却一步也迈不动。

“怎么办,还得问你自己!”李掌教面无表情的重复着同样的回答。

而后,四周的雪山像他们压了过来。

“我日!”陈乐天大骂一句,闭上眼。

正文 第七十五章 莫要强求

天道林外。

王重阳小时候,整天跟在几位师兄屁股后面,除了五师兄只比他大三四岁,其他师兄都比他大很多,没有哪个的道袍上没被他蹭过鼻涕。

但是整个武当,对他最严厉的就是大师兄。

他小时候极为顽皮,师父虽宠溺他从不打他,但大师兄则几乎天天揍他。搞的后来入了夏境,长大后,大师兄忽然有一天开始,不再揍他,不再需要每天受皮肉之苦的他起初那段时间还浑身不舒服。

他很认同大师兄的棍棒教育法,至于他自己,虽然从不揍徒子徒孙们,但那只是因为他舍不得而已,并非他觉得棍棒教育不好。

大师兄修成太平心法,名扬天下后,他看过很多次,大师兄把那些不自量力的挑战者打下山去。

一开始他很开心,他觉得心里有底,他觉得只要武当有大师兄在,就永远倒不了。

后来有一天,他偶然看见大师兄躲在天道崖偷偷疗伤。那一瞬间,他心中的某个东西似乎轰然倒塌!

他才明白,大师兄是强大,但大师兄也是人,会疲惫会受伤,只是师兄们瞒着他王重阳,不想让他担心罢了。

于是他忽然心里就没那么有底了,他开始努力修行,没日没夜的修行。

虽然停滞夏境,升不了境,那好,他认了,既然升不了境,那就锤炼夏境。把夏境锤炼的厚实坚固,就算一辈子停留在夏境,他也要做那天下最强大的夏境。

结果,虽然是夏境,可想要打败他的秋境之人,却都输给了他。十几年的夏境,他却从没输过。

到现在,到他终于入了秋境后。江湖上的那些人,才咋摸出些许味道来。

世人都说王重阳夏境上不去,可王重阳却没输给过任何一位秋境修行者。这…这是名为夏境,实则早就有了秋境的实力吗?定然是这样的!

确实有许多修行者,低调行事,硬生生把自己的境界压着不升。难倒王重阳就是这样一个颇有心计之人?先让江湖觉得他是方仲永,然后再让江湖大吃一惊吗?定然是这样的!

江湖怎么评价、怎么看他王重阳,他都不在意。

现在的他,才刚升秋境,这还没几日呢,掌教师兄居然决定散去太平心法。这对他来说,打击太大了。原本升境,让他没有底的心才稍稍有了那么点底,可这一下,掌教师兄的决定,又让他堕入了担忧中。

今日,是大师兄第一日带陈乐天来天道崖修炼。

一早,王重阳就告诫下山守山门的清风明月,有什么可疑之人上山,一定要尽快来报给我知道。清风明月不知道为什么师叔祖这么慎重其事。每天不都是这样吗?为何今日要格外叮嘱?

其实王重阳是心中担忧,他怕忽然来个高人,来挑战武当。他怕掌教师兄不能出面后,他打不过那些个来挑战的人,他怕自己坠了武当的声名。

肩膀上的担子,忽然重了好多。他决定从今日开始,继续努力修行,能不能升冬境不重要,跟夏境时一样,不断的锤炼当前境界便是。

天道林前,王重阳说想要一己之力打两个草庐天师府的大天师,惹得身边几位师兄纷纷张大嘴巴。这也太狂妄了吧,小师弟长大以后就没再狂妄过了啊,怎么如今…方才不还在担心自己实力不足吗?

草庐的大天师在梁国百姓的心里,就是神一样的存在。尤其是第一天师轩辕化雨,已经几十年没与人动过手的轩辕化雨,并非拒绝跟人动手,而是没人敢跟轩辕化雨动手。

在梁国,不管纠纷是涉及到二品文臣还是大将军,基本上只要轩辕化雨往那一站,事情就解决了一大半,剩下来的就是矛盾双方坐下来一番谈判便可,反正是绝不会撕破脸了。

至于其他十一位天师,也基本都是这个层次,只不过有些人性子淡泊,不喜交际,这类天师多为隐在草庐某个无人知晓的山涧里钓钓鱼修修道;有些人热衷名利,这类天师多在红尘中左右逢源,交友广阔,势力极大。

但是不管是什么性格喜好的大天师,只要是名字被刻在天师府天师碑上的,那绝对是江湖、是修行界最一流的人物。

可是!王重阳居然说想试一试能不能打两个大天师?

诗痴三师兄陆龟蒙觉得是时候敲打敲打小师弟了,先是念了句‘月盈则亏水满则溢’然后才道:“我说师弟,你这样就不好了,做人要务实,有首诗是这么说的…”

书痴二师兄赵华亭从怀里掏出一本厚厚的书递给王重阳,道:“小师弟,小时候,你狂妄不羁,我们都看在眼里,现在长大了,可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了,呐,这部《静心沉气集》,你平时多读一读…”

江湖号称瞌睡虎的四师兄王诩终于睁大了些眼睛,瞪着王重阳道:“小师弟可切莫妄自尊大目中无人!”

而此刻的王重阳,皱眉看着天道林里阴暗的瘴气,忽然道:“大师兄跟山外的人打了一辈子,我想,以后打架这事,能交给我来!”

诸位师兄正惊异于王重阳先是蓬勃而生接着又化入风中的磅礴气机,忽的一阵风起。

下一刻,掌教师兄已经站在了众人面前。

“诸位师弟,怎得都在这…”掌教李玄同话未说完,猛然瞧见站在一旁似乎入定了的王重阳,诧异道:“小师弟…”

只见王重阳背负双手,微微昂首,闭眼入定,神游太虚。身形像天道林里的树木,随着东风微微左右摆动。

“小师弟这是又要升境?!”几位师兄见此情景,异口同声,心中狂跳。

才入秋境没几天啊,若是小师弟能再进一步,那小师弟王重阳就是五百年来,第一个由秋境入冬境时间最短的人!

众人都有些紧张的看着王重阳,不过李掌教倒是并不如何紧张,只是笑看着王重阳,轻声道:“莫要强求,顺其自然,顺心随意...”

正文 第七十六章 装给你看的

寒冷的冬风凛然如刀,但对于天道林前这几位武当修为最高的几位道人来说,再冷十倍,他们也不会觉得冷。

“掌教师兄,小师弟方才正与我们在说大话,这会已冥思入定,不知是否能再升一境。”三师兄陆龟蒙不知是高兴还是担忧,很想赋诗一首,但又怕扰了小师弟。

掌教李玄同回头看了眼天道林,道:“再升就是冬境了,如此之快不一定就是好事。小师弟心中有数,咱们不必担心。”

众人不再说话,只耐心的等待王重阳醒过来。

一炷香后,王重阳伸个大大的懒腰:“哎哟,好累呀…哎,掌教师兄怎么出来啦?”在大师兄身上摸捏一番,确定掌教师兄的太平心法还在,王重阳说不清是如释重负还是更加担心的吐了口气。

这就像是被先生责罚的孩子,先生的板子尚且没打下来,但孩子心中知道,这几板子是注定逃不掉的。所以在欲打未打这段时间,心里是最难受的,只有等板子打完,孩子的心才会定。

众师兄觉得眼前的王重阳又有些变化了,比之骑狗下武当那日,似又进步了些。

掌教李玄同道:“恭喜小师弟到达季秋境!”

掌教话音未落,其他几位师兄也都反应过来,齐声道贺。

这春夏秋冬四境,每境都分三小境,即孟、仲、季。到了季秋境,那么距离冬境就只剩一层窗户纸了。再有提高的话,那就能迈入冬境了。

短短几日,从夏境进入秋境,现在又到达了秋境的最后一层季秋境,这要是传到江湖上,那绝对又是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消息。不过同境内提升毕竟不像夏境升秋境那样明显,只要王重阳不跟人打架,一般人是很难看出来的。

“小师弟厉害啊,怪不得方才大放厥词,原来是胸有成竹。”二师兄赵华亭拍拍王重阳肩膀,忽然觉得小师弟确确实实是长大了,再也不是那个流着鼻涕跟他们后面玩的小孩子了。

三师兄陆龟蒙笑道:“小师弟,我一会回去好好斟酌斟酌,做一首好诗送给你,贺你进步神速。”

四师兄王诩依旧是半睡半醒的表情,嗯了一声,大概是表示同意二师兄和三师兄所言。

王重阳被众师兄夸得很不好意思,其实他并不觉得自己有太大的进步,也就是感觉气脉二海又长大了些许,仅此而已。小声道:“各位师兄不要再夸我了,我会骄傲的,万一忘了自己姓什么就不好了…”

几位师兄都笑,对他们来说,没有什么比看到王重阳越来越进步更让他们高兴了。毕竟,他们很清楚,武当他们这一辈,最年轻的除了五师弟张越,就是被江湖寄予厚望的王重阳。

未来十年二十年,他们会渐渐老去,武当需要有人来挑起大梁。而这个重担,师父曾说过,未来几十年放掌教大师兄肩上,大师兄老了后,可以放在五师弟王越身上,言下之意还是心疼王重阳,想让他自在点,不想让他太累。

但如今,情势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掌教师兄决定将赖以成名的绝技太平心法授予陈乐天。那么本来要几十年后才需要考虑的问题被提前摆到桌上来了。

是五师弟张越还是小师弟王重阳,来做日后,抵御一切挑战武当之人的柱石?

“当然是我王重阳!五师兄比我强多了,我先试试,实在不行,再让五师兄回来。”王重阳似乎看穿了诸位师兄的心思,忽然大声道。

掌教李玄同呵呵道:“小师弟怕吗?”

王重阳抹把脸嘿嘿道:“怕,怎么不怕,从小到大也就打过两架,对手都是谢冰那个道心不纯的小子。不过那是以前,现在我不怕了,掌教师兄,你不用担心,以后你坐镇封神台指挥指挥就行了,有我呢!”

掌教李玄同拍拍王重阳的肩膀,点头,写满一脸的愉悦。小师弟终于是长大了啊...

此刻,气氛有些严肃,王重阳溜了,他怕自己会忍不住流泪。

“掌教真人,您哪去了,快来救我,好多毒物!”

“他娘的,操!”

“我日,这什么玩意儿,头这么大!”

忽然天道林那头传来陈乐天的叫喊声,估计正在与各种各样的猛虫蛇蝎做斗争。

二师兄赵华亭犹豫道:“掌教师兄,这陈乐天尚是孟春境,你让他一个人待在里面,万一死了或残了,咱们不好跟书院和大将军交代吧。”这赵华亭读书甚多,可以说是整个武当山读书最多的人,大将军临走时丢下的话,他也听到了。现在他也想通了掌教师兄的报恩之举。只是,这陈乐天境界太低,天道崖可不是夏境以下的人能待的地方啊。

“无妨。”掌教李玄同摆摆手:“我心里有数,死是死不了的,残了也不怕,三师弟你的丹药准备好了吗?”

三师弟陆龟蒙赶忙道:“早已准备好,随时可用,只要不当场死,只要是天道林里的毒物,我这丹药都能给救活。”

掌教点点头,道:“未来一个月,就辛苦几位师弟了。”

“分内之事,掌教先去休息吧,有我们在这就行了。”几位师弟朝掌教行了一礼。

掌教李玄同微微一笑,道:“有件事,我一直没跟你们说,当年,我以一己之力退三千魏军时,并未用太平心法。”

说罢,掌教便转身往琼台观而去。

三位师弟愣在原地,好久好久才缓过神来。

还是二师兄赵华亭先开口:“这...掌教师兄没跟我们开玩笑吧?”

三师兄陆龟蒙喉间动了动:“看着不像开玩笑。”

四师兄瞪大眼:“如此,强大?”

当年,李玄同游历天下,在魏国边城,碰到魏国重甲骑兵,与对方首领一言不合便开打。一炷香后,杀的三千兵强马壮的魏国精兵溃不成军。

武当掌教李玄同,从此名扬天下。

只不过,李玄同一直对外宣称,是太平心法大成的功劳。

但是...未用太平心法?

无人知道的是,这位在小师弟眼里,会受伤会疲惫的掌教大师兄,当年在天道崖边疗伤,满面愁容,其实都是故意装的,是装给小师弟王重阳看的!

正文 第七十七章 赤眼蛤蟆

天道林外,武当几位当代真人的内心,正发生着巨大变化。

王重阳觉得肩上的担子越来越重,而他自小便刻在骨子里的韧性,却让他在这种压力下,变得越来越强大。

掌教大师兄,看到小师弟进步如飞,心里自然也是很高兴。

而剩下三位真人,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心中则如那汛期的黄河水,汹涌澎湃不已。

几日前,当掌教大师兄告诉他们,要将太平心法授予陈乐天,他们之所以强烈反对,最担心的,是没了太平心法的掌教大师兄,还怎么去面对那些不怀好意日夜盼望武当倒下的人?

不过,现在这都不是问题了,大师兄当年成名之战居然尚未用太平心法。那如今,就算没了太平心法,大师兄还是那个武当第一人啊。

所以三位真人这几天一直悬着心,终于坦坦的放回了肚子里。

小师弟努力,四师弟强大,掌教大师兄几近无敌,咱们武当...未来如何,不确定,也不敢保证如何,但起码这几十年,稳如磐石啊!

而天道林的这头,天道崖。

从神游幻境中回到现实的陈乐天,四下看看,发现刚拜的师父不见了踪影。方才的可怕雪崩让他惊出了一身冷汗。

此刻,他没有心思去回想幻境中发生的事。

他手上拿着一根竹子,正红着脸不停的喘粗气。

地上不断的爬来各种毒物,蜈蚣蛇蝎都算是正常的,还有很多长的奇怪至极的毒物。

红色的头能有人的拳头大,身体却只有两根手指粗;浑身五彩,身披黑甲,一只眼睛像极了人的眼;通体翠绿,一张嘴才发现半个身体都是嘴,而且嘴里面全是黑色。

等等这些让人听都没听过的怪物,虽然体形都不大,但陈乐天用脚指头也能看出来,这些怪物绝对是毒性巨大的东西。被咬上一口挠上一下,可就小命不保了。

本来掌教真人跟陈乐天说好的,从明天开始,才让他一个人在这。可陈乐天还没来得及反驳说,您老人家起码得带我十天半个月才能考虑让我一个人啊。李掌教眨眼间就消失不见了。

醒来后的陈乐天无奈,吓得站起来,赶忙折了一根手臂粗的竹子抓手里做武器。

他在军伍里待了五年,基本上什么危险的情况都遇到过。可以说,事情不按照常理发展,出现突发情况,他碰到的太多了。

所以即便他才听李掌教说过,夏境以下,来这就是九死一生。

但一旦当他真的必须要面对这种危险情况时,他就能迅速投入面对困难的思考、抉择中。绝不会留半点精力给抱怨之类的情绪。

“掌教真人,我要是死了,记得替我写封信给还在汴京城的李萱儿,他是我的妻子。”

李掌教在的两个时辰,只有过那条倒霉的银环蛇来过,除此之外,再没出现过一个毒物。但李掌教一走,还没到一炷香,就有许多毒物慢慢往陈乐天爬来。

陈乐天拎着竹子左打右砸,没片刻,后背就被汗水湿透了。陈乐天觉得很不爽,这不像是在战场上,已经极为熟悉战阵的他,在战阵中,不打到半个时辰以上,喘气都不乱。但面对这些毒物,他是第一次,所以才一小会,他的呼吸就乱了。

一只小蝎子因为个头太小,所以当陈乐天看见的时候,那蝎子已经爬到了陈乐天的鞋子上。陈乐天见那蝎子扬着黑亮黑亮的蝎尾,心想若再任它往上爬,要是在腿上扎一下可就麻烦了,现在尚且在鞋面上,于是,他脚下不动,转动手中的竹子,慢慢靠近蝎子,当竹子头离蝎子只有一寸时,陈乐天忽然发力,竹头一挑,将蝎子挑飞出去。

陈乐天正在庆幸那蝎子反应慢,却见被挑飞的蝎子在空中飞了半圈后,还没落地,就被一直蛤蟆舌头一伸卷入口中。

陈乐天大惊,那蛤蟆足有人的小腿那么大。小腹是白色,其他地方是黑绿色,两只眼睛泛着红色光芒。陈乐天惊呆了,大蛤蟆那两只泛红光的眼睛,就像是快要落山时的夕阳。

残阳如血,蛤蟆的眼睛亦如血。

只见那蛤蟆一来,周围有不少毒物都安静了不少,再不像开始时那样躁动。甚至有些毒物悄悄掉头往天道林而去了。

“看来这蛤蟆是个‘人物’啊…”陈乐天得以喘息片刻,尽量调整呼吸。这事儿他在战场上早已做过无数次,在战斗中,除了出击,剩下的任何时间,都应该用来让自己保持呼吸平稳,这样,才能尽可能的让自己有更长久的战斗力。

那蛤蟆吞了蝎子后,趴在原地,闭着眼打了会盹。可能那蝎子需要时间消化,不过很快,蛤蟆便再度睁开了眼睛。

陈乐天一直都在瞧那蛤蟆,努力搜寻脑海里关于这种黑背白肚赤眼的资料,但一无所获。也没听人说过有这种蛤蟆。印象里,只有山海经中说过一种神蛤蟆,不过那蛤蟆却不是这模样。

陈乐天估摸着,这蛤蟆会不会是天道林的特产。

那蛤蟆睁开眼,双目看向陈乐天。一人一蛤蟆目光相对时,陈乐天顿时觉得头疼欲裂,好像识海里被针刺了。

他赶忙移开目光,骂了句‘什么怪物,眼神都这么厉害,他娘的!’。随即,他调动体内并不多的浩然正气,抬起右手,指向身前的一只小蜈蚣。催动真气,那蜈蚣不停的扭动身体,但还是缓缓地飞起,离地七八寸,然后慢慢的飞向那蛤蟆。

那蛤蟆看见蜈蚣朝自己而来,以为那蜈蚣是在挑衅自己,眼睛里的红光更盛了些,然后舌头一伸,将那蜈蚣又吞入腹中。

先是吞了蝎子,这又吞了条蜈蚣,周围的毒虫见状,纷纷四散逃跑,再也不敢待在这。

从这蛤蟆的睥睨天下的举止来看,这赤眼蛤蟆定是天道林中的一霸。估计平时都是以吃其他毒物为生,而且在毒物中没有敌手。

正文 第七十八章 蛤蟆发火了

那赤眼蛤蟆见陈乐天竹竿打来,却纹丝不动,任由陈乐天打过来。

陈乐天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竿打在它身上,但这回,陈乐天手腕处感受到极大的回力,就好像打在岩石上一般,粗竹竿甚至直接被弹飞了,对蛤蟆却完全没有产生一丁点伤害。

然后,那蛤蟆似乎发怒了,缠绕在陈乐天胳膊上的舌头加大力度,陈乐天立刻有种臂骨将裂,疼痛至极的感觉。

陈乐天终于支撑不住,在识海彻底被毒雾埋掉前,他说了句:“操!癞蛤蟆再强也是癞蛤蟆!”

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蛤蟆轻快的咕呱几声,眨眨眼,鼓胀几下身体,后背上黑色的藏满致命毒液的瘤随着身体的鼓胀也鼓了鼓。

随即,蛤蟆伸出舌头,黑色舌尖抵在陈乐天的脖子上的经脉处,蛤蟆闭上眼,周围的红色雾气顿时消散殆尽,蛤蟆的下巴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积蓄力量,如同一个人拿着把剑抵在另一个人的胸口,只待那用力插入毙其命的一下。

只片刻,蛤蟆蓄力完毕,猛然睁开眼!

本应该舌尖破开皮肤直入经脉吸食血液。

但,蛤蟆却似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被弹开一丈远,肚皮朝上。

那蛤蟆眨巴几下眼睛,立刻翻了过来,盯着陈乐天看了看,转身欲逃,然而,刚爬几步,又转回来爬到陈乐天身边,再次重复将舌头抵上陈乐天的脖颈,再次闭眼蓄力,接着睁眼发力,又一次被弹开。

与此同时,三师兄陆龟蒙来了,他躲在一根大竹子后面,避免让蛤蟆看到他。陆龟蒙看见那蛤蟆时并没有惊讶,看来是经常见到这蛤蟆。

之所以躲着,是担心那蛤蟆看到他,会被吓跑,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经常把蛤蟆拿在手里玩,那蛤蟆心里有阴影。

陆龟蒙下意识的摸摸袖子,里面装的是绝好的丹药。就算这只天蟾真的已经开始吸血了,他亲自烧炼的丹药也能把陈乐天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只要半个月,就能让陈乐天活蹦乱跳恢复如常。

不过,事情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他亲眼看到蛤蟆被弹开三四次,终于,那蛤蟆再也不尝试,悻悻爬走了。

待蛤蟆走远,陆龟蒙走上前,在陈乐天身边蹲下来。伸出两指贴在陈乐天脖颈处,并没觉得有异常。他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调动真气以攻击的态势度向陈乐天的经脉,轻微的‘滋’的一声响,陆龟蒙清晰的感受到陈乐天体内有股颇为霸道的真气回应了他的攻击。

他的真气与陈乐天体内的真气两相抵消。

陆龟蒙‘咦’了一声,再次度入更多的真气,可情形仍旧如前。陈乐天体内那股真气随着陆龟蒙的度入真气,回击的真气也跟着增多。似乎不管陆龟蒙怎么进攻,那股莫名真气都能抵消。

陆龟蒙站起来,想想,心中不明,于是背起陈乐天,往天道林外走去。

陈乐天躺在屋子里,还在昏迷中,不过被陆龟蒙喂过一颗丹药后,现在的陈乐天已经没有危险了,只不过那赤色蛤蟆的毒还需要陈乐天在睡几个时辰才能苏醒。

周围站着掌教李玄同和他的四位师弟。

陆龟蒙跟掌教师兄说了陈乐天体内真气的事,显然,那股真气并非陈乐天修炼而成。能与陆龟蒙陆真人的真气不相上下,若真是陈乐天的真气,那陈乐天根本就不必与那蛤蟆酣战许久,只要真气一发,那蛤蟆就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天道林里的毒物,尤其是那第一毒物,赤色天蟾,不仅毒,也足够聪明。否则,不明就里见人就想吸血,那这赤色天蟾早就小命不保了。这些真人,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让天蟾重新去投胎。关键是,再投一次胎,可就保不准能投个天蟾这么好的出身了,要是投个普通蝎子,那十有八九会被陆龟蒙抓了炼丹用。

李掌教听了陆龟蒙的疑惑,笑说:“我知道,他体内的真气是书院柳大宗师灌的...”

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听了掌教这话,都吃了一惊。柳宗师喜欢给修行院的学子强灌真气,废过不少学子的经脉,也偶有个别学生并未被废反能够逆势而上,这些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们没想到,这个脑袋里装着令人难以置信思想的陈乐天,竟然也被柳宗师这么对待过。

李掌教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陈乐天,对师弟们说道:“陈乐天资质平庸,这你们也都能看出来。柳大宗师此举虽然危险,但陈乐天终归是扛了过来,并且顺势从单纯的武者踏入了修行境,以儒武入春境。从这点上来说,非极高极强的心性是无法做到的。这恐怕与陈乐天从军多年有关,战场上能活下来的老兵,其心性可想而知。”

陆龟蒙咀嚼了下掌教的话,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是之前那些被柳大宗师灌真气的人,没听说过会在体内留下真气啊,那些真气随着学子的扛过来,会自然消逝。为何陈乐天...”

二师兄赵华亭忽然道:“我曾在一本儒家典籍中看到过类似之事。非修行者,气脉二海中若被灌入了修行真气,是很危险的。但若能超脱这种危险,就有两层,下面一层就是赶走真气,上面一层就是吸收真气,那么,灌真气之人的修为高低,将直接影响到被灌者气脉二海的初始大小”

喜欢打坐冥想整体昏昏欲睡模样的四师兄道:“二师兄所言之典籍,我也看过,不过我却不是这么理解,我觉得书中古言之意,应反之理解,即,气脉二海足够大,才能容得下被灌入体内的非己真气,否则,想留也留不住。”

小师弟王重阳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很认真的在听诸位师兄说话。

李掌教瞧了瞧王重阳,道:“二位师弟且莫争辩,怎么理解,你们私底下可以慢慢讨论。眼下,我们可以讨论一下,陈乐天接下来的修炼法门...”

正文 第七十九章 哪来的真气

那赤眼蛤蟆见陈乐天竹竿打来,却纹丝不动,任由陈乐天打过来。

陈乐天用尽全身力气将竹竿打在它身上,但这回,陈乐天手腕处感受到极大的回力,就好像打在岩石上一般,粗竹竿甚至直接被弹飞了,对蛤蟆却完全没有产生一丁点伤害。

然后,那蛤蟆似乎发怒了,缠绕在陈乐天胳膊上的舌头加大力度,陈乐天立刻有种臂骨将裂,疼痛至极的感觉。

陈乐天终于支撑不住,在识海彻底被毒雾埋掉前,他说了句:“操!癞蛤蟆再强也是癞蛤蟆!”

说完这句话他就彻底晕了过去。

蛤蟆轻快的咕呱几声,眨眨眼,鼓胀几下身体,后背上黑色的藏满致命毒液的瘤随着身体的鼓胀也鼓了鼓。

随即,蛤蟆伸出舌头,黑色舌尖抵在陈乐天的脖子上的经脉处,蛤蟆闭上眼,周围的红色雾气顿时消散殆尽,蛤蟆的下巴动了动,看起来,像是在积蓄力量,如同一个人拿着把剑抵在另一个人的胸口,只待那用力插入毙其命的一下。

只片刻,蛤蟆蓄力完毕,猛然睁开眼!

本应该舌尖破开皮肤直入经脉吸食血液。

但,蛤蟆却似被什么东西击中,猛地被弹开一丈远,肚皮朝上。

那蛤蟆眨巴几下眼睛,立刻翻了过来,盯着陈乐天看了看,转身欲逃,然而,刚爬几步,又转回来爬到陈乐天身边,再次重复将舌头抵上陈乐天的脖颈,再次闭眼蓄力,接着睁眼发力,又一次被弹开。

与此同时,三师兄陆龟蒙来了,他躲在一根大竹子后面,避免让蛤蟆看到他。陆龟蒙看见那蛤蟆时并没有惊讶,看来是经常见到这蛤蟆。

之所以躲着,是担心那蛤蟆看到他,会被吓跑,因为他年轻的时候,经常把蛤蟆拿在手里玩,那蛤蟆心里有阴影。

陆龟蒙下意识的摸摸袖子,里面装的是绝好的丹药。就算这只天蟾真的已经开始吸血了,他亲自烧炼的丹药也能把陈乐天从鬼门关前拉回来,只要半个月,就能让陈乐天活蹦乱跳恢复如常。

不过,事情并没有如他预想的那样。他亲眼看到蛤蟆被弹开三四次,终于,那蛤蟆再也不尝试,悻悻爬走了。

待蛤蟆走远,陆龟蒙走上前,在陈乐天身边蹲下来。伸出两指贴在陈乐天脖颈处,并没觉得有异常。他眉头微皱,思索片刻,调动真气以攻击的态势度向陈乐天的经脉,轻微的‘滋’的一声响,陆龟蒙清晰的感受到陈乐天体内有股颇为霸道的真气回应了他的攻击。

他的真气与陈乐天体内的真气两相抵消。

陆龟蒙‘咦’了一声,再次度入更多的真气,可情形仍旧如前。陈乐天体内那股真气随着陆龟蒙的度入真气,回击的真气也跟着增多。似乎不管陆龟蒙怎么进攻,那股莫名真气都能抵消。

陆龟蒙站起来,想想,心中不明,于是背起陈乐天,往天道林外走去。

陈乐天躺在屋子里,还在昏迷中,不过被陆龟蒙喂过一颗丹药后,现在的陈乐天已经没有危险了,只不过那赤色蛤蟆的毒还需要陈乐天在睡几个时辰才能苏醒。

周围站着掌教李玄同和他的四位师弟。

陆龟蒙跟掌教师兄说了陈乐天体内真气的事,显然,那股真气并非陈乐天修炼而成。能与陆龟蒙陆真人的真气不相上下,若真是陈乐天的真气,那陈乐天根本就不必与那蛤蟆酣战许久,只要真气一发,那蛤蟆就早跑的无影无踪了。

天道林里的毒物,尤其是那第一毒物,赤色天蟾,不仅毒,也足够聪明。否则,不明就里见人就想吸血,那这赤色天蟾早就小命不保了。这些真人,随便动动手指头,都能让天蟾重新去投胎。关键是,再投一次胎,可就保不准能投个天蟾这么好的出身了,要是投个普通蝎子,那十有八九会被陆龟蒙抓了炼丹用。

李掌教听了陆龟蒙的疑惑,笑说:“我知道,他体内的真气是书院柳大宗师灌的...”

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听了掌教这话,都吃了一惊。柳宗师喜欢给修行院的学子强灌真气,废过不少学子的经脉,也偶有个别学生并未被废反能够逆势而上,这些事他们都是知道的。

他们没想到,这个脑袋里装着令人难以置信思想的陈乐天,竟然也被柳宗师这么对待过。

李掌教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陈乐天,对师弟们说道:“陈乐天资质平庸,这你们也都能看出来。柳大宗师此举虽然危险,但陈乐天终归是扛了过来,并且顺势从单纯的武者踏入了修行境,以儒武入春境。从这点上来说,非极高极强的心性是无法做到的。这恐怕与陈乐天从军多年有关,战场上能活下来的老兵,其心性可想而知。”

陆龟蒙咀嚼了下掌教的话,点点头,又疑惑道:“可是之前那些被柳大宗师灌真气的人,没听说过会在体内留下真气啊,那些真气随着学子的扛过来,会自然消逝。为何陈乐天...”

二师兄赵华亭忽然道:“我曾在一本儒家典籍中看到过类似之事。非修行者,气脉二海中若被灌入了修行真气,是很危险的。但若能超脱这种危险,就有两层,下面一层就是赶走真气,上面一层就是吸收真气,那么,灌真气之人的修为高低,将直接影响到被灌者气脉二海的初始大小”

喜欢打坐冥想整体昏昏欲睡模样的四师兄道:“二师兄所言之典籍,我也看过,不过我却不是这么理解,我觉得书中古言之意,应反之理解,即,气脉二海足够大,才能容得下被灌入体内的非己真气,否则,想留也留不住。”

小师弟王重阳在旁边一直没说话,很认真的在听诸位师兄说话。

李掌教瞧了瞧王重阳,道:“二位师弟且莫争辩,怎么理解,你们私底下可以慢慢讨论。眼下,我们可以讨论一下,陈乐天接下来的修炼法门...”

正文 第八十章 乱梦和期待

陈乐天做了个梦。

武当山塌了。

不是武当派塌了,是武当山整个山群塌了。无数巨石砂砾在狂风骤雨中坍塌下来。群山像一座座西凉百姓所居住的圆顶帐篷,忽然倒塌下来。

而陈乐天站在山脚下,看着这番令人寒毛倒竖的景象发生,心中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下一个场景,他往京城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他来到汴京城外,却发现汴京城东门紧闭,而城墙上插满了他不认识的旗帜。

那居然不是大宋旗帜?

他内心狂跳,脑袋一片空白。紧接着,他看到城墙上出现许多穿着异族甲胄的军卒。

那居然不是大宋甲士?

“大宋已亡,陈乐天,速速跪下投降,饶你不死!”一个身披银色战甲将军样子的人站在城头,朝城下的陈乐天冷冷道。

陈乐天猛然转头,身边不知何时出现了许多北军将士。

他的伍、他的营,许许多多他熟悉的面孔都出现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

“前锋营听令,随我,冲!”大将军忽然提马上前,黑甲残破不堪,手上的长枪染满鲜血,但那股气势,仍旧是北军第一人。

“杀!杀!杀!”北军将士们如潮水般向前。

向前,向前,向前!

陈乐天懵然随着人潮也向前,但很快他就不再懵然,握紧手上的长枪,深吸一口气,脑袋里不想任何事,脚步从慢到快,呼吸从快到慢,坚定而冷然往前。这是五年军伍生涯,大小仗无数次磨炼出来的下意识的结果。

与此同时,城门大开,城里奔出重甲铁骑,如大江平铺而来。

我们的马哪去了?陈乐天只在脑海里念了一瞬,便抛开了这个疑问。舍马为步兵,去面对骑兵的情形,他们经历的还少了?

“兄弟们,专注,呼吸!”陈乐天在即将与敌人交锋时,再次提醒身边的袍泽。

袍泽们沉默,但他知道,他们正与自己一样,在做着挥出第一刀前最后的一次吸气。长气入肺,力生足底!

刀枪间的碰撞声响起,战马与人的撞击声响起...

不知过了多久,陈乐天忽然四顾,尸横遍野、血流成河,无数己方的、敌方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铺在地上。

城头上那个银甲将军再次出现,面无表情说道:“陈乐天,知道为什么你们输了吗?”

陈乐天仰天大笑道:“谁说我们输了?还有我,下来啊!”

说罢,陈乐天觉得浑身燥热,仿佛要爆裂开来。

猛然惊醒,坐起来,满身大汗淋漓,像刚从浴桶里走出来。

陈乐天用力的甩甩头,睁开眼,看到李掌教坐在床边的椅子上,笑吟吟的看着他。

“师父,我做了个噩梦。”陈乐天抬袖擦擦额上的汗珠,扑通乱跳的心慢慢恢复平静,“我梦到汴京城破了,被敌军占领了,梦到我们北军完了。”

李掌教依然微笑,静待陈乐天继续说下去。

陈乐天接着道:“好可怕的梦,往日我梦到军伍之事,从来都是我们大胜的情景。师父...”

李掌教微微点头道:“因为害怕,所以会做这样的梦,只是个梦而已,何必刨根问底。”

陈乐天轻叹道:“我知道,这世上哪有万世的基业,都是自欺欺人罢了。”

“你懂这个道理就行了,不必说出来。”李掌教忽然满脸严肃。

“是,徒弟记住了。”陈乐天下床,拱手道。

李掌教对陈乐天的态度颇为满意,笑着拍拍他肩膀。

之后,李掌教说起天道林里的那只蛤蟆,那蛤蟆名叫天蟾,是天道林特有的毒物。道门古籍中并没有明确记载此物的来历,但可以确定的是,在张三丰祖师爷开宗立派前,尚未被命名为天道林的竹林里,就有了此物。

此物非常奇怪,无论是哪朝哪代,无论武当是兴盛还是衰落,天道林里的天蟾永远都只有一个。最令人不解的是,每个天蟾都是母的,无需公天蟾,便可自行产卵。

也就是说,老天蟾会在死之前产下新天蟾的卵,并且在蟾卵长成天蟾前,一定会死去。老天蟾死之时,即为新天蟾长成之日。

陈乐天不禁笑道:“这天蟾看来既是公的又是母的啊...”

李掌教也不知这其中到底是什么缘由,说道,大概在往上数四代武当掌教时,有个真人为了弄清楚天蟾的繁衍方式,仗着自己修为高深,把天蟾捉起来养。将天蟾养在一间屋子里。可是没几天,那天蟾便肚皮朝上奄奄一息了。

被掌教知道后,把那真人狠揍了一顿,并且立刻把那天蟾放回了天道林。

那位前辈真人,差点就让武当山特产天蟾绝迹。

后来,即便是想要研究那天蟾的武当弟子,也不会再用这个危险的法子。大家无非是夜以继日的守在天道林里,守株待兔似的等天蟾出现,然后观察。

不过至今也无人弄懂,一代代天蟾究竟是怎么传下来的。

说完天蟾,李掌教告诉陈乐天,你体内有股柳大宗师的真气。陈乐天一脸茫然。

李掌教不得不再给陈乐天解释,柳大宗师的灌真气催逼修行者之法,大多数人都是熬不过来的,其结果就是气脉二海爆裂,从此与修行再无缘分。

少数熬过来的人中,十有八九在修为精进后,柳大宗师那股浩然真气会消失无踪。

只有十之一二的人,能将那股真气化为己用。而这部分人在后来,都成了很强大的修行者。

陈乐天听罢此言转惊为喜道:“那我岂不是马上就要成大宗师了?”

“你尚未将真气化为己用,或许哪天,那股真气就在你气脉二海中爆了也说不定。”李掌教一盆凉水浇下来。

不过这盆凉水并没有骗到陈乐天,他很清楚的记得,自从他入修行境的那晚过后,安柳两大宗师看他的眼神就发生了根本性变化。

他能看到他们眼中的期许,那就像一个先生,看到了一个孺子可教的学生。未来究竟能走多远不知道,但正因为看不清,所以期待。

正文 第八十一章 指条明路行吗

武当山虽好,可终究不是汴京城,不是家啊。

这是陈乐天第五次在天道崖边被毒物毒倒后,发出的感叹。

第一天被天道林的毒物老大天蟾毒的不省人事后,第二天,陈乐天继续被李掌教扔进天道崖。

他这回有了点经验,从王重阳嘴里掏了点关于天蟾的习性,一方二百年历史的白云砚,从王重阳换来了点知识:天蟾喜欢吃银子。

碎银子大银块来者不拒。而且,与其他食物比起来,天蟾消化银子的速度是最慢的。

所以这第二天,陈乐天特意装了许多银子在身上。当天蟾再一次出现时,陈乐天比上次就胸有成竹多了。

他知道天蟾伤不到自己,自己体内那股柳师的真气,虽然有随时撑破他气脉二海的危险,但祸福相依,同时也在保护着他。

若不是这股霸道真气,他上次就已经被天蟾给割开喉咙了。武当山的丹药再灵,但这罪还得他自己受啊。就算死不了,这份疼痛也够他喝一壶了。

天蟾第二次见到陈乐天,依然是带着赤色雾气呱呱而来,它似乎想起了上次,用舌头无法割开陈乐天喉咙的情形,所以起初有些犹豫。

但天蟾只是在原地待了片刻,一番纠结后,那蛤蟆还是选择了朝陈乐天爬去。

陈乐天觉得自己就像个穷苦人家貌美羞怯的少女,被某个不怀好意的富家子弟盯上了。

关键是这富家子弟第一次用强时,被少女武艺高强的爹揍了一顿,之后,心里已然有些畏惧的富家子弟,在第二次看到少女时,仍旧没有能控制自己立刻将少女扑倒的冲动。再次走了上去…

陈乐天坐在天道崖边,从怀里掏出块碎银子朝蛤蟆丢了过去。蛤蟆张嘴弹出舌头,快速将银子吞入腹中。然后眯着赤色的眼开始打盹。

陈乐天对着天道崖不见底的深渊,感受着崖底刮上来的寒风。他觉得上次之所以那么快就被蛤蟆的红雾迷倒,主要还是因为他背靠一块大岩石,把自己置身于一个不太通风的地方。

所以这回他不再选择背靠大岩石。

在天道崖的悬崖边,起码风大些,风一大,红雾就必然无法一直保持那么浓烈。

当陈乐天扔完二十块碎银子后,已经到了午时,他成功的用银子把时间耗到了中午。

果然证明了一个至理,有钱能使鬼推磨。

但最后陈乐天还是再次被天蟾的红雾给迷晕了。失去意识前,他骂了句:“畜生,除了把我毒晕,你奈何不了我。”

然后第三天,陈乐天撑到午时刚过。

第四天,撑到申时,天已经黑了。

第五天,他撑到了戌时。

天早就黑了,寒冷的冬夜里,阵阵寒风吹来,不知是不是红色毒物的原因,让他这个春境修行者也有些扛不住觉得冷了。

于是他就有点想家了。

虽然武当山距离汴京城只有半日的路程,但他出来已经有一个月了。说是想家,其实也不全是,主要还是想李萱儿。

他走得急,所以也就没有跟李萱儿说。不知萱儿会不会担心自己,不知萱儿会不会被哪个贵公子看上了…

想着萱儿活泼明艳的脸,他就晕了过去。

那蛤蟆再次爬上来,伸出舌头舔向陈乐天的脖颈。

呲…的一声响,柳师藏在陈乐天体内的霸道真气将蛤蟆弹开。

蛤蟆咕呱一声,再次爬向陈乐天。

呲…弹开。

再爬。

呲…弹开。

一连三次,天蟾咕呱几声,听不出是不悦还是无所谓。

盯着陈乐天看了会,最终,那天蟾收了红雾,慢慢爬向天道林深处。

大约一炷香过后,一条毒蛇爬到陈乐天身边,朝着陈乐天的腿咬了一口。陈乐天‘啊呜’一声疼的跳将起来。顺手就把还趴在他腿上不肯松口的蛇给扔到天道崖的深渊中去了。

陈乐天这才清醒过来,揉揉眼,方才…对,方才被天蟾的红雾毒晕了,他看看周围,清亮的月光照在地上,借着月光,他赶快打开火折,点燃一根带来的火把。

他很庆幸自己早做了准备。第四次晕倒时,他就是吃的没有带火把的亏,黑暗里看不到天蟾的具体位置,不能及时的与天蟾保持距离,要不然他肯定能再多坚持一个时辰。

所以今天他带了火把。但是他还没来得及用,就被毒晕了。

不过今天跟之前四次都不一样,之前四次他晕了后,再次醒来都是在自己的房里。并且掌教师父都在他旁边,并且都是第二天早上。

但是这次…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看看天上的月亮…很显然,距离他晕倒只过去了很短的时间。

“哎…”他忽然觉得小腿方才被蛇咬的地方很疼,疼得他站不住坐了下来。将火把靠近腿部,他看到小腿上有两个小洞,明显是方才那蛇的毒牙。方才在黑暗中他没看清那蛇是什么蛇,但在这里想碰到无毒的蛇真的是一件很难的事。

他靠着一块石头,仰头看天上的月亮,思绪万千。

他觉得总是这样也不是事,掌教师父也没明明白白告诉他应该怎么修炼,像散养家畜似的,任其自由长大。

但是他现在有些迷茫啊。他觉得掌教师父应该给他指点一二,起码得告诉他:你可以逮条蛇或捉只蜘蛛生吃,这样就能提高修为了…类似这样有些具体的东西,都可以,他都可以照办不误,绝不嘴软。他相信自己,就算是生吞那天蟾,他也能下的去嘴。

可是,掌教师父每次都只会在他醒来时,冲他笑笑,然后说一些关于道门的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些是道门的历代小故事,有些是道门典籍上的的一些晦涩难懂的句子。

有时候,掌教师父甚至还会跟他说一些佛门禅宗的些许东西。他有时候会不耐烦的说:“师父,您老人家要我怎么做,但说无妨,除了吃屎,我都能接受。”

但掌教李玄同说:“修炼,不是这么简单的,如果吃屎就能成大宗师,那大宗师早就遍地都是了。”

正文 第八十二章 我就是不喊人

作为武当现任掌教,李玄同的能力与远见卓识,自然是配得上他掌教身份的。这点,陈乐天深知。

这世上的修行者数以十万计,但其中佼佼者寥寥无几。究其缘由,正如掌教所言,若修行是件简单的、可以规范程式化的事,那大宗师早就遍地走了。

夜色浓浓,月色冷冷,照在陈乐天的脸上。

腿上被蛇所咬伤口的痛感越来越强烈,疼痛已经从小腿扩散到大腿,并且有继续往上行的趋势。他并不知道那是什么毒蛇咬的,但想必那毒牙上十有八九是致命的毒液。

三师兄…哦不,严格从辈分上说,应该是陈乐天的三师叔陆龟蒙,手里的丹药一大把,据陆龟蒙跟陈乐天所言,只要是天道林里的毒物所伤,不管是抓伤挠伤还是咬伤,他的丹药都可以救。

若非如此,陈乐天此刻也不敢靠在这里看月亮,早就扯开嗓子喊救命了。不过虽然不会死不会残,但疼痛感还是真真实实的啊。

“真他娘的疼!”陈乐天已经觉得整个一条伤腿从腰以下都没感觉了。

他干脆坐直了,把没有知觉的腿摆好,呈打坐的姿势,捏起从掌教师父那里学来的指势,闭上眼开始专注呼吸。

片刻之后,他忽然睁开眼,黑暗的眼前忽然出现一丝一缕的天地灵气,从天道崖下缭绕盘旋上来。起先是三五缕白色灵气,然后是几十缕,再接着就是无数丝丝缕缕的灵气,出现在陈乐天眼前。

陈乐天忽然心中一动,想起掌教师父几日前与他说的:

用兵有言:“吾不敢为主,而为客;不敢进寸,而退尺。”是谓行无行,攘无臂。扔无敌,执无兵。祸莫大于轻敌,轻敌几丧吾宝。故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这是道德经中的一段,大致意思是说用兵时,最忌讳的是轻敌,轻敌是最大的祸患。一个将领只要能做到绝不轻敌,就很难失败了。

陈乐天对道德经虽说没到倒背如流的程度,但也算是简略读过,只是对于其中的文义理解的不深而已。

这也是正常的,不管是儒家的论语还是道门的道德经,虽然明面上都是入门启蒙的东西,但这类典籍,是可以读一辈子的。十岁时读来是这么理解,五十岁读来可能会是完全相反的理解。

所以掌教师父跟他说起这段文字时,他并不觉得自己已经都懂了,反而一头雾水。

不轻敌?在军伍中,他从来不轻敌,哪怕面对的是最弱的大漠马贼,哪怕是西凉那些盔甲都穿不周正的所谓精兵,只要他拿起长枪,往阵前一战,他就会打起十二分小心,做好一切能够做到的准备。

狮子搏兔,更何况他不是狮子,敌人也不是兔子,顶多是千里马和普通马的区别罢了。

“师父啊,你到底在跟我打的什么哑谜?”陈乐天在心中如此感想。

眼前的天地灵气一束束交织在一起,但是不管陈乐天怎么努力,都无法将丝毫灵气吸入自己的气脉二海中。他非常着急,这种感觉就好比一个穷人,站在一片金银堆里,但是他却一块碎银子都拿不动。

蛇毒已经把他另一条腿也侵蚀的无法动弹了。他心头掠过那么一丝慌乱,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平静。他知道,只要他现在发一声喊,就肯定会有人来救他。但他不想这么快就认怂,他想再顶一会儿。

在这种濒临死亡的情势下,是最能磨练他的,这是他在沙场厮杀中悟出来的带着鲜血的道理。

他已经记不清,有多少次命悬一线,有多少次离死就差一张宣纸的厚度。现在想来,他的运气也真是天下难得的好,居然活蹦乱跳到现在。

月光照上他的头顶,他忽然想起一件小事。

不记得具体是几年前,那是一个春天,草欢草长的季节里,大将军带着前锋营巡边。在与魏国交界处的一片荒原上,碰上一伙马贼。前锋营首领在请示过大将军后,当即下令陈乐天的一伍十人出击。

陈乐天高兴的像得了嘉奖似的,带着袍泽们列阵策马而上,绕道过去,忽然出现在马贼面前。

马贼们惊了一惊,但却没有慌乱,有模有样的迎击。几番冲杀,杀了十几个马贼后,陈乐天才报出大宋北军的名号。那些马贼当即掉头就跑。

陈乐天十人穷追不舍。不一会儿,就追到了一片山坡后。却忽然不见了那些马贼的踪影。

陈乐天立刻察觉不妙,下令撤退,但为时已晚。四周涌下来不下于五百马贼。

第一次碰到在面对北军将士时,敢于用诡计的马贼,陈乐天说不清是兴奋还是愤怒,心下竟没来由的涌出一丝担忧。

之后发生的事,就比较可怕了。那五百马贼并不进攻,围而不攻。不管陈乐天一伍十人怎么叫阵,扛着各式兵器的马贼们都是一副有种你们就来打。

一天一夜。

直到前锋营的其他弟兄赶到,那些马贼才散去。中间,他们尝试过冲出包围圈,但都无功而返,甚至还伤了几个弟兄。那些马匪也很奇怪,并不下死手,目的很明显:只是为了把你们围困住,而不是要杀你们。

他们每突围一次,原本坚硬如铁的心就会软一些。陈乐天开始有点明白这伙马贼的真正用意:在心理上将陈乐天这伙人拖垮,另一方面,给其他马贼上一课,让他们知道,北军并不是天下无敌的。

被营救之后,陈乐天作为伍长,被大将军绑在营中鞭笞一百下,以儆效尤。罪名是指挥出现重大错误。

陈乐天当然是服这次惩罚的。若不是轻敌大意,他也不会陷入马贼的包围圈。

后来过去一年多,大将军才告诉他,马贼的计谋北军谋士早已知晓,大将军是故意让那些马贼把陈乐天这伍人围一天一夜才下令救人的。起初下令让他们这伍人出击,也是大将军的意思。

陈乐天经过好长时间的思考,才总算理清楚那些马贼的思路,才明白大将军的用意。

正文 第八十三章 我不强,但我对自己够狠

自从先帝骑着赤月马踏遍八国皇庭后,整个天下的局势再不像九国争霸时那样你方唱罢我登场,而是变成大宋一家独大了。

这番局面对大宋来讲,好处坏处都有,但纵观全局,自然是好处大于远大于坏处的。

不过大将军并不这么认为,大将军跟陈乐天说,盛极而衰,是千古不破的道理。

从历史的夹缝里去看大宋的强盛,这个时期只不过是海上的一朵正值卷起的浪潮而已。各国慑于大宋的军威,暂时偃旗息鼓,不敢对大宋有丝毫幻想。

但,三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之后呢?

谁能保证大宋能一直强大下去?谁能保证各国不会横空出世贤明的君主?

在事实如此、趋势如此的情况下,现在、我们,能做些什么,才能避免衰落,或者说,能让衰落的那天迟点到来?

大多数盛极后衰,都有着一定规律,比如说,贵族的腐朽、百姓的整体堕落…等等。

再看的现实些。

我们北军能做些什么?

“能进北军的,我知道,你们一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可是你们得让自己每天都强大一点点,哪怕只进步指甲盖那么大,也行。”大将军如是说。这算是把北军上下将士能做的给说透了。

事实证明,大将军所担忧的事,都在一步步发生。

梁魏两国已经渐渐抬起了头,他们与大宋的军力差距正在慢慢缩小,尽管很慢,但的的确确在缩小了。

上百年过去了,不仅仅各国军伍士卒进步了,甚至连马贼土匪都不再那么害怕大宋军威。

敢于对北军耍计谋了,敢于用诛心之谋对付北军了。

所以,大将军选择让陈乐天这伍人去感受下绝望的感觉,感受一下因为自己的轻敌,而让袍泽们陷入死地的感觉。

“大将军,我知错了!”陈乐天被绑在受刑的柱子上,浑身是血,衣裳尽碎,说话的中气因为伤势较重所以不太足,但一字一字吐得很清楚。

“这话对你自己说,对我说没用。”大将军斜了眼跪在旁边的九人,他们是与陈乐天一起被围的,一伍中其余的人。

大将军没有罚他们,因为追击或停止追击的选择权只掌握在陈乐天这个伍长一人之手。他们见陈乐天受如此重罚,所以都来求情。

但大将军根本不理会,亲自监督鞭笞。

“很多道理,我跟你们说过无数遍了,你们就是不放在心上,不打,你们成不了材!”大将军如是说。

事情过去了好几年,受刑的疼痛早已被陈乐天忘得一干二净。但,他们被围的一天一夜,他清清楚楚的记得每一个细节。

马贼起初有些胆怯到后来变成了戏谑、袍泽从开始的自信满满道后来变成了绝望、天边的晨曦变成夕阳然后再变成月光接着又变成晨阳、他们的大刀长枪从锋利变成钝折、他们的高头大马从神采奕奕变成垂头丧气…种种件件,陈乐天至死都不会忘。

现在,在天道崖,盘腿而坐、两只腿已经无法动弹的陈乐天,再想起这件事,他当年本以为已经完全想明白了那件事其中的一切奥秘,但今天,现在,他似乎又有了更新的体会。

掌教师父说的对,如果吃屎就能修炼成大宗师,那大宗师早就成家家户户都有的大白菜了。

修炼之事,贵在坚持、难在静心。

道德经所言,抗兵相若,哀者胜矣。

谁不轻敌谁就能赢。

“有理、有理…”陈乐天口中不禁喃喃道,也不知他是觉得大将军说的有理还是掌教师父说的有理,或者是觉得二人说的都有理。

忽然,他觉得体内有股真气在气脉二海中横冲直撞,撞的他全身筋脉剧痛,片刻后,他有种身体即将爆裂开来的感觉。

与此同时,他看到那丝丝缕缕的天地灵气开始往他身体里钻。

白色天地灵气不快不慢的进入他的身体。但他并不觉得惊喜,因为他体内那股肯定是柳师的霸道真气实在是太强大了,他有种下一刻就要爆裂的灰飞烟灭,他只能咬紧牙关尽量让自己不喊出声。

轰、轰…

那股霸道真气居然在他体内撞击的发出了声音,陈乐天的耳朵里传出嗡嗡的声音,他觉得自己是不是已经聋了。

他就像变成了一口大黄钟,里面藏着一只青龙。那青龙不停在里面冲击,试图出来。待他青龙出来之时,也就是大黄钟破裂粉碎之日。

“柳师,你要是把我弄死了,我定然托梦给安师,求…求安师揍你一顿…”陈乐天倒在地上,一只手捂着胸口,另一只手五指深深嵌入泥土中,用力到指节发白。竟然还有心情埋怨柳师。

过了会儿,他咬着牙,终于晕了过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发出一声喊。

接着,那些钻入他体内的白色丝缕天地灵气又从他体内钻了出来,如同在他体内溜了一圈。

然后,那些天地灵气聚集成一整片,像一团巨大的棉花糖,在空中待了片刻,便四散开来消失在黑暗中。

此刻,掌教李玄同走进天道林,来到天道崖边。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身旁刻着天道崖三字的石碑,看着昏迷过去的陈乐天。

几十年来,李玄同第一次看见,这世上居然有如此能够忍受痛苦的人。

那些天地灵气,是他操纵而来的。是为了洗刷陈乐天气脉二海。

修行者到了李玄同这种境界,是可以操纵天地灵气的,这么点灵气对于陈乐天来讲已经算是很多很多了,但对李掌教来说,不足挂齿。

要传授陈乐天太平心法,必须用天地灵气对陈乐天气脉二海进行多次洗刷。今天仅仅只是第一次而已,后面还剩下十七次。

记得当初师父给他洗气脉二海时,第一次他痛苦的放声大叫,差点就从天道崖边滚下深渊去了。

他真是没有想到,这个最多只有中人资质的陈乐天,居然能够不发一声喊,生生的把自己熬得晕过去了!

正文 第八十四章 萱儿上武当

武当山脚。

李萱儿背上背着个其实很大很沉重的包袱,但对自小练武的她来说,这点重量还真不算什么,他依然活力十足,蹦蹦跳跳。

站在上山的石阶前,她扬起白皙的脖颈,仰望耸入云端的玉柱峰,笑道:“乐天哥哥,我来看你啦!”说罢,拾阶而上。

陈乐天来武当的事,并没有来得及跟李萱儿说。

起先几天,陈乐天没去找她,她除了心中有些挂念,并不觉得有什么异常,只当他在忙,没空来看她。她知道,陈乐天现在刚入书院,有许多事要做,所以她自从上次之后,就没再去书院找过陈乐天,都是在家忙自己的,静待陈乐天有暇时自然会来找她。

但是一连十几天,都没有陈乐天的消息,李萱儿心里就开始着急了。

她跑去青天阁找陈乐天,陈乐天的舍友杨越山告诉她,陈乐天奉老师之命去武当山有事。李萱儿又问何时回来,杨越山就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了。

又过了十几天,李萱儿见陈乐天还没来找她,更着急了,又去书院问,得到的回答是陈乐天仍旧未回。

于是李萱儿又跑到秋实客栈找到二掌柜秦铁牛问情况,秦铁牛同样如是说。李萱儿又问几时回来,秦铁牛也跟杨越山一样的说法,说不知几时回,但秦铁牛告诉李萱儿,陈乐天临走时说,此行估计得有个一两月,毕竟是去武当修行,总要待久一些才有成效。

秦铁牛见李萱儿很是担忧的样子,便开解她说,乐天是去武当山办事,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不必担心,你要是想念他,我可以派几个人陪你去武当山寻他,反正也就半日的路程。

李萱儿以前陪爹爹和叔父卖鱼时,去过武当,所以谢绝了秦铁牛的好意。

第二天,李萱儿从家里带了许多她亲手做的各种咸鱼咸鸭咸鸡,背着往武当山去了。

临走前爹爹问她去哪,她说乐天哥哥在武当,她要去看看。爹爹又说,那你带这些东西干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你带去不怕损了乐天的面子吗?

李萱儿笑说,武当山那些真人才不会在乎东西值不值钱呢,实用就行啦。爹爹也就不再说什么,只是叮嘱她路上小心,还说到武当山可以多待些日子,不必急着回来,弄得李萱儿大窘,逃也似的跑了。

一个多时辰后,李萱儿终于爬上了山。

她看见琼台观前,有个年轻的道士,正坐在地上,身边围了一帮正在求签的香客。

犹豫了片刻,李萱儿瞧准了一个三十岁左右的女子,问道:“请问这位姐姐,武当山新来的书院弟子,住在山上吗?”

那女子容貌平平并不甚美,但举止恬静雅致,温柔的一笑,想了想道:“你是说那名叫陈乐天的人吗?他就住在山上,呐…就在那里。”说着,女子指着不远处的一间屋舍。

李萱儿谢过那女子,便径直走向陈乐天的屋子。

屋子的门是开着的,李萱儿在门外站住脚,听见陈乐天的声音。“这道门修炼也太苦了吧,难倒几位真人他们都是这么过来的?”李萱儿的心一阵跳动,好久没听见这声音了,此时竟有些紧张,甚至害怕。

接着,她又听到另一个温和的声音:“每个人的修行法门不同,他们与你修炼方法虽不一样,但受的苦不比你的轻…屋外何人?”

李萱儿骤然听到发问,吓一大跳,意识到自己有在门外偷听的嫌疑,赶忙走进屋子里,福了福,歉然道:“小女子是来找乐天哥哥的,打扰真人了。”

李萱儿先看了眼陈乐天,然后又望了眼青色道袍的道士,她不知那是掌教,但见他穿着道袍,便猜测他是武当山的真人。她只敢看那真人一眼,觉得那真人的眼神当真如电似的,仿佛在那双眼睛面前,任何暗室之事都无法隐藏,让人不敢直视。

陈乐天见是李萱儿,吃了一惊。原本是坐在床上,此刻赶忙穿衣下床,走到萱儿身边,拿下还在她肩上的一大包东西,道:“萱儿你怎么来了?带这些什么玩意儿这么沉?”

未等李萱儿说话,陈乐天拉着李萱儿对掌教师父道:“萱儿,这是我的师父,武当山李掌教,师父,这是我…的青梅竹马…”

李萱儿听陈乐天如此称呼她,顿时大羞,红着脸朝李掌教行礼:“李掌教好,萱儿失礼了。”

李玄同站起身,可以看透世事的眼光只在李萱儿的脸上停留一瞬,便移开目光,一副了然的表情看着陈乐天道:“既然你有客人来访,我就不打扰了。李姑娘,大老远的过来,晚上大家一起吃顿便饭。”

“多谢掌教,小女子自当遵命。”李萱儿目送李掌教出门。

待李掌教一走,陈乐天拉着李萱儿坐下,道:“你怎么来了?”

李萱儿道:“你走的急,没和我说。起先我没在意,只当你是有事忙。后来都一个月了,见你还没回来,我才…”

“萱儿是想念我了吧?”陈乐天笑着拍拍李萱儿的手背:“我在这吃得好睡的好,一切都好,早知惹你担心,我便写封信给你了。这事,是我的过错,是我考虑不周。”

李萱儿站起来满脸严肃的说:“乐天哥哥,萱儿没有怪你,萱儿只是担心你,况且,我也有很久没来过武当了,这里风景真好,我一路上山赏了一个多时辰美景,真是乐事呀!”

“我知道萱儿是担心我,我跟你开个玩笑嘛,来,坐下。”陈乐天心中窃喜,萱儿看来是很在意他啊。指着地上的大包,问道:“你这一大包东西是什么?”

李萱儿打开大包,摊开道:“都是我们家腌制的一些咸肉,特意带来给你送真人们的。我想,武当山的真人们什么都不缺,你送什么珍贵的东西他们都不稀罕,现在入冬了,送点这些东西,或许比金银要更实用吧…也不知我想的对不对,乐天哥哥你说呢?”

正文 第八十五章 萱儿住下了

对于李萱儿对他的关心和牵挂,陈乐天很满意。不过他当然不会表现出自己的满意,他不停地自责,说自己不该让萱儿担心,是自己的错。

然后单纯无邪的李萱儿只能不停地安慰陈乐天,不停的说,她正好来武当山敬香,只是顺道来看他的。

陈乐天心中满足,嘴上却说:“萱儿有心了,谢谢萱儿。”

晚饭时,陈乐天领着李萱儿坐上饭桌。李萱儿接受着武当最高级别的真人们目光的洗礼,根本不敢抬头,一一行过礼后,就只敢低首看着自己的手搅自己的衣角,心中紧张的很。

陈乐天给她夹着菜,说:“萱儿不必紧张,我与真人们都已极为熟悉了,你就当在家时一样,来,吃菜。”

王重阳在一旁悄悄捅捅陈乐天,说道:“李姑娘如此容貌,怎会喜欢你这么普通的?”

陈乐天懒得理他。

王重阳过了会,又道:“估计是李姑娘太单纯,而你,是老江湖了,真是羊入虎口啊!”

陈乐天在桌下狠狠的踩了王重阳一脚,道:“就你废话多,我要收回送你的雪泥砚。”

“啊…”王重阳大惊,赶忙赔笑道:“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与李姑娘既是青梅竹马又是郎才女貌,真是天生一对,这杯喜酒我是定要去喝的,到时可别忘了给我寄请柬。”

其余众真人当然不会像王重阳那样,去打趣陈乐天,只默默吃菜。

那些真人虽然都是历经尘世浮沉的老江湖,但毕竟都是道门弟子,对于感情上的事,当然没有陈乐天这个万丛花中过的老手有经验,所以有女子在席上,还是比较拘束。

吃完饭后,李萱儿把带来的腌制鱼鸭送到厨房挂好。众真人纷纷表示感谢。李萱儿红着脸说:“这些都是我自家做的,我爹爹做这些咸货很好吃的,真人们若吃了觉得好,以后我多送点来。”

“是啊,保证真人们吃了还想吃。”陈乐天跟着夸耀。

待陈乐天和李萱儿离开后,掌教李玄同对身边的几位师弟笑道:“李姑娘心地纯洁,希望他们能终成眷属吧,乐天需要一个这样的女孩来帮助他。”

二师兄赵华亭道:“是啊,陈乐天心思繁重,需要李姑娘这样活泼无邪的女孩来洗涤他的心灵。”

李掌教点头,又有些犹豫,道:“乐天从军五载,杀气太重,天道无常,李姑娘与他在一起,日后究竟是福是祸,难以预料啊。”

三师兄陆龟蒙摇头:“掌教师兄此言差矣。顺心随意,是咱们道门修行重要的法门,人生在世,无法预料将来会发生什么,只要顺其自然,便是最好的选择。他二人若有缘走到一起,定然就能一同面对面对的任何困难,福祸难料,那就不料便是。”

“三师兄这回说的我同意。”二师兄赵华亭深以为然。

而掌教李玄同只是笑笑,不再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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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给自己打了地铺,当然得把自己的床让出来给李萱儿睡。他倒是想跟李萱儿睡一张床,可有那些真人在,万一正在行那什么之事时,被真人们打扰了就尴尬万分了。

李萱儿这回不再推辞,因为陈乐天一边铺床一边说:“萱儿你乖乖的,哥哥我在军中时,大冬天的,常夜宿山野,那个寒风呀,跟刀子似的…”

说着,陈乐天抬头,猛然发现李萱儿双眼噙泪看着他,他赶紧站起来,握着李萱儿的手问道:“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李萱儿努力不让眼泪夺眶而出,哽咽道:“乐天哥哥,我常在心里想,你要受多少苦,才能如今再说起那些事来,若无其事!”

陈乐天愣了愣,忽然笑道:“萱儿,我是男人。一个男人,年轻时,不吃点苦流点血,算什么男人?”顿了顿,轻轻摸摸李萱儿的头,又接着道:“对我来说,那些疲惫的、辛苦的、苦痛的经历,是我最宝贵的最有意义的东西,是我最自豪的过往。你知道吗,我每次跟人说起来这些事时,心里都很满足。”

李萱儿听罢,点了点头道:“乐天哥哥是这天下最勇敢的男子…”李萱儿伸出手,第一次主动握住陈乐天的手,睁大水灵的眼睛,郑重道:“萱儿我,也想做这天下最勇敢的女子,这样…这样或许才能配得上乐天哥哥吧…”说罢,李萱儿面若桃花,红艳欲滴,羞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陈乐天哈哈大笑,紧紧握着李萱儿的手良久。

之后的几天,李萱儿每日在山上帮陈乐天收拾房间洗衣做饭。

许多道士们都知道山上来了个容貌极美的女子,姓李,是那书院弟子陈乐天未过门的妻子。

众道士都觉得这样不好,自古以来,带着女眷来武当修行的书院弟子,陈乐天是头一个。

不过大家很奇怪,为什么掌教真人不干预此事呢?后来大家仔细一想,明白了,这陈乐天是大将军麾下的心腹,大将军是什么人?是武当山的恩人,既然如此,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这点小事自然也就不算什么了。

“我看那陈乐天也没什么过人之处嘛,为何能找到李姑娘那样沉鱼落雁的女子呢?真是奇哉怪哉。”

“人家自然是有过人之处的,能考入修行院,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再说了,你们没听说吗,人家那是青梅竹马,自小便有了媒妁之言。”

“咱们还是别议论这事了,要是让师父知道,肯定要罚我们。咱们好好修道,莫去管别人的尘俗之事…”

武当山上上下下千把人,多数议论者在起初新鲜劲过了之后,就不再议论此事,把李萱儿的身影当作与一棵树一块石头般习以为常了.

陈乐天不得不感叹,修道修道,这武当山,居然连中下层的道士,都能做到道心纯净---起码表面如此,能达到这点太难了。

由此他觉得,武当山的掌教和五位师弟,不仅仅是修己身,同时在对徒子徒孙们的教诲里,倾注了太多心血,才能让巍巍武当山有了现在这份千年气象啊!

正文 第八十六章 好日子

一个人,他再厉害、再富贵,只能说明他自己足够努力、有能力。但,若他能影响身边的人,让别人也变的更好,更强大、富贵,那就极为难得了。

论语中有言,己欲立而立人,己欲达而达人。

道德经中有言,圣人不积,既以为人己愈有,既以与人己愈多。

儒道两家典籍里的这两句话,说的都是同样的此理。

但世上这种人是极少的,开宗立派者,往往都是这类人,他们不仅自己站的足够高,而且努力帮助他人往高处爬。

而任何门派,其实都是在不断重复这样的流程。这一代执牛耳者,培养下一代接班人,一代传一代,继续往复下去。

武当山这代掌教和大真人们,每日做的就是这样的事。

就拿王重阳来说,尽管王重阳有十年的光阴,被感情所困,境界上不去,修行遇上瓶颈。但他并不因此消沉的不问山中山外事,他仍旧收了不少徒子徒孙,基本上每天都会给那些弟子徒孙开课。无论那哪位弟子有了想不明白的事,都可以直接去找他询问解惑。弟子有了困难,亦可以找他求助。

虽然是师父师祖,但他王重阳却更像是山下村子中那学堂里的先生。

陈乐天问过王重阳,在武当,你这个天下闻名的王真人,为什么徒子徒孙们看到你都不怕你?反而愿意与你说话与你亲近?这恐怕不是御下该有的态度吧?

王重阳笑说,咱们武当不是朝堂,不是绿林黑帮,人人都是一样平平凡凡的,你愿意来修道,我们欢迎,你不愿意,我们不勉强。

有道缘,咱们就结为同门、师徒,没有道缘,咱们就各过各的。

谁也不用臣服谁,谁也不要谁臣服。所以根本不存在你说的‘御下’这个东西。

陈乐天在武当的这月余,学到了太多太多东西,也见识到了过去在军伍中、在汴京城中没见过的人和事。

他这才明白安柳两师的用心,也很感谢他们的栽培。他决定日后回去了,好好去跟两位大宗师道声谢,尤其是对柳师,一定得好好表达下自己过去所犯错误的愧疚之情。

柳师是那种很容易恨铁不成钢,看到弟子丁点的小错误,都想要暴打一顿以助其改正错误的老师。所以以前,总是挨柳师揍的陈乐天,心里有怨气。

可是在武当山的修行,让他彻底没了怨气。

“在你长大以后,还愿意不怕得罪你,愿意在你犯错时,狠狠教训你的人,都是你真正的老师。”这话是已故去的爹爹说的。

当时陈乐天还小,只觉得爹爹说的这话不一定就是对的吧?后来才发现,这话说的太对了!

在疆场上,被敌人在身上刻下无数道伤疤后,他终于明白,那都是敌人的教训啊!那都是敌人在教他保命之道啊。

每受一次伤,他就更强大一分,每一次从鬼门关前转悠一圈再回到阳间,他下次就能多撑片刻,多杀一个敌人。这样的敌人,不是老师是什么?

当然了,除此之外,还有一种人也是老师。

比如隔壁伍的伍长,老韩,也喜欢教育他,而且经常当众指出他所犯的错误,常常惹得袍泽们大笑,搞的陈乐天很没面子。

比如大将军,三天两头把他提溜到帐中训话,搞的大家都知道了,陈伍长是最忙的伍长,因为他除了必要的事情要做,还得去听大将军的教育。

一开始的时候,陈乐天自然是很不乐意的,凭什么,我十三岁就能斩杀土匪,难倒还不够厉害?难倒还用得着你们教育我?

但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经历战事的增多,他就明白了。大将军和老韩是在给他多加几条命啊!

现在,陈乐天觉得自己在武当这月余时间的见闻、修炼,太有意义了。

“师父,我什么时候再进天道崖?”自从李萱儿来了之后,李掌教就放了陈乐天几天假。

五天后,陈乐天实在按捺不住,跑去问掌教师父。

掌教师父笑道:“急什么?这么急着去受罪?”

陈乐天挠头道:“还好吧,修炼嘛,算不得受罪,我倒是很享受那个过程,即便最后我并不能真的进步多少,但这个过程对我的锤炼,也是很宝贵的东西。”

掌教师父呵呵道:“不急,等李姑娘回去后,再进天道崖。不然的话,李姑娘看你如此受罪,心中会难过。”

陈乐天想想觉得也有道理,他可以想象到,要是让李萱儿看到自己从天道崖里,被真人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出来,拖到床上,李萱儿肯定会伤心难过的流下一盆眼泪。他可不想她伤心难过。

于是,他便不再说什么,回去继续跟李萱儿过小日子。

两人天天黏在一起,白天,陈乐天带着她逛遍武当山大大小小风景,与她说起每处景点的来历历史,颇有股指点江山的味道,李萱儿满眼崇拜的说,乐天哥哥怎么什么都懂啊?

陈乐天嘴上说,这些都是咱们读书人必须知道的嘛,有啥好大惊小怪的?其实心里却在说,我在武当没事的时候,就抓着王重阳给我恶补武当的历史,还有我整天去藏书洞找书看,当然对这些景点了若指掌咯,哈哈…

做饭基本都是李萱儿动手,陈乐天跟个大爷似的,心安理得的享受李萱儿的伺候。

李萱儿却乐在其中,这幅景象直看的王重阳抓耳挠腮想不通到底是为什么。

到了晚上,陈乐天与李萱儿一个床上一个地上,聊着天,不胜惬意。

头几晚,李萱儿还紧张的睡不着,后来在陈乐天言语的安慰下,她也就不再感到拘束。

她躺在被窝里想,自己以后肯定是要嫁给乐天哥哥的,现在这样也算不得什么吧。这样想着的时候,她就会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幸好灯都熄了,也没人看到她红透的脸颊。

每天晚上听陈乐天发出不轻不重的鼾声后,李萱儿随后才安心的进入梦乡。

正文 第八十七章 俗人俗物

李萱儿在武当一共待了七天,终于回家了。而且还是被陈乐天哄骗回去的,否则估计她能在这待三个月。

陈乐天说,快过年了,你得早点回去收拾收拾家里,再说了,在这山上住,湿气颇重,现在冬天,对你身体不好,待来年春夏时,我再带你来这多过些时日。

李萱儿也知道,自己一介女子,在这道观里出入总是不方便的,就点了头。

李萱儿一个一个真人去告别,李掌教、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六师弟王重阳。

对每个人,李萱儿都说上几句祝愿的话。

陈乐天很惊讶,他发现此时的萱儿不再像初到武当时那样拘谨害羞了,抬首低眉间,竟然有种仪态万方大家闺秀风采,朱唇轻启,轻声细语,不乱不惧。与诸位真人说起临别感言时,让站在一旁的陈乐天大为折服。

陈乐天陪她下山,一直把他送到家,李萱儿依依不舍的拉着他的手说:“乐天哥哥,一定要照顾好自己。”

陈乐天摸摸她的头笑道:“你也要照顾好自己,乖乖等我回来陪你过年,另外…”

其实陈乐天想说提亲的事,但李萱儿似乎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掩住他的嘴,羞道:“等你从武当回来再说吧,眼下之事,修行最重要啦!”

陈乐天便没再说,挥手告别。

他见天色尚早,便回了趟家。走到秋实客栈门外,他看见旁边的四宝斋人满为患,便走了进去。

“大家不要挤,排队来。”秦铁牛在柜台后大声道,“急什么呐?明天又不是不开张了,今天买不到的明天再来就是了,哎哎哎,你们不要争吵,大家都是会员,应该一致对外,不要内哄行吗?”

陈乐天转过头,果然看见几个书生模样的男子,正在为一摞宣纸争吵,这个说我先拿到手的,另一个说我先看到的…

陈乐天对旁边正在选笔的一个少年道:“这位小哥,店里怎么这么多人?别家店,我看都没这家店人多,为何?”

那少年不抬头,继续挑笔,道:“你是第一次来吧,四宝斋的活动都做了四五天了,打八折呢,会员打七折呢,比别的店便宜好多呢,而且还有积分,积分能免费换好多东西呢…”

“哦…”陈乐天点点头,又问了几个客人情况。

原来,秦铁牛自从开业做了次优惠,尝到了让利的好处,就隔段时间便做一次活动。而且大力给与办了会员的客人更大的优惠力度。另外再配上送货上门等等一系列的措施。直接让四宝斋的生意变成了附近几条街最好的文房四宝店铺。

搞的别家店都动了找人把四宝斋砸了的心思,不过一打听,发现是北军伍长、书院修行院弟子陈乐天的店,各家掌柜的便打消了这个念头,甚至纷纷提了礼物上门来恭贺四宝斋的开张。

面对迟到的恭贺,秦铁牛并不拒人于门外,心安理得的收下礼物,然后差人回赠了差不多贵重的礼物,而且告诉那些掌柜的,咱们陈大掌柜是做大事的人,没时间理会生意上的小事,大家各做各的生意井水不犯河水,我秦铁牛只要没做坏规矩的事,你们就别来打扰,要是做了坏规矩的事,万望你们这些前辈多多提醒,在下感激不尽。

一番话说得那些生意场上的老前辈们没了招。

秦铁牛自小就在这一片混迹,半年前,还是掌柜们教训自家子孙时的反面典型,如今这个满城闻名的闲汉,却摇身一变成了汴京城百姓眼中的大人物陈乐天的心腹,成了陈伍长、陈同学的大管家。

掌柜们虽一时难以接受这个巨变,但也不得不接受这个事实。

再教训起子孙来,就换了种说法:你们看那秦小子,几个月前还是吊儿郎当游手好闲的模样,可现在呢?成了你们爹你们爷爷都不敢惹的人,成了这汴京城的一个人物了。你们还有什么理由说你们天赋不够高,家世不够好?

陈乐天悄悄退出四宝斋,回到秋实客栈,喝了壶茶,从自己的书房里拿了几方历史悠久的砚台、还有些不值钱,但精巧的小物件带着,往武当而去。

黄昏时分,天上开始飘起小雪,陈乐天回到了武当山。

王重阳蹲在琼台观前,一边跟阿黄聊天一边等陈乐天,确切的说,是等陈乐天的砚台。因为陈乐天临走时跟他说,送完李萱儿,就回去拿一方砚台送给他。

“乐天,你回来啦…”看到陈乐天,王重阳立刻迎了上去,满眼的渴望。

陈乐天从包里掏出一方砚台,递给他:“拿去,三百年前,名士曹子建所用的白鹤砚。”

王重阳双手接过砚台,满足的吸了口气,小心翼翼的抚摸着砚台上那个雕刻精美的白鹤,连声道谢。

“能不能有点真人的样子,你看看你自己这样子,活脱脱一个俗人。”陈乐天摇头叹息。

王重阳却满不在乎道:“平生唯有这一好,俗人怎么啦?道士就不能有喜好了啊?你什么时候想明白了这点,你就能向全天下宣布你是掌教师兄徒弟了,在那之前嘛,你暂时还不配。”

陈乐天切了声道:“王重阳,我已经跟掌教师父说过了,咱们各论各的辈分,我这辈子跟你永远都是一个辈分,最多喊你声老王,想我喊师叔,那是不可能的了。”

王重阳哈哈道:“辈分是啥,是砚台吗,能盛墨吗?”

陈乐天懒得跟他缠夹不清,拎着包袱来到李掌教的屋子,把自己带的小物件摆放在掌教师父的屋里。

李掌教坐在椅子上,看着架子上的那几个小玩意儿,问道:“都是些什么东西?”

陈乐天道:“烧香的香炉,计时的漏斗,丈量土地的量尺……都是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我知道师父您境界高远,不喜欢俗物,但这些东西都比较实用,都是家父在世时,亲手做的,天下独一件儿。”

李掌教站起来,走过去,拿起那些东西看了看,忽然道:“你父亲是叫陈栖梧吗?”

正文 第八十八章 时代似一艘大船

陈乐天幼时与父亲的关系很奇怪,用邻居们的话来说,就是不像父子像朋友。

大家都说,这世上哪有这道理?只有西凉国的那些不学礼仪的野蛮人,才会如此。

而我大宋子民,就要父慈子孝,父亲要有父亲的威严,儿子要有儿子的规矩...

甚至连陈乐天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是跟邻居们有着一样想法的。

但是爹爹却说,咱们爷俩搞那些虚头巴脑的没用,你天天早上都冲我磕三个头请个安,又不能让我长命百岁,我天天在你面前摆着个严父的威风,我也多长不了几斤肉,而且我也嫌累得慌。咱俩都实实在在的,有啥说啥,好的很。别人怎么说那是别人的事,关起门来,咱们过的是咱们的日子,与别人无关。

他爹对他说这些话时,都是避开先生刘礼生的。

不过后来还是被严厉的先生听到了。

当时当场,先生没说什么,只是阴沉着脸。

转过身,先生就把陈乐天提溜到书房里。与陈乐天大谈儒家礼仪的起源、发展、意义、功用。整整说了一夜,第二天,昏昏欲睡的陈乐天被刘先生强令,以礼仪为名目,写一篇文章出来。

十岁不到的陈乐天不敢违拗,强打精神,用了一上午时间,写了洋洋三千言的礼仪赋。

陈乐天至今依然记得,他打着哈欠把写好的文章递给先生,先生看着手中文章时的表情,从平淡、到惊诧、再到激动,最后先生狠狠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叹道:“好文章!”

然后先生罕见的跑去街市上,买了串糖葫芦回来,奖励给陈乐天。而在这之前,先生一直都是严禁小陈乐天吃糖葫芦的,因为先生认为克制自己的口腹之欲是修身中很重要的部分。

先生的名气,在整个汴京城来说,并不大,甚至许多王公贵族们都没听过这个名字。

但在中下层士林中,刘礼生这三个字,还是有不小知名度的。

先生有不少自诩才子的朋友,先生把陈乐天写的这篇礼仪赋推荐给朋友们看,这些朋友读了后,大为赞赏,及至知晓此文只是个未满十岁的少年所写,更是大为惊讶,都赞刘先生自己不考科举不走仕途,虽然可惜了满腹才华,但教出来的学生小小年纪便已有如此高瞻远瞩的见识,着实令人羡慕。

那些士子,大多是多次科考不第的落榜学子,年纪大了后,年轻时那股子锐气早已被现实磨平,已不再奢望自己此生还能入官场驰骋纵横了,转而纷纷将希望寄托在学生身上。眼见刘先生有如此学生,个个都眼红,想想自己那些狗屁不通的学生,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陈乐天把先生买的糖葫芦解决完,才想起来这种好事要去跟爹报告一下。于是拿着文章去给爹看。爹边看边笑,看完后,捧腹大笑了好久,才道:“你小小年纪,却能将礼仪之事看的如此通透,真是难得。不过爹爹还是更喜欢纯粹一些的你,做人嘛,开心最重要,只不过在这个时代,难啊...”

爹爹前面所言,陈乐天可以理解,但后面所言……关这个时代什么事?

后来他才明白,跟未知之地来信里的那个时代比,现在的这个时代,就太落后...不,不是落后,确切的说,是还在往那个开放的时代前进,就像一艘大船,有大宋有魏国有梁国有西凉等等的这个时代,只是大船的一个途经点,永不停歇的大船,已经开过了大周、九国争霸时代,以后,要走的路还有很长很长...

父亲的睿智与洞见,让陈乐天永生难忘。

但是没想到武当现任掌教,自己新拜的师父,竟然知道自己父亲的名字。

“陈栖梧、陈栖梧…凤非梧桐不栖…”掌教师父轻声喃喃道。

陈乐天点点头,疑惑道:“确实是家父的名字,师父认识家父?”

李掌教背负双手,在屋子里踱了几步,道:“见过一面。那年,汴京城两百里外的新乡发生瘟疫,我与重阳他们去帮忙,令尊也去了。在令尊所携带的包袱里,就有你今天拿来的这几样小物件。”

陈乐天想了想,摇头道:“可能我那时候小吧,或者甚至我还没出世,没听说过这件事,而且爹在世时也从没跟我提起过。”

“令尊是什么人,当然不会跟你炫耀。”李掌教转过头盯着陈乐天的脸看了好一会儿,又道:“你初来武当时,我便觉得你有些眼熟,今日见到这些旧物,我才联想起你与令尊的容貌很是相似。一晃都几十年过去了,你也长大了,而令尊却已驾鹤西去,如此古道热肠、心怀天下的一个人,再无相见可能,可惜、可惜!”说罢,李掌教端起桌上的茶杯,饮尽杯中茶水,仿佛干掉一杯烈酒。

陈乐天没想到原以为只是个开客栈的父亲,仅仅与李掌教见过一回,便能让天下闻名的武当李掌教佩服如此,真是难以想象。

在他眼中,父亲一直都是淡泊名利到甚至是不思进取的人,虽然他很崇敬父亲,但那些都只是流于久远的记忆中。

现在从掌教师父的口中,竟然得知父亲可能瞒了他这个做儿子的很多事,很多善事、很多难事。而之所以对他隐瞒,可能是因为他那时尚且年幼,也可能是父亲不想跟任何人提起自己付出的。

“令尊所做之事,别人看到的,看懂的,可能只是冰山一角而已!”李掌教似乎看穿了此时的陈乐天在想什么,悠悠道,顿了顿,李掌教又继续道:“人生在世,大多数人和事,本就难窥全貌,更何况,有很多事即便让你看到全貌,也不一定就是表面显示的那样。多存一颗敬畏之心,无论日后站的多高!”

陈乐天愣了愣,随即明白过来,朝李掌教诚心的拱手行礼道:“多谢师父提点,徒儿受教了。”

李掌教点点头,轻叹一声道:“明日开始,继续去天道崖吧。”

正文 第八十九章 九犬出一獒

时光总是以我们拼尽全力也难以追上的速度飞逝着,转眼间,陈乐天来到武当已经有两个月了。

陈乐天已经不记得,自己在天道崖上晕过多少次了。

多少次是朝气蓬勃着、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姿态的走到天道崖边,然而,最后都是不可避免的被毒物给毒倒,再次醒来时,已是如闺阁少女的清晨般,躺在床上。

“师父,为什么每次醒来你都在身边?”

“师父,能不能换个美女守着我醒来?”

“师父,你换王重阳来守着我也行啊!再不济让阿黄来也行!”

“师父,明天早上我希望醒来时,屋里就我一人。”

但是没用,掌教师父依旧是陈乐天晕倒在天道崖醒来后第一个见到的人。

两鬓已开始泛白的李掌教左手执着拂尘,半闭着眼,像是在打坐冥想,似已进入玄妙境界中。但只要陈乐天一醒,李掌教也便立刻睁开眼,看着陈乐天,似乎想从陈乐天身上看出点什么不同来。

如此这般许多次之后,陈乐天才终于咂摸出一些东西来,试探的问道:“师父...我有进步没?”

李掌教听陈乐天这么问,脸上露出笑容,道:“进步一直有,重点在于多少的问题,你不要着急。”

“说不急那都是假的。”陈乐天走下床,道:“没这股着急劲,我也走不到今天,我也不可能被师父你、被大将军、被安师柳师看中。但话又说回来,道理我明白,急在事之外。可是师父啊,我在天道崖已经修行一个多月了吧,至今还是干不过那天蟾,最近甚至连那什么蝎子大王、蛇王、绿头蜈蚣,都能轻易把我干趴下,是,我仗着体内那股柳师的真气他们毒不死我伤不到我,可我就算不进步,也不能退步吧!”

李掌教似笑非笑道:“那你觉得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陈乐天摸着下巴沉吟片刻,道:“师父您老人家得给我来点猛的!”

“如何个猛法?”李掌教拂尘一挥。

陈乐天道:“我听过一个故事,是这么说的。中秋月圆之夜,选取发情的健壮公狗和母狗相配,之后,母狗若一胎能生下九只小狗。三个月后,将九只幼犬关入昏暗不见天日的地窖中,以竹筒送水,不给任何食物。让九只幼犬互相咬食,以对方的筋骨皮肉为食,最终活下来的唯一一只犬,便是獒,此獒所至之处,狼群便四散而逃。师父,我知道您肯定听过这个故事,但我还是想跟你再讲一遍。”

李掌教微微点头,表示自己确实听过。其实这个故事很早就在民间流传过,只是由于过于血腥,所以并不如牛郎织女这种温柔感人的传说流传的广而已。“我不仅听过,而且恰好也真正见过这个九犬出一獒的过程。”李掌教说道。

“啊?您老见过?”陈乐天有些惊讶,不过随即便想明白,掌教师父年轻时常游历天下,见过的奇闻怪事恐怕比他陈乐天听过咋舌之事的都要多,也就没啥惊诧的了。“那您...有什么感想?”陈乐天坐下,好奇道。

李掌教道:“其实出獒的过程并不复杂,也不难,难得是一胞生九只犬。你见过谁家狗一胞生九只吗?”见陈乐天摇头,李掌教接着道:“我也仅仅只见过那一次而已。一胞九只,太难得了。这九只有血缘的幼犬,为了填饱肚子,为了让自己活下去,不得不以兄弟姐妹为食,最终活下来的,当然是最狠辣最无情冷血的那只。我记得,第五天时,就有幼犬开始攻击同胞了,但起初的攻击并非想要吃对方,可能只是饥饿所造成的狂躁,但当牙齿咬在同胞身上,所产生的那种吃到食物的错觉,会让它们控制不了自己,最终,演变成了夺食大战。一个月后,地窖只剩下一只犬,它将同胞吃尽,但仍旧饥肠辘辘。然后主人拎着一盆生猪肉来到它的面前,喂那个仅剩的幼犬。主人指着正在大口吃生猪肉的幼犬告诉我,它这一生至死都会效忠于给它吃第一顿正常食物的人。我清楚的记得,那个狗主人,跟我说话时,很自豪。你也想我把你扔到这样的一个地窖里吗?”

陈乐天被掌教师父所言吸引住,正在努力幻想那样的画面那样的场景,忽然听到掌教最后说的那句话,忍不住打了个寒噤:“不是不是...”然后说道:“师父,我说让您给我下点猛药,是觉得这文火慢炖,不适合我,进步太慢了。我的意思是您不用怕我吃不了苦受不住疼,我这人没别的本事,就是皮糙肉厚不怕疼,您尽管下手便是。”

李掌教拂尘轻挥,继续说那出獒之事:“后来我问那狗主人,如此费力才得出来的獒犬,作何用途?那主人说,斗犬、打猎。”停了片刻,似乎是在回味着什么,良久,才继续道:“我没有与那狗主人再继续探讨下去,但我后来想想,斗犬打猎,何必用如此残忍冷酷的法子?多养几条良犬便是,何必如此?天道亦不容吧!不过后来那狗主人的事发了,那人表面上是地方一大良善,救济了许多穷人,但其实是梁国的谍子。”

陈乐天张着嘴,愣了好一会儿,才道:“谍子?我就说嘛,真用这种残酷手段出獒犬的人,肯定不会是咱们宋人。”

李掌教不置可否。

其实他想告诉陈乐天,那人的身份虽是梁国谍子,但后来事发后,军方追查此人在大宋几十年间所为之事,最终得出一个结果。此人在大宋这么久,还真没做过一件恶事,救济穷人,帮助邻里,天灾之年,在家门口布施粥饭,谁家有了困难,只要找到他,他都愿意伸手帮忙。

若真要较真找恶事,那么他唯一的恶事,恐怕也就是这出獒犬一事,可以算作半件恶事了。

不过李掌教并不想告诉陈乐天此人的后续之事,毕竟陈乐天还年轻,反复翻转的事知道的多了,不一定就是好事。

正文 第九十章 掌教有了说话的人

关于九犬一獒的事,陈乐天没有再追问下去。而是企图将话题拉回到正题上来。

但李掌教可不理他这套,继续以獒犬的的事教育道:“任何以违反天道为手段的,培养栋梁的方法,从根本上来说,都是不对的。獒犬之法,若用在人身上,那就是以无情冷血作为强大无敌的根本。一个人,若无情冷血,再强大又有什么用?反而越是强大就越是祸害。”

陈乐天点头如捣蒜,口中说着‘是是是’。

要是柳师在此,见陈乐天这不认真听训的老毛病又犯了,估计又要把他狠揍一顿。

但李掌教不是柳大宗师,根本不生气,停了片刻接着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有道理,我知道你是习惯于对自己高标要求的人,孔夫子亦有言,取乎其上得乎其中,取乎其下,则无所得。”

陈乐天立刻摒弃敷衍说是的态度,精精神神的说:“徒弟正是这个意思啊。师父您现在是万人难敌,求稳为上,可徒弟还小,需要冲需要闯,哪能有丝毫的安逸啊!”

李掌教近来,发现自己越来越喜欢跟陈乐天说话了。

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种感觉了,以前,他喜欢跟王重阳说话,什么都说,什么都谈,后来重阳渐渐大了,又有了心事。他作为掌教师兄,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但不能表露丝毫,一旦表现出来,就是给王重阳增加心中的负担。

另外其他几个师弟,对他都敬重的很,说起话来,虽不至于低声下气,但也总放不开。

这些年来,也就跟大将军李戎生能聊的很欢,但大将军军务繁忙,来武当山的次数极少。因此李掌教身边能畅所欲言的人,几乎没有。

但是这个新收的徒弟,陈乐天。真的很特别。

正经起来,礼数面面俱到,绝不会让人觉得不妥;不正经起来,又能让他这个做师父的忘掉自己师父的身份。

上到庙堂之事帝王将相下到农桑商事贩夫走卒,陈乐天都能说得头头是道,虽然很多想法不一定都是对的,但也都是经过长久思考的结论。

“乐天,你的老师,是何方人物?”大约半个月前,李掌教在与陈乐天长谈一夜后,问道。

“我的老师叫刘礼生,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儒生,一生没有做过官,也没什么大作为。我这次回京没多久,老师就出门远游了,我问老师何时回来,老师说不回来了,走到哪算哪。”陈乐天如是道,提起老师,甚是想念,但转念一想,说不定老师现在正在与哪家女子在小溪边枫树旁谈着诗词歌赋,正逍遥快活呢。

李掌教思索片刻,想不起来汴京城的儒生中,有此人物。从陈乐天的水平来看,他的老师不应该是籍籍无名之辈。不过又听陈乐天说,刘礼生追随他的父亲陈栖梧一辈子,李玄同这才释然。“理当如此!与令尊相随一生的人,自然是不慕名利的。”

陈乐天笑道:“哈哈,不慕名利才怪呢,我记得老师跟我说过,他年轻时,喜欢一个女子,但那女子喜欢上了一个家世显赫的富家公子。气的先生立志要考取功名,但是考了三四回,都没中,便灰心不考了。考科场不行,老师又想去经商挣钱,可混了几年后,一文钱没挣到,于是便又放弃了。这事,我爹在世时,还常拿出来说笑呢,后来我也经常以此取笑老师,但奇怪的很,老师一点不生气,甚至有时候还会跟我探讨当年那个心上人现在过的究竟好不好...”

李掌教忍俊不禁呵呵笑道:“你啊,连老师的难言之事都拿出来说笑,那刘老先生也真是...”

“师父,你要有什么难言之事,譬如说喜欢上了谁家姑娘,也可以跟我说说,以前,老师跟我探讨时,我还小,都是跟他在瞎琢磨,现在不同了,现在我是花丛老手,肯定能给师父你好的建议。”

“胡说八道!”李掌教皱眉正色道,但随即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李掌教很享受与陈乐天的这种交谈。

虽然有时候没了长幼尊卑的规矩,但却不会让他这个做师父的觉得有丝毫的不舒服。

有一次,王重阳瞧见掌教师兄面带微笑从陈乐天屋子里出来,便凑上去问道:“掌教师兄,我见你每次跟陈乐天说完话,心情都很好,为啥?”

李掌教却道:“你自己不也是这样吗?”说罢,便举步走了。

王重阳挠挠头站在原地想了想,喃喃道:“哎?好像还真是!”

之后,王重阳去找了二师兄三师兄还有四师兄,跟他们说了这个新发现。师兄们仔细一想,纷纷大点其头,表示他们也是如此,每次跟陈乐天长谈过后,都会心情舒畅。

几位武当山大真人于是七嘴八舌各抒己见,讨论起有关陈乐天为何能做到这点的。

“他很会说话,明明是不好听的话,经过他的嘴,拐弯抹角添油加醋一番,让人听起来就没那么不好听了;本来好听的话,经过他的再润色,说出来就更好听了。”二师兄赵华亭道。

“我觉得不是,他根本不会跟你说什么不好听的话,他尽拣好听的说,你眼睛不好,他根本不跟你说看这个字,你瞌睡多,他尽跟你说打瞌睡对修行多么多么的重要。”三师兄陆龟蒙道。

真人们这边在讨论着陈乐天,陈乐天在他的屋子里不停的打喷嚏,一连打了好几个,他揉着鼻子道:“谁在想我?”

另一只手拿着本刚抄录的道家典籍在看。这段时日,他有了自由进出藏经阁的特权后,几乎每天都要在藏经阁里待上一个时辰。

白天在天道崖跟毒物们作斗争,他都是半夜醒来,不顾掌教师父的阻拦,提着灯笼,跑进藏经阁夜读。

王重阳允许他抄录藏经洞中的藏书,对他来说,太有用了。这样,他把书中内容抄下来,还可以把书带进天道崖里看。有时候,在等待毒物的间隙,他可以看看书,也算是修炼的一个方法。

正文 第九十一章 师叔回来了

“武当山下武当镇,山下烧酒山上仙。

我从蓬莱仙地来,摸遍全身无一钱。”

清晨,镇东头与太阳一起,走来一位邋遢道人。

道人一边走一边念着武当镇上几乎人人都会唱的打油诗。

这首诗据说是张三丰祖师爷写的,但每当有人向武当道士打听这诗究竟是不是张祖师爷所写时,武当道人都会摇摇头表示不知道。不过作者是谁并不重要,只要简单、顺口、潇洒,就能被镇上百姓喜欢、传唱。

田垄间,村子里、池塘中,百姓们开心时不开心时,都喜欢唱这首诗。唱完后再仰头看看天,似乎再大的忧愁,都能被化解。

邋遢道人身后跟着一匹毛色灰暗的棕色瘦马,身上的毛东掉一块西缺一块,露出底下干枯的皮。

不过那马虽然样子不精壮,但神态却颇高傲。跟在邋遢道人身后,每当有行人看它时,它都会打个响鼻,然后看向行人的头顶,似乎在说,你们这些俗人都入不了我的法眼。

多数行人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只在心里想,这老马品相虽差,可我为啥觉得它很神气呢?

“老五,到家了,都是乡里乡亲的,你乖点,别还昂着头了,没规矩。”邋遢道人回过头来,轻拍一下瘦马的脖子。那瘦马竟然像听懂了道人的话,真的低下了头,舔舔道人的衣角。道人很满意,从怀里掏出个干瘪的胡萝卜给它吃。

“许真人,您回来啦...”

“许真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啊!许真人,明日我去山上找您解签,您可一定要在啊。”

邋遢道人笑着和大家招呼:“好好好,大家尽管来找老道,老道还是那句话,只管替您解,灵不灵可就不敢保证了…”

众人都笑,脚下不停,该干什么还继续干什么。

没多久,邋遢道人拉着马上了山。这道人看起来估摸有六七十岁了,但是和那又瘦又老的马爬起山来却一点不慢。比之年轻人,甚至还快不少。

“乐天每日去天道崖受罪,留咱俩成天没事干,这样似乎有损道心啊,不行,咱们得找点事做,不能闲着…”琼台观前,王重阳跟正在挠痒的阿黄说道。

阿黄挠完痒,站起来打个喷嚏,然后迈开自己健壮的四肢,继续闲逛去了。王重阳见阿黄对他越来越没礼貌,只得无奈的长叹一声。

邋遢道人朝琼台观走来,恰好听到王重阳的叹息,高声道:“小重阳何故长叹?”

王重阳听到这熟悉的声音,愣了下,抬起头,看到邋遢道人,快步迎上去:“师父,您回来啦,重阳想死你了…”说着,王重阳的眼眶就红了。

待王重阳走到跟前,邋遢道人拉着王重阳的手,上上下下的打量一番才道:“江湖疯传你入秋境之事,现在看来,似乎已到季秋境了啊!”邋遢道人紧紧握了握王重阳的手,心中慨叹:重阳辛苦。不过这爱哭的毛病还是改不掉啊!

阿黄此时却走到二人身边,用鼻子拱着邋遢道人的腿,表现出非常的亲昵。

王重阳道:“师叔你看,阿黄还是这样狗眼看人低,除了你,跟谁都不亲。哦不对,现在除了你,他还跟咱们上山的一个书院弟子亲。”

邋遢道人笑道:“他跟你遨游一番天地,还是这个样子吗?看来它道心还是不够,哈哈。”

说话间,掌教师兄领着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都从观中走了出来,一齐向邋遢道人行礼:“师叔回来了…”

邋遢道人在琼台观里坐定,喝着茶,与众人说着自己云游四方的见闻,也问起山上近些日子来发生的事。

近几个月来,武当山最大的事,当然就是王重阳入秋境了。在江湖中人已经快要将王重阳这个曾经的神童遗忘时,王重阳忽然入秋境的消息,让整座江湖炸开了锅。可以说,现在武当的王重阳,名气比之当年的神童之时还要大的多。邋遢道人在归途中,听大家对王重阳的夸赞之言,听到耳朵都快起了茧。

“重阳,你跟师叔我不是约定好了吗,一生不入秋境,怎么言而无信?”邋遢道人打趣道。

王重阳挠头只顾着笑。

李掌教起身给邋遢道人续上茶水,道:“小师弟升境是小事,外人不知道,师叔你还能不知道吗?入不入秋境也就这回事,不重要。倒是师叔您,三年杳无音讯,怎么连一封信也不寄回来,让我们好生担心。”

“这回老道我可是在魏国转了一大圈,差点小命都丢了,哪有空写信。我说玄同啊,你快去把那书院弟子找来,我看看这回书院派来的人怎么样。”邋遢道人说道。

“师叔…”王重阳又红了眼,抓着邋遢道人的胳膊道:“掌教师兄要把太平心法传给那小子!”

“嗯?”邋遢道人惊诧的转头看着李玄同,从李玄同的脸上得到肯定后,道人皱了皱眉头,但随即很快便释然的笑道:“既然你们的师兄已经做出决定,那一定不会是赔本买卖,重阳你应该高兴啊。”

王重阳茫然的看着邋遢道人,其他几位真人也颇为茫然,只有李玄同微笑着轻轻点了点头。

邋遢道人道:“你们的师兄是什么人,你们应该知道,从小到大,他干过赔本的事吗?外人觉得你们师兄宅心仁厚、道心纯净、道法无敌,但那都只是表象啊,他办过的大事,哪一件到最后,不是咱们武当得了好处?哪一件大事咱们吃亏了?”

这么一说,二师兄赵华亭、三师兄陆龟蒙、四师兄王诩都纷纷反应了过来,互相望望,都看到彼此眼中的喜色。

只有王重阳,还是满脸懵懂。

邋遢道人笑着摸摸王重阳的头,道:“你就想,玄同让咱们武当吃过亏没?我记得他做的很多事,起初你们都是反对的,但后来呢,后来你们才后知后觉理解了你们掌教师兄的做法,对吗?”

正文 第九十二章 掌教会算计

武当山如今掌教一辈的,因为年龄都不算大,所以俱是身体康健,大有再活五六十年的架势。

但是往上一辈看,还在的,就只剩下这个穿着破道袍一身污渍的邋遢道人了。

道人的名字叫许逍。

这个名字在江湖上并不怎么响亮,甚至多数人并不知道这个名字。

但在武当镇的百姓心中,许真人是大名人。因为许真人不出去游历时,只要人在武当,就只做一件事,那就是解签。任谁来,只要能冲破重重人围,把签递到他许逍跟前,他都解。

当然了,百姓们最看重的还是解签的正确与否,你再平易近人,解得签乱七八糟完全不是那回事,时间一长,也就没人相信你了。

而许逍许真人解签,虽说并不是全都对,但大概能对七成错三成。这就在上山求签的人能接受的范围了。

另外许真人有个习惯,喜欢跟香客聊天,常常一个人坐那,面对着一群人聊。围观百姓也不畏惧,经常提一些根本没什么深度的问题,但许真人并不在意,照样耐心的回答。

王重阳经常说,师叔您这是开会吗?

许真人就笑说,用北方人的话说,我这叫唠嗑,大家爬山爬这么高,总得跟他们唠唠解解乏,不然解了签就让他们下山,岂是待客之道?这样,解完签,坐这里跟我唠一个时辰,歇歇脚再下山,多好。

掌教和王重阳他们几个真人,已经算是很平易近人了,但跟这位师叔比起来,那就差了一大截了。

许逍师叔这辈子,名气不大,从上代掌教时代时,就不怎么在意修行之事,从来不在天道崖苦修,也很少进藏书洞挑灯夜读,唯一喜好便是游历。

从二十几岁时便开始游历天下。西至西凉的西荒原,东至东海,南至南海,北至冰原。

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他用自己的双脚丈量了大宋甲士有可能奔袭到的最远地方。用已故掌教的话说就是,许逍下辈子肯定投胎成风云,去向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所以,当他骤然听到李玄同要将苦修而成的太平心法,传授给一个与武当没有瓜葛的书院新晋弟子时,他起初虽然惊诧,但随即很快便想明白了。这是他游遍天下才能获得的宝贵经验,看人看事,通透、准确。

“重阳,想明白了吗?”过了良久,许逍看着王重阳道。

王重阳脸上终于露出些许了然之色,他转过头盯着掌教师兄的脸看了好一会,才道:“明白点了。师兄,你真是…”王重阳想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自己的师兄了。

许逍笑道:“奸诈?心深似海?”这位武当山辈分最高的道人扣掉道袍上一块干了的泥,续道:“你们如果这么认为,那就大错特错了。这才是真正的阳谋啊!”

掌教李玄同摇摇头:“师叔好好歇歇,我去准备准备,给师叔接风洗尘。”说罢,便离开琼台观。

众人知道掌教去亲自下厨了,都忍不住咽了口口水,连吃遍天下的许逍,肚子里的馋虫也开始鼓动了,不禁端起茶杯喝了一口。

“不好!”陆龟蒙忽然想起还在天道崖的陈乐天,来不及告辞便跑了出去。

来到天道林,陆龟蒙看见陈乐天还在跟满地的毒物作斗争,陆龟蒙松了口气。他躲在一个能看到陈乐天,但陈乐天却看不到他的角落里。

这两个月来,他每天都是待陈乐天进入天道崖后,他便守在天道林里,随时守护。只待陈乐天倒下,他就给陈乐天喂下自己亲手所炼的珍贵丹药,然后把陈乐天拖回去,交给掌教师兄。

“你这个蝎子,这是我第三次放你了,若还敢来,我就不客气了。至于白蜈蚣你,这是第四次来了,抱歉,我不能再饶你了。还有天蟾,你今天怎么来的这么晚?明天记得早点来,因为我要快点结束,然后回去读书…”

陆龟蒙听到陈乐天的碎碎念,有些想笑。书院派来的弟子,他见过不少,但最有意思的,还是这个陈乐天。

说不清为什么,跟这个陈乐天在一起说话,总有种心旷神怡的感觉。仿佛陈乐天身上有股可以令枯草复生的魔力,能够将身上的光明向上之力感染到一切身边的人。

“乐天,别急。”陆龟蒙小声的道,随即盘腿开始打坐。

晚上的接风宴很丰盛,鸡鸭鱼肉南北菜肴俱全,全是掌教李玄同一个人做的。师叔许逍一边吃一边夸赞掌教手艺越来越好了。王重阳撕扯着叫花鸡,委屈道,师叔你不在这三年,掌教师兄给我们做饭的次数屈指可数,都馋死我了。

“龟蒙呢?”许逍给在一旁站着吃的清风明月一人夹了个鸡腿,问道。

李掌教道:“那书院来的弟子在天道崖修炼,我让龟蒙在那守着。”

许逍哦了一声,拿起个空碗,夹了很多菜肴,递给王重阳道:“去,给龟蒙送去。”

陆龟蒙此时早已闻到琼台观里的美味佳肴,但无奈不敢离开。

这天道崖边的天道林里毒物万千,虽然天蟾伤不到陈乐天,但难保天道林中没有别的能伤到陈乐天的毒物。要知道,这天道林存在已经有几千年了,迄今为止,几乎每年都会发现新的毒物,虽然都不如天蟾厉害,但只是对他们这些修为深厚的人来说的。

而陈乐天毕竟只是个初入春境的毛头小伙,说不定被某种毒物咬一口,死倒是死不了,但残废了可如何是好。缺胳膊断腿的陈乐天,掌教师兄还怎么传授给他天平心法?

不过师叔说的有道理,掌教师兄何时做过吃亏的事?

虽然陆龟蒙想不明白,掌教师兄的这个算盘到底是怎么打的,怎么个不吃亏法?但他相信,掌教师兄定然早已算的明明白白了,他们只要看着便是,看看三五年十年八年后,武当是如何更上一层楼。

陆龟蒙正胡思乱想间,忽然看到眼前一大碗香喷喷菜肴,下意识的一把夺过来,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

正文 第九十三章 师叔你干嘛

陆龟蒙三下五除二就把一大碗菜肴吃干净了,抹抹嘴打个饱嗝,虽然肚子已经圆了,但还是意犹未尽,把碗递还给王重阳,说再来一碗。

“我们都不够吃,师兄你吃一碗就够了,贪多不好。”王重阳笑说,看着陈乐天在那孤军奋战,王重阳好想大声对陈乐天说,看你再吹牛啊。

陆龟蒙无奈的舔了舔嘴唇,好久没吃到掌教用心做的菜肴了。他的舌头被美味感动到了,甚至热泪盈眶。

王重阳把师兄的感动状看在眼里,想起饭桌上的菜,于是便无暇在这陪师兄,急急忙忙回去了。

师叔许真人见王重阳这么快就拿着空碗回来了,笑道:“龟蒙不容易,一会给他留点菜。”

王重阳立刻摇头:“三师兄说他吃饱了,叫我们多吃点呢。”

众人听罢都笑,师叔许逍摸着自己刚洗过的胡子,看着后辈们精神抖擞,心中大慰。

他在吃晚饭前,洗了个澡,洗澡水是掌教李玄同亲自给他烧的,水里加了不少解乏去疲的草药。王重阳给他擦得背,王重阳边擦边说,师叔你身上的脏恐怕得有好几斤,多久没洗澡了?他想了想说,恐怕有一年没洗澡了。王重阳苦着脸手上加大力道,无言以对。

洗了一个多时辰,换了三次水,加了五次热水,邋遢道人的形象才彻底从许大真人的身上消失,换上干净的道袍,许真人俨然又变回了武当山辈分最高的大真人,仙风道骨道法无边的模样。

此刻,他酒足饭饱,看到阔别三年的玄同重阳他们,越来越强大,道心越来越纯正,他真的打心底觉得开心。

上一代掌教,也就是他许逍的师兄,临终前一天,把他叫到塌前,跟他语重心长交待一番,告诉他,你喜游历,你就去,家里有玄同他们在,武当的名气大一些小一些也就那么回事,不重要。你尽管做你的事,我只希望,小辈们需要你的时候,跟你开口的时候,你不要拒绝,不是为了武当,单纯是为了他们这群小辈们。

许逍当时强忍着泪水,用力点头应道:“师兄你放心,我都晓得,他们都是好孩子,也是咱们武当最有希望的一代,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第二天,师兄就走了。师兄走的时候,守在屋里床边的,是师兄的这六位徒弟。

哭的最伤心的是王重阳,王重阳直接哭晕了过去。一滴眼泪没掉的,是李玄同,李玄同说,师父去见祖师爷了,有什么好伤心的?

而他许逍,站在琼台观外,看到从师兄屋内直冲入云霄的一道白虹,感慨道:“师兄大德成大道,当为我辈楷模!”

时光忽忽而过,这么多年一晃就过去了。

玄同早已名扬四海,成了武当最坚固粗壮的柱石。老二华亭,成了江湖博学者中最一流的书痴,老三龟蒙做了现今丹鼎一脉的领头羊,老四王诩的以梦入道,让江湖人津津乐道,老五张越已成江湖人闻风丧胆的剑道大宗师。而老六王重阳,厚积薄发,终于踏入秋境,再次名动天下。

每一个人,跺跺脚,都能让江湖翻起波浪来。这是许逍踏遍天南地北,看了许许多多门派后,从没见过的。

任何门派,都要青黄相接,江山代有才人出,才能代代相传。而每一代人中,能有一两个极为强大者,就已经很难得了。像玄同这一辈,能个个顶用,太难了。这不仅需要上一代人的精心培养,更重要的,恐怕还得是气运。

但天地茫茫,这气运二字,又是极难捉摸的。

所以许逍欣慰、高兴!

“来,咱们干一杯。”想着这些,心中快慰无比,许大真人端起酒杯。

“咱们敬师叔一杯,祝师叔再游三万里!”李玄同和众师弟纷纷站起来,端起酒杯。

众人一饮而尽杯中酒。

陆龟蒙竖着耳朵,能听到一点点琼台观里的声音,羡慕的动动喉咙。

而此时的陈乐天,在一脚踢飞天蟾后,自己也倒下不省人事了。

陆龟蒙看到此景,哈哈一笑,赶忙上前给陈乐天服下一粒丹药,然后背起他离开天道崖。

陆龟蒙风一般的出现在众人的餐桌旁,背上还有个晕厥的陈乐天。

“哦?”许逍刚伸出的筷子停顿在半空,看着陆龟蒙道:“龟蒙背上此人,是否就是那书院弟子?”

“正是。”李玄同示意陆龟蒙把陈乐天放到椅子上。

陆龟蒙赶忙放下陈乐天,往桌子上一坐,就开始吃,似乎三顿没吃的样子,事实上他半个时辰前才吃的一大碗。

“我来看看...是个什么样的人,能让咱们的掌教愿意舍掉太平心法。”许大真人走到陈乐天面前,仔细的端详。“他叫什么名字?”

“陈乐天。”李玄同答。

许真人点点头:“乐天知命,故不忧。嗯...名字倒是很不错,哎?是不是多年前在京城开客栈的那个陈栖梧的儿子?”许逍忽然想起这个人。

其他人都不知道陈栖梧是谁,但见李玄同点头道:“正是陈栖梧之子。”

许大真人满脸恍然,笑道:“若是陈栖梧之子,那玄同你这太平心法给的就不亏了,哈哈,痛快、痛快!”说罢,许逍走回去端起自己的酒杯,又干了一杯酒,然后觉得还不过瘾,又连给自己斟了两杯酒喝了。

饮罢,许大真人随意的朝陈乐天扔出一根筷子。那根筷子在空中飞行的途中忽然断开,一分为六,六截短筷分别击在陈乐天胸前六个不同的地方。

“师叔!”李玄同见此情景,不禁出声道,其余人也是惊住了。

要知道,许大真人这一手,是将自己体内的真气度到陈乐天身上,是用自己至少几个月的修为,来让本该昏睡三四个时辰才能苏醒的陈乐天立刻醒来。而且,所耗费的真气短时间内无法恢复,起码要再修一两个月才能补偿回来。所以众人惊诧,等明日,这陈乐天自然就会醒来,何必如此迫不及待,浪费真气?

正文 第九十四章 害怕清静温馨被夺去

陈乐天从昏迷中醒来,他本以为睁开眼,映入眼帘的,定然会是掌教师父的脸。

但他忽然觉得不对劲。

他感觉到自己是坐在椅子上,而不是平躺在床上。睁开眼,他看见了王重阳的脸,眨巴几下眼睛,他左右看看,看到了其他几位真人都在,还看到了个不认识的气度非凡的老道人。

众人都瞧着他,让他很是不自在。

“这是…”陈乐天不禁疑惑。

“乐天小友,你好。”见那个很有得道高人风范的老道人走到陈乐天面前打招呼,陈乐天想站起来,屁股刚离板凳,却没料到腿发软,跌个狗吃屎。

“哈哈,何须行此大礼,小友快起来。”许大真人伸手将陈乐天扶起来。

被老道人扶起来的一刹那,陈乐天腿上的酸软忽然消失了。他重新站定,对道人行了道门揖礼:“小子拜见真人。”陈乐天估摸着这真人既然能坐在餐桌的主位上,定然是武当的头面人物,自然不敢怠慢。

李掌教道:“乐天,这位是我们的师叔,你应该叫师叔祖。”

“啊!”陈乐天立刻跪下来,认认真真的磕了三个头,见过师叔祖。

王重阳待陈乐天行完礼,开口道:“乐天,坐下吃点吧,你也是一天没进食了。”

众人重新坐下,王重阳跟陈乐天说了些师叔的逸闻趣事,陈乐天当然早就听过许大真人的名头,不住点头,吃了几口菜,便以茶代酒敬师叔祖许大真人。

许大真人一直在打量陈乐天,见陈乐天以茶代酒,便笑着让陈乐天喝酒。陈乐天摇头说修行关键时期,酒哪能喝,还望师叔祖见谅。

许真人竖起大拇指道:“果然有陈栖梧当年的风采,说不喝酒就不喝酒,天王老子当面也不喝,呵呵。”

说起父亲陈栖梧,陈乐天和许大真人的话题就多了起来。

许多幼年时模糊的记忆,当时不明白的事,经过许真人一重复,朦朦胧胧的一些事就被还原出来了。

譬如当年,爹有一天忽然跟娘说,三百里外的辟阳县出现干旱,他得去帮帮忙。然后一去就是大半年,回来后,爹爹满脸风霜,黑的跟黑炭似的。他问娘,爹爹帮个忙怎么去那么久?娘说,爹爹是去救人,很辛苦但很值得。当时才十岁不到的他,当然是无法理解的。

而许真人说起当年的这件事,感慨无限,说陈乐天爹爹陈栖梧是如何用一些奇巧的机关,在短短二十多天就从百里外的黄河支流引来水,救活了许许多多庄稼,那年的辟阳县,一个饿死的人都没有。

许真人说,那大半年,他跟陈乐天爹爹天天在一起做事。那大半年,他在陈乐天爹爹身上看到的,是从来没见过的东西,陈乐天爹爹身上表现出的那股气,也是他从来没感受过的。

及至后来,他游历天下,去过无数地方,走过数万里路途,他都再没见过那样的人,拥有那样气度的人。

最后,许大真人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你长得真像你爹。”

陈乐天端起茶杯再敬许真人:“长得像是应该的,但不是最重要的,我希望,我死后,也能有人像您这样,能记住我,这才是我最应该继承家父的东西。”

这话说完,许真人不禁点了点头。

李掌教忽然道:“先行其言而后从之。乐天,少说多做。”

“师父教训的是,弟子记下了。”陈乐天站起来拱手受教。

许真人有些惊诧陈乐天的态度,笑说,乐天你这样就不太像你爹了,你爹当年可没你这么尊礼,他见到郡守,差点忘了行礼,就那么直愣愣的看着郡守,搞得郡守大人以为这是哪个易服出巡的大官。

王重阳冷不丁放陈乐天水,说道:“师叔你是不知道,乐天从来不喊我们师叔,尤其是对我,从来都是喊我名字,毫无尊师重道之心。”

众人哈哈大笑。

陈乐天无奈之下,敷衍的朝王重阳拱手瓮声道:“小师叔不要说笑了。”

王重阳计谋得逞的‘哎’了一声。

众人又是一阵大笑。

琼台观内弥漫着温馨而畅快的味道,清风明月两个小道童站在外面,听到里面的笑声,清风道:“明月,你看太师叔瘦了没有?”

明月道:“没有,我刚开始都没认出来呢。不过后来洗了澡换了衣裳,就认出来了,如假包换玉树临风太师叔,嘻嘻。”

清风敲了下明月头,道:“你在这取笑太师叔,小心挨揍...”停了片刻,清风接着道:“我觉得自从陈公子来了后,咱们武当山热闹了好多。”

明月点头道:“是啊,听你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如此呢...”

清风回头看看琼台观,道:“你看,连第一次见面的太师叔,都笑的这般开怀。陈公子来没多久,小师叔祖就入了秋境,现在掌教师叔祖又收了陈公子做了徒弟。只要陈公子在,大家就都能很开心,真不知陈公子有什么魔法呢。”

明月瞧了眼清风,看不清这个跟自己年纪一般、从小玩到大的玩伴的表情,说道:“清风你在担心什么?”

清风摇摇头,沉默片刻,道:“没什么担心的,只是杞人忧天罢了。那日,谢冰上山后,我就在想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明月道。

清风指指天上的星星,道:“星星好像永远都在天上挂着,不会老也不会去世,但人不是啊!我在想,师叔祖他们都有老的一天,假如有一天,他们都老了,你我,还有武当成百上千的年轻弟子们,能替师叔祖他们撑起武当吗?我觉得至少现在看来,我们都撑不起来,谢冰一个人来,手轻轻一挥,就可以把几百个你我打翻在地,面对草庐,面对江湖,我们没有任何胜算...我...我好害怕...”

明月还是不懂,茫然问:“害怕什么?”

清风正了正头上的发髻,眼眸里有担忧,但更多的是坚定,说道:“害怕咱们武当的这份清静和温馨被夺去!”

正文 第九十五章 师叔开课了

陈乐天真是见识到了许大真人的超高人望。

第二天天刚亮,琼台观前就挤满了人。待许大真人起床洗漱吃过早饭,往门前老树下的桌子前一坐,众香客争先恐后的把自己求的签递到许真人面前。

王重阳在一旁大声道:“大家不要挤,一个个排队来,不排队的不给解签!”

众人赶忙排成一队,有几个想仗着自己人高马大插队的中年男子,被陈乐天一个个拎到最后面站着。几人本想发怒,一看是陈乐天,立刻便低头不敢做声了。

毕竟镇上多数常上山敬香的人,都已经知道了这个书院修行院来的学子。

修行院的弟子,岂是普通百姓能惹的?

陈乐天抱着双臂,斜靠在一旁,他从热情的香客们脸上没有看到狂热,只看到一种发自内心的崇敬与亲近。

“许…真人,您…您请看。”排在第一位的是个十一二岁的男孩,身边站着自己的爹娘,看他说话结结巴巴的样子,很显然是在爹娘的威逼下才敢递上签的。其实签是男孩自己求的,但他生性胆小,不善言语,更不敢跟陌生人说话。但昨日,父母听学堂的先生说,孩子越是害怕与人说话,就越要多给他练习。父母这才狠下心,强令孩子来问签。

“小男子汉,你想问什么?”许真人接过签,瞧了一眼便放下,笑看着男孩。

“我…”男孩下意识的转头看向自己的父亲,被父亲一瞪,又看向母亲,母亲却不看他。男孩只得道:“我想问问大真人,我长大后…可以…可以考中举人吗?”问罢,男孩已经羞的满脸通红,这个问题他以前是问过学堂先生的,结果被先生骂了一顿,后来他就不敢再问任何人了。不过不知道为什么,眼前许大真人的笑,让他忽然又有了问出口的勇气。

许真人慈爱的摸摸男孩的头,道:“你为什么想考举人呢?”

小男孩没有思索便道:“我听先生说,中了举人后,就能主持一方政事,就能为父老乡亲做些事了。咱们村出村要过条很宽的河,我想替咱们村修个桥…”说起愿景来,小男孩忽然不结巴了,倒是说的很顺畅。

许逍许真人想了想,点头道:“是这样子的,从你求的签来看,你肯定能考上举人。只不过中间要有一段磨难和波折,但最后你肯定能如愿以偿的。”

“真的吗?”男孩高兴的跳了起来。

“真的,不信你看着便是,此签若是解错了,你尽管来找老道便是。”许大真人轻抚胡须,一幅高人的模样。

陈乐天不禁笑笑,心想,那小男孩若长到了七老八十还是未能中举,到时候您老人家要么归西了要么飞升了,还到哪找您。

大宋科考的难度还是很大的,光是最低一级的秀才,就能让很多人努力一生了,举人就更难了。

许大真人和孩子的这番对话,大家都知道是许真人的安慰之言。

若是那孩子说,我考举人是为了把隔壁王小二关进监狱。许真人肯定会说你此生是考不上举人的。

“许真人,我想问问,我媳妇儿什么时候能生个大胖小子。”

“我想问我爹什么时候能把家业交到我手里?”

“我想问我与邻村的小花能不能终成眷属?”



陈乐天听到这些问题一个比一个不靠谱,一个比一个琐碎,小声问旁边的清风:“许真人以前解的也是这些签?”

清风点点头。

陈乐天叹道:“佩服佩服!”

清风忽然道:“陈公子佩服什么?”

“佩服许真人的耐心,说句不好听的,换做是我,我可没耐心答这些问题。”陈乐天道。

从朝阳初升一直解到快日中,才解完一百多签。

香客们当然都没有离去,因为接下来许真人还要跟大家聊聊家常。众人在地上坐下来,一共约有四五百人把许真人围坐着,大家都挤的很紧,之前那几个被陈乐天拎到队伍最后面的几个壮汉嫌人多看不见,干脆就爬到树上坐着。

许真人喝口茶水,停了片刻润润嗓子,才开口道:“老道这次游历三年,着实是让诸位父老乡亲久等了,不过我还是那句老话,每次游历,都很值,值我花的光阴,也值你们等的这几年。这回老道要跟你们说一个西凉国的事…”

众香客本来还有些交头接耳说话的,但一到许真人要说游历的见闻,大家都安静了下来。

晨风阵阵,半个时辰后。

许真人站起来,朝围在身边的众人行了个揖礼道:“大家且回吧,还想来的就明日吧。”

陈乐天看着众人意犹未尽,互相讨论着下山而去,对身边的清风笑道:“虽都是小事,对你我来说,或许早就想明白的问题,但是对普通百姓来说,已经足够他们回去仔细咂摸细细品味慢慢咀嚼了。”

清风下意识的点头,但随即白了陈乐天一眼,道:“陈公子,你知道我顶不喜欢你哪点吗?”

“哪点?”陈乐天斜了眼清风,笑道:“怪不得总觉得你看我不顺眼,原来不是我想多了,确实是对我有意见啊?尽管说,我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清风道:“我顶不喜欢你这派高高在上的样子,好像百姓都是什么都不懂,就你什么都懂的样子!”

“清风,怎么能这样跟师叔说话,没规矩!”王重阳不知从哪冒出来,罕见的板着脸对清风。“赶快道歉!”见清风噘着嘴不动弹,更是严厉道:“清风!”

清风这才对陈乐天道:“对不起师叔,清风知错了。”说罢,气鼓鼓的下山去守山门了。

从辈分上来说,清风是王重阳徒弟的徒弟,自然比掌教徒弟陈乐天低一辈。陈乐天平时也不在意清风喊他陈公子而不是喊师叔,他反倒更喜欢清风明月他们喊自己陈公子。

他见王重阳这样子,有些惊讶,这是他来武当,第一次见到王重阳这样对清风明月。他拉拉王重阳的胳膊,笑道:“清风还是个孩子嘛,再说了,他说的很对啊,我似乎是有些高高在上了...”

正文 第九十六章 总得做点什么

王重阳把清风斥走后,气道:“这清风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都怪我平时对他们太和蔼了!”

陈乐天笑说,清风这个脾气我喜欢,就是要敢于对不好的东西提出意见,我当年为了跟先生争个‘礼’字,被先生打的半个月下不来床。重阳你要知道,乡愿,德之贼也!

“他知道个什么?”王重阳道:“乐天,你是做大事的人。”

陈乐天有些疑惑的看着王重阳。

王重阳道:“你献给大将军的关于建立火器局的事,掌教师兄已经跟我说了。”

陈乐天感慨道:“那都是小事,我也就是出个点子而已,具体的实施,又不是我来做…”

“乐天。”王重阳打断陈乐天的谦虚,“你不用谦虚,咱们心知肚明便是,我不会对外宣扬的,起码在现在,还不是宣扬的时机。”

陈乐天揉揉额头,有些苦恼。

清风说,不喜欢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他反思了下,感觉自从考入了修行院后,确实是有些骄傲自满了。

看到许大真人跟老百姓们像朋友一样拉家常,以游历所见讲给大家浅显的道理,不厌其烦的给百姓解答基本的东西,陈乐天觉得许大真人似乎有些浪费了。浪费时间,也浪费精力。

要知道,最大的可能是,许真人花再大的力气去教化百姓,百姓也明白不了一二。

不过理是这么个理,陈乐天回想方才与清风的对话,确实,在当时自己的态度颇为傲慢,对百姓这个群体很是不屑。

陈乐天和王重阳说起百姓,颇有英雄所见略同之感。

九成九的百姓,在长大之后,格局和见识就成了定局,再难以有大的改变。而时代的引领者们,虽出自于百姓,但绝不同于百姓。

因而,陈乐天和王重阳都很清楚,许真人的辛劳,其实没多大用处。百姓们汲汲营营追名逐利的心,不会有丝毫改变,什么家国天下什么天下苍生,那太遥远,都不如百姓们藏在枕头底下的银子啊!

许真人进厨房吃了午饭,不一会儿,打着饱嗝走出来。

看见陈乐天和王重阳,许真人道:“你俩的疑惑,我都知道。”

陈乐天和王重阳异口同声道:“我们的意思是…”

许真人挥挥手,打断他们的解释,接着道:“说实话,跟百姓们说道理很累,而且效果很差。

我坐那,尽量忍住引经据典的冲动,用通俗直白的话语跟他们说的口干舌燥,很可能最后他们还是一丁点都听不明白,而且,即便听明白了,也没几个人愿意真的身体力行去做。

这些我早就知道了。

咱们大宋,说起来是建立了比较完善的书院制度,尽量让每个孩子都能有书读,可这是不可能的,也就咱们京城附近,读书的孩子多一些,偏远的、贫困的地方,哪有那么多读书的孩子,还不都是到了能跑能跳的年纪就要出门开始讨生活了?

我见过很多村子里,当地府衙是建了学堂,可是没孩子去上,最后学堂只能空置荒废在那。

老道我找不出更好的方法来解决,没那个本事,但我总想做点什么,为将来做到真正的人人有书读,加把劲添把柴,仅此而已。”

说罢,许逍举目遥望山下的芸芸众生,长叹一声。

陈乐天和王重阳不约而同的朝许大真人深深的行了一礼,道:“师叔、师叔祖大德,弟子懂了!”

第二天一早,陈乐天继续他苦难的修行。

辰时一到,陈乐天就进了天道林,来到天道崖边,坐下,开始用掌教师父教给他的呼吸吐纳之法开始打坐。这一个多月的打坐,虽然气脉二海中的真气并没有增长多少,但他觉得真气流转更加自如顺畅了,比之来武当前的时候,在使用时更加得心应手了。

现在,他已经可以隔空将一些中等毒物扔到崖下去了,并且,在与天蟾的斗智斗勇中,他也常能够把天蟾掀翻在地。

那天蟾尝试了这么多次都无法掘开陈乐天的喉咙,按理说应该不会再自找没趣。

但奇怪的是,它依然孜孜不倦,每次把陈乐天毒倒在地后,都会咕呱两声,接着便用黑色的舌尖触向陈乐天的脖子,企图破开皮肉吮吸血液。

但每次都被陈乐天体内所存的柳师的霸道真气弹开。

陈乐天问过王重阳,王重阳说,天蟾很聪明,小时候吃过他们师兄弟几人的亏后,只要他们去天道崖,只要被天蟾发现,天蟾都会躲起来,根本不敢有任何与他们叫板的欲望。

所以陈乐天就很不解了,聪明的天蟾,为何现在忽然不聪明了,每天重复着相同的错误,错误的以为可以把他陈乐天的血髓吸干榨尽。

而天道林外,站着三个人,许大真人和掌教李玄同,还有每天都会守着陈乐天修炼的陆龟蒙。

“师叔,你看他如何?”掌教李玄同透过几根竹子的缝隙,以常人难以企及的目力,能直接看见陈乐天。

“天赋一般。”许逍自然也是能看见陈乐天的。他见过的年轻修行者不计其数,像陈乐天这种天赋的,太多了。不过他并不因此就认为陈乐天学太平心法无法成功,恰恰相反,天赋如此平平的陈乐天,能够一夜间以儒武入春境,更说明了心性的强大。而李玄同的太平心法,要的,不是天赋,正是心性啊!

陆龟蒙瞧着陈乐天的吐纳,忽然想起师父当年在天道崖边教他们修行时的背影。当年,师父的背影,比这个陈乐天高大多了,后来,那个背影又变成掌教师兄…胡思乱想间,陆龟蒙忽然问道:“师叔,您说,这陈乐天,到底会不会记住师兄的恩德?”

许逍呵呵道:“这算什么恩德,区区太平心法,给他陈乐天,只不过能让他早点登堂入室罢了,就算没有太平心法,凭着书院的那些大宗师,他陈乐天也能略有小成。关键在于时间罢了,早五年十年,迟五年十年的区别而已。”

正文 第九十七章 有碗泔水就死不了

黄柴黄盐两兄弟在秋实客栈已经打了几个月的杂。

初到京城时的懵懂畏惧已经完全消失不见,蜕变成对各种暗娼赌坊轻车熟路,比本地人还要精通赌和色的外乡人。

秋实客栈的活计虽然累,但这个累只是相对于京城百姓来说的。若是比之他们在边塞的生活,那么在这大宋的汴京,在这被誉为天下之心的地方,简直就是天堂。

黄氏兄弟有时候听其他伙计们抱怨工钱不够花,吃得不够饱,穿的不够漂亮时,真想一脚踩在这些本地人的脸上,然后再吐上一口浓痰。

大宋京城的百姓活的太滋润了。黄柴感叹:“投胎真是门技术活,咱们兄弟几个若是投在这,哪用得着过那几十年猪狗不如的日子?老三也不会死在陈乐天的刀下啊!”

今天,轮到黄柴和黄盐两兄弟去城外送泔水。

秋实客栈的泔水早在几年前,刘老先生的时候,就与城外一家养猪场合作了。那个猪场每年给秋实客栈一定量的银子,然后一整年秋实客栈的泔水都会送给那个猪场。

这几个月,秦铁牛接手客栈后,泔水量骤增,比之以往多了一倍还不止。猪场掌柜的自然乐不可支,每次都打赏来送泔水的伙计几文钱。秦铁牛觉得,过了年,这泔水的钱得往上涨才行,至于涨多少,还在考虑中。

黄氏兄弟因为是第一次送,所以由一位老伙计带路。

路上,黄柴跟姓白的老伙计套近乎,东问西问,老伙计是个单身汉,年近五十了,婆娘也没,更别说儿女了。他并不是个少言寡语的人,只是看不起边陲小镇来的黄家兄弟,所以并不怎么搭理他们。

“白老哥,听人说,这猪场掌柜的姓胡,是个贼抠门的人,是不是?”黄柴把绳子扛在肩膀,使劲的拉着。

“嗯…”姓白的老伙计点头。

黄柴嘿嘿道:“我不信,听说猪场一年能挣好多好多银子,胡掌柜这么有钱还抠啊?”

“你懂个什么?”白伙计冷冷道,嘴角斜了斜,很不屑这个边塞小城来的外乡人,果然小地方的人就是没见识:“越是有钱就越抠门,这个道理你没听过?因为抠门所以才能变得有钱,有了钱以后,抠门的习惯想改也改不掉了,用之前刘掌柜的话说就是...就是深入骨头...不...骨髓...。”

黄柴想了想,觉得似乎老白说的挺有道理,但转念再一想又感觉不大对,道:“那也不是啊,咱们陈大东家不就很大方吗?”

白伙计本来是准备解释一番后,就不理这黄柴了,毕竟大地方的人跟小地方的人差距太大。但听黄柴这么说,白伙计忍不住提高嗓门道:“他能跟咱们大东家比?咱们东家是什么人?胡掌柜只不过是小小的猪场掌柜,咱们大东家是北军的长官,修行院的学生,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你以后再也不要说这种话了,不然就算秦掌柜不找你麻烦,我也想揍你!”

“是是是,是我说错话了,我该打。”黄柴赶紧自己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又赔笑道:“白老哥,今晚老弟做东,咱们喝一杯。”

白伙计瞪了眼黄柴,没答应也没拒绝,挥挥手,示意走的快点。

一路上,见黄氏兄弟二人一个在前拉一个在后面推,都挺卖力,没有丝毫偷懒,比正常时候还快了两刻钟就到了猪场,白伙计这才点头:“好,看你们还算老实,今晚就给你们机会请我。”其实白伙计很喜欢喝酒,一听说有酒喝,巴不得的呢。

胡掌柜的猪场其实并不大,约摸有一百多头猪,这快过年了,生意兴隆,每天都能卖出去好几头。

京城养猪用泔水的法子,是从二三十年前才开始的。更早之前,猪都不是喂泔水,主要是放牧吃草。

这里边有个故事。

说是某个养猪的大户人家,因为经常有吃不掉的剩饭剩菜,给乞丐呢舍不得,扔掉又觉得浪费,于是某日就突发奇想,喂猪。

一开始只是存着不浪费的想法,自家的猪吃了总比给不相干的人吃了划算。

但是喂着喂着就发现,猪长得比放牧时好很多,半年下来,猪长得是膘肥体壮,比之放牧吃草长得快太多了。

后来这个法子就渐渐流传开来了,越来越多的人用泔水喂猪,猪也越来越肥硕了。

至今,京城内外几乎每一家只要家里养猪的,都会想方设法搜罗泔水喂猪。

黄柴兄弟二人看着黄褐色的泔水倒进猪槽,不禁感叹:“咱们边塞每天饿死许多人,要是人人有碗泔水,就不用死人了。”

白伙计道:“那倒是,前些年,淮阳大旱,几万饥民往京城来,那时候咱们掌柜的就安排我们在城外布施,把那些剩饭剩菜都拉来,救活了不少人。唉...人呐,说不好,没饭吃的时候,就想着能吃饱,有饭吃的时候又想着有酒喝,没个了时...”

黄氏兄弟互相对望一眼,心中对陈乐天的恨意更深了。

他们有什么错?兄弟三人,只是为了混口饭吃才加入的匪帮,但凡有丝毫办法能吃饱饭,谁愿意过那刀头舔血的日子?

况且,他们有什么错?他们从加入匪帮到三弟死他们逃离匪帮,从头到尾,他们三兄弟杀的人加在一起也没有大当家一人杀的多,他们是整个帮里杀人最少的,甚至大家还因此瞧不起他们,嫌弃他们胆小。

他们要是能早点过上现在的日子,又怎么会去做那杀人越货的马匪?

凭什么三弟就要死?凭什么你陈乐天从小在京城里吃香喝辣,而我们从小就忍饥挨饿?

凭什么你高高在上不可一世,把我们都当蚂蚁踩?就因为你出生大宋京城?就因为运气好加入了北军?

公平吗?

我们要是也出生在大宋京城,我们要是也去从军加入北军,说不定比你陈乐天更有本事!

所有你陈乐天必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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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九十八章 这人能用

黄氏兄弟心中所想,陈乐天必死的念头,自然是不能有丝毫流露的。

这段日子,他们最大的感慨就是‘公平’二字。

黄柴觉得,想要天下太平,唯有做到公平。

大家都有一样的机会,一样的好日子过,或者,就算是坏日子,只要大家都一样过着坏日子,就没人愿意去当马贼强盗了。

前几日,他们听白伙计说起以前的刘掌柜,说刘掌柜跟他们说过:不管在什么样的逆境中,都要保持向上的心,要像那小草一样,永远向着太阳生长。

黄盐脑袋不好使,没啥体会,甚至觉得这话挺有道理。

但黄柴则不然,黄柴把黄盐狠狠教训了一顿。

黄柴说,小草向着太阳生长,确实是的。但小草生在何地,是不同的。有的小草长在宽阔的地上,随时都能照到太阳,但有的小草长在阴暗的地方,一天半个时辰的太阳都晒不到。

怎么办?

凭什么?

阴暗角落里的小草就是咱们兄弟,那宽阔之地的小草就是陈乐天。

最后,黄柴对黄盐很严肃的说:“所以,千万不要被京城这些站着说话不腰疼的人给骗了,他们说的这些,其实都是假的!”说罢,黄柴手一背,非常得意的走了出去。黄柴心中很愉悦,他觉得自己讲话的水平高了很多,分析事情的能力也强了许多。

而黄盐呢,也更加佩服大哥黄柴了,他觉得大哥若是能有个好机会,肯定能做人上人。

眼瞅着长得无比肥壮的猪挤在一起吃着泔水,黄家兄弟二人不禁咽了口唾沫。倒不是因为饿,毕竟在汴京城的这几个月,他们再也没有尝过饿的滋味了,只是下意识的动作而已。

白伙计在一旁见他们兄弟二人的神态,讥笑道:“要不你们也跟着吃点?”

黄柴立刻打了下旁边的黄盐,笑道:“白老哥说笑了,俺们小地方的人,坏毛病一时改不掉,但我们会努力改的,您放心,绝对不能给咱们东家丢脸。”

白伙计道:“你们知道就好!咱们家的生意是越做越大,以后咱们接触的人可能会越来越尊贵,丢了大东家的脸,你们就是死也不够赔的!”

“是是,白老哥教训的是,我们一定不敢丢了大东家的脸。”黄家兄弟指天作誓。

送完泔水,回到秋实客栈,已是薄暮时分。黄家兄弟待白伙计换了衣服,三人并肩来到一家小酒馆。

之所以不就地在秋实客栈喝酒,主要是两个方面原因,一来,到了吃饭的时间,秋实客栈里人满为患,根本就没有位子;二来,秋实客栈里的菜肴都是很精致的,酒也多是好酒,所以这吃顿酒的价钱就不低。

对于黄家兄弟来说,得会过日子,找女人、去赌坊,可以多花点钱,但请人喝酒还是得省着点,过日子得细水长流嘛。

三人所在的这家酒馆很小,大堂上只能坐七八桌人。不过这家酒馆生意并不好,现在虽然正是饭点,但除了他们这桌,也就只有旁边一桌有人,其他桌子都是空着的。

酒菜上齐,三人开始喝。

其实也就四个菜一坛酒,加一起花不了十几文钱。但白伙计喝的很开心,几杯酒下肚,白伙计的话匣子打开了:“我说黄老弟,你们来京城也有几个月了,看到了吧?不是小老儿我吹牛,这天下最舒服的地方还就是咱们京城,有吃有喝有玩,甭提梁国魏国的都城,咱们汴京就是天下第一!”

“那是当然。”黄柴给白伙计满上:“白老哥,你是不知道,我们兄弟俩以前在边塞过的是啥日子,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的日子啊。嗨!我们现在就后悔没早点来咱们京城,要是早来就早享福了。”

白伙计干掉杯中酒,露出自豪的笑容。

他当然自豪了。他从小就出生在别人口中金玉满街的汴京城,从小有不花钱的学堂上,虽然后来家里出了变故,十四岁的他不得不断了考举做官的念头,出来谋生。再后来,刚余点钱准备继续读书考秀才,谁料又得了场大病,差点死了。

之后,吃了好几年的药,钱花的一干二净,身体差点垮了。

所幸的是,病终究是好了。

经过这场大病,白伙计也就看开了。不考秀才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要能活着,每天能吃几碗饭喝几杯酒,这日子就很舒坦了。其他的,做不做官,那都不重要。

“黄老弟,这人呐,别想要太多,钱,够吃饱就行了。”白伙计连干三杯,有点醉意了,拍拍黄柴的肩膀:“不过话又说回来,我看你们挺喜欢去逛窑子和赌坊,这我就得说说你们了,逛窑子可以,但这赌坊千万去不得,进了赌坊,钱就不是钱了,你们刚来京城,可能没见过那些赌的倾家荡产的人,不知道厉害。你想想,咱们挣这点钱,要是省点花,一年到头还能余点,三五年下来,就够置个小屋了,却去把它赌掉,划不来啊!”

“说的是啊...”黄柴点头,趁白伙计不注意,端起桌上的茶壶往酒坛里倒水。

白伙计此时正盯着店外路过的一位中年妇女的胸脯看,那女人长得并不甚美,但胸前绝对壮观。白伙计痴痴的看了好久才回过神,看见黄柴正给他倒酒,半眯着眼推辞道:“可不能再喝了,再喝就醉了,大东家说,在外面喝酒尽量别喝醉,喝醉了容易出事。”

黄柴道:“没事,喝酒不喝醉算什么喝酒,来,喝。”说着,黄柴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其实酒本来就不剩多少了,但黄柴一加水,快见底的坛子又多了起码七八杯酒。省钱嘛,反正白伙计现在已经喝不出兑没兑水了。

跑堂的小二瞅见这一幕,心中冷笑:“本来就兑过水了,你又兑水,穷就别下馆子啊!”

旁边邻桌的几人也瞧见了,其中一个中年男子呵呵笑笑,悄声对身边的随从道:“这人似乎可以一用?”

正文 第九十九章 邪魔歪道西岭派

白伙计过往的人生遭遇,算得上悲惨二字。但幸运的是,如今,悲惨已结束了,现在他已过上了吃喝不愁有酒有肉很滋润的日子了,除了没有女人没有孩子以外,什么都好。

奇怪的是,他从不怨天尤人。连他自己也想不通,为什么恨不起老天来。那段日子,他的邻里都替他感慨:为什么倒霉事都让你给摊上了?

“只要能活着就行,老天,只要能让我活着!”这是白伙计在病榻上无人照顾时的唯一念头。

后来病好了,他逢着庙宇道观就拜,不管是什么神仙,只要他路过看到了,就虔诚的磕三个响头。

为啥?因为他活下来了啊!老天爷让我活下来了,就是大恩大德!

白伙计连干三杯酒,觉得今天这酒味道还真不错,对黄柴道:“黄老弟,今天多谢你请我喝酒,老哥我之前对你不太好,还望你不要放在心上。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了,好兄弟!”

黄柴喝口加了水的酒,道:“白老哥看得起咱们,是咱们的荣幸,以后白老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我们兄弟义不容辞。”

说话间,酒坛见底了。

旁边那桌人也吃的差不多,除了一主一仆,其他人都走了。

主人模样的中年男子让小二撤掉杯盏盘子,再重新端上来一壶酒和一碟花生米。

修行界一直有个不被普通百姓所熟知的门派,叫西岭派。

百姓中,知道这个名字的很少。因为那是邪派。之所以说它邪,是因为他的修行法门是密不宣扬的,而之所以不足为外人道,理由很简单,逆命,逆天命而行。

百姓们不甚了解,但修行界中人都是知道这个西岭派的。

据说,这西岭派是以人的寿元为代价,来换取修为的。

至于多少年寿元换多高的修为,外人就不得而知了,只有西岭派中人才了解。

反正,走正途的修行者最看不起的,就是西岭派的修行者。西岭派弟子行走江湖时,很少自报西岭名号,因此百姓少有知晓。

这中年男子便是西岭派在汴京城分舵的长老,叫许擎苍,很瘦,修为虽不低,但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

他在京城已经待了十几年,替舵主找了不少好苗子,是舵主最信任的人,否则也不会才四十出头,便坐到了长老的位置,要知道,跟他平起平坐的剩下几位长老,都已年过花甲。

这酒馆便是许擎苍所开,今日宴请几位朋友,自然是在自己的地盘方便。这酒馆只不过是他寻找苗子用的,挣不挣钱其实对他来说不重要,再说,他也不靠这点小钱过日子。

本来是准备喝完酒便回家休息的,但没料想,又发现了个好苗子。

隔壁桌那个被称为‘黄老弟’的人,一嘴的陕西道口音,料来是边陲小镇来到汴京谋生的人。请人喝酒,几文钱的酒还亲自兑水,这种没钱又没品德,又想巴结别人的人,为了达到心中目的,肯定是愿意付出些寿元的。

最为关键的是,许擎苍以西岭派的独门观人术,看到黄柴的气脉二海很适合西岭派的修行之法。这点是首要的,只有先通过他的观人术,才能去考虑是否收为弟子。

白伙计阻止了黄柴再找小二上酒的举动,摇摇晃晃的站起来道:“黄老弟,今天酒喝尽兴了,贪多不好,老哥我先回去了,明天见。”说罢,白伙计就往门外走去,还没走上三步,就摔在地上。“噢哟,地滑地滑...”爬起来,睁只眼闭只眼歪歪斜斜的又撞了下门,终于才走了出去。

黄柴目送白伙计背影消失,转头看见黄盐还在吃,骂道:“咋还没吃完?快点,吃完咱们回去睡觉,明天还要干活呢。”

“马上就好。”黄盐把每个盘子里剩的菜通通倒进自己碗里,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

“小二,这桌客人免单。”

“好嘞。”

黄柴正在掏钱,忽听这话,不禁抬头看向邻桌。只见那中年男子只是朝他笑笑,并不说话。

黄柴拱手道:“大哥您这是...”

小二上来,道:“这位客官,这是咱们掌柜的。”

“掌柜大哥,您认识我们吗?”黄柴没来由的有些畏惧,有种想要赶快离开此地的冲动。

许擎苍笑道:“咱们应该是第一次见面,在这之前,咱们应该是不认识的,但现在,不知能不能算认识了?”

黄柴困惑的很,不知这许掌柜葫芦里买的什么药。这要是在野店,他肯定会觉得这掌柜的想谋财害命。但这是在汴京城,汴京城里九成九是没有黑店的,无非就是酒里兑点水菜里少点油,黑店,那是万万没人敢开的。再想想,反正自己身上的钱不过几十文,自己的命也不值几个钱,也没什么好图谋的,心下一横,走到许掌柜面前,道:“多谢许掌柜,我们兄弟二人都是干苦力的,不知许掌柜有什么吩咐?”

许擎苍微微点头,心想,这黄柴还不算太笨。便道:“听二位口音,是陕西道人?”

黄柴道:“是,咱们兄弟是沙州人,在沙洲没日子过,所以来京城找活路。”

许擎苍嗯了一声,编起故事,道:“在下以前有个朋友就是沙州人,在京城与我相识了十年,后来他家中有事回去,就再没回来过。我与他一别多年,甚是想念,方才听你们说话,听到那熟悉的陕西道方言,心中感慨...”顿了顿,又续道:“你们二位若是无事,便可常来此与我聊聊,我与你们一见如故,不知你们是否愿意交我这个朋友?”

黄柴拉着黄盐,给许擎苍拜了几拜,道:“承蒙许掌柜看得起,朋友是不敢当的,我们兄弟是下人,许掌柜跟我们做朋友岂不是坏了道义。许掌柜要是有吩咐,我们兄弟在所不辞。”

“呵呵...”许擎苍笑笑:“你们今日就先回去吧,明日若有闲暇,晚上早点来,我请你们喝几杯。”

正文 第一百章 一个机会

此后的几日,黄柴每天下工以后,都会到许掌柜的酒馆里待上片刻。之所以不带着黄盐,是由于黄柴考虑到自己的这个弟弟实在是狗屁不通,脑袋如同浆糊,不会说话也不懂人情世故,带他来,他只会埋头吃喝,没用不说,恐怕还会惹许掌柜厌。

好不容易在汴京城遇上个赏识自己的贵人,岂能让黄盐那货给搅黄了。

许擎苍起初还假惺惺的问黄柴怎么弟弟怎么没来,后来连问也懒得问了。黄柴估摸着,这许掌柜恐怕早就看出弟弟是个没用的货了。

每天晚上,黄盐来到许掌柜的酒馆,起先都会做一些洒扫之事,干半个时辰后,再跑到一壶酒一碟花生的许掌柜前,站着陪许掌柜说话。

许掌柜问了黄柴许多家乡之事,黄柴自然是隐去本是魏国甘州城人的事实,说自己是甘州相邻的大宋沙洲城人。来汴京城的目的---杀陈乐天替三弟黄米报仇之事,自然也隐去了。其他事,都说的是实话,甚至连他们曾经当过马贼之事也说了出来。

黄柴并非不怕许掌柜去报官把他抓起来,只是因为,他觉得这许掌柜不像个会这样做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这样做对许掌柜没有任何好处。黄柴很清楚,像自己这种蝼蚁,在许掌柜这种富贵人眼里,根本就什么都算不上。

“许掌柜,您那个朋友叫什么名字,可否方便告知?小的可以写封信回去替您找一找。”黄柴讨好道。其实他大字不识,会写个屁的信,信写他还差不多。

“缘分不尽,终有再重逢的那天,若是缘分已尽,那是无论如何都找不到的,不强求、不强求。”许擎苍摆摆手,似乎摆掉了那个根本不存在的沙洲朋友。作为物色了不下于五十个西岭派好苗子的分舵长老,许擎苍看得出来,这个黄柴虽然没见识,但有野心。他知道,这世上有野心的人很多,但有见识的人不多。而且,这黄氏兄弟居然还做过马贼,这就更好了!

边塞之城,宋魏交界处,什么都不多,就是盗贼匪众多。再加上宋魏两国近几十年来,沙洲和甘州一直都是可以通商的,所以城内人员极其复杂,什么人都有,想要在沙洲和甘州好好的活着,那就得一颗七窍玲珑心,否则再大的家业也守不住。

多数想过点好日子的人,都往内迁了。虽然大宋户籍律令不准百姓平白无故迁徙,但年轻人可以借口读书游学,正大光明的拿着路引南下而来,一旦找到机会定居,就不愿回去了。哪怕只是往内一两百里,只要能离开沙洲城,日子就有了盼头,就不用再活的那么提心吊胆了。

所以许擎苍听黄氏兄弟曾做过马贼,并没有多么惊讶,只是笑说:“你们能活下来,就证明你们是有本事的。”

黄柴咧嘴笑,露出黑黄的牙齿来,说:“咱们兄弟三个,老三就是死在一次打斗中,后来咱们哥俩就害怕了,就来了京城。”

许擎苍叹道:“你们的选择是对的,在京城过日子,不敢说一定能富贵,但...我说句难听的你别介意,就算是要饭,也饿不死,总好过在边塞过着今日不知能否见到明日朝阳的日子。”

“对对对,许掌柜您是明白人,咱们就是没读书,要是早能明白这个理,也不至于让三弟丢了性命,唉...”说起三弟,黄柴露出哀伤的神情。

许擎苍道:“逝者已矣,还活着的人要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死去的人。黄老弟,你对以后有什么想法?”这是第七天晚上,许擎苍终于不再任由黄柴站着,而是让他坐下说话。

黄柴愣了愣,道:“小的有吃有喝就够了,不敢有别的念头...”

“是不敢还是不想?”许擎苍似笑非笑。

黄柴低着头,喝掉杯中酒,沉默一会才道:“是不敢。”

许擎苍站起来,背负双手,消瘦的模样在黄柴眼里,颇有股大人物高高在上的风采。于是黄柴赶快跟着也站起来,低头看着自己脚尖,等待许擎苍说下去。

一直到现在,到此时此刻,黄柴才终于明白了一些。

许掌柜有事要他做。不管许掌柜究竟是看中他什么,但终归是看中他了。要交待给他的事,肯定很难,甚至有危险。

也许是许掌柜有个不方便亲自下手的仇家,也许是许掌柜有个必须要除掉的被妻子发现的外室。但不管怎么样,许掌柜能用得着他黄柴。

黄柴一边等许掌柜说话,一边心想:“这条命,早该跟三弟一起交待在那陈乐天手上了,现在多活一天,都是赚到的!只要有机会过更好的日子,我愿意赌一把!”

不过,许掌柜过了好久,才撂出一句:“今天就到这吧,明日再来。”

黄柴走出酒馆,看着漆黑夜色,说不清是失望还是轻松。走在回家的路上,他有种感觉,是过去几十年来从来没有过的,一种渴望。他渴望许掌柜能给他一个机会,不管这个机会有多危险,成功的可能有多小,他都接受,只要一个机会。

到了他在南郊从老乞丐手中抢来的家之后,黄盐已经呼呼大睡了。黄柴一脚把黄盐踹醒。

黄盐揉揉眼,茫然道:“哥你回来啦...”

“起来,我跟你说件事。”黄柴道。

黄盐乖乖的穿衣起来,生起火,烧水。

黄柴盯着黄盐看了好一会儿,道:“二弟,咱们可能要发了!”

“啊?哥你说什么胡话啊?”黄盐有点不敢看自己大哥的眼睛,他感觉大哥今天的眼神有些渗人。

黄柴抬手,黄盐下意识的一缩脖子,但是那只不知打过他多少次的手,这次却没有打他,而是罕见的摸摸他的头,然后黄柴道:“可能有个活要我们干,有些危险,但只要咱们做成了,可能下半辈子就不用愁了。当然,只是可能,现在还不确定。你敢跟我一起干吗?”

正文 第一百零一章 黄柴拜师

黄柴黄盐黄米三兄弟从小一起长大,老二黄盐和老三黄米对老大黄柴从来都是言听计从。而黄柴也不负他们所望,从小到大一直都是三兄弟中最有主意的。

所以当黄柴告诉黄盐,他们有个机会,成,就能过上好日子,不成,就得死。黄盐起初迷茫后,便一副豁出去的表情说:“哥,都听你的,你让我干啥我就干啥。”

黄柴想了想,说:“老三死了,咱们家就剩咋俩了,我寻思着,是不是该给俺爹留个后?”

第二天晚上,黄柴又来到许掌柜的酒馆。

许掌柜备了几个菜一壶酒,招手让黄柴坐下。

黄柴也不客气,坐下。黄柴已经想好了,不管要做的事有多凶险,都是他去做。弟弟黄盐就不插手这事了,跟许掌柜谈好,争取以他黄柴的命,换黄盐娶个老婆然后一辈子饿不着。事情能干成,那想必不在话下,关键在于一旦事情没办成,他黄柴也死了,许掌柜还愿不愿意拿点钱出来补偿黄盐就不知道了。尽力而为吧,如果许掌柜答应,那黄家就能留个后了,下地后也算有脸见祖宗。

“黄老弟,喝。”许掌柜端起酒杯道。

黄柴喝掉杯中酒,放下酒杯道:“许掌柜,有啥事您就吩咐吧,我都能干。”

许擎苍又给黄柴倒杯酒,示意他喝,看着黄柴喝下去,道:“你想做修行者吗?”

黄柴愣了愣,手中的空酒杯掉落在桌上:“这…做什么修行者?我吗?”黄柴本以做好了去杀人放火的准备,但没料到许掌柜忽然这么一问,他整个脑袋都被打乱了。我做什么修行者?我能做修行者?

黄柴和所有普通百姓一样,虽然小时候的确有过修行者的梦,但那只是幼时的幻想而已,长大后懂事了,就不会再去做这个梦。那高来高去,出手便是大风大浪的修行者,都是有定数的,有这个高人的命才能成为修行者,他哪敢有丝毫想法。

许擎苍循循善诱道:“人生在世,很多时候,并不是我们没这个本事,而是我们不敢去想罢了,只要你敢想敢做,这世上就没有做不成的事。”

黄柴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于是又喝了杯酒。今天的酒似乎比昨晚的更香。

许擎苍轻轻拍拍黄柴的手背,道:“你去青天阁看过吗?你只要站在那巨大门楼下,你就能感受到那种荣耀。你看着那些进进出出的学子,那些人,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无比骄傲与自信。还有修行院的人,那更是整个书院人才中的人才,那是整个天下最大的英才聚集地。”

黄柴路过过青天阁,从那间大宋最大的书院门前经过。当时他是受吩咐去西市上买东西,路过青天阁大门前时,他只敢抬头看了一眼,发现门前守卫在看他,他吓得一哆嗦,赶快低下头继续往前走。

他以前在甘州城时,就因为多看了城门令家的公子哥一眼,就被打了一顿。黄柴虽然心中又恨,但又怎敢表露丝毫,被打的时候只能跪在地上不断求饶,不停地喊着‘小的知错了、知错了’。

只是有时候夜里睡觉,做梦的时候,在梦中,他就冷笑着拎把雪亮的刀,然后跑到城门令家,把他们全家都杀了,然后他看着满地的尸首大笑,常常从梦中笑醒。

后来,他走路时就尽量不乱望了,权贵们不喜欢被他们这种下人看。

从西市买完东西,回来的路上,路过青天阁大门时,他就不敢再看了,他怕被打。不过,虽然只看了一眼,但黄柴也能感觉到青天阁的威严,那种气势比城门令家的公子高了不知多少倍。

许擎苍见黄柴在出神,等了会才又继续道:“黄老弟,不瞒你说,我也曾考过青天阁,还连考了三次,但都没过关。”

黄柴小心翼翼的说:“连许掌柜都没考进去,可见青天阁有多难考了…”

许擎苍摇摇头道:“我当时觉得,岂止是难,简直就不是凡人能进去的,能进去的都是下凡的神啊!”

黄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啊,只能沉默。

许擎苍很快又笑笑,道:“但是后来我又不这么想了,因为我碰到了一个高人,他指点我修行,教我法门,所以,我如今也是个修行者。”

黄柴吃了一惊,赶快站起来。

他从小到大,只远远见过修行者,或是在天上,或是在大江大河上,连近距离看看都从没有过,更别提跟修行者说话了。

这许掌柜居然是个修行者!黄柴心中虽惊,但更多的是喜。他本只以为许掌柜是个有钱有势的人,若是能攀附上,那已经是很好的运气了。没成想,许掌柜还是个修行者,那看来,这是个很粗很粗的大腿啊!更让黄柴觉得,一定要死心塌地为其卖命,必须要表露忠心,必须要抓住这个天上掉下来的好机会。

许擎苍让黄柴坐下,让他别大惊小怪的,喝口酒,道:“如今,我也想做一个那样的高人,可以给那些运气不佳进不去书院的人一些机会,黄柴,你说呢?”

黄柴脑袋里忽然灵光一现,立刻跪倒在地,边磕头边激动的道:“师父在上,请受弟子一拜。”‘砰砰砰’磕了七八个实实在在的响头。

许擎苍颇为满意黄柴的机灵,抬手虚扶起黄柴,道:“黄柴,你今日拜我,那我就收了你这个弟子,日后如何,就看你自己的了。”

黄柴才站起来,听师父这么说,赶忙又跪下道:“师父在上,弟子一定拼命努力,报答师父的恩德。”

许擎苍道:“黄柴,你要知道,任何事都是有代价的,没有白得的好处。这些日子来,我对你也算有了个初步了解,你确实是有天赋的,但光有天赋不行,还得有助力,但是这个助力,需要你付出一些东西,你愿意吗?”

黄柴跪在地上,坚定的道:“我愿意,不管代价是什么我都愿意,只要能做个修行者!”

正文 第一百零二章 好日子要来了

黄柴和黄盐两兄弟是许擎苍近几年来,发现的苗子里,天赋最好的。虽然他们兄弟俩岁数有些大了,但没关系,西岭派的功法毕竟不是水磨功夫,不需要十几二十年的打磨,只要没到五十岁,都可以练。

尤其是黄柴,许擎苍搭手探了下他的气脉二海,更加确定黄柴极适合西岭派的修行之法。

黄柴表出忠心,说无论是什么条件都接受,只要能做个修行者。

许擎苍笑笑,忽然道:“哪怕是付出生命的代价?”

黄柴愣住了,畏畏缩缩道:“命没了怎么修行…”

许擎苍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沉默了一刻钟,让黄柴又足够的时间去咀嚼他的话。一刻钟后,才继续道:“假如你能活一百岁,用你十年的寿元来换修行者的身份,你愿意吗?”

黄柴根本就不需犹豫,立刻道:“我愿意!”

要是陈乐天此时在这里,他一定会说,这不是跟那他的未知来信里的世界里,结婚时说的话一样吗。

“你愿意嫁给他吗?”

“我愿意。”

“你愿意娶她吗?”

“我愿意。”

黄柴现在的态度就是这样,坚决而又坚定,没有丝毫犹豫。一如黄柴当初决定来汴京城杀陈乐天时一样的坚定不移。这是他活了几十年来,第二次这样打定主意一件事。

既然贼老天不可怜他们黄家兄弟,将他们投生在甘州那个人命不如狗命的地方,让他们很小就没了爹娘,又将老三早早的收了,让他们过了半辈子的苦日子。让他们的人生看不到一点太阳。那他们何必把寿命看的那么重?

贼老天你给我们一万年的寿命,就是让我们过一万年的苦日子?

许掌柜说的对,老天不帮你们,你们要学会自己帮自己。

那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饿着、被人踩着,就算活到一百岁又怎样?做一百年的缩头乌龟,做一百年的可怜虫!与其这样,那我宁愿做踩别人的人,哪怕代价是只能活五十岁!

第二天,黄柴按师父许掌柜的吩咐,把黄盐也带来了。

黄柴原本是决定坏事他去做,好处让黄盐得,让黄家有个后传下去。但如今,师父说,并不是让他们去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而是收他们为徒,让他们加入西岭派。

这个西岭派黄柴以前从来没听说过,起初他心里还有点没底,但师父许掌柜露了一手后,他就彻底服了。

师父站在客栈里,虚空一掌劈向门外,黄柴只感到一股劲风擦着脸飞出去。然后师父让他去看看门口的那棵柳树。他跑出去,在两人合抱粗的树干上,发现一个指甲盖深的掌印。他惊叹了好一会儿,跑回去对师父跪下道:“师父太厉害了!”黄柴心想,若是自己学会了这招,那么杀陈乐天就容易多了,只要运气一推,就能替三弟报了仇。而且,如此强大的修为,就算是给人看家护院,也不用为吃喝发愁啊!光是想想那之后的日子,黄柴心中就无比激荡。

既然是好事,黄柴当然就没必要让黄盐在家了。让黄盐跟自己一道,两人一起修行,日后跟人动起手来胜算更大。黄盐自然是一切都听凭哥哥做主。

许擎苍探了下黄盐的气脉二海,手指搭在黄盐的后背上,片刻后,面露喜色,道:“黄盐的天赋果然不比黄柴你差,甚至还隐隐比你要更好一些,不错不错。”

黄柴听了也是高兴,赶忙让黄盐跪下磕头叫师父。黄柴看着黄盐磕了十几个响头,不禁高兴的想,咱们兄弟扬眉吐气的日子要来了!

接着,许擎苍就把西岭派的来龙去脉跟黄氏兄弟二人说了,当然,许擎苍也不会说太多太深,毕竟这二位水平在这,说多了无用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怕他们在外面乱说,暴露了他许擎苍西岭派长老的身份。

许擎苍告诉他们西岭派的修炼法门是以寿元为代价,至于具体的操作办法,到时候他们就知道了。

最后,许擎苍还是亮出了自己西岭派汴京城分舵长老的身份。把黄氏兄弟二人吓的又磕了几个响头。许擎苍郑重的告诫他们,西岭派目前还没有得到江湖上所谓正派修行者的认同,所以不可对外宣扬,否则门规处置。

黄柴和黄盐自然是指天作誓,绝不透露西岭弟子的身份,否则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晚上回到家,两人都很高兴。买了几样卤菜和一壶酒带回去,庆祝一下。

当夜,两人喝到月上中天酩酊大醉,醉倒后,在地上就睡了。

黄柴又梦到自己来到了当年那个打过自己的甘州城门令家,但是这次他没带刀,他是空手来的。

城门令一家都跪在地上瑟瑟发抖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讨饶,黄柴看着跪在他脚下的公子哥,抬脚将这个曾把他打得一个月下不来床的公子哥踹翻在地,说道:“你也有今天?当初你打我的时候没想到有今天吧?哈哈…”

大笑了很久,黄柴抬起一只手,一抡。

然后城门令一家老小立即横尸当场,全部尸首分家。黄柴瞧见地上的鲜血往他脚下流淌而来,他不禁快慰又兴奋的蹲下来,用手指沾了点似乎还温热的鲜血,将手指放入口中吮-了吮,觉得甜甜的…

第二天天大亮两人才醒来。

黄柴见天已大亮,哎呀一声,紧张的跳起来,不过忽又想起今日他俩休息,不用去秋实客栈上工,又放松下来,一屁股坐在地上,对黄盐道:“二弟,你说这段日子,咱们是不是在做梦?”

黄盐打着哈欠说道:“当然不是做梦,我昨晚拜完师就狠狠的掐了下自己,好疼的。”

黄柴不禁笑道:“你小子...”安静了片刻,黄柴看着照进屋内的阳光,又道:“二弟,以后咱们要吃得苦肯定比现在苦多了,但只要熬过去,咱们就能出头了,就再也不用住这种地方了,咱们要住大宅子,吃大鱼大肉,一人娶两个老婆!”

正文 第一百零三章 舵把子

对汴京城的多数人来说,娶不上媳妇,是一件难以想象的事。但是对黄家兄弟来说,婆娘,是种离他们很远的人。这也不能怪他们,毕竟在大魏边城甘州城里,娶不上媳妇的是多数,能娶上媳妇的才是少数。

但是从现在开始,事情变得不一样了。

从他们加入西岭派拜许擎苍长老为师开始,未来就铁定要发生巨大变化。师父说,如果进展顺利,从他们第一次交掉寿元开始,三个月,他们就能踏入春境。

这春夏秋冬四境是人人都知道的修行者境界区分。春境是入门,众所周知。

黄柴在甘州城时曾听人说过,他们那个村子里出了个修行者,那人上山砍柴时无意间从一个山洞里发现一本秘籍,后来在家里偷偷练,忽然有一天晚上,雷雨大作,他睡着睡着猛然坐起来,一下就入了修行境。

后来又听人说,那人十年后修炼到夏境,名动甘州城。

后来那人仗着自己的实力和名声,在甘州城开了家镖局。不过没多久,镖局就被仇家灭了,所幸的是那人逃了。

有传言说那人逃到了宋国,也有人说逃到了梁国。反正再也没人在魏国甘州城见过那人了。

这是黄柴从小听到大的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但有一点是可以肯定的,一旦入了春境,打开修行界的大门,就如同来到了个崭新的人间。

“到那时,你们就不再是人下人,随便当个富家翁的护卫就足够你们安逸一生了。”师父许擎苍如是说。

黄柴感激道:“都是师父的提拔,我兄弟二人这条命就是师父的,师父让我们现在死,我们决不迟一刻亡!我们不图过多好的日子,只要能吃饱,只要能留个后就足够了!”

许擎苍面上满意的点头,但心中只是冷笑。他搜罗的那么多苗子,哪个人当初不是说以命相报,哪个人不是感动的磕几十个响头?可是后来呢?一个个的但凡有了本事后,再见他许擎苍时,都再不像当初时那样感谢万分了。

他不禁感叹,这人啊,在人下时,你给他一碗冷粥,他把你当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他能见人就说你是好人,能感谢你一辈子。前提是他这一辈子都是人下人。

反之,一旦他有了起色,成了人上人,他就会把这一切全部归功于他自己,以前提拔他帮助他的人一概忘掉。什么恩情,什么助力,那都是命中注定,与你有什么关系?

所以对于黄柴黄盐兄弟的表忠心,许擎苍并不太放心上。人心的变幻无常暂且不说,更为关键的,在于这以寿元换修为的事,是汴京城的分舵把子去做。舵把子手握这个重要权力,这些好苗子在经历过第一次卖寿元后,多数都不约而同的选择讨好舵把子去了。

不过,许擎苍也习惯了。虽然他们西岭派不是什么名门正派,但总归来说,能做到分舵长老,许擎苍的修为和心境,都是普通人所不及的。

七天之后,黄柴和黄盐又轮到了休息的日子。

这天一早,他们来到师父许擎苍的酒馆。

因为是早上,所以酒馆里一个客人都没,师父许擎苍带着他们走上楼,来到一间房前,敲敲门。

“进来。”屋内传出一个很是沧桑的声音,听声音起码有七八十岁了。

推开门三人走了进去。

只见屋内的桌子旁坐着一个人。此人长着一头卷曲的黑发,脸颊消瘦,眉毛很淡,鼻梁又高又挺,有一只眼睛居然是蓝色的。很像是茫茫大海那边来的西洋人。不过这人看起来最多只有四十岁,与他沧桑的声音一点不相符。

黄柴黄盐不敢多看,扑通跪下。

许擎苍先是朝这容貌奇异的人拱拱手,然后对黄柴兄弟道:“这位便是咱们汴京城分舵的大长老。”

黄家兄弟跪下磕头,口中道:“小人拜见大长老!”

舵把子嗯了一声,然后继续整理自己的箱子。箱子里有很多瓶瓶罐罐之类的东西,黄柴不敢多看。

第一次加入修行界的门派,黄氏兄弟还是懂得不乱看乱说的这个规矩的。这一点跟世上很多地方都是相同的。乱看乱说,有时候是会死的。

舵把子整理完自己的箱子,转过头来用他那两只颜色不同的眼睛看了看黄氏兄弟,道:“既然入了西岭派,想必你们的师父已经把修行的法门告诉你们了,这世上之事就是这么简单,任何事都有代价。我现在再问你们一遍,以寿元换取代价,你们是否心甘情愿?现在后悔还来得及,西岭派从来不会强迫任何人!”

“我们愿意!”黄氏兄弟俩立刻又开始磕头,一遍磕头一边不断地重复自己完全是自愿的,没有丁点儿被强迫。

舵把子点点头,看向许擎苍。

许擎苍会意,拱拱手,走出去,把门一关,然后像个门神一样守在门外。

找到好苗子,确定可用,收为徒弟,最后交到舵把子手上。

这个流程对许擎苍来说,就像每天的日出到日落,已经有过很多回了。至此,他这次的差事算是交了。

这个由大当家指明派来的舵把子向来不太看得起他,因为他许擎苍不是书院出来的!

西岭开宗立派已有五百年以上,但真正兴盛,也就是最近两百年。在兴起之前,西岭派只不过是啸聚一方强盗土匪而已,只能算绿林中的一份子,没有任何分量,更别提在修行界的地位了,根本就压根与修行界无关。

两百年前的某一日,西岭派当时的大当家忽然悟出一门以寿元换修为之法,自此,西岭派才正式进入修行界的大门。

但是西岭派由于修炼法门太损阴德,向来就入不了所谓正派人士的法眼。所以,近些年,大当家一直在寻找更好的修炼之法,西岭派中的几位大长老也都在向正派学习,想吸取儒释道三教的优点然后独辟一条正途出来。

正文 第一百零四章 拿了寿元

舵把子叫史迷思。身世来历一概无人知晓,大家只知道他是大当家最信任的心腹,所以将他派到这西岭教中最重要的汴京分舵做舵把子。

因为大当家继任西岭派最高权力后,努力寻找修行的正途。所以此后几十年,西岭派长老们在寻找弟子时,最看重的是儒释道三教出身的人。

尤其是书院弟子,特别被重视。

汴京城分舵的舵把子史迷思连同其他几个长老,都是书院出身。只不过并非书院学生,而是书院里干活的工人。

据史迷思自己说,他曾站在青天阁大门匾额下守了两年的大门。至于其他几位长老,虽然经常大谈自己曾在青天阁中时的见闻,但许擎苍只要一问他们在书院里具体做什么事,他们就开始顾左右而言他了。

许擎苍估计无非是洒扫之类的仆役之事,所以才不好说出口,后来也就不再问了,省得他们尴尬。

许擎苍有时候会想,自己当年要是考进了书院,哪怕进不了修行院,只在普通的六艺院,那他现在在西岭派中的地位可就不得了了。

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被史迷思和其他长老明嘲暗讽的瞧不起。

要知道,至今为止,还没有一位书院弟子加入过西岭派。

许擎苍知道,自己这辈子是不可能再去考书院了。只看能不能在有生之年收一位书院弟子为徒。如此一来,将来后人在翻阅西岭派史的时候,会看到:某年某月某日,教中汴京城分舵长老许擎苍,收书院弟子一人,名为某某某。

能这般,许擎苍便心满意足了。

屋内。

舵把子史迷思瞧了眼跪在地上的黄氏兄弟,然后从打开着的箱子里拿了粒绿色药丸出来:“来,一人吃一颗。”

黄柴黄盐跪着接过药丸,吃了下去,只觉得那药丸入口即化没有味道如同白水。但是很快,兄弟俩就觉得胸腹间似乎有股火在燃烧,先是胸腹,然后在一盏茶的时间里蔓延到四肢百骸,全身又涨又热,两人承受不住,不禁趴在了地上。

史迷思转动眼睛,道:“先用十年寿元换取入春境,再问一次,后悔否?”

“不...后...悔!”兄弟二人从紧咬的牙关里蹦出三个字。

“好!”史迷思点点头:“那么现在开始,你们尽量控制住自己,不管我做什么都不要乱动,否则中途被打断,你们的寿元就白费了。”

接着,史迷思从他的箱子里拿出一根细芦苇杆,以及一个竹筒做的壶。将芦苇杆一头扎进竹筒一头的小洞中。举起来,对着黄柴的后背扎去,芦苇杆本是极脆之物,但此时却轻易的扎进黄柴后背。

黄柴顿时低吼一声,极为痛苦。

接着,史迷思又从箱子里拿出同样的东西,再次依前样扎进黄盐后背。黄盐疼的大叫一声跳将起来。黄柴见情势不好,忍着巨大痛苦,一把将弟弟拽倒在地,死死压着黄盐让他动弹不得,口中道:“不要乱动,坚持住,很快就好!”

史迷思有些意外的看着这兄弟俩,嘴角微斜。

大约两炷香过后,黄柴和黄盐渐渐失去了意识,趴在地上没了动静。

史迷思将芦苇杆和竹筒拔掉,用两团泥巴似的东西封上竹筒的口,然后小心翼翼的把器具放回箱子,合上箱子。

然后这位西洋面孔的汴京城舵把子拎着箱子推门走了出去,毫不在意地上躺着的两个新人的死活。神态如同某人入过茅厕后,绝不会回头看一眼自己留下的东西。似乎黄氏兄弟的死活与他毫无关系。

“恭送大长老!”许擎苍微微躬身拱手。待史迷思的背影消失不见,许擎苍赶紧走进屋内。

“还不错,没有流多少血。”许擎苍见黄氏两兄弟只是背上伤口处流了少许血,并没有像大部分人那样,流一大滩鲜血,不禁点点头,心想自己果然没看错这兄弟二人。

接着,许擎苍蹲下来,伸出双手,掌心分别按在两兄弟后背的伤口上。气脉二海中的真气由慢到快流动了起来。

许擎苍的脸从原本的苍白变到红润,又从红润变到比先前更加苍白。如此循环往复的持续了半个时辰,他才重新站起来,吐了口气,喃喃道:“史迷思啊史迷思,就你的真气值钱,我的真气不值钱是吧?每次都是我给你善后,我迟早得把你拱下来,最好是把你拱去塞外,让你再神气!”

说起来,许擎苍也是倒霉,当年,史迷思来之前,他是最有望继任上一代汴京城舵把子位置的人。他修为最高,收的弟子最多,对教中贡献最大。奄奄一息的上代舵把子也很喜欢他。

他正春风满面的坐等舵把子咽气,然后上位做汴京城分舵的一把手。

可舵把子刚一咽气,大当家就带着史迷思来了。会议上,大当家当即宣布任命史迷思为新任汴京分舵大长老,毫无转圜余地。

许擎苍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

老舵把子早就写过信给大当家,推荐许擎苍继任了,而且,老舵把子还拿出不少钱财去讨好总舵的长老们,力请他们在大当家面前替许擎苍说点好话。

老舵把子该做的能做的都做了,但大当家才是老大,大当家要安插自己的心腹进来,谁又敢说半个不字?

许擎苍喝着茶,等待兄弟二人苏醒。大约一个时辰后,兄弟二人终于醒了。爬起来,看见许擎苍,两人又跪下来磕头:“师父,大长老呢?”

许擎苍冷笑道:“这么快就开始找大长老了?”

黄盐一脸茫然,倒是黄柴反应颇快,连忙磕头道:“师父,您小看我们了,我们是没本事,但我们这点道义还是懂的,我们这两条命无论啥时候,都是您的!我们忠于您,绝不敢叛!”

黄柴不敢抬头,见许擎苍不说话,又道:“师父,我们不敢多问,但是我们真的想知道,我们可以开始修炼了吗?怎么修炼啊?”

正文 第一百零五章 开始练

许擎苍觉得,人在随风而起之前,都是一样的。

甭管是豪门子弟还是农家子弟还是商贾子弟,都是一样的汲汲营营,或者也可以说是发奋进取。这两个词原本该是差不多的意思,只是经过文人诗文一那么润色调用,便才有了褒贬不同。

黄氏兄弟二人现在就是一副着急的样子,也难怪,已经卖了寿元,如同去买东西,银钱已付,东西还没拿到手,急啊。

至于究竟是卖了多少寿元,史迷思说是十年,但到底真实的年数是多少,黄氏兄弟也不可能知道。他俩要是能算出自己寿命几何,又何必加入西岭教?

许擎苍从怀里掏出两颗神元丸,让他俩吃下。

这神元丸是西岭派独创的补药,寻常弟子轻易得不到,教中每炼出一批来,都会按规定发放给各地长老,算是一种奖赏。

许擎苍一直对修行很上心,也不滥用修为,因此虽然还有几天新一批神元丸就会送来,但他之前的还没用完。此时也不知是出于什么想法,拿出来给黄家兄弟补一补。

“这神元丸你们现在可能不知其珍贵,以后你们就知道了。”许擎苍看着他俩吃下,忽然又有些舍不得,叹口气道:“修炼之事今日便可开始,听好了,今夜开始,月上中天子时,开始倒立,一个时辰,注意,中间不得停歇,若是手支撑不住,便换头,头再支撑不住,换肘。若是不能凭空倒立,可以先靠墙,待熟练后,再凭空倒立。听明白了吗?”

黄柴道:“师父,怎么呼吸吐纳呢?”

许擎苍笑道:“你倒是还知晓呼吸吐纳?不错,吐纳确实是修行中很重要的步骤,但你们目前还没到那一步!”

“是,弟子明白了。”黄柴磕个头。

许擎苍挥挥手,道:“你们先回去吧,十日后再来。记住,按我所言,切莫偷懒取巧,否则,白费寿元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黄柴拉着黄盐磕三个头道几声谢师父,离开。

走出师父的酒馆,黄柴和黄盐边走边嘀咕。寿元虽抽了,但除了后背的伤口有些疼之外,两人并没有什么特别不舒服的感觉,就跟睡了一觉差不多,甚至觉得双腿更加轻盈有力了。

黄柴不禁对二弟黄盐感慨道,也算是咱们运气好,碰上了师父,又被师父看中,不过主要还是咱们天赋高,要是天赋不高,就算天天在师父面前晃悠,师父也不会起收咱俩为徒的念头。

黄盐很同意大哥的说法,高兴的想要蹦跳起来,憧憬着往后的好日子,唠唠叨叨的跟黄柴说等入了春境,就去娶个媳妇,就从汴京城外的村庄里找一个,有空闲的时候,把媳妇带回甘州,让老家的人看看瞧瞧,咱们黄家人以前是穷是没本事,但现在咱们成了京城人,还娶了京城的婆娘哩!

黄柴对黄盐的想法也很赞同,他也准备这么做,让老家的人大吃一惊,再也不敢瞧不起他们。不过黄柴的想法不是带媳妇回去,而是带儿子回去,媳妇随便找个就行,关键是要能生大胖小子。

爹临死的时候嘱咐他们兄弟三个,怎么折腾都行,但得给黄家的香火传下去,否则下去后别怪爹我不认你们。

现在好了,等再过几个月真正入了修行境,随便露一手,那找媳妇不跟玩似的。先不说大户人家,普通农家女子能嫁个修行者,那得是八辈子才能修来的福气啊。

黄盐提议:“哥,咱们买点酒回去喝呗?”

黄柴点头:“行,庆祝一下,多买几个菜,咱们兄弟好好喝几杯。”

两人都没注意到对方的鬓角,冒出了几根白头发,眼角的皱纹多了一两道。要知道,在今日早晨他们进师父的酒馆之前,他们还仅仅只是面色黝黑而已,没有丝毫老像。当然,像他俩这样的人,是不会像大户人家的公子那样注意到这些无用细节的。贵公子注意形象是因为要倚红偎翠,他们没女人要靠,所以没必要这么讲究。

两人买了好几个卤菜,一坛酒,高高兴兴的回到家,喝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他们白天照常在秋实客栈干活。再碰到姓白的老伙计时,可能是由于黄家兄弟上次请的那顿酒的缘故,白伙计对他俩的态度好多了。尤其是对黄柴,白伙计再不像之前那样,把瞧不起摆在脸上。对黄柴的称呼从原先的小黄变成了黄老弟。

“黄老弟,老哥我感觉你今天不一样了啊,是不是昨晚又去找乐子了?”白伙计看出黄柴黄盐跟平时有些不同,笑问。

黄家兄弟跟大多数没娶着媳妇的光棍一样,喜欢逛窑子。他们去的都是些很小的窑子,价格低廉。不需要任何情调,直接去就是办事,办完事给钱就走人,至于抚琴弄弦,不可能有,他们也不需要听不懂。

黄柴点头,露出跟平时一样做了不能跟人直说之事的愧色,道:“是啊,白老哥您也知道,咱们兄弟实在是憋不住才去的,您可别跟秦掌柜说啊!”

白伙计笑着摆摆手:“我没事跟秦掌柜说这事干啥,再说了,这又不是啥坏事,哪个爷们能断了这事儿?那还是爷们嘛?你说是不是,哈哈!”

“对对对。”黄柴也跟着笑。

不忙时休息的间隙,白伙计跟黄柴见左右无人,又说起逛窑子之事。白伙计说,这大人物们以逛青楼为雅事,咱们小人物逛窑子也是雅事嘛。

黄柴竖起大拇指赞道,白老哥不愧是京城人,说话就是有水平,看问题就是通透。您还别说,甭管前面是谈论诗文还是弹琴,最后还不都是一样吹了灯干那事?那事,还能玩出花来?

说的白伙计深以为然,说黄老弟我看你的水平也是越来越高了。

然后说的自己也是心痒难耐,决定今晚下工后也去找回乐子,是有几个月没去了,家里那老太婆最近回了娘家,正好。

正文 第一百零六章 有了点进步

陈乐天并不知道,他有两个来自遥远边城的仇家,如今已经开始了自己的修行之旅,更不知道他们就在自家的客栈里上工。

陈乐天仍旧每天在武当山过着可以说是百无聊赖的日子。

说是百无聊赖,其实倒不是因为无事可做,而是事情一直未有突破而已。

每天就是不断重复着天道崖晕倒---自己屋里苏醒,这样的过程。幸而陈乐天还算有耐心,否则早就跑回书院找安师柳师诉苦了。

“我这修炼进步的也太慢了,师父,我有点儿灰心了。”陈乐天嘴里叼着根枯草,在天道林前抱怨着。

掌教李玄同拍拍他的肩膀,道:“灰心就放弃吧,孩子,人生还有很多乐事可以做,不一定非要在修行上出人头地...”

陈乐天被师父李玄同噎的无话可说,赔笑道:“师父别开玩笑了,弟子进去了,您老快回去吃早饭吧...”走进张三丰祖师爷开辟出的唯一一条穿过天道林的路,陈乐天喃喃道:“说灰心是说给你听的,怕您有什么藏私的舍不得拿出来,所以拿话激您呢。”没想到被师父一眼就看出来了,直接回的陈乐天吓一大跳。

陈乐天来到天道崖边,看着残破的石碑,不禁感慨道:“三丰祖师爷,您当年也曾像我这般困惑过吗?”抬头看着朝阳,阳光普照大地,但却照不散天道崖深渊里的白雾水气。

张三丰祖师爷困惑与否,不得而知,但陈乐天知道一件事,那就是这天道林里的毒物实在是太多了。怪不得夏境之下,进来就是个死,即便是夏境之上,不走张三丰祖师爷亲自开辟的路,那十有八九也是个死。

就如同一片沼泽,本来是只要进来就无法逃生,但三丰祖师爷硬是一块砖一张板一块土的填出了一条羊肠小道。路虽小,但总算是给后世徒孙们留了个到达天道崖边修道悟道的机会。

武当历代道法大成的真人,多数都是在天道崖悟成大道,甚至有为数不少的草庐天师,都曾在天道崖更上一层楼。足见天道崖真不愧为道家真人的福地。

现在的陈乐天,境界虽没有明显提高,但他自己能感觉到气机流转的更顺畅圆润了,还有那隐藏在气脉二海中的柳师的霸道真气,似乎已经有了被他体内自己的真气慢慢侵蚀吞噬的迹象。

但这一切只是内在的,外在所表现出的实力依然是不堪一击,连陈乐天自己都看不过去。

天蟾最强,但跟天蟾的对决通常都是五五开,跟其他毒物,胜率大一些,能到三七开。

不过,最近又出现了几个新的毒物,花脚老鼠、紫头蜘蛛、白身蝙蝠。

这三种毒物是新出来的,陈乐天摸不准他们的攻击套路,好几天都是被他们所咬到然后毒晕。要不是有三师叔陆龟蒙护持,他估计自己早就被活啃了。老鼠和蝙蝠可不像天蟾那样,非要从脖颈大经脉处下嘴。他们是随便从哪下嘴都行,从手指脚趾头皮肚皮哪哪都行。这样一来,柳师的霸道真气可就说不准一定会管用了。

今天刚来到天道崖,陈乐天一脚就踢飞了只黄背青蛙,而且还说了一句:“尘世皆苦,送你归西,是超度你。”

这佛门之语听在尚未走远的掌教耳朵里,李玄同不禁笑笑,也不以为意,反正这个新收的徒弟,从他嘴里不管说出什么话来,都不算出人意料,但又每每能让人大出所料。这便是李掌教最喜欢他的地方。

如果站在武当山太和宫最高处,那么目之所及的天道林和天道崖都是云遮雾罩着,目力再好的人,也看不清其中的草木。

而身在其中的人,又只能看清眼前七八丈,再远,便只能看到一片白茫茫了。

陈乐天面对着悬崖而坐,双手平放在膝上,闭上眼,口中念着掌教师父教的口诀,至于内里真气流转,则是按照王重阳所教授的太极心法来运转。

闭目冥心坐,握固静神思,叩齿三十六...

身周的风声渐渐的小了很多,不远处的钟声也听不见了。不过,各种虫兽在林间爬行蠕动的声音却大了起来,陈乐天凝神细听,甚至能听见虫兽们窸窸窣窣仿佛接头交耳的说话声,只是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罢了。

与此同时,闭着眼的陈乐天并不知道,在他的眉心,有一道黄色枣核般的光芒熠熠生辉,只不过这道光芒只存在了极短时间便消退不见了。

陈乐天对于自己听觉的增长,觉得挺有意思,便更加专注于冥心打坐,想要听到更细微的声响。

太极心法是武当山人人都会的口诀,甚至许多武当镇的百姓都会。太极心法最大的优点在于通俗易懂,不管是识字不识字的,都能听懂。因此修道之人,会背诵太极心法就如同学儒之人会默诵千字文。

不过陈乐天所行的太极心法,王重阳在教陈乐天的时候,说了些自己的理解,因此对陈乐天来说,这个王重阳版的太极心法,就显然比大众所知的有价值多了。

这很好理解,论语简单,几乎每个念过书的孩子都能全篇背诵。但十岁的论语和二十岁、五十岁时的论语,理解起来就完全不同了。这便是经验的宝贵之处。

王重阳作为武当的第一神童,甚至放之于整个修行界也是第一的神童,在对太平心法这种基础但极重要的心法口诀,其理解之深之透彻,是陈乐天最为欠缺的。

恍恍惚惚存有无,无穷造化在其间...

口中念着太极心法,陈乐天忽然觉得识海一片清明,仿若朝阳初升的春天里,他睡了个舒服的好觉,然后起床伸个懒腰,接着推开窗子后看见一派春景时的感觉。紧接着,春景远处,走来一个身影,那人穿着武当道袍,看不清面容,手中拎着拂尘,脚上的鞋面上沾满露水,说不上是快还是慢的一步一步走过来。

正文 第一百零七章 识海修炼

无论是道门还是佛门亦或是儒门,不管是哪个门派宗属,想要往上爬,想要提升自己的境界,都要去努力去不惜流血流汗,这是必然的。

陈乐天对于自己的些微进步,并不放在心上。因为在他的身边,从小到大都是萦绕着许多更为强大的人。小时候的父母,稍大些后教他温良恭俭让的先生,投入军伍后的袍泽同僚,甚至是曾经强大无比的淮南王叛军,以及魏梁两国的大戟长枪精兵。

现在,在天道崖边,他在打坐中,清晰的感觉到不同以往的更为敏锐的灵识。灵识,在外行人看来,就好像是无端升起无中生有的一种没来由没任何征兆的感觉。但行内人都知道,灵识并非毫无来由,而是奇经八脉气脉二海中的真气修炼到一定程度,再加上五官感识的提升,才会有的一种看似超离于人但实际上与人的修行水平息息相关的感知力。

陈乐天在他的未知之地来信中看到过一种神奇的说法,叫第六感。

信上说,第六感在初始阶段,确实是连自己都不明白亦无法解释的东西,但真正的能人异士,是能将第六感剖析解读出来,将其分解的明明白白透透彻彻的,然后,在以后、在别的事上再将其应用上,百试不爽。

陈乐天觉得,未知来信中所说的第六感,就很像修行界中人所说的灵识。

在武当山待了这几个月,从最初的懵懵懂懂到后来的心急火燎,再到后来的面对现实,尽量不让自己焦躁。

到了今天,他终于感知到了自己的提升。说是皇天不负有心人吧,谈不上,只能说是小小的进步而已,况且陈乐天自认自己绝对算不上努力。

此刻,他的识海清明一片,他站在屋内,看着春意盎然的窗外,那个身穿武当道袍一步步走来的道士,终于在走到陈乐天面前时,抬起了头。

陈乐天定睛一看,居然是武当辈分最高的真人,掌教师父的师叔,他的师叔祖,许逍。

“乐天”许大真人面带微笑,喊了他一声。

“嗯?”陈乐天心中一惊,识海中遇到的人,应该就跟做梦一样啊,怎么还会喊自己,怎么还能跟自己说话?怎么能跟现实一样呢?

其实这只是陈乐天一厢情愿的想法,其实他经常在梦中与人说话交谈,只不过这次,灵识中出现的许大真人,让他觉得太真实了。梦若做的太真实,就会让人难以分辨是梦还是现实。

许大真人见他满脸疑惑,手中雪白的拂尘轻轻一挥,道:“乐天,这虽是在你的识海中,但你不是在做梦,是我入了你的识海,所以,可以这么说,此刻的我,是真的!”

“师叔祖您?居然入了我的识海?”陈乐天更加惊讶,干脆手一撑翻出窗外,站到许真人面前,抬手摸了摸许真人的胳膊,触手所及,与现实中摸到的感觉一模一样,不禁问道:“师叔祖,您是准备在识海中给我传授什么无上神功吗?”

许真人颇为用力的敲了下陈乐天的头,道:“哪有什么无上神功,你就随嘴瞎说。不过你倒是进步很快,已经到了识海可容人的地步,想当年,我在天道崖修道时,可是花了半年时间才做到识海容人。”

“什么是识海容人?”陈乐天不懂便问。

许逍将拂尘插于后背,背负双手,踱了两步道:“顾名思义,就是识海中可以容得下别人进入。普通人的识海,与做梦无异,我们也能进去,但进去无用,因为普通人的气脉二海是空的甚至是没有的,其梦境是不受他自己控制的。换种更好理解的说法,便是,普通人的识海是没有任何意义的,不是修炼而成的,是随娘胎里带来的。这种最低级的识海,与修炼、境界毫无关系。而修行者的识海,其包容程度,则取决于这个修行者的修为境界高低。明白了吗?”

陈乐天点头:“似乎明白了些您的意思是,我现在很强了?”

“强个屁!”许逍又敲了下陈乐天的头,打的陈乐天倒吸口气,实在是疼啊。然后许大真人接着道:“你现在属于内里气脉二海进阶的阶段,但是表象上是看不出来的,你现在的真气还是不够充盈,但没关系,这都是小事。只要你能好好在识海中磨练自己,暂时来说就是最好的了。”

陈乐天听的一头雾水,为什么真气不够充盈是小事?作为一个修行者,气脉二海中的真气只有那么一点点,说再多心法-功力,那不都是空中楼阁嘛?而且在识海中怎么磨炼?“师叔祖,请您明示啊!”

许逍道:“明示就免了,你不是小孩子,我话说到了,你得自己去悟。我给你来点实在的”话音未落,许大真人忽然发难,迅速竖掌而推,以陈乐天根本反应不过来的速度拍在陈乐天胸口。

磨炼说来就来,让陈乐天猝不及防。

只见陈乐天如断线纸鸢般倒着飞上天空,直飞了两三丈高七八丈远,然后跌落下来。幸好在落地前,陈乐天艰难的调动出仅剩的些许真气,才让他没有摔得筋断骨折。不过他也不知道,在识海中被打,到底会不会真的受伤。他倒是听过,识海中的高人相助的话,修炼成果能一日千里,但也有走火入魔的可能。当然,这都只是他道听途说而来,至于真假他自己也不知道。

但不管怎么样,身上疼痛终归还是有的,而且痛的他难以忍受。

胸口如遭大铁锤砸上,落地后的陈乐天趴在地上,当即吐出一大滩鲜血。

使尽全身所有力气才爬起来的陈乐天,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口,没有如他所感觉的那样,被打的凹进去。看来师叔祖还算是手下留情,没下重手。

接着,陈乐天就开始跑了。

因为许大真人举步朝他追来,看那架势,很显然是要再在陈乐天身上拍一掌。再被拍上一掌,陈乐天就不敢保证自己胸口还能完好无损了。

第一百零八章 无惧生死

陈乐天面对师叔祖许大真人,当然只能跑,也唯有跑的份。

识海修炼已经成了一场逃亡。许大真人的掌力非凡,一掌就拍的陈乐天差点找不着北。

往昔在战场上,受伤是家常便饭,但那是与自己功夫差不多的兵卒交手,轻伤重伤,都是在可接受范围内的技不如人。

但是这场在识海中的与武当辈分最高的许真人之间的放对,就如同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啊。

所以除了跑,哪还能有别的法子。

识海中的一切事物与现实里差不多,这是陈乐天第一次在识海中修炼,面对未知,陈乐天没时间去细细观摩慢慢品味。因为后面有许真人这个对他来说无异于猛虎的对手在追。

“师叔祖,您慢慢来行吗?这样我受不住啊!”陈乐天边跑边喊道。

许大真人在他后面道:“我听你师父玄同说,你这娃娃,不喜欢慢慢来,喜欢来点猛的快的啊。”

陈乐天发足狂奔,虽然方才胸口所受的伤让他觉得非常疼痛,但他毕竟是刀山火海里过来的疆场老卒,真跟自己较起劲来,就算是断条腿,他也能跑起来,何况现在他的伤只是在胸口。

听许大真人这么说,陈乐天估摸着是掌教师父授意的,边跑边道:“这也太猛了吧,徒儿我还没娶媳妇,还没给咱陈家传宗接代呢!再说,我是让掌教师父给我来点猛的,不是让您老来,您老法力无边,徒儿扛不住。”

许逍本来没用力去追,只一直吊在陈乐天后面,听他还有心思调侃自己,于是稍稍加快脚步,两步就追上了陈乐天,然后抬脚便踹,结结实实的踹在陈乐天后背上,陈乐天再次飞了起来,狠狠的跌了个狗吃屎。

半柱香前,陈乐天的胸口被大铁锤夯了一下,现在,他的后背又被大铁锤夯了一下。

“嘶...”陈乐天再次吐了口血,努力挣扎几番,终究还是爬不起来了。

“怎么?这就不行了,太弱了吧,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被师父在识海里打断全身筋脉,都还能站起来。”许大真人蹲下来,看着陈乐天轻蔑的道。

陈乐天抬手抹掉嘴上的血:“咳...谁说我站不起来?我这是在感受草地上的春意,您老人家哪懂咱们年轻人的心思...”

说着,陈乐天猛然翻身,手掌一翻,打在许大真人胳膊上。

许大真人竟然被陈乐天看似软绵无力的一掌打的一歪,不禁‘咦’了一声,伸手要去抓陈乐天,但此时的陈乐天早就跳起来跑远了。

在许真人那掌拍来之前,陈乐天已有所预料,而恰巧在那时,他忽然感知到自己体内那股柳师灌进来的霸道真气,正游走在自己后背的气海中。

陈乐天忽然计上心头,一边跑一边尝试着引导那股真气。在今天之前,他也曾试过去控制那股真气,但均以失败告终。无论自己怎么做,那股真气根本不理睬,只自顾自的在气脉二海中优哉游哉而行。

但现在,当他再次尝试时,那股真气竟然有些‘听话’的迹象。于是当接下许真人从后背打来的那掌后,他顺势利用许真人掌间的真气,把体内的霸道真气运至自己的手掌,而后趁着许真人不注意,掌带霸道真气打在许真人胳膊上。

陈乐天并不知道,柳师灌入他体内的这股真气,是实实在在的修炼了三个月的浩然正气。

正因为此股真气霸道无匹,如风骨铮铮的老文臣般,坚定而纯净。所以才能逼得陈乐天逆势以儒武入春境,也差点让陈乐天彻底废掉。

所以陈乐天虽然只用了一小部分这真气,但已足够让许真人站立不住了。

许真人伸手之下没抓到陈乐天,便站起来了,此时陈乐天已经跑出了几十丈远,见许真人没追来,也停住脚步。

许真人道:“那股柳大宗师的真气你已可以用了?”

陈乐天道:“之前一直不得其法,怎么努力都用不了。但方才在跑的时候,忽然就觉得能调动一些了。第一次用,师叔祖觉得怎样?”

许真人笑骂道:“你个臭小子,还来笑我是吧,奸诈之徒啊!哪天我定要去书院找柳大宗师,让他好好管教你。”

“哎嗨...”陈乐天拍手笑道:“柳师是全书院最关照我的,三天不揍我他就浑身不舒坦,不用您去给我上眼药,哈哈。”说着,陈乐天再次尝试调动那股真气,但却发现,那股真气又不听使唤了,苦着脸道:“师叔祖,那股真气好像又不听我的了,何解啊?”

许真人思索片刻,道:“我也不知,难道与我的掌力有关?”

“不行您老再打我一掌试试吧。”陈乐天觉得很有可能是这样,于是又走回许真人身旁,做出一副‘打我吧’的决绝表情。

没办法,只因许真人的掌力太强了,或者说,是陈乐天太弱了。胸骨背骨似乎都被打断了,已经疼的陈乐天麻木了,要不是他心性足够强大,此刻的他早已瘫倒在地上打滚了。

许真人看看陈乐天,怜悯的道:“乐天,我真是太喜欢你了。你知道吗,当初,师父在识海里教我时,不管怎么威逼利诱我,我都不愿受这苦,后来师父见我实在是孺子不可教,才换了别的法子。后来我又在识海里教王重阳,重阳那小子比我还要怕疼,只要手上破个皮,他能整个手臂半天不敢动。倒是你,居然为了修行,能够对自己如此不择手段,唉!我真不知书院那些大宗师到底是怎么培养出你这类人的!”

陈乐天想说,这不是书院培养的,是我在战场上学会的。只要死不了残不了,只要能往上爬,只要对自己有好处,疼算什么?“来吧,师叔祖,再来下狠的,哼一声就算我废物!”

“好。”许真人点头,然后抽出身后的拂尘,笑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知道,真人一旦动拂尘,那就是要出大力了。

“太极者,无级生,动亦之机,阴阳之母,阴不离阳,阳不离阴,阴阳相亦,皆及神鸣...”口中念着与香客们所知的太极心法不太一样的诀,许逍许大真人轻轻转动着拂尘,雪白拂尘不断在空中画圆,从轻到重,从慢到快...

陈乐天眼看着许真人手上的圆越转越快,自知这一下真是要来狠的了,于是深吸一口气,缓缓闭上眼睛。不去想即将加身的重击,只是努力去调动体内的那股真气。

“给个面子,毕竟你是柳师的真气,而我是书院弟子,咱们都是一家人,在武当山上,给点面子行吧?”陈乐天在心中默默的对那股霸道真气说着,不断用自己的真气去撩拨它。跟柳师的真气比,陈乐天自己的真气实在是太不值一提了,就好像小池塘跟长江黄河的距离。

但那股真气兀自岿然不动,仿佛完全不把陈乐天的真气当回事。此时游走到陈乐天大腿的经脉上,停在那里。

“着!”许大真人忽然轻喝一声,拂尘挥出,扫在陈乐天的肩膀上。

陈乐天当即口吐鲜血,整个人像飞上天的烟火似的,快速的直挺挺的飞上天空。之前两次,他都只飞了两三丈高,但这次,他飞了有十丈高。

疼痛自然是不必赘述的,现在不只是前胸后背疼,别的地方也非常的疼痛。胳膊,几乎已经没有知觉,双腿,麻木无觉,脑袋,感觉里面有把刀在乱搅。

“我要死了?”脑海里忽然冒出来这句话。作为身经百战的疆场老卒,最多的、最熟悉的经历便是与黑白无常打交道。千军万马的厮杀中,一个愣神的功夫,就可能被砍掉头颅。每个兵卒都想活下来,但真正能活下来的永远都只是少数。大家拼的是什么?拼的是谁更不怕死!

“死?什么是死?我为什么要怕?”陈乐天忽然冒出这句话。

活下来的,都是不考虑生死的!

“天地所以能长久且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陈乐天口中念着道门典籍上的这句话,忽而灵识顿开,体内那股柳师的霸道真气竟隐隐又有了‘听话’的迹象。

陈乐天本来是很快速的飞至十丈之空,但下落的过程却诡异的极其缓慢。但许大真人却丝毫不觉得有异,反而饶有兴致的抱臂抬头看着正以极慢速度下落的陈乐天。

此刻的陈乐天仰头向上,双眼紧闭,四肢微微张开,有些像个‘大’字。

“死者生之根,生者死之根!”陈乐天忽然睁开眼,双目如电,炯炯有神,眉心的黄色印记又再次出现,一闪一闪着。

下一刻,陈乐天体内那股霸道真气似乎察觉到了异样,想要逃。但为时已晚。气脉二海中自己的那些真气虽然每一份都很弱小,但从四面八方慢慢向柳师的霸道真气挤去,竟也有种以柔克刚的意味,无论霸道真气怎么左右突围,都始终逃脱不开。

但陈乐天也感觉的到,自己的真气还是太弱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被柳师的真气突破开来。

“言不语,众生听令,身不动,天地俯首。”许真人适时的开口提醒。

第一百零九章 我想要的

陈乐天的情况,修为高深许大真人自然能看明白。

柳大宗师的霸道真气到底能不能为他所用,不出一炷香的时间,就能见分晓。要么霸道真气流窜出陈乐天体外,彻底逃逸。要么,被陈乐天自身的真气所吞噬,变成属于陈乐天的真气。对陈乐天来讲,前者是不能接受的,到了手的山芋再烫手烫嘴,也得把它给吃下去!

许真人看见以极慢速度往下落的陈乐天满头大汗,显然气脉二海中的两股真气正在胶着,难分胜负。

“言不语,众生听令,身不动,天地俯首!”这十四字道藏真言,此刻从许真人口中说出来,钻进陈乐天的耳朵里,颇有定海神针的效用。

陈乐天躁动难捱的气脉二海,热度顿时消减很多。

柳师的霸道真气此刻已经完全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有被完全吞噬的危机,在气脉二海中像只笼中巨兽般乱窜。

陈乐天喃喃重复着许真人所说的十四字真言:“言不语......身不动......”一遍两遍三四遍。

自己原本畏畏缩缩的真气,就像一群野狗,而柳师的霸道真气,就像是被围在中间的一头猛虎。

猛虎摄人心魄震人心魂的嘶吼狂啸,吓得野狗们纷纷浑身颤抖低头惨哼,想要掉头跑开。

然而,有陈乐天这个专门训狗的猎手,拎着明晃晃的刀在一旁压阵,才让野狗们不敢后退半步。

但是,大将军说过,想让你的人奋勇杀敌,不是靠你拿着刀斧站在后面,其中的功力,应该放在对兵士脑袋的改造上。

为什么不奋勇?因为害怕?因为怕死?怕自己死了家里人过不好?

那就告诉他们,你们贪生怕死,让敌人打入了我们的家园,你们再怕死也还是得死,到那时,你们的家眷一个都逃不掉!

怕死?只要你们不怕死,只要你们死了,战死了,你们的家眷就会成为受益者,他们会受到最好的抚恤,他们可以免劳役免兵役。你们的子孙在学堂里上学,他们能自豪的跟同窗们说,我爹是英雄,我爷爷是英雄。

只有在面对敌人时,不顾一切去死的人,才会得到两种结果,一,活下来,成为百战老卒,平步青云。二,战死沙场,全家荣耀。

贪生怕死的,掉头逃窜的。你们全家都会为你蒙羞,他们在家乡会因为你的怯懦而抬不起头,你们的子孙在学堂里会成为被嘲笑讥讽的那类人。

“说的好!言不动身不动众生听令天地俯首!”陈乐天大笑,眉心的金色枣核印记忽然光芒大盛。而体内属于他自己的真气忽然暴涨,登时将那股柳师的霸道真气淹没、吞噬。

这情形,跟几炷香前比,正好掉了下个。

起初陈乐天的真气像小池塘,而柳宗师的霸道真气像大江大河。

但现在,他自己的真气却似发洪水时,奔袭而来的铺天大浪,一下子将一个小池塘淹没了。

紧接着,原本像轻羽慢慢飘摇向下的陈乐天,立刻恢复正常速度落到了地上,单膝单掌着地。

身上之前被师叔祖许大真人三次攻击所受的伤居然奇迹般的没有一点痛感了。全身暖洋洋,像冬日里跳进温泉中似的。

眉心的金黄色印记收敛起光芒,许真人看着陈乐天光芒消逝不见的眉心,心道:待太平心法加之于身,想必便是你陈乐天真正登堂入室的开始吧!

陈乐天长舒一口气,站起来,握了握拳头,全身气海脉海再没有任何阻碍感,畅快通达。感激的朝许真人行了个礼,谢道:“疼痛全无。多谢师叔祖指点!”

许大真人点头道:“不错,真不愧是玄同看上的弟子,就凭这份毅力心境,在现在的整个武当山来说,也是能排得上前二十了。”

陈乐天差点没一口老血喷出来,嘀咕道,前二十?这是夸我吗?

许大真人笑道:“怎么?还不满足?”

陈乐天赶忙道:“岂敢岂敢,弟子是说,多谢师叔祖夸奖。”

许大真人冷哼一声,拂尘轻挥,抬脚踏出一步、两步、三步,仅仅用了三步,便消失在陈乐天的视野中。

陈乐天一个激灵,从识海中回到现实。

睁开眼,天道崖边寒风凛凛。

他站起来,低头看看自己的胸前,感受了下四肢百骸五脏六腑,没有受伤。识海修炼里,被师叔祖许真人先是两掌似大铁锤般夯在前胸后背,差点没把他夯的穿胸出背。然后为了激发自己的潜力,又来了招更狠的拂尘揽尾,把陈乐天直接扫上云端。

幸好后又被师叔祖提点,这才融了柳师的霸道真气,一方面彻底解决了气脉二海中柳师放的猛虎,另一方面将其化为己用,使得自己的真气大增。

陈乐天试着抬手,指着一根距离自己四五丈远的竹子,真气从指间迸发而出,竹子应声从中折断。“哈...终于得见成效,哈哈!”忍不住开怀大笑,又故技重施,一连折了四根竹子才意犹未尽的停手。

若说之前他的气脉二海中,真气少的可怜,那么现在,对于还是春境的他来说,气脉二海中的真气,已经是非常充盈的了。若见底的小池塘经过连续三昼夜的大雨,已经快满了,再想要盛更多的水,就要扩建池塘了。

几个月的武当修行,终于是见了成果。

看看天色,才到巳时。

今天很奇怪,没有一个异兽毒虫来打扰他,不确定是否跟许真人有关,又或是跟他真气大涨有关?

想不明白,那就暂时不想了。反正今天收获颇丰,足矣。

陈乐天又在天道崖边站了片刻,感受了一番真气大涨后,更为敏锐的灵识,更为广阔的视野。还有,最重要的,更为辽阔的胸襟。

“我之所以努力去提高自己,让自己不断的朝更强大更高的地方而去,不是因为我想要的功名利禄在那,而是因为,我想要站在那个高高的山峰上,看一看我曾经所在的地方,是多么的渺小!”这一刻,陈乐天临崖而立,发出了这样的感慨。

第一百一十章 我就是不服

王重阳一直站在天道林外,陈乐天在识海中将柳大宗师的霸道真气化为己用之事,包括许师叔进入陈乐天的识海,提点他,助他一臂之力,王重阳都看在眼里。

最后终于见陈乐天的真气吞噬掉那股属于柳师的霸道真气,王重阳高兴的跑去告诉掌教师兄。

“师兄,乐天他...”

“我知道,是我让师叔去帮他的。”掌教师兄此刻正在书房里看书,笑看着冒冒失失冲进屋子里的王重阳。

王重阳楞了楞,随即道:“怪不得呢,我就说师叔几时变得这么好心了呢...”

“谁在说我坏话?”许大真人走进来,沉着脸。

王重阳吓一跳,赶忙道:“弟子哪敢说您坏话啊,弟子的意思是说,您老人家早就看破俗世,自不会将小小的陈乐天放在眼里啊!”

“我还真就把他放在眼里了,他爹是个好人,我看他也是个好人。看破俗世怎么了?咱们吃的白米饭,喝的清凉水,都是俗世里得的东西......”

王重阳见师叔祖似乎要给他上课,脑袋顿时一大,连忙说我还有事呢,师叔您坐,师兄我去忙了。然后便跑了。

许逍大真人笑笑,不以为意,在椅子上坐下,道:“玄同,陈乐天,书院的人很器重吗?”

掌教李玄同给师叔倒杯茶,然后道:“书院的例行制度而已,几乎每年都会派修行院的学生来咱们这修行,您又不是不知道。陈乐天初到此处时,带着书院的信,柳师在信里说,他性子太强,要磨一磨,让我们多多磨炼他。起初我也没放在心上,后来大将军回京复命来了一趟,我才知道,这小子在军伍中深得大将军起重,而后我才有了重视的心思。现在您也看到了,孺子可教!”

许逍道:“确实可教。而且就算他陈乐天不值得咱们教,有大将军的面子,咱无论如何也得给,更何况他陈乐天是个可塑之才,这笔买卖亏不了。”

李玄同皱眉道:“您怎么又说到买卖上去了?咱们修道之人,总得做点表率,让弟子们听到不好。”

许逍哈哈道:“听到便听到,万事皆修行,万物皆道法,不要着相嘛。”

掌教李玄同正准备说什么,忽然眼神一动,许大真人也听到了。但随即,两人都相视一笑,对于即将发生的事并不放在心上。

陈乐天吹着口哨从天道林里全身而退,这是他这几个月来第一次不需要麻烦三师叔陆龟蒙,凭自己的双腿走出来。

“好饿啊。”陈乐天摸摸肚子,往琼台观的厨房走去。

阿黄看到陈乐天,摇着尾巴迎上来,陈乐天摸摸它的头道:“跟我走,我带你去找点东西吃。”

厨房里有约摸两人份的剩饭剩菜,陈乐天拣些阿黄喜欢吃的菜给阿黄,然后把剩下的饭菜倒进大碗里,大口吃起来。

阿黄虽然刚吃过饭没多久,但像个半大小子总吃不饱,依然吃的香喷喷。

不一会儿,一人一狗都吃完了。放下碗筷打个饱嗝,陈乐天对阿黄道:“阿黄你有没有发现我真气大涨?”

阿黄舔舔自己的鼻子,表示跟我有什么关系?

“就要山下的小白揍你你才服气,下次小白再揍你,我可不帮你了,一点不给我面子,夸几句会死?”陈乐天气愤道。

“在下威远镖局常何在,特来讨教武当太极拳!哪位真人在?”陈乐天忽听观外有人声。

走出去,看到个身长九尺胡须茂盛的大汉一身镖局的穿着,身后背着杆长枪,威风凛凛的站在那。见一人一狗出来,大汉瞧见陈乐天穿的是常服,而非道袍,敷衍的拱拱手道:“敢问小哥,武当山的真人呢?”

“你找哪位真人?”陈乐天见这人似乎来者不善,也不跟他客气,连拱手礼都懒得做,直接问。

大汉道:“我是来讨教太极拳的,随便哪位真人都行。”

陈乐天呵呵冷笑道:“敢问您从哪来?”

大汉道:“在下是天水县威远镖局的镖师常何在,前几日听人说,武当山随随便便的一个小道童,使太极拳,也能把我打翻在地,所以特来求教,想看看是真是假。”

陈乐天挠挠头,心想这人脑子有问题吧,武当山威名远扬,天下谁人不知?你一个小小镖师来讨教?估计这人头脑不好,陈乐天的态度也就不再那么冷淡,在旁边的石头上坐下,道:“我说这位老哥,真人们忙的很,要是任谁来讨教都出来应付一番,那就没时间修行了。这样吧,你把情况先跟我说一说,然后咱们再说讨教的事,行不行?”

“行...不行!你又是谁,我瞧你恐怕并非武当弟子吧,与你何干?”大汉本觉得眼前这年轻人说的似乎有点道理,正准备答应,但随即一想,不对啊,我是来找人打架的,现在已经上了山,怎么跟人闲聊起来了?

陈乐天觉得好笑,但面上却是副认真的表情,道:“老哥你问我是谁,算是问对了。在下还真就是武当弟子,如假包换的俗家弟子,在下姓陈,名乐天。”

名叫常何在的镖师道:“你莫要骗我,否则刀剑无眼!”

陈乐天摇手道:“骗你做什么?在下堂堂男子汉,有一说一。”

常何在下意识的点头嗯了一声,然后便一五一十的跟陈乐天说起自己上武当讨教太极拳的缘由。

天水县离汴京城不近也不远,两百多里的路程。这天水县地理优越,是东西两个方向来京必经之路,正因如此,所以天水县中镖局行甚多。凭着地利,许多江湖中人在天水县的镖局开的风生水起。

陈乐天曾在大将军的《中原地理浅论》中看到过关于天水县的资料,大将军在资料中说,汴京城四大堡垒,天水县是重中之重,承担着一进一出的重大责任。

大将军还在书中说到,天水县现有大小镖局行三十多家,但还远远不够来往货物的运载。

后来陈乐天在自己的未知来信里,看到了一种说法,人口密集的程度决定行业的兴衰,人口数量的多少,决定从事相关行业的最大数量。

信中举了个例子,百人的城镇,最多只能有一家酒馆,千人的城镇,最多只能有两家酒馆...以此类推。

也就是说,天水县的镖局行,一个字,少了。

这样造成的直接后果,就是镖局行里的人,总是觉得这天下非我们不可。

所以陈乐天听这大汉说自己是天水县镖局的镖师,心中就有了数。

这威远镖局叫常何在的镖师说,十几日前,押了个镖送去东边三百里的天木县,镖物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只是一些书籍罢了。

在路上歇脚时,常何在与他人闲聊,聊到拳法优劣,进而起了争执。常何在家几代都是镖师,家传常家拳在天水县颇有名气,自然是不服气的。

奈何对方并不是江湖绿林中人,常何在又不能打那人,争得面红耳赤。最后,那人说:“你常家拳有什么了不起?能跟武当的太极拳比?”

常何在冷笑说:“自然是不能跟太极拳比的,难道别家的拳就能跟太极拳比了?”

那人又道:“那你还吹什么吹?咱们天水县好歹出过一个拳师,能跟武当山的王重阳大真人过几招,你行吗?我看你也就是在咱们不会武功的人面前横,你要是去了武当,就是小道童,也能把你打的找不着北!”

常何在气的要炸了,差点把歇脚的酒馆砸了,幸而被镖头喝住,被兄弟们拉住了。

这事本来只是小事,同行的镖师们都没放在心上,江湖上哪家的拳法优劣本就没有一定之说,强弱都在个人的修炼,拳法本身是不分高下的。

可谁知这常何在常镖头,实在是榆木脑袋,一窍不通。回家后好几天睡不着觉,越想越气,越想越不服气。武当山他是没来过,也没见过到武当真人的风采,但他想想,觉得太极拳再厉害,也不可能山上一个小道童都能比他几十年横练的外家拳强啊!

所以一气之下,就跑来了武当山,决定必须要见识一下太极拳。

陈乐天听罢这常镖头所说的经过,不禁大笑。

常镖头怒道:“有什么好笑的?”

陈乐天站起来拍拍常镖头的肩膀,说道:“常镖头,为这等小事,你还真找上山来?我看你也太瞧不起咱们武当了吧,莫说真人,就算是我这个俗家子弟耍一套太极拳,想必你都受不住,更别说整日修行的真正武当弟子了。”

常何在听罢,啊呀一声,跳开一步,道:“那咱们现在就打一场!”

陈乐天点点头,摆开太极拳的起手式:“好,我学太极拳才一个月,还望常镖师手下留情。”

常何在道:“我瞧你岁数小,自然不会对你下重手,你放心,咱们点到为止,绝不伤你姓名。”说罢,常何在大吼一声,挥动虎虎生风的常家拳向陈乐天扑了过去。

然后下一刻,常何在发现自己出现在了一颗大树上,头朝下被挂在大树的枝丫上。

“怎么了?发生了什么?”常何在茫然四顾,看见陈乐天正面带微笑的看着他。

陈乐天朝树上的常何在拱拱手,道:“常镖师,太极拳就是这样,请恕在下尚且只是初学阶段,无法做到收放自如。”

常何在惭愧的抖动几下胡子,不敢说话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武当的和气

后来,陈乐天把不远百里而来的威远镖局常镖师送下山去,一路上,陈乐天与常何在聊了很多。他发现这个常镖师其实并不是脑袋进了水,之所以常镖师做出这么荒唐的举动,是有缘由的。

常何在是家里的老三,因为性子直,不太会哄老爹,所以从小就不太受闻名乡里的老爹待见。

老爹是常家拳第五代传人,在威远镖局干了几十年的的镖头,声震绿林,后来老爹退休回家后,他们押镖时,偶尔在碰到麻烦时报上老爹的名字,有时还真挺有用的。

可见老爹的威名。

那问题就来了,这样一个从年轻时就受人敬重的人,有八个儿子。儿子一多,就跟富家翁家里的宝贝一样,就不是什么稀罕玩意儿了。

这时候考验的,就是哪个孩子会哄了。懂得哄老爹,明白老爹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知道怎么在老爹面前表现的儿子,就比较受宠。

常何在呢,就属于那种不会哄的。

老爹教诲他时,他只会直愣愣的说‘嗯’,老爹夸他时,他会喜形于色的蹦起来。老爹不想听的话,他觉得该说就一定要说完,完全不理会爹爹紧皱的眉头。从来不会夸老爹,甚至还会忧心忡忡的说,老爹,谁谁家的拳法似乎也挺厉害的...

“常老哥,我跟你说,你得改改你的性子。”陈乐天叹口气,拍拍常何在的肩膀,心想,你这样的性子,能让你爹喜欢你才是怪事呢!

常何在得不到他爹的喜爱,甚至已经到了,每次他爹看到他,都会觉得心烦的地步。

这样一来,爹爹对他拳法的指点就少了。很多时候常何在问爹爹自己在练功时的疑惑,都会被爹骂一通,然后还得不到解答。久而久之,常何在的功夫与其他受宠的兄弟比起来,差距就越来越大了。

差距越大,常何在的心情就越焦躁,越焦躁,功夫的进步就慢,如此恶性循环。最终导致今年四十五岁的常何在,只要一说到拳法,脑袋里就成了一片浆糊,容不得别人质疑他。

陈乐天知道,其实常何在的情况,真要解决起来也不算什么难事,只要把常何在扔到一个陌生的环境里,譬如疆场,只要半年,就足够常何在看透过往的那些了。

军伍中能人辈出,杀敌多,就被人喜欢,杀敌少,就被人冷落。就是这么简单。比之各种走后门安插进来的、关系硬就干些轻松的活,关系不硬的就干危险活的镖局行,军伍,尤其是北军,那简直就是实力说话最好的地方。

但这是不现实的,北军不是想进就能进,一个小小天水县武艺平平脑袋也不甚聪明的地方镖师,岁数又这么大了,想进北军,是铁定无望的。

“这样吧,我有个建议,我说你听听。”送到山下,在武当山下的石坊前,陈乐天认真的说。

“陈老弟你说,我听着呢。”一个多时辰的路上交流,常何在彻底服了这个年轻人,用镖局大当家的话说就是‘这娃娃水深。’

陈乐天语重心长的道:“想必由于你父亲盛名在外,所以你在镖局里很少走那些危险的镖吧?”

“没错,他们怕我有个什么闪失,不好向我父亲交待,所以只派些简单没危险的事给我做。”常何在满脸的胡子说话时不停抖动,充分表露出他心中对镖局当家的不满。他觉得自己不应该是这样,明明可以去承担更多,但却英雄无用武之地。

陈乐天道:“我的建议是这样的,你找最受你爹宠爱的兄弟,让他去镖局替你说个情...”

常何在立刻道:“我那大哥向来不把我放眼里...”

陈乐天抬手止住常何在的话头,道:“你先听我说完。你大哥瞧不起你,我知道,但你首先要明白,想要改变现状,你必须要想法子,先不管法子能不能成,但你要去想,别还没想就说这个不行那个也不行,没用,你得把现在的当务之急解决了,这是重中之重。”

常何在觉得有理,点点头,继续洗耳恭听。

陈乐天道:“你跟你大哥说,以后镖局里有了重要的、危险的镖,把你带着,记住,是把你带着,不是让你带队,你只要跟着凑个人数就行。镖局里危险的镖,其实并不是人人都愿意去的,如此一来,想必你大哥只要肯替你出声,就肯定能办成。那么问题来了,你大哥凭什么帮你出声?”

“对啊,他凭什么?他巴不得我死呢,省的分他家财!”常何在大声道。

陈乐天拍拍常何在后背,安抚下他激动的心情,继续道:“那正好,既然你大哥巴不得你死,这问题就好办了。你就在你大哥面前吹牛,说,只要运镖路上有我,不管碰到什么硬茬子,都能化险为夷,我如今的拳法已经深得爹爹真传了...你听懂了吗?”

常何在摇摇头:“不懂。”

“激将法没听过?”陈乐天揉着额头,觉得跟常镖师说话真是累啊。

常何在一拍手,跳的老高,道:“我懂了,哈哈,懂了!我就吹牛皮,然后大哥肯定不服气,然后我就说不服气你就试试,然后就顺理成章的去替我说话了,妙,妙计!陈老弟真是太聪明了,佩服佩服!”

看着常何在高高兴兴离去的背影,陈乐天笑着对旁边的清风道:“清风,你看我这个计谋如何?”

清风白了他一眼道:“他要是死在运镖的路上,罪魁祸首就是你。”

陈乐天笑道:“人在江湖飘哪能不挨刀?想有所作为不冒点险是不可能的啊!路我指了,以后怎么样,就全靠他自己了。”

琼台观。

掌教李玄同和师叔许逍走出观来。对于方才发生的事,他们都看到了。

小小镖师前来挑战太极拳,被陈乐天一掌就给打到了树上挂着,再加上陈乐天能说会道的哄骗,最终让那镖师心服口服的下山去了。

到底是凭的拳法还是凭的口舌才让镖师服气,李玄同觉得是拳法,许逍觉得是口舌,两人争执了几句,忽然住口不言,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异口同声道:“二者兼有。”

这便是武当,不会让山下远近州县的百姓们害怕,不会让百姓望而生畏。对草庐小天师谢冰那样的人来说,武当这两个字是有压力的,但在百姓心里,绝不会。反正百姓们都知道,武当山上的真人们脾气都是顶好的,和和气气笑容满面,是真人们最常用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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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融了柳师的真气,掌教师父就让陈乐天休息几日,让他暂时不用去天道崖。本想趁热打铁的陈乐天不解,掌教师父也不跟他解释,只让他暂时别去。

陈乐天又去问许大真人,许真人说,让你小子歇歇你就好好歇歇,这还有什么好疑惑的,就跟你们北军打仗一样,连战三天三夜下来,总得修整一下才能再继续上吧。

陈乐天还能说什么?跑到山下去花了十几两银子买了有钱人才能喝得起的剑南烧春和远近闻名的武当李子巷里的卤牛肉,陪许真人好吃好喝一顿,算是对许师叔祖的感谢。

许逍泰然受之,喝着酒说,你小子还是适合去官场混,会来事儿。

“师叔祖过奖了,我只能干些现成的事,让我为政一方,那岂不是沐猴而冠嘛...”陈乐天嘴上不敢当,心道,您老人家可真会看人,我这脾气在官场里混不到三个月,就能结下无数仇家,到时候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身行万里半天下的许逍大口喝着这即便是富贵之家都不敢常年供应的剑南烧春,满足的叹口气道:“重阳那小子也会来事,可惜没钱,玄同倒是有钱,可不会来事儿。现在你来了,你又有钱又会来事儿,我这酒肉就有着落了,哈哈...”

陈乐天把一大块牛肉放嘴里,确实是香,听师叔祖这么说,不禁笑道:“您这话说对了,我本事不大,钱还是不少的。我家开了几十年客栈,家中余财本就不少。再加上自从我的一个兄弟浪子回头后,我把客栈交给他打理,更是日进斗金啊。师叔祖您放心,您就算天天都喝这剑南烧春,我也能供应的上。”

许逍一抹油嘴,喝杯酒,呵呵笑道:“好,痛快!咱们道士啊,尤其是武当山的道士,就是一个穷,别说喝剑南烧春,就是那几钱银子的兑水劣酒,咱要日日喝,也都是喝不起的。不过我说这话的意思不是怪玄同,玄同作为掌教有他的打算,再说咱们武当山上人也多,不省着点不行啊。”

陈乐天听了这话,认真的说:“师叔祖您放心,待我回去后,想个生财的法子,不说能比得上那梁国的草庐金碧辉煌,起码比现在能好点...”

许逍大惊,不停的摇手,道:“别别别,你这是在害武当啊!这金银一物,开了头,想收都收不住了啊!”

陈乐天低头一想,立刻就懂了许逍的意思,惭愧的站起来对许大真人鞠个躬,道:“师叔祖说的是,是弟子大意了,弟子错了。”

“没事,坐坐,喝酒。”许逍笑笑,对于陈乐天一点就通的聪明很是满意。

第一百一十二章 皇上圣明

许逍许大真人之所以反对陈乐天给武当谋划生财之道,道理很简单。一旦武当山跟梁国草庐一样,大肆搜刮信徒钱财,就变味了。

那就不是道场,而是市场了。

许逍去过草庐,见过那如天上人间般鲜亮华丽巍峨的宫殿,也见过那些信徒狂热到不惜倾家荡产也要成为草庐俗家记名弟子...

许逍不知道对草庐来说,那样的情状是好是坏,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许逍和武当这一代大真人们,没有一个人会愿意武当也变成那样!

粗茶淡饭,陋屋小床,桃树几棵...

这样才是武当啊!

陈乐天从许师叔祖这掏不出不让他继续天道崖修炼的缘由,又跑去找王重阳。

王重阳说,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很简单。就像小池塘,刚被连续几日的暴雨注满了,雨刚过去,池塘里的水还在翻腾,这时候就不能再去动池子里的水,应该让它平一平静一静,待平静下来后,继续扩大池子也行,钓鱼也行了。

陈乐天这才明白,放心的回去休息了。

不过他闲不住,只在自己屋里闲了两个时辰,就歇不住,跑去藏书洞看书。

道家经典无数,但陈乐天目前最喜欢的还是圣贤老子的道德经。

历朝历代,对于道德经的讨论就从没停止过。当然,它是道门经典中的经典,这是毋庸置疑的。有歧义的不是道德经经典的身份,而是大家对它其中内容有不同理解。

武当和草庐最大的区别之一,便是对道德经差异极大的理解。

所以武当历代掌教与草庐大天师之间,才有了如此深的隔阂。这种距离,不是简简单单的势力问题,而是从立派思想上就分开了的。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即为此意。

藏书洞里书册浩如烟海,陈乐天计算过。一个人从八岁时便在此看书,不吃不喝不睡,一刻不停的看,想要把这里的书全部匆匆浏览一遍,要看到八百多岁。

但是谁又能把这里的书全部看一遍呢,更何况,也不需要全部都看。很多书中的内容都是相通的,看书的人是可以做到融会贯通的。

就像陈乐天读论语孟子大学中庸,即便是必读儒家入门经典,其中也有不少意义相近的内容。

但是在书海中徜徉,确实是一件很享受的事,陈乐天很感谢如今正在外游历的先生,在他小时候,把他养成了这个读书爱书的习惯。他明白,这个好习惯自己将终生受用。

正读的入神,王重阳忽然拍下陈乐天的肩膀。陈乐天抬头看看是王重阳,没理他,继续低头看书。

王重阳撇撇嘴,也去找了本书来看。两人相距几尺,互不干扰的看到掌灯时分,再一起出了藏书洞。

藏书洞大门前站着四个守卫的道士,还另有上百道士日夜巡逻。

陈乐天如今真气大涨,灵识也更为敏锐,瞧瞧门口的四个守卫,估摸了下,发现他们都是春境,与如今的自己不相上下。

陈乐天不禁问道:“所有守藏书洞的道士都是这个水平?”

王重阳点点头,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

陈乐天诧异的吸口气道:“这么多春境?我看咱们这届修行院的学生,恐怕也不一定有那么多春境修行者吧,你们从哪找那么多能人?”

王重阳笑道:“你不跟书院修行院比,我还能吹一吹牛皮,跟书院比,我牛都吹不出来了。”

“此话怎讲?”陈乐天更好奇了,追问道。

王重阳拉着陈乐天往别处走去,边走边道:“你们新入修行院的学生,都是新学生,新学生春境的人少那是正常的。你知道咱们这些守藏书洞的守卫,都是些什么人吗?”

说着,王重阳回头看一眼,又继续道:“你看看他们哪个是年轻人?都是在武当待了几十年的老徒子徒孙了!”

陈乐天这才想起来,每次来藏书洞,看到的都是四十岁朝上的不同面孔,恍然道:“岁数大更可靠些,毕竟藏书洞是重中之重的地方。”

王重阳道:“他们都不容易,修道几十年不得法门,仍旧无怨无悔,叫他们下山去娶妻生子,他们还都不愿意,真不知他们是怎么想的。”

“人各有志嘛,你王重阳不也不爱美人爱修道吗?再说了,这种问题你得去问师叔祖,或者掌教师父,他们看问题比我们透彻多了。”

王重阳没料到陈乐天忽然说到他的感情之事,脸一红,冷哼一声,超先走了。

陈乐天在后面哈哈大笑。

忽然看见清风大踏步而来。

陈乐天觉得跟几个月前相比,清风长高了起码有四五寸,本来比他矮一个头,如今快要跟他差不多高了。而且,脸上的神情也越来越坚毅,好似一块璞玉,在雕琢中越来越成型了。

“陈公子,有信,京城来的。”清风将手中的信递上,今天态度还算不错,喊了声陈公子。

“京城来信?家里还是书院?”陈乐天问道。

“不知道。”清风摇摇头,走了。

陈乐天见信上并无署名,拆开信看了起来。

“之前商议烟花之事,已得批准,雏形已建立,具体详情,待你回来再说,请速回,落款,李通。”

陈乐天看罢,合上信,自语道:“差个人来说一声让我回去一趟不就行了,信里又不能写什么,送什么信啊?”

原来,是李通让他回去一趟,估计是大将军成立火器研究院的事,已经正式下文了。接下来就是要开始筹备建立了。所以叫他回去商议。

陈乐天知道,这火器局之事是大事,所以也没耽搁,当即去向掌教师父请假。掌教师父问他何事,陈乐天说大将军府有重要事,此去最多两三日便回,不影响修行。掌教师父李玄同挥挥手,没再多问。

午时没到从武当山启程的,天没黑就到了家。

秋实客栈里依旧人满为患,陈乐天看着喧闹拥挤的大堂叹了口气,喃喃道:“如此吵闹喧嚷,幸好我不考科举,否则天天中午晚上都这样,我还读个屁的圣贤书!”

“乐天你怎么回来了,你刚说什么?”秦铁牛神出鬼没的出现在陈乐天面前。

陈乐天吓一跳,道:“我站在这已经有一会儿了,我刚见你在算什么账,就没打扰你,你...”

“你吃了吗?没吃我让人送点去你房...”说着,秦铁牛就从柜台后走出来,往外面走去,似乎是有事,边走边道:“有批货有点问题,我得去处理一下,乐天你好好歇歇吧...”

“我...”陈乐天见秦铁牛如此忙碌,连跟他说几句话的时间都没,摇头笑笑,不过转念一想,觉得这样也好,铁牛这回事真正的改邪归正好好做人了,是好事啊。

第二天一早,陈乐天就来到了大将军府。

李通没有寒暄,领着陈乐天来到大将军的书房。

“举直错诸枉,则-民服;举枉错诸直,则-民不服...”大将军正在晨读,看见站在书房外的两人,便放下手中论语,招呼二人进来。

李通让人上来两杯茶和一些点心后,就退下去了。大将军不在府中时,他全权代理,大将军在了,重要的事就不用他拿主意了。

大将军李戎生大口喝茶,说道:“火器研究局已确立,按你所言,从全国各地分散找了一大批制作烟火的人,将这些人集中起来,先让他们配更高威力的火药原料。”

陈乐天道:“管理人员配备呢,用哪些人?研究的地址呢?”

大将军道:“我选了二十多心腹,又加上圣上找的十几人,四十多人的管理队伍,基本上可以保证前期不会泄密。地址就在皇宫西北角的烟火宫,圣上和皇亲国戚看烟花的地方,圣上考虑到就在烟火宫,正好方便掩人耳目...”

大将军将火器研究局的大概情况跟陈乐天说了下,陈乐天听了不住点头,最后道:“圣上果然是难得的圣主,很多我没想到的方面,圣上基本上全想到了。圣上仅仅凭着我们的计划书,便看出了许多关窍和细节,真是...果然圣明!”

大将军斜了斜嘴角,没接这个话头,说起陈乐天在武当之事:“我上回去武当,许了李掌教一些好处,让他照顾照顾你,他照办了吗?”

陈乐天正喝茶,听到这话,‘噗’的一声喷出来,道:“难怪呢,我就说武当山个个真人都对我关爱有加,个个都把我当自己人看,不遗余力的助我修行,原来都是大将军的面子啊!”

“放屁!”大将军李戎生抬脚便踹,把陈乐天踹个趔趄,骂道:“臭小子找打!这等小事还不需要我卖面子,我就说让他们好好教你,回头我给他们多送点香火钱,就这么简单,是买卖,不是面子,我的面子应该留在大事上用,懂不懂?”

“是是是,卑职明白,明白。”陈乐天点头如啄米。

第一百一十三章 有千秋万代吗

大将军李戎生此刻一身青袍,头戴方巾,如国子监的学子,这是陈乐天第一次见大将军如此穿着,与军营中的那个铠甲披身满脸风尘的大将军判若两人。

两人正说着话,陈乐天不禁笑道:“大将军穿书生衣裳,倒也挺像个儒生的。”

大将军不知是恼陈乐天不说正事,还是觉得被说像儒生所以不高兴,又踹了陈乐天一脚,道:“本将军就是儒生,当年若不是误入歧途,现在该是在庙堂上跟朝臣们互喷口水。你小子几个月不见,似乎涨胆子了,敢对我评头论足了?来人呐,拖出去打二十军棍!”

陈乐天正想冷笑说‘您当这是在军营?’

谁知话还没出口,居然真的走进来两个兵卒,把陈乐天拖了出去。

陈乐天当然是不敢挣扎的,瞅了瞅拖他的俩人,发现正是大将军的两个亲兵,求饶道:“二位兄弟,等一下,我还有话说。”

“哼!”亲兵只冷哼一声,根本不理会,将陈乐天拖到院子里往银杏树上一绑,噼里啪啦哼哼哈哈的打了实实在在的二十军棍。

幸好陈乐天现在已是春境的肉身,否则搁在以前,这二十军棍早把他打的皮开肉绽七八天才能养好。

“小的知罪了。”陈乐天拍拍屁股走回书房,毫无诚意的拱手认错。

大将军李戎生见陈乐天生龙活虎的很,心中高兴,要知道这两个亲兵都是军伍中的大力士,他们用尽全力的二十军棍搁在普通人身上,起码能把人打个半死。可陈乐天此时却毫无妨碍,似乎根本没挨那二十军棍,看来确实是大有长进。虽然心里快慰,但大将军脸上却还是一副生气的样子,道:“你现在厉害了是吧?不怕打了是吧?打不痛你了是吧?”

陈乐天赶忙给大将军倒杯茶,谄媚道:“您就别寒碜我了,我这点长进,在武当山都排不上名号的,在书院,也排不上名号。唉,您说这修行之道,怎么我觉得比咱们当兵打仗还难啊?”

李戎生顺利被陈乐天转移了注意,道:“都一样,哪个都不比哪个难,哪个也都不比哪个容易。你别急,当年你刚入军伍,我给你们讲战阵讲机变,你起初不也是懵懵懂懂吗,不也不是学生里最聪明的那个吗?我还是那句话,想做人杰,就得刻苦。”

陈乐天嗯了一声,忽然抬头道:“好久没听您这句话了,军中还好吗?”

李戎生道:“上回武当之行匆匆而过,因为要赶时间回来跟圣上商量火器局的事。今天咱们好好聊一聊,多喝几杯。”

陈乐天拍手道:“好。”

晚饭就大将军李戎生和陈乐天两人吃,李二爷李通说是出去有事,所以没在。

大将军李戎生挥退仆人和亲兵,拍拍陈乐天的肩膀,换上宠溺的神情,道:“路我给你铺,但辛苦还得你自己辛苦,我代替不了你。”

陈乐天举起酒杯先干为敬,然后道:“您放心,保证辜负不了您的期望,不敢说三十岁之前到秋境,到夏境应该是可以的,我就是爬,也要爬到夏境。您是知道的,我这人本事可能不大,但我决心一定够大!”

大将军点点头,也干掉杯中酒,道:“这我相信。”

陈乐天道:“我听咱们伍来信,我走后少了个人,他们都不给加人是吧?”

大将军道:“他们不给加是一方面,主要是我支持他们,不然你的顶头上司刘校尉早就揍他们了。我觉得位子留着也行,将来你混不下去了还能回去,哈哈。”

两人相视大笑。

从实际年龄上来说李戎生比陈乐天也大不了多少,但两人的关系亦师亦友,说起行伍朝堂之事,李戎生是老师,说起在李戎生眼里,奇奇怪怪的理论和乱七八糟的想法,李戎生是朋友。

甚至,说起火器之事,陈乐天隐然有种老师的味道。

这便是两人的默契和投缘。细说不明,追究不出,只在满桌的酒香中了。

喝完一坛酒,两人又说起了火器研究局之事。圣上的意思是让圣上做名义上的最高负责人,李戎生做实际上的最高负责人。

但这个提议李戎生反对。北军事务本来就足够多的了,每次他回趟京城,北军积压下来的事他都得连续熬十几个通宵才能赶上进度。这种情况下,再要他负责实际的研究局之事,他没这个精力和时间,而且他也不可能在京城待着,长时间远离北军,会让北军的战力下滑,甚至崩塌。

圣上见此法不行,又说起了至今尚未得知姓名的陈乐天,说既然大将军没时间,那就让那个火器研究院的提议者,你麾下的得力干将做实际负责人。

李戎生知道,圣上是迫不及待要见陈乐天了。但考虑到陈乐天的性子,大将军还是跟上次一样,无情的拒绝了圣上。

圣上气的差点挥剑砍了李戎生,李戎生倒是不慌不忙的摸摸圣上抓在手上的剑,叹道‘不够锋利啊’,然后说道:“臣的意思圣上知道,为了保护那小子,我不得不迟点让圣上与他见面。圣上您现在就这么想,早一日见那小子,那小子灰飞烟灭的危险就更大一些。圣上当然不希望那样一个人才,过早夭折吧?”

最后李戎生提出了个折中的法子。让陈乐天可以自由出入火器局,同时,为了避免被圣上发现端倪,让李通多带几个人混入其中,所有发号施令的事,都让李通居中来做。如此一来,陈乐天实际上就是火器研究院的总指挥,但圣上不知道到底哪个人是总指挥。

圣上长叹一声道:“朕自命明君,却无法保护自己的臣子,真是可悲!”

李戎生笑笑,没接这个话。这话他一介武将接不了,也不能接。

对于朝堂上的明争暗斗,他作为武将只能看在眼里。他能直言不讳的说不让君王与火器研究院的首倡者见面,是为了保护陈乐天,这话就已经说得很过分了,甚至是触碰君王底线了,要是搁在正常点的,胸怀没这么大脾气没这么好的君王那里,早就怒不可遏治他李戎生一个大不敬之罪了。

而且,武将里明争暗斗的情形也并不比文臣们少啊。

陈乐天听罢,感激道:“大将军厚恩,乐天无以为报!”

李戎生道:“你啊,马屁就别拍了,多努力吧,以后的路还长,慢慢来便是。我上次去武当,觉得王重阳终于是长大了,你们这些年轻人的路都还长,咱们大宋等得起你们这帮人的长大。”

陈乐天腹诽:您也不比我大几岁,你不也是年轻人嘛。

李戎生看穿陈乐天的想法,笑道:“我不年轻了,再说,我朝堂上树敌太多,指不定哪天就要被拉下马来,到时候,圣上保不住我的。”

陈乐天从大将军的语气里感受到了一股凉意。他知道,大将军这话不假,太平了将近一百年的大宋,已经开始出现了很多不谐之事和不应该的、无谓的争斗。

饱读诗书、遍览史书的陈乐天能理解,这是古往今来最难以解决的一个顽疾。

先圣所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其中最重要的一个原因,便是安逸。安逸久了,族群便会忘了最初的目标,转而开始把心思放在没有强盛作为根基便毫无意义的窝里斗上。

好像斗倒了兄弟们,自己就能独吞家财了,事实上即便斗倒了兄弟,还有强盗呢?兄弟倒了,自己也身受重伤,然后强盗来了。那白万贯家财,就全成了强盗的战利品了。

在陈乐天看来,大将军李戎生行事作风,是从来不考虑自己的退路的。这事不做就会弊在千秋,他就一定要去做,根本不会考虑得不得罪朝堂上的人。得罪就得罪好了,只要能把事儿做成,我何惜这条命?

正因如此,大将军才知道,若有朝一日,自己不再独得圣宠,那就是自己身败名裂三族不保之时。所以才会说出这番话来。

想到这些不好的东西,陈乐天连喝两杯酒,道:“很多事我虽然没能力改变,但我会做好我自己该做的,我也会尽量去让我身边的人不去做不好的事。假如真有一天,您成了权臣奸相的刀下鬼,我也不会害怕去做第二个您,人生短短几十年,这一生俯仰无愧,便足够了。”

大将军李戎生道:“若人人都能如你这般想,这般做,那大宋可就真能千秋万代长盛不衰了!”

陈乐天道:“没有千秋万代的大宋,但一定有千秋万代的炎黄子孙华夏后裔!”

大将军李戎生猛然抬头看着陈乐天,目光如炬。

陈乐天不与大将军对视,垂下眼帘沉默喝酒。

李戎生盯着陈乐天看了良久,又沉默了许久,才道:“这话你想通了,想明白了,想透彻了,再好好跟我说一说,然后说动我了,我再去跟圣上说。不急,十年二十年都能等。”

第一百一十四章 打草谷有危险

陈乐天心知肚明,有些东西,不能说不可说。

他的思想,受未知来信的影响,可以说已经与当今的人有很大差别了。

譬如说,他觉得深爱一个人不一定就非要成亲,因为成亲之后围城中的争吵,在进入围城前,是无人能料到的。所以无论能否终成眷属,只要曾经给过彼此快乐,就足够了。

这等惊世骇俗的说法,恐怕只有到了李玄同王重阳这等境界的人才能理解一二。

所以,陈乐天透露出一丁点不合时宜的东西,大将军就若有所悟了,但大将军李戎生直接说,我暂时理解不了,你必须先说服我,然后才有在帝王面前试一试的可能。

虽然十有八九,帝王在听了你这些荒诞之言后,会把你砍头。

陈乐天笑道:“不说这个,大将军,咱们多喝点酒,多说点火器研究院的事,这才是咱们目下最重要的,来,干!”

下午的时候,李戎生把袍泽们给陈乐天带的礼物交给陈乐天,陈乐天打开沉甸甸的包袱一看,不禁失笑。都是些各种各样的点心,桂花糕,高粱饴,薄饼应有尽有,多数已经被路途颠簸的不成样子了,想必都是他们在战场上缴获来的战利品。

李戎生笑道:“你那伍中的弟兄们对你真是情深义重,我的亲兵来回传递消息之事,被他们知道了,非求着我那亲兵带东西来给你,要不是换马不换人的走驿路,送到你手也是坏了的,你快吃点吧,再搁几天就真要坏了。”

陈乐天随便抓了点吃几口,觉得味道还真不错,笑道:“分给大家吃了吧,我在京中想吃啥都有。”说着,陈乐天把点心给打他军棍的两个亲兵,让他们分着吃了。

这些点心,都是袍泽们打草谷时从土匪们手上抢的,他估摸,在边塞能有这么些点心的,肯定是踩了比较大的土匪窝。

大将军道:“没错,称得上是悍匪,小虎还受了不轻的伤。”

陈乐天微微皱眉,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打草谷这事我觉得得改一改了。”

李戎生道:“是该改一改了,风险越来越大,去年一年,北军光是打草谷就死了十几个人,土匪们被我们北军杀了十几年,丢了几万条命,也越来越精了。不止我们北军,南军和水师最近几年面对土匪的伤亡情况也增加了很多。”

陈乐天道:“你们上面的事我不懂,我只知道在北军,咱们出去打草谷的困难是一年大过一年。土匪们势力越来越大,我们不管,就没人去管他们,魏梁两国从来不出兵剿匪,也不知他们的皇帝是怎么想的。”

这几十年的天下太平,匪患又开始滋生,边塞百姓苦不堪言,尤其是魏梁两国的边城百姓,若不是魏梁明确律法规定,边城百姓无故不得迁徙,边城早就是空城了。

即便是以胜似他国富庶之地著称的大宋边城,百姓们都竭力以游学作为内迁的借口,可见,边城之乱,对百姓的伤害有多大。

一直以来,都是大宋出兵充当维护稳定的角色。匪患严重时,有势力过大的土匪窝出现时,大宋统帅就上奏朝廷清剿,朝廷都会准许,然后大宋军队就开进或荒漠或山中去剿匪。

每每这个时候,魏国和梁国都会调兵遣将加强防守,生怕大宋军队顺手打他们一下。事实上,除了北军,其他宋军根本就不会在不得圣旨的前提下进攻魏梁。

只有北军,常常毫无征兆的打一下魏梁边城。

有一次大将军李戎生在因此被圣旨责备之后,上书为自己辩解时说:此为兵者诡道也,还望圣上恩准。

圣上拿着李戎生的上书,对身边的太监气笑道:“让我恩准他擅作主张?简直是反了!”

然后第二天,圣上下谕旨,赏李戎生一两银子,以示嘉奖。

然后这事就成了个笑话,李戎生大将军剿匪之余顺带敲打了下邻国,结果只得到一两银子赏赐。

朝堂上那帮看不惯李戎生作风的文臣们拍手称快,喜欢李戎生的文臣们则纷纷上书质疑。但圣上那,似乎此事就此翻篇,再也不提了。

之后,李戎生就彻底放开了手脚,几乎每次带着北军剿完匪,都要挠一下魏梁。

对于土匪的日益狡猾和聪明,大将军也早就开始考虑了。大将军是从整个天下的局势来考虑,陈乐天则是从北军的角度考虑。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土匪虽然现在跟国家比起来,是极其弱小的,但天下的局势不可能永不变化,国家也不可能永远强盛下去。

一个国家跟人是一样的,总有生病时。好了,一旦有机可乘,土匪们就有可能会趁势做大做强,推翻一姓也不是不可能的。

眼前的例子:现在的魏国帝王,就是一百多年前,由魏国当时最大的绿林势力扶植上位的。

因此北军灵魂李戎生需要去做长远准备,尽量让大宋少生病,或者,尽量不让边境出现势力过大的土匪。

陈乐天觉得,小虎的伤肯定不轻,从大将军嘴里说出来伤的不轻,那就真是伤的很重了。少了他陈乐天,他们九人虽然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但陈乐天还是担心,有他在时,他会布置好一切,尽可能的把危险降到最低。

绝对最坚决的执行,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的宗旨。

有没有收获不是最重要的,不让己方伤亡才是打草谷最应该遵守的第一要点。

土匪的命是土,北军将士的命是金子。

大将军见陈乐天思索不听,手一挥,道:“这事我会考虑,用不着你费心。你现在当务之急是尽快完成做天下第一修行者的目标。天下第一了,你就继续回北军,做你那伍长,干回老本行,我也好早日致仕还乡,去过轻松点的日子。”

陈乐天苦着脸道:“天下第一这个目标,我看下辈子或许能完成,您就别抱希望了。”

说罢,两人同时放声大笑。开怀的笑声传出一两里外。隔壁府院的礼部王侍郎听到李戎生熟悉的大笑声,不禁摇头道:“又不知碰上什么好事了,如此喧哗!哪有半点大将军的样子!”

第一百一十五章 四个同窗

傍晚的时候,将军府来了几个年轻人。这些人都穿着儒生的青衫长袍,背上背着行囊,风尘仆仆的脸色,像是刚远行回来。

他们在前院里规规矩矩的站成一排,不言不语,目视前方。

不一会儿,李通走进来,对这些年轻人挥挥手,示意他们跟着自己。

李通带他们来到后院,大将军在后院里和陈乐天散步。陈乐天一看这几个年轻都认识,笑着招呼道:“几位同窗,许久未见,别来无恙啊!”

几人看了看李通,得到可以自由说话的许可后,才上前与陈乐天叙旧。、

原来这几人都是陈乐天幼时学堂里的同学。

自从离家从军后,他就没再与这些同学们见过面,也没通过信,毕竟他去从军的时候,才十三岁而已,这些同学当时尚且还未开窍呢。

而回京后,他问过铁牛这些同学的下落,秦铁牛也不清楚,只知道三年前这四人结伴离开了京城,说是出去游学了,至今未归。

陈乐天听了只得长叹一声:“京城以外之地不太平啊!希望同学们都能平安归来。”

如今五年后,却在大将军府再次见到这四位同学。陈乐天高兴地拉着几个同学的手,问东问西,这几个同学也很高兴,毕竟当年他们总听小小年纪的陈乐天大肆吹嘘谈古论今。

原来,这四人确实在三年前出去游学了,童试考中秀才后,能拿到路引,俗语有云,读万卷书行万里路,二者缺一不可。于是四人商议后,决定出去游历一番,以增长见闻。

四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穷书生,凭着路引,一路上吃尽苦头,准备好好的盘缠没花到一半就被偷光了。要不是大宋律例,优待有学子身份的读书人,只要有童生的身份,免费住各地驿站并且无偿供应一顿饭,四人恐怕早就饿死冻死在路上了。

四人行至几百里之外的沛县,眼见无法继续游历下去,无奈正准备回家,说来也巧,此时恰好碰到了从京城回北军路过沛县的大将军李戎生。

大将军恰好在四人所在的驿站里过夜,无意中听到这四人说话,才得知这是四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儒生,才出京几百里就想打退堂鼓。

于是大将军把他们叫到面前,训斥了一番,大概意思是游学首先得能吃苦,盘缠没了这点小事就想回家了?没钱可以去打短工,打一个月短工走一个月路,吃住在驿站又不用钱,再怎么样也能熬个来回五千里。

一番训斥下来,四位书生面面相觑,不知眼前这气势如虹的人是何方神圣,唯唯诺诺不敢言。

“这是大将军,北军统帅。”旁边随行的李通适时的提醒。

咚咚咚咚。四声膝盖撞击地面的声音重重响起。

第二天,大将军继续踏上回北军的路途。李通则悄悄的丢了几十两银子给四人,并且告诉他们,计算好路程,走满五千里后到大将军府报道。

感激涕零的四人如涅槃重生般,继续踏上游学之路。两年后,

回到京城,四人笼共走了五千零一百三二里路。为了证明他们没有说谎,他们每宿一个驿站,便央求驿站的人给他们写个说明。将上千份说明递到李通手上时,李通着实是吃了一惊,没想到这四个书生竟然真按他说的做了。要知道,他当时让他们走五千里,只估摸他们最多再能走五百里,他的目的只是想让他们知道,不自量力是可悲的。却没想到这四人真做到了。

于是李通立刻将此事报告给了大将军,想收下这四人作为将军府之用。将军府事务繁多,一直都缺人手,这四人既然能游学五千里,自然是比常人要能做事的。

大将军欣然同意。

有无边毅力的书生,是极为难得的,收下这四人后,李通就开始培养他们,先是让他们在将军府中做些小事,作为李通考察他们适合做什么能做什么的开端。

几个月后,发现捡到宝,这四人简直天生是做谍报事情的料,于是就开始委派一些重要的事给他们了。如今,这四人已是大将军府关于西凉谍报事宜重要的组成部分了。

但是几日前,李通通知这四人,放下手头一切,有另外任务委派。

这四人没有任何疑问,当即照办,将事情交接之后,便动身回京。

今天,他们刚刚从西边两百里外日常做事的的枫木镇赶回京城,家也没回就直接来将军府了。

平时都是李通吩咐他们做事,所以今天这才是他们第二次见到大将军,他们激动的要跪下来,但是被大将军拦住道:“咱们大宋的跪拜礼是很隆重的,跟魏梁不同,他们的跪拜礼不值钱,所以才多。你们好好站着,听我说,你们即将接到的任务比之之前的谍报事宜,不算难,但保密是最重要的!而且我明确告诉你们,比谍报事宜还要机密,若泄露丝毫,就可能会给咱们大宋带来深重的灾难,到时候不是你们四条命够弥补,而是咱们整个大宋的百姓都不够!”

“大将军放心,我等誓死追随!”四人异口同声,心中肃然。

随即四人看到站在一旁面带微笑的陈乐天,四人心中都泛起了嘀咕:乐天好像一点不怕大将军,这是什么情况?

“具体的事宜,乐天和李通会跟你们说,你们照办便是,好了,你们去吧,乐天,事情交待完后来我书房,我有一幅刚得的字画要给你,是大师的,你送尚书也够面子了。”李大将军看了眼陈乐天,然后转身离去。

“多谢大将军。”陈乐天朝着大将军背影拱拱手。

四人心中大惊,大将军与乐天说话的语气,似乎...很熟?

听说陈乐天去从军,难道就是去的北军?然后还得到了大将军的赏识?已经有大半年没回家的他们此刻真是又惊又喜,惊得是乐天竟然得到了大将军的赏识,喜的是乐天的未来一片光明,他们作为同窗与有荣焉啊!

第一百一十六章 刮目相看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谍报事的四个儒生,并不知道,也就是在他们上次探亲结束回到枫木县继续做事后不久,陈乐天就从北军回到了京城。然后再次出现在京城百姓视野中乐观坚强的乐天,又一次成了京城百姓茶余饭后的谈资。

北军前锋营伍长,青天阁修行院学生,以儒武入春境...这些京城百姓都知道的事,四位同学却并不知晓。

李通和陈乐天坐在将军府的凉亭中,四个儒生站在一旁。

陈乐天招招手:“坐啊。”

四人不敢动,依旧规规矩矩站着。

李通抬手示意,四人这才敢挤在旁边的长石凳上坐下。

陈乐天不禁笑道:“李二爷威风不小啊。”

李通笑道:“还能有你威风大?去武当没多久,竟把几位大真人哄得开怀不已,现在整个武当镇谁不知道你这个书院弟子的名字?”

陈乐天哈哈道:“那是大将军和书院的面子,不是我自己的本事,李兄就别笑我了,说正事说正事。”

四儒生在一旁听李二爷和陈乐天谈笑风生,似乎颇为熟稔,心中更是惊骇,不知陈乐天因了什么机缘,竟然与李二爷之间如此称兄道弟...

要知道,大将军常年在外领兵治军,所以京城的大将军府说话最管用的是李二爷。京城居的高官小吏,巨贾富商,只要听到李二爷这三个字,都是噤若寒蝉长吁短叹。为啥?因为所有不好解决的,阴暗点的,要来点黑手的事,都是李二爷在安排。

像之前,半个时辰灭掉白虎帮这种事,对李二爷来说,太司空见惯了,那就像捏死蚂蚁般不值一提。

所以,兴许京城官商们,对于大将军李戎生,只是高高在上但却有点遥远的观感,但对于李通李二爷,绝对是切肤的畏惧和害怕,只要是被李二爷点了名要好好整治一下的人,能不死就算是顶好的了。

四位儒生虽然年轻,但现在已是大将军府的心腹,当然也是李通的心腹。他们很了解李二爷在京城的地位。所以看着眼前的同窗陈乐天,与李二爷说起话来,跟多年的至交好友别无二致,心中都是感慨。感慨着,他们三年前天降大运有幸聆听大将军一番训诫,又得李二爷信任,这才能混到如今的地步。已算是祖坟冒青烟上辈子积德了。

可未曾料到,这位年少失了双亲,曾经坚强懂事声名在汴京城传为佳话的同窗,竟然比他们走的更高。他们这已经算是走大运才有的机缘了,陈乐天难道机缘更大?

此时,李通虽然没有看那四人,但也知道,他们很好奇陈乐天如今到底是什么身份。

大将军的意思是,让李通找几个可靠的年轻人,再加上陈乐天和李通,一起进入火器研究院。这样做的目的有两个。一是,让圣上找不到陈乐天这个火器研究院的首倡者,这样就很好的保护了陈乐天。二是,让陈乐天多培养几个年轻人。因为这火器研究之事,非朝夕可成,可能没个三五十年根本就看不出什么成效,那么,青黄相接的人才就尤为重要,这是陈乐天在计划书中明确提出重中之重的事。

李通经过一番考量,最终决定召回这四个意外收获到将军府中的书生。他们四个跟陈乐天年龄相仿,都在十八岁左右,从能力上来说,都是年轻人中的翘楚。另外,跟陈乐天又都是街坊邻居,如果圣上私下派人调查,这五人都是一个坊的,查出陈乐天就是那个首倡者的难度会更大些。

在告诉这四人,他们即将接到的任务之前,李通觉得有必要跟他们说一说陈乐天,否则,在这四人眼中,陈乐天还只是当年那个同窗而已。李通道:“陈乐天是大将军的心腹,陈乐天在北军五年,已经博得了边关将士的认可,更难能可贵的是,得到了大将军的认可。还有,几个月前,陈乐天已考入青天阁修行院,现在已是春境的修行者。你们四个以后得注意点了,别再把陈乐天当成幼时玩伴了。”

四人听罢李二爷之言,蹭蹭的站起来,想起方才在院中寒暄时,他们还拍陈乐天肩膀了,顿时惶恐的朝陈乐天拱手行礼道:“我们四人眼拙了,还望陈公子海涵。”话说的并不卑微,但对他们这四个自命不凡的儒生来说,能说出这种话,就足以说明他们心中的不安了。

陈乐天很想把李通揍一顿,但奈何他知道,李通身边的贴身高手此刻恐怕就藏在几十丈外,他若是出手,定然是讨不到丝毫便宜的,站起来对四位同窗回礼道:“别那么多礼,咱们哥几个还像当年那样就行,互相学习多多探讨。”

“陈公子多多指教,我等刀山火海不惧!”四人齐声道。

陈乐天轻叹一声,揉揉额头,心道:只能等日后慢慢再处了,真是累啊!

能不累嘛,本来遇到同窗,而且还是有抱负有能力的同窗,本该是多了几个遇事可相商的朋友,现在好了,想让对你有上下级之感的人,跟你聊到一块,没个三五月的培养,是很难做到的。

李通在一旁呵呵笑。

接着,李通就把一些具体事务分派了下去。陈乐天最闲,李二爷没给他定任何任务,他什么时候去火器研究院,多久去一趟,每趟待多久,做哪些记录,多久写一次报告,通通全无。原话就是:“你爱怎的就怎的,有什么想法,看到了什么问题,应该怎么做,吩咐我就行。”

陈乐天还能说什么?只问了一个问题:“有可能碰到圣上吗?”

李通点点头。

陈乐天也点点头,道:“这是个麻烦事,我尽量装的像一些,但也保证不了。”

李通道:“你最好装的天衣无缝,大将军说了,你要是现在被圣上发现,不出半年,想弄死你的重臣一双手都数不过来了。”

陈乐天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道:“为国为民,虽死何憾!”

第一百一十七章 才子的妻子

第二天,陈乐天在秋实客栈早早起床,照例打了一套拳,又练了一套大将军祖传的李家枪。一个人吃了顿丰盛的早餐。虽然是大清早,但秦铁牛依然显得很忙,只匆匆跟陈乐天说了几句话,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便出门了。

陈乐天摇头叹道:“铁牛终于是长大了!”

吃过早饭陈乐天就往武当而去。

路过城门时,陈乐天正好碰到了李萱儿。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深深的思念。于是陈乐天改变了计划,决定明天再回武当。反正跟掌教师父说过了,最多两三天,这才第二天,明早再回武当也不迟。

跟着李萱儿来到李家。李萱儿的父亲和叔叔都不在。李萱儿说爹和三叔去邻县了,他们有个相识的朋友过世,他们得去送一程。

陈乐天站在院子里东看看西瞧瞧,耸耸鼻子,道:“别家打渔的,家里都是鱼腥味,你家好像腥味很淡啊?”

萱儿从屋里走出来,把茶递给陈乐天,道:“有时候也常有腥味,只是爹爹和三叔一有空就刷刷洗洗,尤其是...”说到这,李萱儿掩口不说,只是笑。

陈乐天笑道:“尤其是我来了之后,免得我嫌弃,他们洗刷的就更勤了,是吧?”

李萱儿笑:“你真聪明,他们什么都瞒不过你。”

陈乐天笑笑不说话。二叔三叔对他很满意,可以说不仅仅是满意,而是仰望了,在这种情况下,他们当然希望能给陈乐天留个好印象,而不是让陈乐天一走进门,就忍不住掩鼻。

午饭陈乐天本想他来做,但萱儿坚决不让,他也就没强求。看着李萱儿在厨房里忙前忙后,他就靠着厨房门口陪她说话。

萱儿手上忙着,问起陈乐天在武当山修行的如何,陈乐天自然又是一番吹嘘,说自己的修为如何如何大有长进,还夸海口说用不了多久自己就要迈入夏境了,到那时候,在汴京城不敢乱讲,但是出了京城往外面随便哪个州县一放,都是能震倒一大片的高手。

萱儿很认真的表示祝贺,甚至还让陈乐天不要把境界提升的太快,听爹爹说,稳扎稳打才是最保险的进阶方法,若是进步太快容易出岔子。

陈乐天被教育的瞠目结舌,心说吹牛皮你也信?但嘴上却说,萱儿说的很有道理,这个修行跟做人都是一样的,过于顺利无碍的迅速飞上天,可能换来的是下坠之后的毫无翻身机会。正所谓飞得越高摔得越惨。

萱儿也读书,现今天下,读书人本就不多,女子读书就更少了。少有做父母的会刻意让女儿去读书。就算是以人道著称的大宋,也只免除男孩读书的费用,女孩想要读书,是要钱的。

但李萱儿是京城人士,从生活条件上来讲,并不拮据。小时候虽然爹爹并不提倡她去读什么圣贤书,但还是听了她娘的话教她认了字。渐渐长大后,李萱儿便常常拿钱去买书回来读。

什么四书五经,基本上都读了个遍。不过用李萱儿自己的话说,就是虽然都通读了一遍,但总的来说,还是不懂,只不过是了解了字面的意思而已,至于其中所包含的圣人留下来的思想之璀璨,她是根本不懂的。

陈乐天觉得这样的萱儿很可爱,起码在将来,可以供他慢慢的细细的雕琢,记得前朝有个姓苏的大文豪,结发之妻是个才女,那时,苏文豪还只是个苏才子,尚且还没中举人进士,尚是一介白衣,读书背诵时,常有忘记,妻子便一边洗衣做饭一边随口续上。起初苏才子大为惊诧,后来则越来越佩服自己的这位妻子。

随着时间的推移,妻子表现出的睿智,不仅仅表现在书中。有一次,苏才子交的几个新朋友,来家中做客,饭后众人在厅上说话。妻子在后堂隔帘而听。宾客散去之后,妻子与苏才子说,哪个朋友正心诚意值得相交,哪个朋友华而不实不值相交。之后,事实证明,果然如妻子所言,丝毫不差。苏才子从此被妻子所折服,及至后来,妻子早夭,十年后,已从苏才子变成了苏文豪的他,仍旧对亡妻思念若狂,写下流传千古的悼亡名篇。

陈乐天不求萱儿能做到这样,事实上,在他想法里,根本就从来没想过,要找个能给他多大助力的妻子。他想的,是自己一定要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她照顾她,给她摘下九天星月,给她捞起五洋鱼鳖。

李萱儿见陈乐天在那怔怔发呆,抬袖摸了摸额头上的微汗,道:“你在想什么呀?难道我说的不对吗?”

陈乐天回过神来,笑道:“你说的对,稳扎稳打才是最好的进阶方式,我记下了。萱儿,我看你好像对厨房之事,并不太熟悉啊?”

李萱儿红了红脸道:“都怪爹和三叔,他们不让我做这些事,说怕我手干的粗糙了、脸熏的黑了...乐天哥哥你放心,我现在长大了,他们不给我做我也学着做了,烧饭做菜我已经都会了,只是还不熟练而已,我以后会熟练起来的!”

陈乐天走上前几步,宠溺的摸摸他的头道:“我觉得你还是不用会这些事为好。”

李萱儿睁着水灵的大眼睛,困惑的望着陈乐天。

陈乐天接着又道:“因为不管你现在有多么熟练,一旦成了婚,我都不会让你做这些事,家里仆人多的很,你只要安心做你的夫人就行了。”

李萱儿脸更红了,像熟透的苹果,不敢说话,过了好久才道:“我...乐天哥哥你去帮我打桶水来吧...”

陈乐天很快就把水打来,见李萱儿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窘迫的样子甚是可爱,不禁伸手摸了下她的脸,道:“萱儿,明年年底前,我会跟你爹和三叔提亲,早早成婚早早生娃,多好...”

李萱儿低着头不说话,手上的葫芦瓢在水桶里舀了好几次都没舀上来水。

第一百一十八章 来坛竹叶青

李萱儿毕竟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儿,哪经得住陈乐天这种老手的调笑。

虽然陈乐天也并非是青楼楚馆的常客,但他在边塞待过。什么样的女子他没见过?破落的王公贵族,曾不可一世现在性命难保的一品大员...应有尽有。他们都在北军的马蹄长刀下,有的瑟瑟发抖,有的傲骨铮铮。

至于女人,那就更是沦为玩物任北军发落的了。

纤柔冷艳的、丰腴贵气的、明媚动人的......用李戎生大将军的话来说,就是‘将这些女子快快拉出去,本将军快要把持不住了!’

有时候,大将军会将这些原本高高在上,现在任人骑乘的女人赏给手下的人。比如说陈乐天。

所以尽管以正人君子自居的陈乐天每次都是毫不犹豫的拒绝,真拒绝不了也不会真在军伍中把女人办了。但总归聊聊天摸摸头的事还是做了不少。

有时候实在忍不了,就会去青楼逛一圈,花钱买个舒服。

花钱买个你情我愿,心中的罪恶感能稍减一些。

陈乐天算不上花丛圣手情场老手,但比起李萱儿,还是有着云泥之别。

李萱儿太单纯,被陈乐天这番对未来婚后日子的畅想,弄得无所适从,差点把饭烧糊了。

前前后后忙活了一个多时辰,四个菜一个汤上桌。

陈乐天边吃边夸萱儿手艺好,虽然看起来不熟练,但做出来的味道真如几十年的厨子手艺。萱儿抿嘴笑说,不用骗我,我知道味道一般。

陈乐天是什么人,要是连李萱儿都瞒不过去,那就没脸在江湖上混了。又是引经据典吹嘘一通,说你这个炒青菜味道好在哪儿,红烧鱼味道好在哪,三下五除二就把李萱儿说的信以为真,心想,难道自己的厨艺真的进步这么快?

也难怪萱儿心下嘀咕,毕竟陈乐天把够四个人的饭菜全部吃完了,而且还意犹未尽的样子。

打着饱嗝到院子里散步,手上端着萱儿特意为他新买的茶壶。手指扣在茶杯把中,浅浅的啜一口清茶,惬意啊。

李萱儿背着手在旁边蹦蹦跳跳,像只小白兔。

“萱儿,你们打的鱼不够卖啊,我们本来是准备只要你们一家的鱼,但实在是不够用,所以现在除了你家,还另有三家供鱼。”

“我知道啊,你家生意太好了。没关系的,你以为我爹和三叔会生气啊?这又不能怪你咯。是我们供应不上啊。我爹和三叔不仅不生气,还很高兴呢。每次送鱼回来,都要感叹一番你家生意怎么怎么好呢。”

“生气我也没办法,我现在不管家里的生意了,都是我兄弟秦铁牛在管,他现在是大忙人,都没时间跟我说话。”

“秦大哥人很好的,每次给我们的价格都是市价上最高的。”

“应该的,市价最高也不算高。”陈乐天点点头,心想铁牛做事还挺靠谱的,市价最高,其实也就比正常价格高那么一星半点,毕竟鱼这种东西,基本上都是通价。这样一来,既不会让李家感觉到太照顾他们,但同时也让李家得到了实惠。这中间的度拿捏的很准,再次印证了秦铁牛适合做生意。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说着话,冬日明媚的阳光照在院子里,照在这对年轻男女的身上,光阴也变得美好而安宁。偶尔两人四目相对,暗流涌动,情谊绵绵。陈乐天竟然少有的心跳加快,生出把她紧紧抱着亲的冲动。但还是控制住了自己,每次心猿意马时,他都仰天看着,心中默念,非礼勿想。

这样如此美好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任人怎么抓紧,也还是觉得太短暂。不知不觉间,天就快黑了。数九寒天本来天黑的就早,这天一黑,院子里就有些冷了。

晚饭陈乐天无论如何坚决不让萱儿动手,他要自己搞。要知道,他曾常年混迹于北军的火头军中,虽然跟他打猎物找食材的本事比,他的烹饪功夫只能算三流,但比起萱儿来,还是高明不少的。

果然,半个时辰就弄好了。萱儿一吃,惊讶道:“乐天哥哥做的菜太好吃了啊,真没想到呢!”

陈乐天道:“你没想到的事多着呢,我有个发小,跟你说过的,现在被草庐强掳去的那个孙子书,那真是位烹饪大师呢...”

不小心说到孙子书,陈乐天问萱儿家中有没有酒。萱儿说有,从爹房中抱出一坛酒来。

陈乐天拍开坛盖,深吸一口气,道:“好酒,竹叶青?”

萱儿点头:“是的,三叔酿的。”

竹叶青酒劲不大,属于淡酒,不仅口味香甜,而且有滋补身体之功效。对于海量的陈乐天来讲,这种淡酒喝个十坛都不算什么。

萱儿给陈乐天斟满一碗酒,陈乐天端起酒,朝向北边梁国草庐的方向,举起酒道:“子书,在那边要好好保重身体,有剽窃到本事的机会一定不要错过,还有最重要的,一定不要忘记大宋和书院啊!”说罢,干掉杯中酒。竹叶青入口甜香,陈乐天此时的内心却不甜不香,充满了对孙子书的担忧。

梁国草庐的洗脑本事,陈乐天真的很佩服。不是不相信孙子书,而是草庐的水实在太深,落入狼群中的绵羊,其生还可能实在是太小了。

李萱儿见陈乐天很是担忧,出言安慰道:“没事的,他不会被草庐的人改变的,他一定每天都想着家乡呢。”

“但愿如此吧...”陈乐天重新坐下来,又干掉一碗酒。

李萱儿忽然问:“乐天哥哥,你觉得孙公子与你比,谁更厉害?”

陈乐天道:“你指哪方面?”

李萱儿道:“各个方面。”

陈乐天稍作思考,然后道:“差不多吧,各有所长,不分高低。”

李萱儿道:“既然如此,若是乐天哥哥你被抓去了草庐,你会被草庐改变吗?”

“我当然不会。”陈乐天下意识的道。忽的抬眼看着李萱儿,愣住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不要见外

陈乐天忽然觉得,有些时候有些事情,局外人可能看的更为明白些。

萱儿说的有道理。

既然乐天哥哥你能做到的事,为什么孙子书做不到?

既然你觉得,被掳去草庐的人换成是你,你绝不会忘记大宋忘记书院,那孙子书为什么就做不到?

你是对自己太自信了,还是对孙子书没有信心?

“萱儿,谢谢你。”陈乐天长思好久,吐出一直郁结在胸中的那股气,对萱儿道。从现在起,他不那么担心孙子书了。就像他对王重阳说的那番关于爱的理解。没有终成眷属,也不一定就是坏事。那么现在,被掳去草庐的这番境遇,对孙子书来说,或许也不一定是坏事?当孙子书不会忘掉家乡忘掉书院的前提变成定论时,那么他在草庐的一切遭遇,都是常人难以得到的修炼机会啊!

李萱儿不好意思的道:“我只是说出我的看法,你总说孙公子厉害,我听多了,就自然而然的觉得不用担心他会被草庐所同化。我说的也不一定对...”

当晚,陈乐天一直在李家待到夜深,直到二叔三叔踏着月色回到家。

从门外看见家中还掌着灯,二叔三叔笑着喊道:“萱儿怎么还没睡?”

陈乐天一下子从屋内跳出来:“二叔三叔好!”

两个中年男子吓一跳,对望一眼,萱儿爹道:“乐天你不是在武当吗?怎么这么晚...”

陈乐天将二叔三叔迎进屋里,倒像他是主人似的,解释道:“我昨日回城有点事要办,本来今日准备回武当的,没料到出城时在城门口碰到了萱儿,于是就来了,听说你们去了邻县,晚上不一定回,所以我就不放心,正准备在大厅打个地铺睡觉呢。不过现在你们回来了,正好我这就回去...”

萱儿爹赶忙道:“没事没事,不用回去,你今晚就住这,跟萱儿住一起...”

萱儿蹦出来红脸道:“爹你胡说什么啊!乐天哥哥还有事呢,乐天哥哥,你快回去吧。”

萱儿爹送陈乐天出门,两个男人对视良久,萱儿爹叹口气:“唉,萱儿他年纪尚小...你...多包涵吧。”

陈乐天点头:“这事不急...不急...”

萱儿爹拍拍陈乐天的手,语重心长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不辛苦,一切都值得。”陈乐天摇摇头。

两人相视而笑,关于那生米煮成熟饭之事的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萱儿的爹从不掩饰自己对陈乐天的满意,总是想办法撺掇他俩生米煮成熟饭,最好是萱儿快点有了身子,然后嫁进陈家。甭管是男孩女孩,先下来一个给他升一级当爷爷再说。

陈乐天很喜欢萱儿爹这种直爽,他觉得,男人就该这样,好恶就表现出来,对我满意想我做女婿就别藏着掖着,这样我这个未来女婿心里也有底,身上压力也小一些,这样一来,就很轻松,不累。本来修行就不是一件轻松的事,若在婚姻大事上又像别人家那样勾心斗角,那就更累了。

陈乐天回到秋实客栈。已经是人定亥时。大堂上一个客人都没有了。陈乐天抬头望望二楼的客房,再看看柜台后挂着的客满招牌,显示着客房都满了。

此时在柜台后,坐着正在发呆的秦铁牛。陈乐天走到秦铁牛旁边,猛地一拍他的肩膀:“铁牛!”

秦铁牛被吓一跳,回过神来,见是陈乐天,赶快站起来,一边给陈乐天倒茶一边道:“乐天啊,你今天不是回武当吗,怎么又回来了?”

陈乐天道:“出城的时候碰到了李萱儿,所以就去她家混了一天。”

秦铁牛点点头,嘿了一声,抹把脸,欲言又止。

陈乐天拉着他的胳膊走到桌子前坐下,道:“有话就说,难得你我都有时间坐在一起。”

秦铁牛沉默片刻,开口道:“乐天,想必你也能看到,这段时间我很忙,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可以说,其他时间都在忙,哪怕是上大号,我的脑子都在想事情。累不累?很累,长这么大,从来没像这段时间这样累。但很充实,让我有种活着的感觉。嗯...这么说吧。以前我过得很轻松,游手好闲,凭着些下三滥的手段,交了不少乱七八糟的朋友,是饿不着,甚至还能博得一些人明面上的尊敬。但,那都是假的,没有人真正尊重过去的那个我,大家之所以不指着鼻子骂我,只是因为不想给自己找麻烦而已。就像路中间的一坨狗屎,大家路过时都绕着走,并不是因为怕它,只是因为不想踩到屎而已...”

陈乐天道:“你别这么想,其实也并非如此...”

秦铁牛摇摇手,示意陈乐天别说话,继续道:“这段日子,我很忙,很累。常常一觉睡醒,腿肚子疼的很。不过我很喜欢这种累,遇到不好解决的事,我把它解决了,对我来说,那种成就感,是我这辈子以前从来没有过的。前几天,我把隔壁坊福来客栈的王掌柜打了,因为他想在咱们买的肉里加些料,让客人吃坏肚子。我以前打人,虽然打的很痛快,虽然前几日我只是踹了王掌柜两脚就被人拉开了,跟以前揍人把人揍得半死相比,现在这几乎算不上大人。但是心里很踏实,打的很光明正大,很解气。以前,我站在恶人坏人小人的那方,欺压良善,现在我站在了普通人的一方,这种身份上的转变,对我来说,千金不换。乐天,很感谢你信任我,给我这个改过自新的机会...”说着,秦铁牛站起来,朝陈乐天恭恭敬敬的行了个礼。

陈乐天还了一礼,道:“你这就见外了,我还要多谢你呢,你这几个月,给我挣了多少钱了?你知道有多少东家想要找个你这样的掌柜的,却找不到吗?俗话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你现在就是回头的浪子,过往的事不要再提,只要保持下去,过好当下,对得起自己,就足够了。”

第一百二十章 当归当归

陈乐天半是安慰半是鼓励的跟秦铁牛说,人都有不懂事的时候,过来了就好了。你如今的成绩也证明了你自己,并不是没有能力,证明了只要你努力去做事,你能比大多数人做的都好。今后,继续保持下去,能走多高就看造化了。

秦铁牛点点头说,尽人事,听天命。先把能做的做到位,这是基础。乐天,多谢你。

陈乐天把着秦铁牛的臂膀道:“咱们兄弟就不说客套话了,以后的路还长,我们有足够的时间来做彼此的好助力。”

第二天,陈乐天起身去武当。

时光总在人们不经意间就悄悄流过,在武当山上又待了一个月。陈乐天照例每天在天道崖里与毒物做斗争。

掌教李玄同的师叔许逍,在山上没待多久,就又要开始出门游历了。临行前,许大真人不要任何人送行,让大家各行其是,不要送他,只让陈乐天伴他下山。

陈乐天替他牵着那头老迈但高傲的棕毛瘦马,随着许大真人一步步往山下走去。

“师叔祖,多谢您在识海中的提点,弟子感激不尽。”陈乐天真诚道谢。

许大真人笑笑道:“老道乐意,老道每次看到你这样努力向上的年轻人,心中都很高兴,所以忍不住助你一把。以后呢,你多弄点剑南烧春给我喝就行,算是报答恩情了,哈哈!”

陈乐天笑道:“管饱...不过,师叔祖您成天在外游历,我想送酒给你也跟不上啊!”转念一想,从怀里掏出特意从家带的一千两银票,道:“师叔祖,这是弟子孝敬你的,出门在外,身上没钱怎么行。”

“这...”许逍左右前后看了看,犹豫良久,然后迅速接过银票往怀里一揣,立刻恢复正气凛然的样子,道:“乐天啊,我就说没看错你,果然啊...”

陈乐天问起之后的修行,许大真人送给他四个字‘不急不躁’,然后也不解释,让陈乐天自行领悟。

陈乐天又问起许逍游历之事,说到他对于游历也很有兴趣,但奈何眼下没时间。许逍说,游历是任何修行者想提高自己的修为,所必须经历的路。咱们大宋儒生,只要考上童生,甭管后来能不能中上举人进士,不也都是要出门游历的吗。所以啊,这游历一事,是不能缺少的。不出去见识见识,就像笼中鸟一样,永远不会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大。

陈乐天听罢,点点头说,师叔祖放心,我会抽时间去游历的。

送到山脚下,许逍摆摆手,拉过老马,悠然而去。

“师叔祖路上小心,早日回来。”陈乐天看着一人一马渐行渐远,大声道。

“顺其自然,道法无穷。”许大真人挥挥手,丢下八个字。

三天后,许大真人和老马来到一个叫当归的小村子。

当归村之所以叫这个名字,是因为当初九国争霸时,有一年又一天,朝廷征兵,这个村子所有十五岁以上成年男子全部应征而去,不是强征,是自愿从军,全村所有成年男子,全部自愿应征。

家中的父母妻儿,盼啊盼啊,盼了几十年,父母熬死了,妻子也盼死了,孩子们都长大了,仍然一个人都没盼回来,却只盼来了朝廷丰厚的抚恤和战死沙场的嘉奖。

当初的孩子们,现已是大人了。孩子们为了纪念为保卫家国付出生命的父亲,于是将村子的名字改为当归。

当归当归,归来时,后人当还在!

牵着瘦马,许逍走到村口时,有两个正在地上玩的八九岁孩童看到许大真人,高兴地蹦跳上前:“许爷爷来啦,我们都想你了呢!”

“我也想你们啦,走,陪我去见三奶奶...”许逍摸摸两个孩子的头,带着他们往村里走去。

许逍此时并没有穿道袍,一身干净清爽的便装,胡须皆白,看起来像身体康健面目慈祥的富家老者。这身打扮跟他一年前第一次来到这里时一样。

一年前,他追一个西岭派长老,那长老逃到此处便消失不见,许逍在村子里找了好几天,一点头绪都没。于是便怀疑这个村子里有西岭派的据点。

许逍之所以在追那个西岭派长老,并不仅仅是因为西岭派是邪魔歪道。主要缘由另有其他。

话说,他途径南开城时,恰好碰到这个西岭派长老在杀人,被杀的对象是手无缚鸡之力之力的母子二人。

许逍见此情景自然不能袖手旁观,上去一番询问才知,原来这母子二人是南开城县丞的夫人和儿子。南开县丞来此上任第三个月,就把南开城最大的豪强,为非作歹无恶不作的齐家给打倒了。齐家家主齐重对县丞恨之入骨,于是找到自己攀附多年的朋友,西岭派的大长老,花重金请大长老将县丞一家灭门。

大长老在重利面前,就答应了下来。

不过没想到县丞似乎早料到齐重要找人杀自己,早早就将夫人和儿子藏起来。大长老找到县丞时,县丞坦然一笑,扬起头道:“快快动手吧,能让一方百姓得安宁,我区区一条性命算什么!”

杀了县丞后,大长老就到处找县丞的妻儿,因为齐重明确说,必须把县丞一家三口全部杀掉,才能给全部尾款,否则只能给一半。

大长老找了半个多月,毫无头绪,正准备放弃时,没想到偶然间在菜市里看到了县丞的夫人。于是大长老一路尾随县丞夫人,来到郊外一处偏僻的地方。这才知道,原来县丞夫人和儿子一直躲在这里,准备等风声过去,再回老家。

大长老心中高兴,这下发财了,那齐重应许的一万两黄金到手了。

正准备对县丞妻儿下手,却被一身破旧道袍的许逍拦住。

几招之后,大长老惊于这老道士的高深修为,立刻做出明智选择,跑!

西岭派是修行界中的败类,这点修行界所有人都认同。不过许逍并不这么认为,他觉得西岭派本身干的勾当虽然有损阴德,但那都是你情我愿的事,他们也没有逼迫谁、强行的把谁的寿元拿来换修行。许逍倒觉得,西岭派之所以能存在,主要是因为那些想要走捷径的人,因为他们不想走正道、想来点快的,所以才应运而生有了西岭派。

经过几天的调查,许逍发现,当归村里唯一的一家客栈,就是西岭派在此的据点。客栈是二十年前开张的,客栈里还开了赌坊,并且养了一批专门放高利的,专门坑害当归村的百姓。原本风气清正的当归村,自从有了赌坊,许多本来老实勤勉的农家子弟沾染上赌博,就再也没心思种地,成天泡在赌坊里,钱输干净后,就开始用田产房产抵押借高利贷,最后又输干净,没房没地再也借不到钱。

许逍想了大半天,决定将此处这个为害乡里的西岭派据点毁掉。于是在一个清晨,一个人打上门。起初还有不少反抗的,后来那大长老惊疑着问:“请问真人是哪里的?”大长老估计穿道袍的,能有这份修为的,不是草庐便是武当有身份的真人,不管是哪边,他都惹不起啊。

许逍道:“武当!”

武当二字出口,西岭派众门徒纷纷做鸟兽散。大长老也想跑,但早被许逍留意,按在地上。“今日留你一命,不是你罪不该死,而是因为我今晨卜了一挂,不宜杀人。所以暂且只要你一条腿一只胳膊!”说罢,许逍拧碎大长老一只胳膊一条腿,经脉骨骼尽数捏碎,就算是神仙在世,也复原不了。

不可一世的西岭派大长老不敢有任何怨言,只能忍着痛谢真人不杀之恩。

“我告诉你,若再让我在当归村发现你们西岭派的踪迹,就别怪我心狠了!”许逍道。

大长老站起来,一条腿跳着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过头,犹豫着欲言又止。

许逍冷笑道:“想问我是谁?告诉你,贫道武当山许逍。回去问问你们教主,要不要我去找他喝喝茶。”

大长老吓得一歪,匍匐在地,顺势磕了几个响头,口中不断道:“大真人息怒息怒,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了,小人该死!”

然后许逍忽然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叫住大长老,让他把这些年从当归村村民那抵高利贷收来的地契和房契找出来。

已经成为残废的大长老焉敢不从。找到还没逃散干净的教众,把地契房契都找了出来。

一大摞地契房契摆在许逍眼前。

许逍也不知是不是都在这,但料想他们也不敢骗自己,于是挥手道:“你们都去吧,若是这地契房契不对,我就去找你们教主喝茶。到时候我就点名要你们这群在当归村待过的教众以死谢罪。”

大长老和其余教众眼泪鼻涕一把的指天作誓,除非有人中饱私囊,否则所有地契房契都在这了,我等若有丝毫欺骗,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许逍不想与他们多说话,让他们走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学堂太远了

当归村有一百多户人家。

这二十年来,因为赌博借高利,破了家的有二十户。至于输的家中鸡飞狗跳,从一家三口又变回孤家寡人的,另有三十多家。也就是说,自从赌坊高利贷进驻当归村后,当归村有一半人家因此遭受了巨大变故。

女人失去了丈夫,孩子失去了父亲,父母失去了儿子。全因一个赌字。

许逍作为游历几十年的大真人,看到过太多这样的事,原本他的道心早已修炼至无欲无求的境界。这类事,他心中本不该荡起任何涟漪。

但是,他在村子里瞧见那些失去母亲或父亲的孩子,心中还是觉得不平了。

所以当他拿着这些房契地契,找到村长,召集起全村的百姓,说要把这些房契地契还给他们时。他看见孩子们因为失去的家又回来了,而高兴的欢呼雀跃时,他胸中更是荡起了波涛。

孩子们不懂破家的羞辱,他们只会因为原本住的好好的家,忽然就成了别人的,自己不能再住而觉得难过。

而当他们的家失而复得,他们又能继续在屋前屋后玩,所以他们开心。

“老道...老朽也算是做了件好事,当归村村名的由来,我也是知道的。今日我将你们卖出去的房和地都还给你们,希望你们今后不再犯同样的错。你们应该继承先辈的勇敢,不要忘掉过去的事。”因为打进西岭派据点前,许逍特意换了便装,所以村民们都不知道他是道士,只当他是见义勇为的修行者,况且,他也不想透露自己的身份。

村长领着全村村民,给许大真人深深的行了一礼,感谢的话说了不知多少遍。

这次,时隔一年,许逍再次来到当归村。

当归村目前辈分最高的,是三奶奶,她已九十九岁。他的丈夫,二十年前就过世了。

她的来历大家都不清楚,只知道她是丈夫出去打仗,带回来的。

她二十多岁来到当归村,亲眼见到当归村一个一个原本勤劳的庄稼汉在进过几次赌坊后,变成什么事都不想做的赌徒。

她什么都没说,不仅仅是因为不想说,更多的原因是说了也没用。

她的身体虽然还算康健,但耳朵已经背的很了。

许逍走到她跟前,大声喊道:“三奶奶,小许来了!”

三奶奶坐在屋前的藤椅上,左手扶着膝盖,右手扶着拐杖,微微欠身点点头,脸上绽放出罕见的笑容,口中喃喃道:“小许来了...小许来了...狗娃,给许爷爷倒茶。”

随在许逍旁边的两个孩子,一个叫狗娃一个叫牛娃。狗娃和牛娃竞相往屋里跑去,好像谁先找到茶叶罐谁先泡出茶,谁就能当大官似的。

许逍在三奶奶身边坐下,三奶奶点点头,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在阳光下闪着金光,道:“小许这回准备去哪?”

“去西凉,那边有几个朋友,想去看看他们。”许逍大声说。上次,他跟三奶奶说,他是个喜欢游历天下的闲人,身上有点武艺,趁着还能走的动,想多走走。

三奶奶一动不动盯着眼前的虚空,良久,才道:“年轻的时候,我家那口子也想出去游历,可被我拦住了,我说,你啊,等嘛时候挣到三百两银子了,再出去游历。他说为啥要这么多银子,我说,我跟儿子女儿三人,三百两,够下半辈子活了。他就笑。后来到他死,他都没能挣到三百两银子。其实我早就知道他挣不到这么多钱,我也知道他说想出去游历,只是说说罢了,他才舍不得丢下我们娘三呢。”

许逍微微点头。

三奶奶缓缓的动了动脚尖,接着又道:“小许,其实我顶佩服你的,可以走那么多路,去过那么多地方,本事又这么大。”

许逍摇摇头。接过狗娃递上来的茶,见牛娃在旁边满脸不高兴,看来是没抢到茶叶罐。

三奶奶把狗娃和牛娃拥在身前,继续道:“小许,像你这样走过那么多地方的人,是一定不会染上赌博的,因为你见过的世界很大很大,对你来说,赌博,真的是一点意思都没,你无法从赌博里得到快乐。”微微低头看看狗娃和牛娃,又续道:“但是像狗娃和牛娃这样的孩子,他们的快乐很简单,但也很容易被带歪,若是把他俩放到赌坊里,不出三个月,他们就会成为赌徒。就像他们已经不知到何处乞讨的父亲那样。”

“所以要读书。”许逍偏过头,在三奶奶耳边大声说。

三奶奶抿着瘪进去的嘴,很用力的点头,表示非常同意。

当归村里没有学堂。因为当归村的人太少了,所以没有达到官府建学堂的标准。不过这片几个村子有个联合兴办的学堂,是官府建的。但是距离当归村有两个时辰的路,太远了,所以很多父母就没让孩子去上学,因为一来一回半天就过去了,有这时间还不如帮家里做做事呢。

六十年前,三奶奶刚进村。那时候,当归村里人人都念叨着那群战死沙场的先人。

三十年前,念叨先人的人少了很多,大家开始念叨谁家收成好,谁家挣了钱,谁家娶了漂亮媳妇,谁家进城做了官...

十年前,念叨先人的人寥寥无几,大家在念叨谁赢了钱谁输了钱,谁家卖了房卖了地,谁家买了房买了地,谁家先是买了房买了地后来又卖了房卖了地...

三奶奶觉得,这一切都是因为当归村离那个学堂太远了。如果村里能有个学堂,孩子们能读点书,兴许那家客栈那家赌坊,就会因为没有生意而关门大吉。

孩子们有书读,就能从书里找到快乐,村长不是说过,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吗。书里面什么好东西都有,那就没人喜欢赌钱了,没人赌钱赌坊就开不下去,赌坊没了那些不读书的人没钱赌,就会老老实实种地了。庄稼长的旺,吃的也就多了,有吃有喝了,心就定下来了,就不会再想着赌钱来挣钱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办学堂 问圣贤

读书的好处显而易见,但除了考举做官以外,似乎又不得其用。

当然了,这是站在大多数人老百姓的立场上所看到的。

若是站在许逍这样的大真人立场,就完全不是那回事了。

三奶奶眼中的读书,与许逍眼中的读书是不同的。但他们这两种人都认同,读书是非常非常好的。前者所认为的好,是读了书就不会想着去赌博了,圣人不是说过吗,耕读传家。而后者所认为的好,是既有读书人所知的黄金屋颜如玉,也能培养出当权者所需要的人才。

作为当归村辈分最高的,三奶奶已行将就木,老迈之身,最挂念的,还是希望在当归村能有个学堂。不再需要跑那么远,让孩子们都能在家门口读上书,能从村里走出个读书人。

那官办学堂实在是太远了,几个村子,唯独离当归村最远,不过也难怪,因为方圆百里就他们这几个村子。

从天空俯瞰下来,方圆百里之地,当归村独处于圆的边缘,而另外几个村子,则集中在圆的中心。因此,这怪不得官府,官府只能就着人数更多的村子来建学堂。

许逍忽然站起来,俯身在三奶奶的耳畔大声道:“三奶奶您放心,我这就去找村长,想办法给咱们村建个学堂。”

三奶奶看着许逍大踏步而去的背影,摸摸狗娃和牛娃的头,苍老如老树皮般的脸上晕出笑意,喃喃道:“小许是大人物,大人物对咱们小小的村子这么上心,这是天降福气啊。狗娃牛娃,你们记着,以后无论你们是出去了还是没出去,是成了大人物还是依旧是小人物,都不要忘了你们许爷爷,要报答他,知道吗?”

狗娃和牛娃也不知有没有听明白,但报答这个词他们还是懂的,两人都点头齐声道:“三奶奶你放心,许爷爷是我们的恩人,我们不会忘的。”

许逍找到村长,召集起村里的老者和每家的家主。

众人在祠堂里集合。

许逍把着年过七旬的村长胳膊,对众人道:“各位父老乡亲,老儿我今日有件重要的事要跟你们说。”

“但凭恩人吩咐,我全村老小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对,上刀山下火海,皱下眉头我们就不是英烈的后人!”

“恩人请说。”

...

百姓群情激奋,如同许逍马上就要他们造反似的绝不回头。

许逍摆摆手,道:“恩人两字再也休提,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我辈修行者的本分而已。是这样的,我想……在当归村建个学堂。方才我已与村长老哥说过了,村长也是很赞同的,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众人都愣住了,办学堂?他们不是没想过啊,办学堂所费颇大,二十多年前,他们村没发生变故时,就商量过大家一起出钱筹建学堂,但当时家家户户糊口尚且艰难,哪还能拿得出多余的钱来办学堂啊。到了后来,赌坊进村,十有五六的家主都成了赌坊的常客,日子都过不了,就更别谈什么办学堂了。

现在许恩人又提起办学堂?家家户户也还是拿不出钱啊!

一个头发胡子全部发白的老者站起来,拱拱手道:“恩人,有什么想法您就直说,办学堂是为咱们村好,我们都知道。您是大人物,您比我们明白事,比我们懂得多,您说的东西,我们虽然不懂,但只要您说,我们就按您说的办。大伙说是不是?”

村长扬起手道:“咱们大伙都听恩人的。”

“对,我们都听恩人的!”

众百姓异口同声。

许逍嗯了声,道:“我听村长说过,学堂的事,几十年前咱们也筹备过,只不过当时家家户户都不富裕,拿不出多余的银钱。而现在,害人的赌坊散掉才一年而已,我想,家家的境况比之几十年前,恐怕还要更糟吧。官府办的学堂,又离咱们村太远,让孩子天天花半天的时间来回,也确实有些浪费时间。但是,咱们村要想过上好日子,想要继承先烈的精神,唯一的路还是得让孩子们读书,这样,建学堂的钱,我来出...”说着,许逍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出来。

“那怎么行?恩人对我们的恩德已经够重了。”

“决不能让恩人掏钱,我们当归村故去的英灵也不会同意的。”

“对,咱们大家掏钱,就是卖地卖房也要把学堂建起来!让咱们的孩子有书读!”

众人吃了一惊,连村长也没料到。在众人聚齐之前,村长只是听许恩人说,想办法在村里建个学堂。他当时还在担忧,家家户户恢复房地才刚一年,谁家恐怕都拿不出余钱来啊。他本以为,恩人是想鼓励鼓励众人,或者给些类似不要怕走远,再远也要去上学堂的建议。根本没想到,恩人竟然是早已想好自掏腰包来给咱当归村建学堂。

许逍早料到村民会拒绝,微微一笑,心想,毕竟是英烈的后人,骨气还是有的。抬手压了压激愤的群情,说道:“这是六百两,就算我借给你们的,先把学堂建起来,让孩子们有书读,日后你们村只要能走出去一个举人,这点钱就能还上了。到那时,我也能引以为荣。”说着,许逍拍了下村长的后背,把银票递给村长,道:“村长,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村长下意识的接过银票,愣了好久,长叹一声,对众人道:“既然恩人盛情,我们就却之不恭了。老朽我在此说句不好听的,银钱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读书做官,对上能报效朝廷对下替百姓做主,那咱们就算对得起恩人了!”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几位老者上前来,紧紧握着许逍的手,哽咽着不知该说什么,只是不住的说着谢谢恩人。其他年轻庄稼汉,也是红了眼眶。

他们中,识字的都很少,都是耕了一辈子地,说不出什么高深的话来。但此刻,他们每个人都下了个决心,一定要让孩子读书。读了书的孩子,就算考不上童生秀才,起码能在面对恩人时,说上几句好听的话来。

“大家都先回去吧,接下来几日,我们会把计划做出来,到时候还是需要大家一起努力的。”村长挥挥手,示意众人散去。

待众人散去,祠堂里只留下几位老者和村长以及当归村的大恩人许逍。

许逍道:“还有几句话要说。第一,你们要把这些钱都用在刀刃上,就在这祠堂边盖学堂,也算是对祖先的一个交待。第二,回头我会推荐几个老儒生来村里当先生,不管孩子是学得好学的坏,你们都要尊重先生,敬重先生,这是读书人最起码的礼节。第三,要让全村人都努力起来,这六百两说少不少说多也不多。如果你们后继续不上银子,这学堂最多也就只能保五六年。所以,我只能算是给你们开了个头,能不能持续下去,就看后生们的努力了。好了,就这样,我走了。”

说罢,许逍便负手往外走去,就像他上次离开时一样。没有丝毫不舍和不放心,洒脱不羁。

“恭送恩人,祝恩人身体康健,路遇无尽风景!”村长和一众老者纷纷跪下,朝着许逍的背影大声道。

许逍渐行渐远,听到身后跟他差不多大的那群老人的声音,差点没绷住笑出来,心道,这谁教他们的?肯定是有人指点。要知道,上回他这么离开的时候,那群老者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是哭,如丧考妣,搞的许逍心中老大不快,像是给他出殡似的。

走到村口,许逍见狗娃和牛娃正在喂他的马。

“狗娃牛娃,我要走啦。”许逍从袖里摸出几文钱,递给两个孩子,道:“给你们买糖葫芦吃。”

两个孩子眼眶立刻就红了,也不去接铜板,只拉着许逍的袖子说:“许爷爷什么时候再来?”

许逍牵过马,道:“不知道,爷爷我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或许三年五年,或许永远不回来了。”

两个孩子哇的一声哭起来,鼻涕眼泪抹得许逍袖子都湿了。

许逍无奈,又道:“好好好,不哭,我答应你们,你们读完先生教的四书五经后,我就会回来看你们。”

两个孩子立刻停止哭泣,疑惑的说:“四书五经是什么?”

“那...是古之圣贤写的书,是圣贤们写下的关于人活着的一些思考,有些说的有道理,有些也不一定有道理,反正,就想我有时候跟你们说的那样,都是个人的、自己的想法。”许逍道。

“圣贤是什么?”孩子又问。

“......圣贤就是...有大本事的人,也不对,圣贤就是心里总想着让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的人。”许逍把铜板分别放进两个孩子的兜里,牵着马,往外走去。

走了半里路,只听两个孩子在身后大叫:“许爷爷,你可一定要说话算数呀,我们读完四书五经,一定要回来看我们!”

“一定!”许逍挥挥手,不回头。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反正有钱

对现在的陈乐天来说,一千两银子真的不算什么,因为他的大管家秦铁牛赚钱的本事太大了。

他这次回武当,带了好几千两银票,幸而大宋国泰民安,钱庄又多又稳定,否则他背个几千两银子上武当得累的吐血。

在回京之前,他身上的银钱从来没超过十两。大宋的军饷虽然丰厚,但他多数都花在请袍泽们喝酒吃肉上了,少数则花在买书上。他从小对钱就没什么兴趣,小时候有了钱就请别的小伙伴吃糖葫芦,长大后则不管钱多钱少,够请人吃酒就行,多了也没用。

回京后,先生还没远行之前,家里的生意不咸不淡,他那段时间也没时间去问先生家里如今有多少钱。到后来,先生离开去游历,秦铁牛接手,不到一个月,秦铁牛算账给他听,把他吓一跳,才发现自家原来如此有钱。

所以这次他从家走之前,想到武当山上这些连好酒都喝不起的大真人们,还是问铁牛能不能拿点钱出来。铁牛直接说一万两以下可以现在就拿,多的话就要等等了,有不少账还没收回来...一番话把陈乐天又是吓一大跳,不禁问秦铁牛,一万两?从哪来那么多钱?

秦铁牛满不在乎说,这点钱算啥,根据我的估计,一年之后,五万两恐怕都不在话下。

陈乐天直摇头,大呼可怕可怕。说完后拿了几千两就回武当来了。

这次修养过后,掌教师父让他隔一天去一次天道崖,再不用像之前那样每日都去跟毒物作斗争。有了更多闲暇时间,陈乐天每天上午都待在藏书洞里看书,下午则出来逛荡。有时候下山在镇上走走,有时候则一座一座的观赏武当云绕风清的山峰。

武当的景致太多,峰、岩、涧、洞、潭、泉、池,大大小小风景加一起,有些游客想要全部看个遍,在不走马观花的情形下,起码得七八天才能看完。

所以陈乐天每天下午都行走在云遮雾罩中,吸取着武当美景里的天地精华,倒也不失为是一种别样的修行。

王重阳最近不知在鼓捣什么,常窝在自己的屋里,陈乐天去找他,他只在屋里说:“有事,不要打扰我。”陈乐天只得怏怏离开。

其他几位师叔,倒是没掌教师父和王重阳事多,陈乐天偶尔会去找他们说说话。

二师叔赵华亭时常眯着看书看坏了的眼,盯着陈乐天说,乐天啊,最近在读哪些书?

陈乐天老老实实说出自己在读什么书,有什么疑惑。

赵华亭便会给他些自己的意见,对陈乐天来讲,便是如获至宝。

赵华亭笑着说,你跟掌教师兄是师徒,跟咱们就别喊什么师叔了。咱们各论各的,以后尤其是当着书院那些人的面,可千万别喊我们师叔,你们的老师会不高兴。

陈乐天说,这样岂不是不尊师长吗?

赵华亭说,尊在心中便可。

陈乐天喟然叹道,大真人的境界,我什么时候才能追的上啊?或许这辈子都难以望其项背吧。

至于三师叔陆龟蒙,陈乐天真要好好感谢他。后来陈乐天听王重阳说,才知道每次他进天道林天道崖修炼,陆师叔都会在天道林外,怀里揣着武当山最好的丹药,小心翼翼的守着。只要陈乐天一倒地,陆龟蒙就会第一时间冲进去,查看陈乐天伤势,需要服丹药的,就会立刻喂陈乐天吃下。

陈乐天感激啊,要知道,陆龟蒙所炼的丹药,时常进贡给当今圣上,圣上曾亲口夸赞,服了武当的丹药后,身体康健许多。

一粒丹药,说是价值千金也不为过。

所以陈乐天把一千两银票给陆龟蒙的时候,面对陆龟蒙的拒绝,陈乐天非常坚持,说:“我知道炼丹药是很耗钱的,您就别跟我客气了,咱们武当多炼一颗丹药,就能多救一个百姓,那就不是银子能衡量的功德了。”

陆龟蒙想了想,觉得陈乐天说的有道理,便点头收下了。

陆龟蒙每天就两件事,炼丹、吟诗。丹药的本事不言而喻。至于所吟之诗,连陈乐天这个从不作诗的人都觉得,实在是...不敢恭维。

但陆龟蒙总是乐在其中,常拉着陈乐天探讨诗词,非要陈乐天点评他的诗。陈乐天能怎么办?只能大说违心的话,什么古往今来难得一见的诗道大家,什么若干年后陆大诗人的名头必然将盖过前朝太白诗仙...说的陆龟蒙大为高兴,将陈乐天引为知己。陈乐天一天不去听他吟诗,他就会跑来找陈乐天谈诗。搞的陈乐天非常无奈。

至于四师叔王诩,武当山上大多数弟子都很怕他。一方面是因为王诩这位大真人话不多,身上有股子杀伐之气。据说,在上武当前,王诩是江湖上人人闻风丧胆,外号为瞌睡虎的杀神。后来拜入武当,性子才改了。但再怎么改,身上总有股让人不敢靠近的气息。另一方面,则是王诩在武当大真人中,专门负责罪罚之事。有弟子犯了教规,量罚行罚都是王诩来。

陈乐天跟王诩也不多说,直接就从山下拎上来几坛贵的吓人的剑南烧春,往王诩屋里一放。

王诩此时正半闭着眼半躺在椅子上,不知是在冥想还是在睡觉。瞥见陈乐天送来的酒,他道:“为何送我酒?”

陈乐天道:“听重阳说你喜欢喝这剑南烧春,我寻思着这些日子来,您对我挺照顾,就想孝敬孝敬您。好了,您忙,弟子出去了...”

“站住。”王诩忽然坐起来,冲陈乐天招招手。

陈乐天乖乖退回来,站到王诩面前。

王诩道:“这酒味道好是好,但价格颇高,师叔也很喜欢喝,日后有机会多多孝敬她老人家。”

“是,师叔。”陈乐天拱手道。

王诩摆手道:“别叫我师叔,你跟王重阳称兄道弟却称我师叔,不妥,还不如喊我真人听着顺耳。”

陈乐天不知该怎么回答,只能沉默。

王诩本来话就不多,除了惩罚武当弟子时会怒目圆睁,其他多数时候都是半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而此时,他却是两只眼都睁着在,看着陈乐天道:“我与柳大宗师有约,你回书院时替我转告柳宗师一句话,我王诩已修二十年,可与柳宗师一战了!”

陈乐天答应下来,试探道:“大真人与柳师相识?”

王诩双眼蓦然瞪了瞪,似要杀人,颇为吓人,但随即又恢复正常,道:“何止相识,当年若不是他,可能现在我已一统黑道了。”

陈乐天被王大真人这一瞪吓得不轻,方才那瞬间,陈乐天感觉到一种排山倒海的巨大压力,就像被绑缚双手面对一只张着血盆大口的老虎。幸好王大真人及时收了神通,陈乐天才觉得胸口闷堵之气随之散去,问道:“弟子早先听人说过些关于您的事,难道您之前真是黑道的?”

王诩点点头,指指陈乐天刚放在墙角的酒。

陈乐天立刻会意,迅速的把酒拿来,拍开,满上。

王诩端起酒,放到鼻尖狠狠的嗅了嗅,然后浅浅啜一口,闭上眼回味良久才再度睁开眼道:“好酒!”

陈乐天被王诩的沉迷样惊到了,心想:您老人家有多久没喝过这剑南烧春了?不过表面自然是不能表露丝毫的,只是跟着点头。

王大真人放下酒杯,道:“当年我就是黑道的王,整个大宋,所有不能拿到明面上的事,我都管。也曾有几个想跟我叫板的,不过可惜都死了。不是我杀的,是想讨好我的人杀的。”

陈乐天继续点头,静待下文。

王大真人又啜了一小口酒,再回味良久,才又道:“可惜,碰上了柳宗师,就此便与黑道断绝了关系...”

“什么叫碰上柳宗师,就此便与黑道断绝了关系?”陈乐天不禁问,这句话中间省略了太多了吧。

王大真人却没有回答陈乐天的问题,一口干掉碗中余下的酒,然后示意陈乐天将封泥盖上放回原位。

陈乐天自然是莫敢不从。

在放回酒坛时,他忽然想到一种可能:那年那天,柳师在某处酒肆或赌坊中,偶遇当时尚与武当不沾丁点边的王诩,彼时,王诩正春风得意君临黑道,根本不把柳师放在眼中。然后柳师的暴脾气,当时还不是大真人的王诩脾气也不小,两人就打了起来。打斗的过程不知到底是惊心动魄,或是风轻云淡,反正最后是王诩输了,而且恐怕还输的挺没面子。

然后可以想象,柳师开始用言语教育王诩,或者换种说法,羞辱王诩。

然后......

王诩愤然断绝与黑道的关系,来到武当。

陈乐天心中如此设想着,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如他所猜测的这样,但也不敢开口问。

“去吧,酒喝完我会再找你要的,多谢你听我说往事。”王诩又重新躺回椅子上,做出了示意陈乐天可以出去的手势,然后继续睁只眼闭只眼,若猛虎打盹。

第一百二十四章 武当剑道第一人

武当镇最大的酒楼,求道居。

作为一个酒楼,比之汴京城的高楼林立,求道居拿过去只能算作中等。占地不大,内饰摆设也不豪华。与京城金碧辉煌的燕归巢比,天上地下之别。

但他有独特的一面,便是他楼内楼外的所有,包括一草一木,都彰显着与武当山、与道门千丝万缕的关联。

比如中庭院里的那个以草木栽出的阴阳鱼,比如挂在每个房间外的桃木剑,比如正堂供奉的真武大帝像...

只要一走进求道居,就算不信道的人,也会不自禁的被包裹在周身的这种气氛所感染,从而变得沉静肃穆。

因为来武当山进香游览的人络绎不绝,所以求道居的生意一直都是整个武当镇所有酒楼中最好的。

现在尚未到吃饭的时候,所以店里还没开始上人。

大厅西北角的桌子旁坐了个青年道士,约摸三十岁出头,背上不是插着拂尘,而是插着一把朴实无华的剑。剑身藏在黑色的剑鞘里看不见,但看剑柄,是用布缠起来的,勉强用作手拿的地方,至于点缀流苏什么的,一概没有。

道人面色沉静,一直盯着窗外武当山的方向看,偶尔喝口茶。整个人的气质不像天道无为的道士,反倒像江湖上最被百姓崇敬的剑客。

过了片刻,有个满脸胡须的虬髯大汉走了进来。那大汉四下看看,看到青年负剑道士后,便径直朝道士走过来。走到道士身前,大汉拱手道:“大真人,好久不见。”

年轻道士示意大汉坐。大汉坐下,端起茶喝了一大口,显然是渴得很。喝完茶,大汉开口道:“王大真人入了秋境,龙虎山草庐弟子谢冰来挑战,被王大真人打的落花流水,大将军几个月前来了趟武当,书院修行院新科弟子陈乐天眼下在武当修行...”

大汉事无巨细的把几个月来武当发生的大事小事一一说给年轻道士听,年轻道士在听的过程中偶尔发问,大汉尽量不说自己的判断,只讲所了解所看到的事实。

大概说了小半个时辰,见大汉说的差不多,年轻道士说道:“辛苦你。师叔刚回来又走了,我想见一面都不可得。”

大汉道:“许大真人走之前让我转告一句话给您...”

佩剑道士正正衣襟道:“说。”

大汉道:“许大真人说,随缘而来,随缘而去,剑道亦是天道。”

青年道士听罢,沉默半晌,笑道:“看来师叔此次游历,又有所感,只可惜,我又回来晚了,没能与师叔说上话。”

自顾自的说话间,青年道士看见大汉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于是问道:“怎么?有什么不好说的?”

大汉犹豫道:“小人无意间听到些事...也不知是真是假...”

青年道士微微提高些声音,道:“但说无妨。”

大汉沉默了会儿,道:“小人听说,掌教真人要把太平心法传授给书院来的那个学生陈乐天。”

“什么!”青年道士霍然站起来,但随即迅速冷静下来,问:“你何时、在哪听到的消息?”

大汉有些惶恐,道:“是在前几天,我上山,在琼台观前,无意间听清风明月两个小真人说的。不是他们告诉我的,是他们在说这个事,我从旁边路过,他们没发现我,才让我听到的。”

青年道士皱着眉头沉吟半晌,看着大汉道:“这事不要传扬出去。”

大汉拱手道:“小人晓得,定然不会传出去半个字!”

青年道士放下一块碎银子在桌上,留下一句‘你自己吃点吧’,便急急出门往武当山而去。

“啊,五师叔回来了!”清风明月看见青年道士,高兴的上前行礼。

青年道士却反常的只是点点头,没有像往常回来时那样,与两个道童说会儿话,径直往山上而去。半柱香没到便来到了琼台观。

掌教李玄同的屋门开着在,此时掌教正在屋内看书。青年道士脚下带风的走进去。

掌教李玄同看见青年道士,笑道:“五师弟回来啦,辛苦了...”说完,见年轻道士脸色不善,掌教便猜到了这位武当剑道第一人的五师弟气冲冲而来是为了何事,于是说道:“五师弟先别急着说我,可以先了解了解那个书院弟子。”

“那书院弟子天赋再高,也不值得掌教你如此去做!我们武当,用不着去讨好任何人!我们靠自己的本事,武当能兴则兴,不能兴,咱们代代相传,不愁三代五代后兴不起来...”青年道士越说越激动,就差要动手了。

掌教李玄同面带笑意的看着青年道士滔滔不绝的发火,并不跟他争辩。

等青年道士把胸中的怒火发的差不多了,掌教李玄同才开口道:“五师弟,坐,喝口茶。”

“掌教!”青年道士怒目圆睁。

“先坐,坐下我跟你慢慢道来。”掌教李玄同招招手。

青年道士面对脾气这么好的大师兄,无奈的叹口气,坐下。

他便是武当这代剑道第一人,张越。年龄仅仅比王重阳稍大一些。常年在外面找各种各样的人比试切磋剑法,在黄河畔长江边五岳上悟他的剑道。江湖传言,张大真人的已到了御剑飞行的境界,据说有人亲眼见过张大真人站在剑背上飞渡长江。

掌教李玄同将自己的椅子挪到张越身旁,伸手揉了揉五师弟的头,还如十几年前那样,眼中满是宠溺,道:“那个书院弟子叫陈乐天,是大将军的心腹,原本只是柳师推荐来武当例行修行的,这是书院每届新生的规矩,你是知道的。后来,大将军亲自来了,问我能不能助那陈乐天修行,我思前想后,最快的办法便是给他太平心法。你先别急,听我把话说完。这个念头起于我看到的一件关于陈乐天的事。”

张越转过头问:“什么事?”

掌教李玄同喝口茶,道:“你知道,咱们山上的女香客向来不少,陈乐天那小子初来武当便与重阳混熟了,也不知用的什么法子。然后他撺掇王重阳给女香客们解签,他则在一旁借机与女香客们说话。我只当他们年少心性-爱玩罢了,但是有一天,我在旁边听到那陈乐天与一位女香客说的话,心中极为震撼,这才决定传授他太平心法......

那女香客芳龄二八,已成了家,有了两个孩子,一男一女。本该家庭和睦一切都好,只是那女香客的相公是个儒生,屡试不第,因而脾气不好,常常在家中无故发火,扰的原本平静的家一团糟。

陈乐天听了女香客的诉说,便问那女香客想求什么签?

女香客说,想求个平安签,只要一家人高高兴兴就行了,中不中第都不重要的。

陈乐天拍手说道,那好办,下回你夫君再在家中发火时,你就问他,史书上留下姓名的贤人,他们的一生都是怎么过来的。

女香客大字不识,自然不懂陈乐天的用意,疑惑的问,我问他,会不会惹的他更为火大呢?

陈乐天说,肯定会惹得他更火大,说不定还会动手打你。

女香客点点头然后放心的说,那不怕,平常都是我揍他,他不敢揍我的。

陈乐天说,你别揍他,就好好问他我跟你说的那句话,问完之后,他必然会回去继续读书。只要他每次发脾气抱怨时,你都问他这个问题,我保证要不了几个月,他就不会再发脾气了。

听掌教师兄说完这个故事,五师弟张越不禁道:“这能证明什么?”

掌教李玄同站起身来,道:“证明在他眼中,天道即是人道,人道即是天道。男人女人,无有尊卑。”

张越低头思索良久,仍不得其法,问道:“我不懂。”

掌教李玄同笑笑道:“所以我要你看,看他些时日,你就会懂了。”

当天晚上的饭桌上,是掌教亲手做的四个菜。虽然都是素的,但也绝对可口。当然,是因为五师弟张越回来的原因,否则大家还都吃不到。

饭桌上,在外游历许久的张越张大真人从怀里掏出一方墨绿色的砚台递给王重阳。

“碧云砚?”王重阳喜的一把抱住五师兄。

张越张大真人露出不常有的笑容,点头道:“我在蜀地,与蜀地剑魁的首徒何寻切磋剑技赢了,何寻输给我的。”

“谢谢五师兄啦!”王重阳高兴坏了,把砚台捧在手中细细把玩。这碧云砚乃是西蜀二十大名砚之一,是少有的流传在蜀地民间的砚台。不用说,张越定是费了极大工夫才从何寻手上赢来的,这一方砚台何止万金啊。王重阳忽然想到什么,收敛起笑容,放下砚台,关切的对五师兄张越道:“这方砚,师兄身上又添了不少伤吧?”

张越摆摆手道:“师弟,明日我要与你切磋一番,看看秋境的你有没有更强。你王大真人入秋境的消息已经是江湖皆知了,恭喜恭喜!”

第一百二十五章 剑道第一人的指点

武当夜晚的饭桌上,没有大鱼大肉,有的只是青绿色的素菜,以及一团和气。

排行老五的张越张大真人吃饭前,终于把自己背上的剑拿了下来,放在自己身边。

陈乐天听王重阳说过,五师兄张大真人的剑是绝不离身的,白日里背在身上,夜里睡觉时放在枕头边。

王重阳小时候问过五师兄上茅厕时剑放哪,五师兄则冷着脸一脚把王重阳踹飞了。

但王重阳不气馁,趁着五师兄上茅房时,溜进去看,瞧见五师兄蹲在坑上,剑横在膝前。

王重阳站远远的说:“五师兄,你的剑肯定也不喜欢闻臭吧?”

当时的张大真人还不会隔空打人,只能骂王重阳几句解气。

后来五师兄告诉王重阳,剑与人一样,都是要培养感情的,要常与它说话,它的灵性才会被唤醒。

王重阳撇撇嘴,不认同但也不敢表示反对。

大家都吃完后,王重阳因为得了方名砚,所以高兴的主动去收拾碗筷,不像平时,总是要师兄们提醒。

张大真人与陈乐天相距一丈左右,盯着陈乐天猛看,看的陈乐天不禁低下了头。张越道:“站起来。”

陈乐天不由自主的乖乖站起来,竟没有丝毫抗拒的念头。

张真人问:“听说你是北军中的佼佼者?”

陈乐天拱手道:“不敢当,只是前锋营一小小伍长罢了。”

张真人再问:“会用剑吗?”

陈乐天点点头。

张真人又问:“明日早点来找我,我试试你的剑法。”

陈乐天无奈道:“大真人,弟子的剑术不成章法,全是用在战阵上的,不足挂齿,怎能入大真人的法眼啊!”

张真人还待说什么,掌教李玄同忽然道:“乐天,张真人是要指点你,还不谢过。”

陈乐天立刻反应过来,躬身行礼:“那...多谢张真人了。”

当晚,张越躺在床上,看着房梁,想着陈乐天的事。陈乐天至今都还不知掌教师兄欲将一生修出来的太平心法传给他,若是知道了,恐怕要快活的三天睡不着觉吧。仅仅一顿饭的工夫,张越并没有看出来陈乐天有何过人之处。除了气脉二海中的真气较为充盈外,并没有什么超越常人的地方,甚至气脉二海并不如何辽阔。从这点上来说,张越所见的陈乐天,天赋比之王重阳,差太远了。

这太平心法传给王重阳,恐怕也比传给陈乐天更有用吧?

但是张越又觉得,掌教师兄的远见卓识,远不是他这个只懂剑道的人能比的。

东想想西想想,困意来袭,张大真人拍拍枕边陪伴他这么多年的钝剑进入了梦乡。

第二天天刚亮,太阳还没升起,陈乐天便来到了张大真人的屋前,在门前的石阶上坐着等。

直到朝阳升起一半,朝霞映到张大真人的屋门上,张越打开门。看见陈乐天,张越道:“你的剑呢?”

陈乐天站起道:“弟子未带剑来武当。”

张大真人摇摇头,道:“看来你算不上一个剑客。听说你以儒武入春境,并且将柳大宗师的真气化为己用了?”

陈乐天嗯了声道:“是,是得到了许师叔祖的指点,方才得以化解柳师灌入我体内的真气。”

张越指指门前的一个石凳,示意陈乐天坐。

陈乐天屁股刚落石凳,只见张大真人随手抓起靠在门边的一根细竹子,朝陈乐天扔过来。

那竹子又细又长,但上面所附真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将整个竹子缠绕起来,气势汹汹的冲陈乐天面门而来。

待陈乐天反应过来时,那竹子离他的脸只有几寸了,他连忙后仰,竹子擦着鼻尖而去。电光火石生死一线,陈乐天不知经历过多少了,所以并不惊慌,屁股重新落座,甚至还有心情说笑:“大真人可别真把我杀了,我只想死在疆场上。”

张越冷哼一声,五指平伸,屋前竹林中一根手腕粗的竹子连根而起,飞入云霄,陈乐天仰头四顾,连竹子的影子都看不见。下一刻,陈乐天忽然看见一个黑点直直下来,那个黑点瞬间就变成竹根到了他眼前,陈乐天根本来不及有任何反应,眼睁睁的看着竹子直挺挺擦过自己的额头、鼻尖,然后轰的一声入地三尺!

在插入地面之后,整个竹子纹丝不动,好像原本就长在这里。陈乐天这回真惊出了一身冷汗。

“我将真气灌在整个竹子上,入地后,根茎不损丝毫,竹子没有任何影响,可以继续生长。”张越说着,转身走进屋内,拎出一把木剑来,扔给陈乐天,道:“来,灌气入剑,刺我。”

陈乐天接过剑,看了看。手上的木剑与山脚下卖给游客几文钱一柄的桃木剑一模一样,无锋,略粗糙,入手轻盈,剑柄上有剑穗。

陈乐天微微眯眼,调动体内真气聚集于持剑的右臂,再将真气从手臂行至手掌,继而吐出,附着于桃木剑上,而后左足在石凳上一蹬,凌空跃起刺向张大真人。

两人相距两丈左右,但陈乐天在飞到一半时,就发现原本附着于桃木剑上的真气消失不见了,待剑刺到张大真人身前时,张大真人身不动,只看了一眼那柄桃木剑,陈乐天向前的势头便戛然而止,连人带剑坠落在地。

陈乐天刚一坠地,立刻爬起来,像个孩童般毫无章法的刺向张大真人的胸口。以战阵上常用的没有招式的招式,找到最短的距离,刺向最致命的地方。

张越负手而立,等待在他看来极为缓慢刺来的剑,桃木剑的剑尖刚及他身,只见他微微侧身,剑便顺着他的道袍滑开了。陈乐天甚至都不知道剑尖究竟有没有碰到张大真人的道袍。

但陈乐天没有心思去回想,他下意识的横剑抹向张大真人的脖颈,向着划开后鲜血会像喷泉般喷薄而出的那根筋脉抹去。仍然是,找最短的距离,朝最致命之处。

张越没有低头也没有跃起,没有前进也没有后退,而是继续侧身,随着陈乐天手中的桃木剑划了个四分之一的圆,恰好让开桃木剑并不存在的剑锋。

陈乐天第三招,不再用剑术上常用的刺和抹,而是换成了砍。就这么没有任何套路,没有丁点高明剑客的写意,扬起桃木剑,使劲砍下去。

张越依前而为,侧身。

陈乐天一砍没中,继续砍。

陈乐天举臂扬剑,砍。

张越脚下微动,身随剑行,侧身。

从朝阳初升到日上三竿,石桌上的朝露从厚厚一层到被太阳晒的无影无踪。陈乐天不知砍了多少次,张越也不知侧了多少次身,划了多少个圆。

最后,陈乐天榨干自己身上最后一丝真气和力气后,直直往后倒下去。

张大真人负着手走下台阶,走到陈乐天身边,低头看着浑身汗透,因为力竭而苍白的面色。

此时的陈乐天并没有晕厥过去,倒在地上的那一刻,他因力竭而混沌的识海便恢复了清明,只是身体还未恢复,此时,他不停的大口喘气,肺都似要炸裂开来了,四肢百骸仿佛都没了知觉,眼前不断的出现一个字,累。

看着地上的陈乐天,张大真人冷峻的脸庞依然冷峻,但眼神里却有了一丝赞许。

“无为,而无不为。你在武当修行的这几个月,还没参透吗?”张大真人抬头望向天空。

“那是...你们大真人才应该有的境界,而我,还不配...不配去以无为求有为吧?”陈乐天仰天躺着,依旧闭着眼。

张大真人摇摇头道:“你方才一共出了两千五百三十七剑,没有一剑碰到了我。你从第十剑开始就已了然,不可能刺中我,为何仍旧继续下去?”

陈乐天睁开眼道:“不,在我倒下之前,我刺出的每一剑对我来讲,都是有机会的。”

张大真人朝地上的陈乐天伸出手,陈乐天抬手,第一次,没抬动,第二次,才勉强抬起了手臂几寸。一尺的距离,陈乐天足足抬了一炷香,才终于抓住张大真人的手。

张大真人难以察觉的点点头。

而后,陈乐天便觉得一股暖暖的真气从张大真人的手上度进他的四肢百骸。他顿时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从阴曹地府里在往上爬。

片刻之后,陈乐天便觉得身上疲惫、疼痛的感觉全部没有了,枯竭的气脉二海里又重新蓄满了真气。站起来,蹦跳几下,一切如常,就好像方才那番长久的炼狱根本没发生过,如从地府中爬回了人间,陈乐天不禁叹道:“大真人的真气,我再练一百年也赶不上啊!”

张大真人道:“无为无为,不刻意而为之,便是我道门修行的最大法门。陈乐天,我看你道心不静,欲求太强烈了,恐怕会事倍功半。”

陈乐天道:“我已在努力控制自己心中的欲求,但真的很难啊!”

张大真人道:“难,才难得。记住,顺意随心。你先去吧,明早再来这。”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出了件麻烦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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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的时候陈乐天跑去找王重阳。王重阳今天终于不在忙了,应邀和陈乐天一起来到藏书洞里看书。

王重阳告诉陈乐天,这段时间之所以这么忙,是因为正在修炼一种类似于掌教师兄的成名绝技太平心法的无上功法,眼下还没起好名字,待日后神功大成了再起名也不迟。

陈乐天问王重阳能不能也教教他,王重阳说道:“太平心法还不满...还不够你学的吗?想学去找掌教师兄,要我教你可以,一万两黄金以下的话,恕不远送。”

陈乐天牵牵嘴角道:“你看看你,整个人都掉进钱眼里了,堂堂大真人让人以金银换功法,这藏书洞里浩如烟海的书籍都白读了?”

王重阳笑说:“我在张三丰祖师爷写的书《道心经》里看到过一句话,是张三丰祖师爷对弟子说的,他说,这金银之物确实有违道心,但那是在一心只求金银时,才会误了道心。若把金银看作酒肉,有固然好,无也饿不死,那道心就不会受损了。祖师爷说的很有道理吧...”

陈乐天大笑表示同意,他相信这是张三丰祖师爷说的,虽然《道心经》他半个月前才开始看,并且到现在也只看了一小半,尚未看到王重阳所说的那段,但从他已看的那部分来想,从不拘泥于世俗的三丰祖师爷,会说出这番话来是毫不奇怪的。

事实上,武当代代相传下来的东西有很多,其中将武当与龙虎山草庐区别开来的最大分歧,就在于不在意世俗之见。

武当和草庐,都是道门,但武当偏于逍遥无为,草庐则偏于主动有为。说不清谁对谁错,或者可以说,都对。草庐的大天师和武当的大真人就算坐而辩论个三天三夜,也是没结果的。

陈乐天就更别谈什么妄论对错了。

他现在把自己的心态放的很低,而且他觉得,不管是在道还是儒上,他起码都要保持这种态度十年以上,只有这样他才能一直走。

否则,一旦停下脚步。

江湖儿郎,停步那一刻,便是被江湖抛弃之时啊。

“陈乐天,有人找。”陈乐天正在跟王重阳请教读书时不懂的地方,忽然有个守卫走进来道。

陈乐天将书放回原位,收起抄书用的笔墨纸砚,跟着守卫走出藏书洞。

因为藏书洞是武当重中之重的地方,所以没经过大真人允许一般人是进不来的。陈乐天走出藏书洞的大门,远远瞧见秦铁牛一脸焦急的站在棵老树旁边。秦铁牛看见陈乐天,迈步小跑过来。

“铁牛,你怎么来了?”陈乐天迎上去边走边问。

“乐天,家里出了件麻烦事。”秦铁牛无暇寒暄,皱着眉头,看样子不是好解决的事。

秦铁牛自从升级为陈乐天的大管家后,基本上就没要陈乐天操过心。因为秦铁牛原本就是天河坊这片有名的游手好闲的青皮混混,现在改邪归正后,手底下的小弟与日俱增,所以一般的小问题,更是根本就麻烦不到陈乐天。

所以陈乐天看秦铁牛亲自来找他,再加上那副心急火燎的样子,心里就有数了,道:“别急,你慢慢说来。”

秦铁牛搓着手道:“是这样的...”

原来,十日前的午后,秋实客栈里来了个人。此人戴着个帽子和只露两只眼和嘴的面具,看不到容貌,随身带着柄剑。

秦铁牛当时也没放在心上,毕竟客栈生意越来越火爆,什么乱七八糟癖好的客人都见过。他只当此人也是个特立独行的侠士之类。

汴京城来自天下各地的游人如织数不胜数,人多的地方,就什么样打扮的人都不奇怪了。

那人吃了几杯酒,便开始自顾自的在那大声说话。秦铁牛只抬头看了几眼,因为是下午,所以店里吃饭的人并不多,若是人多,那样大声就会影响别人了,因此秦铁牛也就没出言制止,只当他是喝多了。

没想到,那怪人越说声音越大,都是些什么杀你如探囊取物、迟早要你小命、你还能跑的了吗...之类的话。说到后来,那怪人已经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喊话了。就好像是在对着一里外的人在叫嚣。

如此一来,楼上客房里休息的客人有意见了。于是秦铁牛让店小二去问问到底什么情况。秦铁牛站在柜台后面,见店小二走过去,还没说话,就被那怪人照脸打了一个耳光,那怪人看起来也不怎么魁梧,而且还是坐着的,没想到直接就把小二打飞出去好几丈远,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秦铁牛眉头一皱,吩咐身边另一个店小二去后堂喊人。很快,便从后堂走进来十几个汉子,都是秋实客栈里的伙计。“去,把那人扔出去,不要打他,扔出去即可。”秦铁牛吩咐道。

十几个伙计老大不乐意,打了咱们的人,还不让还手吗?这又不是在街头,在客栈里,算是私宅内,打架又不用坐牢,怕啥。

伙计们正想提意见,见秦掌柜面色不善,顿时无人再敢说话,纷纷走向那怪人。

然后也没见那怪人如何动手,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却见十几个伙计都被掀翻在地。那怪人却仍旧坐在位子上吃酒,屁股都没离开过凳子。有几个伙计咦了一声,被惹气火来,爬起来顺手抄起身边的板凳砸向那怪人。

却见那怪人将筷笼里的筷子抽出几根,一一射去,打在几个想砸他的伙计身上,中筷的伙计立刻摔倒在地,痛苦的呻吟起来,怕是暂时爬不起来了。

此时,秦铁牛并不觉得是什么难处理的事,沉着冷静的让人去喊人来,然后自己走到那怪人的身前,拱手道:“这位贵客,请问咱们店中伙计如何得罪您了?劳您大动干戈。”

那怪人冷笑一声,面具上露出的两只眼骨碌转几圈,道:“秦掌柜,你们店生意不错啊!”

秦铁牛再拱手:“托您的福,都是大家捧场照顾。敢问贵客是不是对咱们店有什么意见?若是有意见,但说无妨,我们秋实客栈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怪人咧嘴笑笑,眼中闪过一丝犹豫,道:“意见大的很,但现在本大爷吃饱喝足,得走了,下次再来提意见!”说罢,怪人便往外走去。

秦铁牛略微思索片刻,冲那怪人的背影道:“您慢走。”

怪人前脚刚走,便有一群青皮壮汉冲进店里。领头的四处看看,对秦铁牛拱拱手问道:“老大,人呢?”

秦铁牛道:“刚走。”

这群如狼似虎的青皮便要去追,被秦铁牛制止,道:“事情恐怕不简单,我估计是有人故意找事。现在首要任务就是要找到这人是谁派来的,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样,老五,从今天开始,你就带几十个能打的吃住都在店里,随时待命。我现在去找老二打听消息。”

“是。”领头被称为老五的年轻男子脖子上有个刀疤,躬身应道。

秦铁牛让青皮们把受了伤的伙计们扶到后院去休息,自己则出门往北郊而去。

秦铁牛往日里闲游京城,结交了一大批青皮混混。有十个拜把子兄弟,他虽然年纪不是最大,但资格却是最老,因此排行老大。他们这十兄弟和手下的弟兄,在汴京城里严格来说,还算不上黑道。因为他们基本上不做什么杀人放火之事。与之前那个被将军府覆灭的白虎帮是根本不同的。

白虎帮是完完全全的黑恶势力,巧取豪夺无恶不作,基本上汴京城周边见不得光的事都有白虎帮一份。

但秦铁牛这帮人,基本上人人都有自己的营生,或是做小生意,或是在打长工短工。从家境上来说,多数为父母早亡,苦命捱成人的。

之所以结成一帮,主要还是因为怕人欺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他们这群人,干过最大的恶事无非就是偷谁家点菜,借谁家点钱还的迟了,偷看谁家寡妇洗澡了。

真正的恶事,倒也从没做过。所以这群人虽然年轻力壮吊儿郎当,但仔细想来,街坊邻里也没哪个真正痛恨他们,无非是不喜欢他们而已。

几个月前,秦铁牛做了陈乐天的大管家,他们也都跟着沾了光。

正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秦铁牛大肆扩张陈家产业的同时,也从方方面面给了自己这些兄弟和手下人不少便利。

所以现在的这批人,基本上已经很少有游手好闲的了,不说人人都能挣钱,但人人都有口饭吃有个事情做,能糊个口了。

而同时,秦铁牛的号召力也空前的达到了巅峰。手底下能调动的人,不下于上千。大家都是真心实意的佩服秦老大的能力和眼光。

能攀附上书院修行院弟子、北军伍长,眼光如何?不言而喻。

能在短短几个月内,将陈家的生意提升数倍,能力如何?亦不言而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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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升华

秦铁牛走了半个时辰,来到北郊一处占地约有上百亩的院落。

门口站着的几个守卫见到秦铁牛,立刻躬身行礼,将秦铁牛迎进去。

院子虽然大,但走进去就会发现,里面很多地方都荒着在,杂草丛生,乱石横堆,一副许久无人修缮的样子。

在紧邻汴京城的北郊,想买到这么大的院落,本就是一件不容易的事。而占着这么大地方不好好花一番心思修建,着实是一种奢侈的浪费。要知道,不说汴京城内城,光是外城,都可以说是寸土寸金,无数外乡人想在此落户,却不可得。

近来有个笑话是这么说的。

说在古楚地的南边瘴疠之地,有一户人家因为做生意发了财。

发财到什么程度呢?据说家中的银两拿出来平铺,能紧密的铺满整整两百亩地。若是一百两一层的堆起来,那能堆到与天上的云一样高。传说是真是假姑且不论、不去细究,但这足以说明,这户人家是顶有钱的了。

有了钱怎么办?干什么?当然是往中原腹地迁啊。往中原腹地哪个城迁?当然是往汴京城迁啊!

既然主意已定,于是这户人家花大价钱从家乡官府拿到了一份迁徙的文书。有了这份不知道多费力才弄到手的文书,这户人家才有资格从南边往汴京城迁去。

怀着对未来美满生活的憧憬,一家人跋山涉水将近一年终于到达了汴京城。

惊叹于汴京城的繁花似锦,震惊于汴京城的优渥条件。比之他们在南边的家,那简直好了千百倍还不止。他们的家乡,再有钱,所能享受的到顶的日子,却比汴京城的普通人家都不如。

他们不得不叹服享有天下之心美誉的汴京城。

可是紧接着一个重要的问题来了。他们在哪安家。他们本以为,反正银子多,肯花钱到哪买不到宅子?

但是,他们前前后后找了一个月,在内城都没找到一处合意的地方。因为内城里基本上都是富贵人家,穷人有是有,但这些穷人虽然穷,但没钱有骨气啊,让他们卖祖宅,想都别想。

所以找来找去,最终他们在距离汴京城十里外的西郊买了处宅子。

正是,谋划多年京城居,谁料京城无处居。煞费苦心难寻地,还得离城十里路。

秦铁牛这是第二次到此,还是不禁想感叹一番老二暴殄天物。不过现在他没心思想这个,径直来到正厅。

厅中有个约摸三十出头,穿着破旧儒生青衫的男子正在喝茶。

男子看见秦铁牛,立刻放下茶盏走上前道:“大哥,你怎么来了?有事吩咐我一声,我去找你就是...”

秦铁牛摆摆手打断他,道:“老二,现在有件棘手的事,得你帮着想想办法。”

“大哥先坐。”男子让管家上茶,见秦铁牛脸色不好,心下疑惑。

这男子是秦铁牛拜把十兄弟里排行老二的邓策,在十兄弟里读书最多智谋最高,于去年的乡试中考中了举人。因为没有门路,因此一直没得到补缺的机会,所以至今赋闲在家。

这个宅子便是他的祖宅,父母在他很小的时候便因病相继离世。他以幼年之身,又无叔伯帮扶,却神奇的将这片宅子保住没被他人夺去。

这么多年凭着收地租,勉强算是个小地主。

但因为不做生意又无官身,所以日子一只过得紧巴巴的。若非去年终于在第四次科考上中了举,今年恐怕连饭都吃不上了。幸好去年乡试中举,虽然依尚未任命官职,但身份不一样了。常有富商乡绅来巴结接济,所以这一年来,日子倒是过得很安逸,比之过去,好太多了。

因为自小喜爱读书,读书多加上脑子天生转的比较快,所以,年少时与秦铁牛一干人在一起玩时,无论好事坏事,出谋划策都是他邓策来做。

当年,这邓策与秦铁牛等人拜把子时,尚且还只是个童生而已。

因此,时至今日,虽然最擅与人打交道八面玲珑的老大秦铁牛攀了高枝,但有了难解的事,兄弟们还是愿意找老二邓策商议商议。哪怕最后没采纳邓策的意见,让邓策帮忙分析分析心里也会更有底一些。

邓策邓举人现在从身份上来讲,是比生意人秦铁牛要高很多的。但邓策还是书生意气,恪守二弟的规矩,称秦铁牛为大哥,亲自给秦铁牛倒茶。

秦铁牛也不觉得惶恐,坦然受之。

秦铁牛把发生在秋实客栈的事说给邓策听。邓举人听罢,沉吟道:“那怪人是哪地方的口音?”

秦铁牛想想道:“听不出来。那人虽然刻意说着汴京话,但很明显并不是京城人。而且他的声音也绝对不是正常的,好像在喉咙里塞了什么,故意不用原本的声音。但又听不出是哪里口音。好像...有点像蜀地口音,又有点像关中口音,又好像都不像...”

邓策摸摸下巴,点头道:“应该是比较了解你们的人,甚至可能是熟人,否则没必要隐瞒声音和口音。最近你有没有得罪谁?”

秦铁牛道:“得罪算不上,因为生意上的事,跟咱们那块其他几家做生意的掌柜闹了些矛盾,但都妥善解决了。”

邓策又问道:“你觉得那人像是冲着你来的吗?”

秦铁牛道:“不像冲我,但也不像是冲咱们客栈。”

邓策来回踱了几步,忽然道:“会不会是陈东家的仇人?”

秦铁牛摇头道:“咱们东家是什么身份你又不是不知道,北军伍长、修行院新晋学生,现在又在武当山与大真人们混的很熟。莫说咱们东家脾气好一般不得罪人,就算是得罪了,谁敢来找茬?”

邓策想想,又道:“说是这么说,但也保不齐有些不懂事的以为自己了不得,来找麻烦。既然那人武艺高强,十几个人不在话下,想必也是有点底子的。”

秦铁牛轻叹一声,站起来走几步,左思右想不得其法。

两人沉默片刻,邓策又道:“那人走时,你派人跟了吗?”

秦铁牛点点头。

正说话间,那被秦铁牛派出去盯梢的人到了。盯梢人说,只跟出去七八里,刚出城门,就丢了那怪人的踪迹。无奈之下,盯梢人只得回客栈复命,守在客栈的老五让盯梢的人直接来北郊二哥家报告。

秦铁牛道:“意料之中罢了。想必那人也不会轻易被咱们盯梢,否则他也不敢来挑衅咱们秋实客栈。”

“早有预谋?临时起意?二者兼有?”邓策喃喃自语,片刻后,道:“大哥,咱们先把人撒出去找,千把弟兄撒出去,找到那人也不是不可能。就算找不出来,对那人也算是一种警告。况且,那人打伤了十几个伙计,就算是为了报仇,这也算报了,以后会不会再来还说不定呢。”

秦铁牛不置可否,依旧低头沉思。

邓策又道:“这事只能走一步看一步,毕竟咱们在明敌人在暗,大哥你别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咱们兄弟从小都命苦,不知吃过多少亏受了多少苦,这不都过来了吗。”

秦铁牛笑笑,道:“我倒不是害怕。我是啥样人你们最清楚,不管是以前还是往后,不管遇到啥事,就是一个字干,没啥好怕的。我就是担心这事影响到咱们陈东家,东家现在虽然已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对东家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我作为他的好兄弟,我想尽我所能的帮帮他,再不济也不能成为他的累赘。我前半生已经过得不成样了,以后,我想过得像样些。能帮上东家的忙,能帮帮咱们这帮弟兄...”

邓策听罢,紧紧把住秦铁牛的胳膊,激动的道:“大哥,做弟弟的能看到大哥变成如今这样,真的很高兴!说实话,弟弟以前跟着大哥,不过是求个庇护,但现在弟弟觉得,大哥如今当得起咱们的大哥。不是因为大哥背后的人多么厉害,而是大哥的眼界和想法,是我们做弟弟的楷模!弟弟去年侥幸考上了举人,在家这一年,也想明白了很多事。我想,以后我们都要努力去拼,为了身边的人!”

两个曾经年少无知,不懂进取,不知如何向上,不想未来怎样的男人,在这一刻,成为了真正的男子汉。而彼此之间的情谊,从起于互相抱团利用,升华成为了惺惺相惜的知己之情。

往昔不堪回想的岁月已不可挽回,但未来掌握在他们每个人自己手中,他们很清楚,只要他们努力,就算开不出多么美丽的花,结不出多么沉甸甸的果实。但,终会开花,终会结果的。

游戏着混于人间的人们是一帮,奋斗拼搏于人间的人是另一帮。他们从前者成长为后者,则更有一种浪子回头金不换的意味。未来究竟如何,他们现在并不知道,但他们有了奋斗的明确想法,并且将之付诸于行动,那就足够了。

我想做,我去做,成功与否,都无愧于心!

第一百二十八章 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秦铁牛和二弟邓策计议已定。秦铁牛回到客栈,让老五去把其他弟兄找来,然后众人开了个简短的会议。

会议结束后,秦铁牛找人画了几十张那怪人的画像,分发给弟兄们,众兄弟将手下的小弟全部撒出去。

上千人融入汴京城,如鱼群入大海不见踪影。

秦铁牛知道,不一定能找到那怪人,但就像二弟邓策说的那样,震慑一下也是好的。

第二天,平安无事,怪人没来。

第三天午后,怪人还是没来。

第四天午后,怪人终于又来了。

还是那副不可示人的装扮。怪人这次直接坐到上次的位上,还没来得及叫小二,秦铁牛就吩咐人送上酒肉了。

怪人回头瞧瞧柜台后的秦铁牛,用辨不出本来的声音和听不出何地口音的声音说了句‘懂事’,然后便埋头自顾自吃了起来。

吃饱喝足,怪人抹抹面具后的嘴,说道:“人呢,听说你们在找我是吧?有多少人全上来,不然待会我可走了。”喉咙里似乎放了什么东西,导致声音很是低沉,听起来就像锉子锉木头的吱呀闷响声。

秦铁牛这时走到怪人面前,跟上次一样,先拱拱手,然后道:“敢问客官意欲何为?是咱们店的酒菜不合口味还是另有缘由?还望客官指教。”

怪人剔着牙道:“我问你件事,你跟我说老实话。你们秋实客栈一个月能不能挣一万两银子?”

秦铁牛装模作样想了一会,才道:“目前还不能,但最多一年之后,每月毛利一万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毛利是啥?”怪人道。

“毛利就是不算工钱和其他开支的利。”秦铁牛心想这人毛利是什么都不知道,看来也不是什么聪明人。

怪人唔了一声道:“啥意思?说清楚点!”

秦铁牛这回是真的要想想怎么回答了,这么简单的问题,要解释给这个武艺高强但脑袋不怎么好使的人,真不是件容易的事,想了一会后,才勉强道:“毛利就是往多了算利润,也就是说,一年之后,大概算来,咱们秋实客栈每个月能挣到一万两,但只是往多了算的,真细算起来,可能不到一万两,但也八九不离十了。”

怪人点头:“这样讲我就懂了嘛...啧啧,真是了不得!小小一间客栈,竟能挣这么多钱,真不知道你们这些黑心商人是怎么赚的。我在咱们家乡...哎,咱们家乡穷啊,做生意的虽然多,但纯靠做生意挣到钱的几乎没有,咱们那都是比谁的拳头硬,比谁的拳头多。拳头最多最硬的,钱就挣得最多。不像你们这,又不能打架又不能比拳头,客栈酒馆全靠酒菜味道招揽客人,非得酒菜味道好,还得小二伺候的好,太难了吧!”

秦铁牛此时适时的坐下,给怪人斟满杯中酒,道:“客官这话说的就不对了。”

怪人斜了眼秦铁牛,道:“咋不对了?”

秦铁牛也给自己满上,道:“咱们京城也要靠拳头。只不过咱们明面上和气一些,暗地里私底下照样是为了多争点利打的头破血流。”

怪人挠挠头:“说清楚点。秦掌柜,我告诉你,跟我说话别绕弯弯,直说、说清楚。”

秦铁牛又得想会儿,才道:“是这样子的。首先,在京城做生意也要有拳头,你没拳头,人家派几个人往你店里一坐,打扰别的客人喝酒吃肉,客人下次就愿意来了。那你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得找到幕后指使者,跟幕后的人谈,谈妥了,或者给点钱打点一下,或者说好合作的方法。但是,能坐下来谈,是建立在谈不拢你也不怕他的前提下,真谈不拢时,大家开打便是。你若是拳头不多不硬,那你这店就开不下去。客官的家乡,我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但根据客官您所说的,我估计是很原始的那种做生意的法子,官府管不了,或者说是不想管。其实说白了,那种原始的和咱们京城的,根本上来讲,都是一个道理。只不过一个做些粉饰,另一个直接点罢了。”

怪人听罢秦铁牛这番长篇大论,不由自主的点头,道:“秦掌柜说的好像很有道理,不过没啥用,对了,你刚问我有啥指教是吧?”话音未落,怪人忽然一把掀翻桌子,轰隆一声,桌子粉碎,桌上的盘子酒坛跌碎一地。“没啥指教,就是想掀桌子,嗯?”前一刻还聊得好好的,下一刻说翻脸就翻脸。

正当这时,老五领着几十个青皮混混冲了出来,将那怪人团团围住。

秦铁牛站起来后退两步,拍拍洒脱在长袍上的油渍,又拱拱手,脸上看不出怒色,道:“客官,有意见,提便是,上次打伤我们伙计,这次又掀桌子,太过分了吧?”

怪人呵呵怪笑两声,道:“就是要过分,我这就算过分了?有些人做的事,比我还要过分百倍千倍,你咋不说了?来啊,就你们这些料,恐怕不够打啊!”

秦铁牛抬手制止住欲冲上来的众人,道:“还请客官明示,我们究竟怎么得罪您了?”

怪人终于不再坐着,站起来走到秦铁牛面前,与秦铁牛对视片刻,然后毫无征兆的忽然抬脚便把秦铁牛踹飞出去。秦铁牛并非习武之人,仗着魁梧身子打个普通人倒是不在话下,但此时他根本没有任何反应的机会,连抵御的姿势都没做出来,便飞了出去。重重的摔在另一张桌子上,把桌子压得四分五裂,人也摔晕了过去。

此时,老五手一挥,大喝一声,众人一拥而上。

老五名叫邱兴安,手上功夫是有底子的,虽然也是孤儿,但他自小便被父亲逼着练外加硬气功和外家拳。后来爹娘早亡后,养成了每日练功习惯的邱兴安并没有荒废功夫,依旧勤勤勉勉。拳法虽然本身并不是什么名门之招数,但这么多年练下来,胜在水磨工夫,单从武道上来说,邱兴安的武艺算得上马马虎虎。

他带着这几十个小弟,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因为知道这次面对的敌人武艺高强,所以特地选了些身强力壮的,甚至里面也有不少会点武艺的。

几十个手拿长短不一木棍人高马大的青皮混混前赴后继的上前。虽然老五邱兴安心里早有所准备,知道他们这群人多半是讨不着便宜的。因为在他们做好充分准备的情况下,对方仍然敢来,而且还敢掀桌子打老大,说明有底气,否则根本不敢如此。

这怪人既然有底气,就有凭仗,凭仗的无非就是高强的武艺。

但是,即便早有心理准备,当真的出现一边倒的场面时,老五邱兴安还是吃了一惊。这怪人的武艺,看起来并不如何高明啊。只不过是随手一拨伸脚一踢,就把加往他身上的木棍拳脚扒拉开了。说轻松吧,那怪人看起来似乎也不轻松,但说不轻松吧,那怪人还能插中间说几句嘲笑的话来。自己手底下这帮精兵,基本上每个人都是一两招后就被打的倒地不起,并且没有了再战之力。

老五邱兴安一直在旁边观察,没有急着先跟这怪人交手。倒不是存着小弟们先上大哥在后的贪便宜心思,而是作为大哥,在面对这种棘手的战斗时,他需要先了解对手。不然他打头先上,被对手放倒后,小弟们失了主心骨,容易溃散。就像两军对垒,主帅坐镇中军是最明智的选择,若是上来就冲锋陷阵,一不小心被砍了,那这仗就没得打了。

老五邱兴安眼见着小弟们一个接一个被打倒在地,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只剩下五六个人了。这群小弟都还算忠心耿耿,要是搁在一般混混堆,这么多人倒下,还在不停往前上的情景,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早就吓得不敢再打了。

老五邱兴安往前斜跨出一步,挡住还要再上的几人,道:“我来。”

几个小弟纷纷道:“二哥不用你动手,咱们能行。”

邱兴安心想,你们行个屁,这么多精兵强将都不够人家随便打打的,口中却安抚道:“我先来会会,你们先等等,瞧好了!”

那怪人上下打量一番邱兴安,讥讽道:“就你还想跟老子放对?老子只用一只手你都扛不住信吗?”

邱兴安干笑道:“嘿...不信。”

怪人道:“你们都不是修行界的人,跟你们动手没意思,一点挑战都没。”

邱兴安道:“就你老人家这半桶水的把式,也能算修行界的人?你知道这家客栈的东家是谁吗?”

怪人歪歪嘴角,道:“怎么不知道?陈乐天嘛!他可是大人物!想当年我们若不是他...嘿!”说到后面,怪人是咬着牙从牙缝里蹦出的那个‘嘿’。

邱兴安道:“咱们东家是书院修行院弟子,又是北军的人,您老若是识趣,快快走,不然用不着咱们东家来,我直接就能废了您!”

怪人嗨了一声道:“年轻人不要太气盛!”

邱兴安大笑道:“不气盛叫年轻人吗?!”

第一百二十九章 怪人又来了

此时的秦铁牛已经转醒,被身边的小弟扶着站起来。捂着胸口被踹的地方,秦铁牛嘶了一声,疼啊,五脏六腑翻江倒海般的难受,一时间说不出话来。只能看着老五邱兴安跟那怪人在那打嘴仗。

不气盛还叫年轻人吗?

秦铁牛听到老五说出这句话,真想鼓掌大喊一声好,奈何现在有伤在身。

老五脖子上那条又深又宽的刀疤很好的注解了这句话。他们十兄弟里,老五所受的苦难最多,不知是苦难的培养还是老五天生心性如此,最不怕流血不怕事的就是老五。

所以说到最能打的,就是老五和手底下的这帮精兵强将。

老五邱兴安一句‘不气盛还是年轻人吗?’,说的那怪人一时竟无言以对。

话说至此,到了该动手的时候了。

邱兴安把手中的粗木棍往飞射向怪人的面门,同时,揉身扑上去。

邱兴安练了二十多年的外家拳,此时毫无保留的扑上去,加上他原本就魁梧的身躯,气势如虹。

怪人冷笑一声,抬手轻轻一拨便把飞来的木棍拨落在地。

“嗨!”邱兴安已到怪人跟前,横胳膊往怪人身上抡去,颇有威力极大的八极拳架势,随即被怪人挡住后,邱兴安胳膊只是微微收回,又改成自上而下再度砸向怪人的头,威势不小。

怪人咦了一声,似乎来了兴趣,与邱兴安缠斗起来。

此时的邱兴安虽然心中没底,但一旦进入战斗状态,他就整个人沉浸到其中,心无旁骛,专注于每招每式的蓄力攻击角力收回...

几招过后,邱兴安发现,这怪人厉害的其实不是拳脚招式,而是胜在内里真气充沛。他的武艺高于手下的小弟们,所以小弟们拳脚棍棒及不到怪人之身,但他时常能够结结实实的打在那怪人身上。但关键是,打在怪人身上后,根本伤不到怪人,反而会被怪人身上的真气弹开。

怪人也看出来邱兴安这套拳法是吸取了八极拳的优点,加以改变而成。

十几招过后,邱兴安眼见拳脚伤不到这怪人,后退几步,从旁边的小弟手上夺过一把刀来。

怪人道:“年轻人,横练外家拳不错,刀法恐怕不是你长处吧?”

邱兴安挥刀砍去,口中道:“你管我是不是长处?”

怪人口中嘿一声,上前半步迎上邱兴安的刀,以非常快的速度一把抓住邱兴安的刀,旋即用力,登时把邱兴安手中的刀夺了过来,然后怪人倒拿着刀,以刀柄拍向邱兴安的腰间,沉闷的一声响,邱兴安一口鲜血吐出,站立不住,瘫倒在地。怪人冷笑,走上前似欲在邱兴安的胸口上踩一脚。

秦铁牛此时终于能说话,被人搀扶着走上前,道:“客官手下留情!”

怪人转过头,看着秦铁牛道:“秦掌柜身体太弱,我只不过轻轻一脚而已,你就要到现在才能说得出话。有钱又怎么样?这么多人还不是卵用没?”

秦铁牛道:“你想怎样直说便是,何必如此羞辱我们?我们这些小人物当然不是你对手,但咱们陈东家是什么人你知道,不是好惹的!”

怪人道:“就是你们陈东家在此,他也不是我的对手,他只不过是刚入春境而已!今天就玩到这,过几日我再来玩,再见了诸位!”

说罢,怪人大笑着走出去。

秦铁牛的伤并不重,一觉睡就好了,看来那怪人对秦铁牛那一脚是脚下留情了。

倒是老五邱兴安的腰伤比较重,郎中说,伤到了筋骨,得两三个月才能好,要好好将养,不要乱动。

邱兴安在床上握着秦铁牛的手道:“大哥,那人应该是修行者,真气充盈,不是我们这些人能对付的。恐怕...恐怕要报知陈东家...”

秦铁牛拍拍老五道:“我知道,你好好养伤,接下来的事我来处理,你放心吧。”

第二日,秦铁牛就来到了武当山找陈乐天。

这事如今已经很棘手,怪人来了两次,都是选的人不多的午后,要是选个吃饭的点,客栈里都是客人,这样搞个几次,客人不明就里,不愿来吃饭喝酒,那就麻烦了。要知道,秦铁牛花了很大的心思才让秋实客栈的生意变得如今这么好,都是他的心血啊。

陈乐天听完秦铁牛所说的事情经过,沉吟道:“这事说简单不简单,但说难也不难。现在的难点无非就是那怪人武艺高强,你们没人能治得了他。”

秦铁牛点点头。

陈乐天笑道:“其实只要我去,定能打的那怪人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秦铁牛道:“乐天,别开玩笑了,这事很蹊跷,你要重视啊。”

陈乐天道:“铁牛,出了这事儿我才知道,原来你挺厉害啊,你们十兄弟个个都是人才啊,举人,竟然还有个举人。你们手底下有千把人,可以为害一方了,哈哈!”

秦铁牛无奈的道:“赶快想想办法,再来个几次,咱们客栈估计就要被他砸了。乐天啊,钱财是小,面子是大啊,你堂堂书院修行院新晋弟子,被个不明来历的人如此羞辱,日后还怎么在江湖上立足?”

陈乐天拍拍秦铁牛的肩膀道:“我看你比我紧张多了,哈哈...好,明日我就跟掌教请假回去一趟。”

第二日,陈乐天早上天刚亮就从武当出发往回赶,回到家时,刚好赶上吃早饭的时间。吃过早饭,陈乐天来到老五邱兴安处。邱兴安现在就在客栈里修养,秦铁牛想解释几句,但被陈乐天打断说:“这是应当的,邱兴安是为了咱们的事受的伤,在此将养是理所应当的。而且,铁牛你要记住,你的兄弟就是我的兄弟,以后不要再跟我见外,懂吗?”

秦铁牛听了这话,感动的不知说什么好,只是拍拍陈乐天的肩膀,心中更加坚定追随陈乐天的脚步。

陈乐天跟秦铁牛来到邱兴安的房间,邱兴安正躺在床上看书,书封面上写着《金瓶梅》三字。

“老五,这是咱们陈东家。”秦铁牛介绍道。

“啊!”邱兴安一惊,猛地挺腰想坐起来。陈乐天早有准备,邱兴安刚有这个想法,就被陈乐天按住动弹不得了。陈乐天道:“不必多礼,躺好了别动。”

邱兴安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心中有股说不出的感觉。从小到大,都在人下过活,从来就没被大人物放在眼里过,更别提被在意了。方才陈东家一只手将他按在床上动弹不得时,那种关心的眼神,让邱兴安竟有种在做梦的感觉。

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个小瓶子,崩开塞子,倒出两个红色药丸,递给邱兴安,道:“这是武当的药,我特意从陆大真人那要来的,你吃下应该会很有效果。”

秦铁牛在一旁道:“不行,绝对不行!陆大真人的药千金不换,怎么能这么浪费。老五这伤养养就能好,不必破费这个,乐天你的好意...”

“放屁!”陈乐天骂了句,然后对邱兴安道:“吃掉!”

邱兴安被吓一跳,只得乖乖的把药丸往嘴里一扔,咽下。

陈乐天见邱兴安吃下药丸,这才满意,对秦铁牛道:“铁牛我跟你说,莫说这药丸价值千金,就是价值万金十万金,也比不上兄弟情谊,你以后改改你这臭毛病,年纪轻轻的,满脑子都是钱,什么东西都折算成钱比划一下,有意思吗!”

邱兴安被陈乐天说的眼泪都要下来了。

秦铁牛则被这番话讲的无话可说,不过他并不同意陈乐天的话,不看钱看什么?这世上第一等事是为百姓,我这样的小老百姓又做不了大事,第二等是做个修行者,我就更没修行者的天赋了,那我不看钱看什么?我不能做个无用的人,想要有所建树,或者说想出点成绩,我不在钱上努力在什么上努力?

陈乐天看秦铁牛的表情,知道他不服,也知道自己估计三言两语说服不了他,于是换了平和些的语气道:“我的意思是,老五跟咱们都是一家人,吃了这药丸,能早点下床,也能早点做事嘛,天天待床上搁谁谁不急?”

秦铁牛这才嗯了一声,对邱兴安道:“老五,你跟东家说说那怪人的武艺。”

“好...”邱兴安躺在床上,把自己跟那怪人交手的经过慢慢道来。

陈乐天军伍磨炼这些年,武道一途,跟邱兴安能说到一起。邱兴安若是跟秦铁牛说,很多只有练武之人才懂的东西秦铁牛不一定懂,但跟陈乐天说,陈乐天就懂。

邱兴安躺在床上这两天,不断地在脑海里复盘当日一战。

很多之前没想到的现在咂摸咂摸都品出了不少新的心得。首先,那怪人必然不是武道之人,换句话说,就算他是修行者,也必然不是以武道入修行境的。第二,那怪人所用招式,根本就没有招式。再换句话说,也就是那怪人根本就不会招式。也就是说,那怪人只会凭借自己丰沛的真气来战斗,仗着真气充盈刀枪棍棒伤不到自己而已。

第一百三十章 准备跟怪人干一架

老五邱兴安跟陈乐天分析着那怪人的武艺,秦铁牛在旁边插不上嘴,听了一会后觉得没意思,干脆就在旁边的长椅上睡觉。

陈乐天跟邱兴安聊得兴起,搓搓手道:“老五你的武艺不错啊,等你伤好了咱俩比划比划,我以前在军中天天都有的练,现在就不行了,身边没人练。”

邱兴安连忙摇头道:“东家您高看我了,就我那点伎俩不够你一个手指头打的。”

陈乐天道:“没那回事儿!单论武艺的话,我还不一定是你对手呢。我们军中练的都是杀人技,可能不好看,但绝对实用。我瞧你对武道很有天赋啊,以后有机会了给你介绍个厉害的师父。”

邱兴安又是一番感动的涕泗横流,躺在床上直呼东家高义,我邱兴安以后跟着您做牛做马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

两人说了大概有一个时辰的话,最终得出结论。

那怪人只是体内气脉二海真气充盈,至于其他方面,则连邱兴安恐怕都要比他高明了。

陈乐天心中有了计较。

嘱咐邱兴安好好养伤,把心放坦坦的,一切有我陈乐天。

跟秦铁牛走出屋子,陈乐天对秦铁牛说:“老五把你当兄弟,你也要把他当兄弟,别觉得人家做什么都是该该的!”

秦铁牛沉默不语。

陈乐天又道:“哪天有空,在燕归巢摆一桌,把你所有兄弟都请来,我要好好跟他们认识一下。铁牛,从这点来看,你过去这么些年虽然过得混,但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单凭老五这人,你就没白交他这兄弟。”

“好。”秦铁牛点头,面上依旧没有表情。

两人来到客栈大厅,还没到中午吃饭的时间,店里人不多。

陈乐天对秦铁牛分析道:“根据你听到的,从那怪人的只言片语中,可以很明显的得出结论,此人是冲我来的,我是他的仇人。”

但是陈乐天想不到自己这是跟谁结了仇。

在军伍里待了五年,杀人很多,但那都是战阵上的事,又不是私怨。没听说过谁家子弟在战场上被杀了,然后他的亲人来找当时动手的那个敌人报仇。

至于回京之后,他得罪的无非就是两方。

第一就是被覆灭的白虎帮,当初将军府第一护卫梁天刀跟他陈乐天一起率人冲进白虎帮,顷刻间灭了白虎帮。然后梁天刀不知是好心给陈乐天打名气还是恶意,反正梁天刀亲口对吓得屁滚尿流的白虎帮帮主和帮众说,这是陈乐天陈公子的本事,你们记住了。

但陈乐天仔细想来,白虎帮那些残余势力和残废了的昔日帮主,对将军府畏之如虎,一听到将军府三个字,个个都成了待宰的羔羊,如今又怎敢来报仇?况且,当时他还不是书院修行院的学生,如今又加了这层金光闪耀的身份,白虎帮那些人就更是百分之百不敢对自己有怨言了,更别说什么来复仇了!

第二,就是曾经的吏部侍郎郭永春。郭永春堂堂吏部侍郎,被陈乐天亲手拉下来,贬谪为城门小吏。不过陈乐天在这件事中间,并没有显出名声。虽然因为大将军的原因,他出谋划策占了主导地位,但只是在幕后,幕前还是将军府以及刑部尚书和御史大夫。可以说,郭永春并不知道,他之所以被拉下马来,最大的主谋是陈乐天,他甚至连陈乐天是谁都不知道。

而且,陈乐天听人说那郭永春现在已经洗心革面老实做人了,应该也不会没事找事,但也说不定。

除此之外,陈乐天就想不到还有谁了。

秦铁牛问道:“现在该怎么办?你亲自上还是......”

陈乐天道:“当然是我亲自上,难道还要叫武当的王重阳大真人或者柳师上?”

秦铁牛不禁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柳大宗师就不说了,估计你一提,柳宗师又得把你揍一顿,至于王大真人,要是真能把他请来,那也行啊。”

陈乐天哈哈笑道:“我在武当跟王大真人把牛皮都吹上天了,这点小事要是还麻烦他,岂不是自己把自己牛皮戳破了。”

两人都笑。秦铁牛担忧了这几天的心,看到陈乐天智珠在握的样子,现在才放下心来。其实想想,陈乐天的背后站着这么多强大的人,还有啥解决不了的问题呢。

最后陈乐天做出应对的策略,这几天他就在客栈里等那怪人。待那怪人来,他就上场先跟那怪人谈,谈崩了就跟那怪人打一场。要知道,自从化用了柳师的霸道真气入了自己的气脉二海后,他就没再跟人动过手了,正好借此机会看一看自己进步了多少。

陈乐天很清楚,不管是武道还是修行境,想要提升除了每日不缀的修炼之外,就是实战。行不行打一架,打一架的作用胜过闭门造车一个月。

很切实的一种证明,就是战阵之上的老兵,可能他们原本一点功夫底子都没,但疆场磨炼久了,打的仗多了,留存下来的,就都是千金不换的高手了。他们并不一定知道各家各派的拳法套路的优劣,但他们一定知道怎么保命怎么杀人。

第二天,陈乐天去了趟青天阁,向柳师安师问个好。

两位大宗师把陈乐天上上下下打量个遍。

安师慈祥的道:“乐天进步不小,看来武当的大真人挺关照你。不错,继续保持下去。”

柳大宗师对于陈乐天的进步是大还是小并没有做出点评,只是问道:“怎么回来了?”

陈乐天拱手答道:“家里有点事,所以回来处理一下。”说罢,陈乐天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瓶子,双手递上,一副讨好的模样道:“安师柳师,这是武当山陆大真人炼的清气玲珑丸,专供圣上服用的,市面上一粒可得卖上万两黄金啊。弟子专门从陆大真人那求来的,特意给您二位的。”

柳大宗师接过,晃了晃,道:“怎么就这几粒,陆真人也太抠了吧。”

安大宗师将瓶子放入袖中,笑道:“知足吧,没听乐天说,就这一瓶七八粒,得七八万两黄金呢。”

陈乐天也笑,道:“我只说我自己服用,所以他才给的少。要是提您二位,那陆大真人肯定得给个十瓶八瓶的。”

柳宗师听了这话,满意的嗯了一声道:“那是自然,本宗师在武当是横着走的。陆龟蒙那小子虽然打架不行,但炼的丹药还是可以的,乐天你好好跟他们混熟了,多弄点陆龟蒙的丹药来。”

安师适时的道:“你在武当横着走?你几时变成了螃蟹?就算你是螃蟹,碰到了许逍怎么办?还能横着走吗?”

“这个...乐天啊,你去吧,家里的事处理完就回武当,不要耽搁,修行最重要。”柳师挥挥手。

“弟子告退。”陈乐天拱手一礼,走了。

刚走出门,就听柳师在里面说:“小辈面前不要拆我台行吗?”

然后是安师温和的声音:“先生要有先生的样子,不要吹牛,带坏学生。”

柳师:“真想揍你。”

安师:“懒得搭理你。”

陈乐天回了趟自己的住处,室友杨越山不在,问了其他同学,听说杨越山回梁国了。问回梁国做什么,说是回家过年。

陈乐天听了这个消息微微一笑,作为龙虎山草庐年轻一代中的翘楚,这个家世显赫但是家中争斗不断的梁国人,显然是被他的一番话说动了。

家里再争再斗,也是家,再大的矛盾都改变不了家这个字。这么多年没回家,该回去看看了。

陈乐天当时跟杨越山说着话的时候,杨越山不置可否,现在看来,应该是想通了。

陈乐天发现他和杨越山的住处被打扫的很干净,在屋前屋后转了几圈,有个杨越山的仆人来了,看见陈乐天,仆人恭敬的行礼。仆人是杨越山很多年前从家中带出来的仆人,一直称呼杨越山为少主,他告诉陈乐天,少主临走前吩咐,每日都要来此洒扫。

陈乐天不禁感叹:“大户人家的气象就是不一样啊!”想想杨越山,自从他离开书院去往武当后,就再没见过。

他觉得杨越山不像是草庐出来的弟子。没有草庐信徒对于草庐的那种狂热盲目的追随,没有草庐为达目的决不罢休的狠辣,更没有草庐那种凌驾于平民百姓之上的优越感。

陈乐天有种想法,杨越山能考上修行院,青天阁的考官们恐怕看中的正是这样的杨越山吧。若杨越山跟草庐二弟子冯霄霆一样,为了草庐的未来,根本不在乎学生本人是否愿意拜入草庐,而强行掳去孙子书,那恐怕杨越山也考不上修行院吧。

当然了,这只是陈乐天一厢情愿的想法,青天阁考官们心里想的,不止是他陈乐天猜不透,这天下之人都猜不透,没人知道青天阁到底喜欢什么样的学生,到底达到什么标准的学生才会入得了考官们的法眼。

也许,这就是青天阁,这座大宋最大的书院,被天下之人青睐景仰的最大缘由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身正气

陈乐天在家里过了三天,没有任何动静,那怪人也没有再来。

陈乐天每日在家除了吃睡就是读书。

在武当的几个月,有个很大的收获,就是可以自由进出藏书阁后,每次他进去都要抄很多书。

掌教师父说,不能把书带出来,但没说不能抄书。所以陈乐天好好的利用了这个机会,抄了大量儒释道以及百家的书。

大宋以儒学为官学,兼收其他各家,连圣上都常来武当借书。武当的各位真人虽然穷,吃的不怎么好,睡的也不怎么好,但凝聚了前人心血的各家书籍,一个藏书洞,就比得上百万两黄金了。

这段时间,陈乐天在读前朝朱子注解论语的天时录。是孤本,全天下目前唯一的原版只有武当山有。圣上曾差人来要过,但被掌教李玄同断然拒绝,亲手抄了一份,然后亲自送到皇宫。

圣上还能说什么?人家武当掌教已经亲自来请罪了。为了彰显帝王风范,圣上也就没追究李玄同抗旨的罪,还嘉奖了一番李玄同,说李掌教一字千金,朕能得李掌教手书一部天时录,也是孤本啊。

天时录洋洋十几万言,是朱子花甲之年所写的书。其中对于论语中很多既成的定论都有完全不同的理解。此书的内容时至今日,都常被士子文人挂在嘴上讨论。爱之者众,反对者亦众。

不过陈乐天看书从来不会如一般士子那样,要么推崇无比,要么就是反对批的一塌糊涂。

读书嘛,尽量不要存着同意或者反对的心态。能读出对自己有用的就好,读不出,可能不是书本身的问题,而是自己的问题。

反正陈乐天很满意自己的这种心态,正因为如此,他才能不断进步啊。

不过读书也不能从早读到晚,这样很容易产生倦怠的情绪,效率会很差。所以陈乐天一般都是早上读,读到吃午饭就停。下午就不会再读。

下午他会出门走动走动。

离乡这么些年,回京后直到现在,他都腾不出时间,所以这几日等那怪人的空档正好无事,所以就出来看看。

邻里那些年纪大的叔叔伯伯们都还健在,这点陈乐天很欣慰。

陈乐天提着酒肉一家一家去拜访,去感谢这些曾经在他们家最困难的日子里,帮助过他的邻居。

东边刘家如今已换了门头,普通百姓的门头换大了些,换成了符合刑部直隶清吏司掌印书记的门头,这个八品官在京城当然算不得什么,但厉害的是以后还能升啊,七八年后升个六品七品可就不得了了。

想当初,陈乐天从军前,刘家那小子还流着鼻涕跟他后面喊哥哥带我玩呢。如今啊,才五年,刘德龙那小子就成了左邻右舍交口称赞的清官了。

陈乐天踏进刘家的门,刘家老爷子和老太太看见陈乐天,高兴一把拉住陈乐天的胳膊,不知该说什么,就是笑,两双手不停地在陈乐天身上捏来捏去。

陈乐天递上酒肉,道:“三伯三婶,身体都还好吧...”

刘三婶的手忽然在陈乐天的屁股上捏了捏,点点头,说:“不错,乐天长大了,可以娶媳妇儿啦,有相中的女孩吗?三婶给你说媒。”

陈乐天嘶的吸口凉气,屁股和脸上都火辣辣的,勉强笑道:“三婶您别捏了,我都多大了...”

三婶收回手,犹豫了下,将那只刚捏过陈乐天屁股的手举起来,掐在陈乐天的脸上道:“你多大啦,还没成婚生子,就还是孩子,来,老实交代,有没有喜欢的女孩。”

刘老爷子笑着道:“老婆子你就别闹了,乐天害羞了,哈哈...”

“爹娘,你们在跟谁说话。”从屋子里走出来一个跟陈乐天差不多大的男子,方脸阔额,眼神泠然,一脸正人君子的模样。一看见陈乐天,男子咻的一声跳过来,抓住陈乐天的肩膀:“乐天!好久不见!”

“正清,好久不见!”

两个男子把着臂膀互相打量。

陈乐天在刘正清的脸上,能依稀看到当年那个挂着鼻涕追他后面玩的小男孩的影子。但比之小时候,如今的刘正清,脸上愈发的刚毅正派了。让人远远望去,就能感受到一股正气扑面而来。

人说相由心生,这话其实一点不假。从邻里对刘正清的评价就能知道,刘正清虽然做了个本该油水很足的官,但没有鱼肉乡里,没有贪腐。至少明面上没有。

对于做官,陈乐天的理解是这样的。贪,可以,但不要贪到穷人头上,不要贪到那些日子都不能过的普通百姓身上。从富商身上刮点不伤筋动骨的油水下来,那都是可以接受的。毕竟谁家都要过日子的。另外就是,得做实事,不要贪了银子却什么都不做。当年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如今依旧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捞黑心银。那就不可饶恕了。

刘正清把陈乐天拉进屋里喝茶。刘三伯和三婶出去买菜。定要留陈乐天在家吃饭。陈乐天盛情难却,就答应了。

陈乐天看着三伯三婶出门的背影,对刘正清道:“其实我早就回来了,但一直在忙,没时间来拜访,这几天正好在家,我就想无论如何得来看看三伯三婶。”

刘正清道:“知道你忙,青天阁的考试,后来又听说你去了武当修行。我爹娘早就想去找你了,被我拦下来,我说乐天忙,说你不忙时自然会来看您老的,他们这才作罢,还担心你成了大人物不理他们了呢。”

陈乐天看了眼刘正清,笑道:“正清小看我了,我陈乐天就是成了大宗师,成了大将军,在我眼里,三伯三婶都还是那个三伯三婶,你那时候小,可能并不知道,我爹娘出殡下葬,三伯三婶帮了多大的忙,不说他们平时怎么照顾我,就凭这份恩情,我也会记一辈子。正清,我也不管你今后站的多高,是能自由出入宫廷的一品二品还是不入品的刀笔小吏,咱们都是好兄弟。”

刘正清哈哈大笑,站起来道:“乐天,客套话咱们就不必说了。”顿了顿,刘正清道:“我问你,几个月前的那桩吏部侍郎郭永春之案,是不是你居中处理的?”

陈乐天心中一惊,下意识道:“什么意思?”

刘正清微微一笑道:“还装啊,我看到你跟尚书大人在一起嘀嘀咕咕说什么了。那时候我还不敢认你,后来回来一打听,果然你回来了。之后在刑部我又远远见过你几次,那时候随在你身边的还有个好像是将军府的护卫,虽然我并不知道你在其中到底起了什么作用,但你一介白衣,那段时间频繁出入咱们尚书的办公室,频繁出入刑部大牢,必然是有什么关窍,你敢否认?”

陈乐天听罢,轻叹一声,道:“正清,我真想不到如今的你已如此老辣,你入刑部才几年,竟已如此!真是佩服!”

刘正清心想,佩服啥玩意儿,还跟我打马虎眼,你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啊?尚书大人挺看重我,出去查找郭永春在郊外窝藏的民女就是我带人去的。口中道:“那郭侍郎恐怕到现在都不知道,把他弄下来的主谋是你吧。”

陈乐天哈哈大笑。刘正清就看着他笑,心想,看你还要装到何时。

陈乐天见隐瞒不住,点头道:“其中关乎到魏国谍子,我只能跟你说,郭永春一半是自掘坟墓,一半是受了牵连,但总得来说,郭永春落到今天的地步并不亏。其他的我就不能说了。”

刘正清听到魏国谍子这四个字,立刻抬手正色道:“好,你不用说了,说多了于我无益。”沾上了谍子的案件,本来就比较敏感,刘正清初入仕途,不想沾染上这些危险的事。现在的他,只想跟着刑部的前辈们踏踏实实的多学点东西。

陈乐天见刘正清有点心虚,故意道:“正清别怕,这个谍子啥事儿都没做成,在咱们大宋待了十几年,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没得到过,唯一的贡献就是替魏国多吃了咱们大宋几千斤米,而且还是花钱买的,哈哈...”

刘正清充耳不闻,端起茶杯喝茶,眼睛看向挂在墙上的山水画,一副神游外物的模样。

午饭丰盛的很,七八个菜,鸡鸭鱼肉俱全,还有上好的剑南烧春。足可见大宋汴京城内城百姓的生活水平有多么的高。一个刚上任没多久的两袖清风的刑部直隶清吏司掌印书记,都有这样的家底。从另一个方面也可看出,大宋的官吏月钱还是很足的。

要知道,刘家在十年前是很穷的,耕读世家几代没出过举人的那种穷。

但是陈乐天觉得,以汴京城现在的物价,这点酒菜再贵,也贵不到哪儿去,无非是接下来半个月刘家没钱买肉吃而已。他决定,以后没事多送点酒菜来给刘家,不然刘正清这清官当的,估计得黑化成贪官。

第一百三十二章 怪人还来

饭桌上,刘三伯和三婶不停地给陈乐天夹菜,什么鸡腿鸭腿一股脑的夹到陈乐天的碗里,吃完后,陈乐天涨的实在受不了,到院子里散了一会儿步,才不涨的肚子疼。

刘正清憋着笑在旁边走着。

一顿饭下来,陈乐天觉得刘正清虽然长成了一副正气凛然的模样,但骨子里还是当年那个大鼻涕小孩。在不说正事的情况下,说起话来还是很幽默风趣的。

刘正清告诉陈乐天,自己第一次参加乡试就中了举。陈乐天看他那样子得意的很。陈乐天笑说,我是没参加,我要是去参加必定是连中三元。

结果刘正清随口念了一段自己写的科场答卷内容,反问陈乐天写的出来否?

陈乐天登时懵在当场,好一会儿才摇头叹道:“吾不如,不如也!”

刘正清大笑。

接着,刘正清正色,说起这科场文章近些年来规矩颇多,渐有僵化之向。有些担忧科举的未来,若是长此以往,学子在学习的过程中,难免会重考不重学。

一旦出现这种情况,那科举选才举士的目的就本末倒置了,而且,更可怕的,选出来的人才,并不是真正的有用之才。

规矩多,那好,我都按规矩来,不写考官不喜欢的东西,不写敏感的东西。这样的人,做了官,还能指望他为百姓做事嘛,还能相信他能做好事吗?

刘正清忧心忡忡的道:“如此下去,恐非大宋之福啊!”

陈乐天转过脸看看刘正清,道:“你可以上书朝廷提提意见,或者也可以去礼部说一说。”

刘正清摇摇头:“我人微言轻,去礼部提意见岂不是自找没趣,至于上书,还是算了吧,咱们刑部目前有些复杂...”

陈乐天点点头,转过话头道:“你今日怎么在家,不用去刑部吗?”

刘正清道:“今日休息。”

两人一时无言。其实何止是刑部,各部里的明争暗斗在哪里都有,陈乐天现在不在其位不谋其政,也不想去置喙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刘正清不上书的原因无非就是怕长官们说他越级上奏,这可是官场上很忌讳的事。

“东家!”忽然门外冲进来一个人,陈乐天一看,正是自家客栈里的小二。

只见那小二气喘吁吁的扶着门框道:“东家,秦掌柜让我来通知您,那怪人又来了。”

“走。”陈乐天跟刘正清打个招呼,便欲随小二出门。

刘正清见陈乐天急急忙忙,问陈乐天怎么了,要不要帮忙。陈乐天摆摆手说,修行上的事,你帮不上,再说了,是小事,很快就能处理好。说完便径自走了。

半个时辰前。

午饭点刚刚过去,店里满满的客人相继离去。

秦铁牛跟几位常来的有钱客官说完话送走他们后,往柜台后面一坐开始算账,两个小二在收拾洒扫整理大堂。

戴着把头脸遮的严严实实的帽子和面具的怪人再次出现,只见那怪人抱着剑,走进门,还是依旧坐到之前他曾坐的位置。

秦铁牛对身边的人小声吩咐一句,那人快步走出去找东家陈乐天。另个小二得到秦铁牛一个眼神,就心领神会的去后堂端酒菜了。

酒菜上桌,秦铁牛在怪人面前坐下。

“客官真是锲而不舍。”秦铁牛笑道。

怪人把剑往桌子上一放,啪的一声响,道:“今天换个口味,别再搞之前那几个菜了,不好吃,别老是胡我,我要吃点好的,再给我来壶剑南烧春,不然我一生气要揍你。”

“小李,把酒换了,拿剑南烧春来。”秦铁牛招招手,小二麻溜的把酒换成金贵的剑南烧春。

秦铁牛亲自给怪人斟满酒,再给自己倒上一杯,举杯道:“虽然咱们好像算不上是朋友,但来者是客,您再怎么样,进了咱们秋实客栈这个门,我就得把您当客人伺候,来,我敬你一杯。”先干为敬。

怪人愣了愣,还跟之前两次一样,只是浅浅的啜了一口,并不大口喝。好酒入口至喉再至腹,怪人闭上眼去感受这剑南烧春的那股行走在体内的烧意,就像一团并不烈的火在身体内游走,温吞的烧的人四肢百骸都暖了。正适合在这寒冬腊月天里喝。怪人忽然长叹一口气,开口道:“秦掌柜,你们京城人都喜欢喝这酒吗?喝得起的又有多少人?”

秦铁牛再给自己斟满,举杯相敬,再干一杯,放下杯子,道:“十有八九喝酒的人都喜欢喝,至于喝得起的有多少,从咱们内城看,喝得起的估计有十之七八。”

“吹牛吧,这么贵的酒,有这么多人买得起?”怪人显然不信,嗤笑道。

秦铁牛掰着手指头算道:“客官你可能是外乡人,不知道咱们汴京城的人多有钱。而且我的意思并不是他们都能想喝就喝,只是说,真想喝了,紧一紧勒一勒腰带,一年喝个一两次,还是掏得起这钱的。你要说天天喝,那也没多少人能架得住。”

怪人又啜一口,道:“你也别唬我是外乡人,我告诉你,这酒我天天喝也能喝得起。”

“那是自然,就凭你这一身的本事,到哪都有花不完的银子。”秦铁牛适时的拍马屁,试图麻痹怪人。

怪人又叹了口气,道:“所以说你们宋人,天生就是泡在蜜罐里长大的,怎么能懂...”说到这,怪人瞧了眼秦铁牛,忽然想到什么,放下酒杯,不再言语。端坐起来,闭上眼。

秦铁牛不知道这怪人在干什么,看了一会儿,忽然明白,这小子在打坐!虽然他没见过修行者都是怎么练功的,但总听人说过,见怪人这番入定的模样,心想,可不能让他这样,得扰乱一下,待会乐天来跟他开打胜算也大一些。

想要安静对吧?我偏不让你安静。

想到这,秦铁牛开口道:“客官,燕归巢你去过没?那可是个好地方,你要是赏脸,我现在就带你去,保证闭着眼捞一个姑娘,都能让你三天下不来床!”

“其实也不对,燕归巢姑娘最吸引人的地方,其实并不是床上的功夫。这说起来就有的说了,我先跟你说琴艺,色艺双绝你知道吗?不过您可能听不惯琴,要知道,那都是文人士子们喜欢的东西,我看您是个粗人,未必懂那雅致吧?”

“闭嘴!你要再说话,我就把你头拧下来!”怪人皱眉,听语气有些愤怒。

“哟,您还敢威胁我?我好酒好菜招待你,不收你一文钱,你还蹬鼻子上脸了?我跟你说,燕归巢不带你去了,除非你跪下来求我,那我就考虑考虑。”秦铁牛站起来,指着怪人的鼻子说道。秦铁牛是什么人,你骂我一句,我能还你十句,还保证能让你气的七窍生烟的那种。

见怪人又不说话了,但见怪人的脸色很不好,似乎体内真气不太稳。秦铁牛心中一喜,看来已经成功扰乱到这怪人,最好是走火入魔吐血而亡,那就皆大欢喜了。

得添把柴,把火烧的更旺一些,秦铁牛继续道:“咱们东家说了,就你这样无门无派的野狐禅,估计半柱香内就能把你给打哭...”

“操你大爷!”怪人大骂一声,豁然睁开眼,掀翻桌子,大吼着一掌拍向秦铁牛的面门。

那一掌来的太快,秦铁牛普通人一个,根本来不及反应,正准备就此英勇就义,下黄泉去找爹娘。

“慢!”陈乐天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陈乐天听说怪人来了,忙往回赶,刚走到客栈门口,就看到怪人掀翻桌子拍向秦铁牛,陈乐天一个翻身跃过来,气灌长臂,一把挡住怪人的掌。

怪人收回手,冷声道:“我是该叫你陈掌柜还是陈伍长?”

“叫什么都行,但你作为一个修行者,不该对一个普通人下手,这点规矩你不知道?铁牛,重新上一桌酒菜。”这桌已被怪人掀翻,于是陈乐天在旁边另一桌坐下,说道。方才一个接触,他能感受到怪人的真气,那是只有修行者才能有的,来自于气脉二海中的真气。

怪人下意识的在陈乐天对面坐下,道:“规矩我当然是知道的,用得着你教?秦掌柜说话太难听了,我才忍不住动手的...”

陈乐天摆摆手,一副我对你的想法根本没兴趣知道,指指桌上新上的酒菜道:“喝酒。”

其实陈乐天这是在给怪人制造压力,从气势上压住你,从行为上带着你走。

之前从秦铁牛和老五邱兴安那,陈乐天了解了很多关于怪人的细节。

怪人肯定是不懂修行界的规矩的,修行者不打普通人,这条约定俗成的规矩,莫说怪人这种一看就是没见过什么世面的人,即便是一些老江湖,也未必愿意遵守。不打普通人?我高兴的时候可以不打,我不高兴的时候,想打就打想杀就杀,我有这个权力,不然我这么辛辛苦苦呕心沥血的修炼还有什么意思?

第一百三十三章 你太弱了

秦铁牛感觉自己从鬼门关前转了一圈,又回来了,长舒一口气,心中念叨:是得找个护卫跟着了,不然有事的时候容易吃亏。

秦铁牛站到陈乐天和那怪人的桌子旁,扮演侍从的角色。

秦铁牛见陈乐天一个照面,就从气势上压倒了怪人,不禁叹服。

平时陈乐天跟他们这些朋友在一起时,跟幼年时没什么区别。但一旦遇到事,整个人的姿态风采就像完全变了个人。浑身上下都散发着霸道的气息,很像秦铁牛小时候有次跟兄弟们去山里玩,撞见的那只黄斑斓大老虎。

当时他们一伙孩子全部吓蒙了,差点就成了那只大虫的盘中餐,后来还是路过的一队商旅仗着人多,又是点火又是敲锣的把那大虫吵得不耐烦,走了。他们这才得救。

秦铁牛深深的觉得,现在的陈乐天就像当年的那只大虫。

顾盼间,抬手举足间,自有浑厚霸道之气。

陈乐天拎起酒壶给自己倒满,再将酒壶不由抗拒的递给怪人,怪人下意识的接过酒壶,也给自己倒满。

陈乐天举杯:“干。”

怪人酒杯刚碰到嘴,忽然觉得不对,于是按捺住喝干的冲动,依旧如他每次喝酒时那样,浅浅一啜。

陈乐天干了自己的酒,见怪人这样,哈哈大笑,笑声连一里外长街上的百姓都能听见。

“有...有什么好笑?”怪人不禁问。

“我笑你一个大男人,比我还年长不少,怎么喝起酒来跟个娘们似的?”陈乐天转过头,轻蔑的看一眼怪人,说道。

“放屁!”怪人生气道:“我听师父跟我说过,酒容易误事,少喝酒才是正道。”

“哈哈,真是大大的放屁!”陈乐天又是一阵大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喝酒如绣花,还像个男人嘛?你师父恐怕也不是什么厉害的角色,否则怎能说出这种无稽之谈!”

怪人气急败坏的站起来道:“你竟敢说我师父不厉害?我...”

陈乐天继续表现自己的不屑:“或许你师父在修为上很厉害,但是在喝酒上,他绝对不能算厉害,甚至在我看来,他很弱!”

怪人气的不知该说什么,两只手渐渐的握成了拳头,似乎随时都要再次掀翻桌子。

“但是你...”陈乐天忽然指着怪人,话尤为尽。【…#&最快更新】

怪人不禁问:“我什么?”

陈乐天却不答话,轻轻摇摇头,低头吃菜。

怪人等了一会,一头雾水道:“你想说什么?有屁就放。”

陈乐天还是不答话。

秦铁牛在旁边嗯了一声,接话话头道:“咱们东家的意思你还不懂?”



人摇头。

秦铁牛叹口气道:“咱们东家是说,你师父是个什么样的人,其实并不重要,这世上有很多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人,徒弟比师父有见识的情况还少吗?事实上,最好的师父一定是可以教出比自己还要厉害的人。既然如此,你就不能什么都相信你师父的,你一定要有自己的想法,不要只跟着你师父的想法,你有脑子,你应该有自己的想法。”

怪人被秦铁牛一番话绕的头晕脑胀,想了好一会儿才小声道:“有自己的想法?”

“就是喝酒!干了这杯酒,我就敬你是个爷们!”陈乐天给怪人的杯子倒满剑南烧春,然后把酒杯往桌子上重重一顿,洒出几滴酒。

气氛已经到这了,怪人也不知自己为什么,心中涌起一股莫名的冲动,于是他重新坐下端起自己的杯子,一饮而尽。

这剑南烧春虽然不算很烈的酒,但跟大多数酒比起来,也算得上是劲比较大的酒了。陈乐天和秦铁牛两个算是海量的,要是猛起来喝,最多两斤,也都得吃不住。

想要驾驭住这酒的,一要经常喝,习惯这酒的劲和味,二是本身酒量就不小。两者缺一不可,缺了前者,容易老马失前蹄,缺了后者,那就不必说了。

这怪人一杯下肚,很显然平时很少喝这剑南烧春,当即揉了揉自己的头,似乎酒意上涌。

陈乐天见状,对怪人竖竖大拇指,道:“这才像个爷们!既然如此,我敬你三杯。”说罢,陈乐天连干三杯,嗨了一声,拱拱手,道:“这位老哥,如果我以前有什么得罪的地方,我在这向你陪个不是了!老哥如果还有不解气的,可以打我几拳出出气也无妨。”

怪人登时愣在当场,看看陈乐天,看看秦铁牛,看看旁边虽是在做事,其实一直戒备着的几个伙计。良久,这怪人点点头,对陈乐天道:“陈伍长也是条汉子,咱们的仇,暂时就算了吧,但以后可说不准,以后我升了夏境,再来找你报仇,告辞!”

说完,那怪人拿起自己的剑走了。

“什么情况?”秦铁牛也愣住了,看着那怪人消失的背影:“就这么走了?不打?”

陈乐天微笑道:“他怕了。”

“怎么怕了?”秦铁牛不明白。

陈乐天道:“他没把握胜我,所以才走了。这种人其实挺危险的,可能曾经是个小人物,不知在哪被我怎么揍了或是骂了,一直怀恨在心,现在又不知得了怎样的机缘踏入了修行境,所以想来找我报仇,但是方才我与他一个照面,他感觉到我的真气霸道无比,又怂了...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

秦铁牛想了想,觉得

哪里怪怪的但又说不上来。

陈乐天把剩下的小半壶酒给了旁边姓李的小二,李小二千恩万谢,仔细的把酒倒进自己专门装酒的葫芦里,紧紧的盖上,心里美滋滋的,晚上花生米就这好酒,满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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怪人抱着剑一会往东一会往西,七绕八绕多走了十几里路,才来到西城门,出了城门继续绕,又多绕了二十多里路,才来到实际距离汴京城只有十余里路的黄家村。

黄家村在汴京城周围的所有村子里,算中等大小,人数也算中等,不大不小不多不少。

怪人走到村头时,躲进一间破庙里,把脸上的面具帽子和衣裳都换了,剑倒是没换,因为这剑很普通,去汴京城里逛一圈,佩这种剑的能见到几十个。

然后怪人伸头看看没有人,才从破庙里走出来,往家走去。

来到一处前后有七八亩的大宅子,怪人推开门走进去。

“大哥你回来啦?”院子里正靠着墙壁在练习倒立的黄盐放下腿来。

“嗯。”黄柴心情明显不好。

“大哥你怎么了?又没碰上那个陈乐天吗?”黄盐小心的问,自从大哥决定去报仇后,脾气就很是暴躁,动不动就发火。

“碰上了,但我决定再等等,目前把握不大。”黄柴说着,把怀中的剑扔到角落里,脸上各种不痛快。

原来,黄柴黄盐两兄弟拜在以阳寿换取修为的西岭派门下后,他们按照师父许擎苍的指导,日日修行不缀,果然,在一个月后,终于双双踏入修行境,走进春境的大门。

师父许擎苍很是满意,特意让他们住在自己家,对他们进行了为期半个月的指导。

黄氏两兄弟加入西岭派没多久,就听了师父许擎苍的话,不在秋实客栈上工了。师父说,你们干那跑堂的活太浪费时间,影响修行,就在家练吧,这段时间的吃喝我包了。

两兄弟自然是求之不得,不用干活还有吃有喝。

他俩也算没有辜负师父许擎苍的期望,入了修行境。西岭派花了寿元却入不了修行境的人不是没有,只不过这种几率比较小而已。不管怎么样,他俩正式成为了修行者。

在师父许擎苍家中受了半个月的指点,两人自觉又进步了不少。然后师父许擎苍安排了个任务给他们。

给了他们一张画像一个地址,让他们去杀人。

他们只花了七天,就完成了这个任务。

那个人只是百里外的一个县城中的镖师,武艺不算差,但毕竟不是修行者。

黄氏兄弟很容易便解决了。

甚至老二黄盐都没动手。

一是黄盐胆小,总是畏畏

缩缩,黄柴觉得,第一次出手,可不能被黄盐这个怂货给耽误了,还是自己动手比较保险,另外万一打不过被杀了,黄家还能剩个黄盐传宗接代。

二来,黄柴想在弟弟面前树立威信,虽然这么多年来,弟弟一直都很怕他很听他话,但弟弟现在也是修行者了,谁能知道将来会不会拿他不作数了呢。

所以黄柴一个人深更半夜冲进那目标镖师的家里,把镖师从被窝里拖出来。三下五除二就把镖师的头给拧了下来。黄柴很高兴,因为他以前跟人打架从来就没赢过,过去,他基本上都是被按在地上打的那个角色。

这第一回执行任务,碰上个虎背熊腰声震乡里的镖师,竟然如此轻松。那镖师打在黄柴身上的拳头,对黄柴来说,就像春风吹在身上似的。而黄柴附着着真气的手,即便是轻轻一推,那镖师就站立不住跌倒在地。

黄柴与那镖师打了半柱香后,黄柴实在是没了耐心,左手钳住镖师粗壮的脖子,右手往镖师头上一搭、一拧,伴着可咔嚓嚓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声音,镖师的头和身体登时分家,鲜血喷洒一地一墙都是。

黄柴狞笑着举起镖师瞪大着双眼的头,对死不瞑目的头颅说了句:“你太弱了!”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想想都好激动

黄氏兄弟干净利落的完成任务回到京城,提着镖师的头向师父复命。

师父夸赞了兄弟二人几句,又嘱咐二人切不可骄傲自满,不要觉得自己很了不起了,要比以前更刻苦的修炼,并且将黄家村的这处宅子赠给了他们,说是两人原本住那破土地庙不行,得有个像样的家。

两兄弟起初死活不敢要,说我们能跟着师父修炼,就是住狗窝都行,只要师父不嫌弃我们蠢笨。

但是许擎苍是什么人,老的不能再老的老江湖了,随便说几句,给你们宅子住,是让你们日后能有一番成绩,到时候你们家可以做西岭派的一个据点,不是单单给你们住。

两兄弟这才敢要。

许擎苍带他们第一次来到这处大宅子,两人吓的下巴都要掉下来了。这么大的宅子他们做梦也没想到能变成他们的。

即便是在甘州城的那个祖祖辈辈花了多少鲜血多少汗水才建成的祖宅,也就只有一亩地左右,而黄家村的这个宅子可是有七八亩地啊。

两个兄弟感动的眼泪鼻涕一把,又是磕头又是发誓的。搞的许擎苍直摇头,说:“看你们这点出息!”

兄弟二人此时此刻绝对是发自内心的说:“师父,您的大恩大德弟子永远记得。”

在宅子里过了些日子,黄柴感觉自己的真气又充盈了很多,于是不知为什么,就起了回秋实客栈看看的念头。

某天早晨,他走到秋实客栈门口,看见秦掌柜在里面给下人们训话,秦掌柜说:“咱们首先是是大宋的子民,然后再是咱们爹娘的孩子,再是咱们孩子的爹。咱们要以身为大宋子民为荣...咱们大宋不像那些个什么梁国魏国,从上到下没一个好的...”

黄柴听了这话,顿时觉得心里很不是滋味,掉头就回去了。

回到家,黄柴就问黄盐:“你说咱们大魏是不是就不如他们宋国?”

黄盐实诚的点点头:“是啊,本来就打不过他们宋国,咱们在甘州老家时,你又不是不知道,那次宋军临城下时,咱们那些守将个个都是先把家眷送走,然后龟缩不出,一提到宋军没人敢吭气。”

黄柴摇摇头,不再跟自己这个脑袋不灵光的弟弟说话。他问的大魏是否真不如大宋,不仅仅是说兵力上面的差距。其实他心里也清楚,跋山涉水从大魏边城甘州来到汴京,一路上他路过了很多很多地方,也看到了很多很多人和事。

宋国比大魏强的地方很多,但,大魏也并不都想拿秦铁牛说的那样一无是处。大魏也有很多英雄豪杰,也有很多敢于冒死直谏的官员,也有很多不怕死的将军。

所以他黄柴不服气。

以前他只是个任人宰割比蚂蚁还不如的小人物,但现在不一样了,到街上去逛一圈,十有八九的人,他想杀的话就能瞬息之间将其杀掉。

他觉得自己已经脱胎换骨了,所以当他再听到看不起大魏的话。他再没法做到像以前那样,充耳不闻,顶多只在心中暗暗不爽一小会儿了。

他心中的不爽就像一把小草,不停地挠着他的心,让他想立刻去把秦铁牛的头拧下来。

之后的几日,黄柴心中的的小草越长越大。从一开始对秦铁牛所说之话的不爽,又上升到对秋实客栈的不爽,最后终于绕回到了陈乐天这个罪魁祸首身上。【@!…免费阅读】

要是他们兄弟三个都是修行者,那当年在黄沙地上,败的就不是他们马匪,而是陈乐天他们了。死的,也肯定是陈乐天了,当时的陈乐天还不是修行者,顶多只能算个军伍悍卒而已。

想到三弟的死,黄柴更是咬牙切齿。

距离他听到秦铁牛那番话三天之后,黄柴终于打定主意,去把秋实客栈砸了。

当然得乔装打扮一番,就这么去,会被认出来的。被认出是黄氏兄弟,那凭陈乐天的手腕,那他们估计是没法再在汴京城待下去了。而且这还是最好的结果,坏点的结果就是被陈乐天派人满天下的追杀。这当然不行。

黄柴跑到集市上转了一天,才勉强找到一个帽子和面具,还有把身体裹得严严实实根本看不出原本身材的衣服。再放一颗枣核在嗓子眼里,这样说起话来的声音也就被遮掩起来了。

就这样黄柴还不放心,打扮完毕之后,跑到师父许擎苍的酒馆里转了一圈,连师父都没认出他来。

他这才放下心,当天午后就跑去了秋实客栈。

起初他心里有些没底,后来一次比一次有底,把秋实客栈的伙计揍了,又把秦铁牛找来的那几十个青皮揍了一顿,他就彻底胆壮了起来。

只是,后来,陈乐天来了。

他一见到陈乐天,心里就发虚,脑子里不停地闪过当年在边塞,那个手提长枪的陈乐天,站在他们面前,他们将近上百马匪跪在地上不敢动弹,而陈乐天他们这伙只有五人而已。

陈乐天低沉的声音,说着话。

声音里不带有丝毫感情,长枪在他们面前晃来晃去,像是随时都要扎进他们的脑壳里。

那时那地的那个陈乐天,与这个在汴京城里的陈乐天,判若两人。

但是,现在,此刻的黄柴就是怕。

所以当陈乐天挡住他拍向秦铁牛的手,黄柴乍的看清陈乐天的脸,不由自主的便缩回手后退了一步。黄柴心中顿时涌起一股羞辱感,但更气愤的是自己根本控

制不了自己。

好像只要陈乐天在,他就如同头顶悬着一把锋利的刀,随时要砍下来。

接着陈乐天所表现出来的,强势、不由分说,更是让黄柴浑身难受。无数次想拒绝,拒绝喝酒拒绝坐下,拒绝干杯,

但,所有的努力都无济于事,无可奈何,做不到!

再也不能像之前在秦铁牛面前,想掀桌子就掀桌子了。

只能老老实实的坐那。

最后,陈乐天居然一番胡吹,还假惺惺的给他道歉,甚至还说让他打几拳出气。

简直就是笑话!

我兄弟的命,我们所受的惊吓,怎么算?

能就这么算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但是现在怎么办?不敢动手,不敢撕破脸皮,黄柴尽管内心波涛汹涌,根本就无法做到冷静面对。但是,他还是做了事后想起,仍然不后悔的选择。

走!离开这!

值得欣慰的是,临走时他竟然还撂下了‘等我夏境再来报仇’这几个字。

黄柴真的很佩服自己,那个一直被踩在脚下的黄柴,那个废物黄柴,发生了根本的改变,再也不是那个黄柴了,不是的了,绝对不是!

他敢在自己非常害怕的陈乐天面前,撂狠话了。

那么将来有一天,在陈乐天面前拔出剑来,朝着陈乐天面门砍去,把陈乐天的桌子掀翻掉,大骂陈乐天一通,绝对是指日可待的事,绝对不是痴人说梦。

三弟,你哥哥我终于有机会替你报仇了,虽然日后不知道要等多久,但是机会绝对是有的。

大哥黄柴心里的所思所想,黄盐猜不到,黄盐也不会去猜。

黄盐从小就什么都大哥做主,从来没自己的想法。可能天生就这德性,也可能是大哥惯的。

虽然黄盐如今也成了修行者,虽然至今都还没以一个修行者的身份跟人交过手,但想想以前,即便是做过马匪的他,算起来也没跟人打过几次架。因此虽然黄盐从修为上来说,已经比这世上很多练武之人要厉害了,但他自己内心并没有这种觉悟。

他还是容易害怕。害怕这害怕那,还是什么事都没自己的主意,还是遇事就问‘大哥怎么办啊?’。丝毫没有身为修行者而拥有的发自内心的荣耀。

黄盐觉得,陈乐天是该杀该死。不说当年在黄沙地上对他们整个马匪帮的羞辱,对他们兄弟的惊吓,光是三弟被他陈乐天毫不留情的杀掉,这个不共戴天之仇,那也一定是要报的!

但不一定非要现在报啊。

陈乐天那么厉害,小小年纪去从军,竟然能得到北军统帅的赏识。回汴京后参加书院考试,

竟然又能十万里挑一的进入青天阁修行院。而且听说那陈乐天去了武当后,居然又跟武当山的真人们混的很熟。

这份机遇,实在是让人难以想象。

黄盐有时候想想,他们能遇上师父许擎苍,能入得了师父的法眼让他们进入西岭派,到现在,成为修行者。已经算是天大的福气了,已经是祖坟冒青烟了,但跟陈乐天的福气比起来,又差了太多。

所以黄盐以为,大哥太急了,不用这么急着去报仇。

再等等,再等几年他们再厉害了些,也说不定那陈乐天忽然不进步了,甚至倒退了,那不就时机来了吗,到时候他们把那陈乐天抓起来,狠狠的折磨个十天半个月,再学学曾经的大宋第一女主吕后,把陈乐天做成人彘,放进瓮中扔到猪圈里,七窍流血,却一时活不成又死不掉。

想想都好激动呢...

(本章完)

第一百三十五章 那股精气神

陈乐天轻描淡写几杯酒几句话便处理完怪人的事。

第二天,就准备回武当。

临走时,秦铁牛跟陈乐天商量,想训练一拨武士,专门看家护院。

陈乐天有些犹豫,说这样会不会太招摇。

秦铁牛给陈乐天分析说,以后家里人会越来越多,包括陈乐天将来跟李萱儿成婚生子之后,家里肯定是要有护卫的,毕竟陈乐天在外面场子铺的大,指不定得罪了什么人,甚至不主动去得罪人,也不可避免的会有门派之争。

与其将来临时组建,不如未雨绸缪早早准备着。找护卫首先要可靠,但这需要时间,至少得有个三五年的摸底和考察,最终来来走走,才能确定下来一拨最为信任可靠的人。这都是要时间来筛选的。

陈乐天觉得秦铁牛说的有道理,便点了头。但随即陈乐天又提出问题,从哪找,这也是个大问题。

秦铁牛说,只要你答应,这事我就一定能办好。两条腿的人好找,主要难处就在于找心腹不容易。但没关系,咱们还有时间。

陈乐天拍拍秦铁牛的肩膀说:“经一事长一智,经过这次那怪人的敲打,你又进步了,很多事都能想到我前面去了,不错不错。”

秦铁牛笑说:“你就别瞧不起人了,咱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可不想做你的附庸,我想做你的兄弟,兄弟就是大家合作能互补。”

两人相视而笑,陈乐天将这事全权托付给秦铁牛,一切但凭秦铁牛自己决定,然后便回了武当。

几日不在,武当还是那个样。

陈乐天刚到武当,就被五师兄,哦不,从陈乐天和掌教李玄同的师徒关系算来,陈乐天应该喊他五师叔。

五师叔张越把陈乐天喊去,一番教谕,说修行之事怎能轻易中断?你才

陈乐天当然点头如捣蒜的认错,说家中有事,实在是没办法,又说自己会加倍努力把这几天缺的补回来。

说做就做,陈乐天提议,从今天开始,连续十天不眠不休在张越这修行,接受张大真人的摧残。

张越很满意,同意了。

当即一掌把陈乐天排到十丈开外,表示为期十天的加强修炼正式开始。

陈乐天爬起来真气在气脉二海中流转了一番,嗯,没受伤。

他觉得,境界高低有个很重要的标志,就是能不能打出来那种看起来威势大,但实际上根本没什么伤害的招数。

打得对方鲜血直吐,但对方将养三天,就什么事都没了,这才是高人啊。

就比如张大真人的这一掌。要是换成陈乐天,勉勉强强或许也能把人给拍出去这么远,但那个被他拍的人,十有八九就半死不活了。因为他控制不了自己真气进击的力道,要么轰然击出,要么龟缩不出。做不到庖丁解牛般游刃有余收放自如。

张越见陈乐天怔在那里,似乎看出陈乐天在想什么,于是道:“别想太多,这世上之事都不容易,只要在朝前走,就问心无愧。”

陈乐天点点头,然后把背上一直背着的行囊放下,转过身背对张越,在行囊里翻找着什么。

张大真人则转身回屋,端着个茶杯走出来,欣赏着门前的风景,喝茶。他的背上背着自己朴实无华的剑,手上却端着茶盏,让人看起来有些违和。

陈乐天猛然转身,手中赫然握着一把黑色的弓,弦上有箭,拉满,‘咻’得一声射出。

明晃晃的箭直扑张大真人。

陈乐天的箭技,自从回京后,就没在别人面前展示过了。一是因为没时间,回来这小半年几乎每天都在忙。二是家里后院虽然大到足够练习射箭,但他那弓箭太过招摇,总不太好意思拿出来,再说了,他是从军中瞒着大将军带回来的,因为舍不得自己的箭离开自己,所以才带回来,因此暂时不拿出来也是怕被有心人告发了。

这回他从家走时,将弓箭背来了。武当山比喧闹的汴京城更适合练箭。

方才,他突然起意,所以才有了射向张大真人的这一剑。

张大真人似乎早有预料,眼见箭以极快的速度破风而至,他只是微微一笑,端茶的左手小拇指微微动了动,那根又粗又锋利的箭便静止在距离茶杯两寸的地方了,继而坠落在地,像一只雄鹰,忽然失去了生气。“附真气上箭,再试一次。”张大真人喝口茶,道。

“好。”陈乐天蹲下,取箭,重新站起来,张弓、搭箭,从气脉二海中调出真气,缠上箭簇,放手发出。

咻的响声比之前更大,箭簇以比之前更快的速度窜向张大真人。这次的箭在破风而行的过程中,能明显的看见箭簇两边卷起了白色雾气。是山林中的那种伴着水珠的雾气,只有在极快的速度下,只有聚集的多了,这些白色雾气才能变得肉眼可见。

张大真人依前而为,箭簇再度停下,接着坠落。只不过这次,箭簇在空中停留的时间更久了一点。

张大真人道:“气贯如长虹,不求生机不绝,随意而为,生机自然不绝不断...生机不断,则真气不绝,真气如太极,阴阳两相和,相辅相成,互为凭仗,互为依托。天之道,损有余而补不足,平和不足...”

陈乐天将张大真人的话听在脑子里,有些是道家典籍上有的,有的是张大真人心得体悟,陈乐天听来受用匪浅。

闭上眼听着真言,真气随心而走。

半柱香之后,陈乐天再次弯弓搭箭,眼睛顺着剑尖再到十几张外的张大真人,真气化出,放!‘咻’的一声,箭簇居然发出裂帛般的声响激射出去。

张大真人嗯了一声,微微偏过头,箭簇迅速从他耳边擦过去,咚的钉在木门上,整个箭身仍旧颤抖不止,似乎正努力的想要把木门钻透。如此震颤了好一会儿,箭才完全停止,明显比方才那两箭威势都要大很多。

陈乐天高兴的道:“我的天!这一剑要是放到战阵上,五里之内,能直取对方将领首级啊!”

张大真人一盆冷水浇下来:“对方将领是会动的,不是动弹不得的木门。”

陈乐天却没被张真人的冷水浇到,说:“您不知道,战场上双方胶着起来,将领眼都杀红了,哪能这么机警。”

张大真人道:“根据以往的经验,在战阵上,实权校尉的身边都有人护卫。除非是大宗师,否则凭着一箭想杀伤对方将领太难了,抵不住对方拿兵士的命来保。道理很简单,值得出动大宗师的,防守定然很严密。而不值得出动高手的将领,你杀了也不会对局势造成影响。”

陈乐天领悟过来,有点泄气,不过很快又道:“差不多就行了,就我现在这样回到军伍,冲锋过后我就躲后面射杀那些传令兵和校尉什么的,能杀几个是几个,总有裨益,哈哈。”

三箭,两箭附着真气,射完之后陈乐天觉得有点累,于是在旁边坐下。从行囊里拿出些糕点吃了起来。

张大真人走过去,也坐下来,拿起一块桃花酥,吃一口,道:“味道不错,你家客栈生意很好。”

“你去过我家客栈啊?”陈乐天问。

张大真人点点头。

大概一个月前,他回来的路上顺道去了趟京城见个人。事情办完后,他正好看见人满为患的秋实客栈,于是他便走了进去。等了好一会儿他才等出来一个位子,店里伙计不停地道歉说‘照顾不周,让客官久等了’,然后还送了壶并不差的酒给他。

张大真人一身道袍,在人挤人的客栈里倒也不显得如何扎眼,主要是汴京城距离武当山很近,所以常有穿着道袍的道士出现在汴京城,百姓们也就见惯不怪了。

所以张大真人坐那喝酒吃菜,并没有人上来打扰。大家要是知道,这便是武当山鼎鼎大名的张越张大真人,那张大真人就走不掉了,必然得被百姓们逮着替他们每人批个命。

张越七八年前来过这里,当时陈乐天还是个孩子,但是很懂事,小大人似的在客栈里忙出忙进。当时,陈乐天是汴京百姓茶余饭后闲谈的对象。

了解了陈乐天的身世后,张越当时只觉得这孩子日后必成大器。因为他在年少的陈乐天身上,能看到一种坦然面对一切困难的精气神。小小年纪没有被家中突如其来的变故打倒,反而更加努力,这份心境,实在难得。

没想到,这么些年过去,已经长大了的陈乐天,居然以书院修行院弟子身份来到了武当。

在今天之前,张越一直没把陈乐天跟当年那个陈乐天联系到一起,但方才陈乐天放出最后一剑之后,往地上一坐开始吃东西的样子,让张大真人一下子将眼前的陈乐天跟七八年前秋实客栈里的那个少年陈乐天联系在一起了。

这个陈乐天,就是当年那个懂事坚强的孩子,那股子精气神绝对错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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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六章 我活着 我战斗

虽说定的目标是连续十天十夜的修行,但尽管不睡长觉,总还是要休息的。

陈乐天休息了半个时辰,吃饱喝足。

张大真人忽然伸手摸了摸陈乐天的头,脸上的表情像个长辈似的,但其实他比王重阳大不了多少,更别说陈乐天了。

不过张大真人出道早啊,所以尽管年纪不大,但所见所闻所经历过的,在陈乐天面前,倒也跟长辈看小辈差不多。

张大真人慈祥的仿佛自言自语道:“你有些地方跟重阳倒是像兄弟俩,但你们的经历却又是截然不同的。他从小便得师父和我们师兄的照顾,又少年得志,虽沉寂多年,但现在也迈入了秋境,他直到现在都可以算作天之骄子。而你的人生比他坎坷多了...”

陈乐天站起来,活动活动腿脚,深吸几口气,笑道:“大真人过奖,重阳的天赋太高,我呢,没啥天赋,只能靠埋头苦练。还有,谁说我人生坎坷了,我觉得我的经历一点不坎坷。来吧,咱们继续...”说罢,陈乐天又从行囊里掏出一把长剑来,拔剑出鞘,不待张大真人起身,就毫无江湖道义、毫无风范的刺了过去。

张大真人兀自盘腿坐在那,眼见剑尖就要加身,盘着腿的张大真人姿势不变,忽然腾空而起,腾起七八丈高,如下凡的神仙。屁股下要是再能加一片云,头顶再加一道金色光芒,那就跟真神仙别无二致了。

陈乐天仰头看着空中的张大真人,叹道:“大真人这是刚从天庭下来吗?能带弟子也去天庭逛逛吗?”

张大真人呵呵一笑,道:“别贫嘴,本道要开始揍你了,你准备好了吗?”

“时刻准备着。”陈乐天立刻道。

张大真人在空中停了片刻,在一棵有大腿粗的巨大竹子旁落下来。

单手搭上竹子,并不见怎么用力,这根生长了多年的粗竹子就轰隆隆的被连根拔起。

竹子越粗,地下的根系当然就越多。要知道,竹子的根系比之其他树,是要发达很多的。换成陈乐天来,刀砍斧劈,这么大的竹子,他起码得花一个时辰才能将其长在地底下的顽固根系全部砍断。

但是在张大真人手里,却只要一瞬间,就足够了。

“现在我来看看你的外家功夫如何,内家心法你不占优,怪不得你,毕竟你并非自小有名师开气海筑根基,不过外家功夫看的就是你自己的努力与否了。”张大真人一手托起连泥带土的巨大竹子,若是抛开干净风流的道袍,此刻的张大真人活像一尊大力神。

“外家功法?金钟罩铁布衫吗?”陈乐天的外家功夫都是在军伍里学的,主要的学习方法就是不打仗的时候跟袍泽们打,一言不合互看不顺眼就是打,一拍即合惺惺相惜也还是打。当然,是在军律规定范围内去校场上打,输赢不论,打的过瘾就行。第二点,也就是最重要的,就是战阵上跟敌人厮杀。这是以身上无数深深浅浅的伤口才换来的外家功法。

每一次,只要不死,就是一次长足的进步。

多少次在鬼门关,一脚在里面一脚在外面,无数次,数不清。

用大将军的话说,就是,北军要想保证战力,就必须不断的打,不停地打。而且这种打,绝对不能是碾压式的、以多打少、以强凌弱的打,必须是将己方置于险地,以少打多,以弱打强的打。

大将军多次在军事会议上,在陈乐天这些伍长校尉面前强调,只有这样,你们这些垃圾废物才能稍稍进步那么一点点,虽然只是一点点,但本将军也只能做到这样了,毕竟你们这些废物,真的不算聪明的学生,本将军脑子都想的疼才想出这个办法来,你们明白本将军的意思吗?

“明白明白。”校尉伍长们岂敢说不明白,虽然肚子里腹诽‘我们不是废物’,但嘴上是绝对不敢质疑大将军对他们的批语的。

所以陈乐天的外家功夫,或许单独练起来,不如外面开武馆的声名威震乡里的‘张拳王’‘李腿霸’们耍的漂亮、潇洒,让人能看得心旷神怡。但要说比实用,那么可能陈乐天的功力还是要更强一些的。

但是有个很严重的问题。

在张大真人面前,你是身怀军伍悍卒杀人技的实用派,还是乡里开武馆教人强身健体的拳王腿霸,有区别吗?

在武当剑道第一人面前,你是河间府第一武师还是高良村第一村霸,是高手还是低手,也没啥区别吧。

所以当张大真人转动巨大竹子扫向陈乐天的时候,陈乐天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被竹子的巨大根部扫中,然后就扑倒在地跌了个狗吃屎。

“不对不对,没掌握好力道,重来。”张大真人也是吓一跳,对于自己没能控制住力道表示歉意。

“我...”陈乐天吐掉啃到嘴里的泥,站起来道:“大真人您慢点,别不小心把我弄死了,掌教师父会找你麻烦的。”

“还贫!”张大真人继续动起竹子扫向陈乐天,不过威势小了很多,显然控制的更为小心了。真把陈乐天弄死了,掌教师兄不心疼他还心疼呢,虽然大宋人才辈出,可谁也不会嫌人才多,人才越多越好,最好是全民皆是人才最好了...

陈乐天见粗如大腿的竹子扫来,翻身一跃,躲到另一棵更粗的有三四人合抱粗的榕树后面,靠着榕树安心的很。本以为这下打不到我了吧,没料到张大真人手中的竹子击在几十年的榕树上,树没怎么动,但陈乐天却被树上传来的道门真气给震飞了出去,又摔了个狗吃屎。

隔山打牛啊?

陈乐天从地上爬起来,来不及回头看,就又听到呼呼的风声在脑后想起,料想是张大真人不给喘息,于是往前跑几步,忽然急停的同时一个矮身,竹子从头顶划过,几根根系掠过陈乐天后背,差点又把陈乐天带倒在地,背上火辣辣的疼。陈乐天心想,整个竹子根茎叶上全部附着有真气,等于说但凡竹子任何部位,都可杀人啊。

“外家功夫不行啊你...”张大真人摇摇头。

陈乐天当然不服,长剑横胸前道:“谁说不行?您再试试。”说罢,陈乐天觉得拎着把剑有点碍事,毕竟在武当剑道第一人面前玩剑,无异于班门弄斧,万一惹怒张大真人被嘲讽‘就你也配用剑?’,那就尴尬了。于是扔掉长剑,解放双手。

张大真人心想,这小子外家功夫虽没练到家,但机变能力和筋骨的强壮,都还是不错的。我多试几次,看他抗不扛得住。张大真人调转竹子,将硕大的根部朝外,竹头的部位夹在腋下,像使长枪似的,扎向陈乐天。

陈乐天嘿嘿笑着,心想,说到枪法,我也是学过枪法的,您这个起手式倒是很有宗师的风范,不过用这个硕大无比的竹子使出来很怪异啊。

枪走一条线,陈乐天侧步滑开,避开算是枪头的竹根,然后嗨的一声吼,双掌顺势拍在竹子的根部。这一招,他用了王重阳教他的太极拳中的卸字诀,又在卸字诀后用上敌方之力加自己之力的推字诀,所以这一下威力倒也算不小。

“不错不错,但还差的很远呐。”张大真人嘉许着。

陈乐天满以为起码能把根系上的泥土震落下来,但连一粒土都没掉,看来张大真人的真气连泥土都附着上了。不错个屁啊!

竹子横扫再来,陈乐天一跳,居然趴上了竹子的根部。

啪啪啪,一连三掌,终于打落了一小块泥土。但是陈乐天的胸腹处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让他一时间喘不过气来。

“嗨!”陈乐天忽然双脚落地,双掌抵住巨大竹子。只一瞬,陈乐天就觉得喉头发甜,看来是受了内伤。

“内伤不重,以外力抵御。”张大真人出言提醒。

“好。”陈乐天从牙缝里挤出个‘好’字,真气不外出,只用来抵御来自竹子的压力,而对外只用自己的筋骨之力。

“抵住了,坚持一炷香。”张大真人此刻只用两根手指点在竹子头的一端,另一端硕大根部则压在陈乐天身前。

陈乐天再腾不出力气回答了,只是咬紧牙关,双眼猩红,真气护体,筋骨之力抵外力。

一人一竹顿时僵持在那里,当然了,张大真人只是在练陈乐天,否则只要再加多一点点力,那陈乐天都会承受不住。

陈乐天觉得一炷香的时间仿佛有一辈子那么漫长,太痛苦。双臂酸痛到几乎没有知觉,但还是要坚持。

陈乐天不怕坚持,他最擅长的便是对自己够狠。

用袍泽们的话来说,就是喜欢折磨自己。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与自己作斗争,输赢无妨,因为输得多了,自然就能赢了。

只要去战斗,去拼尽全力的战斗,就有机会。

退一万步说,即便最后还是输了,那又何妨?

只要我活着,我便要战斗!在这世间,拼尽全力的去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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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不骂不成材

一炷香的时间,当你与所爱的人在一起散步于江边柳岸时,只不过是弹指一挥间,即便是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到天涯天涯的尽头,直至白发苍苍时回想人生,也还是会感到太短暂了。

但像陈乐天现在所面临的情况,就正好相反了,哪怕只是一炷香,他也感到好久好久。

固然张大真人并没有从竹子顶部穿过宏大竹子的根部击发出自己的真气,但陈乐天还是感到很辛苦。纯粹的角力,仍然使得陈乐天用出了全身的气力,才勉委曲强能抵抗的住,不过这种抵抗得住,已经快要到了加一羽陈乐天就会崩溃的地步。

全身高低每一寸筋骨都在咬牙保持,陈乐天忽然想起当年与淮南王叛军的决战。最后在乐游原上那场荡气回肠的一战,就是双方甲士耐力最好的考验。

陈乐天所在的伍几近逝世尽,到最后他快力竭,挥出的一刀连平时的一成力都不到,但即便如此,有个可怕的事实,至那时,能挥出刀来,就能杀掉一人,由于双方都没有了新气力。所有人都精疲力尽,全部乐游原变成了炼狱场,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跟那时候比,眼下这算什么?

“起!”陈乐天忽然大吼一声,由于疲惫而变得浑浊的识海忽然变得一片清明,凭空生出一股力来,双掌竟然将硕大竹根往前推动了几寸。

“嗯?”张大真人只是微微有些意外,但并没如何吃惊,估算着一炷香时间没到,手上的力道又加重了一丝。

对张大真人来讲只不过是多加一丝力道,但对陈乐天来讲,就完整不是那回事了。陈乐天双脚已经用力到陷进了地面上寸许。但即便如此,宏大竹子让陈乐天感受到的气力,还是太过壮大了。

但他还是撑着,就在他快要支撑不住时,张大真人忽然收了神通,撤力。轰的一声,竹子坠落在地。蓝本还在拼命用力的陈乐天不由自主向前一扑,差点又摔倒。

张大真人还没等陈乐天站稳脚步,就再次拎起宏大竹子挥动起来。陈乐天没空喘息,就又要开端了。

然后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陈乐天一直都在不停地跑,不停地回避那个连根带泥的宏大竹子。偶然竹子的叶茎根须打在陈乐天身上,倒也不致命,但不可避免的还是非常疼。

陈乐天心想,我在武当这几个月,所看到的武当弟子们的修行都不是这样的,为啥我就要这样修炼?难道是大真人们特别重视我,为我量身打造这特别修炼之法?想不通啊想不通。

而张大真人此刻心中所想的,是陈乐天什么样的身材状态之下,是掌教师兄传授太平心法的最佳机会。

以陈乐天目前的状态来看,假如现在掌教师兄就传授,那么太平心法最少要糟践五六成。由于陈乐天现在的气脉二海还是太弱太浅了。

就如同一个小池塘,若是忽然把渭河的水倒进往,诚然,渭河水茫茫无际,但一旦倒进小池塘,小池塘所能吸收的极限也就是小池塘的大小罢了。

所以这也是掌教师兄至今还没开端动作的原因。王重阳的点拨,陆龟蒙的丹药,掌教师兄的提点,天道崖的修行...等等,甚至,还有许逍许大真人的赞助,这一切,都是在做筹备,在做展垫。

展垫做的越好,基础打得越牢,掌教李玄同终其一生所成的太平心法,才干少糟践一些,完整不糟践几乎是不可能的,只能说尽量少糟践。

陈乐天至今为止都还并不知道,他的机缘会来的这么早这么快,他一直被蒙在鼓里。

武当掌教李玄同的太平心法,在修行界成名日久,早已是修行界公认的最壮大的内功心法之一。谁若能得李玄同的太平心法,那就无异于得到了一个大宝躲。

陈乐天若是知道了,那他估计会喜的癫狂。

但他不知道。

所以,尽管对于武当一众真人对自己的提点心中有些怀疑,但他怎么也想不到是由于这个。他也不敢想啊。

固然苦不堪言的修炼,让时间过得很慢,但时间总是不停地在走,你想不想他走,他都自顾自的走着。

天气已近傍晚,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

“好了,我要往吃饭,你先自己练一会...”张大真人走到几根胳膊粗的竹子旁,啪啪啪的拍了三掌,然后指了指被他拍过的三根竹子,对陈乐天道:“你先把这三根竹子砍断。”说罢,便径自往吃饭了。

饭桌上,掌教师兄和五位师弟都在,这一代大真人们齐聚一堂。

青天阁夫子曾说过,历数武当数代大真人,论整体实力,这一代大真人的整体实力是最强的,再论突出人物,掌教李玄同的实力尽对能进前十。

夫子向来不常夸人,更别说夸某个门派的一批人了。但是对于如今的武当山,夫子却是不吝溢美之词的。

王重阳见陈乐天没来,不禁问:“乐天今天不是回来了吗,怎么不见人?”

五师兄张大真人性:“他自求在我那持续修行十天十夜,不睡床不上桌吃饭,等会咱们吃完后让人送点吃的给他就行。”

王重阳笑说:“乐天真刻苦,跟他比刻苦,我看就只有掌教师兄和五师兄能比了,当年,掌教师兄和五师兄恐怕比乐天现在还要更刻苦,我都看在眼里的。”

掌教师兄小口的吃着清淡的饭菜,微笑不语。王重阳说的没错,他年轻时确实是很刻苦,而五师兄的刻苦,也是众人皆知的,甚至,五师兄心思更纯,在参悟剑道时,能够更加沉浸进修行中七天七夜不吃不睡,就对着眼前的长剑。

不过张越张大真人至今想起自己过往的努力,还是打心底里认为,那并不能算多么刻苦,由于对他来讲,从来就没有最刻苦,只有更刻苦,所以他对王重阳道:“我当年算不得刻苦,不要再提。倒是师弟你,我看你近年来有些懈怠,固然说你如今进了秋境,但是这次我回来的这些日子,我看你似乎有点混日子,难道感到秋境就够了吗?”

王重阳顿时苦着脸,委屈的很,:“师兄,我...”

“你什么你?”张大真人越说越气,抬头指了指王重阳道:“道门修行讲究几十年如一日,你还年轻,怎能放松?你看那陈乐天,固然比你还小,但我见他无一日不修炼,在武当日日都把自己的日程排的满满的,你该向他学习!咱们武当这么多年来,每一代都说要兴起要兴起,但实际上呢,至今还是落于草庐之后,细想其中的原因,不都还是由于我们不够努力吗?”

其他几位师兄听了五师弟张越的话,都有些惭愧的低下了头。

停了片刻,张越持续道:“我这次出门游学,在蜀地与剑门大战几场,固然我最后还是赢了,但是我能看到,他们那帮年轻人,都在拼命的努力,我想,再过几年,或许我再往剑门,就不必定能赢了,说不定得逝世在那里!”

二师兄赵华亭叹口吻,道:“五师弟所言,我也常在心中想,近年来的修行总是不得其法,也不知为何,而且人也懒了很多。惭愧惭愧!”

张越对二师兄拱拱手道:“师兄,我不是这个意思...”

三师兄陆龟蒙开口道:“五师弟,我也检查,我确实也不够努力,荒废了很多时间...”

掌教李玄同见气氛不对,抬手禁止众人,道:“五师弟,你错怪重阳了。”

张越急道:“我哪里错怪了,自我回到武当,就没见过重阳修行,逐日都窝在自己房里不知在做什么。”

掌教李玄同道:“重阳自从进秋境后,进阶很快,近日来又颇有所悟,正在闭门修一种心法,我听重阳说过,假以时日,说不定会比我的太平心法更为壮大。”

张大真人听了这话,一时愣在当场。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看向王重阳的眼神绽放出光芒,“小师弟,你...”

王重阳挠挠头,道:“没错,师兄,你错怪我啦,我在努力的。”

张大真人两步窜到王重阳身边,按着他的肩膀欣然道:“是什么心法?可有眉目了,脱胎于哪个法门?”

王重阳道:“眉目有一点点,但眼下只是初始阶段,还早呢,五师兄你别急,还有很多怀疑的处所得请教你呢。”

张大真人强压下心头想立即让王重阳演示一番的激动,嗨了一声,道:“好,是师兄错怪你了,师兄向你陪个不是...”说着,张大真人就站起来要给王重阳郑重行礼。

王重阳赶忙扶住五师兄的胳膊赧颜道:“师兄你这是说的哪里话,我固然有些畏惧你骂我,但心里还是有那么一丝丝期盼你骂我的,你这些年都很少骂我,我心里还闷得慌的,你要像小时候那样,常骂我,我心里才有底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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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灵气有定数

武当山简略而温馨的饭堂里。

掌教李玄同对五师弟张越道:“修行之事,切不可急,武当之兴,也不可急。武当是兴是衰,重要吗?”

“重要!”张越重重的点头。

掌教李玄同不禁莞尔一笑,道:“龙虎山草庐兴盛吧?那你感到咱们武当能变成那样吗?”

“不能!”张越立即摇头。

作为大师兄作为掌教,李玄同有这个任务往安抚浮躁的师弟,道:“那就行了。我们武当就算是兴,要的也尽不是草庐那样的兴,我们武当的信徒数目,没有草庐多,信徒的狂热度没有草庐高,咱们武当也没草庐有钱,咱们的宫殿也比不上草庐那天上人间般金碧光辉。所以我们武当就不如草庐了吗?我想,尽非如此。五师弟,我不止一次说过了,我们要修一颗无为之心,这无为,不是什么都不做,而是不骄不躁的往做,而你,还是有些烦躁了!”

张越轻轻点头,但随即拉着王重阳,问东问西,想方想法问明确王重阳所修之心法到底是什么样的。

王重阳实在有些畏惧骂他时的五师兄,由于五师兄是唯逐一个会骂他的人。

固然每次出门游学,受再重的伤,也会带回来他王重阳所爱好的礼物,但该骂的时候,五师兄也从不来吝啬自己的口水。

其他师兄心疼他,但五师兄可不管,看到有不好的处所,就是一顿痛骂。

不过,像方才这种情况,已经很久没涌现了,但那并不是由于张越不骂王重阳了,而是由于这些年来,王重阳以神童进境,却十年不升境,江湖都说他王重阳是前朝方仲永,在这种情况下,张越毕竟还是不忍心再给王重阳压力。

时隔这么多年,五师兄终于又开端骂他了,固然有些畏惧,但王重阳似乎感到心中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满足感:“现在仅仅是在初始阶段,能不能成还说不定呢,万一几个月后创造路线完整毛病也是有可能的。”

张大真人长舒一口吻,道:“师兄我还是心急,这弊病得改...”

掌教李玄同此时笑道:“五师弟的心情,咱们大家都能懂得,无妨。偶然心急是正常的,只要你能把持住自己,道心的修炼,是一辈子的事。就连我,我在外人眼里,是武当掌教,怎么怎么道心坚若磐石,怎么怎么道心壮大,但实在也并非如此,我也常有心里想不明确想不透彻的时候,但只要我知道,不该浮躁不该道心不静,我就不怕。”

王重阳忽然道:“就像一个恶人,他知道自己是恶人,那他就终有一天会变成好人,掌教师兄,对吗?”

掌教李玄同点头:“对,就这么简略。”

五师兄张大真人若有所悟,凝思片刻,抬开端来,方才批评王重阳和逮着王重阳东问西问时的热烈眼神,消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安定。

固然听王重阳自己说,所炼之功法只是才刚刚有点眉目,所以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

但是张大真人从王重阳东一句西一句的字里行间,还是听出了王重阳所练功法的未来,尽对是极其博大的。狗一出身,就能看出狗样来,而虎崽子一落地,就成霸主之相。

要知道,能够创立出一门内功心法,本身就是一件极其艰苦的事,而王重阳能做到,并且不是痴人说梦,而是真逼真切在做。

张越很替王重阳兴奋,即便最后经过三五个月或者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后,王重阳却创造,这条路是不通的。

那也无妨。

更何况,虎崽子长大后,再弱,也不会弱到哪往。喻王重阳的这功法,即便到了路尽头创造不通,也可以转个弯,定然能找到另一条康庄大道。

武当六位柱石都吃饱喝足后,掌教师兄让王重阳送点饭菜往给陈乐天。

端着一大碗饭菜的王重阳来到五师兄的屋前,见陈乐天正在和三根竹子作奋斗。

陈乐天正在绞尽脑汁想方想法要砍断竹子,奈何三根竹子都被张大真人灌上了道门真气。陈乐天的拳脚打上往,竹子就像会打太极拳似的,他的拳头刚到竹子身上,就能明显感受到竹子有股卸力,把陈乐天的力道呲溜一下卸开了,让陈乐天有种打在棉花上无处着力的感到。

真可怕,只不过是几根竹子,只不过是被张大真人看似轻盈的拍了一掌而已,竟就能让陈乐天无可奈何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陈乐天不止试过拳脚,还试了用剑和箭,长剑刺在竹子上,也是被竹子上的真气弹开。而被陈乐天附着上自己真气的箭,跟竹子角力不到一息,就会败下阵来。

王重阳瞧陈乐天满头大汗,走到陈乐天旁边,道:“先吃饭,吃完再打。”

“吃个屁!小小竹子,我竟无计可施了?我不服!”陈乐天摆摆手恨恨道。

王重阳嘿嘿笑了两声。

陈乐天斜了眼王重阳:“别嘲笑我,莫欺少年穷不知道吗?”

“你不穷啊,你比我们都有钱。”王重阳把盛着饭菜的碗递到陈乐天手上,道:“不是像你这么蛮干就行的,先吃饭,吃完我来指导指导你。”

“那敢情好。”陈乐天这才接过碗,往地上一坐,吃了起来。

王重阳也坐下来,盘腿道:“天地间有很多灵气,咱们人的一呼一吸、举手投足间,都与天地灵气为伍。非修行者的普通人是看不见这些灵气的,作为修行者的我们,有时候却可以看到这些灵气,我们所见的灵气,似乎如我们呼吸的空气一样,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但事实上呢?天地灵气真的是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东西吗?我看未必...我感到天地间的灵气是有定数的,只不过这世上能将天地灵气带进宅兆或者天庭的人很少罢了,所以修行者一逝世,灵气就又重新散回了天地间。拿道门来说,或许只有飞升的修道者,才干带着一生的修为位列仙班...”

陈乐天边吃边点头,三下五除二就吃完了,打个饱嗝道:“所以,我要怎样才干把这三根竹子弄断?”

王重阳白了陈乐天一眼,道:“你悟性真差!”

陈乐天哼了一声道:“悟性好我就成大真人了,还在这听你说?”

王重阳不禁点点头深认为然:“五师兄把天地灵气灌在这三根竹子上,而你想要弄断,应当从天地灵气着手。”

气象灵气着手...陈乐天想了想,感到有点明确了,但还是有些怀疑。

竹子被附上了天地灵气,即是就是有了天地灵气,就比如他将天地灵气化进自己的气脉二海成为属于自己的真气,也就是说,从另个角度看来,此时此刻这几根竹子,也是修行者了...

想到这,陈乐天连忙站起来,双手握住竹子闭上眼,感受竹子上的灵气,也即真气。

果然,他明确的感受到全部竹子上布满了真气。

儒家先圣荀子说过,天下之物分四等,第一等是有生有气有知有义,比如说人;第二等是有知而无义,比如说禽兽;第三等是有生而无知,比如说草木;第四等是有气而无生,比如说水火。

按照荀子的这种分法,草木本是有生而无知无气之物,但是现在,它被张大真人赋予了赌气。它有了真气,它在面对试图损坏它真气的要挟之下,他会回避甚至会反抗。

“你得把它当做一个跟你一样的对手来看,而不是仅仅把它当做一个逝世物。”王重阳在旁边提示:“你已感受到他具有灵气,尽管这个灵气是假的,不是它自己的,但无论如何,现在的它确实是有了灵气。”

陈乐天嗯了一声,持续闭着眼用自己的心、自己的真气,往懂得、往体悟。

陈乐天试探性的将自己的真气从双手游走出往,让自己的真气不具攻击性的与竹子上的真气接触。

竹子上的真气警惕性很高,起初,它们不断地回击着陈乐天的真气,试图将陈乐天的真气赶走。

陈乐天也不硬来,你进我就退,你感到我离你近了我就阔别一些。尽量让你感到,我对你没有恶意,我不想伤害你,我只是想懂得你,跟你做朋友...

如此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竹子上的那股真气似乎感到来自于陈乐天的真气,并没有什么恶意,渐渐的就放松了警惕...

“不错,慢慢来,不要急...”王重阳抱臂在旁,见此情景不禁点点头,他感到陈乐天的悟性固然不高,但听得进别人的意见。每每做事碰壁了,别人点拨的话,陈乐天会一字不落的听进耳朵听进脑袋里。

陈乐天慢慢的渐渐的,用自己的真气和竹子上的真气周旋。

如此大约过了两炷香的时间,竹子乍看似紧密无间的真气,被陈乐天找到了一丝漏洞。

机会来了。

陈乐天忽然出击,体内真气瞬间喷薄爆裂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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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师叔祖讲个故事

在陈乐天的忽然袭击下,竹子应声而断。

陈乐天哈哈一笑,双手搭上第二根竹子,真气流转,缓慢试探、友好交流,然后找到空隙,真气遽然冲进竹子里。

毫无防备的竹子再次应声从中折断。

“哈哈。”陈乐天大笑,又把第三根竹子给断了。

气脉二海中的真气并没有用掉多少,陈乐天对王重阳道声谢,心想,高人指点就是好啊,要是我自己摸索,估计没个七八天都找不到窍门。

王重阳提醒道:“你也是聪明人,修炼的时候得学者找窍门,不是教你偷懒,是找正确的方法。千万不可一味蛮干,你得用事半功倍的好法子,而不是用事倍功半的笨法子。”

“受教了。”陈乐天看着被自己折断的三根竹子,道。

“咱们兄弟就不用这么客气了,多弄点名砚给我就行了。”说罢,王重阳拿着碗回去了。

陈乐天笑笑,而后再次伸手摸了摸三根竹子,确定三根竹子上再没有丝毫真气。其实张大真人灌在竹子上的真气本就是如无根之木的,没有根基,仅仅只是流于表面的。而陈乐天的真气是有气机流转的,虽然根基尚且很弱小,但终归是有的,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所以当陈乐天用自己的真气耐心的去寻找竹子上的真气破绽,发现破绽,然后一举摧毁。竹子上所附着的真气,就会随之崩塌,然后完全散失。

陈乐天盯着竹子看了好一会儿,似有所悟,盘腿坐下,两手捏了个道诀,闭上眼,如老道入定。

此时,路过的清风明月见陈乐天对着三根竹子打坐,都是掩嘴而笑。两个小道童个子虽然窜的挺高,但脸上还是稚嫩未脱,一笑起来就更显少年气了。

陈乐天打开气脉二海,任真气慢慢倾泻-出来,周身慢慢腾起一股白色雾气,天虽然已经黑了,但这股白色仍旧看的很分明。

真气极其缓慢的流出来,陈乐天的额头上也渐渐的沁出了汗珠,看其表情,似乎有些辛苦,但不痛苦,眉头偶尔皱起,也偶尔舒展。

陈乐天自从进入修行境之后,把自己的真气看做宝贝似的,从不肯轻易的用。但现在,他有所领悟后,却如此一反常态的倾泻真气。

明月小道童看不明白,但近年来心思越来越缜密的清风貌似能够看懂一二。清风小声的对明月道:“陈公子不知在做什么,我看...像是在倾泻真气...”

“啊?”明月惊叫一声,结果被清风眼疾手快捂住嘴,拿开清风的手,明月皱眉道:“倾泻真气是意欲何为?自废武功吗?”

清风摇摇头,道:“陈公子如此精明的人,怎会干这种蠢事

...”说着,清风拉拉明月的胳膊,两人悄悄走了。

回住处的路上,明月道:“你为什么总觉得陈公子很精明?我怎么就看不出来呢?我觉得陈公子为人和善,又努力,对咱们师父师叔又有礼貌,多好的人啊,可我感觉你对他总有偏见。”

清风笑笑,唇红齿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得意,道:“所以说明月你还是要努力修行,不要再贪玩了,再过几年,待你再长大些,你就能明白我的意思了。”

明月撇撇嘴,切了一声,满脸不服气。

此刻的陈乐天已经完全感受不到外物了,路过的清风明月根本就没打扰到他。他的识海澄明清静,一切杂念,一切外物,都抛却了。只剩下一丝空明。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还是要争嘛,为了莫能与之争而不争,说到底,目的还是争。

不对啊不对,乐天,你得学会真正的不争!”

识海中忽然出现了许逍许大真人的脸和声音。陈乐天有些惊讶,但很快便释然。虽然许逍许师叔祖前些日子就已再次离开武当,继续他不知归期的游历,但曾经在识海中帮助陈乐天化柳师霸道真气为己用的时候,定然在自己的识海中种下了什么。

“不,你想错了。我没有在你识海中种下什么,我现在在魏国平安城。”武当现存辈分最高的许大真人的声音再次响起。

陈乐天听了识海中的许大真人这话,吃了一惊。

在魏国平安城?几千里地啊,怎么会...

许大真人的脸在陈乐天的识海中时隐时现,声音也时近时远,前一句仿佛就在身边,下一句又听起来缥缈的很:“我说个故事给你听。魏国平安城里有个富商,二十年前他还是个孩子时,原本一家人过着普普通通的日子,不算太好但也不算坏,能吃饱能穿暖,偶尔会被达官贵人欺负,但无性命之虞。但是有一日,几十里地外的土匪进城,杀了这家人,当时孩子因为正好不在家去上学堂了,恰好就躲过一劫。后来这个孩子很努力,但考举考了四五次都没中,于是他就断绝了走仕途的念头,专心做生意,三年后,这个人就成了平安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接着,利用手中的钱,这个人把平安城上上下下的官员全部买通,然后又通过平安城县令等人继续往上买通关系打通关节。又五年之后,这个商贾的力量已经大到与一部侍郎称兄道弟的地步了。如此又过了五年...”

听着许大真人缥缈的声音,陈乐天想到了这个故事接下来的走向,在许大真人停顿下来的间隙,陈乐天道:“五年之后,这个富商利用自己的关系,最终让魏国朝廷派兵前去

平安城清剿当年杀他一家的那伙土匪了...”

许大真人哈哈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道:“错!那个富商当年走出买通官员的第一步时,确实是存着这种心思,但后来接触到的官越来越大,他的想法慢慢的发生了变化。因为他发现,那伙土匪进城的事,其实就是平安城当时的县令指使的。平安城县令当时与在城外几十里的山中土匪头子相识,那土匪头子与县令曾经是同窗,县令考了一次就中举,而那土匪头子考了十次都还只是个秀才。在这种差距之下,土匪头子一气之下,跑出去当了土匪。后来,土匪的队伍越来越大,大到占住了一座山。之后土匪发现平安城新调任来的县令居然是自己的同窗,于是土匪头子便派人送信给县令叙叙旧。县令起初当然是不敢跟土匪头子有什么勾结的,但耐不住自己这位八面玲珑同窗的蛊惑,说是蛊惑,无非也就是金银财宝的收买。反正不管怎样,县令跟土匪头子就勾结上了。土匪有时候抢劫过往的商旅,魏国朝廷命令县令去平息匪患,县令就派人去通知一声,然后带着人马进山逛一圈,以没找到土匪为由上报朝廷。然后土匪就会安静一段时间。当然,为了这一声通知,土匪头子究竟送了多少银子给县令,就不知道了...”

说到这,许大真人的声音忽然消失了,陈乐天在识海中喊了几声‘师叔祖’,但却没有回应。陈乐天无奈,只得继续打坐。

过了没多长时间,许大真人的声音又再次响起:“刚刚上茅厕去了...这平安城的水太差了,估计喝坏了肚子...刚说到哪儿了?哦,说到县令跟土匪勾结。那年,还是个孩子的富商,一家被土匪杀掉的事,其实土匪进-平安城是县令的主意,县令的本意是为了杀掉城里的一个大财主,那个财主本就为富不仁,而且跟县令的上级魏国北岭道监察御史也有关系。县令垂涎财主的万贯家财,但苦于没有法子榨取到。而曾经的同窗如今的土匪头子似乎看破了县令的心思,主动提出,以土匪的身份冲进-平安城,抢掠了财主的家,所得财物与县令一人一半。县令只说百姓何辜,伤了其他百姓可就不好了,但也没反对,这事就算定下来了。于是土匪选了个日子就冲进城冲到财主家,几百号土匪搬了大半天,弄了上百辆车才把财物装好带走。然后县令才带人慢悠悠到来。一边装模作样派人去追,一边上报朝廷。等等,我得喝口水...”

陈乐天正听得入迷,听到许师叔祖喝水的声音,于是便在识海中对许大真人道:“师叔银子可还够花?”

“还行吧,我省点花,差不多够了。你小子挺懂事...”许大真人笑着

道,“方才跟你说的这么多,其实都不是重点,反正后来就是土匪在进城掠夺财主家财物时,这个无辜的一家人正好就住在财主家隔壁,当时他们一家人都在财主家干活,所以就被顺手杀了。重点在于,平安城的这个身负灭门之仇的商贾,这个商贾知道事情真相后,本来是准备把土匪窝跟县令一起干掉的,可是他无意中发现,这个县令之所以贪财,却是拿着这些钱财去赈济灾民,倒并非是自己花...这个商贾就犹豫了,这一犹豫就是五年,这五年里,县令先是病死了,然后土匪窝也被监察御史上奏章,朝廷派兵剿灭了,那土匪头子被抓住,在菜市口斩首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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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小小顿悟

陈乐天接着许大真人的话,道:“这费尽心思买通上高低下那么多官吏的商贾,最后固然仇人都逝世了,可是却与自己的努力、布局,毫无关系。”

“完整正确。”许大真人在识海中朝陈乐天招招手,离别:“跟你说这么会儿话,得耗费我三个月的真气。不过你能懂得,我也不算白费气力,好了,就这样吧,有缘再会。”说罢,许大真人的身影便消散了。

而陈乐天依然闭着眼,依然沉浸在自己的识海中。

此时,身材内的真气已经快要全部倾注-出来了,周身被自己的真气凝结成的白色雾气所笼罩。

那身负血海深仇的商贾的经历,说起来也算得上离奇。

这世上有太多想要复仇的人,但终其一生,可能都无法找到一个报仇之法。最后或是选择飞蛾扑火自取灭亡,或是含恨郁郁过此残生。

而这个商贾,千辛万苦千难万险的走上了能够报仇的目标,却根本不需要他动手了。或者确实的说,是当这个商贾创造害他全家的主谋实在并不是为了私利,而是为了赈济灾民,商贾迟疑了。甚至可以说,是商贾选择了放弃复仇。

这个故事陈乐天听完后,有很多想法,但一时间又无法说得清,毕竟哪个想法是他从这个故事里得到的最有意义的启发。

世上的修炼,无论是儒释道还是武道,领悟都是很重要的,朝闻道夕逝世可矣,可见,顿悟不只是空门专有的。

陈乐天知道,许大真人以几个月的修为,从几千里外的魏国,传音而来,告诉他这个故事,尽对是有意义的。

但毕竟意义在哪?

陈乐天暂时还是不太明确。

此时,陈乐天全身被自己的白色真气包围,仿佛置身于一大团棉花里。气脉二海已是空空如也。

但此时的气脉二海之空,是尽不同于进修行境之前的那种空。那时候,陈乐气象脉二海尚且在沉睡,所以就不存在是空还是满这个说法。

禅宗三重境界,第一重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第一重和第三重一样吗?自然是天差地别的。

就像现在的陈乐天,被他自己倾注真气而致空了的气脉二海,已经连一滴真气都没有了。

但是此时此刻,陈乐天浑身高低有种自踏进修行境以来,从未有过的舒服感。

要知道,他一直都把这些真气当做宝贝一样,视若珍宝,即便是用,也是能省则省。

而现在,气脉二海空了的他,反而没有被抽干精血的颓然无力感,反而感到全身为之一轻,就像卸下了沉重的担子。

王重阳跟他说,天地灵气有定数。既然有定数,就跑不了,属于你的真气,必定就属于你,你敢也赶不走的。

事实证实,王重阳诚不欺他陈乐天也。

所有真气被他从气脉二海里催逼出来,但却一直缭绕在自己身旁,没有一丝真气散掉。

陈乐天慢慢睁开眼,转头看看将自己牢牢包裹着的白色真气,微微一笑。“你们还是挺聪慧的,知道随着我这个日后必成大器的人,不错。”陈乐天对自己的真气如此说着。忽然,他抬头看向夜空,几颗星星挂在天空...

心有所悟。

许大真人的那个故事里的那个商贾的经历,有个很显然的昭示。我只管埋头修行,不往强求目标。

目标在远方,终极是否能达到,固然重要,可你若想达到目标,在途中,你就必须忘掉目标,专心于当前,是最好的。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至少,陈乐天感到,最少尽量让自己不往争,哪怕只是强令自己往这么想,也是有利于修行的。

现在天已经完整黑了,张越张大真人的屋子处于间隔太和宫很近的处所,地势颇高,此时深冬之夜固然没有起大风,但阵阵微风吹来,还是很冷的,普通人若是在这天冷地冻之际在屋外待一晚,不说能冻逝世,最少得冻的病一场。

但是陈乐天此时却并不感到冷,反而身上有些微微发汗。将他包裹着的真气就像温泉似的,不仅仅遮挡住吹来的冷风,其本身就有很多热量,让陈乐天丝尽不觉冷。

陈乐天享受着这种全身轻松如羽般轻盈的畅快,半个时辰后,他喃喃道:“感到真好,真舍不得...”

但是这种洗涤之感,再舒服,也还是要结束的。就像人睡觉,睡觉是为了第二天有更好的精力做事,谁要是沉迷于梦乡,那可就麻烦了。

所以陈乐天尽管不舍,但还是开端动了。由于一直敞开着气脉二海,所以气海脉海的出口都是开着的。就如同人呼吸时嘴巴张开时一样。陈乐天调动气脉二海的出口,让体内的关口开端吸,结束敞开。关口如人嘴,之前一直是呼,现在改为吸。

缭绕在陈乐天四周的乳白色真气似乎有些不愿意回往,依旧盘亘在陈乐天身边。

陈乐天微微皱眉,随即体内关口呈缓缓封闭的状态,这时候那些真气才开端慌了,争先恐后的往陈乐天体内而往,似乎生怕落后。

这情况让陈乐天想起小时候家里养的那条叫小白的狗,天天早上,陈乐天把小白从狗窝里放出来,小白在外面疯玩一天,到了进夜前,陈乐天会把小白喊回它自己的狗窝,但是天天晚上,都非常难喊,小白总是贪玩不想回窝,于是陈乐天就想了个方法,有一天,他又喊了好长时间小白都不回窝,于是年幼的陈乐天就气鼓鼓的把狗窝门给关上了,第二天早上他看见小白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趴在门前,头对着狗窝的门,一副很想进往睡觉的样子。

于是接下来天天晚上,只要陈乐天到狗窝前,把狗窝的门砰砰晃几声响,小白就会发疯似的跑过来钻进窝里。

现在陈乐天感到自己的这些真气就很像那时候的小白,唯一不同的就是小白比较笨,成果被关在了狗窝外一晚上没睡,而自己的真气就比较机敏,陈乐气象脉二海的关口只是稍稍露出要关门的意图,真气就全都回来了。

一大团真气在半刻钟时间内全部无声的回到陈乐天的气脉二海中,安静的待在属于他们的处所。

再次被真气充盈全身的陈乐天,轻盈之感少了很多,但取而代之的却不只是负重感,确实说应当是种充实感。

身上不佩剑带刀固然轻松无碍,但有了刀剑,除了打起架来胜算更大之外胆气也会更足。

所以,对陈乐天来讲,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到,他都爱好。而且,把真气放出来透透气之后,陈乐天站起来抖抖身材,似乎自己的真气更为纯净了。

陈乐天抬起手,对着几丈外的一根柱子,调动体内真气。那根并不大,只有手段粗的竹子随着陈乐天缓缓移动的手,慢慢向陈乐天的方向弯折。从笔挺的一根竹子,弯折成半圆,竹尖垂在陈乐天脚下,只用了几息的时间。

陈乐天心中欣喜,看来自己的真气又壮大了几分。看来,把真气拿出来洗涤一番,果然是有利益的。

真气,也就是天地灵气,这玩意儿,就跟人是一样的,得哄着、吓着、照顾着、锤炼着。太娇惯不好,太冷遇也不好。说难也难说易也易。

“你得居心,又不能太居心。”王重阳王大真人的点拨果然是贵如金玉啊。

“不错,看来你与重阳颇为投缘,他的三言两语,有时候胜过我们三五日的锤炼。”张越张大真人吃过晚饭踱步而来,背上的剑依旧是那么的显眼,固然剑看来很平庸,但由于是张大真人的剑,与张大真人相依相伴了几十年,所以它尽不平庸。

张大真人看见陈乐天将真气收回的全部过程,又看到自己之前留下的三根竹子,早已是横尸当场,心中还是比较满足的。

陈乐天笑道:“我倒是与重阳很投缘,可能他程度与我更接近些,所以他说的在我看来,就比较轻易懂得的透。而大真人们,您,还有掌教师兄,你们就像天上的雄鹰,我就是地上的老鼠。你们说的高屋建瓴的东西,我懂得起来就慢了啊...”

张大真人少见的开笑脸,道:“你这张嘴,用来给我们武当招揽信徒,尽对是可以的,比武当山上任何一个人都会做的更好。”

陈乐天哈哈道:“那是自然,说到靠嘴吃饭,我是没这个机会,我要是有机会,我能把圆的吹成方的,把黑的吹成白的...哈哈...”笑了好一会儿,陈乐天正色道:“许师叔祖千里传音而来,点拨了我。”

张大真人点头:“我知道,师叔方才也与我们说话了。师叔告诉我们,缺钱了可以找你,是吗?”

陈乐天道:“没错,十万八万两的我还是能拿出来的。正所谓千金散尽还复来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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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俗家不记名弟子

掌教师兄此时在自己屋里,望向五师弟张越屋子的方向。作为武当掌教,李玄同的修为毫无疑问在师弟们中是最高的。他肩上的担子也是最大的。

当年师父刚走时,是他们武当最困难的时候。他的太平心法还在进阶中,二师弟还在埋头苦读,三师弟的符丹之道还未大成,四师弟还在与内心的杀戮作斗争,五师弟的剑道还处在中游,六师弟还在纠结于那个青衣女子...

一切都是不可靠的,岌岌可危的,但都挺过来了。

作为掌教师兄,他知道这一切不只是他一个人的功劳,师弟们全都在努力。但外面的人总是看的不够真切,总说武当没有在老掌教死后衰微下去,全都是李玄同的原因。

师父说的真对,外人可能看不懂,百姓们多数只看个热闹。

能看明白是众人齐心协力的,譬如说草庐天师们,但这些天师们又想法设法要撺掇武当大真人们内耗,从来都是说,要不是掌教李玄同,武当早就倒了,试图以此挑起大真人们之间的隔阂。

看得懂的本就少,能说句公道话的,少之又少。

幸而师弟们并不会受这些流言的影响,甚至在他们心中,还会觉得,本来就都是大师兄的功劳,大家说的没错啊。

李玄同最庆幸的,就是师父留给他的这些师弟们,没有一个是私心重的。

如今,多年过去了,这些师弟们一个个的都成了名副其实的大真人,各自有过大大小小震动江湖的轶事,都不再是当初师父初离世时那个名气不大的道士了。

掌教李玄同看到在五师弟的屋前,有股真气先是冲上云霄,然后又落回原地。他掐指算了算,微微一笑,喃喃自语:“乐天的悟性还是可以的,虽然算不得多高,但也不拖后腿。”

这段日子,整个武当都在替陈乐天打基础,太平心法一旦授与陈乐天,李玄同就要闭关好几个月,以固其本,毕竟天平心法是他一生的修为,骤然授予他人,对他修为之损还是很大的。

李玄同走回自己的屋子里,倒杯茶慢慢的喝着。长夜漫漫,现在的他每日睡觉的时间已经只需要一个时辰就够了,多出来的时间,他也能做很多事,毕竟武当的俗事也不少,真要忙起来,三个月不眠不休事情也是做不完的。

陈乐天就很羡慕他们这些大真人,人家一天十二个时辰,起码要睡三个时辰第二天才不会疲惫不堪,但大真人们只要一个时辰,如此一来,比之一般人,他们就多了两个时辰。

陈乐天自从离乡加入北军后,没有哪一日是觉得时间够用的,从来都是睡觉前恨不得能再多几个时辰,让他或是学习或是练武



所以当陈乐天看到大真人们一天只要睡一个时辰,甚至三五天不睡觉也毫无影响,真是羡慕的紧啊。

掌教真人喝完一杯茶,拿出一本书,在有些昏暗的烛光下看着。

忽然,门外走进来一人,身形颇为高大,宽阔的肩膀上却顶着一颗光头,脸上皱纹沟壑丛生,约摸五十岁左右,但很显然,他的光头是脱发导致的,而非和尚的那种光头。

光头也不敲门,就直接走了进来,掌教李玄同看到他,也不责怪他的不礼貌,反倒搬了把椅子沏杯茶,道:“好久不见。”

“没多久,也就三年而已。”光头一口气喝光杯中茶,也不怕烫。然后抬头看着李玄同道:“掌教大真人,被你坑惨了,你看我当年一头黑发,如今却成了这样...”

李玄同伸手摸摸他光洁发亮的头,忍不住笑道:“你辛苦了...”

光头叹口气,似有千言万语,可又不知从何说起。

原来,这光头叫洪天寿,是黑道里的一个大人物,手底下几千弟兄,控制着汴京城十几家镖局的生意。白手起家的洪天寿在黑道,绝对是能说得上话的人物。

但谁能想到,就是这个据说杀人无数的洪天寿,居然是武当的俗家弟子。

这事儿真要细说起来就长了,三天三夜都说不完。简单的讲,就是洪天寿自小就信道,从小就常来武当山进香。后来走上黑道,更是常来给真武大帝上香。

十几年前,李掌教在汴京城办事,路过无意间救了洪天寿一命。

当时的洪天寿被仇家追杀,奄奄一息飘在一条小河边。仇家几十人还在搜寻,眼看就要找到洪天寿斩尽杀绝。恰好李掌教路过,一眼便认出了常去武当山上香的洪天寿。

于是李掌教出手把那些人打跑,救了洪天寿。

不过李掌教之所以救洪天寿,倒并非是因为洪天寿常去武当进香。而是因为李掌教认出那些追杀洪天寿的人,是另一拨黑道势力,而且,洪天寿虽然混迹黑道,但十恶不赦之事基本不做,就算是欺压良善的事也是有底线的去做,因此李掌教对于洪天寿的观感还是不错的。

这世道,黑道总是要有的,朝廷的光芒照不到的地方,总要有人去管。而盗亦有道的洪天寿,李玄同觉得可以救上一救。

后来,洪天寿每次去武当,就厚着脸皮送银子送礼给李掌教。

李玄同当然不会要洪天寿的礼,但洪天寿皮糙肉厚,不管其他真人们怎么骂他揍他,他都笑呵呵的把东西放到武当专门放东西的仓库里,一副打死我你们都得拿着的死皮赖脸架势。

武当大真人怎么能跟黑道分子

有来往?这不是笑话嘛。

哎,还别说,这洪天寿还真有点头脑。花重金花大量人力散布一个消息,说自己是武当掌教的俗家不记名弟子。

什么不记名?就是没名字的,就是没登记造册的。就跟哪个女子是某个男人的不记名妻子差不多意思。

但是黑道上很多人,以及很多百姓不明白啊,他们只看到武当掌教弟子这六个字,武当掌教俗家不记名弟子,简化点,就是武当掌教弟子!

武当掌教的弟子?

这个名头太大了吧。

而且还是掌教大真人的弟子,这根本就是大人物才会有的待遇啊。

而且洪天寿还编了个故事来哄骗大家。

故事是这么说的:

三十年前,洪天寿在武当琼台观后面的竹林中,发现一颗石头。这颗石头很怪异,跟人的头颅差不多大,而且长的一副人面的形状。鼻子眼睛耳朵嘴巴甚至连眉毛都清晰可见,逼真的很。

当时还年轻的洪天寿觉得奇怪,却又不敢跟人说。只是每次上山进完香都会来到琼台观后拜一拜这个石头。如此几十年弹指一挥间便过去了。

久而久之,洪天寿慢慢长大,入了黑道,随着阅历见闻的增长,洪天寿的胆子也大了。

某一日,他拜完石头后,竟然掏出随身带的铁锤,轰的一声把石头给劈开了。之所以敢这么干,是因为头一天晚上他做了个梦,梦里张三丰祖师爷指点他,说那个石头要劈开,里面有好东西。既然祖师爷吩咐,洪天寿当然唯命是从了。

石头破裂后,果然如洪天寿所预料,石头中有东西。

于是洪天寿就把石头里的东西献给了掌教。

当时的掌教就是李玄同了,李玄同很高兴。因为洪天寿献上的那人面石头里的东西是一本千年之前武当的前代掌教手书的道经,而这本道经一直都没找到,大家本以为它已经遗失了,没想到却藏在那人面石头里。

这一下,掌教李玄同很感谢洪天寿。

所以才有了后来掌教李玄同在洪天寿危难之时出手相助的事。

之后,洪天寿就拜在了掌教李玄同的门下,成了俗家不记名弟子。

故事到此就结束了,百姓们常常津津乐道。武当山的博大宽仁,连洪天寿这种黑道弟子都收,并且真的能感化洪天寿去做好事,可见武当大真人们的本事。

但是这边武当诸人却很苦恼。

掌教李玄同不止一次告诫过洪天寿:“你想做武当弟子,得走正途,这样散布谣言,恐怕不好吧...”

洪天寿就磕头,解释说大真人们不接受我,我就只能这样。

后来李

玄同也无奈,只得告诉他:“你做什么我们管不到你,但是如果你敢打着武当的旗号到处招摇撞骗,我能让你在黑道上永远无法立足。”

洪天寿还是磕头,说要是给武当抹黑,我洪天寿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后来随着时间的推移,事实证明,洪天寿虽然人在黑道,但一颗心却是越来越向道。他的帮派,在黑道中数一数二,却是人人都必须信道,入帮会的必要条件中有一条,每个月都要去武当进香一次。

因此,洪天寿的帮会在黑道中的位置独树一帜,虽然不法之事依然做,但行善积德的好事也做。

今日,洪天寿时隔三年,深夜来访,实在是心中有事迫不得已,不得不来找掌教大真人请教。

陈乐天后来大有裨益,踏入春境的中段,仲春境。

张大真人在接下来的十天十夜里

(本章完)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对还是错

固然这么多年过往,武当的大真人们也都默许了掌教师兄有个俗家弟子。

但是洪天寿不管在什么场合,却又都不会以武当弟子自居,甚至在掌教李玄同眼前,喊得都是大真人而不是师父。

掌教在几年前曾问过洪天寿:“你心心念念要做武当弟子,为何至今连一句师父都没喊过?”

洪天寿磕头道:“弟子暂时还不配喊您师父,弟子能得大真人们承认,能得百姓们少骂几句已是天大福气了,若是今后能多做点好事,最少...最少得做满三五千件好事,到那时我才算有那么点资格喊您师父。”

掌教李玄同无话可说,只能在心里念叨洪天寿你这个绿林黑道份子真的很不像个坏人呐。

洪天寿三年没来武当,这是他自记事起,第一次隔这么久没来武当进香。

不过这并不是由于他不想来,而是由于掌教大真人不让他来。

三年前,掌教大真人忽然跟他说:“修行之道,不在其表而在其里。从现在开端,三年之内,你别再上武当,好好在尘世中修行,这是对你道心的一场考验。”就这样,不由分辨。

洪天寿不敢违背,只得乖乖听话。

到今天,刚满三年,实在确实的说,应当是到明天早上才算真正的满三年,但是恰逢洪天寿碰到了一些想不明确的事,所以就熬不住连夜上来了。

上山时,碰到巡山的羽士,禀告月白风清,月白风清起初没认出来,后来洪天寿开口说话,他们这才认出来,笑说:“洪天寿深夜到访何事?怎么把头发都剃光了?这是要当和尚吗?”

洪天寿赔笑道:“二位小真人不要取笑了,我找掌教大真人有急事呢。”

月白风清看在洪天寿常带人来进香捐钱的份上,就放他上山了。

洪天寿摸摸自己的光头,忧心忡忡的皱着眉头说道:“掌教大真人,我有些事想不明确,不知该如何是好,想求教您。”

掌教李玄同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往。

洪天寿叹口吻,道:“这几年,虽没有上武当,但我也想了很多,我想洗手不干了。为什么不想干了...由于我越来越创造,如今的绿林在变味,跟我们年轻时不一样了,现在的年轻人,跟我们年轻那会儿,完整不同。我们那会讲义气,讲信用,讲道义...但是现在,他们只讲钱讲利,只讲拳头,谁有钱谁就能一呼百应,就能拳头硬,就听谁的。前些日子,信阳城里有个新冒头的帮会,几十个年轻人,凭借着敢打敢杀,把信阳城的一个老帮会给挤兑的没生意做。那老帮会的帮主一大家子的人,不敢跟他们动硬的,也不是不敢吧,是不想。就找到了我,想让我约一下那个年轻帮会,大家坐一起吃个饭。我就答应了。那伙年轻人也给我几分面子,答应来赴宴。成果在饭桌上...唉,年轻人说话太刺耳了,根本就不顾咱们这些老家伙的脸面...搞的最后不欢而散,俩家最后还是打了一场,互有逝世伤,而且看样子不分出个输赢年轻帮会是不会罢手的。”

掌教李玄同听罢,说道:“年轻人气盛好斗很正常,你混迹江湖多年,应当司空见惯了,怎么如今却像初进江湖的人,会被这种事困扰?”

洪天寿大力的拍拍自己的光头,不停的唉声叹气。

李掌教看看他,又接着道:“你这三年,道心修的如何了?”

洪天寿站起来,行个揖礼,道:“自觉进步不少,但所修的道心与这世上之事...格格不进,您看我这头发,就是这几年来急的掉的。”

李掌教打量一番洪天寿,微微点头。

接下来一个时辰,李掌教不跟洪天寿讨论帮会上的事,只问他修道之事。问他三年来,是如何修行的,有没有看哪些道经,有没有做哪些与修道相干的好事坏事。洪天寿逐一道来。

本来,这三年固然洪天寿没有跟以前一样每个月都来进香一次,但在家里还是设了真武大帝的香案,逐日早晚都要上香念祷词。

而且,不能来武当,但是周边其他道观,他反倒比以前跑的更勤些。

帮会里的事固然多,但天天都会抽出两个时辰来读道经和打坐。即便经常要出差,也仍然读书打坐不缀,比以前还要更为虔诚更为警惕谨慎。

帮里的其他几位元老甚至都有了意见,提出异议,说帮主你要以帮会为主,上高低下这么多人这么多张嘴要吃饭,您老把时间精力耗在修道上怎么行。

洪天寿在帮中的权威自然是不用赘言的,就是四个字,至高无上。帮会中无一人不服他。但固然如此,他也不能违拗帮中大多数人的意见,尤其是元老们,随着他出身进逝世多年,可不能冷了这些老人的心。

因此,这三年来,一方面是修道让洪天寿感受到道门之心的安静与淡泊、达观与坦然,另一方面,又是江湖之事与道心格格不进。两方面的挤压,让他无所适从,经常夜不能寐,以至于头发都掉光了。

掌教大真人问了洪天寿几个道经上的问题,洪天寿都答的很好。李玄同就明确了洪天寿的症结所在。

道门修行,会有几个必经的阶段,第一,是有修道的想法,并且开端学习道法,这个阶段,是修道的初始阶段,此时修道对于世俗身份事务,不会有任何妨碍,而且还会大有裨益,由于既然存在一颗修道之心,看人看事就会淡泊很多,人心一淡泊,就会少争很多,自然就能活的更自在些。

第二个阶段,是道心修到必定程度了,此时,世俗与道心会产生很大的冲突,此时,修道者多数就要做出决定,要么放弃道心,一心沉进俗世,要么放弃俗世,一心回进道门。

第三个阶段就是李玄同这样的境界了,在世俗与道法中游刃有余的行走着,二者不仅仅不会互相掣肘,而且还能互有赞助相互裨益。

而洪天寿现在,就处在第二阶段,所以当他创造,现在的年轻人的想法与他们老一辈人的想法,差别极大,而且卖面子想要调剂两个帮会的门派,却无人给他面子时,才会萌生退意。

不仅仅是老了不想争了,而是有两个背道相驰的力各自拽着他,让他的心太累了。

掌教李玄同又给自己的这个不记名弟子倒了杯茶,看着他喝下,才开口道:“天寿,我们武当是名门正直,向来是不与绿林有什么来往的,你是个特例。从你非要拜进武当那天,我就跟你说过了,我们武当与绿林是尽不雷同的,我也告诉过你,你们绿林道那套别跟武当沾上关系。你都答应了我,而且我们大家都能看到,时至本日你都做的很好,你很好的控制着分寸,没越雷池,没触碰到我们武当的底线,这很好。但是现在你走到了一个分岔路,你需要做出决定,最少要暂时做出决定,是选择持续修道还是选择持续行走绿林,至少在这个阶段,你要有个决断。”

洪天寿茫然的看着掌教,道:“所以我放弃帮会洗手不干是对的吗?”

掌教李玄同摇摇头,道:“我说的决定,不是让你放弃什么,而是对你的终极方向做出决定,找到你心的回宿,你是回道心还是回人心,要你自己选择。”

对于掌教大真人说的这番话,洪天寿持续茫然,难以懂得,难以听懂,如听天书。

李掌教让洪天寿想了半个时辰,见洪天寿越想越不解,越想越迷茫,于是出言道:“你必须自己悟出来,否则无人可以救你,你先回往吧,三日之后,若还想不明确再来找我,若想明确了,就再修三年,还是老样子,三年不上武当。”

洪天寿跪下冲李掌教磕几个头,站起来,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终极还是什么都没说出口,道声‘大真人保重’,便转身走了。

李玄同轻叹一声,也不知自己这么做是对还是错。若是师父在就好了。洪天寿这个绿林中人,成了他这个武当掌教著名又有实的弟子。这在武当的前代记载中,是尽无仅有的,李玄同有时候会想,师父在会是什么情景,估计会拎着他的耳朵把他揍一顿。

或者师父也有可能会感到他做的对。

反正以前师父在的时候,他们这群弟子就没有谁能猜透师父心中所想。

可能你上午下午都做了一件同样的事,但师傅的态度却截然相反,上午赞你做得好,下午却把你痛骂一通。

没有人能确实摸准师父的心思。

到了师父晚年,他这个大弟子李玄同才开端有所领悟,偶然能明确师父所想,但也不甚尽然。固然如此,但比之其他师弟,师父自己都说过,唯玄同懂我。可见李玄同这个大弟子固然他自己认为还差很多,但在师父晚年,实际上已经进得了师父的法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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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 今夜我陪你

张越张大真人与陈乐天聊了一会儿,问陈乐天是否要休息,陈乐天表现不用休息,体内真气经过一出一进的洗涤之后,他感到精力很是充分,可以再战一夜都无妨。

张大真人赞成的点点头,然后手一挥,一直背着的长剑出鞘,飞向陈乐天:“今晚就让我的剑陪你练练。”说罢,张大真人便回屋关上了门。

那柄据说从张越年幼时便随着张大真人的长剑看起来非常普通,普通到扔在大街上,都没人会好奇多看一眼。

但陈乐天知道,这柄剑看起来虽普通,但其内里却尽不普通。其中所蕴含的剑气与剑意,放之于天下,也是尽对一流的。

此时这柄剑来到陈乐天眼前,悬空而停,剑尖对着陈乐天。

“怎么个玩法?”陈乐天对剑问道。

剑当然不会说人话,但却似乎能听懂人话,剑身震动发出嗡嗡的声响,貌似在说‘就这么玩’。

陈乐天忽然伸手抓向长剑剑柄,但那剑很机动的避开陈乐天的手,然后刺向陈乐天的手段。陈乐天似早有预感,迅速回手。那剑却不依不饶,不停的盯着陈乐天的手段而刺。速度很快,但还在陈乐天可以吸收的领域内。陈乐天趁着一个空挡,捡起地上自己的剑,劈向张大真人的剑。

此时此刻,屋内的张大真人正在屋内盘腿打坐。屋外那柄几十年来从不离身的剑,今夜是不再陪他了,今晚他得一个人睡。

打坐了约摸两炷香的时间,张大真人展好被褥,躺下睡觉。

屋外跟陈乐天打的如火如荼的那柄剑,从张大真人回屋关上门的那一刻,就似与张大真人再没有任何关系,仿佛那柄剑就成了一个有自己头脑有自己真气的修行者。

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张大真人随便拍几掌,就能让本是无气之物的竹子变成让陈乐天头疼不已的难缠货色,更何况这柄陪他吃喝拉撒睡了几十年的剑。

“你别玩我了,好好陪我练行吗?”陈乐天咬牙切齿,手中长剑持续挥动。

片刻之后,陈乐天很无奈,张大着人的这柄剑似乎把他陈乐天当成了玩物。明明可以现在立即就把他陈乐天打趴下,但是却并不如此,而是非要时快时慢,陈乐天快它也快,陈乐天慢它也慢。

陈乐天蓄力很久劈上一剑,它轻盈避过,然后用剑背轰隆一下打在陈乐天屁股上。力道之大,疼的陈乐天不禁嗷呜一声喊。

然后陈乐天就地打个滚,绕着一棵大树转几圈,忽然又直刺大真人之剑,那剑却毫无怜悯之心的已身受之,然后真气勃然而出,直接把陈乐天一人一剑弹飞出往十几丈,重重的摔在地上。

陈乐天哦呀几声好不轻易撅屁股爬起来,那剑却追着就上来,照陈乐天颇为紧致的屁股又是一拍,把陈乐天又拍出往十几丈,跌个狗啃泥。

“要慢就慢,要快就快,这样忽快忽慢的谁受得了?”陈乐天大声道,忽然想起张大真人在睡觉,于是又压低声音道:“你得像你主人学学,不要这么暴躁。”

那柄剑似乎听懂了一些,竖起来飞到陈乐天眼前,轻轻在陈乐天肩膀上拍几下,似乎在说‘你说得对,接下来就按你说的办’。

三招五试过后,陈乐天固然狼狈不堪,但他也并非毫无所获。

长剑上的真气极其浑厚,陈乐天的真气在它的真气眼前,如同婴儿一般不值一提。而且,剑上的真气是尽不同于先前竹子上的临时真气的。

也就是说,临时灌给的真气,与自身慢慢吮吸天地灵气所慢慢积累而成的真气,是两者之不同是显而易见的。

况且,陈乐天能清楚的闻声屋内传来的阵阵鼾声。张大真人的鼾声跟军伍悍卒的鼾声听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嘛。

细想一下便可知,陈乐天所听过的御剑或驾驭他物的修行者,他们在把持刀枪剑戟的时候,都是要精力非常集中的,一旦神思断了,所控之物也就断尽了活力恢复为毫无活力的逝世物。

但张大真人,那边睡得香甜沉沉,根本就不需要耗费丁点神思,他的长剑竟然可以自己玩自己的。

陈乐天好歹也是个春境修行者,拉倒大街上江湖上,最少能把十有**的所谓那些江湖中人一招便斩落马下。

但是,在武当剑道第一人的剑眼前,单单只是一柄剑眼前,竟然毫无还手之力。

陈乐天并不知道,曾经在西凉河畔,夜宿荒野上的张大真人,月光下他在那安心的睡着,自己的剑就把来害他生命的几十个马贼杀得一个不留。而且把几十匹马集合在原地,到了第二天交给张大真人,成果张大真人把马卖了好几百两银子,大为丰收。而后张大真人特地到一个西凉的大城池里,跑了十几家店面,才买到一小壶可贵的剑南烧春,给自己立功大大的剑喝了。

若是陈乐天知道这回事儿,可能就不会这么心有不甘了。

但是陈乐天有这点好,就是看到比自己优良好几个山峰的人,他不会嫉妒,他只会想,自己什么时候也能超出这几个峰,也成为那样的人。所以,当他看到如此优良的剑时,也是这种我什么时候也能有把这种神剑的心态。

陈乐天给它起了个名字,叫老白。

由于它实在是太普通,不是少见的玄色剑身,甚至连剑柄上的剑穗都没有,更别说有什么别的装饰了。所以陈乐天只能根据他银白色的剑身剑刃,叫他老白。毕竟这把剑除了银白色,就没有其他任何色彩了。之所以叫老白,那当然是由于它很厉害,厉害的东西叫老都比较合适,比如说老虎...

“老白,你说你天天跟大真人在一起,腻不腻?”陈乐天回避着它的追击,上蹿下跳。

“嗡嗡嗡...”老白的剑背狠狠拍在陈乐天脸上,表现抗议。

......

第二天凌晨,鸟叫声在屋外想起,张大真人睁开眼第一件事就是打坐。

实在张越根本不需要睡这么久,一个时辰足够了。

但由于他平时在外游学,都是天为被大地为床。好久才回来一次,所以既然现在在武当,就想多在床上躺一躺,也算是眷恋故乡的一种表达吧。

自从师父过世后,他就很少在武当了,由于他想尽快让自己成为整座江湖名副实在的剑道第一人。

师父刚过世,大师兄接下掌教之位时,他的这个目标还有些远。所以他很着急,他不能什么都让大师兄一肩担,他不擅与人交际,不擅处理各种关系,他只有尽他所能,在自己所擅长的剑道上往前走,走快点,走远点,站的更高点。

最最少的,日后跟龙虎山草庐产生抵触,谈不拢了,无法谈了,他能一剑劈出个你错我对来。

当然,师兄们包含他张越自己,都是不愿意跟任何人起这种冲突的,但不主动挑起仗来打,也不能不打仗,更不能畏惧打仗。所以必须得有备无患。

而现在,走遍八方的张大真人,其剑道已臻大成,固然眼下恐怕还算不上天下第一剑,但前十恐怕还是差未几的。

无数江湖好手修行界的大人物,输在他的剑下。

不过,他这一路,也曾是经常输的。输给正道中人,没什么,彼此颜面都会顾上一顾。若是输给邪派的人,那可就一不警惕就生命不保了。不过张大真人运气不错,总能逝世里逃生。

起先那几年,有过很多次命悬一线的时刻,一年里能有三四次的鬼门关前一游,不过幸好,都过来了。后来这种危急时刻就越来越少了,一年一次,到两年一次再到三年一次...

随着水涨船高的,是张大真人的剑道。

据说,曾有人在西北荒野上,看到过一个道人御剑飞行两千里往返,毕竟是不是武当的张大真人未能断定,但看那没有绣花的朴素道袍,想必如此高修为的道人,道袍上又无刺绣的,应当不会是龙虎山草庐的大天师,是武当大真人则大为可能。

不过,每当有人问张大真人,这个传说是不是你时,张大真人都是不屑一顾的摇摇头说:“我辈修道之人,难道修道的目标就是为了名扬四海吗?”

好事者则又问:“那传说到底是真是假呢?”

张大真人答:“真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御剑飞行两千里往返,是为了做什么?是为了道,还是仅仅只是为了让人顶礼膜拜赞叹一番?”

好事者则又问:“毕竟站在剑上面的那个道人是不是您?”

张大着人答:“不是我!”顿了顿,又道:“难道是你?!”

打坐完之后,张大真人一声长啸,跟陈乐天打了一夜,不,确实的说,是把陈乐天折磨了一夜的长剑咻然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窗缝钻进屋内,蹭的一声回于剑鞘,寂然无声,仿佛它昨夜一直都待在剑鞘里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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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是狗屎是废柴

张大真人伸着懒腰走出屋子,看见陈乐天正瘫坐在地上大口喘气,很明显昨夜过得很不轻松。

走上前,张大真人性:“昨夜如何,有没有些许的进步?”

“没...”陈乐天摇摇头:“净跟老白闲聊了。”

张大真人微微皱眉,不知老白是谁。

陈乐天解释道:“老白就是您的剑,是我给它起的名字。来,老白,打个招呼。”后一句,却是冲着张大真人后背上的剑说的。

张大真人正筹备嘲笑陈乐天,忽然感到后背上的剑微微发抖了几下,发出微微声响,就似乎是在回应陈乐天的招呼。

陈乐天笑道:“您看,对吧,它也对这个名字很满足。”

张大真人有些惊奇,抬手搭上后背的剑柄,剑触手,一切如常,只是有些调皮的主动蹭了蹭主人的手。

很难得啊。

自己这把朝夕相伴的剑,早已不是凡品,已经被他造就成一柄灵性灵气兼具的神品。谁能得此剑,那就即是是多了一重境界。春境者佩此剑,可与夏境者打的不可开交,夏境者佩此剑,可与秋境者不相高低。

当然了,到了季秋境的修行者,不必定就还能这么算了,毕竟到了这个境界的修行者,一柄神器的作用有可能决定输赢,也有可能决定不了,总而言之,境界至此,不可猜测的变更就太多了。

而陈乐天,竟然只花了一夜的时间,就与自己这柄剑混熟了,陈乐天跟他打招呼,它竟回应了。要知道,有多少剑道高人,在见识过张大真人的这把神器之后,竭尽全力想要跟这柄剑交换交换,而它基础上都是自满的不予理睬,根本不把那些连张大真人都需要尊重的高人放在眼里。

“乐天,你给它酒喝了吗?”张大真人联想到可能是王重阳告诉过陈乐天,自己这把剑有什么爱好,所以陈乐天才干这么快就与它混熟。

“喝什么酒?”陈乐天起先一头雾水,但心中一思量,随即明确过来:“它还爱好饮酒?这样啊...那好办,最好的,剑南烧春管饱。”

陈乐天一说到剑南烧春这四个字,剑鞘中的‘老白’忽然兴奋的抖了抖。

“睡觉!”张大真人回手拍了下它,它这才循分下来,乖乖的躺剑鞘里睡觉。

陈乐天大喜:“哈哈,本来它爱好饮酒,还得是贵的剑南烧春,哈哈。”陈乐天当然兴奋,只要你有爱好,我就有投你所好的机会,然后我就有跟你做朋友的可能,对于这把神剑来说,要是混熟了,以后在外面碰到了危险,一声喊,老白眨眼间飞越几百里来掩护自己,也未尝不可啊。

“嘿嘿。”想着这好事,陈乐天不禁自得忘形的笑的有些奸邪...

张大真人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别胡思乱想了,它只是想混你酒喝才理睬你的,想让他帮你,基础上不可能的。”

陈乐天撇撇嘴不说话。

张大真人问陈乐天太极拳学的怎么样,陈乐天说,也就是王重阳教的十八式太极拳,跟山下香客百姓们学的都一样。陈乐天说,眼下学的一般般,对十八式的简化太极拳实在没什么兴趣,倒是想学一学武当弟子们学的八十一式太极拳。

张大真人听的直摇头,道:“你这想法本就是毛病的,武当的太极拳蓝本就没有定式之说,假如非要找个定式,那十八式无疑是最接近祖师爷最初本意的...”

本来,自张三丰祖师爷开创太极拳后,经过这么多年这么多代的演变,现在的太极拳基础上分为两种,一种是相对来说好学好记的十八式和相较而言要更复杂但同时也解构的更精致的八十一式。

武当镇几乎所有香客信众都会的,是哪十八式太极拳。而武当稍微进阶一些的弟子们练的,都是八十一式太极拳。

在教内教外众人心中,都感到十八式是八十一式的简化版太极拳。陈乐天自然也不例外,所以一直对王重阳只教他十八式太极而不教八十一式太极,耿耿于怀,认为王重阳是感到他还未进流,才教他跟普通人一样用来强身健体的十八式太极拳。

“你看这些香客们,打的多好,一推一摇间,满是不求名利的淡泊之意。”王重阳曾在某日,指着半山腰一群打太极的中老年,对陈乐天如是说。

“他们那是求强身健体,我可不必强身健体,我身材好的很。”陈乐天则白了王重阳一眼,非常不爽他。

但现在,张大真人告诉陈乐天。太极拳的终极,就在这十八式。之所以会有八十一式,实在是为了把十八式太极拳分解出来。也就是说,是为了让武当弟子懂得、修炼起来更为轻易,才将其分解为八十一式。从更高的角度来讲,八十一式实在是比十八式要更简略的。

“这就是太极拳雅俗共赏老少咸宜的根本。悟性高的人,太极拳给你大成的机会,你领悟能力强,直接就能把十八式学通,那你就不必再往以八十一式太极拳为进阶。另一方面,悟性不高的人,你凭借自己的努力,先学十八式,不得其法,然后再学八十一式,多下苦工,多付出汗水,把八十一式学通透了,再学十八式,融合贯通,到最后一样可以大成。”张大真人下结论。

陈乐天低头沉思片刻,点头道:“有道理。那我能不能这么懂得?就像孩童启蒙用四书五经,到最后,成了博学大儒,回过火来,四书五经读起来,还是能在其中学到很多东西。能读一辈子的,能读成圣人的,和孩童启蒙的,都是一样的四书五经,但其内里是云泥之别的。是这样吗?”

张大真人点头:“正是如此。”

待陈乐天凝思了好一会儿,张大真人才道:“你先打一套我看看如何。”

陈乐天明确了这个道理,心里也就有数了,知道自己这颗心还是太功利,脑袋里想问题还是太过于以我为中心。实在这个道理并不难,说起来,大家也都能知道,但就是在面对具体事情时,智慧难开,一时间就窝在那了。

“好。”陈乐天点点头,凝神静气,手抱圆,脚离开,深吸一口吻,专注的练了起来。

太极拳讲究心神合一,是范例的内家拳法。“行至走势,要始终不离一个圆字。”这是王重阳教他的。他很好的贯彻王重阳的教导。转身腾挪,收放自如,如此一套打出来,搁在外行人眼中,倒颇有一番小有所成者的心胸。

不过现在在他眼前的不是外行人,而是五六岁就开端逐日练习太极拳的张大真人。

所以张大真人眼中的,正在专注打太极拳的陈乐天,虽说不能算是打的什么狗屎,但也顶多只是比狗屎稍微好点,废柴而已。

很快,一炷香时间不到陈乐天就打完了。收功长舒一口吻,身上都有些微汗,陈乐天道:“弟子打的如何?”

张大真人不置可否。

“弟子打的好吧?”陈乐天满脸希冀,非要问出个评价来。

于是张大真人只能实话实话:“不堪进目,不得其法,不得大用。”

陈乐天顿时没精打采的低下头。

张大真人性:“我打一套八十一式你看着,记好了,我只打一遍。”显然,张大真人看过陈乐天这套十八式后,认为陈乐天光练十八式是尽对不行的,还得练八十一式,否则无法大成。

陈乐天也能懂得,张大真人刚刚才说过,悟性高的,十八式就能直通大成殿,悟性一般的,就得多花点精气神和时间。毕竟光读四书五经你成不了大儒的话,那你就得多读点经史百家,最后工夫到了,才干买通这道墙,再次站到四书五经眼前。

陈乐天不是那种碰到艰苦就没精打采的人,所以很快,他就从得知自己无法从十八式太极拳中悟道的沮丧中恢复过来,精力饱满的看张大真人打八十一式太极拳。

张大真人的拳打的很慢,从动作的速度上来看,跟那些花甲之年的老人差未几。力道呢,也完整看不出有多大。

但陈乐天注意到有个细节。张大真人的拳掌几乎每到招式的尽头,都会有股气浪涌起,甚至五六丈开外的陈乐天都能感受到那股劲力。

陈乐天固然不是什么武道宗师,但久经沙场,久在各家拳法杂居的军伍中待过,也算是见过强的、一般的、弱的,各种程度参差不齐的拳法。

大家在练起自己的拳法时,拳脚带劲风是很正常的时。

但,那是在速度快拳脚迅速的基础上。

嘿哈一场不过短短一炷香或两炷香的时间下来,练拳的人可能就已经是大汗淋漓气喘如牛了。但是你让他们把速度降到本来的十分之一,再试试?

摆个臂三个呼吸的时间,踢个腿两个呼吸的时间,转身直拳四个呼吸的时间...再试试看?

这种时候,你的拳脚尽对是难以挟带劲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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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五章 教你太极拳

在武道上,有个人尽皆知的道理。打的快,拳脚带风,这是理所当然的。但是像张达真人这样如此慢的太极拳,仍然是拳脚带风,就很可怕了。

从力道上来说,发力的过程是蓄力到发力。这中间有个走势的必要过程。你首先要把拳头收回到自己身边,然后击打三尺开外的人,有个冲力。由于有这个向前的冲力,才干在击打到目标的时候伤到目标。

但是,当你花四五个个呼吸的时间,把你的拳头移动三尺,对于普通人来说,是尽对伤害不了目标的。由于这么慢的速度,击打到目标,基础上是不带力道的。

所以真气的作用在这时就很明显了。

在拳脚附着真气时,可以一寸,甚至没有间隔的条件下,仍然可以把人打飞。

不过,张达真人这套太极拳打的,是不带真气的。

这点,陈乐天能看出来。

换成普通人确定是看不出来的,但陈乐天是修行界的一份子,所以对他来说,普通人看不出来的真气,在他眼里如白中一点墨般明确可见。

那就很可怕了。

不带真气之下,竟然能以如此缓慢的速度,打出劲气来。

这...陈乐天就不明确了。

一套八十一式太极拳打下来,竟然用了两个时辰。不知不觉间,陈乐天看的进迷了,专注的忘记了时间。

直到张达真人最后一式结束,长吐一口吻,道袍随风而动,有若神人一般,停下来。

陈乐天还痴痴的盯着张大真人。

“看明确了吗?”张达真人开口道。

“嗯?完了?”陈乐天幡然醒过来,问道。

张达真人额头不见汗,甚至连脸色微红都没有,面无表情的看着陈乐天道:“我只打一遍,没看明确也没措施。”

陈乐天下意识的点头,叹道:“这八十一式太极,太过复杂了吧,固然形我已都记住,但意还无法懂得啊。”

张大真人性:“先记形,意,本就无法记,只能你自己领悟。从本日开端,你天天早晚各打一次,并且每次都要尽量放慢速度,越慢越好,一个时辰是最最少的,两个时辰以上为最佳。”

陈乐天嗯了一声,又问:“有一点我不懂。您是怎么做到在不附真气、速度如此缓慢的情况下,发出力道的?”

张大真人忽然微微一笑,道:“这便是太极拳的精华,拳法大成者,无不是懂得了这个真理,你何时也能如我这般,也就算大成了。”

陈乐天一时间有些晕头转向,定了定心神,心想,也就是说,知道了如何在不带真气的缓慢拳法中,可以击出不弱于附着真气的力道来,才算是真正学会了太极拳的精要?难,太难了,但是我就爱好寻衅这种难搞之事!如此想着,陈乐天竟哈哈笑出了声。

倒是把张达真人吓一跳,难道这孩子被眼前的艰苦吓的脑袋错乱了?不应当啊,这孩子明明很坚韧不拔的啊。

陈乐天笑了一会儿,忽然正色郑重的行了个道礼,说:“多谢五师叔,弟子会努力的。弟子之所以笑,是由于弟子平生最爱好做那些不轻易之事,固然眼下,我尚且不明太极拳的要义,但我想,但只要弟子知道终点在哪,弟子就必定能找到通往终点的路。”

张大真人不禁点头,很是赞成陈乐天的这种心态。

经过一整夜与被陈乐天起名为老白的神剑的战斗,陈乐天现在已经是精疲力尽,只想好好睡一觉。张大真人见此情景,也就没再逮着他练,说给他一个时辰的休息时间。

陈乐天得到容许,就地躺下,立即就在晨露遍地的草地上开端呼呼大睡,鼾声震天响。

固然现在正是天冷地冻的时候,搁在成为修行者之前的陈乐天,直接这样睡,一觉悟来必定得着风冷。

陈乐天以前在军伍时,每当这种时节,大将军都会拉着他们往冰原上行军一番,美其名曰找找马贼什么的运动筋骨。

到了晚上,众人三五成群的围着火堆烤火,睡觉时总是十几个人挤在一个帐篷里,挤得牢牢的,才干不至于冷的睡不着。

但是如今的陈乐天,若再往行走冰原,就算是卧在冰上,恐怕也是能安然进睡而丝尽不觉冷的。

张大真人见陈乐天睡得很熟,点头笑笑,迈步往琼台观走往。

正是吃早饭的时间,几位大真人照例都在,王重阳打着哈欠最后一个到。

掌教李玄同说道:“重阳,这是你这个月第三次最后一个起床的,明天别再最后一个到了,你四师兄瞌睡虎的名头要给你抢往了。”

王重阳苦着脸道:“我已经持续三天没睡觉了,天天晚上神游太虚,太累了啊。”

实在自己已经持续十天没睡觉的掌教大师兄道:“我说过一千遍了,修行之事,急不得,休息好了,才干有进境。如此简略的道理还不懂吗。”

王重阳道:“没措施啊,这几日正练到要害的处所,不能断。再有几天就行了,掌教师兄您放心,我没事的。”

二师兄赵华亭忽然道:“我昨夜看了一夜的书,也没睡觉,掌教师兄也没关心我,重阳你满足吧。”

三师兄陆龟蒙也说道:“我也是,昨夜念了一夜的诗,掌教师兄却不催我睡觉,只说我那句‘山风踏平黄泥岗’写的差点味道,还让我把那个‘踏’字换个更好的,否则就别睡觉。”

向来沉默寡言的四师兄忽然道:“掌教师兄让我少睡点。”

众人听了四师兄的话,顿时哄然大笑。

四师兄王诩瞌睡虎的外号可不是白叫的,王重阳曾经亲身追踪记载过王诩师兄旬日的行程,其中均匀逐日睡觉的时间能达到十个时辰。成果王重阳只是跟师兄们说了下这个结论,还没向全部武当弟子发布,就被四师兄给逮住揍了一顿。

所以武当山掌教以下五位大真人,基础上多数情况下,掌教师兄关心别的师弟都是让他们多睡会,只有关心四师兄时,是让他少睡会。

六位大真人慢慢的喝着各自眼前的白粥,气氛安静却不压抑。

王重阳逐一看过往师兄们每个人的脸,心中那股安心的感到如墨染清池荡起涟漪。

忽然心有所悟,赶忙站起来冲出往,一直冲到自己的房中,提起笔,写下一行字。

天道即人性,人性即天道。

写完这句话,他盘腿坐下来,闭上眼开端打坐。

一个时辰后,身上开端冒出淡蓝色的真气。而王重阳的脸色,也渐渐变得有些微红,片刻后,又从微红变成了苍白。

忽然,王重阳口吐真言,大喝一声“无为,则,无不为!”这声大喝,一里外的琼台观中众师兄听得清明确楚。

五师兄张大真人喜道:“小师弟又有所悟了!”

“是啊,真气充分丰润,却又不同于普通的真气,看来小师弟的独创心法还真像那么回事啊。”二师兄赵华亭也兴奋。

掌教大师兄道:“呵呵,小师弟太浮躁了,这种进步,恐非是好事。但也无妨,总算是一个过程,于他的未来来说,也算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经历吧。”

五师弟张越道:“掌教师兄,我不批准你的见解。”

掌教李玄同摆手道:“你批准不批准不重要,事实在这。”

其他几位真人听掌教师兄语气不善,都沉默不敢言。掌教师兄固然平时对他们这几个师弟都是和气可亲,但真的面露不悦时,他们还是有些畏惧的。

但是张大真人不怕,又道:“师弟我不服。小师弟方才那声口吐天宪,隐然已有大景象,掌教师兄何必说那不是好事。”

掌教李玄同道:“自古以来,你见过哪一个无上法门是一两个月便能小有所成的?”

“以前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张大真人持续强硬的道。

李玄同笑笑,道:“对,你说的很对。但你可否见过,心焦气躁而成的无上法门?”

张大真人顿时语塞,半晌才道:“小师弟是胸有成竹,或许并非是心焦气躁...”但语气明显的有些没底气。

李玄同忽然站起来,走到琼台观门口,回头对张越道:“五师弟你也是有些心浮气躁了,前些日子我就说过你了。我说过无数遍了,这武当,从来都不是谁一个人就能顶起来的,是咱们师兄弟们共同努力才干撑起来的,你的努力,咱们心中都有数。咱们武当兴衰与否,自然重要,但我辈修道,决不能以武当之兴为目标,而应以道为目标,甚至,连道...亦不是咱们的目标...”说到后面,掌教大真人慢慢抬开端,看着武当高耸进云的七十二峰,还有峰上的白云,还有白云上的苍穹,还有那典籍中说的苍穹之上的十万万里的无穷广阔之域,陷进沉思,胸中忽然平地起惊雷响起师父临终前的喃喃自语:修道修道,修无之道,修道,还是修的无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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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六章 去边疆看看

王重阳在自己房中一直打坐到午时,长吐一口吻,睁开眼,站起身来。额角沁出几滴汗水,似乎经历了一场不惊险但也不轻松的战斗。

固然新修的心法进步了不少,但王重阳却并不感到兴奋,反而心中隐隐有些不舒服的感到。

在门前转悠了几圈,更是心烦意乱。抬头看看有些灰蒙蒙的天空,他忽然迈步往天道崖走往。

走进天道林,顺着祖师爷开辟的生命之路,来到天道崖边,并不高大的石碑矗立在崖上,王重阳伸出手轻抚石碑,烦躁的心顿时静下不少。

临崖而立,尾月冷风吹在王重阳的脸上,王重阳迎着风深吸一口吻,对着云遮雾绕的崖下喃喃道:“师父,您还好吗?您看我这新修的心法如何?可还进得了您的法眼?师父,弟子很想你啊,弟子想做点什么,想把武当顶起来,想帮师兄们分担,想让师兄们都能一心修道,外面的俗物俗事,让弟子一人来。可是弟子如今,还差很多啊...”

说着,王重阳的眼泪流了出来。

王重阳自小便好哭,这是连山外之人都知道的。师父和师兄们也不止一次说过,男子汉不要动不动就哭。可是说了几十年,还是不管用,他王重阳还是依然好哭,碰到兴奋的事,不兴奋的事,都会想哭,师兄们关心他时激动的哭,师父离世时难过的哭,青衣姑娘嫁人时失看的哭。

他自己也试着往转变,但都不奏效,没有用,还是很轻易就哭起来。

后来,师父也就不再让他改了,甚至师父在弥留之际,还告诉他:“想哭就哭,想笑就笑,君不见前朝那大哭大笑的名士风骚?只要你活的自在,那便是极好的。哭就不是男子汉了吗?山下不是有句俗话吗,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能哭,阐明你的心是热的啊!”

流了一会儿眼泪,王重阳抬袖像个孩子似的抹掉眼泪,持续对着云雾对着不知在哪看着自己的师父道:“师父,我好担心,这世道似乎跟以前不一样了,和您跟我说的世道不一样了,您能看到吗?”

说着,王重阳一屁股坐在地上,箕踞而坐,毫无大真人风范。坐了会,他又仰天躺下,看着白茫茫的苍穹神游太虚。

“年纪轻轻的,说什么世道不一样了?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固然也急,但我从不认为是世道的错,这世道多好,有吃有喝有穿,没有战火,咱们都能过的很安稳,就算偶然有争斗,有所谓的尔虞我诈,但也没什么吧,正由于有这些小磨难,我们才干活得有滋味啊!”

虚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

王重阳听到这声音,又惊又喜,想站起来,但却创造自己转动不得,仿佛浑身的气力都被抽开了,甚至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这是师父的声音啊,多少年了,多少回只能在梦里听到这日思夜想的声音啊。

王重阳毕竟是武当的大真人,很快便恢复安静,他知道,这可能是师父在与神游太虚的他说话。此刻可能已经位列仙班的师父,也许正在天上笑看着他呢。

王重阳道:“师父,您说的弟子不明确。”

师父呵呵笑了两声,那笑的语气倒是与大师兄的笑声有点类似,道:“重阳,你见过战火纷飞的样子吗?你见过国破家亡的大宋吗?你见过千军万马把咱们武当山围的水通不同的样子吗?你感受过一人面对无数胡人铁骑的心跳吗?”师父的声音停了停,又接着道:“那茫茫无际的军马,重阳,你应当往看看,你就会知道,眼下的生活是有多么的美好!这世上,再也没有大宋安稳矗立在我们背后,更让人心安的事了。”

王重阳听着听着,眼泪也没有了,心也不再烦躁,警惕翼翼的道:“师父,您说的这些...我也想往见识见识,我现在往参军还行吗?”

师父笑道:“对了,就是这个心态。承认自己还有很多不懂的处所,承认自己还差很多,但是,必定要保持积极向上的活力,你看阿黄,他总是对新鲜的东西很有兴趣,什么东西他都要往闻闻,就算总是被伤到鼻子,但它依然乐此不疲。”

王重阳若有所思。

忽然,王重阳睁开眼,一屁股坐起来,四下看看,东风凛冽,崖下云雾缭绕,一切如常。方才那一切,那与师父的说话,难道是场梦?

脸上的泪痕依稀还在,王重阳有点懵,也不知方才到底是真的师父与他在太虚幻境中重逢了,亦或只是南柯一梦而已。

师父的声音仿佛还缭绕在耳边,好久好久没听到师父的声音了。师父的声音还是那样热和温和,就像东风般慈爱。王重阳想着想着,眼泪不禁又从眼眶里掉了下来,啪嗒一声落在地上,与灰尘滚在一起。

师父要是在就好了,师父必定能鞭策他,告诉他,到底哪里做得不对,要怎么往纠正。

等等?

师父说我没见识过国破家亡,没见识过战场,我是不是要往战场上走一圈?可是战场上走一圈轻易,但是国破家亡的感到从哪找?大宋如今富强无匹,几近天下无敌,唉,可能这辈子都没机会感受了。

王重阳回到琼台观,五师兄持续练陈乐天往了,二师兄读书往了,三师兄在丹炉前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炼鼎中丹,四师兄呢,确定是睡觉往了。

大师兄则在一旁看三师兄炼丹。

王重阳走到掌教身边,小声道:“掌教师兄...我刚才跟师父说话了。”

掌教李玄同道:“师父跟你说什么了?”

王重阳有点不好意思,挠挠头,还是道:“师父说我见识浅了。”

掌教李玄同不禁点点头,和蓝本专注炼丹的三师兄异口同声道:“没错。”

王重阳嘿嘿干笑两声,道:“我感到师父说的对,所以我决定往边境看看,你们批准吗?”

掌教李玄同拍拍王重阳的肩膀,道:“批准,尽对支撑,实在我们几个师兄早就有这个想法了,只是这么多年,你都没下过武当山,自从上次你骑着阿黄下武当后,我们就想跟你提了。现在既然你自己有这个想法,那是再好不过了。筹备何时出发,咱们师兄们给你凑点盘缠...”

“重阳要往远行了...”掌教李玄同忽然进步嗓门喊道。

这声喊之后,二师兄四师兄五师兄立即就来到琼台观里。

众人纷纷从怀里摸出很多碎银子,还有铜板,塞到王重阳手里。粗略看来,加起来得有一百两左右。

“不要,我自己有钱啊...”王重阳拒尽着,但众人根本不给他拒尽的机会,王重阳拒尽的话刚说出口,就被师兄们一人一个板栗敲在头上。王重阳无奈,只得全部收起,放进自己的怀中,鼓鼓囊囊的。

当天晚饭,众师兄不停地往王重阳碗里夹菜,并且说,师弟你从没出过远门,这次出往不知要吃多少苦,赶紧多吃点,出往了就没得吃了。

没得吃难道我要饿逝世?我修为这么高,难道还没饭吃?简直是...王重阳实在是哭笑不得,明明吃饱了,还非要让我吃,吃吃吃,撑逝世算了。

吃完晚饭,王重阳跑往找陈乐天。

跟陈乐天说,自己受师父开示,要往边境看一看,总是待在武当,没见识,毕竟不是事。

陈乐天惊奇道:“你出过远门没?”

王重阳摇摇头。

陈乐天哈哈大笑:“那你此番远行,回来之日,定是你功力大成之时。”陈乐天忽然住口,又道:“不过你现在已经是功力大成了,不能这么说,得说,回来之日,是你得道升天之时。哈哈。”

王重阳捣了陈乐天一拳,道:“你就别取笑我了,师兄们都不放心我,似乎我是三岁小孩似的,你就别跟他们一样嘲笑我了,给点有用的建议呗。”

陈乐天想了想,道:“你往边境看看尽对是好事,你就往北走吧,往北军找大将军,往别的军伍都不如往北边看看,再说了,咱们北军战事多,如今固然天下承平,但咱们北军可一点都不闲,你往能有收获。”

王重阳说了声好,又问还有吗。

陈乐天又想想,道:“还有就是你别带多少钱,得学会自己动手找吃的,你抓野物的本事我知道确定不小,毕竟你是秋境大真人,但你会烧吗?会做菜吗?”

王重阳道:“会烧,只是烧出来的不好吃,平时大家都嫌我烧的不好吃,不要我烧呢”

陈乐天道:“不好吃没关系,能烧熟就行。”顿了顿,陈乐天又补充道:“还有就是别轻易信任陌生人,江湖险恶啊!”

王重阳道:“有那么险恶吗,师兄们也这么说,难道外面全都是坏人?”

陈乐天道:“不必定就是坏人,有所图谋的人,不必定是坏,也可能是生活所迫,但对你来说,想要伤害你的人,你是必定要戒备的。毕竟,这世道,阳光找不到的昏暗处所还是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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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七章 又见天蟾

即将来临的这场说走就走的出行,竟然让王重阳昨晚一整夜没睡着觉。

所以第二天,王重阳的哈欠昭示着他的困倦,但几个哈欠打完,看到来送他的师兄们,他立刻又对旅途充满了希冀,变得神采奕奕。

陈乐天没来送他,因为昨晚陈乐天已经算是给他送过行了,并且还送了他一套笔墨纸砚。当陈乐天把那尊从梁国人手上弄来的风雅砚交到他手上时,王重阳感动的差点掉下眼泪,紧紧握住陈乐天的手,用眼神表达着自己的感谢。

陈乐天赶忙后退几步抱臂道:“好了好了,我看你只要有砚台,媳妇儿也甭娶了,就抱着砚台睡一辈子吧,不对,你是道士,本来就不用娶媳妇儿,哈哈...”

王重阳-根本没听陈乐天的取笑,立刻就开始爱怜的抚摸起出自大宋风雅县却流落于梁国的风雅砚,眼中满是喜爱。

所以今天这一早,立志要在张越大真人的屋前修炼十天十夜的陈乐天,就没有来送别王重阳。

众师兄一直把王重阳送到山下大门的石牌坊处。

牌匾上那‘治世玄岳’四个大字熠熠生辉,光华夺目,在岁月的雕琢下,没有因为风沙侵袭变旧,反而更为壮观。

清风明月两个道童红着眼抓着王重阳的衣角,依依不舍。

明月看着王重阳,忍不住嚎啕大哭:“师叔祖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在家我们的修行可怎么办啊?哇...”

清风成熟些,但也是忍不住眼泪吧嗒往下掉:“师叔祖,山下的世界好危险的,您要小心点,能不跟人打架就别打架,结了仇家记心里,回来告诉我,我努力修炼,以后我去帮你报仇。”

王重阳被两位徒孙说的哭笑不得,尤其是清风那小大人似的口吻,哪像是徒弟,分别就是师父跟徒弟说话的口吻,但是语气却又诚挚至极。让听者根本就不会以此不悦,反而会很感动。

王重阳摸摸两个道童的头,道:“师叔祖是去增长见识,又不是去闯龙潭虎穴,再者,以为师的修为,就算是龙潭虎穴,也不在话下。我不在的这段日子,你们两个要好好修行,每日做日记,可别偷懒,回来我要检查你们,听到了吗?”

两个道童点头应下。

此时一个年轻道人牵过一匹马,恭敬的递给王重阳。

这匹马是掌教大真人昨日亲自去马市上挑选的,二十多两银子呢。

王重阳牵着马,对众师兄挥挥手:“师兄们保重,师弟去也。”言罢,头也不回的往西北而去。

几位师兄看着自幼被他们宠着的小师弟的背影,心中涌出许多感慨。

几个月前,小师弟悍然踏入秋境,小师弟长大了。

如今,小师弟一朝顿悟,去往边疆远行,又长大了些。

十年沉积十年积累,如今小师弟的进步,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爬升了。

武当山掌教这一代六大真人,少年成大名者,又沉寂多年了无音讯的,如今又是一朝名望大增,如此大起大落的,唯有王重阳一人。

但,论天赋,王重阳也是最高的。

这个批语,是师父在世时说的。

师父说,重阳的天赋,比你们都要高,但重阳的成圣之路,也必然要比你们都崎岖坎坷。你们一步步脚踏实地,到最后或都有大成。唯有重阳,他这一生,行差踏错一步,可能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若踏对几步,可能在四十岁前就能大成。

所以你们别倚仗他,他的不确定性太大,我们不能把武当的重担放在重阳身上。

这番话,唯有大师兄李玄同能理解。从感情上来说,小师弟王重阳最小,他们心疼他,不愿让他担这么重的担子,另一方面,从理智上来说,把担子放王重阳身上也是最不稳妥的。

所以,放在稳中求进的大师兄二师兄三师兄四师兄五师兄中,任何一个人身上,都要比放王重阳身上更为妥当。

“师弟越来越成熟了。”掌教李玄同开口道。

“是啊,师弟终于是长大了,掌教,师父他在天之灵,见到这样的小师弟,定然也是很高兴的。”五师弟张越胸中波澜汹涌。

掌教李玄同道:“昨日,小师弟说在天道崖见到师父了,是师父给他启示让他远行。其实啊,那哪是师父的启示,是他自己内心的启示,是他参悟多年的进步,是他心中一直没想明白的那个结,被他自己灵光一现,想明白了。师父的开示早在很多年前就种在我们心中了,师父种一颗种子,会不会发芽,什么时候发芽,都由我们自己决定,也只有我们自己能决定,而非师父他老人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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现在的陈乐天一个人在五师叔的屋前,得到了短暂的喘息。要不是五师叔要去给王重阳送行,他得累死。

今天是连续修炼十天十夜的第三个白天。

之前两天两夜,他一共只睡了一个时辰。昨天夜里,王重阳来送饭并且告诉他要去边疆看看之后,五师叔张大真人高兴的回来。

张大真人高兴之余,把陈乐天给练了一顿,以十八式简化太极拳,确切的说,是把陈乐天揍了一顿。

揍完之后,张大真人又用自己的真气把陈乐天的气脉二海给封住了,然后再次把自己的剑扔给陈乐天,陪他练。

真气不得用的情况下,陈乐天就更是难以与神剑老白友好交流了。

陈乐天当然不会害怕,修炼嘛,就要困难重重才有效果。

跟老白玩了一夜,陈乐天答应老白第二天定然差人下山买壶剑南烧春来,老白这才没有把陈乐天杀了。只是很温柔的跟陈乐天战斗了一夜。

但是,就算是已经很温柔了,对陈乐天来讲,也是很惊心动魄的一夜战斗。不亚于他在疆场上任何一场战斗的强度。

然后到了早上,张大真人收了自己的剑之后,居然跑去天道崖把天蟾给抓来扔给陈乐天了。并且说,自己要去送小师弟王重阳,你先把天蟾给收服,等会我再来。

张大真人在的时候,天蟾比猫还乖,一动不动,眼睛里满是我乖,不要打我不要杀我,我什么都听您的。

但是张大真人一走,天蟾就不乖了,马上咕呱叫两声,算是跟有段时间没看到的陈乐天打招呼。其实他俩算是老相识了。

在天道崖边,天蟾几个月来,日日把陈乐天毒晕,然后爬过去想在陈乐天的脖颈上破个口子吸血,但当时都被陈乐天体内柳师的霸道真气给弹开了。后来,陈乐天终于融化掉柳师的真气成为自己的真气,掌教师父又让他暂时不用去天道崖修行了。

算来,跟天蟾也是有段时间没见面了。

如今,许久不见的天蟾还是老样子,有人小腿大小,赤眼,白腹,背黑。

张大真人一走,天蟾就从胆小如鼠变成了目空一切,赤色眼睛似乎在说:“除了大真人,其他人都是废物。”

但是现在的陈乐天已经不再是之前的那个陈乐天了,现在的陈乐天,真气大涨,当时还没把柳师的真气化为己用时,你这小小蛤蟆都奈何不了我,现在我还怕你?想到这,陈乐天对赤眼蛤蟆道:“来,尽管放出你的毒气,这里可不是天道崖,我想往哪跑就往哪跑,你能奈我何?”

“咕呱。”天蟾叫两声,不知在说什么。

陈乐天张弓搭箭,瞄准天蟾的身子,射出。箭簇上附着着自己的真气。当然,现在他的真气是绝不同于上次与天蟾见面时的真气了。

若把那时候他的真气比作小水洼,那么现在他的真气就是个水沟了。

柳师的霸道真气,再加上自己的小小顿悟,如今的陈乐天,就算是放到外面去,也不再是当初的那个陈乐天了。

现在,陈乐天的实力,不说一州内,在一县之内,也是数一数二的好手了。

天蟾的眼睛睁了睁,在箭尖即将射中它之前,身子稍稍偏了偏,躲开了。

陈乐天早有预料,第一箭出去后,紧接着就是第二剑,前后两箭几乎只差一瞬,而且两支箭所射方位,对于天蟾可能的躲避位置都做了预判。

但是,面对这第二支紧随其后的箭,天蟾仍旧只是往旁边迈了一小步,便又躲开了。

陈乐天咦了一声,觉得天蟾方才那躲避箭矢的两步,走的虽然很随意,跟平时散步没有任何区别,但却就是能躲开剑法不错的陈乐天的箭矢。

要知道,陈乐天的箭技在军中是一流的,战场上,常常能百步穿杨,准确无误的射杀敌方那些打头冲锋,或者是居中指挥的实权校尉。

陈乐天摸摸下巴,脑海中回想着天蟾方才走的那两步,觉得有些似曾相识的感觉。

忽然,他一拍脑袋道:“太极拳?对,就是太极拳!”这天蟾方才那两步,像极了八十一式太极拳中,第三十六招‘天人合一’的步伐。

看似闲庭散步,内里却稳稳如磐石。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王子与农家子弟

赤眼天蟾躲避陈乐天射来之箭的步伐,竟然颇合太极拳的意味。

这证明了三丰祖师爷所言飞虚,道不仅仅人可以修,畜禽鸟兽虫鱼也能修。

也不知这天蟾在武当山待了多久。

当然,据说天蟾代代单传,曾有前代大真人研究过,虽然没有研究透彻,但得出一个不保证一定对的结论,每代天蟾的寿命大概在一百年,到了寿命后,天蟾会产下一颗蟾卵,然后老天蟾死去,新天蟾长出来后会把老天蟾的尸首吃掉。如此周而复始。一直让称霸天道林的天蟾保证有且只有一只,绝不会多。

这个结论其实漏洞百出。

一只天蟾没有配偶交-媾,怎么能生产出蟾卵?难道它能自己跟自己交-媾?他既是公蟾又是母蟾?

就算以上的条件都成立,那么,如何保证天蟾在幼时,在还未长大之前,不会被其他毒物吃掉?要知道,天道林布满了各种各样的毒物,天蟾虽然是其中的霸主,但霸主的能力不可能在幼小的时候就拥有,必然要等天蟾长大才行。

况且了,产一只蟾卵,一定能保证它可以长出来,不会半途夭折?

种种疑问太多了,但是正因为疑问太多,所以大家就算质疑,都不知如何质疑,而且那位真人也明确说了,不对这个结论负责。也就是说,我只提供这么一种说法,对错真假,那就听天由命了。

陈乐天觉得,关于这天蟾到底是怎么传承,怎么生活,怎么产卵,其中肯定有很多不被人知晓的。

也难怪,天道林根本就无人能进去,任你多么厉害的大宗师,一旦进去,那就是个死字。

所以至今为止,没人真正能盯着天蟾去十二个时辰研究。若是能十二个时辰跟随,早就能弄明白天蟾延续的秘密了。

陈乐天再次张弓搭箭,射了那天蟾一箭,天蟾再次以极似太极拳的步伐躲开了,然后它似乎有点不高兴了,开始散发出红雾。

天蟾喷雾。

陈乐天继续射箭,然后天蟾伸出舌头一舔,用舌头把箭卷住了。

陈乐天有些惊讶,要知道,他附着了真气的箭,力道是很大的,直接能连串两根臂膀粗的竹子,可想而知力道多大。

但是天蟾却可以用舌头将它接住,而且看那样子还挺轻松的。

然后天蟾舌头一甩,将箭射还向陈乐天,箭来势汹汹,速度非常快,比陈乐天用弓射的速度快上一倍还不止,要不是陈乐天心中早有准备,恐怕就要被天蟾用自己的箭给射杀了。

陈乐天一个矮身,箭擦着头发飞过去了。他不禁骂道:“你这畜生出手怎么如此狠?”他却忘了他自己在射天蟾的时候,却也是存着一箭将其钉杀在地上的心思。

他也没考虑,这天蟾被杀了,若是就此绝了武当山天道林天蟾的种,那可是武当的一大损失啊。

然后天蟾开始用自己的舌头卷起地上的石块断竹等东西飞射向陈乐天,把一切能够甩出去的东西统统甩出去。

陈乐天手忙脚乱的躲避,哪像之前天蟾躲避他的攻击时的那种闲庭信步。

幸好张大真人的屋前竹子多,屋前屋后石凳石椅也不少,他奔跑着躲避,虽然惊险,但也始终没被天蟾射来的杂物给击中。

这天蟾如此玩了一会,轻快的咕呱叫几声,似乎颇觉好玩。

陈乐天见这样下去不是事儿,得想个法子好好整治一下这蔫坏的天蟾。忽然瞧见阿黄路过,陈乐天忽然计上心头,赶忙冲阿黄喊了一声,阿黄打个喷嚏,然后摇着尾巴朝陈乐天走过来。

阿黄的性格比较沉静,或者说,是冷漠。向来对人不假辞色,更不会像山下的那些狗那般见人就摇尾乞怜。但是很奇怪的是,阿黄对陈乐天倒是比较亲近。谁也不知这是为什么。本来在陈乐天来武当之前,阿黄跟王重阳关系最铁,自从陈乐天跟阿黄混熟之后,阿黄最亲近的人就变成了陈乐天。

陈乐天估摸着阿黄恐怕也没去给王重阳送行,否则现在也不会出现在这里。

阿黄走到陈乐天身前,舔舔陈乐天的手。陈乐天拍拍他的头道:“阿黄,你都是上过天的狗了,现在有个很简单的敌人,需要你去消灭,你有信心吗?”

阿黄又打了个喷嚏。忽然,阿黄尾巴不动了,反而微微下垂,似乎感觉到了什么。

阿黄看到了正慢慢爬过来的天蟾。

此时的天蟾也看到了阿黄。

一狗一蛤蟆两两相望,都静止住了身形。

陈乐天看阿黄的表情,可以确定,这绝对是它俩第一次会面。

“呜汪...”阿黄先是低吼一声,然后汪了一声。

“咕呱咕呱...”天蟾也叫了几声。

从天蟾身上散发出的红色雾气更浓了,陈乐天觉得头有点晕,但也并不像以前那样强烈,只是有一点点头晕。以前的那种头晕,是非常强烈的,需要他花很大定力才能稳住心神。而且那种头晕是只要一直待在红雾能罩到的地方,意识就会以非常快的速度开始迷失。

但是现在不是这样了。

陈乐天知道,这是因为现在的自己比之前的自己更强,真气更充沛,境界也更高了点,虽然还是春境,但春境也分孟仲季三个层次,而且,孟仲季三层里,也分很多小的层面,只是修行界约定俗成的没有去过于细分。

一条高大健壮驮着大真人上过天穹的黄狗,和一只独霸天道林的剧毒之物天蟾之间的对决,一触即发。

前者露出陈乐天从没在它身上见过的一种凛凛威风,双目如电,黑亮的鼻尖不停地微微耸动,两只耳朵如刀般竖着,尾巴微垂。

后者赤色的眼睛一眨一眨,黑色的嘴巴微张,似乎随时要从中吐出又长又有弹性的黑色舌头。陈乐天在天蟾的脸上,倒是看不出什么表情来,只是觉得现在的天蟾跟面对他的时候有些不一样,但哪里、怎么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汪汪!”阿黄又叫了两声,然后迈动脚,慢慢的往前走了三步。

与此同时,天蟾也咕呱叫几声,也慢慢的往前爬了三步。

“阿黄,上,揍它,显示你神威的时候到了!”陈乐天拍手鼓噪着,很想看看这两个家伙到底谁更厉害。

很乐天从内心深处是觉得天蟾应该更厉害的,毕竟杀人无数的天道林里毒物万千,却都以天蟾为尊,那么从这个方面看来,天蟾是唯一的,它的血统,它的历史,它的出身,是要比从小被王重阳从山下捡来的阿黄的浅薄家世要厚重多了。

阿黄只是个不知爹妈的被遗弃的一条身材有些高大的普普通通黄狗而已。

不过究竟鹿死谁手也不一定。

天蟾再厉害,也只是在它的一亩三分地,天道林里,是老大。但现在这里不是天道林。

按理说阿黄更厉害也是可能的,阿黄天天跟武当诸位大真人混在一起,就算是听听他们说话,看看他们修道,闻闻大真人们的味道,还有三师叔陆龟蒙的丹药,有时候也会施舍给阿黄一点,就凭这些,阿黄后天的补充,阿黄的际遇,也是比天蟾要好太多了。

陈乐天像看戏一样,往旁边地上一坐,终于能休息一下了,方才被天蟾追的有点累呀。

陈乐天觉得,这是一场出身高贵的王子与出身落魄的农家子弟之间的对抗,这是一场,天生神才和起于微末草莽之才之间的对抗,这是一场,好的际遇与努力究竟能否超越天选之子的战斗。

汪!

咕呱!

阿黄和天蟾又动了,朝着对方走去。阿黄的步伐不快不慢,稳健而有力,天蟾的步伐亦是如此。

当一狗一蟾相距一丈时,天蟾率先发动攻击,嘴巴大开,忽然从口中喷出一大团红雾喷向阿黄,同时,舌头也跟着隐藏在红雾后面击打向阿黄。

“你大爷的!”陈乐天一惊,嘴里还能喷红雾?这招天蟾之前从没对他陈乐天用过啊。看来天蟾之前真的是没把陈乐天放在眼里,现在碰到上过天的阿黄,才使出了真正的实力啊。

“阿黄小心!”陈乐天不禁出言提醒,舌头藏在红雾后面,阿黄要是一个没留神给那舌头打中,可能就要输。毕竟天蟾的舌头,陈乐天是吃过亏的,一旦用起力来,绝对是有千钧之力的。

要知道,陈乐天这么一个春境修行者的力量,都很难与之抗衡。

不过,事实证明,陈乐天还是多虑了。

只见那团红雾罩在阿黄身上,根本就没对阿黄造成任何影响,而且阿黄张嘴就咬住了天蟾随之击打过来的舌头,稳稳的咬住,就像阿黄平时咬木块石头那样稳当。

那根又长又粗又黑的舌头实在是恶心,陈乐天觉得阿黄能下得去嘴,真的勇气可嘉。

但是转念一想,阿黄连屎都吃,还有啥东西会让它觉得恶心呢?跟屎相比,这小小的丑陋的天蟾的舌头又算的了什么?

第一百四十九章 打完收工

阿黄呜了一声,却不知是不是在说,我连屎都吃,还会怕你这丑陋恶心癞蛤蟆的臭舌头?

当然了,陈乐天是没见阿黄吃过屎的,有一次陈乐天发现地上又泡新鲜的不知是谁刚下的屎,于是撺掇阿黄去吃,但阿黄却露出嫌弃的表情来,甚至在陈乐天三番五次把阿黄的头按向那坨屎的时候,阿黄终于有些生气的冲陈乐天龇了龇牙。

陈乐天觉得这也是情有可原的,毕竟如今的阿黄已经不再是只普通的狗了,现在的它已经是随着王大真人上过天的一只人人皆知的狗。

况且就算是抛开这个不说,即便是上天之前的阿黄,也不一定就喜欢吃屎,就像凡尘里的人,有些人为了利益做着比吃屎还要恶心的事,有些人千金摆在眼前,他就是穷死也不会为了利益去吃屎。

阿黄如果是人,那阿黄很可能就是后一种

更何况,如今的江湖上说起王重阳升秋境这件事,都免不了会说,王大真人是骑着黄狗下武当。

所以阿黄现在是名闻天下的狗了。

而且,整日在大真人们身边混迹,对于道,总还是有点见解的,当年道生法师讲佛经,顽石都能点头,更何况阿黄是只聪明的狗呢。

阿黄紧紧咬着天蟾的舌头不放,天蟾见自己的红色毒雾对阿黄根本造成不了伤害,自己强有力的舌头此刻也被阿黄咬着,有点着急。

阿黄不断的甩头,试图把天蟾甩飞起来,但天蟾牢牢的趴在地上,不管阿黄怎么用力它都是一动不动。

僵持了片刻后,天蟾忽然用力,先是舌根往回一拉,舌尖在跟着用力,终于从阿黄牙齿下收回了自己的舌头。、

然后天蟾呱呱叫几声,看不出舌头疼不疼。

阿黄又打了个喷嚏,看来天蟾的红雾还是让阿黄有点不舒服的,起码让它的鼻子有点不舒服,但,可能也仅仅如此了。

阿黄伸了伸舌头,又舔舔自己的鼻子,让自己的鼻尖保持湿润。

天蟾常年居于天道林,其毒性是目前已知天道林中最大的毒物。它以食其他毒物为生,他的嘴和舌头,绝对可以说是见血封喉的。陈乐天都不敢直接与天蟾接触,即便是打斗也是尽量不直接触碰它。

之前的修炼,若不是体内有柳师的霸道真气,又有陆龟蒙陆大真人亲自持丹药护卫,他恐怕死一百遍也不为过了。

“汪汪!”阿黄叫两声,然后朝天蟾冲过去,冲到天蟾面前,阿黄抬爪便往天蟾身上踏去。天蟾的后背上布满了疙瘩,里面藏着的都是致命的毒液。

就算是普通癞蛤蟆,人摸上它的后背,也会被毒液给搞的接触地方疼痛不已,甚至,如果毒浆溅到眼睛里,就会变成瞎子。

就更不用说天蟾这个武当毒物中的霸主超级毒蛤蟆了。

陈乐天这回彻底服阿黄了。

往日里他总是有些人眼看狗低,常常对阿黄说一些‘还是阿黄你快活,这辈子只要吃好睡好就行了,不用像我们人这样累’‘阿黄你少去跟骚猫野狗混,小心得病’‘阿黄你这么高傲,究竟哪里来的自信?’之类很显然不大瞧得起阿黄的话。

但是从今往后,陈乐天决定,再也不敢小瞧阿黄了。

原来,阿黄是有资格傲气冲天的。能跟天蟾打的难分胜负,甚至还隐隐占着上风,就凭这点本事,阿黄比江湖上一大半的人都要厉害。

所以阿黄傲点,那太理所应当了。

现在陈乐天甚至认为,阿黄还应该再高傲点,平时碰到那些逗他、想摸摸它的香客,应该予以道法的打击。

“阿黄小心,那厮背上都是毒液!”陈乐天又忍不住提醒。其实现在提醒已经晚了,因为下一瞬阿黄的爪子就按在了天蟾的背上,按在那一个个凸起的丑陋疙瘩上。

天蟾顿时动弹不得。

阿黄移动鼻子慢慢靠近天蟾,又是‘汪汪’叫了两声。

天蟾后背上的白色毒液喷射了出来,溅在阿黄的爪子上。但是阿黄暂时看起来并不怕天蟾的毒液。

阿黄爪子用力,把本来是坐着的天蟾往下压,压成了趴着的状态。

天蟾咕呱叫两声,身体被压的贴在地上,毫无之前那种不可一世的风范了。

但,陈乐天注意到,此刻看起来落于下风的天蟾,似乎并不觉得危机很大,看那赤色的眼睛,仍旧淡定的很。

一如它平时散步时,走着走着便忽然顺口吞掉路过的一只毒蝎子般,一切如常。

而此刻,阿黄的脸上也没有露出如何得胜的兴奋,仍旧那副高傲的、什么都不放在眼里的样子。

白色毒液顺着阿黄爪子上的黄毛慢慢往地上滴落,忽然,天蟾一个迅捷的翻身,从阿黄爪子下滚了出来,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击出舌头,啪嗒一声打在阿黄身上,阿黄被蕴含着千钧之力的舌头给击飞出去好几丈远,幸而阿黄似乎有所准备,所以避免摔倒在地,而是四脚落地,只是稍微有些踉跄了几步才站定。

陈乐天一颗心顿时提了上来,很是担心阿黄会不会就此命丧黄泉,要知道,天蟾舌头的千钧之力,若施加在小臂粗的树上,树干都是会应声而断裂的。

不过陈乐天见阿黄只是发出有些生气的低吼声,并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放下心来。心想,阿黄也还挺扛揍的。

阿黄生气了,真的生气了。

龇着牙呼呼的低声吼着,一步一步走向天蟾。

陈乐天恍惚间,觉得此时的阿黄竟有种龙骧虎步的威势。

一只狗走出了猛虎的步伐,挟带着威风。

打到现在,一狗一蟾并没有分出胜负。两人各有属于自己的回合,互有吃亏互有占优势的时候。

今天早晨的朝阳并没有按时早早到来,因为早晨时天还有些阴,所以太阳隐藏在云层后面,看不见。

但是现在,云层忽然散开,朝阳洒向大地,阳光给武当山诸峰披上了耀眼的光芒。而张大真人的屋前,一人一狗一蟾,以及大地青草草木,都洒上了阳光。

天蟾呱呱叫了三声,抬头看看天,又看看向它慢慢逼近的阿黄,天蟾转过身,往天道林的方向慢慢爬去了。

阿黄见此情景,不知为何,也停下了脚步,微微眯着眼目送天蟾慢悠悠扭动着的屁股。

“阿黄...”陈乐天叫了一声。

阿黄没理他,依旧盯着天蟾的背影。

天蟾一直往天道林爬去,连头也不回,似乎知道阿黄不会追它。

如此爬了一会儿,天蟾的身影消失了。

阿黄待再看不见天蟾,才回过头来,迈着小步走到陈乐天身边。陈乐天从自己的包裹里拿出一些点心来喂给阿黄。

阿黄一连打了三个喷嚏,往地上一趴,开始享用陈乐天特意让秦铁牛搜罗来的精品糕点。

“阿黄,以后我就服你了,往日对你多有不敬,还请多多包涵呀。”陈乐天摸着阿黄的后背,笑道。

“呜唔...”阿黄哼唧一声,表示都是小事,不用赘言。

此时,张越张大真人给王重阳送行回来,看看周围,不见天蟾,问道:“天蟾呢?”

陈乐天站起来道:“天蟾被阿黄打跑了,哈哈,您没瞧见,阿黄方才太威风了,三下五除二就把天蟾揍得找不着北!”

张大真人不信:“阿黄这么厉害?”

阿黄吃完糕点,站起来抖了抖毛,从张大真人身边走过,不知往哪去。陈乐天道:“您看看,就阿黄这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的模样,能不能算的上天下第一狗?”

张大真人摇摇头道:“阿黄真气太浅,天蟾或许只是不愿跟它多做纠缠。”说着,张大真人抬头看看,接着又道:“另外,太阳出来了,天蟾不喜阳光。”

“哦?”陈乐天点头若有所思,原来这天蟾惧怕阳光,自己以后若在天道崖边修行时,可以找阳光照的到的地方跟天蟾打斗,这样就有可能赢了。想想也真是惭愧,好几个月了,都还打不过天蟾,连阿黄都不如,惭愧惭愧啊。

张大真人回了屋,也不跟陈乐天多说。

陈乐天正好乐得休息,十天十夜连轴转的修行一半都没到,还得有几日。

坐在地上,陈乐天抬头看看才从云层后冒出头来的阳光,再转过头看看张大真人敞着的门。张大真人的脾气不太好,但是这种脾气不好,是那种类似于奉行严师出高徒的脾气不好。你做的再好,他不一定夸你,反之,你做的有一丁点不好,他一定会把你大骂一通。

这正合陈乐天的喜好,陈乐天就喜欢这种老师。小时候,自己的启蒙老师,如今不知在何处游历的刘礼生,就是典型的严师,动不动就是骂就是揍。

之后来到北军,李戎生大将军更是如此,打骂那更是家常便饭,比之儒生刘礼生,更为手狠嘴狠。

关键是陈乐天还就吃这套,三天不骂他,他心里就慌得很,好像大将军要抛弃他似的。

第一百五十章 贵公子在山上

这场武当之行,能得武当诸位大真人如此用心的栽培,陈乐天虽然嘴上不说,但心中很是感激。他在想,这段时间修行结束后,得来点实惠的报答这些大真人。

武当诸位大真人实在是太穷了,穷到堂堂闻名天下的大真人,一人每年一件新道袍都买不起。

陈乐天在武当山这么久,就没见哪个大真人穿过新衣裳新鞋子,随便瞅瞅,都是补丁一堆。吃的,也都普通的很,多数都是武当道士们自己种的菜,其余的则就是百姓们送的腌制干货。

再到住处,每位大真人的住所倒是不小,可惜的是屋子里没多少值钱的东西,就连床都是传了多少代下来的老旧破损之物。

至于行,那就更别提了,人家草庐大天师们都是骑马或乘牛车,武当山的大真人倒是好,三百里以内的路途,全部靠脚走。陈乐天来武当几个月,一匹马都没见过,昨天要不是听人说,掌教师父给要远行的王重阳买匹马,他连马这个字都没听过。

不过究其根本来说,武当也并不穷,库房里银子也不少,只不过那些银子都是用来做大真人们所谓的正事时,才会拿出来用。

而大真人们自己的私人钱袋,那就干瘪的可怜了。

要知道,武当辈分最高的许逍许大真人,连最爱的剑南烧春,凭他自己口袋里的银子,一年一次都喝不上,可想而知,这群大真人除了名声大、威望高,真的是连请人吃顿酒都得掂量掂量的穷人。

陈乐天看着都心疼他们。这都什么年代了,大宋国富民强,尤其是这京城周边,真真正正的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谁家会真的穷?

用得着这样艰苦朴素嘛?

怪不得梁国那边的龙虎山众道人们,总是明里暗里的嘲讽武当小家子气,嘲笑武当穷,这都不是空穴来风啊。

所以陈乐天在想,回头要不要送个几十万两来武当,给师父和师叔们当零花钱,买几件新衣裳。不过他们恐怕不会要,甚至很有可能会把他揍一顿,然后把他扔进天道林里让他好好反省反省,这就很麻烦。

当然,陈乐天现在已与武当再也分不开了。他是掌教大真人的关门弟子,已经是武当的一份子。

不管他怎么报答,都是不够的。

说是报答,其实只不过是尽一尽心意罢了。

以后有了更好的机会,甚至,如果有必要,他是可以与武当共存亡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一日为武当弟子,终身则都是武当弟子了。

很幸运,自己能在考入青天阁之后,又得到武当诸位真人的青睐,能拜在多少人梦寐以求的掌教大真人门下。而这其中,大将军又起到了多大的作用,陈乐天并不知道,但可以确定的是,若不是大将军居中一番话,掌教大真人再欣赏自己恐怕也不会收自己为徒吧。

毕竟,掌教大真人已经有十几年没收过徒了,江湖早已默认他不再收徒了。

这桩桩件件,陈乐天现在想起来,只能归结于自己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

人们常说,运气来的时候挡都挡不住,这话真的一点不假。

从被大将军救起,加入北军的那一刻开始。从一个小小的失去双亲的孤儿,走到今天的,青天阁修行院弟子,武当掌教弟子,北军统帅李戎生亲信,一路走来,遇到这么多贵人,有这么多人提点帮助自己。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别人几世才能修来的福气,一股脑全降临在自己身上了。

陈乐天觉得,自己上辈子是不是做过什么大功德,起码得救上几十万条百姓的性命,今生才能有如今优厚的福泽吧。

今日是沐日,大宋官府人员都是上四休一,干四天活休息一天。

在很久以前,朝廷定这休息的一日为沐日,就是为了给大家回家洗澡洗头,所以叫沐日。

这么多年下来,沐日从一开始的十日一休,到七日一休,到如今,已经到了四日一休。这种演变,代表着大宋的繁荣强盛,代表着朝廷机构体制的完善,因为平日里运转自如,大家都按部就班的做自己的事,这才能干四天就能轮休一天,要是搁在政务混乱政治黑暗的光景,朝廷则巴不得大家天天干日日夜夜干。

因为是沐日,所以上山来进香的人就比平时多了不少。

琼台观前起码有五六百人,要不是琼台观外的空地足够大,这么多人还真放不下。

“太阳出来了,不错不错。”一个衣着华贵,腰佩白玉的公子哥抬头看看天,笑道。

男子很年轻,肥马轻裘的来到山下,把马交给佣人在山下放牧吃草,徒步上来。一直走到琼台观,身边的佣人都已累的气喘吁吁,他却恍若无事,看来身体挺好的。

旁边的随从接话道:“公子上了山,太阳当然出来啦、。”

贵公子呵呵笑道:“你这马屁拍的还有待改进。”

话音未落,贵公子哎了一声,原来是旁边路过的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走路没注意,踩到了他的脚。

那孩子抬头看看贵公子,连忙道:“公子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眼瞎啊!”随从拎着孩子的衣领,将孩子拎起来。

此时,孩子的父亲大口喘着气走过来,从贵公子的随从手上把孩子拽过来,道:“儿子别怕!你们干什么?”

“你是他爹?他踩到我家公子脚了,你看看,镶金戴玉的一双白靴子,被踩上了个脚印,你赔得起吗?”随从上前两步,气势汹汹。

那孩子的父亲一看就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见那年轻公子穿着华贵,身边的随从又如狼似虎,登时心里慌了神,强自道:“孩子不小心踩到您的鞋,我在这跟您说声对不起,公子对不起。但是你们也不能打孩子啊。”

“谁他妈打他了,他踩了人就想跑,我才抓着他的。”随从瞪着那庄稼汉,后面其他几个随从都纷纷上前,准备随时动手。

那贵公子看了看琼台观前摆摊算命的武当掌教大真人,转过头瞧瞧这父子二人害怕的模样,忽然大发慈悲懒得和这穷家汉子啰嗦,挥挥手道:“算了算了。”

随从哼了一声对庄稼汉道:“滚吧,今日饶过你们,否则这双鞋就够你赔的倾家荡产了。”说罢,随从立刻蹲下来小心翼翼的给贵公子擦着鞋。这皮靴子擦起来很容易,三两下就把上面的灰印子擦掉了。随从吹了吹,顺手摸了摸靴子上镶的翠玉,羡慕的紧。

庄稼汉如蒙大赦,赶快抱着儿子钻进人堆里。

贵公子看着琼台观前的几张桌子,除了掌教之外,还有赵大真人和陆大真人也在。

三位大真人桌子跟前俱是挤满了人,解签的队伍排的老长。

贵公子轻蔑的笑笑,这些百姓都太愚昧了,求签就能求得富贵了?富贵是这么容易就能得到的?太天真太幼稚了。

不过爹爹说的对,老百姓之所以是老百姓,就因为他们想问题的法子太简单,所以他们一辈子都只是任人宰割任人鱼肉的小老百姓。因为思考方式落后,所以活的也落后,道理就这么简单,仅此而已。

这贵公子因为父亲的缘故,自小受父亲影响,所以自己虽然不太相信道门这一套,但也经常上山来进香,送点银子。

用爹爹的话来说,就是送点钱也是得送的,咱们毕竟是京城里的一流人物,不敬武当,于朝廷于圣上,面子上也过不去。

万一被哪个好事者将此事奏上去,圣上一看,这堂堂尚书一家,竟然不礼待武当,给圣上留下个不助武当的印象,就不好了。

虽说圣上英明,肯定不会因此就把他爹爹贬官,但总归在圣上心里,留下了个不那么好的痕迹。

要知道,如今圣上继承先帝的遗命,对武当很好,虽然明面上没有说,大家众志成城把武当捧起来,把梁国龙虎山草庐比下去,但朝廷大员们,哪一个不知道圣上的心思。

普通百姓不懂,但朝廷大员们个个都是精明鬼,任谁都明白这个道理。

因此,这工部尚书家的大公子,常常上山送钱,每次出手都是一百两黄金以上。

但是这贵公子有点不高兴。

因为这前前后后,他恐怕捐的香火钱不下于几万两黄金,可是每次来武当,也没见人来招待,甚至那些道人看到他,连个笑脸都没,就那样面无表情的对他行个礼就完事儿了。根本就显示不出捐了这么多钱的好处,更别提有啥特权了。

况且了,即便抛开捐钱不说,好歹本公子也是堂堂工部尚书之子,武当的大真人们对我态度一般也就算了,你们这些食我捐的香火钱的普通道人,难道就不能多给点笑脸吗?真是岂有此理!

但也没办法,就算是爹爹来了,这些道人也仍旧是这般不温不火的模样,爹爹都能忍,他这个做儿子的也必须要忍啊。

第一百五十一章 在下正是

项飞走起路来腰间环佩叮叮当当响,走到掌教大真人的桌子旁站定。

掌教大真人正在给一个四十多岁的男子解签,那香客面色红润,衣着不差,大腹便便,看来是个生意不错的商贾。那商贾苦着脸说:“大真人,您说怎么办,我儿子前前后后娶了四个老婆,至今一个儿子没,尽生女儿了,我也是找了很多郎中都不奏效。”

掌教大真人道:“说随缘你肯定是不信服的吧,孙女有吗?”

那富商道:“孙女有,但不顶用啊,我想要孙子。”

掌教大真人道:“那就行了,不要急,会有的,你儿子才四十岁不到,日子还长,不要这么急躁。去吧,你有诚心便可,至于香火钱,用不着捐那么多,你虽有钱,但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把钱用在正道上,自会多子多福。”

富商抹抹头上的汗水,又道:“大真人,其实小人就是心里着急,天天晚上睡不好,也不是说就怪我儿子,是我自己心里老是想不通,怎么办才好啊。”

掌教大真人拍拍富商的肩膀,用眼神示意旁边的道童,道童立刻会意,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盒子,里面装着各色药丸,掌教大真人从中挑出一粒黄色的药丸,递给富商道:“回去后,用温水服下,然后再跑个热水澡,记住,要泡半个时辰以上。”

那富商如获至宝的捧着药丸,用个白色手绢包好,塞到怀里。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摞子银票,硬往旁边侍立的道童手里塞,口中道:“这是小人的心意,大真人别推辞了。”

道童和富商拉拉扯扯间,掌教大真人从富商手里拿过那摞子银票,从中抽出一张百两银票,把其余的递还给富商,道:“刘员外,我告诉你,你给一百万两,对我们武当来说,不如你把一万两施舍救济给饥荒洪涝的灾民有意义。”

富商愣在那,想了想,点点头,转身离开。

旁边的道童掩嘴偷笑。掌教大真人瞟了眼道童,道童立刻做恭谨状。

其实那盒药丸,都是类似于清淤明目的普通药丸。一大盒药丸,半个时辰就炼出来,人吃了,没坏处,但好处也不大。掌教大真人知道,这个富商只是心病而已,这种心病,多数不是药石能治的,给他一粒药丸,只是充当定心丸的作用。

下一个上前的是个五十岁的男子,只不过这个男子显然只是个普通庄稼汉,跟之前那个出手就是上万两的富商没法比。

这男子三句话一说,仍旧是关于没生到孙子的事。掌教大真人轻叹一声,继续给与那男子安慰,摇出来的中中签,掌教大真人拿在手中,跟男子道:“还如方才所言,不要急,你们这个情况都是差不多的,真武大帝保佑你们家人平安康健,自然也会保佑你们多子多福,只要你们在做任何事的时候,心里都想着真武大帝在看着你们,就行了。”

庄稼汉点点头,在身上摸半天才摸出几个铜板,抖抖索索的递给旁边的小道童。

掌教大真人抬手制止,道:“不用香火钱了,去给真武大帝磕几个头就行了,去吧。”

庄稼汉千恩万谢,把几个铜板小心翼翼的放好,跑去太和宫磕头去了。

站在一旁的工部尚书之子项飞心中冷笑,这掌教大真人也真是假惺惺,净说这些没用的话敷衍。

这些香客也是蠢,竟然还真信,生男生女靠随缘?那可能一辈子你都生不出来孙子。生不出男孩就换,换四个老婆算什么,换十四个也无妨,有钱尽管换就是了,谁肚子里下来的当然得谁负责咯。

那穷汉就更蠢了,穷,就换不起老婆,换不起老婆就只能听天由命,再拜真武大帝也没什么卵用,不如回去多想想怎么挣钱,多挣点钱,不就能给儿子换媳妇了吗?蠢蠢蠢!

项飞项公子抱臂站在一旁心中如此想着,几个随从也站在他身边。旁边的百姓看他们这架势,闭着眼也能猜到非富即贵,当然不敢来跟他们挤,甚至在庄稼汉转身离去后,排队的下一个香客在犹豫,是不是该让这伙人先来。

掌教大真人转过脸来,道:“项公子,坐吧。”

“啊?”项飞正在心里骂百姓蠢,忽然听掌教喊他,赶忙微微躬身行礼,道:“掌教大真人好,小子不是来解签的,小子是来进香的。”

掌教大真人哦了一声,继续给下一个人解签。

项飞则弓着身站在旁边侍立,充当道童的角色。心中却是暗暗叫苦,早知道不来这凑热闹了。直接去磕头给钱多好。

一直到日中,众香客才慢慢散去。

解了一上午签的大真人站起来,拍拍衣角上的灰尘,转头见项飞恭恭敬敬的站在旁边,道:“项公子坐会吧。”

项飞犹豫了一下,还在坐下了,站了两个时辰实在是腿酸,坐下的同时忍不住唉了一声。

掌教大真人道:“项公子近来可有读道经?”

“有,最近在读清静经,颇有收获,虽然是道经中的基础经文,但每隔一段时间读来,都有不同的理解。”项飞恭敬答道。

掌教大真人道:“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说说你的看法。”

项飞想了想,道:“大概三年前,我初读这句话,觉得很对,只有小人物才汲汲营营,只有道德不够的人,才把仁义道德挂嘴上。不过近来再读,又有了不同的看法,所谓上士无争,上德不德,能不能这么去理解,到了那种地步,谁敢与之争呢?但是换个角度来看,作为普通人,在往上爬的路途上,不争恐怕是不行的,不争就上不去,上不去就到达不了上士的位子啊。”

掌教大真人不置可否,道:“好了,时候不早了,你去吧。”

项飞终于摆脱大真人,面对掌教大真人,项飞就像是被束缚着双手双脚般难受。

爹爹说的真对,那些大真人啊,真是靠近不得,跟他们待久了,人都会变傻。

现在已经到了午饭的时间,但项飞并不饿,上山前才在山下吃的早点。

反正下午又没事,于是项飞便在武当山转悠起来。

说起来,来过武当山很多次了,但在这欣赏风景的次数却很少。

起初父亲让他来,他只是存着完成父亲交给的任务来对待。上过香磕过头捐过银钱,他就立刻下山回京去找狐朋狗友玩了。

今天呢,狐朋狗友们都有自己的事,项飞考虑到就算回京城,也还是没事,大白天的,不能就去逛燕归巢吧。于是干脆就看看武当的风景。

在随从的指引下,项飞在几位大真人的屋子前一一看过。

项飞对随从笑道:“大真人们的住所也太寒碜了,虽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但如此简陋,怕也有些过分了吧,又不是没银子。”

随从小声道:“小心大真人们听见啊公子。”

项飞也矍然一惊,干咳两声道:“大真人们如此简朴,好是好,可让外人看到,恐怕会觉得,原来修道这么苦,那我还是不修道了,这样就得不偿失了呀。”

随从道:“是这个理。公子您想啊,咱们青天阁里里外外,教室,住所,哪一处不是富丽堂皇,外人进来一看,由衷的羡慕,所以百姓们才会去想进入青天阁,青天阁的弟子才会越来越多。”

项飞拍拍随从的肩膀道:“对,你悟性还挺不错的嘛,就是这个理。所以我才说,大真人的住处如此简陋,恐怕也并非就是好事。”

项飞一行有七八人,转悠到张越张大真人的屋前,看见一个年轻男子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嘴里还叼着根草。

项飞皱眉走上前道:“喂,怎的如此不敬,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随从跟着道:“这是张大真人的屋前,你怎能在此睡觉,快起来。”

本来陈乐天一觉睡醒,浑身舒坦,拔根草放嘴里正想多躺一会,好好沐浴一番阳光,却不知从哪冒出来这伙人,陈乐天有些不悦,但还是说道:“我知道这是张大真人屋前,张大真人让我在此休息,不是我不敬。”

项飞道:“张大真人允许你这样?”

陈乐天依旧躺在地上,看着远处太阳下的某处山峰,道:“休息会怎么了,你们忙你们的,不用管我。”

项飞摇摇头,见这人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冷笑着说了一声:“废物。”然后便往旁边走去。

“等等。”陈乐天听了这话,坐起来,看了看这个衣着华贵神态倨傲的贵公子,道:“哎你说谁呢?”

项飞停住脚步,回头道:“说像你这样的,这世上所有不努力奋进的人!”

陈乐天不禁笑道:“我说你到底是谁,搞的跟这天下就你努力别人都不努力似的。你是修行者吗?”

项飞又是一声冷笑,道:“修行者又如何,你是修行者?”

陈乐天道:“巧了,在下正是修行者!”

第一百五十二章 对不起,瞧不起你

陈乐天从包里摸出一块点心吃着,道:“不巧,在下正是修行者。”

项飞道:“那又如何?你要倚仗你的修为,把我们这群非修行者打一顿吗?”

陈乐天差点被点心给噎着,站起来抚抚胸口道:“我说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咱们公子是...”随从上前一步道。

但话刚出口,就被项飞拦下,项飞走到陈乐天面前,打量一番陈乐天,道:“既然你能在此修行,想必也不是无名无姓之辈,我就问你,上士无争,下士好争;上德不德,下德执德,怎么理解?”正是方才掌教大真人考校他的问题。

陈乐天恰好这几个月来,读了很多道经,这清静经里面的这句当然看到过,于是便侃侃而道:“上士无争下士必争,举个简单的例子就是像大真人这种层次的,对于名与利,对于胜负,根本就没有丁点想要去争的念头。而像你我这样的小人物,成天就是争来争去争的头破血流,为了彰显你的身份和能力,居高临下的要教我做人,叫我别在这睡觉。我呢,身负修为,也想把你揍一顿消气。就这么理解,懂了吗?”

项飞有些生气,长这么大很少有人敢这么跟他说话,心里腾的窜起一股怒气,但眼前这男子是修行者,他们这些护卫都是普通武者,就算再多一倍人,恐怕也不起作用。正犹豫间,旁边的随从察言观色,对陈乐天道:“放肆,你知道这位是谁吗?”

“谁?”陈乐天满不在乎,难道还能是太子?看这样无非是官宦子弟,普通商贾没这份谁都不放在眼里的气势。这点很容易理解,商贾子弟,自小便看着自己的父辈在人前点头哈腰,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宦面前,必须点头哈腰,在比自己地位低的老百姓面前,为了树立良好形象,还是得慈眉善目。毕竟商贾再富有,那也是浮财,指不定哪天得罪了哪个当官的,就会被撸的一穷二白,所以商贾子弟,在弄不明白情况的前提下,是不会表现出自己内心的高傲的。

随从提高嗓门道:“这位是工部尚书之子,项飞项公子,还不快快道歉!”

“道什么歉,我在这睡好好的,你们把我吵醒,我还没找你们麻烦呢。”陈乐天心中冷笑,工部尚书之子,若是能把之子这两个字给去掉,那就大了,只可惜加上了之子这两个字,在大宋天子脚下,就算不得什么了。

随从哎了一声,高声道:“我说你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着?工部尚书项龙项大人之子,你还敢如此无礼?”

项飞见没吓到对方,便道:“你是谁,能否报个名来?”

陈乐天道:“报名做什么?相亲吗?我若是有身份的,你们就不跟我计较,若是没什么身份的小人物,你们就奚落我?”摇摇头,又接着道:“你们这套路也太没水平了,工部项大人向来以刚正不阿著称,怎么有你这样的儿子?”

这话一出,陈乐天就把这位项飞项公子给彻底得罪了,等于是指着鼻子骂你丢你爹的脸了。

项飞一张白皙的脸登时如猪肝色,紧皱眉头就想给陈乐天几个大嘴巴。但眼下还不知眼前这男子究竟是何人,所以尚且不敢动手。

陈乐天见他这幅表情,实在想笑,但得憋着,这情形要是笑出来可就太不合气氛了。剑拔弩张才是主调啊。

各自沉默了一会,陈乐天忽然拱手道:“玩笑玩笑,项公子莫怪。在下陈乐天,是京城人士,现在是青天阁修行院弟子,这些日子在武当山修行,方才多有得罪,还望项公子多多包涵、包涵。”

随从听到青天阁修行院三个字,下意识的后退,但只后退半步便反应了过来,生生止住,道:“你...”

项飞眼中此时也闪过一道惊疑的光,但随即控制住内心的怒气,强自笑笑,也拱手回礼道:“哦,原来是陈公子,久仰久仰。”

“怎么就久仰了?我一个小人物,您听过我的名字?”陈乐天明知故问。

项飞暗自咬牙切齿,嘴上却道:“你陈乐天的大名,京城谁人不知啊,陈公子你早说不就免了这场误会了吗。”项飞心想,原来你就是那个年少父母双亡,加入北军,回京后又考入青天阁修行院的陈乐天。他娘的,难怪这么狂。

陈乐天又拱手道:“项公子过奖了,来,咱们坐下聊。”说着,陈乐天把项飞引到一处石桌前坐下。

工部尚书是清名赫赫的,在京城百姓眼中,那是个很好的官,从来没听过以官威欺负老百姓的事儿。

不过这个项飞陈乐天以前也没听说过有什么恶行,但今天看来,应该也不是什么好人。

在知道陈乐天如今并不差的身份后,立刻就改变态度。之前那样盛气凌人,好像在他眼中,其他年轻人都是废物似的。这种前后不一的态度,让陈乐天很是反感,所以才出言嘲讽。

陈乐天倒也不怕,毕竟天子脚下,一部尚书之子,其实也算不上多么了不得的大人物。再说了,就算这项飞明知他陈乐天是修行院弟子,仍要跟他硬干,他也不怕,大真人出面说个几句话,项飞肯定也就怂了。

坐下之后,项飞道:“我听说过书院有这么个规矩,新一届学子录取完毕后,会选些人派来武当修行,陈公子近来在武当修行吗?”

陈乐天点点头:“没错,我是被柳师派来的,在武当已经修行好几个月了,在大真人们的教育下,进境颇深。项公子很少来武当吧,咱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项飞道:“陈公子真是福报不浅啊,如此年轻就已踏入修行境,比我们这些躺在父辈功劳簿上混吃等死的人着实是强多了。”

这位工部尚书之子此时心中想的,却完全不是他说的这样。他在想,这陈乐天如此狂妄,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定要找个机会好好整治整治他。至于怎么整治,回去得好好想想。这仇不能不报,但绝不能因为报仇影响到自己的声誉。

两人乱七八糟的扯了一会儿,没半句能扯到点子上。无非就是明里客客气气,暗地里是互相讥讽。半个时辰不到,项飞就起身道:“在下就不打扰陈公子修行了,告辞。”

“慢走不送,有空常来武当,咱们多探讨探讨道经也是好的。”陈乐天挥挥手。

“那是自然,有空一定多来请教。陈公子留步。”项飞背在身后的一只手气的握紧拳头,头也不回的走了。

待项飞一行人走远,陈乐天冷笑着喃喃道:“如此废物,不知工部尚书是否知道自己的儿子是这样。若是知道了,不知会不会被气吐血。”

项飞再也没有看武当风景的心情,直接下山。

随从在一旁道:“公子,这陈乐天仗着自己是书院弟子,如此无礼,咱们...”

项飞抬手狠狠抽在随从脸上,随从的脸立刻肿了起来,不敢再说话。项飞深吸一口气,边下台阶边恨恨道:“陈乐天,我记下了!”

长这么大,第一次碰到在听到他是尚书之子后,还敢无礼对他的。而且那陈乐天的嘴太能说了,明明乍听起来都不能算是难听话的话,仔细一琢磨,就能咂摸出话里带的讥讽。今天真他娘的晦气!

项公子越想越气,越想越不爽,抬腿一脚便把旁边捂着脸的随从踹翻在地,要不是随从早有准备,恐怕就得摔下山摔的粉身碎骨了。

清风正好走在项飞一行人后面十几个台阶,看到这情景,清风倒也不以为意。工部尚书之子项飞经常这样对自己的随从,清风也见惯不怪了。来武当山进香的高官之子有很多,来的多了,清风明月也就见得多,见的多了,见得时间长了,即便清风明月还没长大,他们也能看出些端倪。

譬如那相府公子,那就是个话不多,但心很诚的人。

譬如这工部尚书之子,就是个话也多,心眼也多,本事却不大的人。

还有刑部尚书之子,话多,但心眼不多,本事平平。

还有御史台御史大夫之子,话不多,心眼多,本事挺大。

项飞属于这些人里面,最末流的年轻公子哥。气性大,脾气大,但也知道不能乱来,也知道应该收敛。容易得罪人,也容易被人得罪。清风心想,又不知这项公子被谁得罪了,浑身邪火没地方发,只能发在可怜的随从身上。

而且惹他的人,肯定来头也不小,否则要是普通人,项公子要么就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人家,要么当场就把仇报了。

清风摇摇头,心想,大宋无论是强盛还是弱小,其内里一样是各色人等都有。只是说,强盛的大宋,厉害的人能把废物们没有贡献的给背过来。好比一个家族,废物们天天吃喝玩乐,大把大把的花银子,但只要这个家族的顶梁柱能把废物们花出去的银子挣回来。废物们每天要花一百两,顶梁柱每天能挣两百两,那么按照这个态势,此家族就会继续往上行。

就是这么个理,所以再强盛的大宋,也一样有项飞这样的公子哥。

第一百五十三章 报仇这件事

大人物之间的矛盾跟小人物不一样,小人物们各自都是平头老百姓,吵得不狠,打一架,过去也就过去了,说不定以后有机会还能做好朋友。

但大人物就不同了,大人物的脸面最重要,面子上受到了伤害,怎么样都是要找回来的,那么能不能找回来,怎么找回来,讲究就很大的。

各自发动背后的势力,你试图以势压我,我试图以势压你。

这个过程,可能要持续在很久,十年二十年都是很常见的。

最终,撕破脸皮来场碰撞,胜负分出尘埃落地后,其实矛盾却很可能积累的更深了。而这场争斗的结束,其实是在酝酿着更为激烈的冲突。

就这样,不死不休。

到最后,可能必须要某一方完全倒台,不是哪一个人死了就结束,而是相关势力完全崩塌,然后这场矛盾才算完全结束。

所以像项飞这种官居一二品的高官之子,跟人产生矛盾,想要没有后患的解决,是很麻烦的。当然,前提是矛盾对方势均力敌。

若是对方只是个小农民,那就不用提了。

势均力敌的敌人,项飞之所以不想去惹,并不是因为害怕,而是不值得。

譬如说,他是工部尚书之子,若是跟刑部尚书之子产生了矛盾。

他不怕,对方也不怕。

但两人都心知肚明,在都不占理或者没谁对错的情况下,是争不出个胜负的。

两个人背后的爹,只要不是谁杀了谁儿子,都不愿意为此去争斗过甚。

闹到最后,两家都不会有好结果。

所以对于项飞来讲,陈乐天明摆着瞧不起他,羞辱他的这个仇,是一定要报的,因为陈乐天跟他不在一个层面上,在他眼中,陈乐天只是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但是这个仇想要报,不能急,千万不能急,千万要徐徐图之。

陈乐天就是京城人,想要找他,太简单了。一定要制定一套缜密的计划,再把陈乐天弄死或弄残,一定要建立在对他项家,对他项飞没有任何影响的前提下。

下了武当山项飞就直接回京城了,回家跟老爹说声今天去武当花了几百两,并且得到爹爹的赞许后,项飞带着随从就又出门了。

项飞来到自己认识一年多的一个朋友处,这个朋友跟项飞是在天下第一青楼燕归巢认识的。

项飞自己是个俊俏的公子哥,而这个朋友虽然长得不俊俏,也没项飞年轻,但身上那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军师气质,却是项飞很羡慕或者说很崇拜的。

所以,项飞就与这个人多说了几句话,一说话,项飞就更喜欢这个人了,当然,这种喜欢并不是断袖之癖,项飞只对女人会有那种与床笫有关的兴趣。反正项飞就觉得,这个中年男子,让自己很想去与其结交。

这个朋友是开客栈的,生意一般,项飞每次来他的客栈,客人都很少,项飞都不知道他这客栈是怎么开下去的。

今天,项飞刚进门,这个朋友就迎了上来,招呼道:“项老弟来啦,可有段日子没来哥哥这了,来,请坐请坐。”

原来,这男子便是黄柴黄盐的师父,西岭派长老,许擎苍。

许擎苍作为西岭派汴京城分舵的长老,多多结交权贵,自然对于他建立自己的势力很很大帮助。

这工部尚书之子项飞,当初在燕归巢遇到他,被他三言两语便折服,这原本只是个意外,但后来,许擎苍借着这个意外收获,就有意跟项飞多多交往,以备不时之需。

前期的偶遇纯属偶然,但后期不露痕迹的热情交往就是许擎苍刻意为之的了。

在交往的过程中,许擎苍觉得这工部尚书之子,简直是单纯到愚蠢。几乎可以说是毫无心机毫无大志毫无本事。

许擎苍有时候想想,如果自己是工部项尚书,若是生出来这么个饭桶,那还不如把这个饭桶儿子亲手杀了算了,省的日后败家甚至给祖宗十八代丢脸。

当然了,也不是说项飞就一无是处,关键是看跟谁比,若是跟普通人跟那些游手好闲的穷家子弟或者熬鹰走狗欺凌弱小横行乡里的富家子弟比,则项飞就算好的了。

若是跟那相府公子,如今刚考入修行院的李公子想比,那就差了十万八千里了。

但没关系,对许擎苍许长老来说,这样的高官子弟给他来十个八个是最好的。好哄骗啊,好控制啊。只要把它哄好了,钱不是问题,甚至还能在官场上替自己引荐几个高官。用处、好处,就太大了。

这不,知道项飞身体不好,这一年多来,许擎苍拿出自己从大长老那求来的补身丹药给项飞吃。

项飞吃了之后,不仅孱弱的身体越来越强壮,甚至连床笫之事也厉害了很多,终于在狐朋狗友们眼里,摆脱了病夫弱男的称号。

所以项飞现在对许擎苍是非常信任的。

基本上有什么难解之事,烦扰之事,都会来跟许擎苍商量。项飞还多次拍着许擎苍的肩膀说,古有商鞅之于孝公,今有许大哥之于我项飞,这是我的福分呐。

许擎苍每次听了这话,总是连声说岂敢岂敢,其实心中说的却是,你能跟孝公比?那猪都能上树了。

许擎苍在江湖上摸爬滚打几十年,干的又是见不得光的,西岭派又是名门正派眼中的邪魔歪道,这么多年的磨砺,许擎苍早已是老江湖了。

在项飞这种初出茅庐的雏儿面前,只有俯视。

当然了,项飞并不这么认为。

项飞还是觉得自己很厉害的,虽然眼下还没什么实实在在的成绩,但那只是因为自己没机会。

今年的科考老爹又不让他参加,非让他参加下一次的,非让他再多学几年。

以项飞的意思,今年参加乡试必然就能中举,接着就是中进士,之后殿试的三甲那就要看他有没有这个兴趣了。

反正四书五经已经滚瓜烂熟的自己,一上科场,那就是到了主场,这根本就没什么需要质疑的。

奈何爹爹还不太信任他。

另外就是爹爹工部尚书的风头太盛了,把他的风头盖过了。

所以说,爹爹太厉害,也不一定就是好事,孩子的成名,可能就要因此晚几年了。

项飞跟许擎苍喝了几杯茶,乱七八糟的扯了些东西,然后便开始说正事了。

项飞先是说了自己今天去武当进香,在掌教大真人旁边站了两个时辰,腿肚子酸的很,真是倒霉。

许擎苍虽然不知道项飞来找他是什么事,但还是能看出来项飞心中有事。

这小子有了难解决的棘手之事,总会来问我,真把我当军师了。

听项飞抱怨了一会,许擎苍说,武当大真人们身体都还康健吧,我上次去武当进香,只看到王重阳王大真人,其他大真人都没看到,久仰掌教大真人风采,却不得一睹,甚是可惜。

项飞满脸不悦说,大真人们个个年纪都不大,身体当然康健,估计起码都还能再活个一百年,可能咱俩都入土为安了,大真人们都还在山上给人解签呢。

许擎苍笑着拍拍项飞的手背,说项老弟今日心情不佳,可也不能拿大真人们来说笑啊,不妥不妥。

项飞自知话说的不对,默不作声片刻,算作是一种认错,过了会儿才又说起话来,说今天倒霉透顶了,在山上碰到个张狂的不得了的家伙,气死我了!

许擎苍心想,终于说到正题上来了,接过话头问:“怎么了?”

项飞一口喝掉杯中茶水,重重放下茶杯,问:“陈乐天这个人你知道吧?”

许擎苍点点头:“知道,京城百姓谁不知道这个懂事又坚强的陈乐天,现在又是修行院的弟子,听说现在正在武当修行。怎么?他得罪你了?”

项飞点点头:“他岂止是得罪我。他那是侮辱我!”然后项飞便把在武当山上跟陈乐天相遇的过程说给许擎苍听。

当然,自己起初的无礼项飞是略去不提的,只说陈乐天怎么怎么无礼,怎么怎么不把他放在眼里,在得知自己是工部项尚书之子的情况下,仍旧不道歉,甚至还变本加厉的说难听话羞辱自己。

许擎苍听罢,摸着下巴沉吟。

项飞见许擎苍面色有犹豫,不禁问道:“怎么?有问题吗?难道一个既无官身又无家族做靠山的小小商贾之子,我都得罪不了?”

许擎苍摇摇头,道:“不是。我是在想,陈乐天这么年轻,便已有如此成就,到底是什么原因。是他天赋异禀还是遇着贵人了,或者两者都有呢?”

项飞嗤笑道:“天赋异禀我是不信的,之前有一天,家里来了个世伯,他家儿子今年也是考进了青天阁,姓黄,不过黄老弟考的是六艺,没考修行院。那黄老弟就跟我说到这次修行院的考试出了点问题,有个学生被草庐的人看中给抓去了梁国,说那个被抓的学生一直跟陈乐天在一起,是陈乐天的好友,你说,那陈乐天若是天赋异禀,草庐的人干什么不抓陈乐天而去抓他的朋友?”

第一百五十四章 好多馊主意

陈乐天本人并没什么不能动的,只不过是汴京城小小的商贾之家而已。除此之外,既没有多深厚的底蕴和家族背景,也没有多么牛的父母。

但那是加入北军之前的少年陈乐天。

如今的陈乐天,即便是抛开修行院弟子的身份,单单一个北军伍长的名头,就够一般人喝一壶的了。

大将军护犊子是出名的,这天下,谁又敢或者说谁又想去招惹李戎生大将军呢?

更何况,现在陈乐天又是青天阁修行院的弟子,更是在原本就厚实的护身符上又多披了几层铜铁护罩。

当然了,只是从理论上来讲,有着北军伍长和书院修行院弟子双重身份的陈乐天,弄起来会比较麻烦,但并非就代表一定不能弄。

许擎苍老持成重,看问题当然跟年少气盛的项飞完全不同。

这种根本不算什么事的羞辱,要是放在许擎苍身上,许擎苍看在陈乐天这两种身份的面子上,可能根本就不会把这事当作一个过节,算了,也就过去了,也不会想着去报复。

但许擎苍也知道,这口气项飞是肯定咽不下的,虽然许擎苍知道,项飞在复述这件事的时候,其实有很多地方是偏颇了。

但许擎苍估计,陈乐天如此年少,便凭借着一己之力拥有了如此地位,很大可能也是年轻气盛的,否则也不会明知项飞是尚书之子仍然出言不逊。

两个年轻人,你觉得我出身平凡无足挂齿,我觉得你纨绔子弟不值一提,互相看不顺眼,这也是正常的。

这事儿对许擎苍来说,最麻烦的不是怎么解决,而是怎么说服项飞。

项飞毕竟也不是傻子,见自己的军师许擎苍沉吟,知道这事麻烦,说道:“许大哥不用忙,这事儿我自己想办法也行,左右不过是件小事儿,能把陈乐天给弄死最好,弄不死,让他吃个亏也行啊。许大哥你是知道弟弟我的,家父的身份摆在那,我这辈子很多事就肯定会身不由己,没办法的事儿。”

许擎苍笑笑,道:“你先别急,容我想想,这事得从长计议。”

项飞深深的叹口气道:“大哥,我有时候想,要是我爹不是这工部尚书,只是个侍郎或者工部掌印书记,甚至只是个富家翁,那该多好。我做事哪有这么多掣肘,想弄谁还不就弄谁,花个几万两买几个杀手,什么仇也都报了。”

许擎苍点头:“是这么个理,但话可不能这么说啊,毕竟项尚书为国为民,项公子你再过几年高中状元,以后跟项尚书一起,在青史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那是多么光宗耀祖的事儿啊,您说是也不是!”嘴上如此附和,许擎苍心里却并非这样想,而是在心中道,你要不是工部尚书之子,谁愿意搭理你啊,你又从哪去找得到杀手呢?而且,你要不是项飞,你爹不是尚书,昨天在武当山上,可能陈乐天早把你狠狠揍一顿,让你磕头喊爷爷了,还轮得到你来这废话连篇,耍阴谋诡计?真是笑话!

项飞满脸无奈,站起来走了几步,忽然想到什么,一拍手道:“我有个法子,老哥你看行不行...”

许擎苍转头看着项飞,静待下文。

项飞组织了下语言,道:“这样,陈乐天不是书院的人吗?他们家不是开客栈的吗,咱们就从他家客栈下手,给他家后厨的饭菜下点药,毒死几个客人,这样客栈名声就臭了,他家生意就做不下去了,我看没了银子的他,还拿什么出来狂。”

许擎苍微微点头,心想,这他娘的真是个好方法!但要是被发现是你做的,那你就废了,甚至你爹都会受到影响。就你这猪脑袋想出来的法子,可真是保险啊。但是表面上只是不置可否。

项飞见许擎苍又不说话,估摸着这个法子恐怕不太好,于是道:“是不是有问题?”

许擎苍道:“此法可以,并不是说不行,只不过问题就在于,怎么去找下毒的人,找谁,这两点是关键。秋实客栈现在生意兴隆,已经是能排进汴京城前二十的客栈了,每天客人都住不下。真要能计划实施成功,对陈乐天的打击是很大的。”

项飞又是一拍手:“那咱们就干啊,老哥你帮弟弟我制定个计划出来,我按照你制定的计划来就是。”

许擎苍摆手道:“哪里话,我只能给你提提意见。”

项飞嘿嘿笑道:“好的好的,提提意见就行。”

其实每次项飞让许擎苍给自己出谋划策,许擎苍都会这么说。

项飞也知道,许擎苍这是不想担责任,功劳不要,人情也不担,出了问题,与我许擎苍搭不上一点关系。

项飞能理解,也能体谅,毕竟许老哥说过自己的人生目标,只想安安稳稳过这一辈子,不求大富大贵,只要能安稳自在。

项飞觉得,许擎苍这种对人生的态度,颇有道门弟子的味道。

接着,许擎苍就给项飞分析。

说其实给秋实客栈下毒,搞臭他们名声这个法子,有很多漏洞。

第一,从哪找可靠的人,而且找的这人万一事后被抓住,嘴牢靠不牢靠也是个问题。

第二,秋实客栈生意非常好,现任掌柜秦铁牛又是京城下九流里的知名人士,他们十兄弟手底下数千小弟。那么秦铁牛对于秋实客栈的厨房管理,入库的菜肉肯定有一套严格的制度,想要打进内部,下毒,其难度恐怕不亚于把秋实客栈砸了。

第三,如果此事做成功,那么对于陈乐天的打击究竟有多大,无法预测。也就是说,如果陈乐天或者秦铁牛应对得当,把毒死的人家都安抚好,不让消息扩散,甚至散布一个仇家下毒的消息,那么老百姓究竟会不会继续相信秋实客栈,这也是个非常不确定的地方。

综合这些去考量,许擎苍认为,这个法子好是好,但若能再想个更好的法子,就更稳妥了。

项飞只是比较年轻,也不蠢,知道许擎苍的意思其实就是下毒这个法子不行。

项飞拧着眉头想了想,又是一拍脑袋,又蹦出了个找几个高手在陈乐天经常出没的地方埋伏着,然后把他逮到狠揍一顿,不也是个好方法吗。

这法子一说,许擎苍只能揉揉额头表示项公子您...您太仁慈了。

项飞又来劲了,说我这个法子可行吗?

许擎苍又一通分析说,首先,你得找几个修行者,但凡修行者,你要能找到可靠的,还得有本事的,你得花很多银子才行?

本事小的,你找来不一定能打得过陈乐天,说不定被陈乐天反过来揍一顿。本事大的,你花钱也不一定能找来,就算花钱托关系找来了,人家一听你说要弄陈乐天,人家还不一定就愿意干,那些有本事的修行者脾气都古怪你也不是不知道。

项飞想了想,嘀咕道,倒也是,没本事的干不成事,有本事的不一定肯干。麻烦麻烦,老哥,还是你替我想想法子,我还是不适合弄这些阴谋诡计,我适合阳谋,治国平天下那种的。

许擎苍一口茶水差点把自己呛死,剧烈咳嗽着,心想你也太不要脸了,就你这水平还阳谋,想整个人都想不出个法子来,出的尽是馊主意,要真按照你的这些法子做,要么就是被陈乐天再次羞辱一番,要么就是连累的你爹都得辞官。

真不知项尚书是怎么培养出你这么个人才出来的,真是虎父犬子啊!虽然心中不屑,但许擎苍嘴上还是说,项老弟说的对,每个人所擅长的都不同,懂得扬长避短是对的。

项飞深以为然,对于许老哥更是敬佩了。人生在世,能碰到一个知己,是一大幸事啊。

哪像武当那些大真人,都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从不跟项飞说点有用的,除了不理他就是对他说要多读书多做事。搞的好像这些道理他不懂似的。老爹哪天不要教育他一两个时辰?他早就听腻了。

两人又商量了一会儿,许擎苍说,你别急,给我几天时间,我定然帮你想个周全的法子。

然后就撇下这档子事,开始喝酒。

许擎苍酒喝得少,项飞喜欢喝。项飞平时在外面跟朋友们就经常喝,现在到了知己这,当然更是要开怀畅饮一番。桌上一坛酒基本上多数都是项飞喝的。

喝到醉眼朦胧,项飞又开始大吹特吹了,说什么我今年的科考没能去考,真是一大憾事,若不是爹爹拦着,我必然能站在大殿上跟圣上聊一聊。

许擎苍端着酒杯,浅浅啜一口,笑道,那是自然,项公子才气无双。不过今年不考也未尝不是件好事,能多积累一年,把握也更大嘛。况且老弟你还年轻,二十岁不到,以后的路还长着呢,你要是成名太早,反而容易惹的那些好事者说闲话,说什么是靠老爹啊,凭借老爹的名气才考上状元的,之类的闲言碎语。

项飞不停的点头,表示知我者许老哥也。

第一百五十五章 瞧,那里有个人

陈乐天知道,自己这回是铁定把这工部尚书之子项飞给得罪了。

但是没关系,人生在世,哪能不得罪人,真要有这种从不得罪人的人,那这种人得活的多憋屈。

有句话是这么说的,多数时候,第一眼你看的不顺眼的人,此后终其一生不管你再怎么努力,可能都无法看他顺眼。就像去集市上买衣服,第一眼看不上的,就是看不上了。

那项公子其实长得很玉树临风,但陈乐天就是看着不舒服。可能是项公子身上那盛气凌人的架势,也可能是项公子那眼中的他人都是废物的态度,反正就是无论怎么看,陈乐天都不喜欢他。

所以才出言嘲讽甚至于已经算是羞辱。

想想之前项公子那副想要发作却不敢发作的那猪肝色脸,那尴尬到极点的表情,那想掩饰内心的怒气又掩藏不住的样子,陈乐天哈哈大笑。

此时屋内忽然传出张大真人的声音:“你得罪了尚书之子,那项飞每年给咱们武当捐不少银子,你把它得罪了,小心掌教大师兄找你麻烦。”

陈乐天又是哈哈笑,掌教师父若因为断了武当一条财路就找他麻烦,那武当也不是武当,掌教也不是掌教了。

陈乐天对张大真人道:“比银子嘛,我家也不比他家差,甚至恐怕比他家的银子还多呢,哈哈。”

“庸俗!”张大真人给陈乐天下了结论,便不再理会他,在屋里继续忙自己的事。

陈乐天对这个项飞并不了解,但是从短暂的互相嘲讽的半个多时辰里,能看得出这个项飞本事不大,心眼也不大。这也是正常的,毕竟出生在这样的高品级大员家,从小从外人口中听到的都是夸赞溢美之词。至于被嘲讽被羞辱,那恐怕是从来没有过的。

要是换成陈乐天,也出生在这样的家族,估计心眼会比项飞还小。项飞还算不错,没有当场让随从跟陈乐天拼命,也算是家族教养不错了。

梁子是结下了。

至于报复打击什么时候来,则是陈乐天不能预料的了,反正是一定会来的。

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来,陈乐天都不怕。死人堆里爬出来的陈乐天,见过无数死人的陈乐天,还会怕这个?

“大真人,您说,我要是把那项飞给杀了,还能不能在京城待?”陈乐天坐在地上拨弄着一棵小草,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屋内张大真人声音传出,道:“汴京城周围一千里外,或许可以活命。”

“工部尚书能量这么大?”陈乐天有些惊讶。

张大真人继续道:“最安全的法子是离开大宋。”

陈乐天沉默了片刻,忽然又道:“那要是把尚书大人也杀了呢,还用逃命吗?”

张大真人道:“能把尚书大人极其相关势力关键人物全部杀掉,你就可以不用逃命了。”

陈乐天嗯了一声,表示明白了。

当然,这些只是玩笑话。

陈乐天跟项家没什么深仇大恨,就算是有深仇大恨,也不会用这种看起来是掀翻棋盘最直接的方法,但其实做到的概率只有万分之一的法子。

只不过是他闲来无事的假想而已。

张大真人忽然推开门,手上拿着一摞子纸,对陈乐天道:“你打坐一会儿,我去找掌教有点事。”说罢,张大真人就往掌教大真人的住处走去,走了十几步,忽然又回过头来说道:“你觉得,如果你真跟项飞打的不可开交,书院和武当会不会帮你?”

陈乐天哈哈一笑:“那要看我这把火怎么放,以项飞那脑子,只要我想,我应该很容易就把火引到书院或武当,到时候就不是我跟项家的事儿了,我只要嗑着瓜子在旁边看戏就行了。”

张大真人摇摇头,走了。

待张大真人走远,陈乐天才喃喃自语道:“王重阳肯定帮我,可惜他出去了,短期内是不会回来了。而书院那边,安师和柳师帮不帮还在两可间,草庐小师弟杨越山估计会帮我,毕竟他心中对我有愧。剩下的,铁牛十兄弟是铁定会站在我这边的...”陈乐天盘算着自己目前的势力,越算越觉得自己还真不错,回京仅仅几个月,就混到了这么多人脉,真不错。

陈乐天闭上眼盘腿挺腰微微低头,开始打坐。

武当山午后的人开始减少。从风俗来来讲,进香一般都是上午为最好。当然了,也不是说就一定要上午,下午来的人也有。

道门清静无为,更不会在意上午进香还是下午进香。

当年庄子一位朋友离世的时候,庄子箕踞而坐,拿着个盆一边敲一边唱,毫无按常理来说要表达出的悲痛之情。

于是那友人的孩子就问,请问您是家父的朋友吗。

庄子说,我是他生前非常要好的朋友。

友人孩子就说,那您为何一点都不悲伤呢?

庄子说,他呀,来的时候是清清白白的哭着来的,现在他回到他来的地方了,他是回家了啊。

我们为什么又要在这大声哭喊吵他呢,让他清清白白安安心心的回去,不是很好嘛。

所以啊,这规矩风俗,很多时候并不是说不重要,而是这些表面的东西,其实只是为了内在,若反其道而行,重视其表却忽视了内里,岂不是买椟还珠了吗。

这些修为高深的大真人们,可从来没有因为谁下午来进香,就对这个香客有意见了。

此时,一个年轻女子带着一群随从在山中闲逛,老远看见张大真人的屋前有个年轻男子,看那样子似乎是在打坐。“你们瞧,那里有人。”年轻女子停下脚步,指指不远处的陈乐天。

这女子约摸二十岁不到,一身乍看不华贵,但细细一瞅全是京城有名的衣服店里的贵衣裳。身边健壮的中年妇女脸上的表情很是精明。旁边的男性随从个个佩刀,一看就知是武林好手。

健壮仆妇道:“小姐,我打听过了,那人应该是青天阁修行院弟子,陈乐天。”

第一百五十六章 姑娘你好呀

年轻女子头上戴了个紫钗,钗头缀了个小小玉环。

头偏了偏,玉环便随之轻轻晃动,看起来煞是可爱。女子听到这个名字,眼里闪过好奇,朱唇轻启道:“是那个从小父母双亡的陈乐天吗?”

健壮仆妇道:“正是。”

年轻女子抿嘴浅浅一笑,想走上前去,但又有些犹豫,隔得有些远,不大能看的清陈乐天的脸,往前走几步,转头道:“他好像在打坐呢...”

健壮仆妇递给旁边护卫头子一个眼神,中年男子上前一步拱手道:“禀小姐,没错,他正在打坐。陈乐天已经在武当山修行好几个月了,道门的打坐,是修行的必要之法。”

“那我去会不会打扰到他呢,会不会害得他走火入魔呢?”女子有些担忧,是听人说过走火入魔这个词,所以才有这么一问。

护卫头子拱手,非常恭敬道:“禀大小姐,不会的,小人略懂一些道门打坐,观其现在的打坐,并不是修炼什么重要神功,而且也不是什么关隘之口。就跟人睡着差不多,不待咱们走到他面前,他可能就醒了,没关系的。”

女子这才放心,微皱的黛色眉头舒缓了些,又道:“那咱们...咱们去看看吧。”

说罢,年轻女子迈步往前走去。

陈乐天睁开眼,看到走来的一行人。为首的女子笑吟吟的看着他,陈乐天见这女子容貌甚美,举手投足间有着一股大家闺秀的风采。不禁有些疑惑的想,找我来的?

陈乐天正不明所以间,女子走到距离陈乐天两丈之处站住,挥挥手道:“陈乐天你好,我叫万流云。”

“你好,我是陈乐天。”陈乐天下意识的回答。万流云?谁啊,没听说过,难道是本公子的威名已经到了惹得大家小姐千里迢迢来找我的地步了?陈乐天瞅了瞅女子旁边的护卫,心中有些惊异,这女子不简单啊,护卫最差的都是春境的修行者,要是动起手来,我可是要吃亏啊。不过看这和蔼可亲的样子,应该不是来找我麻烦的。

女子转过身对健壮仆妇道:“你们站远点吧,你们离这么近,我跟陈公子说话不方便。”

几个护卫听了这话,都望向健壮仆妇,仆妇则面露难色。陈乐天见状,道:“你们站远点没事,你们这些护卫都跟我差不多,不用担心。”

“是呀,陈公子又不是坏人,我久仰陈公子大名,今日赶巧碰上了,说几句话没事的。”女子笑着看了眼陈乐天,又对健壮仆妇道。

健壮仆妇看看陈乐天,想了想,最终还是答应了。挥挥手,几个护卫站开离自家小姐八九丈远,呈半圆形把小姐围在中间。若是陈乐天忽然暴起,他们也能立刻做出应对,在陈乐天伤到小姐之前合力拦下来,小姐应该没事。

而且这个距离,又听不到大小姐跟陈公子说话,省得小姐不好意思。

健壮仆妇自小看着小姐长大,最了解自家小姐的性子。

小姐自幼信道,每个月都会来武当进香。

对于汴京城的逸闻趣事,也很喜欢听。所以,自小就知道陈乐天这么个身世凄凉的名字。

陈乐天从军五载,杳无音讯。在汴京城的热度也减了下来。但这次从军伍回京,又一次从众人的记忆中把这个名字掏了出来。

小姐呢,再次从他人口中听到这个名字,又听说了陈乐天考入了青天阁修行院,小时候的好奇心又被勾了起来。

最近又听人说陈乐天在武当山修行,小姐赶忙就提前来武当进香,往日都是十六来,这不才初六就来了。

进过香以后,大小姐就在山里转悠,虽然嘴上只说看看风景,但健壮仆妇哪能猜不到,什么看风景,就是想看看陈乐天,大小姐有意无意在她面前透露过很多次,陈乐天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呢,长得是俊俏还是普通呢,是黑还是白呢,是高还是矮呢...

健壮仆妇知道,这倒也不能算是少女怀春。大小姐自小性格外向,不像一般大家闺秀扭扭捏捏,大小姐对于陈乐天,只是好奇而已,不会存着怀春的心思。

况且,大小姐也不是没见过男人,家里给他介绍了很多,他都没看上,极其聪明又极懂人情世故的大小姐,总是短短片刻的聊天,便能让那些相亲的高门子弟崇拜不已。

就算被大小姐拒绝,也仍旧孜孜不倦的继续追求。

所以大小姐并不是那种藏在深闺什么都不懂的女子,反而是那种极聪慧看透的人。

因此要说大小姐见上这个陈乐天一面,就心中波澜四起,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所以健壮仆妇才会敢于带着小姐来见这个陈乐天。健壮仆妇早几天便把陈乐天打听好了,知道陈乐天在武当修行,所以就趁着这个机会,带小姐来见一见。

大小姐心中肯定也知道,虽然表面上看起来好像是偶遇,但其实都是健壮仆妇安排好的。但是大小姐跟自己这个心腹仆人,也不说破,两人心照不宣。

护卫们各自紧绷着自己,像拉满了弦的弓,随时准备着窜上前去。

这边叫万流云的大小姐,依旧站在距离陈乐天几丈远的地方,两人的距离不近也不远,互相说话的气息根本触不到对方,而又只需用正常大小的声音就能让对方听到自己说话。

“陈公子,今日偶遇,小女很是开心呀。”万流云双手在胸前,想学江湖中人行个拱手礼,但又觉得女孩子家的这样好像不太好,于是就有点犹豫。

“万姑娘好,小生这厢有礼了。”陈乐天一揖到底,行了个正正规规的儒生礼,心中疑惑,不知这美丽女子是谁家女子,从何而来,找自己意欲何为。

万姑娘最终还是下定决心,行了个拱手礼,微笑道:“陈公子如今是修行者,该行江湖礼吧。”

陈乐天愣了愣,哈哈一笑,洒然抱拳行了个江湖礼,道:“万姑娘真是性情中人呐,来找在下,却不知所为何事呢?”

第一百五十七章 坐着聊聊天

武当山张大真人的屋前,午后颇好的阳光让原本寒冷的空气里,有了些暖意。

这位叫万流云的女子穿着厚厚的紫色裘袍,盯着陈乐天看,目光清澈如水,与陈乐天对视却丝毫不落下风。白嫩的手行过礼后,很自然的垂在身体两侧,道:“小女子今天来进香,左右无事便随便闲逛了起来,恰好走到这里,瞧见了公子,不知有没有打扰到公子修行打坐?”

女孩纯粹的眼神让陈乐天吃不住劲,先移开了目光,道:“原来如此,幸会幸会。万姑娘请坐。”说着,陈乐天指了指旁边的石凳。

万流云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坐,朝着陈乐天走了两步,又转过身看向张大真人的屋子,问道:“你就住在这里吗?”

陈乐天看看那些护卫,心里有些发怵,那些人要是一起上,他跑都跑不掉,更别说一手了。但还是大着胆子站到万流云身旁五六步的地方,勉强算是与她并肩而立,道:“这是张大真人的住处,我这段日子在此修行,被张大真人修理呢。虽然有点累,但还行。万姑娘信道?”

万流云点点头:“对啊,自小就常来武当进香磕头。我知道你是来此修行的,你真厉害,别的男子像你这么大还在玩呢,你已经如此厉害了!”

陈乐天满脸惭愧道:“哪里哪里,万姑娘过奖了,在下只不过多得了些贵人相助,才能有这么点小小成绩,何足挂齿...听口音,万姑娘也是京城人士吧。”

万流云嗯了一声:“是啊,我从小就听过你的事呢,我记得那年我八岁,过生辰的时候,一大家子人在一起好热闹,然后我就听我表哥说起了你的事...”

万流云小姑娘看了看陈乐天,似乎从陈乐天脸上看到了不太高兴的神情,想到陈乐天的命运是从父母离世时开始改变的,赶忙又接着道:“表哥说,你小小年纪,竟就能将一间客栈打理的很好,跟左邻右舍相处的也很融洽,没有因为年纪小而吃亏,也没有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去占别人便宜,真懂事能干呢。”

陈乐天笑笑,心想这女孩儿心思倒是灵巧,提起旧事还怕我伤心。

于是陈乐天笑笑,跑进张大着人屋里泡了一壶茶,端出来,给万姑娘和自己都倒上一杯,非要万姑娘坐。陈乐天先坐了下来,万流云觉得自己也不能总站着说话,便也在石凳上坐了下来。

两人的距离又拉近了一些,从一开始的两丈,道后来的七八步,再到现在的一桌之隔。

直到现在,陈乐天都不知道这位叫万流云的女孩儿是什么来头,七八个春境修行者做保镖,仅凭这一点,就绝不会是普通人家。

反倒是这位万流云姑娘,好像对陈乐天很了解,尤其对于陈乐天父母离世后在京城经营客栈那两年之事,如数家珍。一件件一桩桩小事说出来,有些连陈乐天自己都不太记得,她却说得头头是道。

陈乐天也不好问人家女孩儿的家世,但倒也不影响他俩说话,不谈家境便是。

陈乐天陪这位不知从何而来的万姑娘聊了小半个时辰,发现这位万姑娘其实很健谈,倒也不像普遍意义上的高门深宅里的闺阁少女。

让陈乐天有种错觉,好像不是在和一位如此貌美的年轻女孩在说话,倒像是在这武当山上逢着一位从不曾谋面的同道中人,竹林中端茶闲谈,不谈天下大势,不谈庙堂捭阖,只谈江湖轶事,市井趣闻。

“陈公子,我记得那年,燕归巢里还发生了一件打架斗殴之事,是相府公子和南军统帅公子打了起来,当时恰好圣上路过,还进去把他们说了一通呢...嘻嘻...”万姑娘毕竟是女子,说到燕归巢,还是有些害羞的。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此事当年传的人尽皆知呢,这么多年过去了,我听说二位公子至今都不合呢,碰到一起了总要互相埋汰几句,但将门子孙哪能说得过相府子弟呢,好像每回唇枪舌剑几句,结果都是以相府公子的胜利告终。不过啊,听说当年那场架打的,相府公子吃了不小的亏,如今也算是扯平了,哈哈。”

万流云柔荑掩嘴也笑,头上的发饰跟着轻轻抖着,看的陈乐天心中有些悸动,赶忙转过头,撇开话题道:“说来也是好笑,人在年少时总会做许多错事,后来回想起,恐怕两位公子都会哑然失笑吧,至于后来的互相看不顺眼,恐怕就是政见上的不同了吧。”

万流云道:“陈公子看事情通透...”

陈乐天给万流云续上冒着热气的茶水,道:“万姑娘巾帼不让须眉,跟我这个男子比起来也不遑多让,着实是让我汗颜。万姑娘既然是京城人,交友又广阔,日后若有宴请朋友的,尽可以来我秋实客栈,我们客栈所说档次不高,但酒菜还是很不错的,有京城百姓为证。”

万流云拱拱手,抱拳的神态可爱至极,可爱中却又有着一股豪迈,道:“好说好说,秋实客栈近些日子可是生意兴隆啊,听说新任秦掌柜还是绿林道中人呢。”

陈乐天赶忙道:“万姑娘可别误会了,秦铁牛他们可都是穷苦孩子,没做过啥伤天害理的事,虽说结成了十兄弟,但也只是为了自保而已。”

万流云咬咬鲜红的嘴唇笑道:“陈公子似乎很是紧张呀...”

陈乐天挠挠头,嘿嘿傻笑几声,才道:“我紧张啥,我是怕万姑娘误会,好不容易碰上个知己,结果却因为误会,而导致在下在万姑娘心中的形象一落千丈,那就很不好了啊。哎,万姑娘这些护卫,要不要也歇歇?我看他们这样有点辛苦啊。”

万流云转头看看那些护卫,笑道:“无妨无妨,他们都是习武之人,站着就是休息了。”

陈乐天也笑,一男一女对桌而坐,这番景致,在这竹林中,看起来倒颇似一张人物风景画。

第一百五十八章 万家大小姐

护卫头子微微躬身在健壮仆妇身边说了两句什么,健壮仆妇想了想,走到万流云身边道:“大小姐,吴平说,想与陈公子切磋一番。”

万流云皱眉道:“胡说八道什么?我与陈公子正聊得投机,吴平怎的如此无礼,做好你们分内之事!”语气硬的很,健壮仆妇赶忙道:“大小姐息怒,小人知错了。”说罢,便走回去,把吴平小声的骂了一通。

陈乐天指了指那个护卫头子,说道:“无妨无妨,待会留给我们一点时间,我与吴护卫好好切磋一番。”

“陈公子说笑了,是我管教不严。陈公子什么人,岂能与他们切磋,岂不是有失身份!”万流云抱歉的拱拱手。

陈乐天说:“修行之事,是要与人切磋才能不断进步的,我很乐意,希望万姑娘成全。”

“好吧,那就委屈陈公子了。”万流云笑笑,转过头瞪了一眼健壮仆妇和吴平,两人在十几丈开外躬身说‘小人知错了。’

陈乐天心想,这万姑娘发起火来,倒是挺可怕的。很难想象,看起来如此年轻柔弱的女子,寒声说话时,身上所散发出的冷峻之意,连陈乐天这个大男人,都觉得有些不舒服。

真是不得了,这万姑娘若是因缘际会,得了个机会,做一方诸侯恐怕也是可以的...

陈乐天胡思乱想着怔怔发呆。万流云抬手在他眼前挥挥道:“想什么呢?”

陈乐天回过神来,歉然道:“我在想,万姑娘像女王,据说西域几十国里,有不下于五个国家是女皇帝。我看,以万姑娘的能力,去做个女皇应该没什么问题...”

万流云呵呵道:“谢陈公子吉言,流云我真有过这个念头,不过被我爹爹骂了一通,现在就不胡思乱想啦。”

陈乐天揉揉额头,心想,自己的运气可真是好,尽能碰到这样厉害的人物。这世上其实是普通人居多,厉害的人居少的,但是偏偏自己走到哪都避不开厉害的人,哦,不对,除了那个尚书之子项飞。

万流云跟陈乐天说起自己三四年前还常有的念头,正是如陈乐天所言,去西域闯荡一番,看能不能混到一个女皇帝做做,毕竟在汴京城束手束脚的,很多想法得不到实现,没地方去施展拳脚抱负呀。

陈乐天一边听万姑娘说自己的抱负,一边给万姑娘倒茶,喝了七八杯茶后。两人的会面已经进行了两个时辰,太阳开始要下山了。

万流云看看天色,站起身道:“陈公子,今天跟你聊天,很开心,谢谢你。”

陈乐天也站起来,拱拱手道:“万姑娘客气了。萍水相逢即是缘,承蒙万姑娘看得起在下,可否告知住处,在下日后有暇,必要登门拜访,看一看什么样的家世,能造就出姑娘这样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

这话有些冒昧了,但万流云并不以为意,道:“我家在天河大道,庆元侯府。”

陈乐天大吃一惊,恍然大悟道:“姑娘是庆元侯府的万家大小姐?”

万流云笑着点头:“正是在下。”

陈乐天拱手道:“原来是万郡主,在下失礼了。”

汴京城的侯府有不少座,其中庆元侯府的庆元侯万光明是诸多侯中资历最老的。万光明的爷爷当年是随着先帝东征西讨的得力干将,八国臣服之后,按照当年先帝对万光明的许诺,是要封万光明为西北王的。

但万光明拒绝了,讨了个食邑五千的侯爷,只有一个要求,求圣上下道圣旨,日后无论多少代,只要庆元候没被褫夺,只要万家还有子孙后代,若有列侯就国的法令出-台,希望庆元侯可以不用去就国,子孙后代仍旧能在京城待着。

先帝答应了。

到了万光明这一代,万侯爷又是跟着当今圣上的父亲,成了前代帝王的心腹,年轻时征战边塞,上了年纪后又回朝做了几任尚书。文武两方面都有很大的贡献。

如今万光明万侯爷也到花甲之年,致仕在家颐养天年了。

万流云这个名字知道的并不多,但万大小姐的名头,在上层圈子里是非常大的。谁人不知庆元侯家的大小姐,巾帼不让须眉呀。

万流云有个弟弟,今年才十一二岁,是万明光老来得子。

爹妈都宠的很,所以那小公爷天不怕地不怕,但是唯独怕自己这个姐姐。姐姐往那一战,小公爷就从混世魔王变成了乖巧的平头百姓。

之前陈乐天听到她姓万,就联想到了庆元侯,但只以为是庆元候家族里的人,没想到是万大小姐。因为之前没听人说过万大小姐信道啊。

万流云看到陈乐天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便道:“陈公子不是说要到府上拜访吗,还去吗?”

陈乐天赶忙道:“去,当然去,令尊一直是我等小辈的楷模,只是...只是奈何在下身份低微,上门造访恐多有不便呐。”

万大小姐道:“江湖儿女,何必拘礼,陈公子敢来便来,若是不敢,那本姑娘也就不多言了,告辞。”话音一落,便转身欲行.

“慢...”陈乐天抬手道:“既然万姑娘话都说到这个份上,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待武当修行结束,定然登门拜访,大门不给进,翻围墙我也得去拜访您。”

“嘻嘻...”万流云听到这话,忍不住笑。而后,万流云对健壮仆妇招招手,仆妇走上前来,万流云道:“你让吴护卫过来。”

吴平走上前,垂手而立。

万流云看了眼陈乐天,陈乐天立刻会意,对吴平道:“老哥,既然您想与我切磋一二,在下也有这个想法,咱们这就来?”

吴平一喜,心想,这陈乐天真气充盈,是个好手,但似乎对于真气的控制还不到位,一会儿我动手的时候可得小心点,别伤了他抹了大小姐的面子。

陈乐天与吴平往旁边走了几步,两人相对而立。

“吴老哥,请。”

“陈公子,请。”

第一百五十九章 切磋较量

陈乐天与吴平互相拱拱手,而后各自调动体内的真气,做着切磋较量前的最后筹备。

大约半盏茶的时间过往。

陈乐天忽然出手,踏前两步,拳打吴平的面门。

吴平轻盈抬手挡住陈乐天的拳头。

两人的战斗正式开端。

第一个接触,陈乐天通过吴平的掌,感受到吴平丰沛的真气,恐怕比自己还要更为浑厚。

吴平则心下讶然,之前能看出陈乐天的真气充盈气机流畅自如,但真的接触上,没想到竟会如此充盈。

吴平心想,陈乐天进春境才仅仅几个月而已,真气竟然与他这个逐日不缀修炼了三十多年的差未几。

不禁在心中感叹,江湖代有秀士出啊。自己一直秉持的虚心求教果然是没错的。

诚然,相对于这世上大多数修行者来说,自己能算是一百个人中的那一个佼佼者了,但毕竟还有很多很多比自己壮大的人。

而另一边的陈乐天,对于吴平,却也是不禁感叹,这中年男子几十年修炼的真气真不是吹的。

乍一拳掌相接下,陈乐天便可以感知到,在真气流转的过程上,吴平的真气显然更为老道圆润。那是几十年脚踏实地的修炼出来的,是现在的陈乐天无法相比的。

实在,吴平并不知道,陈乐天是化了柳师的真气才有此充盈真气的。若是仅凭他自己修炼,至少要用五年的时间,才干积累到现在的真气。

不过吴平却不知这其中的事,只认为是陈乐天进步如此神速。

此时,张大真人在自己的屋内,走到了窗子旁,透过窗子的缝隙观看着两人的打斗。有女子在外,张大真人不方便出往,所以就待在屋内。

万流云小声的对旁边的硬朗仆妇道:“你说,陈公子和吴平谁更厉害?”

硬朗仆妇道:“奴婢不知,但我还是偏向于吴平,毕竟陈公子还年轻。从长远来说,陈公子日后的成绩定然是会强过吴平无数倍的,但眼下来讲,吴平打拼了几十年,恐略胜一筹吧。”

万流云不置可否:“那也不必定呀,我听说陈公子深得安大批师和柳大批师器重呢,经常给他开小灶呢。”

硬朗仆妇认真的道:“大小姐,这话可不能乱说,书院大批师们向来都是非常公平公平的,尽不会私心偏颇哪个学生的。”

万流云笑道:“好好好,是我说错话了。咱们且看到底陈公子和吴平谁更厉害。”

那边,陈乐天和吴平已经走了七八招了。

每一招两人都几乎要使出浑身解数,才干堪堪不被对方捉住自己的弱点漏洞。就像两个走在悬崖边的人,稍有不慎就满盘皆输。

陈乐天越打越畅快,越打越放得开。

而吴平也是棋逢敌手,将遇良才,两人高接低挡,一会飞上树梢一会落在地上,打的是风生水起不可开交。

四周其他护卫对于这场打斗,都看的很是进迷。

看着陈乐天和吴平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纷纷在心中打算,这一招若是冲着我来的,我该怎么防住怎么回击,那一招干过来,我又是否能接得住,是否能反客为主攻的进往。

“刘,你看咱们首领这招,平时怎么不教我们?”

“首领教你你也学不会,咱们现在就跟婴孩一样,先得学会爬,然后再学走,最后才是飞。首领这招就是飞,但咱们眼下还在爬,你说首领怎么教正在爬的我们飞?”

“有道理,还是要多努力,不然被首领踢了就惨了。”

护卫们一方面聚精会神的看着这场打斗,一方面还要时刻关注大小姐的安全,着实有些辛苦。

至于万流云大小姐和硬朗仆妇这两个门外汉,就只能看个热烈了。

她俩顶多只能看出来谁飞的高,谁飞的低。

万流云这是第一次看修行者打斗,往日里倒是经常在家中看武道中人切磋比武。

固然眼下她看不出来门道,但还是感到,陈公子和吴平的打斗跟平日里看的打斗不一样,但具体哪里不一样,她又说不上来。

万流云一点不担心陈乐天会输,切磋嘛,输赢很正常,再说张首领比陈乐天岁数大这么多,就算陈乐天输也是正常的。

陈乐天的气机以极快的速度流转着,身上开端出汗。固然外人看起来两人打的难解难分,但实在陈乐天现在很是辛苦。

由于吴平对于他真气流转的间隙机会,抓的非常准,每每都能在陈乐气象机最弱时,发动攻击。

陈乐天蕴含着极大真气的腿脚踹过往,吴平总能以四两拨千斤之法卸掉,然后立即回击。

约摸半个时辰后,陈乐天长啸一声,人气合一,全部人像一股真气似的,飞向吴平。

吴平见陈乐天使出全力,也是低吼一声,双手围绕,让自己浮现出一副坚实大球的状态。

“哇...”万流云不禁叹道,他能清楚的看到两股白色的真气以极快的速度碰撞在一起。

空气中发出轰的一声爆裂之声。

而后,陈乐天落地,脚下生根,一动不动。

吴平后退两步,堪堪停住身形。

“陈公子修为高深,在下输了。”吴平拱手轻叹一声,道。

“吴首领承让了。”陈乐天抱拳回礼,面露惭色。

万流云轻快的迈起脚步,走到陈乐天身边,对陈乐天竖起大拇指道:“陈公子赢了。”

陈乐天赶忙摇头道:“是吴首领让我的,实在是我输了。”

但是这句大实话说出口,根本就没人信。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明明看到最后一招结束后,你陈乐天脚下没动,而吴首领却退了两步。这太轻易分辨了。

众护卫都对陈乐天拱手道:“陈公子年少有为,是我等榜样啊!”

吴首领也说:“陈公子就不要谦虚了,胜败乃常事,我吴平也不是输不起的人,日后若还有机会,定然还要找陈公子讨教,到时候还看陈公子不吝赐教啊。”

“我...”陈乐天看看万流云,又看看吴首领,再看看众护卫,最后眼力还是落在吴首领身上,道:“吴首领真是...好吧,日后有暇吴首领来找我,我随时恭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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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雷霆剑

缘分是个很奇妙的东西,抓不到摸不着琢磨不透。陈乐天没想到自己在武当修行,也能认识到个沉鱼落雁家世煊赫聪慧至极的女子。

而且这女子言谈间,流露出对陈乐天不一般的佩服。

而且,还结交了一位明明比自己修为高,却看在大小姐面子上故意输给自己的护卫首领吴平。

一个修行者,在自己的小弟们面前,在众人面前,能够在关键时刻下得了这个决心,抛开自己的面子。这样的人,陈乐天觉得很是可怕啊,日后相处起来,是不是得时刻提防着此人是否大有所图呢?

当然了,这样想有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

陈乐天觉得自己跟大人物们的缘分,真的是太神奇了。

京城第一侯庆元侯家的千金大小姐,自小信道,也自小听过陈乐天的事。恰好来武当山进香,又恰好闲来无事在山上闲逛,又恰好陈乐天在游人常可至的大真人屋前修行,恰好相遇...

这一切偶然,搁在一般人身上可能一辈子也碰不到吧,偏偏就被陈乐天碰到了,而且还发生的如此自然。

陈乐天觉得自己再这样下去,要不了几年,恐怕就能谋权篡位了...

张大真人待万大小姐一行人离开,才从屋内走出来,看看怔怔出神的陈乐天,忽然道:“那万大小姐绝非一般人,她未来的机缘,难以预测。奈何我观相之术浅薄,不知其祸福。”

陈乐天听得莫名其妙,依旧看着万大小姐一行人离去的方向,说道:“也就是说我还是最好别跟庆元府的人来往吗?”

张大真人不置可否道:“我也不知,随缘吧,是福是祸,都在一个缘字而已。”

说罢,张大真人也不吩咐陈乐天接下来修炼什么,便径自走了。

陈乐天待在原地,愣了会儿神,再次盘腿坐下,继续之前被万大小姐到来打断了的打坐。

正好,方才与吴平的打斗真气消耗的有些多,正好现在补充一下。

香客络绎不绝的武当山,在夕阳西下时,来了一个麻衣老者。

老者孤身一人,身上背个剑匣,剑匣并不是完全封闭的,剑柄露在外面,连剑带匣子有半人长。

麻衣老者上到琼台观,直接就走了进去。

掌教李玄同此刻正在琼台观中坐着,半闭着眼,似乎在盘算着什么。

麻衣老者一进门,掌教李玄同就站了起来,行道礼,开口道:“邱长老好。”

被称为邱长老的麻衣老者只是点点头,取下背上的剑匣,坐下来,道:“张越呢?”

“贫道在此,邱长老别来无恙。”张大真人此刻恰好走进门,对麻衣老者行了一礼。

麻衣老者把剑匣往张大真人手上一塞,道:“雷霆剑,八十两。”

张大真人眼中闪过一道光,接过剑匣,随口道:“老样子,记账,待我有钱再一起结。”

麻衣老者点头道:“嗯,加上之前两笔,一共三百零六两,月利一分。”

张大真人点点头,同意。

麻衣老者其他话也不多言,转身便走。

“邱长老慢走。”掌教李玄同待麻衣老者离开,对张越道:“五师弟,你每年喂你的剑吃那么多柄好剑,有些浪费吧,这些都是有来头的剑,你这样把他们一把把的都毁了,何必呢?”

张大真人道:“掌教师兄,不是我要毁剑,我是在找剑心,只要找到剑心,我便可以剑道大成了。到时候,天下剑道第一,就必然是咱们武当的了。”

掌教李玄同摇摇头,也不知该怎么去劝五师弟了。

那麻衣老者,是江南道神剑山庄长老。修为虽排不到江湖前二十,但资历甚老,而且神剑门向来做好事闻名天下,所以江湖各门各派对于神剑门的邱长老都是敬重几分的。

五师弟张越近几年来,不知如何认识了邱长老,经常托邱长老从神剑山庄买名剑,有些是历史悠久的名剑,有些是新铸造出来的因铸剑者而扬名的新剑。

五师弟把这些剑买到手之后,都用来陪自己的剑练,说是找什么剑心,其实到最后,这些名剑都被五师弟的剑给毁了。

做为掌教,他也为这事说过五师弟,但五师弟每次都是同一套说辞,说自己是在找剑心,剑心找到后就能成天下第一剑了。

他这个掌教大师兄也只能摇头叹息,讲又不听,又不能再像小时候那样揍一顿,只能任他去了。

张大真人抱着新到手的雷霆剑往住处走去。

这柄雷霆剑铸造出来还不到两年。江南神剑山庄作为江湖上最大的铸剑之地,每年铸造出来的剑不下于千柄,其中能算得上神兵的不超过十柄。

但是这柄名叫雷霆的剑,却不是神剑山庄的作品。

神剑山庄所在地方圆百里的几十个村子,衍生出了与铸剑相关的许多职业,那里的百姓,多数从事与铸剑相关的活计。在种地之余,几乎所有人家里都有几口炼铁的锅炉。神剑山庄每年所需大量铸剑附属物品,都由周围百姓提供。

在这些百姓人家中,也有自己单干铸剑的。

通常是一家几口就是个小作坊,制范,调剂,熔炼,浇筑,平整,开刃...等等一系列程序全部都在自家小作坊完成。

这柄雷霆剑,就是出自于距离神剑山庄十几里地的一个龙姓小作坊。

龙家一家四口,夫妻二人加上两个十几岁的儿子,每年也能炼出来不少剑,但都是最廉价的剑。

两年前有一天,龙家男人忽然抱着一柄半人长的剑来神剑山庄,求见长老。

邱长老接待,拿过这柄又长又重的剑,微微出鞘。

只一眼,邱长老就一拍桌子道:“如此神剑,你欲多少银钱卖与我们神剑山庄?”

龙家男人摆手道:“此剑是我神来之笔,非银钱所能衡量,在我们手上,只是暴殄天物,不如交给神剑山庄,方能显其威风。”

邱长老手一挥,仆人端上来百两黄金。

那龙家男人却摇摇头,转身走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所不可至

这龙家男子常年送剑到神剑山庄,但之前送的剑都只是些品相很一般的。

神剑山庄之所以收他家的剑,是因为龙家铸的剑,在剑刃上有独到的铸造手法,所铸剑的剑刃,刚硬柔韧非常好的合二为一。

所以神剑山庄对于龙家送来的剑,多数情况下还是接受的。

但是这次送来的剑,却是罕见的良品。邱长老将剑细细观看,剑身上刻有雷霆二字,于是便顺其自然冠以雷霆剑的名字。

之后,邱长老将雷霆剑拿到神剑山庄专门淬剑刃的坊中,又经过七七四十九天的锻造,重新出炉,最终这柄雷霆剑正式出炉。

而后此剑被神剑山庄试剑师拿出去,参加了五十场战斗,雷霆剑一跃成名,成了江湖中人眼中的名剑。

张大真人在去年游历时,路过神剑山庄,听闻了雷霆剑的战绩和几场重要战斗的过程。张越便找到邱长老,想要买此剑。邱长老当即答应了下来,但此剑当时被试剑师带在外面,所以邱长老便对张大真人说,待雷霆剑回来后,自会亲自送去武当。

张大真人来到自己的屋子前,陈乐天刚刚打坐完毕,神清气爽,跟庆元侯府护卫首领吴平的那场打斗所带来的疲惫完全消退了。

看见张大真人抱着柄巨大长剑,陈乐天问道:“张大真人从哪弄来这么长的剑?”

“雷霆剑。”张大真人道。

“啊?听过此剑大名。神剑山庄的剑,从一家小作坊那里收来的,听说试剑师几十场大战,皆胜。如今也是神剑山庄风头正盛那一拨剑中的一柄,怎么到大真人您手上了?”陈乐天有点吃惊。

张大真人道:“因缘吧,此剑太长,却不知剑心如何,但无论如何,它到我手上才能发挥它最大的长处。”

陈乐天默默的崇拜了下张大真人。

张大真人凝神静气,不再理会陈乐天,径自在屋前的石凳前坐下。将剑横放在膝上,小心翼翼打开剑匣,伸手慢慢拿出躺在剑匣中的雷霆剑。

剑鞘通体漆黑如墨,张大真人横握举起,细细端详半晌,另只手食指在剑鞘上轻轻一弹,雷霆剑发出铮的一声响,张大真人轻轻点点头,较为满意。

陈乐天在一旁看着若有所思。这么长的剑他还是第一次看见,不知又是一把怎样的神兵利器。当然了,他还是对张大真人那把朴实的老白比较看好。

张大真人站起来,蹭的抽出雷霆剑。剑完全出鞘的那一瞬间,几道炫目的光芒耀的陈乐天睁不开眼。

“果然好剑。”陈乐天不禁赞叹道。

剑跟人一样,锋芒耀眼的人,必然不会与普通人一样。

张大真人走开两步,长剑在手,轻掠长锋,舞动起太极剑法。

剑走龙蛇,矫若游龙,寒风缠绕于剑身,张大真人的道门真气亦附着于上。雷霆剑不停发出铮铮之声,仿佛想要飞离开张大真人,飞上云霄。

张大真人剑随人动,人随剑意,舞了十几招,忽然手掌托起剑柄,手臂微微用力。雷霆剑便以极快的速度飞上了天穹,陈乐天仰头而望,长剑很快便只剩下一颗黑点了。

此时,张大真人手捻剑诀,一挥,背在身后的自己的剑咻然出鞘,在张大真人头顶迅速盘旋着。

张大真人此刻抬头望着天空,面露期待。大约过了一盏茶的时间,雷霆剑终于以更快的速度落了下来,黑点迅速变的越来越大,眨眼间就到了张大真人头顶。其威势无匹,仿若一颗定海神针从天而降,似可以顿穿大地。

而此时,张大真人的那柄‘老白’在雷霆剑即将刺到张大真人头顶的千钧一发间,猛然以剑尖扎在雷霆剑的剑尖上。

两柄剑的剑尖相撞,发出铮铮铮三声清脆的响声。雷霆剑被老白扎开七八丈远,颓然落地。

张大真人期待落空,面无表情的摇摇头,收回自己那柄被陈乐天称为老白的剑。上前几步捡起雷霆剑,看着雷霆剑,又摇了摇头。

雷霆剑看起来并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在剑尖处有一处凹进去。

“这就完了?”陈乐天凑过去,看看雷霆剑。

张大真人把雷霆剑递给陈乐天,陈乐天接过剑,在剑尖上发现了凹陷,陈乐天道:“大真人这是?”

张大真人重新在石凳上坐下,道:“人有人心,剑亦有剑心。人的心分好坏,剑的心也分好坏,只不过剑心的好坏与人心的好坏是有区别的。准确的说,剑没有坏的心,剑的好坏只在于有无,或者说是否觉醒。没有觉醒的剑心,就是没有剑心,觉醒了剑心,就是有剑心。我练剑几十年,连我自己的剑,都没能炼出剑心。这柄雷霆剑,我本以为是有剑心的,但可惜,它还是没有。”

陈乐天惊讶道:“老白还没心?它能跟我玩一晚上,能跟我打招呼,还没心?那怎么样才算有剑心?”

张大真人冷笑道:“那不叫剑心。那只不过是初级阶段而已,死物有了活气只是第一步,就像飞禽走兽,他们是有活气的,但是他们没有那颗‘心’,这么说你能明白吗?”

陈乐天想了想,道:“好像能明白一点。就是说,现在的老白就像是刚刚变成鸟兽一般具有活气的剑,还不是有心,那有心是怎样的?”轻抚手中雷霆剑的剑身,触手寒凉,如抚摸三九寒天的冰一般。

张大真人沉默半晌,开口道:“我也不知剑心是怎样的,只在古籍中看到过,剑心一成,即为剑道大成。剑,就成了可上刀山下火海无所不可去的有心之物。”

“无所不可去,那是什么样的风光...”陈乐天感受着雷霆剑上的寒意,心中畅想。人,很多时候也无法做到无所不可去,更何况剑呢。

“那便是一剑可至千里之外,两剑可杀异国之仇,三剑可斩尽天下不平之事!”张大真人如此说道。

“用剑,当如此啊!”陈乐天如此感慨道。

第一百六十二章 张大真人再出发

一柄才名扬天下一年多,还没享受够众人顶礼膜拜的剑,就这样被张大真人给废了。

陈乐天虽然看出来这柄雷霆剑到底是怎么废的,但一柄剑,若当得起神剑这个称号,那是绝不会在剑尖上有瑕疵的。

神剑山庄铸剑无数,也毁剑无数。假设一年铸剑一百柄,上上品二十柄,交由试剑师带出去磨砺。一年下来,可能还得废十柄上上品的剑。

江湖中人早有非议,说神剑山庄此举有毁剑之嫌。

但神剑山庄给出的解释是这样的:我神剑山庄铸......

《修行在大宋》第一百六十二章张大真人再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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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三章 传授太平心法

张大真人又要去行走江湖,找各种各样的剑道高人拼命了。

陈乐天不用怎么去想,也知道,以张大真人的心性,一定是把自己扔进最危险没有退路的场合里,磨砺剑道。

陈乐天能看出来,从某些方面来讲,张大真人跟他陈乐天是一种类型的人。

都是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惜生死的货色。

张大真人离开武当时,只有掌教大真人和陈乐天两人送行。至于其他师兄,反正也是习惯了五师弟的远行,所以就没来送行。

掌教大真人和陈乐天送......

《修行在大宋》第一百六十三章传授太平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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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四章 高兴就笑吧

天蟾呆愣愣的看着一中一青两人,一刻钟后,天蟾偷偷的转过身,脚步迅捷的爬回天道林。那速度,跟平常时慢悠悠的步伐判若两蟾。

掌教大真人右手扣在陈乐天的头顶,左手抵在陈乐天的后背。

气脉二海关窍大开,浑厚无匹的太平心法匀速的透过手臂流进陈乐天的体内。

之前,张大真人那套拎着陈乐天打的太极拳,彻底把陈乐天蓝本的气脉二海池子推倒了。所以陈乐天才会一直感到内体真气翻涌。就比如池塘被打破了,里面的水到处流散,无处安置。

现在,掌教李玄同再次用自己的真气把陈乐天的气脉池子重铸了。盖了个比之前大了好多倍的大池子。只有这样的大池子才干装得下掌教名扬天下的太平心法。

陈乐天识海依旧一片混沌全部人如同逝世了一般,没有了任何意识,什么都不知道了。

两个时辰又过往了,从天还没亮到天大亮再到日中,掌教李玄同的脸色微微有些发白。

而此时,天道林外,站着陈乐天应当喊二师叔的赵华亭和三师叔陆龟蒙和四师叔王诩。

他们在此护卫,在这个要害时刻,必须保证没人来扰乱,否则成果不堪假想。

三人都没说话,脸上的表情又是担心又是释然。掌教大师兄这步棋走的....代价实在是有些大了,但正如师叔说的那样,你们这些人的脑袋瓜加在一起,都没你们大师兄一个人会算计。你们大师兄什么时候做过亏本买卖?

就像当初吕相国花重金往扶植当时只是个质子的宋王政,谁又能想到后来宋王政成了一统天下的始天子呢?

当然了,如今天下承平,陈乐天也不是皇室,也做不成帝王。但掌教大师兄不会让武当吃亏的。太平心法所能换来的,定然会是一笔宏大的收益。

三位师兄弟眼力一直看向天道崖的方向,不知还有多久才干好。掌教师兄的太平心法太过壮大,现在他们只能祈祷,陈乐天不要糟践过多。一点不糟践那是尽不可能的,只能尽量求得少糟践一些。

天道崖这边。

掌教李玄同终于在未时正点左右,撤下了两只手。手捏道诀,盘腿打坐,脸色恢复如常。

而陈乐天,依旧保持之前打坐的姿势,只是脸色变得通红,眉心枣核大小的金黄色熠熠生辉。嘴唇猩红,眼睛四周也是微微泛红。

陈乐天天生就有着一副不错的皮囊,白净的脸庞在军伍中被染成了并不丢脸的褐铜色。但现在,那层褐铜色彻底褪往了不少,露出些许蓝本白净的皮肤。

仿若重生般,参军伍悍卒的皮囊,恢复到了贵公子的皮囊。

掌教李玄同睁开眼,看看陈乐天,不禁在心中道,看起来倒也算得上俏丽的美男子,配萱儿是够了。萱儿固然出身普通,但容貌可当得上倾国倾城,我们本感到配你有些惋惜了,如今看来,倒也并非如此。

陈乐天忽然睁开眼,看到掌教师父面带微笑的看着自己,怀疑道:“师父怎的如此看我?”

掌教李玄同道:“太平心法感到如何?”

陈乐天不懂:“什么太平心法?”

李玄同持续微笑的看着他。

陈乐天愣了片刻,忽然想明确了,猛地跳将起来,声音发抖道:“师父你...把太平心法传授给我了?”

掌教李玄同微微点头。

陈乐天一时间心中翻江倒海,比之前真气的翻涌更加激烈,心情激荡的跪下,抓着掌教师父的衣角:“师父,太平心法是武当的支柱,您将它糟践在我身上,不值得啊!”顿了顿,陈乐天眼神冷冽的道:“是不是大将军要挟你了?我往找他!”说罢,陈乐天站起身来就要走。

掌教李玄同道:“你认为大将军能要挟到我吗?或者说,我怕大将军吗?”

陈乐天转转身,不解道:“那师父您为什么?我...我不配啊!修行院那么多学生,我算什么!您应当先跟我商量商量,得征求我意见才行。”

掌教李玄同笑着道:“你不批准也得批准,所以我就没跟你商量了。行了吧,木已成船,不要再装模作样了,兴奋就叫出来吧。”

“哈哈哈哈!”陈乐天面对着天道崖,大声笑着。笑了好一会儿,陈乐天看着天道崖下的云雾,长叹一声,有种怅然若失的感到,这个从天而降的大饼,实在是让他一时间难以吸收。这一生,走到现在,得了太多太多朱紫的赞助了,他感谢、激动,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纷至沓来,在脑海中回旋着。

体内气脉二海尚未安静,太平心法成了一个大球子,躺在他的气脉二海中。流失了两成,陈乐天感受的到自己的真气又上了一个台阶。

这几个月来,掌教师父和几位师叔,还有师叔祖,对他太照顾了。

如今想来,所有人都是在为掌教师父传授与他太平心法而做筹备啊,丹药,天道崖修行,张大真人的鞭策,师叔祖识海的赞助......这一切的一切,现在他都能想明确了。

大真人们给了他这么多的赞助,曾让他感到很怀疑的帮扶,终于在今天,派上了用处,有了个公道的解释。

现在看来,掌教师父的决定早就做下了,大真人们都知道,只有他一个人被蒙在鼓里。怪不得王重阳问他,以后武当有难会不会帮忙。

怪不得三师叔陆龟蒙每次都要亲眼看着他吃下丹药。

怪不得二师叔经常笑呵呵的对他说,要多读书,道经也是要多读的,武当的未来,都在道经中。

怪不得五师叔王诩,这么个不愿多说话的人,竟然也会跟他长谈。

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这个消息的人,我成了最大的受益者。

掌教李玄同站起身来,长舒一口吻,道:“只流失掉两成,还好,比我本来预想的要好很多,生下来的,就看你自己的了,也只能靠你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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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五章 学成归来

陈乐天一揖到底:“师父,既然木已成舟,弟子也就不再说什么了,说什么都是假的,就看做什么吧。”

掌教李玄同道:“你别把自己看的多重要,咱们武当,除了我之外,哪一个不能独当一面,重阳如今成熟了许多,五师弟也成熟了更多。你呢,做好你该做的事,多替安师和柳师还有大将军分担一些,让此生不要后悔什么。”

沉默片刻,掌教李玄同道:“今晚大家在一起吃顿饭,明日你就回京吧。”

陈乐天不舍道:“这就要回京了吗,可是我刚刚才接收您的太平心法,感觉还有好多不懂的地方要向您请教呢。”

掌教师父道:“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三个月内,保证不让太平心法的真气继续流失,先固本,就行了。至于后面能否将其全盘吸收,就看你自己的造化了,或许十年,或许三十年,都说不定。你也不用着急,在武当山的道门修行到此为止,但你的修行才刚刚开始。”

当晚,四位师叔排排坐,陈乐天坐在末座上。

二师叔赵华亭对陈乐天道:“乐天,以后有空常来就是,半天的路程而已。”

三师叔陆龟蒙郑重的把七八盒丹药递给陈乐天,道:“这回去后三个月的药,每天都要记得吃,千万不要忘了。”

四师叔王诩半闭着眼,一副吃饭吃的快要睡着的样子。

陈乐天只能含着泪不住的点头,感谢的话一句也说不出来。

第二天清晨,陈乐天行囊准备就绪,四位大真人都来给他送行。

来的时候,陈乐天轻装简从,没带几样东西。但是现在走,却大包小包的背了很多东西。

武当的特产不少,掌教师父将自己亲手腌制的一只鸭子递给陈乐天,道:“徒儿,出去后做了错了,千万不要说我是你师父。”

“一定一定。”陈乐天紧紧握着掌教师父的手,虽然面带微笑,但激荡的心情还是溢在脸上。

送陈乐天到了山脚下,陈乐天对四位大真人道:“师父师叔,你们先回去吧,我有话要跟清风明月说。”

四位大真人一一行礼,转身回去。

清风明月看着陈乐天道:“该喊您师叔了吧,师叔,莫要忘了武当的恩情啊。”

陈乐天正色道:“我已与武当连为一体,我已是武当的弟子,还谈什么恩情,武当就是我家,武当兴衰,休戚与共!”

清风道:“师叔还算明理。”

陈乐天无奈道:“我知道清风你看我不顺眼,但没办法,谁叫我是你师叔呢。来,师叔有东西要交给你。”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沓银票递给清风。

清风有些犹豫,但被陈乐天一瞪,便下意识的接过银票了。

陈乐天道:“这些钱,我要是给师父师叔,他们肯定不会要,说不定还会揍我一顿,所以我只能给你们,你们两个小鬼可不要私吞了。”

清风撇撇嘴道,道:“我们管着咱们武当的钱库,里面光是黄金就十几万两,你这些小钱我们还不放在眼里。”

陈乐天抬手就想一个爆栗子敲在清风头上,但还是忍住了,道:“说正经的,你们收好了,算是师父师叔们的私房钱,明白吗?”

明月拉着陈乐天的手,道:“师叔真好,不过师叔祖们很可能用不上的,这些银子在我们手上也没用呀。师叔您的心意我们领了,但真不用的。”

陈乐天摸摸明月的头,道:“还是明月乖。钱你们是一定要收着,而且要收好,没让你们一下子花掉,细水长流的花,花在实用但看不出来的地方,让他们发现不了不就行了。好了,我要走了,你俩好好修行,过些日子我来,希望你们都能有长足的进步。”

清风明月对视一眼,还是点了点头,把钱揣了起来。

而后,两个已经快要有陈乐天高了的小道童郑重的行了个道礼:“师叔慢走,祝师叔身体健康,道心大成。”

陈乐天挥挥手不回头,大包小包扛在肩背上。

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像个出游的公子哥,走的时候却像个卖货郎。

走到半路上,陈乐天觉得背着太难受,于是折了个小腿粗的树枝当扁担,把东西挑着,看起来就更像个货郎了。

走到汴京城门的时候,午饭时间还没到。他抬头看看汴京城又厚又高的城墙,笑道:“我学成归来啦。”

到秋实客栈时,客栈里三分之二的桌子已经坐满了人,大家觥筹交错吃吃喝喝吹吹。

站在门口的小二多远看到一个挑着担子的人,待来人走近一看,妈呀,是东家,赶忙上前一边接过陈乐天肩上的担子一边道:“东家您怎么自己挑啊,吩咐小的们一声就是了。”

陈乐天笑道:“都是武当大真人们给的,我这不是学成归来了嘛,大真人们非要让我带这么多东西,不带还不行,真是伤脑筋。”

走到柜台后没看到秦铁牛,陈乐天招呼一个伙计过来问:“秦掌柜呢?”

“回老爷,秦掌柜出去忙了,您先坐,我让厨房做几个菜。”

陈乐天点点头,随便翻了翻账本,上面密密麻麻整整齐齐的数字看的头疼,于是站起来往楼上走去,让伙计们把饭菜送到房中。

刚来到房中,就有伙计端进来一壶茶和几块点心。陈乐天道:“还有点心?”

“东家您先吃点,饭菜马上好。”伙计退去。

陈乐天不禁笑着摇摇头,拿起一块点心吃,味道还真不错。这秦铁牛真是有心。

往日里,他这个东家回家后,伙计们最多也就是上点茶水,而且速度还慢,常常是还不如自己去厨房倒茶喝。

现在秦铁牛来了后,每次回来,都是前脚进门,后脚茶水就端来了。伙计们做事的效率提高了很多。还有很多方方面面的细节,都是秦铁牛的功劳。这些伙计,被秦铁牛调教的更加有眼力劲会来事儿了。秦铁牛说,咱们要把这种对客人无微不至的关怀,渗透到每一处。

第一百六十六章 铁牛的心机

直到晚上人定亥时,秦铁牛才带着几个随从回到秋实客栈。

这个时间的秋实客栈,丝毫没有白天喧嚣留下的一丁点痕迹,只剩反差极大的宁静。

陈乐天坐在大堂中间的桌子旁,一边看书一边喝茶一边等秦铁牛。

秦铁牛走到陈乐天旁边坐下,给自己倒杯茶喝了,道:“今日怎么又回来了?”

“武当修行已结束,当然要回来。你天天都忙到这么晚吗?”

秦铁牛道:“这么快就结束啦?好,让厨房整几个菜咱们喝几杯?”

陈乐天点头同意。

秦铁牛又道:“基本上每天都是如此,这不,刚刚去跟西街的李记茶叶铺谈妥茶叶的事。”

陈乐天瞧了瞧站在门口的几个随从,道:“看起来都是底子不浅的武道中人,不错啊,这么快就开始着手办了?”

秦铁牛朝几人招招手,几人立刻走了过来。秦铁牛站起来道:“这位就是陈东家。”

“东家好。”几个随从立刻单膝跪地拱手道。

“好,你们好,起来吧。”陈乐天抬抬手。

几个随从不敢起身,瞧了眼秦铁牛。

秦铁牛立刻怒目圆睁,一人一脚将三人踹翻在地,骂道:“东家叫你们起来,你们他妈的看我做什么?”

随从们顿时明白过来,爬起来对陈乐天道:“东家我们知错了。”

陈乐天笑笑,示意秦铁牛和几个随从都坐下,道:“铁牛,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兄弟是自家人,我还怕你抢我位吗?”

秦铁牛刚坐下,听了这直截了当的话,又站起来恭敬的道:“东家,兄弟是兄弟,但咱们是兄弟也是主仆,规矩不能乱。”

陈乐天道:“铁牛,你这样就不好了。”

“东家!”秦铁牛微微提高嗓门。

陈乐天立刻会意,点点头,对旁边不敢坐,只站着的几位随从道:“铁牛总是这样郑重其事,哈哈。既然你们是铁牛找的人,我就不存在不相信你们的,我也不会亏待你们。至于今后,若你们有自己的想法,尽管可以来跟我提,我绝不会捆着你们,但丑话说在前头。有想法,提前说,可不能首鼠两端拿着两家钱做事。”

随从们异口同声道:“东家放心,我们誓死效忠。”

陈乐天的眼睛在每个人的脸上扫过,然后微微点头。

秦铁牛挥挥手,让他们继续去站岗。

待几人走到门口,秦铁牛与陈乐天对视一眼,对陈乐天竖竖大拇指道:“聪明还是你最聪明,我不如你啊。”

两人相视而笑,举杯,一切都在酒中。

秦铁牛方才这场戏是做给随从看的。

自从与陈乐天说定,要培养他们自己的武装力量。秦铁牛就开始着手准备了,花了一个多月的时间,从自家十兄弟的帮会中选出了一百多个人。这一百多人,都是武道中人。年少时被十兄弟帮过。后来入了绿林黑道,但还是记着秦铁牛十兄弟的恩情,把自己当做十兄弟群体中的一员,但凡十兄弟有需要,他们是随叫随到。

这回秦铁牛招揽护卫,这些人就加入了。

但是一百多人,说实话,人太多太杂了。

秦铁牛明白,想要加入的人,看的无非是两个方面,一是陈乐天现在可见的未来是无可限量的,如果可以攀附上,那日后跟着鸡犬升天指日可待。二则,就算陈乐天以后在修行上停滞不前,做不成呼风唤雨叱咤风云的大宗师,也没关系,秋实客栈日进斗金,他们在陈乐天身边干,薪酬自然是不用说非常丰厚的。

所以秦铁牛需要筛选,最终,经过他自己还有其他九位兄弟的考察,可以说把他们的祖宗十八代都查了一遍,最终录用了二十个人。

这二十个人从过往来说,是没有丝毫可以怀疑的地方。但这只是第一步,过去没有二心,不代表今后也不会有二心。但是这就需要更长时间更多方位的考察了。

秦铁牛对这二十个人,想了个制度。

四人为一组,平日里无事的时候,只需要一组随行护卫秦铁牛,东家也是如此,由一组护卫。

有事的时候,五组二十人就一起出行护卫。

这五组人互相监督,若发现违规隐匿之事,即刻向东家或者秦铁牛报告。

秦铁牛把不好听的话都说在前头,并且告诉他们,不管在不在这干,大家都是兄弟,不会因为你出去自立门户就不跟你做兄弟了。

而方才那场戏,秦铁牛以卑微的姿态,替陈乐天造势,让这几个护卫在内心上,确确实实把陈乐天当做第一东家,而非他秦铁牛。

秦铁牛此举,一方面为陈乐天考虑,另一方面,也是表露下自己的心迹。

正如秦铁牛方才所说‘兄弟归兄弟,规矩是规矩。’两者能共存,但不能混为一谈。

陈乐天心中感慨,秦铁牛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混不吝了,有心机有魄力有办法。

如果单纯比拼底层社会谁更会玩更会混,那毫无疑问秦铁牛肯定是超过他陈乐天的。

“铁牛,我越来越佩服你了。”陈乐天喝口酒道。

“乐天,我也越来越佩服你了。”秦铁牛也喝口酒道。

两人说罢,都是微笑不语。

男人之间就是如此,感情诚挚到一定程度,都足够聪明到一定程度,在一起的时候反而话不多。不是无话可说话不投机,而是只要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他们就能明白彼此在想什么了。

一壶酒喝完,两人又喝了一壶酒,然后又喝了一壶酒。

一直喝到月上中天,两人都有些微醺。

陈乐天拍着秦铁牛的肩膀道:“铁牛兄弟,说实话,刚回京那会儿,我对你是很不满意的。”

秦铁牛点点头不说话。

陈乐天又接着道:“但是后来我发现,你并非像那种什么都不想做的懒惰之人,你只是缺一个机会而已。”

秦铁牛笑笑,还是没说话。

陈乐天又道:“不过现在我不这么认为了。铁牛,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活法,你秦铁牛就算现在不在我这做事,你还是以前那个秦铁牛,我也仍旧是把你当兄弟。咱们的情义,从小便建立起来了,只要你还是那个善良的秦铁牛,咱们就是一辈子的兄弟!”

第一百六十七章 不暴增就暴揍

夜深时,陈乐天和秦铁牛各自回房休息。

陈乐天上床盘腿而坐,运起自己的真气。

自己是以儒武入修行境的,但是现在,气脉二海中最多的真气却是道门的真气。

太平心法在身体内呈一个金黄色的球状。这个球便是掌教师父修炼了几十年的太平心法的精髓。

还剩八成的太平心法,如今可以看成是蛰伏在陈乐天体内。陈乐天需要将这个金球剥开然后吸收化为己用。

掌教师父说,过程可能很漫长,十年二十年也是说不准的。

眼下,陈乐天也不奢望在短时间内化用了它,目前最重要的是故固其根本,让它不再流失。

多流失一份,将来陈乐天化用时就会少一分。要知道,这天平心法的强大,就算是一分,对于普通修行者来说,可能就是三五年的修炼才能补充上的。

陈乐天再次将自己的气脉关窍全部打开,把自己原本的真气全部倾泻-出来,而体内的那个黄金球,兀自巍然不动。

待陈乐天将体内所有自己的真气全部倾泻完毕,白色的真气萦绕在身边。

在体内的太平心法,就像个绝顶高手,而自己的真气,像一群初出茅庐的雏儿。

雏儿并不知道这个金色之球是什么,总是上前试探,金色球不为所动,根本不理会这些雏儿。

雏儿们三番五次都动不了这个金球,也不敢强来。这几日,都不再尝试着去跟金球亲近。

这些陈乐天都能感知到,毕竟是发生在自己气脉二海中的事。

陈乐天缓缓睁开眼,看看将自己隐在其中的白色如雾般的真气,笑道:“那是掌教大真人的太平心法,你们好好跟人家学学,争取早日把它制服,早日让他真正成为我自己的真气。”

真气也不知听懂陈乐天的话没,继续自顾自的盘旋环绕。

几炷香过后,洗涤过的真气慢慢又流回到陈乐天体内。而那颗金球兀自不动如山。

陈乐天吐出一口气。这进出真气的涤荡之法,真是一种很好的方法,这要多谢王重阳。要不是王重阳提点他用这个法子,他到现在也不懂。更加不舍得也不敢去这么做。

就好比一个人,有了一千两银子,你让他把一千两银子拿出来在太阳底下晒一晒,他肯定是死都舍不得的。

更别提什么敢于把它拿到人多的地方遛一遛了。

陈乐天觉得道门经书上有个道理说的很好,不仅仅放在道门上合适,放在这天下哪里都很合适。

人想要有所得到,就不能怕失去。当你不害怕已经到手的东西失去,就是你不会失去的时候。

道理说起来有点拗口,但实用的很。

陈乐天若不是得到王重阳的指点,把真气倾泻-出来,也不会知道,原来这个法子是可以大大提高修为速度的。

在这之前,他每日修炼,修天地灵气为己用,每天只能增长一丁点,而现在,自从会了此法,每一天的修炼抵得上原本三天。

一年就抵得上三年,十年就抵得上三十年,想想都要笑出来。

收回真气,陈乐天往床上一趟,睡觉。

第二天,陈乐天在家休息了一天。

第三天早上陈乐天来到青天阁。

守大门的守卫看到陈乐天,都招呼道:“陈公子好,许久不见。”

“你们好。”陈乐天笑着挥挥手,走进青天阁。

径直来到安师家,柳师也在。

陈乐天从怀中掏出掌教师父让他带给两位大宗师的信。

柳师拿过信,拆开看了会,道:“真他娘的下血本,这李老哥真是会做生意,他是没去做生意,他要去做生意,保证日进斗金,乐天,连你那客栈都比不过他信不信?”说着,把信递给安大宗师。

安师看了会,不禁笑道:“到底还是李掌教棋高一着,非我等所能比。”

陈乐天道:“学生惶恐。”陈乐天给两位大宗师倒上茶,接着道:“太平心法花了掌教师父一生的心血,如今却给了我,我真不知...真不知安师和柳师说的是什么意思,难道是说我日后肯定能成天下第一?到时候连带着兴旺武当?然后就证明掌教师父棋高一着了?”

柳师嗤笑道:“你别做梦了,不是像你这么理解的。武当送咱们书院这么大一个人情,咱们书院得还,懂了吗?跟你没关系。要是咱们送去的别的学生,估计李掌教同样也会这么做。”

陈乐天哦了一声,道:“原来如此。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掌教师父看重我呢,正愁身上忽然加了这么重的担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呢。我这个人呢,喜欢自由自在,不喜欢太多责任...”

柳师双目一瞪霍然站起来,吓的陈乐天赶忙后退几步,吃吃道:“柳师...”

柳师指指陈乐天道:“别又耍嘴皮子,小心我揍你,还没揍够是吧。”

“岂敢岂敢。”陈乐天赶忙拱手,然后从怀里掏出两个盒子道:“柳师安师,这是我从陆大真人那要的,之前你们嫌少了,我这回多要了点,而且是更好的固本培元的药丸,每日一粒,够吃一个月。陆大真人特意说,此药最适合大宗师服用,普通修行者吃了可能会气脉二海爆裂而亡,但大宗师服用后,会让真气暴增,是专门为大宗师炼制的神品丹药。”

柳师将信将疑的看了看陈乐天,陈乐天睁大眼和柳师对视,一副无愧于心的模样,柳师这才有些相信,以微不可见的幅度点头。

其实根本并非如此。

陈乐天吹得牛半真半假,他确实是从陆大真人那要了这几盒药丸。陆大真人也确实说过这丹药能补真气。

但是什么普通修行者吃了会气脉二海爆裂而亡,大宗师吃了能真气暴增,这完全就是胡说八道,专为讨好两位大宗师而自己瞎编的溢美之词。他也不怕,柳师吃了以后发现自己没有真气暴增,恐怕就要把他暴揍一顿了。

在家休息了一天,陈乐天回到青天阁,找到安师和柳师复命。

第一百六十八章 热烈的酒

安柳两位大宗师把陈乐天的气脉二海用自己的真气游走了一番,均是点头赞叹:“李掌教的太平心法果然浑厚,只剩八成,也是足以傲视群雄了。”

柳师道:“武当是咱们大宋道门之首,向来要去面对草庐天师们的挑战,如今,李掌教没了太平心法,以后这挑战之事,却不知会落在谁的肩膀上。王重阳倒是可以试一试,但毕竟还差那么点,张越似乎也可以,但这小子痴迷剑道,一年里难得在武当待几天。”

陈乐天告诉两位大宗师,现在连王重阳也出去游历了。

柳师和安师听陈乐天这么说,都有些惊讶,说王重阳自小在山上长大,到过最远的地方无非就是武当镇的集市,恐怕几十里外的汴京城都没来过,如今怎么改性出去游历了?

于是陈乐天便把王重阳为什么要出去游历的原因说了出来。简而言之就是受了天上的师父的点化,师父让王重阳去边疆看一看、长长见识。师父说,无论是什么人,无论你修的是世俗还是儒家亦或是佛还是道,见识都是要有的,闭门造车出门合辙的事儿,终究是少的,更多的还是出门不合辙。

所以王重阳在几天前,就孤身一人往边疆而去,陈乐天建议他直接去北军找大将军,可能会有不同的收获。而且有大将军照顾着,这个自幼没在世俗沉浮过的王重阳,也能安全点,不至于被人下黑手。

柳师大笑,大力拍着陈乐天的肩膀说,乐天你还是很聪明的,眼里能看出点事儿。就王重阳那小子,出去给人一蒙一个准,你让他去找李大将军是再好不过的了。

陈乐天也笑,说我就是这么考虑的,王重阳太单纯了。他的道心纯净无暇,非常适合修道,但是拿到江湖世俗里,又是反过来不太合时宜了。

安师看着陈乐天道:“你武当修行几个月,看来不只是修为上,思想上也长进了不少啊。”

陈乐天肃然拱手,道:“安能辜负安师和柳师的期望,弟子天赋不够,但不谦虚的讲,努力还是很努力的。”

回到修行院,陈乐天一连七天宴请同学们。

大家都知道他陈乐天是去武当修行了。

在去武当之前,陈乐天几乎每天都很忙,要不是被派去武当,他按计划几个月前就要开始登慎独楼了。

现在,他学成归来后。同学们都表达了对他的想念。不仅仅是修行院的同学,还有六艺的同学,譬如说大胖子田皓,譬如说贫困生周过庭,很多很多。

因为陈乐天一是汴京城的名人,二是青天阁新一届学生里的名人。虽然这个名,并非是什么修为上的高手之名,或者为国为民的贤臣之名。但不管怎么说,即便是被教习和大宗师打出的名,那也是出名嘛。

再加上,陈乐天出身商贾。并不像那同样考入修行院的名人相府公子李成俊那般让人觉得高不可攀。

倒也不是李成俊看不起大家,而是李成俊家世显赫,大家不太敢或者说不太愿意去跟他结交。

但是陈乐天就不同,商贾出身,绝对算得上普普通通甚至还有些低微。这个身份就很好了,再穷困的人在陈乐天面前也不会觉得自惭形秽啊。

所以不管是穷人之家还是巨贾之家还是无业游民之家还是孤儿...等等各种各样社会底层的百姓子弟,都愿意跟陈乐天交往。

再加上陈乐天会说话懂人情世故,比他们这些同学都要老练,自然,在同学中如鱼得水游刃有余也就算不得什么怪事了。

一连七天,每天晚上在秋实客栈摆上几桌。

陈乐天也不大搞声势,并不一下子把所有同学都宴请。而是分批次,今天请二十个,明天请二十个。给出的理由大家都信服:搞的阵势大了,恐怕影响不好,不知情的还以为咱们聚众谋取什么呢。另外,又不是我陈乐天成婚,非要搞到一天,大家想跟我说话都说不上。倒不如一天一两桌,都能真真实实的跟每位同学聊一聊说一说。

同学们纷纷表示同意,觉得陈乐天这个法子非常好。

于是,每天晚上,本来就拥挤不堪的秋实客栈就多了一两桌挥斥方遒的同学少年们。他们在二楼包厢里,一边吃喝一边热烈的聊着天。

秋实客栈的二楼本来是只有客房没有包厢的,但秦铁牛把它改造扩大了一番。把客房挪了一半到靠后面环境更为优雅之处,至于二楼空出来的,就用可以随时移动的屏风隔成一块一块的,做包厢用。

而且紧邻围栏的包厢这一面,都是敞开的,楼下人可以看到上面的情景。

楼下的食客们起初并不知道这些年轻人是什么来头,随便互相一问,都是大吃一惊,原来这些人都是青天阁的学子呀。

青天阁学子。

这五个字,在天下百姓心中的地位那是无比的高高在上。更何况是京城的百姓,汴京城百姓自豪的最大来源之一,便是青天阁,便是青天阁培养出来的这些学子。

“我说,这些人也跟咱们长得差不多嘛,看不出来区别嘛。”

“你以为呢,难道还能比你我多长一双眼睛多长两只耳朵吗?”

“不是,肯定有不同的,但是这个不同从外表上是看不出来的。不同的都是在看不到的地方,哈哈。”

“看不到的地方?哪里?裆下?哈哈哈...”

“武功高强裆下自然比咱们厉害咯,不信你去试试呗。”

“你看看你们说的都是什么话。楼上那些都是咱们大宋的顶梁柱,都是咱们大宋的未来,看看你们这些污秽不堪的话,要脸不?”

百姓们昂头看一看这些学子,然后低头跟朋友说几句,然后喝杯酒。

有说不完的逸闻趣事,有说不尽的感慨之言。

搞的这几日,秋实客栈的酒都比平时卖的多了好几倍,因为有了更好的谈资,所以大家酒兴就更热烈了嘛。

第一百六十九章 这一刻

青天阁的学子们,在楼上谈论着天下大势,江湖大势,修行界大势,每一个年轻的学子,在血液中都流淌着滚烫的热血。

而楼下看热烈的百姓们,也是热血沸腾。固然这个天下他们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江湖大势,更是与他们无关,修行界,则更是他们连边都摸不着的高高在上的无上高地了。

但是,他们仍然非常热衷于酒桌上说着这些事,酒酣耳热之际,说着这些人这些事,他们与有荣焉。

我是汴京城的百姓,我是大宋的百姓,下辈子、下下辈子、下下下辈子,我还要生在这片土地上,还要随着大家一起与有荣焉。

贫困生周过庭跟大胖子田皓坐在一起,跟他们同桌的有两个修行者。周过庭小声的跟大胖子说,我跟你讲,你别惹他们,他们这些修行者一拳就能把你打逝世了。

大胖子嗤笑一声,端起羽觞,对着另一边的一个修行者道:“康大哥,喝,过庭刚说的话你闻声没?”

那个修行者点着头,笑道:“周老哥可别埋汰我们,你们就是骑在我们头上,我们也不敢动手,大批师们再三告诫,修行者不得仗着武艺跟六艺院的学生动手,无论什么情况,只要修行者动手,即刻开除出书院,十年内不得再考书院。”

胖子田皓看看周过庭,周过庭却满脸不信,道:“说是这么说,但哪能真这么履行。我前几日还看到康大哥跟一个同学打架呢。”

康姓修行院弟子道:“我那是跟同为修行院弟子的人在打架,不是六艺学子。周大哥你是不知道,就在半个月前,跟我同住的王同学,跟六艺的一个同学产生抵触,那六艺同学骂人不带脏字,骂的王同学实在听不下往,一脚把那六艺同学踹飞了。当天下午,柳师就让王同学卷展盖滚蛋了。王同学哭的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哀求,成果被柳师喊人抬着扔了出往,连学籍都除了。这可不是开玩笑的。”

周过庭将信将疑。

陈乐天忽然道:“这事儿我也听说了,真事,一点不假。当时我都傻了。我起先也不信啊,又不敢问柳师,于是问其他同学,找了几个当时在现场的同学,大家都说这是真的,王同学不仅仅被开除学籍,而且十年之内是不能再考青天阁了,太惨了!”

周过庭听陈乐天也这么说,这才信任了。顿时感到身上的压力小了很多,不然跟修行者坐在一张桌子上,总感到一言分歧对方就会扔个羽觞过来,然后自己就被砸逝世了。

大胖子田皓跟康同学隔着桌子干了一杯,笑着道:“所以说啊,咱们以后最不怕的就是修行院的同学,吵架他们确定吵不过我们,打架呢,他们又只能打不还手,多爽啊,哎嗨,康老哥,回头我要往你们修行院班里大闹一番。哎,不能打,哎...”大胖子说着便站起来,左扭右扭,硕大的腰身和屁股跟只黑熊似的扭动着,惹得两桌学子哄然大笑。

陈乐天一人陪几杯,说几句话,又到另一桌陪几杯说几句话,两边往返这么吃,倒也丝尽不感到累。反而有种很热和的感到。

这种感到,就像在军中时,不打仗的时候,大家一天练习下来,到了晚上,围着篝火吃着打来的野味,以水当酒,也能酒不醉人人自醉喝的微醺。

那时候,军中袍泽们都是糙汉子,现在,这些同学是完整不同的一群人。

袍泽们盔甲衣裳泥巴灰尘破洞,同学们干净清新洒然。袍泽们方言不知几何,说起话来唾沫星子横飞,黄牙黑皮乱糟糟的头发。

同学们都说着一口流畅的京城官话,说起话来清楚有力,白牙白皮肤,油亮的头发盘成一个发髻,上带儒冠。

这是两种完整不同的人,但是在这一刻,陈乐天从这些同学的身上,仿佛看到了那些北军袍泽的影子。

陈乐天手拎着一壶酒,看着这些同学,眼眶蓦然的有些湿润。他深吸一口吻,站在两桌中间,大声道:“来,同学们,咱们敬楼下的兄弟姐妹们一杯酒!”

同学们纷纷附和,都站了起来,走到栏杆边,举起羽觞。

陈乐天道:“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谢谢你们,我们青天阁弟子,会用我们的一生,往掩护你们,往掩护大宋,感谢你们的信任,谢谢!”

其他同学也随着陈乐天喊道:“感谢你们,用一生,往掩护你们,掩护大宋。”

楼下众人愣在当场,不知所措。

二十多个学子一饮而尽杯中酒,将杯底示与楼下之人。

此时,秦铁牛站在楼下,见楼下众百姓愣在当场,便大声道:“大宋有你们,甚幸,甚幸!来,大家喝。”

一楼众人这才反响过来,也纷纷举起杯中酒,一饮而尽。将杯底示与楼上之人。

楼上之人看着楼下之人,每个人都感受到肩膀的担子,担子很重,但压不垮我们。

楼下之人看着楼上之人,每个人都心中感谢,在身前,站着这些人,他们安心啊。

很多年过往后,在场的汴京城百姓再忆起这个晚上这个场景时,仍然是心情激荡到头晕脑胀。

有幸在这天晚上,在这里举起羽觞,在这里经历到、看到这个场景的人,在回往后,都会讲这晚空气中弥漫的叫做豪放的气味,代代相传的说给子孙后代听,尽管无人知道,子孙后代到底能不能想象的到这种豪情。

无论是楼上的所谓天之骄子,还是楼下的所谓贩夫走狗。

在这一刻,他们缺了哪一方都不行。

他们都是大宋的子民,他们都是天下的一份子。他们感谢彼此,他们护卫彼此,直至魂飞魄散也不分别。

在秋实客栈一街之隔的三楼内,站着安柳大批师。

还有夫子。

夫子透过窗子恰好能看到秋实客栈内的场景。夫子万年不变无波古井般的心情,在此刻竟然神奇的荡起了一丝涟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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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章 有大事发生

夫子本日并没有穿院长特制的衣裳,穿的是便衣,青色长衫玄色裘袍。

柳师道:“夫子,这小子净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您看...”

夫子道:“还好吧,怎么能说是花里胡哨呢,很激动人心啊。”

柳师撇撇嘴,不太服气。

夫子又道:“你们看看,这便是咱们大宋学子的魄力和担负。他们都是好孩子,不像你们年轻那会儿,满头脑的计谋诡诈,成天想着算计这个算计那个,似乎人活着就是为了算计。”

柳师道:“夫子,您可别过河拆桥啊,要不是咱们这些老家伙日昼夜夜算计,他们现在这帮孩子哪能过得那么舒心。”

夫子双手往栏杆上轻轻拍着,看着紧握羽觞在楼上临看楼下众人的陈乐天,仿佛从他脸上看到了些什么。

然后夫子转过身,走到桌子旁,端起安师的羽觞,给自己斟满酒,走到栏杆边,对着并不知情的陈乐天举起,然后一饮而尽。

安师和柳师面面相觑,心中惊恐。夫子多少年没饮酒了?往日的酒桌上,夫子从来都是以水代酒,上次饮酒是什么时候?三十年前?四十年前?两位大批师都记不清了。

今天是柳师宴客,在天河大道旁柳师自己的屋子里。这间在汴京城最繁荣的地段,四进四出的大屋子,最少值三万两,黄金。

本日三人跟往常一样,搁几天就要在一起聊聊天。不是说在书院里不能聊天,而是,在书院里和外面私宅的气氛不一样。

跟在柳师的私宅中,完整不一样。

柳师筹备了一壶酒给安师和自己俩人喝,至于夫子,筹备的是极品大红袍。

“夫子,你...”柳大批师根本没想到,夫子竟然主动的给自己倒了杯酒,远远与毫无所知的陈乐天干了一杯。

然后夫子将杯底示与陈乐天所在的方向。

微微一笑,夫子道:“这小子有点意思。”

柳师和安师对看一眼,各怀心思。

夫子似乎知道他们在想什么,道:“只是有点意思而已,你们还得多多鞭策他,若是连慎独楼都登不上,我可是不会收他为徒的。”

“那是自然。”柳师赶忙道:“名正言顺名副实在是必定的。夫子,你看李玄同给他的太平心法如何?”

夫子道:“有些惋惜了,李玄同若不给陈乐天,再打磨二十年,恐怕一身太平心法能到天下前三。不过也只是理论上有这个可能而已。目前来讲,陈乐天能保证真气不持续流失就已经很不错了。”

安柳两大批师回到桌子旁,持续吃菜饮酒。夫子一人独自凭栏,持续看秋实客栈内的事。

而这边,秋实客栈里气氛热烈,青天阁学子们与楼下百姓们都被方才这场对话调动起来了。全部秋实客栈里,说话声,羽觞相碰声,筷子碰盘声吵吵闹闹,好一派热烈的景象。

这天晚上,秋实客栈一直忙到人定亥时,人才慢慢散往。

陈乐天左手扶着周过庭右手扶着大胖子田皓,将他们拉倒大门口,大胖子田皓的马车早已停在门口等候,两人性声谢,便钻进车中呼呼大睡了。

陈乐天笑着跟每一个人挥手作别,所有人都送走后。陈乐天轻吐一口吻,转头对身边的秦铁牛道:“还有三天。”

秦铁牛笑着点点头:“还有三十天最好,很热烈,很真情,大家都很佩服你,但又不怕你,乐天,你这点,恐怕换成任何一个人,都做不到。”

陈乐天摆摆手:“别夸我了,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就这样,一连七天。全部汴京城都知道了,陈乐天在自家客栈宴请同学。天天两桌,先到先得。

在饭局进行到第五天的时候,全部青天阁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然后当届的同学,纷纷来找陈乐天,差点把陈乐天在青天阁的屋子给挤炸了。

同学们都请求陈乐天宴客,凭什么只请那一两百人,我们怎么都不在邀请之列?瞧不起我们?

陈乐天诚惶诚恐的说,岂敢岂敢,我是怕你们忙啊,我倒是想全部邀请,可是没这个胆子啊。我要是把消息放出往,所有同学全来吃饭,万一被人骂说我自作多情,那多不好呀。

同学们都不服,表现你别找借口了。

你敢不敢放话说,宴请全部同学?敢不敢?就问你敢不敢!

陈乐天被这么一激,哎了一声道:“这有何不敢?”当场就发布,但凡青天阁新一届学子,看得起我陈乐天的,不讨厌我陈乐天的,全部都来我家秋实客栈吃饭,来多少吃多少!

“好!”众人拍手叫好,然后转身就往喊人了。

一传十十传百百传千,全部青天阁几千学生全部得到了消息。

然后陈乐天回往后,把这个事儿跟秦铁牛和店里的伙计一说,把大家全镇住了。

几千人,怎么吃,要是还像之前这样,一天吃两桌二十人,得吃到猴年马月往啊。要是在一起吃,那秋实客栈得再大个五六倍才装得下。

陈乐天见众人一副惊愕的表情,道:“怎么?这就吓住了?干就是了,不就几千人嘛,银子使劲花,好酒好菜使劲上,家里不够待,咱们想措施往租个处所也行...”

秦铁牛忽然道:“前些日子,我在南郊买了一处二百多亩的院落,你看用来供他们吃饭行不行?”

“啊?二百多亩院落?”陈乐天手一拍,道:“那敢情好啊,明天带我往看看,有住的处所吗?我怕他们酒喝多了有些人回不了家,要是能住人最好了。”

秦铁牛道:“房间都有,床展之类的暂时没,但好搞,回头我安排人往买就行。”

然后,多日之后,在尾月十六日,这天正好是沐日。青天阁跟大宋官员们一样,教习和学子们也休息沐日。

这天一早,汴京城涌现了一件非同寻常的事儿。这件事儿起初让专司治安的汴京城巡街捕快们吓了一跳,总感到要出大事。不过后来在弄明确状态后,大家才松了口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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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一章 首屈一指呀

从青天阁大门里,三三两两往外走出学生。大家成群结队,像春游踏青一般,往汴京城南门而往。

巡街的有些年纪大的人不明所以,担心的问身边的年轻捕快:“这是怎么回事?出什么大事了吗?”

年轻捕快笑说:“哪有什么大事,这是青天阁修行院的学子陈乐天在南郊宴请青天阁所有当届学子呢,大家都往吃饭饮酒呢。”说着,年轻巡检轻叹一声,露出惋惜的神情,道:“唉,我考了三次都没考上,要是考上了多好,现在就能跟他们一起往饮酒了,顺便也沾一沾陈乐天的喜气,那陈公子可是咱们年轻人的榜样呀...”

年纪大的捕快这才放下心来,道:“就你还考青天阁,你拉倒吧,你再考十次都没用。你看看这些学子,哪个不是满脸朱紫相,咱们普通人呀,跟他们比不了,就别做这个年龄大梦了,老诚实实过咱们的小日子,好得很。”

年轻捕快当然不服气:“我真想对您说一句,少放点那什么。”

“哎,揍逝世你丫的。”年纪大的捕快抬手就要打,那年轻捕快见情势不对,哧溜一下早跑的远远的了。

学子们经过南城门的时候,守门的小吏见这么多人,也不知是产生了什么事,就拦住了。

成果几位学子把青天阁特制的学子腰牌往小吏眼前一放,小吏们立即恭恭敬敬双手奉还,毕恭毕敬的站到一旁,目送这些栋梁骄子们出城。

出了汴京城南门,学子们又持续往南走了两刻钟的光景就到了目标地。

这是一处南郊地区最好的一块处所,占地超过了二百亩。其中亭台楼阁应有尽有,供住人的厢房就有一千多间。

这处院落蓝本是个富商所拥有,但是那富商后来筹备往别的处所做生意,再加上岁数大了,本就不是京城人的富商,又起了落叶回根的动机,就想把在汴京城第二好的这块宅子卖掉,只留个最好的宅子,给自己的子孙。

正好,秦铁牛也在寻找宅子。汴京城四周,想要买处好宅子,本来就是难上加难的事儿。价格贵不说,要害很多时候,你有钱也买不到。

能在汴京城周边拥有大宅院的人,这些人蓝本就不是差钱的主儿。你有钱怎么了,我也有钱,我想卖你才干买到,我不想卖你出一百万两我也不稀罕卖。

所以秦铁牛手里攥着大把大把的银子,想买好地儿,买了几个月却都没买到。

终于,这次等来了这个机会。

十兄弟里的老七如今也是小著名气的富商,跟这个宅子的原主人是好朋友,正好,老七就把秦铁牛先容给了卖家。

那卖家也知道秦铁牛如今是陈乐天跟前的亲信,对于陈乐天的大名更是如雷贯耳,所以从一开端,就没想着要挣秦铁牛多少银子。

况且,能跟秦铁牛搭上关系,那就即是是有了个陈乐天做后盾,万一日后真有了什么难以解决的事儿。实在没措施了,还能来试着找一找秦铁牛,甚至,若是能让陈乐天帮一帮,那就稳妥了。

这就是个护身符啊。

所以那上了年纪的富商,并没有开多高的价格,甚至要的那价格,即是是半卖半送。只收了三万两。

秦铁牛对于汴京城东南西北门外的宅子价格早就心里跟明镜似的。一听富商报了这个价格,当场就把老七给揍了一顿,并且骂老七从中赚了多少钱?

老七惨兮兮的说,大哥我一分钱没挣啊,天可怜见,我要是从中自己捞了钱,我天打雷劈啊。

秦铁牛听老七这么说,更是暴跳如雷,又更狠的把老七揍了一顿。

然后问,我让你把我留心买宅子,你他妈连你朋友都坑,你还是人吗?

老七这才明确过来,敢情老大是认为自己用了强,逼迫得富商半价卖这处宅子。

那富商赶忙解释说,秦掌柜误会,误会了。七爷只是跟我提了一下,是我自愿以这个价格卖给您的。七爷跟我是过命的交情,怎么可能坑我啊。您误会了。

秦铁牛这才半信半疑的从老七身上撤了腿。老七龇牙咧嘴的揉揉腰,说我真冤枉,大哥你还不知道我啥人嘛,我再混,也不敢仗着咱们现在的势头往欺负人啊。

然后那富商就苦口婆心的跟秦铁牛说,秦掌柜、秦爷,说实话,小老儿我现在也不在乎这点银子,能卖给您,那是小老儿的福气,三万两跟六万两没多大差别,小老儿还想以后有麻烦了,来劳烦秦爷呢。

话说到这个份上,秦铁牛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这块地这处宅子,本就不是用钱就能买到的。既然这富商愿意卖这个人情,他秦铁牛也就坦然收下,三万两买下,什么都未几说了。

买下之后,秦铁牛在这占地二百多亩的宅院里转了好几天。越看越感到买对了,买值了。

除了所占地区大之外,里面的装饰布局结构,里面亭台楼榭所花的心思,价值就更大了。

可以这么说,这片宅子是金玉其外又锦绣其中。里里外外都是精品。

更让秦铁牛没想到的是,刚买没多久,这就派上了用处。

青天阁所有来赴宴的学子,先站在宅院外,就开端佩服陈乐天,说陈兄这个眼界这个人脉,真不是我等可以比较的。出了南门,两刻钟就走到这里,光是离城这么近,咱们就是有钱也买不到啊。

要知道,这些学子,个个都是人中龙凤,能让他们说出这种话,难呐。

然后走进宅子,随处一坐一看,那些学子们就更是打心底佩服了。

这一山一景,一花一水,无不是花了大心思营造出来的。甚至有些出身名门往过皇宫大内的学子,都叹道,这其中精巧的设计,恐怕是出自某某园林世家的手笔吧。

陈乐天把秦铁牛拉到隐蔽拐角处,大力的拍着秦铁牛的肩膀说:“铁牛,真他娘的得好好感谢你。你他娘的太替兄弟我长脸了,他娘的从哪买来这么处利益所,哈哈哈,你看这些同学,个个都他娘的惊呆了,以后我在青天阁的地位,他娘的那就是首屈一指呀,哈哈哈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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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二章 我哪里做的不好

三千人,在两百多亩的宅院里,还是稍显的有点挤了。

但没有谁抱怨,由于谁也不会嫌一个私人宅院,装三千人还不够。

之前在秋实客栈吃了七天的那些跟陈乐天走的比较近的同学,本来不好意思再来了,但是被陈乐天骂了一通:你们啊,不往给我热烈热烈,还想当缩头乌龟吗?很多同学我可能都不认识,都得你们往招待,你们想憋着,没门,都给我早点来干活。

这些同学有了充分的理由,那自然是早早就来了,天没亮,一百多人就到了。

起先都往找陈乐天,陈乐天正在打坐练功,没时间理他们,让他们往找秦铁牛。

秦铁牛一开端当然是拒尽的,说你们好好歇着喝喝茶聊聊天就行,咱们这仆人无数,忙的过来。但是这一百多位同学坚决要干活。

秦铁牛无奈之下,给他们找了个迎接的活儿。让他们给刚到的同学指路,把连茅厕都找不着的同学们交给他们,实在他们自己也找不到茅厕,只不过可以陪着其他同学一起找。

这一百多人对于三千多人来讲,还是太少了。但有他们在里面生动气氛,来赴宴的同学就不至于在宅子里感到孤单无趣。

还是秦铁牛的功劳,考虑到宅院太大,人又太多,所以他提前了十几天就开端安排。因此,端茶倒水的仆人,恐怕也有上千人。

也算是陈乐天这个东家舍得花血本,否则光这一千多临时找来的仆人,也得上万两银子。

陈乐天有秦铁牛全权负责,不急不躁的练完功,神清气爽的来到大门外迎客。

陈乐天毕竟不是大批师,照片挂在青天阁大门旁,人人都认识。多数同学只听过他陈乐天的名字,但并不知他长什么样子。

所以陈乐天站在门口,跟每一位同学打招呼,很多人不认识他,所以秦铁牛就安排了贫困生周过庭大胖子田皓等几人跟陈乐天一起站在门口,向同学们先容,这位是陈乐天。

每来一个人,他们就得说一句,这位是陈乐天。

这位是陈乐天。

同学们都纷纷道:“感谢陈同学盛情,叨扰叨扰了。”

陈乐天则拱手道:“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能来就是给我面子,今天我这面子可是比脸盆还大呀,哈哈。”

宅院中一派其乐融融的样子。

间隔饭点还有一个多时辰,人基础上就来差未几了。

秦铁牛在门口设了个桌子,让每一个来吃饭的学子都在上面签个名。陈乐天本来是不批准的,说,谁来吃都行,不能真一个个核验身份。

秦铁牛说,不是怕乱七八糟的人来吃,而是能宴请到这么多学子,这是多么光荣的一件事啊。

即是说是把全天下的栋梁精英,未来的王侯将相,都请来了,这份光荣,记下来,将来这个本子,就他妈得价值百万金啊。

陈乐天笑笑说,铁牛你这生意经,简直不得了。随你吧。

由于来人实在太多,秦铁牛创造一个桌子不够用,于是就又添了几张桌子,然后创造还不够,又再添了几张,一共十几张桌子,分辨让来赴宴者签字。

到了吃饭的点,门口终于安静了下来,一门之隔的宅院里则是人声鼎沸,如同赶集时候的菜市口。

陈乐天和周过庭大胖子等人是说的口干舌燥,趁着这个机会,赶忙端过茶水迫不及待的喝了起来。

秦铁牛此时从院子里走出来,笑道:“里面都安排好了,基础上都进席坐定了。三百多桌。你们先歇会儿,一会还要忙。”说着,走到让人签名的桌子旁,翻看了会儿,道:“一共三千零二十八人。”

陈乐天道:“缺了七八百,看来也不是人人都愿意来吃我这顿饭嘛。”

周过庭立即道:“那也不是,有很多人都是临时有事呢,我这边有个假条,你看看。”说着,递给陈乐天一大摞子纸条。

陈乐天接过来一看。

“陈兄,在下有事在身,实在脱不开身,下次你再补我。”

“陈兄,家中父亲病危,要人照顾,老弟我就失礼了。”

“乐天兄,在下不喜喧闹,待来日兄弟我请你在家单独喝几杯,失礼了。”

多数都是这样的话,一共有一百多份。陈乐天看了十几份之后哑然失笑道:“还真写请假条,真把我陈乐天当成什么大人物了,哈哈。”笑了几声,忽然转头看看周过庭,陈乐天又道:“周兄,看来你跟同学们关系很不错啊,都把假条托你带我呢。”

“我这还有些。”大胖子田皓忽然也递过来几摞假条。

“好好好。”陈乐天接过来笑道:“田兄也不错,哈哈。”

众人都是笑。

青天阁学子遍布天下,甚至还有域外之人,就更别说梁国魏国西域这些处所的人了。

再加上现在已经尾月过半,早几个月前,就已经有要回家过年的同学提前走了。

所以这新一届学子里,有五六百人此时并不在青天阁内。

譬如那草庐弟子杨越山。

杨越山要是在,那确定也是早早就要来帮忙了。

所以除掉这些不在青天阁的,九成以上的人都来赴宴了。

现在,青天阁当届学子里,人在青天阁没有回家也没有写假条的,估计只剩一两百人。

陈乐天道:“回头统计一下没来的这些人的名字,我一个个往访问。”

周过庭和大胖子等人对视一眼,顿时不知该说什么。

陈乐天忽然大笑,道:“你们认为我是往兴师问罪吗?错,大错特错!我是往负荆请罪,我要往问他们,我陈乐天哪里做的不好,若是对我陈乐天有意见,尽管提,提多少问题我就改多少弊病,尽对改。”

几位同学有些不敢信任自己的耳朵,仍然愣在那。

秦铁牛道:“真话?”

陈乐天道:“真话,孔圣人在上,弟子此言句句属实,若有半点违心,天打雷劈。”

天没打雷,没有雷打下来。

陈乐天说完,看着天,看了一盏茶的时间,忽然道:“哈哈,你们看,我没说假话。”

众人又都笑。

这一刻,这些本来感到自己一点都不懂得陈乐天的同学,忽然感到很懂得陈乐天了。

忽然感到这个从小命途多舛,后来碰到这么多朱紫,后来又凭借自己超凡的意志力和不要命的努力,如今的大宋之栋梁,年轻人中的翘楚。

似乎很轻易懂得,似乎脱光了站在众人眼前。

我陈乐天,就是胸怀天下,就是严以待己宽以待人。谁看我不顺眼,我就要往问你,看我哪儿不顺眼。

我尽我所能的往让自己变得更好,也不愿意多结交一份仇怨。

这便是陈乐天对同学的态度,是尽不同于对外人的态度的。

他可以由于项飞说几句无礼的话,就把这位堂堂尚书之子骂的狗屁不值,但是他尽不会由于那些同学没来,就因此不兴奋,他会用举动告诉那些同学,我做的不好,我就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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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七十三章 各做各的事

对外人,陈乐天是寸土不让。

谁要是敢对他陈乐天面前说半句皮里阳秋的话,可能当场陈乐天就得把你放倒在地。

但是,对同窗,对袍泽,他确实非常非常的宽容。宽容的好像变了个人似的。这有袍泽为证,在军中,他对袍泽们,那就是一个好字,只要是北军的人,没的说,有困难找我陈乐天,绝不让你失望。

现在回到汴京城,对青天阁的这些同窗,陈乐天更是宽容的不能再宽容了。

贫困生周过庭和大胖子田皓等人连连叹道:“陈兄高义,是我们这届学子们的楷模呀。”

陈乐天道:“什么楷模,哪次被教习揍,嘲笑我的不是你们,我都成了青天阁教习们的木人桩了。”

众人都哈哈大笑。

正笑着间,众人忽然发现远处缓缓行来一辆马车。

马车是那种最普通的,只要能掏得出十几二十两银子就能买一辆的马车。

马车由远及近,很快便到了大门前。

车帘撩开,一张陈乐天还算熟悉的脸出现。

“陈兄,我来迟了,失礼失礼。”面容英俊,风华无双的男子走下马车,朝陈乐天拱手。

“李兄能来,蓬荜生辉,待会可要多喝几杯呀。”陈乐天把住来者的手臂,笑道。

众人都跟着行礼。

这年轻公子,正是相府公子李成俊。那位青天阁本届学子中,家世最为显赫,入学考试一甲第一等的相府公子李成俊。

李成俊还是那副老样子,脸上很少有笑容,淡淡的表情近乎于冷漠。他穿的还是老样子,朴实无华,但干干净净。

陈乐天在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

直到前一刻,他都没看到李成俊来。

想想自己先前与李成俊聊得挺合得来呀,难道是自己没亲自去跟他说,所以不高兴不来了?没理由啊,李成俊不是这样的人呀。

幸好,现在李成俊来了,坐着与他身份极不相配的破马车来了。

李成俊是什么人?那是当今圣上幼时的玩伴,圣上无数次要他入朝为官,甚至坊间传言,圣上亲口说过,你要是愿意入朝为官,你要是想要丞相之位,我愿意为了你把你老爹给劝退了。

结果老爹下朝回家后,把李成俊逮到狠揍了一顿。说你小子真行,翅膀他妈的比老子我还硬。你要是敢在我自己申请告老还乡前,入朝为官,我就把你狗腿打断。

可见,圣上器重李成俊到什么程度。

但凡是有点脑瓜子的人都能想到,圣上之所以如此,绝不会只是因为两人幼年时亲密的关系。

当今圣上那是千年一遇的明君,明君如此看重的人,只有一种人,贤才,大贤之才。

光凭关系用人的,那是昏君的惯用伎俩。

而且,李成俊这个人,从来就没有一丁点可以指摘的地方。无论是上层的文武百官,还是下至普通百姓贩夫走卒。

但凡是见过李成俊的,无一不是交口称赞。

说李公子是绝对的栋梁之才。

所以对陈乐天来讲,李成俊一来,那么他这场宴请,就圆满了。

从上到下,从贤才到庸才,我陈乐天一应都能拉拢来。

将来,天下之人说起这场宴会,史书上提起这次聚会,陈乐天这三个字,将滚烫的印刻在史书上,闪闪发光。

陈乐天道:“李兄进去稍作,我们马上就来。”

李成俊点点头,随着秦铁牛安排的仆人走了进去。

周过庭小声对大胖子道:“李公子活的好累。”

大胖子白了眼周过庭,道:“有啥累的,还能有陈兄累吗?陈兄有一大帮兄弟要照顾,李公子家世显赫,相国又是重臣,他们家还没轮到他累呢。”

周过庭道:“你没理解我的意思。李公子醉心于修行,但是老相国非常反对他修行,刚开学那会儿被老相国关在家里,入学大典都没来参加呢。人啊,最痛苦的事儿不是求不得,而是老爹不给你求。”

大胖子听了这话,深以为然道:“好像是这个理。对,怪不得李公子成天不开笑脸呢,唉,想想也是,老相国对他太严苛了,都不只是严苛,而是有些过分了。学修行怎么了?李公子学修行的同时又没耽误读书咯,听说明年春闱的科考,李公子要去参加呢。”

周过庭点头道:“是啊,我听士林中人都说,李公子精通四书五经,夹杂百家学说无一不精通,都说这次的三甲李公子必然能占一席之地呢。”

陈乐天叹道:“李公子这种全才,才是我等楷模啊。”

秦铁牛道:“李公子是咱们修行上的楷模,你是咱们做人上的楷模。”

众人听罢,都是纷纷点头,说秦铁牛总结的太好了。

一致认为,修行要学李公子的纯心静气,做人要学陈乐天的有容乃大。

到了开饭的时间,陈乐天领着众人走进宅院内。

在第一进宅子和第三进宅子中有第二进宅子。这第二进宅子正中间是贯通前后两进宅院的。

秦铁牛就以第二进宅子大堂为中轴线,前院中院连接起来,摆了三百多桌。

每桌坐十个人,一点不挤。

上首几桌自然是相对来说地位较高的学子坐。秦铁牛在安排位子时,并没有特别规定哪个人坐哪一桌。

但是学子们有这个自觉性,把上首留出来给家世好的同学坐。

李成俊自然是坐在上首桌子上的。他进门后,同学们也不敢过于热情,只是拱拱手算是行礼了。李成俊也一一回礼,没有无礼,但也没有露出多余的笑容。

第一桌是东道主陈乐天,以及这一届青天阁学子中,家世最为煊赫的九位学子。

除了相府公子,还南军统帅之孙,还有六部尚书侍郎的几位儿子孙子或侄子侄孙。

陈乐天原本跟这些人都没什么交集,最熟悉的就是李成俊。

除了李成俊之外,其他人几乎都没说过话。

现在坐在一起,反而觉得有那么一点点尴尬,但是没关系,陈乐天三言两语,便缓解了这种尴尬。

而李成俊跟这些人还是比较熟悉的,李成俊主动地跟这些人说着话。

陈乐天听了会儿才明白,原来这些人能来,恐怕都是李成俊从中说的,避免冷场。

“李兄,你看你,大人物就是不一样,来赴宴总得最后一个到。”

“是啊李兄,我们早早就到了,却不见你,还差点以为你临时有事来不了呢。”

李成俊道:“我确实有事,被我爹骂了一早上,刚刚他才被同僚叫去喝酒,所以才放了我来。我差点就来不了了。”

这一说,一众尚书侍郎子弟就都表示理解了。

李成俊大哥不管是学习还是修行,那就是一个词,霸道。他老爹比他还霸道,一言不合就是打、揍、关。

这么大人了,还经常被老爹揍。

不过相国只是普通人,所以自从李成俊开始习武之后,老爹打他基本上就留不下痕迹了。

况且后来李成俊又踏入了修行境,老爹经常在家大腿粗的木棒打断七八根,跪在地上的李成俊一点反应都没。老爹只能气喘吁吁的扔掉棍子,骂你小子这翅膀太硬了。

还能有什么法子呢。

李大哥好啊,从来不跟人说老爹严苛。偶尔有人大着胆子问老爹天天揍你,你烦不烦。他李成俊都是摇头正色道:“不打不成材,我爹打的好。”那副虔诚的样子,让外人无不感叹,老相国这辈子能有这么个儿子,不只是这辈子,就连下辈子也一起值了。

李成俊担负起联通陈乐天和这些高官子弟的任务。一改冷峻寡言,跟这些平日里经常随着各自父亲叔叔伯伯互相拜访的兄弟们聊着天。

陈乐天长见识了,心想,这李成俊看来也是八面玲珑之人,真是他娘的服,什么都行,这世上还真有这种人,操啊。

待所有人坐定,陈乐天举起酒杯,站起来朗声道:“诸位同学,今日,很感谢大家能给我这个面子,给我这么个机会来请大家喝几杯酒。多的话我就不说了,来,干了这杯!”

现在的陈乐天内力真气浑厚,稍稍带点真气,说出来的声音不会让近处的人觉得吵,同时又能让远处的人能清晰的听见。

众人纷纷站起来,举起杯:“干!”

几千个人异口同声从口中吐出这个‘干’字,声震十余里外。甚至连南门的守城小吏们都能听见这雄伟之声。

秦铁牛站在不远处,笑着喃喃道:“干!干谁?”

旁边的老三道:“干这世上一切不平之事!”

南门守门小吏对身边人道:“干?干什么?”

另个小吏道:“还能干什么,干酒呗。青天阁学子们现在正在喝得快活呢,真羡慕...”

先说话的小吏又道:“这一届的青天阁学子,好像跟以前不一样,好像这次的学生都很齐心。考试的时候,我亲眼见到几千学子站在青天阁大门下,喊着为国为民,一起还从没见过这样的情况呢。”

另个小吏道:“好像是啊。不过跟咱们都没关系,咱们干好咱们的事儿,他们大人物做他们大人物的事。咱们虽然是小人物,但咱们对得起咱们穿这身衣服。”说着,两个小吏不约而同的理了理身上的守门盔甲。

第一百七十四章 兄弟最好的事

曾经的吏部侍郎,如今的城门令郭永春郭大人,短短几个月而已,两鬓就从青丝变成了花白,整个人再也没有当初那股子上位者的气势。

但是,郭永春的眼睛,却有着往日里从来看不见的坚定。

郭大人背负双手,看向南边,笑道:“今日之后,陈乐天声名大振,恐怕要连千里外的人都要知道这个名字了。”

小吏们道:“那些青天阁学子们的声音很大啊。”

郭大人道:“青天阁这么多届学子,好像从来没有那个学子,能够以一人之力,把大家都聚集在一起吧。呵呵,陈乐天名声是大震了,可会不会惹得朝中有人不满呢?聚众...谋什么呢?”

果然,当天早朝就有人上奏,青天阁学子聚众喧哗,扰乱秩序。

言官们的嘴,那是比什么都能东拉西扯的。说扰乱秩序还算是好的,甚至有的言官直接说这些学子有异心。

幸好圣上早已知晓这件事,青天阁的事儿,他这个做皇帝的,多说也没用。历来祖制,除非青天阁造反,否则朝廷不得干涉。

所以圣上端坐龙椅,待言官们一个个说的唾沫横飞,说了大概一个多时辰,圣上才悠悠开口道:“又不是咱们国子监学子的事,青天阁学子的事,朕也管不着,你们要是有兴趣,退朝后可以去找找他们的麻烦。”

众言官顿时偃旗息鼓,苦着脸不说话了。

让他们去找青天阁学子麻烦?几千个如狼似虎的年轻人在那里吃喝。他们要是去打扰,恐怕会被那些酒喝多的同学给扔出来。

谁敢去管?又没有聚众斗殴打架,只不过是在私宅中喝酒而已。

人多点怎么了,咱们高兴。又没有哪条律令说,喝酒的人不能超过多少人咯。

圣上都说管不着了,我们这些言官还说个屁。

秦铁牛站在大门外,摸着下巴看着什么都没挂的门口,喃喃道:“宅子叫什么名儿好呢?”

“聚贤庄如何?”充当护卫的老三道。

“什么他妈的聚贤庄,绿林豪杰吗?咋不叫聚义厅?”秦铁牛骂道。

“学子堂怎么样?”一个仆从道。

“什么学子堂,土的掉渣,能给东家想个有点水平的名字吗?”秦铁牛又骂。

众人一时想不出更好的名字,都低头沉吟。

秦铁牛忽然道:“乐天居。哎,这个名字好,回头问问东家行不行。”

“好呀,这个名字好,乐天知命我无忧,知命但不认命,好,太好了。”老三虽然是粗人,但到底是读过点书的,还知道这句前人之言,不禁拍手称赞。

秦铁牛蓦然沉默了起来,让众人进去伺候着。自己在台阶上坐下来,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心中想起很多过往的事。

往事如烟,没有什么特别惊心动魄的事。

自从陈乐天回来后,自从做了秋实客栈的新掌柜后,秦铁牛所过的日子完全不同于往日了。

直到今天。

他这一天里,见到了青天阁几乎所有的学子。

在这些天下栋梁的身上,秦铁牛看到了完全不同的风采。

在这些人中,也许将来有许多人会泯然于众。但现在,他们所有人都怀着无比虔诚的心,怀着对未来无限光明的希冀。

而他一个曾经混迹于坊间无所事事的混子,现在竟也成了这些天之骄子,未来的国之栋梁们口中的秦老哥秦公子。

这在往日里,他是想都不会想的。

今天的秦铁牛,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一个人,只要他足够努力的、尽心尽责的去做事,他就定然能得到别人的尊重。

陈乐天初去从军那会儿,他还经常怨天尤人,觉得上天对他们不公,觉得他们这十兄弟个个都是老天的弃儿。

论出身出身卑贱,论贵人相助没有碰到一个贵人。可以说都是伤心人。若不是抱团在一起,早就不知被人欺负成什么样了,甚至被抛尸荒野了。

但是现在,秦铁牛彻底的改变了自己的想法,而自己这些兄弟,也都渐渐地发生了转变。

好像在这两三年间,每个人经历了更多的事情之后,都有了长足的进步。

秦铁牛忽然对身边的老五邱兴安道:“人生最快乐的事是什么?就是好多年后,身边那帮朋友还在,而且大家还能在一起从灯火通明聊到东方渐白。”

老五很赞同。

秦铁牛知道,这是非常难的。

难在哪?事实上并不是难在众人感情的变化上。其实人与人之间的美好感情,在没有外力的情况下,基本是不会发生变化的。

换言之,也就是说,我们今日是好兄弟,如果一直在同样的环境下,我们会永远都是好兄弟。

之所以很多时候,会发现时过境迁感情淡了,并不是感情本身淡了,而是人变了。

你变得强大了,成熟了,而我还是那个怨天尤人的幼稚的我,再重逢在一起时,当然会发现,曾经无话不谈,变得话不投机。曾经酒逢知己千杯少,变得相对不知所言。这种情况是最多见的。而且,可悲的,令人可笑可叹的,是那些一直没有进步,还在原地踏步的人心中,变得只是别人,是你看不起我这个曾经的兄弟了,是你变的势利了。

他们从不会想,难道不是别人已经没办法跟我聊什么了吗?难道不是别人已经在努力试着跟跟我沟通,但我满身的怨气让对方无从说起了吗?

这些东西,没进步的人都不会去想。

所以现在的十兄弟,秦铁你非常庆幸,他们都在进步,每次聚会在一起,大家都能发现:哎,老二好像比之前懂的多了些;老五好像身上的戾气少了些;老四好像对于宋梁局势更加了然于胸了;老七好像身上的铜臭味又小了些。

这就很难得了。

而且这也充分的表明了,秦铁牛他们原先几个兄弟的眼光。

因为他们眼光独特,能把人看得准,能看出这些人不会原地踏步,所以这些兄弟才没出他们所料。

第一百七十五章 商贾怎么了

桌上的菜并不像燕归巢这样超高档酒楼的风格那样,盘子精致好看能做艺术品收藏,菜却只一点点。只有女子脸大的盘子里,青菜只有七八颗。而且清淡无味到让人直摇头。

反观秦铁牛安排的菜肴,就是一个词,实惠。

盘子大,菜也多。

而且味道绝对是汴京城最一流的味道。

如今秋实客栈的几位大厨是秦铁牛花重金找来的。而且也不只是钱的作用,这些大厨都是曾经受过秦铁牛十兄弟恩惠的人。

这些人都在燕归巢等最一流的酒楼里做过大厨。

而秦铁牛找到他们之后,明确提出,只是传达意向,愿不愿意来,都不影响你们还是我们十兄弟的朋友。

总有因为各种原因,更在意银子的。但同时,也总有人再缺钱,也还是把情义放在第一位。

所以就有五位大厨从各个一流酒楼里离开,来到秋实客栈了。

秦铁牛非常感谢他们,给他们双份的报酬,因为大厨,是一个酒楼的灵魂。没有好的大厨,你把客人伺候的再好,价格再便宜,烧出来的菜不好吃,生意也绝对不会好。

从根本上来说,做酒楼,唯有饭菜可口,是唯一的出路和活路。

到了秋实客栈的大厨们,每天就一个字,累。

不像在燕归巢,几十个大厨,再多的客人他们也不累。

但是在秋实客栈,就他们五个大厨。一天忙下来都是累的腰酸背痛。

但是他们觉得很开心很满足,秦掌柜给的双份钱是一方面,另一方面,秦掌柜一直鼓励他们开创发明新的菜。让他们这些喜欢做菜的大厨们,好像回到了刚刚开始学做菜的少年时候,满脑子的奇思妙想都有了用武之地。

不管是英雄还是狗熊,天才还是庸才,能找到个用武之地,这才是最重要的,千金不换呐。

所以今天,秋实客栈的大厨们都来了。大厨们非常庆幸,接受了秦老大的邀请。

试想一下,一个厨子,终其一生,能有几次机会做给青天阁学子们吃饭?

而且还能做给新一届青天阁几乎所有学子吃饭。

以后出去,碰到别的地方的厨子,哪怕是燕归巢的大厨,可以自豪的问一句:你们做过饭给青天阁的学子们吃过吗?你们一次见过最多的青天阁学子有多少?十个、还是二十个?

算个鸟,老子给三千多青天阁大人物们做过饭,在一起,在同一天,在同一顿饭!

所以我说你们是垃圾,你们服吗?

想必,对方肯定会说服了服了,就算不说,也会默默无言,再不敢猖狂。

这份荣耀,那是要天时地利人和,全部加在一起,才能拥有的啊!

因此,这三百多桌饭菜,这些大厨使出了这一生与做菜有关的最大的能耐。每个人都倾其所有本事,去做每一道菜,去完善每一个细节。

从菜肴的口味,到摆放在盘子上的形状,到上桌的冷热程度。

每一处细节。

所以,到了学子们口中,学子们都是赞不绝口。说自己吃了这么多年外面的菜,今天这顿饭菜的味道是最好的。

甚至连首桌上,陈乐天李成俊他们这桌的人。尚书侍郎等子弟,在尝过菜肴之后,也是微笑着赞好吃。

虽然他们只是浅浅夸赞几句,似乎只是客套话,但从他们不停的动筷吃的实际行动看来,夸赞恐怕并非是客套之言。

陈乐天知道,这些高官子弟,各自家中的厨子,恐怕也是不比燕归巢里的厨子差的。况且,这些子弟们什么山珍海味没吃过呢,恐怕只要这世上有,能吃,不管是一万两一斤还是三万两一斤的如何名贵的食材,他们定然都是吃过的。

陈乐天笑道:“如果觉得还能入口,各位兄台就多吃点,档次不高,但都是自家厨子费尽心思整出来的。”

李成俊道:“陈兄真是不简单,生意做到这份上,也是汴京城一绝了。”

陈乐天嘿嘿道:“李兄就别埋汰我了,商贾之道只是小道而已,不值一提。其实弟弟我一直很羡慕诸位的叔伯父兄,在朝为官,那才是真真实实的为百姓做事,这才是大义之人,才是天下的顶梁柱。做买卖的生意人,下等人啦。”

诸位高官子弟都纷纷点头,很欣慰陈乐天这个商贾能有这个念头。

商贾算什么?囤积居奇,贱买贵卖,从本质上来说,挣的都是黑心钱,都是瞒骗、欺骗、耍滑头挣来的钱而已。

而读书做官,替天下百姓谋福祉,替朝廷做事,才是正道正途。

这陈乐天什么都好,就是这商贾出身,有些令人觉得不妥,不过仔细一想,这陈乐天从军五年,已不能算是真正商贾出身,真算起来,应该算是军伍出身。

高官子弟们听陈乐天这番自鄙之言,倒是觉得有些过分了,出言道:“陈兄也别气馁,这么想,若不是你自家有客栈酒楼,想要宴请咱们这么多人,恐怕也会手足无措吧。”

只有李成俊瞥了眼陈乐天,不可见的轻轻摇摇头,与众人想法不同。

陈乐天此时,也看向李成俊,两人四目相对,各自都知道对方心中在想什么。

李成俊知道,此刻陈乐天心中所想,定然是你们这些只知道夜郎自大的人知道什么,商贾怎么了?若没有商贾互通有无,这天下的百姓吃的穿的行的住的,就全部都得自己动手做。汴京城不生产的东西,汴京城百姓就享受不到,信阳城的木材再好,汴京城的皇宫也用不到。商贾是地位低,但并不是真的因为商贾无用而地位低,而是因为朝廷不能去提倡大家全部去做生意。

而陈乐天也知道,李成俊此刻肯定在想。陈兄啊,你要原谅这些人,毕竟他们还都太年轻了,他们需要社会的毒打,需要去多经历一些多看一些,等到他们到了他们父辈那个年纪,到了那种学问层次时,不用别人说,他们自然就会明白这个道理了。

第一百七十六章 跟你走没错的

跟陈乐天关系比较近的那一百多个学子,此时都负责帮不认识不相熟的同学们联络感情。

他们在三百多桌之间奔走着。

大胖子田皓仗着自己长着一副人畜无害的模样,努力去认识更多的人。

而周过庭虽然家境贫寒,但他家是规规矩矩的耕读世家,根正苗红。所以相比于巨贾之家出身的大胖子田皓,周过庭受欢迎的程度还要更大些。

众人吃了半个时辰,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每一桌上的酒都喝了超过三坛。除了不喝酒的,几乎所有人都有些微醺了。

都是年轻人,就算本来有些人来之前已经想好,绝对不喝,但到这被同学们几句话一刺,就忍不住要喝了。

整个场面的气氛更为热烈了。

有几张靠后的桌子竟然开始划起了拳。不过这只是少数,毕竟大家都是国之栋梁,对于划拳这种市井之事,会的人还是不多的。

在这个圈子里,不会划拳并不会被大家视为异物,会划拳才会显得奇怪。

所幸的是,还没待大家出声提醒,那桌划拳的学子忽然觉得不对啊,这又不是在青楼小酒馆,这他娘是天之骄子国之栋梁的宴会啊,划拳像什么样?于是惊的一身冷汗的一桌人立刻停止这种举措,纷纷说,大家看到没,这就是划拳,其实我们也不甚会,只是偶尔会看到那些市井小民玩,看到了吧,其实划拳这种事一点意思也没,还不如多喝几杯呢,来来来,大家喝。

陈乐天看到这情形,不禁哈哈大笑,说那桌同学太机智了。回头要好好跟他们结交一番,如此机智之人,想必不管日后做什么,都能走出一条路出来的。

陈乐天对李成俊道:“李兄,上次杨越山去揍你了吗?”

李成俊道:“什么意思?杨越山为什么要揍我?”

陈乐天便笑着把跟杨越山开的玩笑说了,说杨越山因为孙子书被抓之事,心中觉得有愧于他陈乐天,所以问他有没有什么要求。于是我就说,李兄想要跟修行者切磋,你可以去把李兄揍一顿。

李成俊冷峻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笑容,道:“你也真是顽皮。那杨越山背井离乡来咱们京城求学,你应该多照顾他,别拿他开玩笑。不管怎么说,若不是杨越山出言提醒,恐怕你也得被抓去草庐。杨越山是正人君子,仅凭这点,你也要多照顾他。”

陈乐天点头道:“李兄说的是,回头年过了等他来,我就请他去燕归巢。”

李成俊:“......”

酒酣耳热之际,首桌上的这些高官子弟也开始不正经了。说起了各自在燕归巢的风流韵事。角落里的划拳声又响了起来。甚至有些桌,已经有人因为喝多而一头钻到了桌肚底下摸鱼去了。

陈乐天借口去上茅厕离席。

走到房中,倒杯茶。

秦铁牛也走了进来。两人各自大口喝着茶。

陈乐天是因为喝了不少酒而口渴,秦铁牛是因为跑来跑去忙的口渴。

“铁牛,今天谢谢你。”陈乐天道。

“拉倒吧你,我该谢谢你,若不是你,我能一次见到这么多青天阁的天之骄子?这些人,将来可能是某国的帝王,某国的丞相,某国的大将军,我今日有幸,我三生有幸啊。”秦铁牛道。

陈乐天只是笑笑,不再多言。

两人沉默喝茶,一杯接着一杯。

喝完后,两人又坐了下来。

都有些累了,所以两人都没说话。就这样沉默的坐了会儿,先后又走出去,一个继续去忙,一个继续去陪人喝。

“陈兄,有空来我家一趟,我爹想见你。”陈乐天屁股刚落座,李成俊便道。

陈乐天大惊:“见我?李相国见我做什么?不会打我吧。”

李成俊道:“反正你也经常被教习打,应该不怕打吧。”

“哎,你说的好像挺有道理...”陈乐天跟李成俊干一杯,又道:“不对啊,不怕归不怕,可是我也不想被打啊。”

李成俊笑,这是他今天第二次笑了。同桌的其他人偷眼瞧着他跟陈乐天,都在心里想,李兄往日里一个月难得见一次笑,今天这是怎么了。这陈乐天究竟有什么神通,竟然能把向来不把我们放在眼里的李兄哄的发笑。

要知道,虽然李成俊尽量将自己对于这些老哥老弟们的轻视掩藏着,但这些人也都是聪明人,就算不聪明,自小跟着叔伯父兄也是见过无数大场面,见过各种各样的大人物。他们能感觉到,其实李成俊李兄跟他们是有隔阂的。这种隔阂并非李兄刻意为之。而是无意间的隔阂。

他们与李兄坐而闲谈时,李兄其实是字字斟酌顾忌他们面子的。但是偶然透露出的只言片语里,对他们还是不满意的。

尽管他们能考上青天阁,已经是万里挑一的人杰了。在外面在家族中,他们早已是众人膜拜敬佩学习的楷模。

但是,在李兄面前一站,就只有自惭形秽的份了。如今,进入了青天阁,也是泯然于众了。

这么样的一个人,竟然在陈乐天发出宴请令时,他立刻就找到他们这群人,告诉他们,陈乐天的宴席你们要去赴宴。

他们当然是不敢拒绝的。本来他们还准备观望观望,看是不是大家都去,要是大家都去他们这些上层学子也不能脱离大部队呀。现在好了,李兄说了,他们就必须要去了。

所以他们也不知道,到底李兄为什么要跟陈乐天这么个没什么大背景的人相交。

当然了,陈乐天的没背景只是相对于他们来说,跟他们这些个个家族都是手眼通天根基深厚的子弟是绝不能比的。

李兄跟他相交是为了什么呢?为了搭上大将军这条线吗?文武不能过从甚密,这是铁板钉钉的规矩呀。除此之外,想不到别的理由了。

唉,他们想来想去,只能在心中长叹一声:李兄的心思我们是猜不到的了,但是没关系,咱们跟着李兄走,没错的。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二十年后,再打一架

众高门子弟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李成俊如此结交陈乐天,到底是图个什么。

这年头,江湖对于庙堂的影响已经不那么大了。

江湖是江湖,庙堂是庙堂,二者泾渭分明,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

而且,江湖再强大,也不可能压过庙堂军伍的千军万马。任你是多么厉害的大宗师大真人大德高僧,一万兵马阵列在前,你也得跪下认错。

所以,今后必然是要走仕途的李成俊,跟陈乐天结交的再好,又有什么用呢,陈乐天说到底,说破天,混个天下前十,也不顶啥用啊。

只能说,在百姓眼中,能博得一个满堂彩罢了。

而百姓们真正看中的,真正爱戴的,在这个太平盛世,是能是那些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官员而已。

你让我吃饱,你替我主持公道,你替我修桥铺路,我感恩你一辈子。

至于高来高去的修行者,茶余饭后的谈资罢了。

当然了,百姓们中大多数的,没有鲤鱼跳龙门成功的人,他们最羡慕还是飞来飞去的修行者,因为他们以为,大丈夫或者说大人物生当如此。

虽然想不通,但这些高门子弟有一点他们是有自知之明的,李成俊李兄的见识,是高于他们的,如果他们不能理解李兄的举动到底是何用意,那不一定是李兄走了一出昏招,很有可能是他们没看出来用意而已。

那么在这种情况下,他们不一定非要拿自己不够灵光的脑袋强行去想,最便捷最可靠的法子,是不用想。不想这到底是为什么,就跟着李兄做就行了。

我不理解你往那里走是要去哪,但我就跟着你,我想你也不会为了把我们拐骗到沟里,把自己也搭上吧。

所以说,这些高门子弟,其实他们比普通人厉害的地方在于,他们可能在具体的事情上,看不够透彻真切,但他们会看大势会看人。光是这一点,就比普通人强很多倍了。

很多普通年轻人,他们看不懂的事儿,往往就是一通乱抱怨,觉得上位者们这么做,真他妈的脑子进水。

等到事后真相浮现,证明是他们不懂而不是上位者脑子进水。这个时候的他们呢,又不去反思,反而说,是那些人运气好。

但这些高门子弟不,他们从来不会觉得自己什么都懂,他们很自信,但不会盲目自大。他们懂得跟随正确的人去走一条他们现在看不到希望,但那个正确的人一定能带他们走出希望的这么一条路。

这也就是为何汴京城高门子弟千千万,但能考入青天阁的,只不过寥寥几人而已。

跟李成俊比,他们是垃圾,跟其他高门子弟比,他们是栋梁。

就这么简单。

忽然,一坛酒摔落在地。靠西北角有一桌人竟然打了起来。

陈乐天赶忙站起来循声走过去。

原来,正是方才划拳的那桌人。

几个人酒喝多了,从一开始的争执到大声争吵最后竟然发展到打起了架。

陈乐天走到桌子旁,看四五个人扭打在一起,旁边两个酒坛子碎裂在地。

陈乐天前走两步,一手拎一个,把他们全部分开,问道:“怎么回事儿,打什么架?”

这一桌坐的都是六艺的学子,可以说都是读书人,但也绝对不是瘦弱的主,因为每天都练,所以有两个人甚至是那种虎背熊腰,长得跟军伍悍卒似的。

这两人打的最为狠。他们一个叫赵华一个叫温发,两人本来关系还不错,家里都是普通京城小吏子弟。

方才划拳的时候,两人起了争执,酒喝多的情况下,你说我赖皮我说你赖皮,都说对方划拳的时候耍赖,明明输了却不认输不罚酒。

吵着吵着,两人平日里多练武,虽然只能算三脚猫功夫,但脾气都练的不小。吵几句竟然没控制住动了手。

这一动手,两方各自偏向于他们各自的人就帮着一起打。于是就扭打做了一团。

陈乐天弄清楚状况后,把赵华和温发拉过来,一只手搭在一个人的肩膀上,看看他俩,道:“都是读书人,打什么架,书都白读了吗?幸好你们这桌没有修行院的学生,要是有,这场架一打,这桌有几个修行院的就得开除几个。”

赵华和温发这时酒也醒了大半,歉然道:“陈兄,对不住,我们酒喝多了,失态失态。”

陈乐天摇摇头,道:“没事。来,大家都坐下。”说着,抬手示意众人都坐下。

待众人重新落座,陈乐天也在他们这章坐下,给自己倒了杯酒,举起杯道:“今天这酒,是我回京后喝的最开心的一顿酒。因为有你们诸位同学,能给我这个面子,我很高兴,很自豪,我希望,再过十年,二十年,只要你们还在京城,或者就算不在京城,只要我还能联系到你们,我希望还能有那么一天,咱们还在这里,还他娘的喝个一顿酒,你们到时候再他娘的打一架给我看,行不行?”

这一番话,说的众人都笑了。赵华和温发两人也褪去了脸上的红白尴尬之色,跟着笑道:“好,那咱们就约好了,二十年后,再在此地,在打一架!干杯!”

一桌人连干三杯,方才大家的不愉快顿时消散的无影无踪。陈乐天当先放下酒杯,一抹嘴道:“你们慢慢喝,多吃点,我再去别桌看看。”说着,站起来,走两步又转过身来道:“就你们划拳那水平,说真的,我可以一个划你们十个。我在军中,说到划拳我称第二没人敢称第一,不信你们可以问你们谁家有在北军的亲戚。”说罢,陈乐天像个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的侠客一般飘然而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一桌学子。

众人纷纷表示不信,然后又继续划起拳来。

男人之间就这点最好,这一刻打的不可开交,下一刻就能继续喝酒划拳,只要有共同的奋斗目标,即便产生细枝末节上的分歧,也算不得什么,一杯酒就能过去了。

第一百七十八章 人生不过如此

一个多时辰后,大家都吃喝差不多了,开始站起来活动了。

这三千多人都是天之骄子,并非市井之徒,不像普通百姓们宴席之后要么就赌钱要么去就逛青楼。

这些学子们对于这些普通人都喜欢的事,其实兴趣缺缺,唯一一桌会划拳的,在打过一架,在被陈乐天邀请参加二十年后的宴席之后,也就偃旗息鼓了。

学子们吃饱喝足,目睹了一件奇事。就是在秦铁牛气定神闲的指挥下,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仆人们瞬间将所有杯盏菜盘碗筷全部收拾完毕,然后摆上瓜子水果茶水等等。其如闪电般的速度让学子们咂舌。

然后这些学子们便又开始了聊天。

这些学子们哪个不是学富五车的,谈天说地纵论古今,那是他们最为擅长的活儿。

陈乐天端着杯茶,在这桌边站着听会儿,又踱步到另一桌听会儿,他也常常会插上几句。当然,拥有另一个世界的见识的陈乐天,自然能经常抛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话出来,让众人更加佩服他。

也有很多人不愿再坐着,去到宅院里走走。两百多亩的宅院,够他们转悠了。

陈乐天随便跟他们聊了聊后,便也去散步了。酒喝了不少,菜也吃了不少,肚子都吃撑了,走走也会舒服些。

贫困生周过庭和大胖子田皓等几位同学跟他一起散着步。

几人转过一条鹅卵石小径,移步换景,忽然一座凉亭和一尊小池塘映入眼帘。池塘中的水清澈见底,水中一条条红色鲤鱼清晰可见优哉游哉的在水中。

陈乐天指着池塘中的鲤鱼道:“诸位,你们看这鲤鱼好看吗?”

众人瞧瞧,普普通通啊,有什么好看的,但东道主问好不好看,又怎能说不好看呢,于是都违心说道:“好看好看。”

陈乐天道:“真的好看吗?你们今天中午吃的就是这些鲤鱼啊。”

众人面面相觑,感觉这个笑话有点不好笑,周过庭道:“陈兄,今天的鲤鱼烧的很好吃,不过每桌一条,得三百多条,恐怕得把你这宅子里所有池塘的鱼都要吃光了吧。”

陈乐天道:“不至于,我这宅子里大小池塘有十几个,起码有上万尾鱼。你们以后想吃鱼了,就来我这自己钓或者捞。我有个想法,在这里自己种菜自己养鱼养猪养羊...等等,专供咱们秋实客栈用,你们看这个法子如何?”

众人听了,都点头道:“这是个好法子,而且这还能当做一个噱头。”

陈乐天接着道:“而且我可以把这里打造成一个给人游览玩耍的地方,大家没事的时候,都来我这玩啊休憩啊。你们说,玩的好了,美景欣赏的够了,回京后,还能不去我的秋实客栈吃饭?”

众人更是点头称赞陈乐天有眼光有想法。

陈乐天安静了片刻,忽然道:“但是挣钱对我来说,不是最重要的。我想要的,是多交朋友,能让大家能有一个找到家的地方。”

众人这就有些听不明白了。陈乐天看看众人懵然的表情,微微一笑,故作高深。其实心中想的是,你们当然不懂了,乌托邦你们听过吗?

其实这个想法,陈乐天只是在转过角来,看到这个小池塘时,脑袋里灵光一闪,临时想到的。

最近的未知之地来信中,他看到了这样一个形容。

说在世界上,有很多人,觉得活得很累。确切的说,是因为找不到知己,而总是觉得自己与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总是觉得自己不应该生在这个世界,觉得自己生错了世界,应该换个世界降生。

于是,经过时代的发展,就有了这么一种地方。

这个地方可以是一处宅院,宅院里吃喝玩乐什么都有,是一个与外界隔绝的地方。

这里,就是大家来寻找同道中人的。

打个比方,假如一个人生来有三只手。这三只手活在都是两只手的人间,很累很无趣。

那么他就可以来这个地方,这个地方是全天下所有三只手聚集的地方。来到这里,你就不会觉得自己格格不入了,因为这里全部都是三只手的人。

而在未知之地的信中,在那另一个人间。就有很多这样的地方,有些是三只手聚集的地方,有些可能是三只眼聚集的地方。当然了,真正的三只手三只眼,只是举得一种例子。意思是,在很多想法上,与世俗格格不入的人。是那些从外表上看起来与他人一样,但内心却截然不同的人。

是思想上是灵魂上的区别。可以说是同道中人的聚集地。

倒是有点像儒家弟子们都聚集在儒家,道门弟子都聚集成道门,禅宗弟子都聚集成禅宗。但又并不像儒释道这样泾渭分明。

这些人来到这个乌托邦,其实并不是想永远的活在这个乌托邦里。他们只是暂时的放空自己,放松结束后,他们还是要回到现实生活中,把自己伪装起来继续活下去。

当时陈乐天看完这封信后,心里就生出了很多想法。

转而联想到自己所在的这个人间,他觉得没什么区别好像。

这人间,谁不是戴着面具过活呢?做官的,要看着上峰的脸色做事,上峰派下来又难又麻烦的事儿,解决起来掣肘无数,但却不能推脱,只能恭敬的对上峰说您放心,一定办到。

经商的。明明看这个客人非常不顺眼,根本不想与他多说一句话,但为了钱为了银子,还是得笑脸相迎,变着法儿夸赞哄着对方。

就连那些高官王侯,哪个不是这样?甚至于圣上,在面对他国的侵略时,明明恨的咬牙切齿,但还得言辞抱有大国威仪,客客气气的先礼才能后兵。

这人间,多的是活的不自在的人。每日里睁开眼,就开始演戏给人看。演给父母看,演给伴侣看,演给孩子看,演给上峰看,演给下属看,演给路人看,甚至,演给自己看。

这人间,一场戏而已。

这人间,不过如此而已。

第一百七十九章 结网不如忘掉鱼

那个世界管这种地方叫乌托邦。陈乐天想了很久乌托邦这三个字,觉得这三个字应该是有意义的。

乌、托、邦,乌,应该是黑暗的意思,托,托付托给的意思,邦,城邦邦国的意思。

那么乌托邦三个字合在一起,就可以解释成,我们每个人都有不可示人的黑暗的一面,我们可以把这一面托付在一个城邦里面。

而这个地方这个场所,就叫,乌托邦。

陈乐天也不知自己理解的是不是那个世界的本意,但这不重要。反正这个理解在他自己所在的这个世界,非常贴合,非常实际。

未知之地的来信中,教会了他很多东西,也让他感觉到,其实人世间的很多事,看起来似乎铁定是这样,但不一定就真的是这样。

多数事情,都只是约定俗成而已。一旦破掉这个约定俗成,那就不一定了。

难道三妻四妾就一定好?那么,在那个世界,人人只能娶一个老婆,就少了很多家族内部的争斗。

难道儿子就一定比女儿可靠?在那个世界,很多儿子最后根本不管父母的死活,但是女儿,几乎每一个女儿,都会对自己的爹娘好,爹娘生病了,女儿都会悉心照顾。

所以从未知之地的来信中,陈乐天是看着这些信中长大的。他心里想的,他的很多观点,其实是与这个人间很多人不一样的。

而且这种不一样,并非是平行的不一样,确切的说,应该是站在更高的角度所看的不一样。

众人站在山脚下看来来往往的众生。

聪明的人站在半山腰上看来来往往的众生。

再往上的人站在山顶上看来来往往的众生。

而陈乐天,很可能是站在云层上,不仅看着这座山下来来往往的众生,可能也在看着其他山下来来往往的众生。

所以陈乐天脑中灵光一闪而出的点子,众人觉得非常新奇,但对陈乐天来说,则是没什么难度的点子。

他对于世界的观点,不只是由眼下的这个人间塑造的,同时也是由未知来信中的‘那个人间’塑造的。

所以他陈乐天与所有人都不一样,起码比他们看的都要高都要远。

贫困生周过庭对于陈乐天的奇思妙想佩服的很,道:“陈兄,你这个点子,有可能会引起其他商家竞相效仿啊,你要做就要抓紧,不然被别人抢先就麻烦了。”

陈乐天笑笑道:“这倒是不用担心,我只是随便说了下大概意图,其中很多细节和具体操作手法,是别人学不来的。别人要学也只能学我的皮毛,而学不到我的筋骨,更学不到我的灵魂。不过周兄的提醒,我记下了。”

周过庭道:“惭愧惭愧,陈兄早已把什么事都料到了,我只不过是多余提醒,多余,哈哈。”

周过庭自从进入青天阁后,除了读书学习就是在食堂干活,而且还带着大胖子,大胖子硬是把他的工钱都给周过庭,美其名曰,你能带我干活减肥,我就满足了。

所以现在来说,周过庭贫困生的这顶帽子已经有点松动了。要知道,青天阁学子干活的工钱只比正式员工少一点点,而本来青天阁员工的工钱就很丰厚,所以说,按照目前的每月收入,三年期学满后,周过庭估计能攒下够娶媳妇的钱。

但是周过庭还是很简朴,身上这件满是补丁的衣服,陈乐天觉得好像每次看到他他穿着都是这一件,搞的他忍不住想上前闻闻臭不臭,是不是几个月不换衣服。但其实并不臭,那就可能周过庭有两件这样满是补丁的旧衣裳换着穿。

陈乐天道:“周兄,你要是看得起老弟我,以后我家秦掌柜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你,如何?”

周过庭赶忙道:“这话从何说起,你让我读书我倒还勉强凑合,秦掌柜他们做的那些江湖之事,我哪里懂啊!”

陈乐天抬起手,点点周过庭,满脸坏笑的道:“周兄你就别装了,大胖子早就跟我说过了,你兼着做了七八年漕帮智囊团的一员。黑道你又不是不懂,别谦虚了,就这么定了,回头我就让秦铁牛去找你。”

周过庭大惊失色,愣了好一会儿才叹了一声道:“大胖子也是没心没肺,这事儿都跟你说了。你可别误会,我那是报恩,一分钱不收的,不是我想给黑道做事,是迫于无奈啊!”

陈乐天摆手道:“没关系没关系,黑道白道都一回事儿,白道不一定都是好人,黑道也不一定都是坏人。周兄,你这军师是逃不掉了,起码在青天阁这三年,你是逃不掉了。除非日后你做了大官或是成了大儒,到那时候我们才不敢去劳烦你。”

贫困生周过庭抹了抹脸,朝陈乐天拱手道:“蒙陈兄看得起,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咱们可事先说好,我一分钱不会收的。”

陈乐天道:“行行行,一文钱不给你,我乐得省钱。”

陈乐天和周过庭说这些话的时候,是把他拉到了旁边。所以其他同学并没听到他们说什么。

回到众人中,大胖子道:“你俩说啥悄悄话呢,是不是准备撇下我们去逛燕归巢?”

陈乐天装作吃惊状:“这都被你发现了?好吧,既然你这么聪明,那明日晚上去燕归巢的钱就你付了,反正你家有钱。”

大胖子田皓一拍胸脯道:“没问题,我包圆了,你点十个美女都行。”

陈乐天挠头道:“十个美女恐怕是满足不了我的,起码得二十个,至于周兄,我看周兄至今还没开过荤,恐怕得三十个美女。”

众人都笑,其乐融融。

继续步行游览,又走到一处假山实景,周过庭道:“前朝有个举人,号荷塘退士。仕途不顺,四十岁都不得堪当重任,心灰意冷之下,回家买了个宅子,种花种草,早早的开始了颐养天年的日子。我看这座假山,很有那位荷塘退士的意境,临渊羡鱼不如退而结网,退而结网,不如忘掉这些鱼啊...”

第一百八十章 宴会结束

羡慕人家能握着钓竿在这钓鱼,我捞不着机会钓鱼,不如去结网,去做这些钓鱼者的后勤事。

但是,不服气啊,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啊。

那干脆就既不钓鱼也不结网,彻底跟鱼断绝关系吧。

彻底跟这庙堂了断,回家莳花弄草做了闲人吧。

读书、种地,就这么简单,就这样活着,一直到死,不也挺好的吗。

这便是这位荷塘退士最后的想法。

这处假山园林之景,倒颇为附和荷塘退士的风格。那位隐士后来临死前写了一部书,不写大道至理,就写晚年的生活。写自己的宅院格局,布景、植被等等之所要表达的意思。

周过庭恰好读过他写的这部书,所以当众人走到这处景色时,周过庭觉得这处景色很是眼熟,想了会儿终于想起,原来是跟荷塘退士的书中所记载他的宅院景致差不多。

想必这处宅院当初建设者,也是读过那本书的。

周过庭感叹着,陈乐天接过话头说:“为什么要放弃呢?古书中有言,夫谋之一不见用,又怎么知道终身不被用呢?等着便是,心中有想法,并且为之而努力奋斗,等十年等二十年,跟心愿相比,等这么些年华又算得了什么呢?若是那荷塘退士能想明白这个道理,又怎么会在五十出头的年纪便忧愤去世了!说到底,他还是心中不甘,不服气,但是又觉得没有希望,在纠结与愁闷中,草草结束这一生,真是可惜、可惜!”

周过庭正色,对陈乐天道:“陈兄此言甚合我意,这世道不管是清平还是黑暗,想替百姓做点事儿,哪有那么容易的。荷塘退士若是真能想明白,回家著述几部,或是写史,哪怕是写几步诗集文集,留待后人品味,内心真的把朝堂之事放下,那这样也挺好。但是,心中又放不下,却又忍受不了孤独,就没必要了。”

“人生啊,就是如此,我们来到这个世上,哭着来的,就应该有受苦的觉悟,人生苦点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都不算事儿。你们看我,这么胖,从小就胖,多走几步路都喘,我想像个普通人那样,跑跳却都不可得,但我不灰心,郎中说我这辈子想减肥是不可能减下来的了,但我不信,我就努力去减,我干活,我流汗,我就不信了,我还有几十年能活,我就要跟天跟命去争!”大胖子忽然插嘴道,这一番话说来,众人频频点头。

陈乐天大力拍拍大胖子的肩膀,道:“好,田兄,没想到你能说出这样一番话来。得了,就凭你这句话,回头我去找你,我正好对于减肥这个事略懂一二,我给你制定一套减肥的办法,不管最后成不成,试试没坏处。”

大胖子田皓感激涕零道:“真的?啊哈哈,陈兄出马,我减肥有望啦,哈哈哈...”高兴的要跳起来,兴奋的大叫大嚷。

众人看着大胖子如此失态,都哈哈大笑。

过了好一会儿,大胖子擦擦激动的眼泪道:“陈兄肯帮我,我这事儿就成了七成了,你们都不懂陈兄的本事。”

众人道:“陈兄的本事大家有目共睹,我们大家都懂。”

大胖子道:“陈兄答应的事儿,就成了,哈哈。”

两百多亩的宅院,很多学子在此观赏散步,直到天色将晚,众人才开始相继离开。

陈乐天再次站在了宅院大门外,与同学们一一作别。

夕阳西下时,汴京城的盛况再现。

几千名学子从南门外如潮水一般贯入京城,在天河大道上三三两两往青天阁走去。

路人有了上午的先例,知道这是学子们赴宴归来,纷纷驻足观看。

这些学子本身就是一道美丽的风景,无数京城百姓夹道观看,能一次见到这么多未来的帝王将相,得修几辈子才能修道的好机会啊。

这些如骄阳一般初升的太阳,这些人脸上弥漫的,是自信与坚定。自信于自己天之骄子的身份,坚定于自己不管未来终将会走上哪一条路,都会拼尽全力去努力奋斗,绝不偷懒绝不浪费光阴。

而此时,在柳大宗师的私宅内,仍然是站着夫子和安师以及柳师。

夫子扶着栏杆看着天河大道上不停走过的青天阁学子,又有点想喝酒了,不过现在这里没酒。

安师道:“夫子,这陈乐天的号召力,有些可怕啊。”

柳师道:“这三千多学子,个个都是极有个性的,真没想到,都能给陈乐天面子去赴宴。”

夫子不说话,只是微微低头,看到一个学子的儒冠掉在地上,那学子赶忙捡起来,拍拍上面的灰尘,正正经经的又把儒冠戴上。夫子忽然道:“帽子掉了得捡起来。”

这句有些莫名其妙的话,让安师和柳师摸不着头脑。

夫子又道:“帽子掉了,得捡起来。就算是要扔,也要把它捡起来洗干净,然后再扔,这是凌云跟我说的。我也不知道那小子说的对不对,你们觉得呢?”

柳师道:“凌云那小子没意思,整天苦大仇深的,好像谁都不如他意,我还是喜欢王轻鸿。”

夫子道:“凌云在少林寺的修行不知如何了,凌云跟着智通法师修行,这俩人在一起倒是有点意思...”

安师笑道:“这俩人虽然性格迥异,但在一起反而能互补,我想,智通大师不会藏私,不出意外的话,凌云此行,定能有长足的进步。”

柳师道:“还长足的进步?凌云再进步就要骑到我们头上了,妈的,这帮孩子,真拿命去修行啊!”

安师道:“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总有一天要被这些后辈踩在脚下的,你看下面这些孩子,个个脸上都写着我要当大宗师,我要把大宗师们拉下马来。你怕也没用,这是不可避免的。”

“哎,你别泄气,我跟你说,哪有那么容易的,想把咱们拉下来,他们还得要个十几二十年。”柳师倒是很有信心。

第一百八十一章 萱儿家中有事

陈乐天在夕阳最后一抹余晖中,带着微微醉意回到家,洗漱后倒床就睡。

当天晚上,寒风忽然呼啸了起来,到了子夜,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

从一开始的小雪花慢慢变成大雪花。

一觉醒来天已是天大亮,他推开窗子,映入眼帘的,是天下皆白。

“好大的雪!”陈乐天伸个懒腰,看着外面还在纷纷扬扬下着的雪,通体舒畅。

陈乐天从窗子一跃而到院子里,双脚稳稳落在雪地上。

天地间萧寒充盈,只穿着薄薄睡衣的陈乐天却丝毫不觉得冷。

双腿外八字打开,双手环绕,似怀抱个大球。一个起手式,以极慢的速度开始打起太极拳。

太极拳讲究四两拨千斤,讲究以柔克刚,讲究环环相扣。但是,太极拳的精髓在哪儿?陈乐天不知道,这一刻,他只是很想打一套太极拳,在这天冰天雪地的时候,他乍然有种道法自然的微妙感应。

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十八式太极拳以极慢的速度被陈乐天演绎出来。陈乐天想着张大真人打太极拳时的风采和精气神。人都说画虎画皮难画骨,他现在也有这种感觉。但学张大真人的太极拳,能先把皮毛学到也不错了。

先学皮毛,再学筋骨,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野马分鬃,若马疾驰,鬃毛随风而动。

双峰贯耳,若星锤大江,涌动壮阔。

手挥琵琶,若巍峨高山,动静相合。

一招一式打来,道门清静气氤氲而起。

一个时辰,终于打完,陈乐天已经是满身大汗。紧接着,在雪地上盘腿而坐,双手放在膝盖上捏个道诀,开始打坐。

真气游走于全身,体内那颗太平心法结成的金球仍旧巍然不动在体内,丝毫不跟陈乐天自己的真气一起行动。甚至,从那天灌进陈乐天体内,这个金球就一直默默地在那里待着,什么都不做。

忽然,天空中开始刮起大风。雪花变得更大了,一个个能有手指那么大的雪花随着大风飘舞起来。

陈乐天单薄的衣裳上有汗水,很快就被冻的硬邦邦了。

真气从陈乐天体内慢慢流转出来,将陈乐天围起来,真气又很快将结了冰的衣裳又化冻了。

但是陈乐天催动真气,竟然将真气催逼到距离自己三丈之外。

真气自己抱成一个白色球状,定在原地。

真气全部倾泻而出后,陈乐天感觉到了寒冷。没有真气护体的陈乐天,变成了普通人,也会怕冷。

穿的衣裳太少,而且又坐在雪地上,陈乐天觉得越来越冷。冷到双手冻的发抖。但他仍旧捏着道诀。口中默念:“既入真道,名为得道,虽名得道,实无所得。”

雪花以很快的速度染白了陈乐天的发,接着也开始落积上陈乐天的身上。

而三丈之外的真气周围,雪花尚未碰到真气之球就会被化成水。

冷。

陈乐天脑海中唯一的念头就是这个字。

再忍忍,再忍忍,就不信你会看着我被冻死。陈乐天心中这么想着。他想用这个法子逼得太平心法的汪洋真气能出来。

半个时辰后,陈乐天已经被冻得全身僵硬,动弹不得了。要是再这么下去再过半个时辰,他估计他就会被冻死了。

三丈外属于他自己的真气已经按捺不住,想要往陈乐天而来。但陈乐天伸手一指,真气之球立刻就停住不敢再靠近。

又过了一刻钟,在陈乐天即将承受不住时,体内金黄色的太平心法之球终于有了异样。它开始动了,先是旋转了几圈,而后释放出一缕真气。这一缕真气就像香燃烧冒出来的烟,只是一丝一缕,但陈乐天却觉得浑身都开始发热了。

那一缕属于太平心法的真气走到哪,陈乐天就觉得暖到哪。

先是内里气脉二海奇经八脉游走一圈,然后再到外面的皮肤肌理。

陈乐天僵硬的四肢开始渐渐恢复知觉。

寒冷的感觉以极快的速度消退了。陈乐天嘴角绽放出一抹微笑,抬手一挥,三丈之外早已迫不及待的真气迅速回来,一下子钻进陈乐天气脉二海。

与此同时,从金球中流出来的那一缕原本属于掌教师父的真气,在陈乐天真气的裹挟中,彻底与陈乐天的真气混在了一起。

如滴水入酒坛,合二为一了。

陈乐天吐出一口气,站起身来,跃回自己的屋里。微笑着道:“看来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嘛,老老实实的出来多好,非要我用这个法子,敬酒不吃吃罚酒!”显然,方才陈乐天以自己的性命相逼迫,终于逼得那金球流出来一缕真气。这缕细长细长的真气,虽然不多,但威力却很大。仅仅一点点,就能让陈乐天抵御住外面的地冻天寒。可以想见,若是把那金球里的真气全部吸收,陈乐天的真气会猛增到什么程度。

掌教师父修炼了一生的太平心法,就像个大宝藏在他陈乐天的体内,有朝一日,陈乐天若能将其全部化为己用,那么就算成不了天下前十,前二十总有了吧?

陈乐天正美滋滋的想着,忽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陈乐天颇觉奇怪,秦铁牛不会敲门,都是直接在门外就喊,其他仆人也不会在大早上的来找他。谁这么早来找我呢?

“乐天哥哥,是我。”门外接着响起李萱儿的声音。

陈乐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一个健步,以大宗师般的身法窜到门前打开门。

李萱儿皱着眉头,一副忧愁中带着焦急的模样,看到陈乐天,一把拉住陈乐天的胳膊,红了眼。陈乐天见状,赶忙把李萱儿拉进屋里,扶她坐下,问道:“萱儿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李萱儿抬手擦擦眼泪,抬头泪痕犹在,看着陈乐天道:“乐天哥哥,家里出事了。”

陈乐天皱眉轻轻摸摸李萱儿的头,道:“怎么了?你慢慢说来,没事,不怕,有我在呢。”声音温柔但蕴含着些许‘有我在就什么问题都不是问题’的自信和底气。

“乐天哥哥,是这样的...”李萱儿原本焦急的心,在听到陈乐天的声音,蓦然平静了不少,又擦了擦眼泪,尽量压抑住自己那种想哭的感觉,把事情的原委仔细说了出来。

第一百八十二章 一扁担抡过来

原来,半个月前。正是陈乐天刚从武当回到京城的时候。

有一天早上,爹爹和三叔带着李萱儿跳着两担现打的鱼,去北市上卖鱼。

本来李家的鱼专供秋实客栈,这是陈乐天早就交代过秦铁牛的,秦铁牛也照做了,做东家未来老丈人家的生意,秦铁牛每次给的价格都比市场上高一些。

要是一直这样,其实也挺好的,不会出什么问题。

但是,李萱儿的爹爹李金觉得,总是占未来姑爷便宜,不太好意思,于是呢,每天打上来的鱼,他都选那些又大又肥又精神的送到秋实客栈,其他不太好的,就挑到集市上去低价卖。

这也算未来老丈人太好了,要是搁在一般人,恐怕统统都得送到未来女婿这卖。一心只管打鱼,不用愁卖,太爽了啊。

事情就出在集市卖鱼上。

爹李金和三叔李银还有李萱儿这天,不知是谁提出来的,要来东市卖鱼。他们往日里都在西市,西市上的摊贩和客人基本上都认识了他们,而且李金到处逢人就说,陈乐天跟咱家萱儿是青梅竹马,现在虽然陈乐天成了大人物,但对咱家萱儿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李金一番添油加醋的说辞,搞的整个西市人都知道他们现在跟大名人陈乐天挂上了关系。

所以往日里那些不大看得起李家的人,现在看到李家三人,都恭敬了不少。

但是这一天,他们来东市卖鱼。

事情就出在这里。

东市多数人并不认识李家这三人。他们三人在东市的一个无人看得上的角落里卖鱼。那个角落其实有些隐蔽靠后,可以说是东市上最差的摊位。

本来卖的好好的。但忽然有个没事干的公子哥发现了李萱儿。

这公子哥就上来搭讪,言语上有些轻浮,但也没到下流的地步。无非就是说一些姑娘真是貌美如花,看的小生诗兴大发,要作诗一首送给姑娘...

李萱儿并不害羞,因为他以前陪爹和三叔卖鱼,也碰到过这种事。所以后来,爹怕沾惹是否,就很少让她跟着一起出来卖鱼了。

这段时间,由于李萱儿和陈乐天两人的关系稳定,而且陈乐天的身份一般人也不敢惹。爹爹李金的担心也就小了很多,所以当李萱儿再提出跟着一起卖鱼,李金也就没太反对,反正想,萱儿也大了,陈公子又威名在外,没啥好怕的。

见李萱儿不害羞,那公子哥就来劲了,心想看来有戏。

所以说李萱儿也有责任,那公子哥其实也不是什么坏人,往日里对碰到的美女搭讪几句,人家骂他几句,他也就不再纠缠。

但这个美女却好像并不在意,还问他买不买鱼。他就以为自己有机会,说起话来就开始有些过分了。

几句话之后,爹爹就跟那公子争吵了起来。爹爹让那公子哥走,那公子哥偏就不走,杵在那里争执。

正争执不下,一直在旁边沉默不语的李银不知道脑袋里那根筋颤抖了一下,忽然狠狠的一扁担抡过来,把那公子哥抡趴在地上。还真别说,李银也不是瞎打的,并没往公子哥的头上招呼,只打在公子哥身上,看上去非常狠的一扁担,其实并没有如何伤到这位公子哥。

但这下子就糟了。那公子哥爬起来后,一个呼哨,冲过来十几个如狼似虎的随从。

随从强行把李家兄弟拖到旁边的宅子里,大门一关。

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李家两兄弟就是一顿暴揍。

这公子哥还算聪明,知道当街斗殴会很麻烦,而拖到自己私宅里打,那就不麻烦了。

李家两兄弟虽说会家传的李家拳,但一方面功夫没练到家,一方面寡不敌众,没一会儿就被打倒在地。

跟着一起进宅子的李萱儿虽然也有功夫,但生平第一次碰到这种事,只觉得脑袋里一片空白,气的两手冰凉却浑身动弹不得。

把李家两兄弟揍得爬不起来后,公子哥让仆从把动手的李银拖走,然后把李金和李萱儿送出门,并且告诉李萱儿,半个月内来我家陪我吃顿饭,我就放了他,否则,嘿嘿。

公子哥扬长而去后,李金爬起来问周围的商贩,这人是谁。

这些人起初都不敢说,后来有一位岁数很大的老头挺身而出,说老头子我反正岁数大了,我也不怕死。我告诉你,那是漕帮帮主的大儿子,平日里在东市谁都不敢惹他们。

李金带李萱儿回家后,就开始想办法。

五天后,伤势刚好些能下地走路的李金便一瘸一拐的带着家里所有的积蓄,找到漕帮大公子的家。

汴京城地处黄河流域,水陆非常发达。

漕运兴盛。漕帮在各地都有分舵,总部设在汴京城。

因为京城达官贵人无数,所以放到外面不可一世的漕帮,在帮主的刻意压抑下,在京城一点不招摇。而漕帮的大公子,也不是什么十恶不赦之辈。只不过,在这东市上,这位漕帮大公子也干过几件大事。让七八个人消失过。

所以,百姓们知道,槽帮不是没能耐,只是不那么招摇,只不过是暗地里坏而已。

漕帮帮主平日里全国各地跑,很少在家,所以家中主事的一直都是这位大公子。

李金怀里揣着本来是用来给萱儿做嫁妆的全家积蓄,找到大公子。

那公子哥叫蒋天,见李金奉上几百两银子,冷笑道:“我说的话还不够清楚吗?要那位姑娘陪我吃顿饭,你弟弟打我的事儿就一笔勾销,否则,我可以让你弟弟消失。”

李金只能不停地赔礼道歉。但是蒋天根本不买账,让人把李金给扔了出去。

李金在家等了两天,又去找蒋天。

李金提到了陈乐天。说萱儿跟陈乐天有了婚约,还望大公子不要强人所难。

蒋天听到陈乐天的名字,来了精神,说那更好,你让陈乐天来找我,让他来跟我说,我亲自试试他。

李金看蒋天一副根本不在乎陈乐天的样子,心中有些狐疑,顿时心思电转,惊出一身冷汗,转身走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要变强

回到家,李金唉声叹气的。李萱儿见爹爹这样,也是着急,问到底是怎么了。

李金把自己的担心说出来。这个蒋天听到陈乐天名字时,笑的奸计得逞的模样,让李金觉得,这会不会是一个局?

从调戏李萱儿,到狠揍李家兄弟,再到提出让李萱儿陪吃饭。

然后再料定李金不会真让李萱儿来陪蒋天吃饭,然后李金无奈之下报出陈乐天的名字,然后蒋天表示那你让陈乐天来便是了。

这个过程,像极了一个阴谋,一切只为了引出陈乐天。

会不会对陈乐天不利?会不会对陈乐天造成不可预料的后果?

李金开始害怕。

但是李金又不愿意真让李萱儿去陪那蒋天吃饭,天知道那蒋天会对李萱儿做出什么事来!

李萱儿当时听了爹爹这番分析,只沉默不语。却不料,第二天,李萱儿居然极其胆大的偷偷跑去蒋天的府上,要求见蒋天。

但出人意料的是,蒋天却派仆人对李萱儿说,现在这事儿跟你没关系了,让陈乐天来,我把李银交给陈乐天。

李萱儿连蒋天的面都没见到,回家的路上碰到心急火燎的李金,李萱儿把蒋天根本不见自己,一定要乐天哥哥来的情况说了。

李金长叹一声,说道,看来我所料的不错,蒋天的目标就是陈乐天。萱儿啊,咱们惹了大祸啊。

父女二人在家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已经好几天睡不着觉的李萱儿在这天早上,终于还是瞒着爹爹来找陈乐天了。

虽然爹爹说,咱们不能拖累陈乐天。咱们不能害了陈乐天。

但是李萱儿记得,乐天哥哥跟他说过,有了难事,一定要来找我,如果你认为找我就会连累我,那我告诉你,你到最后无法收场了,难事儿还得我去收拾。而且,最可怕的是,如果你瞒着我,可能会导致事情朝向非常困难的方向发展,到那时候,就算是我出手,可能也错过了很多好机会。所以你必须要尽快的第一次时间来找我。

李萱儿反复的想着陈乐天说的这些话。

他觉得对,所以她来了。虽然她现在并不能确定,有没有错过很多翻盘的机会,是不是会害了乐天哥哥,但她还是决定来了。

陈乐天听罢事情的经过,轻轻拥抱了下李萱儿,道:“萱儿应该第一时间来找我,但现在来找也不迟。而且你怎么能一个人去找那蒋天,简直就是瞎搞嘛。”

李萱儿委屈的道:“乐天哥哥,对不起。”

陈乐天霍然站起来,道:“说什么对不起?萱儿,以后再说这样的话,我就要把你办了。”

李萱儿抬头茫然道:“什么办了?”

陈乐天忽然奸笑道:“就是把你衣服脱了扔到床上办事。”

李萱儿骤然脸色一片红,还挂着眼泪的脸低下来,无言以对。

陈乐天哈哈一笑,正色道:“好了,我等会派人去把二叔接来,你们就在这好好等着,我去会会那个漕帮大公子蒋天。”

李萱儿点点头,担忧道:“乐天哥哥你要小心啊,那蒋天...是漕帮的大公子呢!”

陈乐天嗤笑道:“我还是武当掌教的关门弟子呢,我还是大将军的心腹呢,我还是安师和柳师最喜欢的学生呢,我随便哪个名头扔出来不能吓死一大片人?那小小漕帮算个屁,就是帮主我也不放在眼里,更别提只是帮主的儿子了。”

说罢,陈乐天就走了出去。

走出去才发现自己穿的还是睡衣,赶忙又跑回来换了衣裳。也不避着李萱儿,搞的李萱儿把头埋在墙角,不敢动弹。待陈乐天说了声等我回来,然后是关门的声音,李萱儿才敢回头。

李萱儿叹了口气,在桌边坐下来。眼泪不禁又流了几行。“乐天哥哥,对不起...”此刻,李萱儿心中涌起一股无力感来。

这段日子,无力感就像狗皮膏药一样,一直跟随在他身边,让他吃不好睡不好。

仔细想来,自己这一生,在爹爹和叔叔悉心照料下,过得太舒服了。从没碰到过这种事的她,在事情降临到头上时完全懵了,除了哭,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不想做陈乐天的累赘,她也想像秦铁牛大哥那样,做能够帮乐天哥哥分担事情的人,再不济,能做个账房也行啊。可是如今的自己,什么都帮不了乐天哥哥。

要是现在跟乐天哥哥成亲了,自己能做的,无非就是做饭洗衣而已。这些事,一个仆人就够了。而自己是想做乐天哥哥的妻子的,不是仆人。

可是现在的自己,只配做仆人,而不配做妻子。

思绪纷繁乱七八糟的想着,李萱儿忽然站起来,打起家传的李家拳。

打着打着,烦躁的心渐渐平复下来。打完后,李萱儿展颜一笑,对着窗外的大雪道:“乐天哥哥,我要去远行,我要去学拳,我也想做个修行者。”

这一刻,来到这个世上十几年的李萱儿,忽然生平第一次有了一种强烈的,想要去做一件事儿的愿望。

也许乐天哥哥不会让他去做,但她一定要做。

她已经想好了,等这件事了结,她就跟爹爹商量。她记得爹爹跟她说过,在西蜀之地,爹爹有个很厉害的朋友在那。幼年时,爹爹说过,那个朋友当初要带着爹爹修行,并且说,只要爹爹努力,以爹爹的根骨,做个武道宗师应该是没问题的。

李萱儿决定,去找那个爹爹的朋友,跟着前辈学修行。不求能跟得上乐天哥哥的脚步,但一定不能被乐天哥哥落下太多。只要不落下太多,就可以跟乐天哥哥形影不离的保护乐天哥哥了。

乐天哥哥打不过的人,有她帮手,胜率会大很多啊。

至于更多的,不值得乐天哥哥亲自动手,而又必须要动手的人,她就可以派上用场了。

这样想着,她越想越笃定。

就算乐天哥哥不同意,她也会说服乐天哥哥,她一定要做个高手,能帮乐天哥哥,不做乐天哥哥累赘的李萱儿!

第一百八十四章 示威吗

陈乐天来到楼下,找到秦铁牛,问秦铁牛知不知道漕帮帮主大公子蒋天。

秦铁牛当然知道,说蒋天此人性情不明,但似乎非常善于伪装,在京城里一直都很少与那些高官子弟来往,不算名人,但因为漕帮势力遍布天下,所以蒋天的实力不可小觑。

陈乐天又问,蒋天是不是修行者,秦铁牛想了想,说江湖中好像没听说蒋天是修行者,应该不是,但也不排除他自己悄悄修炼的可能。

陈乐天点点头,然后问了蒋天住处在哪,便走了。

秦铁牛见陈乐天不想多说,也就不想多问,找了一组护卫,跟上陈乐天。

陈乐天问他们做什么,护卫说秦掌柜让我们跟着保护您。陈乐天边走边笑说,你们还没我强,谁保护谁啊。

护卫们一时语塞,倒是组长封山机敏,立刻道:“东家如此修行者,跟您动手的,只能是那些同样是修行者的高人,至于其他杂碎,不配你亲自动手,这种人咱们就行了。”

陈乐天竟然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不禁点头,道:“嗯,有理。好,那你们就跟着我吧。”走到半路,陈乐天忽然又觉得不对,说:“我带人去,那蒋天还当我怕他呢。”

护卫组长封山道:“那倒不会,东家您是什么身份,出门带几个端茶递水的随从,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您要是带着一位跟你差不多的修行院同学去,那才算是露怯呢,咱们这几个人算什么,只不过是仆从而已。”

陈乐天瞅瞅这个封山,道:“封老弟这才华不简单啊,回头我去问问铁牛,这么个人才怎么早没推荐给我。”

封山心中大喜,但表面仍旧谦恭的道:“东家过奖了,小人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一行人走了半个时辰,终于来到位于东城的漕帮大公子府。

陈乐天对门口的侍卫道:“你们...”

刚开口,门口侍卫就道:“是陈公子吧,咱家公子等候多日了,陈公子请进。”

陈乐天愣了一会儿,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随着门口侍卫走进门去。

蒋天坐在大堂中,看着穿过前院走过来的陈乐天,面带笑意。

陈乐天老远就看见身旁站着几个侍卫的白面公子哥,想必那便是蒋天。

踏进大厅,陈乐天左脚轻轻一点,飞向那蒋天。

蒋天眉头一皱,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陈乐天抓着衣领拎到了大厅门口。

周围侍卫纷纷动手,但却被早已抢先动手的封山几个护卫制服在地。

“陈公子这是做什么?”蒋天衣领被抓,倒也不如何惊慌,声音丝毫听不出慌乱。

陈乐天放开蒋天,顺带着拍拍蒋天的胸口,道:“蒋公子,听说你要见我?”

直到现在,陈乐天终于确定,这蒋天是真心想见他,而不是要对他使什么阴谋诡计。而且应该后面也没有别人指使。

在来的路上,陈乐天预想了很多种可能。

李金所担心的,这一切都是冲着陈乐天来的。这是一种可能,这也是最坏的可能。

如果蒋天有所图谋,那么蒋天在暗陈乐天在明,陈乐天就是再想,也可能预料不到真照面究竟会发生什么。

所以陈乐天决定,到地方就动手。

这样一来,一定是超出蒋天预料的。如果蒋天真有阴谋,或者真要弄他陈乐天,那么只要他一动手,那蒋天肯定就会倾其所有的动手。但是料不到自己先动手的蒋天,被陈乐天抓在手中,那话语权就在陈乐天手上了。就由被动成为主动了。

而且,就算最坏的情况,是陈乐天抓不到蒋天,即便如此,无非是一场打斗而已。

节奏,总归是让陈乐天抓在手上,那就行了。

但是现在,事实却是,蒋天本人几乎不会武功,而这些侍卫,也都是武功一般的草包。

这一刻,陈乐天要杀蒋天,易如反掌。

陈乐天面对蒋天的询问,笑了笑,道:“在下只不过想试试蒋公子武艺,没想到蒋公子并非修行者,失礼了。”

蒋天道:“陈公子真是不简单。”

陈乐天哈哈道:“过奖过奖,蒋公子也不简单,都敢惹我了。”

蒋天道:“陈公子很自信啊。”

陈乐天道:“不好意思,我有自信的资本啊。”说着,挥挥手,示意自家侍卫放开蒋天的侍卫。

蒋天捋了捋衣领,道:“陈公子请坐。”

两人坐下,喝茶。

没一会儿,有人把李银带了上来。李银看起来状态还不错,似乎没受什么虐待。

蒋天道:“自从知道李家跟陈公子有关系后,我就给这位李银用了最好的跌打损伤药,如今已无碍了。”

陈乐天嗯了一声,对李银道:“三叔先回去吧。”

李银点点头,也不多说,就走了。

蒋天当然不会拦,看着李银离去,道:“我说这个李银脑袋是不是不好,我不过是跟李金李萱儿争执几句,他冷不丁的就给我来一扁担,说实话,算我脾气好的,要是惹到那些不讲理的贵公子头上,早就要了他们一家三口的性命。”

陈乐天道:“你怎么不说你调戏我家萱儿?”说到这个,陈乐天忍不住站起来。

蒋天怕陈乐天又要揍他,赶忙道:“谁调戏李姑娘了?我只不过随便跟李姑娘说几句话而已,哪句话是调戏了?”

陈乐天冷笑一声,道:“我跟你说,蒋天,李萱儿是我的人,你以后出门能不能打听清楚了再去调戏?你这样很容易被打死。”

蒋天长叹一声,忽然打个响指。陈乐天忽然觉得一股巨大压力凭空而来。接着,从门外走进来两个穿着黑色衣裳的中年男子。

陈乐天一见这两人,就知道,这两人是修行者,而且境界恐怕有夏境。其中随便一个人,恐怕陈乐天都不是他的对手。

陈乐天全身紧绷,做好随时战斗的准备。打不过是一回事儿,打不打又是另外一回事。

真没想到这蒋天可真能忍,被自己抓着羞辱,都不喊这两人出来,到现在,没生命危险时才把人叫上来。

蒋天忽然扑哧一笑,挥挥手示意两个人站到自己后面,对陈乐天道:“陈公子坐,别紧张,我只是把他们叫上来给你看看而已。”

陈乐天不知道自己脸色有没有变,但估计变了一点点,道:“看什么?示威吗?”

第一百八十五章 我是你粉丝啊

面对陈乐天的质问。蒋天笑笑,摇头道:“我只是想告诉陈公子,咱们漕帮也不都是饭桶,我身边怎么可能没有几个真有本事的护卫呢?陈公子太小看我们漕帮了。”

陈乐天这下子彻底摸不着头脑了,不知道这蒋天究竟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明明不怕他打上门,却隐藏着实力,却又不隐藏到底。

见陈乐天沉默不语,蒋天道:“我本来是不想让他们出来的,但陈公子实在是太暴躁了,一言不合就要打人,我不得不让他们站在一旁保护着我啊。真是没想到,陈公子这样青天阁修行院的天之骄子,又是读书人,却一点都不讲道理,怎么如此崇尚武力呢?”

陈乐天心中咬牙切齿,但嘴上还得认错,好汉不吃眼前亏,道:“是我不对,蒋公子多多包涵。我算什么读书人,在军伍中混了五年,实在是...粗鲁。”

“哈哈...”蒋天大笑,然后忽然正色道:“北军将士,可不粗鲁。”

陈乐天看看蒋天,在蒋天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敬佩。看来这个蒋天倒是北军的崇拜者。

也不奇怪,绿林黑道,多数都对北军很佩服。因为从某个层面来说,北军将士的士气如虹与黑道中人所需要的义气其实差不多,都呈现出相差无几的一种决不后退的气势。

陈乐天道:“蒋公子找我来,到底所为何事?直言无妨。”

蒋天笑道:“你看,这不就好多了嘛。唉,我有时候就在想,这个人与人之间相处啊,挺虚假的,看你实力强大,就对你恭恭敬敬,看你人怂家穷,就不把你放在眼里。你说人为什么都要这样的狗眼呢?有意思吗?”

陈乐天一拍桌子,道:“蒋天,你再这样阴阳怪气我就要动手了,就你这两个侍卫,信不信我照样揍得他们找不着北?真以为我怕了?”

“不信。”蒋天看着陈乐天的眼睛,摇摇头,然后又忍不住笑,道:“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你来我往,咱们扯平了。我与李家的那场遭遇,只是偶然,李银先动手把我打倒在地,我把它们揍个半死,算是扯平了。后来,我让李姑娘陪我吃饭换取李银回家,只是玩心作祟。后来,我听李金说他们认识你,我就起了想见你一面的心思,就这么简单,没什么阴谋诡计。所以你一进来就动手,我并不怕,因为我心中无鬼。”

陈乐天听罢,点点头。

蒋天喝口茶,继续道:“你陈公子的大名,这几个月来,在京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我早想见一见你,奈何没有机会,这不,正好有了个机会。一来见见你,二来,我想跟你做笔生意。”

陈乐天看看蒋天,静待下文。心想你一个漕帮大公子,跟我做什么生意?我对绿林道可没什么兴趣,咱们井水不犯河水,向来没瓜皮啃。

蒋天继续道:“是这样的,北军有十分之一的军粮向来是由我们漕帮运送,已经有十年了,但是一年前,这笔生意忽然被别人抢了,抢我们生意的,是另一个新兴的帮会,他们做得也是漕运生意。这你知道的,漕运帮会来来往往,一直有很多帮会今日兴起明日陨落,能像咱们漕帮这样一直屹立不倒的,只有我们漕帮一个。这个新冒头的帮会叫洪龙帮,我们调查过,这个洪龙帮后面的靠山是兵部侍郎苏斌。是苏侍郎运作的结果,才让洪龙帮把我们的生意抢了。”

陈乐天道:“所以呢?跟我有什么关系?”

蒋天道:“你若是能帮我们抢回这条线,我们每年给你十分之一酬劳。这条线每年收益是三百万两,给你的就是三十万两。”

陈乐天道:“三十万两,也不多嘛,我家客栈也能挣不少钱。”

蒋天道:“这我知道,但是咱们漕帮的势力你也是知道的,钱是小事,咱们联手,你不会吃亏。”

陈乐天站起来,道:“就这事儿?”

蒋天点点头。

“告辞!”陈乐天说罢便往外走去。

蒋天也站起来,跟上几步:“陈公子不考虑考虑吗?”

陈乐天走到前院,停住脚步,道:“这事儿哪用得着找我,你可以去找秦铁牛,说不定他有法子。”

蒋天本来皱着的眉头,听了这话,立刻舒展开来,拱手道:“多谢陈公子。”

“小事儿。只要你是个好人,咱们就能合作,要是被我发现你不是个好人,那我就要整你了。我有一万种方法整到你服。”陈乐天一边大踏步往外走去一边道。

蒋天在后面大声道:“陈公子慢走。”

直到陈乐天的背影消失,蒋天对身旁的两个黑衣护卫道:“你们能打得过他吗?”

其中一个中年护卫道:“我们不出全力,他也不是我的对手。”

蒋天大笑道:“他真是太自信了,我真佩服他。”

顿了顿,又喃喃道:“也难怪,当年乐游原之战,我亲眼见三万北军,与五万叛军厮杀三天三夜,杀得血流成河死绝死尽,那时候还只是个少年的陈乐天,是北军前锋营最后一个倒下的人!”

“真他娘有病!”陈乐天走在回去的路上,忽然冒出这一句。

其实,他哪里知道。当年的乐游原之战,当时也还是个孩子的蒋天,恰好在战场外一里处,目睹了整场战斗。

三天三夜。

蒋天就趴在那目不转睛的看了三天三夜。

看到北军前锋营全部或因力竭或因战死而倒下的将士,看到陈乐天那张尚且稚嫩的脸,满是血污,挥出精疲力尽的最后一刀,然后仰面摔倒在地。

那一刻,饿了三天三夜的蒋天,也昏厥了过去。

后来,蒋天被随后而来的北军生力军救了。

后来,那个夕阳西下时,陈乐天坚定冷峻的稚嫩脸庞,成了蒋天经常在梦中的常客。

直到今天,蒋天时隔五年,再次见到陈乐天,他一眼便认出了这张脸。

多了成熟,多了风霜,多了眉心那道若隐若现的金色印记。

但,那份坚定冷峻,蒋天这辈子都不会忘。

第一百八十六章 开心的雪

这些事,陈乐天并不知道。

陈乐天也不可能知道,当年才十几岁的他,刚加入北军没多久,便碰上了淮南王谋反之事。更加想不到的是,那场势均力敌的,北军的成名之战,蒋天竟然以旁观者的身份,看到了全过程。

所以当蒋天告诉他,想跟他做笔生意,想让他把失去的那条生意线拿回来,陈乐天觉得蒋天有点小题大做了。这么简单的小事儿,成与不成,对漕帮来说算个屁啊,不过三十万两银子而已。

对他陈乐天来讲,就更不算什么了,我很缺你这三万两银子吗?

所以尽管陈乐天已经相信,蒋天对他没什么阴谋诡计。但他仍旧想不通,蒋天图什么。

在他眼中,他跟蒋天素未谋面,没有丝毫交情,蒋天找他,他能想到的唯一原因,就是自己最近实在是太出名了,所以大家都想看看他。他这个北军伍长,又考入青天阁修行院,又把一家客栈做的风生水起的人,究竟长什么样。

这是他陈乐天唯一能想到的。

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原因。

而蒋天也并没有说,其实他是因为崇拜陈乐天。

一个崇拜者,对于被崇拜者的崇拜,仅此而已。

所谓的财路被截了,少三十万两收入,那只不过是借口而已。

快到秋实客栈,陈乐天老远就看见李萱儿托着腮坐在门槛上发呆。

陈乐天走到她面前了,她都没注意,还在那怔怔发呆。

“萱儿。”陈乐天忽然高声喊道。

“呀...”李萱儿吓一跳,定睛一看,是陈乐天,她忽的眼泪夺眶而出,一下子扑到陈乐天身上,紧紧抱着陈乐天。“乐天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陈乐天轻拍着李萱儿的后背,柔声道:“没事了没事了,萱儿不哭。”

秦铁牛在柜台后闻声看来,看到两人紧紧抱在一起,撇撇嘴小声道:“咦...有伤风化啊...”

李萱儿回过神来,红着脸放开陈乐天,想想这才过去不到两个时辰,不禁有些疑惑道:“怎...这么快就回来了,事情解决了吗?”

陈乐天道:“解决了,小事一桩。三叔已经回家了,而且蒋天听你爹说跟我认识时,他们就给三叔用了最好的金疮药,现在三叔的身体比之前还要棒呢。而且我还替你把那蒋天揍了一顿,并且他跪下向我磕了六个头,其中三个是给你的,同时他也表示服了。”

旁边的几个护卫听陈乐天大吹牛皮,都眼观鼻鼻观心的装作什么都听不见。

李萱儿展颜笑道:“谢谢乐天哥哥。”说着,柔荑紧紧的握了握陈乐天的大粗手。

“乐天回来啦。”陈乐天沉醉于李萱儿温热的手,享受的紧。奈何未来老丈人不合时宜的出来,瞧见自家女儿跟陈乐天手牵着手,李金赶忙又转身往回走。

陈乐天与李萱儿对视一眼,两人跟着走进了客栈。

陈乐天简单把在蒋天那的情形说了一遍,其中被蒋天两个夏境护卫威胁的事自然略过不提,只大吹自己天下无敌的风采和蒋天的认错。

说着还让护卫封山作证,封山继续机智的附和说,东家所言非虚,那蒋天怕的很了。陈乐天丢给封山一个很满意的眼神。

中午时,陈乐天派人去把李银喊来秋实客栈。

陈乐天李萱儿李金李银四人在后院摆了一桌,算是给李家压惊酒。

李金不停的给陈乐天道歉,说以后绝对不会再让李萱儿再出去卖鱼了。

而且李金也把李银数落了一遍,说你小子胆子还挺大,吵几句也就算了,冷不防抡别人一扁担算什么。

生性寡言的李银说:“那人对萱儿无礼,就要打。”

陈乐天朝李银竖竖大拇指,道:“三叔说的对,打是肯定要打的。”敬李银一杯,接着又道:“但不能你们动手,下次再遇到这种情况,先忍忍,回头再跟我说,我派人去把那小子绑来,随便你们怎么打。”

李银煞有介事的想了会儿,点头道:“好,这个法子好。”

李金笑道:“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都怪我太不小心了。”

“没事儿,都是小事,以后有事儿第一时间来找我,才是最正确的选择。”陈乐天举杯,郑重道。

其他三人都点头,表示今后一定服从命令。

这场雪一直在下,到下午,地上的雪已经积了一寸多深。而且看样子,还不知道下到什么时候能停。

陈乐天北军五年,看多了无数场大雪。

西北到了冬天,那雪就跟江南的雨一样隔三差五就来。齐腰深的雪是常态,齐小腿的雪那都算是小雪。

大将军常常会在那种积雪一尺深的时候把他们赶出去训练。让他们在雪地上奔跑厮杀。

那一脚一脚跑在积雪上,让陈乐天觉得,跋山涉水算个屁,跋涉在雪地里那才叫要命啊。

跟西北的大雪比,汴京城的这场大雪,就不值一提了。但是对于汴京城的百姓来说,这已经是大雪了。

所以孩童们在大雪中玩的很开心,秋实客栈的门口有几个七八岁的孩子,在雪中追逐打闹,陈乐天站在客栈门口,面带微笑的看着这几个孩子玩闹,看着看着,就不由自主想起自己小时候,也常常跟小伙伴们在门口玩。

尤其是下雪的时候。

孩子天生喜欢雪,因为难得一见。

对孩子来说,每一年,都长的像一辈子似的,所以今年的雪,和去年的雪,像是隔了一百年似的长远。

每年开始下第一场雪时候,孩子们都会觉得,期盼了好久好久的雪终于来了。从暖风阵阵的春天期盼到烈日炎炎的夏天,又从秋高气爽的秋天,期盼到凛凛清寒的冬天,终于得见。

他们可以在雪中尽情的跑着跳着玩着。

抓一把雪,捏成个球,往同伴身上砸去。

砸中了,喜笑颜开。没砸中,也喜笑颜开。

享受砸雪球的快乐,看着雪球飞过去的那个过程,就是世上最开心的事。

第一百八十七章 火器局成立

第二天,陈乐天早早醒来。

穿好衣裳走到窗子边轻轻一推,却发现有些推不动,于是稍稍用力,才听得咔嚓一声,窗子才推开。原来是被厚厚一层积雪卡住了窗沿。

陈乐天看向窗外,雪已经停了,万籁俱寂。

若说昨天清晨,天地蒙上了薄薄一层白衣,那么今天清晨,整个天地就可以算作是蒙上了厚厚一床大棉被。

棉被比大地还大,一尺多厚的厚棉被。

放眼望去,全是皑皑白雪,除了白再也看不到别的颜色。

陈乐天伸个懒腰,忽然听见楼下传来呼呼哈哈的声音,他伸头看去,发现老五邱兴安正在那练拳。外家拳横练,要是跟以前的陈乐天比,恐怕不比陈乐天差。不过那时候陈乐天的武功是杀人技,跟这种多以打人制服人为主的威风凛凛江湖拳法不是一回事。杀人技和江湖技的区别很大。

军伍中的一招一式就讲究实用,江湖上的拳法却是在实用之余也要讲究好看的。

好看和实用在没有到大宗师那种级别之前,基本上就是无法共存的。要实用,就要不了好看,要好看,就难以实用。战阵上可没那么多礼数给你说,打之前还得拱手行礼,还得互相吹捧几句,然后才开始打。

战阵上就是直接开打,怎么多杀几个人,怎么打败对方,才是最终目的,也是唯一目的。

陈乐天看着老五在那认认真真的打完一套,拍拍手。

老五吓一跳,抬头一看,拱手道:“东家早,我是不是把您吵醒了啊?”

陈乐天跟昨天一样,从窗口跃下。然后走到老五面前,道:“我今天起得晚了,往常我都是起得最早。要也是我把你们吵醒吧。你这拳法可以呀,真的很不错,一看就是从小练到大勤练不缀的。”

老五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道:“确实是天天练,从三岁就开始练了,但是一直不得其法,从十六岁开始就停滞不前了,总是无法提高,嗨!”

陈乐天道:“一会我还有事儿,今天就不跟你切磋了,改天再切磋。回头我把你介绍个拳法宗师,好好指点指点你。”

老五高兴的拱手道谢。

然后陈乐天就看见,昨日蒋天身边两个夏境修行者其中的一个来到秋实客栈。

那人一进门就说找秦掌柜。秦铁牛说,我就是,找我何事?

恰好陈乐天在旁边,就简单的跟秦铁牛解释了下,说那个漕帮有条生意线被其他帮派给截了,让我帮忙,我觉得这事没什么大不了,就让他来找你,你想想办法吧。

秦铁牛小声说,怎么跟漕帮扯上关系了,他们不是什么善茬啊,而且那蒋天也不是吃亏的主。

陈乐天说,那我就不管了,反正这事儿交给你了,你看着办吧。还有,那蒋天人还不错,没你说的那样坏。

秦铁牛听了这话,就不再说什么,让那来者前方带路见蒋天去了。

那中年修行者临走时瞅了瞅陈乐天,拱拱手,好像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

陈乐天笑笑,估摸着他想撂几句有空切磋一下这类的话。因为昨天,陈乐天实在是太狂妄了。那么作为一个修行者,看到年轻后生实力一般还这么狂妄,做前辈的就忍不住想教育一下。

吃过早饭,陈乐天来到大将军府。

李通前几日就派人来通知了,让陈乐天有空时去一趟将军府。

直到今天陈乐天才腾出空来。

李通见到陈乐天,立刻从椅子上站起来道:“你终于来了,走,我带你去火器局看看。”

原来,火器局终于正式成立了。

大将军回京后,跟圣上商量了好久,这次终于兴起了火器局。

圣上和李戎生大将军两人,反反复复的商讨,计划书改了七八遍,从大局到细节,每一点都尽量准备到很完善。

终于,在半个月前,在皇宫大内西北角原来的烟火宫,正式成立了。

为了掩人耳目,把陈乐天那几位当年读书的同窗同时被安排进去了。但是他们的存在,主要是为了让圣上发现不了陈乐天这个主谋的存在。他们什么时候去,都是随机的,可能这段时间天天去,也可能十天半个月都不去,可能上午去,可以下午去,也可能全天都在,反正目的就是让圣上摸不清规律。

因为陈乐天本来就是不知何时去何时不去的,所以这四人也是这样。

事实证明,圣上非常有克制力,说好不去找谁是主谋,就绝对不去找。圣上在开工大会上说:“诸位好好努力,做好自己的分内之事,至于你们其中的某位主事者,朕想,李大将军说的对,我们迟一些会面,对你是好事。”就这么简单,圣上的眼睛不在任何人身上停留,他不想自己发现端倪。

李通带着陈乐天来到皇宫。

这是陈乐天第一次进皇宫大内。走过巍峨巨大的皇城大门,陈乐天忽然有种恍惚中,好像走进了另一个世界。

不过这里也绝对可以算作是另一个世界了。

但是陈乐天知道,不管是里面还是外面,其实本质上都是一样的。

皇宫中的人和皇宫外的人,唯一的区别就在于出身,除此之外,其实几无差别。

这里只有一个人重要,那就是帝王,其他所有人都是为了这一个人服务的。

而外面的世界,同样有着无数个这样的,可以算作小世界的世界。比如一个帮派,比如一个商贾,比如一个家庭。大家都围着一个轴转,这个轴只能有一个。

就像皇宫里的轴只有帝王一个。

陈乐天在皇宫中走着,忽然有种感觉。好像自己并不属于这里,好像自己是穿越几千年来到了这里。

皇宫,这个词,他在未知来信中见到过很多次了。那是以一个脱离这个时代的视角,去解读、去揣测皇宫的。

而这样,自然而然也影响到陈乐天,让他也用了未知来信中的视角。所以他并不觉得皇宫有多么的神秘,多么的威严,他有剥离感,很深的距离感。“也就这样吧...”他一边走一边在心中如此想。

第一百八十八章 观看火器局

虽然陈乐天的心中有不该有的这种与皇宫的疏离感,但他很快便把这种没必要的情绪从脑海中驱赶走了。

没用的东西放在脑中,百害而无一利。

陈乐天和李通跟着两个太监,往皇宫西北角的烟火宫而去。

走了小半个时辰,到了目的地。

这里坐落于皇宫的西北角,几十年来,一直都是用作逢年过节皇宫中专门放烟花的地方。

但是如今的圣上对于烟花这种好看的事儿并没有什么兴趣,而且也不喜欢每年宫内放几千两银子的烟花,觉得浪费钱,所以自从圣上继位登基后,皇宫内就再也没有官方放烟花的时候了。

每到过年过节时,谁若愿意自己掏钱在宫里放个几串鞭炮,那是随便你的。只是朝廷不再出钱在这个烟花台放烟花。

汴京城上岁数的人,经常还会在节日里惋惜,再也看不到烟火宫绚烂似锦的烟花了。

不过宫外的汴京城从不做亏本买卖的富商们,经常斥巨资搭台放烟花,免费给百姓们看,然后悄悄在烟火台旁摆上自家生意的牌子,以做宣传。

为此,后宫的娘娘嫔妃们,一提起这事儿,就捂着胸口轻叹可惜可惜。

宫中有些老仆人,还会跟年轻的娘娘嫔妃们回忆起当年的盛况。

无数烟花,同时绽放在夜空中,如春花般绚烂,似锦缎般美妙。

两位公公把他们领到地方后,就走了。

李通摸摸自己的腰牌,对陈乐天道:“腰牌都要收好了,一人一个,并且看守宫门的人那都有画像。早晨到晚上可以进来,不管你跟守门的侍卫有多熟,要进宫都要出示腰牌,一要有腰牌,二要腰牌和人对上。另外,晚上宫门关了后就不能进了。”

陈乐天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抬头看看原本烟火宫的大门。

从外面看,烟火宫分三层,占地约有三百亩左右。前后八进。前院和后院都有很大片的空地。

而且这里的建筑都做了防火,用的都是较为难以燃烧的木材,上面还刷上了一层比较防火的油。

用来放烟花合适,用来做各种各样火器实验也很合适。

大门看上去并不多么华贵,跟皇宫内普通的宅院区别并不大。

门口站着几个守卫。

看到李通和陈乐天,守卫躬身行礼,李通摆摆手,和陈乐天一起走进去。

一进门,陈乐天就看到在前院里有不少锅炉正在冶炼钢铁。

大冬天的,这些人在锅炉前只穿着薄薄的衣服,满身大汗。

陈乐天的未知之地来信中,明确有个冶炼钢铁的大致方法。但目前来说,想要获得达到标准的温度,非常难。只能暂时尽量先炼着,现阶段并不求出多少好钢材,先培养这些原本是做烟火之人的感觉。

陈乐天又来到第二进院子,这里都是在配比火药。其实烟花存在已久,火药的配比已经比较成熟,只不过用在战阵上从来没有过。陈乐天给的计划是,火药的配比是需要进一步优化的,以最小的量,产生最大的威力,这个趋势是研究的方向。

接着就是第三进院子,这里可以看做天下所有武器的聚集处。这里的工作人员的任务就是研究各国最先进的武器。研究一下,看看在这些最先进武器上附加火药,怎么附加怎么使用,可以提高威力。

最后就是第四进院子,这里就是会议和办公地点,是出各种各样图纸的地方,是军师们讨论的地方,陈乐天在这里,发现了自己那几位幼年时的同窗。他们正专心致志的在纸上计算着什么。根本没注意到陈乐天和李通。

再到最后,就是最大的一大片空地。空地上堆着很多堆砂石,还挖了很多坑。

这里是专门用来检验成果做实验用的。

现在这里人并不多,李通说,因为是早晨,大家都在准备,到了下午就会有很多人在这里做实验了。在最后这进院子里,陈乐天看到周围被拉起了很高的墙,而且墙上铺上了好多层棉被。李通说,这样设计是为了隔音,但是因为顶太大,不好罩棉被,所以现在还在考虑中。

陈乐天笑说,这个简单,我看你们不是在地上挖了很多洞吗,你可以制作一种很厚很隔音的盖子,要实验的时候,把这个盖子盖起来,就可以起到隔音的作用了。当然,声音肯定还会有的,所以周围墙壁上的棉被也不要撤掉。

李通听了这个意见,拍手称赞,说还是你聪明,我们想了好几天都没想到,你来一看,立刻就把我们这个难题解决了。

陈乐天脸上得意,心中却暗自想,这是在未知来信里看到的,人家在试验的时候,都是用的一个很坚固的大箱子,咱们现在目前制造不出来那样的箱子,只能想办法制造个盖子试试了。

陈乐天忽然想到什么,对李通道:“这里只能进行一些小的实验,要是研制出来威力很大的武器,在这里不一定安全,不过这都是以后的事儿了,真到那个时候,那咱们这个火器研究,估计也到巅峰了。”

陈乐天说着,又想起未知来信中说,在那个世界里,有一种终极武器。它一旦释放出来,可以毁灭掉一个汴京城。只要一瞬间,就可以把汴京城的所有建筑所有生灵全部化为齑粉。而且更可怕的是,在这个城方圆上百里,在未来的几十年内会寸草不生,出生的孩子有很大几率有残缺,生各种各样奇怪的难治的病。

在那个世界里,这种武器的发明试验,都是在很远很远渺无人迹的荒凉戈壁滩上进行的。

陈乐天想,发明出这种武器,到底对天下人来说是好事还是坏事呢?难以言明了。

厉害的武器的发明,在一方面上,让一国的战力大大提升,但同时,所带来的,战场上的死亡人数也会骤然上升。

就好比最初始的战争,是没有武器的。一场战斗下来,可能会死两三个人,但有了刀枪剑戟后,一场战斗下来,可能就要死成百上千人。

所以,如今的陈乐天,有时候也会去想,自己提出成立火器研究局,是好是坏,恐怕也并非一言可尽的。

第一百八十九章 一起努力

逛了一大圈下来,陈乐天跟李通回到第三进的军师宅里。陈乐天跟几位幼年同窗打了个招呼,同窗们都放下手上的活,问陈乐天:“陈公子怎么一直没见你来呢,之前不都不说好了我们一起来做事吗?”

陈乐天说:“我这不是忙嘛,今天有了空,这就来了。怎么样,现在你们在这里,感觉如何?”

同窗们也知道,陈乐天现在跟他们不是一个层面,也不敢多问,说:“感觉挺好的,没想到大将军让我们来做这个事,现在我们才明白,我们做的这件事,对于大宋意味着什么!”

陈乐天拍拍几位同窗的肩膀,道:“咱们一起努力,为了大宋,更为了天下。”

几位同窗纷纷点头。

做这个必须嘴紧。这里几百人,每一个,都是李通经过精挑细选的,包括烧饭的厨子,扫地烧水的仆人,全部都是李通一个个挑出来的。

可以说,这些人过去,绝对都是不会乱说一个字守口绝对如瓶的人。

但即便如此,陈乐天也跟李通不厌其烦的重复,想要真正永远做到密不透风是绝对不可能的,咱们要做好准备。能保证三年内不外传,就已经算是很好了。

离开火器研究院,已经到了中午。陈乐天和李通在一家专卖牛肉的百年老店里,点了一大盘牛肉要了壶酒。两人一边吃一边聊。

掌柜的忽然走到他们旁边,拱手道:“请问这位是不是陈乐天陈公子?”

陈乐天看看掌柜的,站起来笑道:“沙掌柜,是我啊,您还能认出我来?你身体还康健啊。”

老掌柜高兴的一把抓着陈乐天的胳膊,打量着陈乐天,道:“哎呀,乐天,听说你回来几个月了,我天天盼着你来我这呢,五六年没见你了,长高了长大了不少...”

陈乐天也是感慨万分,当年他去从军之前,这个沙掌柜给他很多帮助。为了帮陈乐天撑起秋实客栈,把自己的招牌牛肉以非常低的价格专供给秋实客栈,甚至有些客人去牛肉馆吃饭时,老掌柜还说,秋实客栈里的牛肉也是我家的,你们就近的时候可以去那吃。

所以陈乐天至今都记得沙掌柜的恩情。

陈乐天对沙掌柜道:“沙掌柜,坐下陪我喝几杯呗。”

沙掌柜搓着手摇头道:“不喝不喝了,你有客人,你们聊,老沙我看到你就满足了,以后多来坐坐就行,哎,真好...真好...”说着沙掌柜把陈乐天按回座位上,自己又回到柜台后,满脸笑意的继续算账了。

李通道:“乐天,我看整个京城,认识你的十有五六。而且还都是以前就认识你,我要不是知道你有那样的过去,我都要佩服你了。你说你那时候才十几岁,怎么就这么懂事儿?怎么教育的?”

陈乐天笑道:“像我这种天才,是无法重现的,只能说天生的,学不来,不好意思。哎我说,你这么大岁数了,还不抓紧娶媳妇生娃,你要是生娃,我负责当他老师,保证把他教成跟我一样的天才。”

李通锤了陈乐天一拳笑道:“拉倒吧,你教,教出来都是不守规矩的坏小子。”

陈乐天想起一句俚语,脱口便道:“坏小子怎么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坏小子能让你早早抱上孙子呐。”

五年多没吃到这熟悉的牛肉味了。

陈乐天一口气吃了两斤,酒足肉饱之际,要掏钱结账。被沙掌柜拒绝了,陈乐天硬要给,结果被沙掌柜敲了个板栗,于是只得作罢,吃了顿免费的午餐。

回到将军府,陈乐天又跟李通一起,来到那柄杀人枪所在的外面破旧里面一尘不染的屋子。

十八把明晃晃的大锁把杀人枪牢牢的锁在大铁箱内。

李通打开箱子,陈乐天俯身拿出那柄黑亮的枪。仔细的看着,看了会,忽然开口道:“找个画师来,按照原样原大小,把它画下来。然后拿去给研究院的军师们研究。画师一定要找可靠的。”

李通点点头:“好的,一定可靠。但眼下的冶炼钢铁技术达不到,这种钢铁我们做不出来。”

陈乐天道:“没事,先让他们研究着。”翻来覆去的看了好多遍,陈乐天忽然问:“这杀人枪你拆开过吗?”

“没有,哪敢拆啊。”李通摇摇头。

陈乐天放回杀人枪,道:“这玩意儿能拆开,一块一块的。咱们要想明白他的构造,最好是能把它拆开,这样就容易多了。”

“但是没人懂,咱们要是把它拆开,然后装不起来,或者弄坏了哪个部件,那麻烦就大了。”李通皱着眉头。

陈乐天也明白,想了想,道:“嗯,那就再等等吧,你先找人把图画下来,至于拆解的事儿再等等,我再想想有没有比较保险的法子。”

回去后,陈乐天就把自己放在床底下的箱子拿出来,一封一封信的翻着。

自己这些宝贝来信,虽然很多他已经能够倒背如流,但其中有些特别专业的东西,他背起来就有些难了。

譬如说,做一张桌子,桌腿要多长,长宽高的比例是多少,桌腿与桌面最合适的比例是多少,桌面板材横竖怎么拼最为合适。这些很专业的东西,他当时是能记住,但过后可能过了几个月就有些模糊不清了。

所以他现在回来查,有关于武器和枪的信。翻了一会,终于翻出了五六封提到武器和枪的信。

陈乐天一字一句的看。发现了枪的分解步骤,但这个枪跟将军府那个枪有区别。将军府那柄枪很长,像个烧火棍,但信里面说的枪,叫做手枪,只有人手大小。

那么既然不一样,拆解的法子是不是也不一样呢?可以确定的是,两种不同的枪,虽然击发原理一样,但构造还是有差别的。

陈乐天有些挠头。

他铺纸研墨,把信上记载的有关的信息,全部抄下来,先不管一样不一样,先抄下来,然后再拿去跟李通商量便是。

第一百九十章 男儿重义气

陈乐天逐字逐句的抄,抄了一个多时辰才抄完。拎起纸张轻轻吹吹,然后小心翼翼的折好,塞进怀里。

这几页纸,可是无价之宝。里面有很详尽的那个世界的武器制造枪支拆解的内容。若是被梁国魏国或者西凉国拿了去,那估计不出二十年,大宋天下第一的地位就保不住了。

现在的战场,最厉害的火器就是火箭火油,除此之外,根本就没有利用火药爆炸产生威力来打仗的。

所以,一旦拥有了大量火器做武器,对战阵上的形势就会产生巨大的翻天覆地的影响。

所以必须要小心,不能泄露,这也是他没有把这些东西写进计划书的原因。

几天后,陈乐天拿着这几页纸找到李通。李通看了以后,大为惊喜,说你这些太专业了,看来你是有高人指点啊。

陈乐天只是微笑,不回答。

李通也不多问,毕竟这可能是陈乐天的看家本领,他很识相的不去问太多。

陈乐天问李通,那几个同窗能不能信任,李通说,绝对可以信任,看他们的履历就知道,他们是绝不会有二心的,除非...除非诱惑不够大。李通说完,自己也笑了,说,认真的说,可以百分百相信,他们都是有底线有志向的人,真的想为咱们大宋做点事儿的实诚人。

陈乐天点点头,这几个幼时同窗,他们小时候,成天跟陈乐天后面玩,当时很小的他们就表现出对于家国的强烈感情。十岁的孩子,竟然就想着以后报效祖国,可见,这种与生俱来占一大半的天生爱国,在他们身上有着很明显的印记。

当然了,可靠不可靠,目前来讲,都只是他跟李通的猜想而已。并不能百分之百的保证这些人中,就一定没有会泄露的人。他们只能说尽人事听天命,努力把能控制的做到尽量好,至于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就只能顺其自然了。

火器研究局的事儿,陈乐天交给他们后,自己不用管什么了。

隔三差五有空的时候去走一走看一看,有了新的想法告诉他们,也就行了。

这也是大将军跟他商量过确定下来的方法。研究局这事儿最重要的是先立起来,把框架搭好了。

先种一颗种子,以后怎么生根发芽,那都是迟早的事。

忙完了这些事儿,

陈乐天让秦铁牛把他那九个兄弟叫来,请他们吃顿饭。

九个兄弟在这天下午全部到齐。

十兄弟,从曾经汴京城下层社会的自保者,已经蜕变成上层社会的一个团体了。

举人,富商,帮会首领,都有。

既然跟秦铁牛是兄弟,陈乐天明确表示,以后也就是我陈乐天的兄弟了。大家互相帮扶互相照顾,都是理所当然了。

这些人面对陈乐天时,都有些拘谨。毕竟陈乐天现在的声名,不是他们这些人能比的。

但是没关系,有酒。

有酒有肉,男人之间,一切就都不是问题。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这些多数原本就豪放的人,话开始多了起来。

大家回忆着曾经的艰难岁月。

这个说,当年在西市被人暴揍,那个说在学堂上被有钱人家的孩子看不起。

说起往事来,众人并没有消沉,反而联想到现在的好日子,都很庆幸,他们当初在那么样困难的环境下,并没有放弃,没有自暴自弃,所以才能有现在的好日子。

而且,虽然结成了十兄弟帮会,也没有去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没有为了金钱为了利益,去做不应该做的事。

陈乐天问他们:“你们当初结成异性兄弟,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自保吗?”

秦铁牛也喝了不少,道:“那可不。只为了自保,我们那时候虽小,可毕竟是大宋的子民,还是有底线的。乐天,你那时候刚离乡,不然我肯定也把你拉进来了。”

陈乐天笑说:“没关系,虽然那时候没赶上,但现在咱们不还是做了兄弟吗,荣辱与共休戚与共。来,大家喝。”

老三,是个镖局第一镖师。

自幼父母双亡跟着哥哥嫂子过活,嫂子不喜欢他,常虐待他,他到了十岁,实在忍受不了虐待,就离开了家,自己出去过活,认识了秦铁牛等人。

老六是个庄稼汉,至今也还是个老老实实的庄稼汉,两个儿子两个女儿,是十兄弟中成亲最早,目前孩子最多的人。木讷寡言,只会闷头喝酒。

陈乐天见这老六这么样的一个人,不禁有些疑惑,军师老二看出来陈乐天的疑问,便主动解释说,咱们老六虽然没大本事,但人好,有次他们跟一个帮派在郊外斗殴打架,对方人多势众,他们兄弟打了会发现打不过,于是就跑。

敌方就追。

他们就跑到当时的老六家了。老六当时在家整理农具,年纪还很小,但修缮农具的一双手却很熟练,看来就是常年干农活的。

老六看到秦铁牛他们,就指了指屋后的草垛子。几人就钻了进去。

追兵随后就到,拿出一百两银子给老六,问老六有没有看到秦铁牛一行人。

老六不敢要钱,乖乖的指指北边说,我也不知道你们找谁,我只是好像看到有几个人往那个方向去了。

待追兵走远,秦铁牛他们出来,道声谢就赶快跑了。

后来过去好几天,秦铁牛他们才得了空来感谢老六,直夸老六面对一百两银子的诱惑都不为所动,实在是高义。秦铁牛甚至叹道,一百两啊,你把银子拿着,就把我们指出来,给他们揍一顿,咱们再一起把一百两分着,也很划来。

但是老六却愣了半晌,冒出一句:“男儿重义气,何用钱刀为。”

结果把大伙都镇住了,就理所当然的必须要把老六给拉进他们一伙了。

老六这人不会打架,也不会玩阴谋诡计,也不会挣钱。是十兄弟里最没本事的,但是大家仿佛都把他当成一面镜子。时刻提醒着自己,做人要像老六这样,有一颗人人见了都会汗颜的赤子之心。

第一百九十一章 兄弟值得

还有老八,居然是个女人。虽然不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的那种美女,但豪放洒脱,颇有女侠之风。

大冬天的,为了图好看,穿的衣服很少。陈乐天笑说,八妹我跟你说,多穿点衣服才是真的,要那么俏干嘛,太漂亮了容易惹事儿。

老八拱手道,小妹不怕惹事儿,小妹反正有了陈大哥这座靠山,什么都怕,就是不怕事儿了。

陈乐天大笑着拍拍秦铁牛说,铁牛你看八妹,就这股潇洒劲,以后定能找个好夫君。

至于最小的十弟,今年才十三岁。是他们三年前认的老十。

三年前,才十岁的老十父母双亡已经过去了四年。

一个举目无亲住在郊外的六岁孩子,就这样,居然活了下来,活了四年。

十岁的老十有一次在池塘边打水,碰到了在池塘里洗澡的秦铁牛兄弟几个。

十三认出来他们,知道他们是这一带的青皮混混,不过并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儿,所以百姓们口碑也还好。

然后十岁的老十居然主动跟他们聊起了天,幼小的身躯,竟然跟他们聊起汴京城的很多趣闻轶事头头是道,分析起天下格局居然说的还有那么几分道理

这就把秦铁牛他们吓到了。

他们一问,原来这孩子从六岁开始,就一个人生活,现在才十岁。

问起这孩子平时吃什么,老十就说,屋后有地,平时会种菜去卖,卖不掉的烂菜叶就自己吃,另外,几乎每天都会去河里捞点鱼虾,然后背去集市上卖,也能换点银钱。

有时候邻居看他可怜,也会施舍一些。

就这么活。

秦铁牛他们听老十说起父母突然离世后的这四年,几条汉子都听得泪流满面。

都感叹太他妈不容易了。

然后老十就怯生生的问,我能加入你们吗。我听说你们都是好人,我也想做你们的兄弟。

秦铁牛犹豫了下,然后问你会什么。

老十说,我什么都能学。

后来老十就成了老十。

后来兄弟们说起老十六岁突然失去父母,居然能活下来。究其缘由,除了老十本身很聪明之外,最重要的原因是老十生在汴京城。

要是搁在其他地方,恐怕饿也饿死了。但是在汴京城就不一样了。汴京城你种地捕鱼去卖,基本上都能卖掉,甚至经常市场里供不应求。至于冬天,可以去打短工,去给一些请不起长工的普通人家干点小活,洒扫半天之类的活,也能维持生活。

最差最不济的,去乞讨,也饿不死。

汴京城人多,手上有点小钱的人多,所以再穷再困难,也比那些穷乡僻壤之处要好过很多倍。

但不可否认,老十以六岁之年纪,没乞讨,没饿死,就已很难得了。

老十的这个身世跟陈乐天倒是有点像,所以陈乐天听了老十的身世,摸着他的头说:“老十,咱俩同病相怜,我现在最喜欢就是你,你以后就住客栈里吧。”

老十嗯了一声,一切尽在不言中。

酒宴结束,大家都去休息了。

陈乐天跟秦铁牛单独走到院子里,道:“这些兄弟,都是值得相交的真汉子,你要好好珍惜这些兄弟。多帮扶他们。譬如那个老二,想办法去给他活动活动,把他弄到个富庶的地方做个县令。”

秦铁牛点点头。

秦铁牛十兄弟们,这顿酒喝完,跟陈乐天走的更近了些。陈乐天不指望能从他们身上刮到些什么,只是单纯的觉得这些人值得相交。

在之前的那场蒙面人事件中,秦铁牛的这些兄弟,向陈乐天证明了一个道理:人不管处在多么低下的位置,心中都要有想法,有梦想,有所执。哪怕这一辈子翻不了身,爬不上去,也没什么大不了,也不能放弃心中所执。

陈乐天从不觉得自己现在已经身居高位了,当然并不会看不起秦铁牛这些兄弟,反而,从今往后,他就把秦铁牛这些兄弟当成自己兄弟。

因为他们配,因为值得。

之后,陈乐天就搬回了书院。

距离过年还有半个月,这半个月,陈乐天准备认真修行,力求年一过,便开始登慎独楼。

距离夫子招收最后一批关门弟子还有几个月,安排在明年,陈乐天希望自己到时候能成为夫子最后一批弟子中的一员。

登上慎独楼是拜在夫子座下的基本条件,登上了慎独楼的学子,才能入得了夫子的法眼,夫子从登入慎独楼中的这些人中会选择十二个弟子,作为最后一批关门弟子。

回到在书院的宅子。

杨越山早已回梁国的家过年了,陈乐天喃喃道:“也不写封信回来,真是狼心狗肺,白费我花口水劝你回家。”

杨越山已经好多年没回家了,因为家中子弟你争我夺的场景,他看的厌倦了,所以当初才离家拜入草庐。

但他还是想家的,尤其是过年时。

陈乐天看穿他的心思,就劝他回家,劝他不要跟家里兄弟争,都是小事儿,多学点本事跟外人多争点来,才是真本事。

杨越山这才想明白,提前几个月就往梁国赶了,要早点回去跟家里人过个久违的团圆年。

陈乐天待在属于他跟杨越山两个人共有的宅子里。坐在他自己的书房中,环顾四周,倒有种孤寂感。杨越山现在要是在这,肯定罗里吧嗦跟他说个没完。一会要教他道门法术,一会要教他道门心法。

梁国草庐,在陈乐天心中,一直都是抠门无比心思千万的那类门派,没想到居然能出来个杨越山这种堂堂正正的正人君子,真是野鸭群里出了个白天鹅,难得的紧啊。

陈乐天想了会杨越山,笑笑,提起笔,研磨,开始临帖。王羲之的快雪时晴帖有好几个月没临了,但是这一下笔,陈乐天就觉得很顺畅,一气呵成写完,仔细瞅瞅,竟然还进步不少。看来用剑的人有几年不拔剑养着剑意,待时机成熟,拔出剑就会进步很多的这种法子,还是有道理的。

剑意可养,这笔意也可以养啊。几个月没练,光顾着在武当修行,以及处理各种事情,反而书法水平进步了。

“写这什么玩意儿,快快盖上!”忽然耳边传来声音。

陈乐天抬头一看,原来是夫子大弟子王轻鸿,陈乐天道:“怎么进来都不敲门的,王师兄你这也太没礼貌了吧,另外,当着我的面说我写的字不好,也太没礼貌了吧。”

王轻鸿笑道:“不当着你的面说,难道在你背后说吗。”

第一百九十二章 担起责任

王轻鸿对于陈乐天在武当的修行,了然于胸。所以他早就想来找陈乐天了,奈何陈乐天回来后在家里忙了很久。

至于那场邀请了新一届青天阁学子的盛大豪华的宴席,王轻鸿其实有点想去,但奈何他不符合条件,他不是新一届学子。

所以今天,陈乐天刚回到书院的家,王轻鸿就找来了。

他要看看陈乐天在武当的修行成果如何,他想看看武当掌教的太平心法在陈乐天身上是什么样。

所以他来了。

王轻鸿伸出手,搭上陈乐天的后背。......

《修行在大宋》第一百九十二章担起责任

修行在大宋

第一百九十三章 累啊

皇宫大内西北角,曾经的烟火宫。

年轻的帝王终于还是没忍住,今天第二次来到这座从外面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宅院里。

大将军在结束完火器研究院的事情后,离京回北军驻地前,曾多次对圣上有言,火器研究院还是要少去,那里还是很危险的,万一出现剧烈爆炸伤了龙体就不好了。陛下隔个几天去一趟倒是可以,千万不要去多。

圣上自然也知道其中利害,但总是很难控制自己想要走进这座宅院的**。

所以这天下午,上午刚来过的帝王,下午就控制不住又来了。

随行太监想劝几句,但还是没说出口。圣上会带来这里的,当然是心腹太监,护卫,自然也是心腹护卫。

一个太监三个护卫,在守卫的跪拜中,走进了大门。

帝王背负双手,像散步似的在宅子里慢慢走着。逛了一圈后,还是来到了军师处。

帝王看到几个人正聚在一起趴在桌子上看着什么。帝王也走过去凑上去看。

原来是几张图纸。帝王跟着众人一起看,看着看着,帝王不禁咦了一声,道:“这是个什么东西?怎么从来没见过,也没听过,是山海经里的神兽吗,不像啊”

本来都在埋头忙着自己事儿的众谋士这才注意到,皇上来了。于是纷纷跪下磕头。

“起来都起来,忙你们的。”圣上微微皱眉,对于这种很好的认真的学习的气氛被打破,有些不高兴。

众人也不多礼,皇上说起就起来,谢了声恩,就都起来继续各忙各的了。

圣上每次来都是这样,他们跪下磕头,圣上就很不爽,他们一忙,不理圣上,圣上就兴致勃勃。

陈乐天的幼时同窗师从善拱手回答帝王的问话:“启禀皇上,这些图是一种武器的图。”

帝王认真的看着图,道:“此物形如烧火棍,怎么杀人呢?”

师从善道:“陛下请看,此物在这里有个可以动的机簧,按下这里

,便能从上面这个铁管里发射出东西。”说着,指着另外一张图片上手指头粗细的杀人铁弹,道:“这个东西里,也有火药。”

帝王点点头,放下手中图纸,陷入沉思。过了半晌,又问:“这种东西在哪?”

师从善道:“臣也不知。”

帝王哦了一声,又翻看了桌子上摆放的整整齐齐的纸,上面都是各种闻所未闻的东西。

帝王心痒难耐,恨不得立刻把李戎生捉来拷问一番。并且要把那个首倡者也抓来。

奈何早就与李戎生说好,先不让那人露面,帝王一言驷马难追啊。

压下心中的强烈**,帝王又在里面转悠了一个多时辰,才出来。

往书房而去的路上,帝王对身边的心腹太监道:“小德子,有什么想法吗?”

心腹太监本来就弓着的身子弯的更低了,道:“回皇上,小德子方才在里面没敢乱看呢,但是听陛下跟那些人说话的内容来看,小人觉得,这火器局乃是功在千秋的事啊。”

帝王笑笑道:“不要把我说过的话再重复了,说点你的真实想法。”

心腹小德子想了想,道:“那小人就说了。小人以为,大将军恐还有藏私。”

帝王眉头一皱,随即释然,道:“就你狡猾。”

“奴才惶恐。”心腹小德子躬身道。说圣上知道的事,说自己心里的话,前者是保身之道,后者是取死之道。但前者有敷衍圣上的嫌疑,小德子说的这句‘大将军恐还有藏私’,却恰好又是圣上知道的,又是自己心中的话,最好不过了。

对于身边心腹这点明摆着的小心思,帝王也不好责怪。小德子跟着他从小到大,还是太子时,小德子就拿命去照顾他。他也不好过多要求。

帝王甚至曾经听西洋来的人说过,有种可以让男人那-话-儿再长出来的灵丹妙药,帝王甚至亲自派人去西洋寻找,就是想让小德子做回男人,然后让他做个官。

但后来登基为帝后,想想曾

经年少时的这个想法,才觉得很是可笑。

小德子不认识字,六岁就阉了被送进宫。成天伺候帝王家。

就算恢复了男儿身,放到外面,又能怎么样呢?小德子恐怕这一生都学不会挺直腰杆中气十足的跟人说话了。不懂谋生的任何伎俩。

所以啊,曾经那个想法,太可笑了。把一只自幼生长在笼子里的鸟,放出蓝天,它可能不到三天就会饿死。它只会在笼子里过活,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了。

回到书房,帝王拿起笔。小德子赶忙上前研磨。

帝王坐在桌子前,盯着雪白的宣纸,沉思片刻,沾墨落笔。

小德子瞟了眼纸,发现并不擅丹青的陛下居然画起了画,这可是从来没见过的。

陛下常说,画,只是小道,帝王学画,就是不务正业。

“小德子,你看我画的如何?”帝王画了一会儿,忽然道。

心腹太监看了看,顿时不知该怎么回答。宣纸上寥寥几笔,勾勒出来的有点像是一根烧火棍,确切的讲,这个烧火棍身上还有类似于树枝样的东西。反正说不清到底像什么。还有就是陛下的画,实在是不敢恭维啊。心腹太监愣了好一会儿才道:“陛下的画,高深莫测,奴才才疏学浅看不大懂”

“哈哈。”帝王大笑,然后把纸撕得粉碎,扔进旁边的桶里。

他只不过忽然心血来潮,想起那柄可以杀人于几里外的精妙武器,也想学着把它画下来。奈何从小到大提笔作画的次数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的他,实在是不适合画画。

瞥了眼小德子,小德子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好玩。明明觉得朕的画很差,却又不能明说,挺累的似乎。

不过帝王转念一想,这人呐,只要活在世上,就没有轻松的时候。除非你满足于当下,满足现状。对于手上的事,也不想如何尽职尽责,就抱着混一天是一天的态度,那你就不会累。

但凡想要做点事情的人,就必然会累。

第一百九十四章 登楼

陈乐天再次来到慎独楼。这个形似从天而降的大鼎,却是个有盖子的大鼎。

陈乐天看到在慎独楼的最高层,站着安师,安师身边站着王轻鸿,两人不知在说着什么。

陈乐天很羡慕也很佩服。

慎独楼只有书院的大宗师,还有十二名夫子亲传弟子,知晓它有多么可怕。

能登上慎独楼,那就能算在书院里是个名角儿了。

所以陈乐天也知道,自己能不能真正的成为一个有未来的修行者,就看能不能登上慎独楼了。

这是现在他所要面对的重中之重的事。

形如大鼎,但是带有盖子,仿佛从天而降。

他仰头而望几十丈的慎独楼。

楼上的王轻鸿朝他挥了挥手,陈乐天大声道:“师兄,您稍等些时日,咱们在楼上喝酒。”

王轻鸿也大声应道:“好的。”

陈乐天就喜欢王轻鸿这样的信任他,一个真正的天之骄子,真把他陈乐天当成个前途无量的人,这种感觉真的很好啊。

朝慎独楼上的王轻鸿竖了竖大拇指,然后低头绕着慎独楼开始走。

花了一个时辰,把慎独楼绕了一遍。慎独楼四条楼梯,像鼎的四条腿。

四条高高的楼梯,陈乐天光是望一眼,就有种晕眩的感觉。这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是一种从来都没有过的感觉。这段时间,他一直在考虑,为什么慎独楼是这种造型,为什么会给人这种感觉,奇怪得很啊。

难道这慎独楼中有什么可以摄人心魄的东西?

怎么想也想不通,于是陈乐天决定先登楼再说。

说干就干。

摸摸身上,并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那就行了。若是身上带了值钱的东西,一会进了慎独楼,变得失去意识,可能会丢了。

陈乐天往慎独楼四条腿中的其中一条腿下一站,举头看看楼上与他相距甚远的王轻鸿和柳师,大声道:“我来啦。”

楼上栏杆前的安师和王轻鸿都摇头笑。估计

是觉得陈乐天登楼前似乎什么准备都没,还能用一副我说来就肯定能上来的自信语气说话。

陈乐天也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看,低头开始一阶一阶往上走。

有两百多阶才能走到门前,可见这慎独楼有多高。

陈乐天一步一步踏的很小心脚步很重,并且他在走的时候,尽量忍着不往上看,只看脚下的台阶。

就像在爬山,人在爬山的时候,如果总是抬头往上看,会格外的累,最好的方法是专注于脚下的每一步,一边走一边心中想的别的事,转移注意力,这样疲惫感就会减轻一些。

陈乐天这样走了大概三十多阶,开始有些喘了。这就很奇怪了,以他现在的修为和体力,不应该走这么点台阶就喘。但是事实就是如此,他从一开始的有一点点喘,又爬了十几个台阶,更喘了,又爬了十几个台阶,又更喘了。好像已经爬了几千个台阶似的。

他不禁停下脚步,左右看了看,这一看不要紧,立刻让他的脑袋开始迷糊了。

在两边一人多高的墙壁上,画了各种各样的画。有人物画,有鸟兽虫鱼画,有山水画。人物里面有各种各样的人物,有儒生,仕女,禅宗和尚,道门真人,墨家弟子鸟兽虫鱼有,山海经中很多常人难以见到的东西也有,山水中除了现实中有的各处风景名胜,还有天庭天宫,地狱等乱七八糟的东西。

可以说,画中应有尽有。

陈乐天一看这些图画,整个人的意识就开始涣散了。而且还是以一种他自己根本没有发觉的方式开始溃散。

只一炷香的时间,陈乐天就双目无神的转过身来,开始往下走。

走到地面,然后吧嗒一声,晕了过去。

上面的王轻鸿似乎早已料到,从距离地面上百丈的高楼上飘然而下,来到陈乐天身边。

“乐天,起来。“王轻鸿隔空以真气拍了陈乐天一掌。

陈乐天茫然的睁开眼,看见王轻鸿,道:“咦,师兄你在干嘛?”

王轻鸿道:“你看看你自己在干嘛。”

陈乐天爬起来,看看自己,再抬头看看慎独楼,挠头道:“我不是正在爬楼梯吗,怎么下来了?”随即反应过来,自己跟无数个想登慎独楼的修行院学子一样,登楼失败。

“过去多久了?”陈乐天对于自己下楼的过程,脑袋里一点印象都没,只能想起来自己爬到大概五六十阶时,站那歇了歇,然后随便看了看两边墙壁上的画,然后发生什么就不知道了。

“没一会而已,你转身下到下面,然后晕过去,大概只有半盏茶。”王轻鸿道。

陈乐天点点头,回头看着巨大而高耸入云的慎独楼道:“没事,不急,我有的是时间跟它慢慢耗。”

当天晚上,陈乐天就住在了书院自己跟杨越山的宅子里。

到了夜里睡着后,他又双眼木然空洞的从屋里走了出来,一直走到慎独楼附近的不器池边,衣服也不脱,跳进池子里,游了半个多时辰,然后湿漉漉的爬上来,回去就这样浑身是水的钻进了被窝里。

第二天天还没亮,他就醒了。眼睛一睁,他猛地坐起来,摸摸床褥上全是水。这大冬天的,外面的积雪还没化多少,一连打了三个喷嚏,轻叹一声下床,换衣服,换床褥。

边做着这些边喃喃自语:“幸好不器池里的水清澈干净,不然老子还要洗个澡。”

不器池里的水向来比其他地方的池水要寒冷好几倍,这又是寒冬腊月天,饶是陈乐天真气护体,也差点染了风寒。

到了第二天晚上,陈乐天想了个法子,把门上了好几把锁,然后把钥匙都从门缝里扔了出去。但是当晚,他又重演了昨晚的场景,只不过是从窗子出去从窗子回来的。

第三天晚上,陈乐天又想了个法子,他从屋子里叮叮当当用木条把但凡是人能钻出去的空当全部钉上,拍拍手欣赏了下自己想超群智慧,然后上床睡觉。

但是天不遂人愿,当晚,他爬上了屋顶,从屋顶跑去不器池又游了一个时辰后,再从屋顶回来了。

第四天晚上,他放弃了,什么都不做直接睡觉。

第一百九十五章 反其道而行

陈乐天这是反其道而行。

当一个人发现他总是钱包被偷,他该做什么?当然是想方设法保护自己的钱包,加固钱包,多找几个护卫,反正就是一条路:不让小偷再有可趁之机。

但是,陈乐天反过来做。

挣扎了好几天都没用,还是每天晚上迷迷茫茫的跑去不器池中洗个澡,然后湿漉漉的爬回来。既然封闭门窗无用,那就干脆不做这个努力了。

大门洞开,门窗敞着。

而且他睡觉的时候没穿内衣,专门去买了一套适合下水游泳的衣服穿着。

钻进被窝,安安心心睡去,夜里还得去游泳,所以先得好好睡一觉呀。

而这天晚上,没有例外,陈乐天果然没有逃过宿命。午夜丑时,他再次起床了,顺着大开的大门,走到了不器池旁边。

站在不器池边站了一刻钟的时间,然后像条鱼一般,纵身跃下。

不器池的水有多冷,这么说吧,外面的小池塘在冬天都会结冰,但不器池不会,不器池中的水永远不会结冰,不管外面有多天寒地冻。

当天晚上,有两个住在不器池旁边的学子晚上出来尿尿,看到了在池子里游泳的陈乐天。

陈乐天现在的容貌,在青天阁新一届的学子中,几乎是人人都认识的。因为前些日子才刚刚结束的宴席,他陪了三百多桌同学们,每一桌一杯酒。所以大家都知道他的样子。

这两个学子正在一棵树后面尿尿,听到有水声,歪头一看,是个人,于是便好奇的走进,借着月光一看:“咦,这不是陈师兄吗,师兄你在做什么?”

“”陈乐天仿佛没听到,认真努力的游泳。

“陈师兄?”同学又喊了几声,见陈乐天还是没反应。两人这就有些奇怪了,而且看陈师兄这个表情不大对劲,于是两人便准备下水去把他捞上来。

正准备往下跳,安师忽然出现在旁边。

两人赶忙行礼:“安师好。”

安大宗

师看着在不器池里狗刨扑腾的陈乐天,对两个学子道:“他前几日去登慎独楼了。”

两同学愣了下,随即反应过来。原来是去登慎独楼了,登楼失败的标志就是要在不器池里洗半个月的澡,风雨不误。两位同学再行礼:“那没事了,安师我们告退了。”

安大宗师点点头,两个同学小步离开。

安大宗师虚空一指,点在陈乐天头顶。陈乐天半个脑袋浮在水面上,被安师这么一点,头就沉了下去,然后过了好一会儿才又浮起来,张着嘴大口呼吸。

而陈乐天做了个梦。

梦中,他穿过一片长长的黄沙戈壁,口渴至极,喉咙冒烟,浑身无力,就这么机械的走着,忽然,眼前出现一个大水塘。

他兴奋的跳下去,尽情的享受着长久干渴后忽然得到水的幸福感。这种感觉是世上最美好的感觉,当你极度的缺乏一种平日里唾手可得的东西,比如空气比如水,然后忽然又得到了。那是一种觉得自己能喝一池塘水的痛快感。

游着游着,忽然,风云变幻,荒漠里忽然刮起了狂风,沙尘暴转眼变至。陈乐天被狂风吹得只得将自己埋进水底下,以此躲避风沙的侵袭。

在水下憋着气,等待风暴过去。

一二三四五陈乐天在心中默默数着时间。到后来,每一瞬都是巨大的煎熬。但是陈乐天自认为自己的意志力是很强大的,继续憋,一直憋。

终于,意识开始涣散,再也憋不住,再不冒头呼吸,他就要呛水进肚了,他就要被淹死了。

当头冒出来之后,天地间的风暴已经过去了。天蓝地黄,又恢复到之前的样子,好像这场风暴从来就没有来过。陈乐天大口的呼吸,跳进这个水塘前,他像个渴死鬼,现在露着头在水面上的他,张大嘴竭力呼吸的样子,又像个憋死鬼。

而梦外,安师看着陈乐天微微一笑,转身走了。今夜是他值夜,他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就走到了这不器池旁,看到了陈乐天。

安师当然没有料到,武当掌教李玄同会把太平心

法传给他。

当安师和柳师得到这个消息时,他俩不约而同的,心中都涌起一股不太舒服的情绪。就好像自己正在猪圈里挑挑拣拣哪条猪好,结果还在对比时,另外有个人忽然指了指他们这条猪说就要这个了,然后还把银子给了。

这他娘的就尴尬了。

不过所幸的是这另外的一个客人跟他们是一个家族的。另外,毕竟是他们先到的猪场,因此他们还是有机会的。

而且这头猪对于他们这头原来的东家还是很忠诚的。

一心想要成为夫子最后一批关门弟子的陈乐天开始登慎独楼了。能不能登得上,安师心里其实也没底。毕竟从过往的情况来看,很多初到书院的学子,天赋异禀,修为也不低,但就是登不上慎独楼。千百次的尝试,最终依然是无功而返。

但是安师心里没底归没底,不过这只是从常理上来说的。若是从陈乐天的心性来看,安师的心里又有底许多,因为陈乐天足够拼命,那是一种真正的拼命,不只是嘴上说说,不只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是透入骨子里的一股劲,然后再扎扎实实的落到实处。

不过看到陈乐天穿着专门游泳的衣裳,在水里游来游去,安师有一种这小子真可爱的感觉。

安师忽然想到自己如今流落在外的儿子,跟陈乐天差不多大,没陈乐天这么上进,但也不差。

想想也是可笑,那小子至今都不知道,他最崇拜的青天阁大宗师里,有他爹的名字。他要是知道了,恐怕就不会再生他这个爹的气了吧。也不会觉得他爹把他放到外面,不给回京,而生气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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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乐天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来了。

身上被窝里全是水,很冷啊。他赶快爬起来换了衣服和被褥。

换被褥的时候他在想,今晚就不铺被褥了,好几床被褥都没干呢。今晚就直接睡床,也不盖被子就行了。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为了什么

陈乐天找到光头王虎生师兄和八字胡贾八筒师兄,再次更加具体的询问他们当初登慎独楼时的情形。

两位师兄在陈乐天被派去武当修行前,就跟陈乐天说过它俩的经验。现在又说了一遍。上次所言的侧重点在于登慎独楼的过程,而这次的重点则在登楼失败后的情况。

他们登楼失败后,都是跟别人的情况一样,连续半个月,每天晚上如梦游一般跳进不器池,然后在水中或是游泳或是安静的待会,然后再浑身湿漉漉的回到自己的住处。

半个月,夜夜如此。

而且在这期间,他们试过整夜不睡觉,就坐在屋子里,但是没用,坐着坐着他们就会睡着,然后再次重复那个过程。

后来据说有其他同学,晚上干脆就不住书院内,跑到青天阁外面睡。哎,这样的情况下,当天晚上就不会发生这种事儿了。

但是,只要一回去书院住,就一定会在晚上睡着后跑去不器池洗澡。

后来大家都在想,这个不器池,为什么叫不器池,很简单啊,登楼失败的人都是不成器的人,所以这个池子里,尽是那些不成器的人,所以叫不器池。

当然,这种解释在传到教习们耳朵里后,教习们经常以此来骂学子们。说你们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歪才倒是有几分,但是有何用?那不器池是在告诫你们,君子不器,你们个个都成器了,才是大大的不成器啊。

这种拗口的话要是放到外面,那肯定有很多人不明白,但是在青天阁里,这话的难度就算很小的了。

所以大家玩笑归玩笑,只是在登楼失败夜夜去不器池里洗澡时,才会感慨那是个盛不成器人的池子。这是一种玩笑话,是一种无奈的抱怨而已。

光头师兄告诉陈乐天,当年他们可是试了整整一年,所以整整一年,他们几乎每天晚上都要去不器池洗个澡。

陈乐天沉思良久,问光头师兄,夜里睡着后去不器池梦游一番,这个过程第二天醒来还记得哪

些?

光头师兄和什么师兄说,什么都不记得,连梦都没有。

陈乐天紧接着又问,一丁点梦都记不得吗?

两位师兄都点头。

陈乐天点点头,又去问了几个别的往届师兄,他们说的也基本上差不多,只要是登楼失败者,所言基本如此。无梦。

陈乐天心中有些窃喜,别的失败者都没有梦,但我却有梦,这是不是证明我肯定会是个成功者呢?一定是!

自我陶醉是一件能力,陈乐天似乎就很有这种能力。

然后,陈乐天又去问王轻鸿,说自己昨夜虽然也去了不器池,但做了个梦,先是梦到自己在荒漠戈壁中走,快要渴死了,然后忽然发现一个池塘,然后跳下去了,后来又发生了沙尘暴,然后自己在水里憋气躲沙尘暴,然后差点憋死后出来了,然后走上了岸。然后就醒了。

王轻鸿想了想道:“然后你想问什么?”

陈乐天道:“我打听过了,他们那些登慎独楼失败的师兄们,他们都没有做梦。”

王轻鸿笑道:“那你问我就问错人了,我也没做梦,而且我也没失败过,我第一次登楼就成功了。”

陈乐天忽然想起来关于王轻鸿当初登慎独楼的传说,第一次就成功,然后直接在楼上一夜入春境。拍拍脑袋道:“不好意思,像你这种天才,不应该来问你。”

王轻鸿哈哈大笑,道:“这你可以去问凌云师弟,他当初失败了好几次,才成功的。不过凌云师兄还有大半年才能回来,你恐怕等不及了,只有小半年夫子就要开始确定十二弟子的人选了。”

陈乐天摇头叹息道:“师兄,你别高兴。从内力上来说,你恐怕并没有我的内力深厚,毕竟我体内有武当掌教的太平心法,这可是能够以一人之力独挡三千魏国精兵的内功啊。”

王轻鸿竖起一根手指,对着陈乐天轻轻摇了摇,然后一脚就把陈乐天踹飞道屋顶上去了。

陈乐天躺在屋

顶的厚厚积雪上默默无语两眼泪,看着白蒙蒙的天空。

看这天应该还有雪要下。汴京城今年的这第一场雪来的有些晚,但很大,不知今年还有几场雪。

这是陈乐天阔别家乡五年,又再一次经历家乡的冬天。

这个冬天,跟当年父母离世的那个冬天,似乎没什么区别,但又有太多太多的不同。

父母不再陪在他的身边,爹娘只在梦里无数次的出现。刘老先生已经离开了汴京城,去完成他游历天下的儿时梦想。他也不再是当初那个人人皆怜爱的小陈乐天了。

不知道爹要是还在,看到他现在这样,是会高兴呢还是会不高兴。爹爹应该会不高兴的。因为他为了名为了利在活着。他不顾一切的要去修行,不就是想做那天下前十甚至天下第一吗。秋实客栈教给秦铁牛打理,不就是为了日进斗金吗。

他去花重金讨好武当诸位真人,不就是为了真人们对他更上点心吗。他去求武当三师兄的丹药送给安师和柳师,不就是为了安师柳师更看重他喜欢他吗。

他想着这些,忽然坐起来,惊出一身冷汗,后背发汗沾衣。

他忽然觉得自己自从回京后,做的每一件事都带着太强烈的目的性了。

这种唯利是图的做事方式,说好听点,叫做目标明确,条理清晰。说不好听点,就是商人心态。

而且这种心态,要看目的是什么。

如果一个官员,他以造福百姓为目的,那这样,他目的性强就是好事,是应该的。

但陈乐天觉得,自己的目的是自己得名得利,那就可怕了啊。

这么多年圣贤书白读了。

刘先生要是看到现在的自己变成这样,不知道会不会想回来把自己揍一顿。刘老先生曾经无数次教育过他,人生一世,草木一秋,名利皆是浮云,你这一生,应该努力为百姓为天下做些事,那才叫本事,懂吗?

第一百九十七章 要过年了

登临慎独楼有多难,难于过蜀道,难于上青天。

接下来的十几天,陈乐天每天晚上都尽量在前半夜睡个好觉,以备下半夜在不器池里游泳的姿势能更英俊潇洒些。

之后每天晚上的梦游不器池,他都要做梦。

而且梦中的情境不只有荒漠戈壁,也有在一望无际的大草原上游走,也有攀登云贵的高山险峰,当然,也有光临江南水乡的温润水气。甚至大雪山之地。

这些林林总总的,很多地方他都只听说过,但从没踏足过。

今天是腊月二十八。再过一天就是大年三十了。

青天阁正式开始放假,这场假要一直放到正月十五之后。

其实在吃过陈乐天请的那场宴席之后,很多学子都开始相继回家了。

也亏得大宋道路发达。

大宋道路的发达,不只在于驿路,其他普通百姓常走的路也修的很好很通畅。

这才导致很多家距离汴京城有千里之遥的学子,敢于在腊月过了一半才动身回家。

因为道路通畅,只要不惜花钱,不管是乘车还是骑马,中途不停换马就是了,即便是千里之途,十几天也足够到家了。只是人会比较累而已。

而青天阁这些学子,基本上就没有手无缚鸡之力的人,修行院的学子就不用说了。单说六艺的普通学子,礼乐射御书数,射御两项,就需要很好的体力才行,否则根本就考不进青天阁。

至于像大胖子这样的学子,不是说完全没有,但数量不多,而且这也是建立在礼乐书数四项强过别人很多,才能把射御缺的补偿回来。

所以诸位学子们,千里范围内的,基本都是提前半个月开始往回赶。

到腊月二十八这天,青天阁里的人基本上已经走得差不多了。还没走的,都是家在京城的京城人士了。

学子们最羡慕的,就是京城本土的学子。

对他们来说,上青天阁就是在家门口上学,真的很有优越感啊。

这天,陈乐天简单的把屋子

里打扫了一遍,然后去教习宿舍楼外转悠着。

有大概一半的教习回家了,剩下一半教习,早在很多年前,就定居在了京城,如今也是京城本土人了。

陈乐天看到了胡教习,赶忙上去打招呼。

作为考试时就把陈乐天揍了一顿的礼科胡教习,看到陈乐天,笑着道:“乐天怎么还没回家?”

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个精致的小暖壶,递给胡教习,道:“胡老师,这是学生从市集上淘到的小玩意儿,不值钱,但很实用,我听说您老寒腿,这个可以随身带着。”

胡教习也不客气,接过暖壶塞进袖里,道:“你现在可是书院的大名人了,比我们这些教习有名多了。”

陈乐天听胡教习语气似乎有些不善,赶忙道:“胡老师哪里话,我们学生间互帮互助,是应该的嘛。”

不是所有人都能被陈乐天三言两语糊弄住了,比如说胡教习。对于陈乐天宴请这一届所有学子的举措,胡教习是不喜欢的,胡教习看着陈乐天道:“还是少拉帮结派,用自己的行为和道义,自然会有很多人会信任你帮助你,而不是用这种表面的东西。”

陈乐天心想,您教的礼科,不就是表面的东西吗。没有表面的东西,哪有内里的东西。所以对于胡教习的这番话,他听了后并没有称是。

胡教习看出陈乐天的不认同,又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你要知道,表里表里,表和里是相辅相成的两个东西,你不能不在意表面的东西,但也不能过于在意表面的东西。我教礼科,不只是教你们表面上应该怎么做,而是告诉你们,礼和仁义之间的关系。”

陈乐天想了想,还是不认同胡教习所言,于是就还不说话。

胡教习忽然怒上心头,抬手就要揍。

当陈乐天引颈待揍的时候,胡教习抬起手又缓缓放下了。自嘲的笑了笑,道:“哦,我差点忘了,你现在是武当李掌教的弟子了,不能随便打了”

陈乐天听这话心里咯噔一下,正准备出言安慰两句。忽然,胡教习抬脚踹出,以陈乐天

根本看不清的速度一脚把陈乐天踹的站立不住,咕噜噜的滚出去十几丈远。

然后胡教习拍拍衣角,道:“但该打的时候还是要打的,毕竟你是我青天阁弟子,不打不成材啊。”

说罢,胡教习转身往回走,边走边道:“不过我很喜欢你这种居然敢把不服气写在脸上给我看的学子,够劲!”

待胡教习走的看不见人影,陈乐天才拍拍屁股爬起来。

胡教习作为礼科有名的教习,其能力是有目共睹的。方才,胡教习那一脚过来,陈乐天根本一点反应都没。

也根本反应不过来。

离开书院在武当修行几个月,他的进步也是有目共睹的。现在的他,放出去在一方州县里,也能坐上武道势力的一二把交椅。

但是方才,再一次面对胡教习的毒打,他却还是跟考试那天一样,没有任何反抗的机会。

蚂蚁和一只狗在老虎面前,同样都是没有丁点机会的。陈乐天现在就是这种感觉,他觉得自己现在还不过是从一只蚂蚁成长成了一只狗而已。

而胡教习就是那只老虎。

陈乐天摸摸自己身上,叹道:“胡教习是大好人呐。”每一次揍他,都不伤筋动骨,虽然威势很大,但连块皮都没破。

又在教习宿舍群转悠了一会,看到了安师。陈乐天走上前道:“安师,你过年不回家吗,我听说你家是明州的。”

安大宗师点点头:“不回去,十几年没回去了,也不想回去了,而且你们虽然放假了,但书院里事情还有很多。”

陈乐天道:“安师也应该放松放松,每天这样不好。过日子嘛,何必这么累,开心就好。”

安大宗师笑笑,脸上罕见的露出疲态。

陈乐天道:“弟子可不会像你们这样,弟子一旦有所成就,就不会再这么努力了,弟子要是到了你们这个年纪,早就开始每天过自己想要的生活了。”

安大宗师又是笑笑,比划一个手势,然后道:“当你养成了习惯,你就闲不下来了。”

第一百九十八章 看见老师逛青楼

腊月二十九,陈乐天在家里。

早早起来,打了个拳,打了个坐,然后派人去把李家兄弟和李萱儿接来。

李家两兄弟高高兴兴的拽着李萱儿来了。李萱儿提出质疑,说家里还有好多事要做,要准备年夜饭,要打扫卫生,来秋实客栈干嘛。

李金说:“你个小丫头知道什么,姑爷叫我们去过年,我们乖乖去就行了,在他那过年多好。咱们自己在家过年有什么好的,冷冷清清的。”

李萱儿只能红着脸不说话,她还能说什么呢,父母之命无法抗拒。

然后陈乐天又去大将军府,通知李通一声,明日来吃年夜饭。

接着又自己跑去青天阁,找到胡教习和安师,让他们明日来吃年饭。他俩当然是拒绝的,但陈乐天不由分说,说反正书院里事情多到一天当两天用也做不完,歇一天不做也没什么了,二位老师明日若是不来我就把年夜饭搬到这里来吃。安师和胡教习无奈,只得点头答应。

最后陈乐天想了想,又派人去给杨越山在外宅处的管家通知一声,让他明日来吃饭。

这管家正在家中独坐,想念着远在梁国的妻儿,骤然见陈乐天派人喊他明日去吃饭,惊喜交加的眼泪都要下来了,自然是千恩万谢点头答应。

下午的时候,陈乐天带着李萱儿出去走走。

前些日子那场大雪,至今尚未化完。不过汴京城的各条主干道上,早就派有专人去清扫,所以这些主干道上都是干干净净。只是很多无人清扫的小道上,深的地方积雪还有三四寸深。

陈乐天也不问李萱儿想去哪,就带着他在城里转悠。

不知怎么的,转悠到燕归巢门口,陈乐天指指燕归巢的大牌子笑道:“萱儿,我准备有空去这里瞅瞅,听说里面有很多美女哦。”

李萱儿撅起嘴道:“全天下的人都知道里面有很多美女,你从没去过吗?”

陈乐天指天发誓,说确实从没进去过,主要是身边的大人物

们都太有德了,对这种地方没兴趣。总不能让掌教师父带我去吧,总不能叫大将军带我去吧?总不能叫胡教习带我去吧?

正跟李萱儿开着玩笑,陈乐天忽然看见柳大宗师从燕归巢的大门里走出来,身边还有几个一看就是非富即贵的中年人。

几个人有说有笑的在老鸨子的热情欢送下走出大门。

陈乐天赶忙拉着李萱儿转过身面对着一个卖廉价首饰的小摊贩。

“怎么啦?”李萱儿奇怪的问。

“别说话,别回头。”陈乐天拿起一面扇子,遮住脸,小声道。

这他妈的就太尴尬了,逛街发现自己的老师在逛青楼,还是大早上的,这要是被柳师发现,估计要被灭口。

“乐天。”陈乐天忽然听到柳师熟悉的声音。柳师拍了拍他的肩膀,在他身后喊他。

“这什么癖好?”陈乐天只得转过身,心想,我都装作没看到了,您老反而主动打招呼?但还是恭敬对柳师行礼:“柳师好。”

柳师嗯了一声,偏偏头看了看李萱儿,笑道:“这位是?”

陈乐天道:“这位是我未过门的妻子,叫李萱儿。萱儿,还不见过柳师。”

“小女子见过柳师。”李萱儿福了一福,觉得眼前的人好面善,想了想,忽然想到,原来是画像挂在青天阁大门口宗师石上面的柳大宗师。

柳大宗师对李萱儿露出灿烂的微笑,道:“果然标致无双,配陈乐天,委屈了。”其实上次陈乐天逆势入春境那次,柳大宗师就在屋子外,他早就知道这女孩儿是陈乐天喜欢的女子。

陈乐天气的脸蛋疼,道:“柳师,请问您这么一大早的,怎么从那里面出来了?”

柳师瞪了他一眼,道:“我是陪朋友,没办法,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你以为我是你吗,整天这么闲。”

“是是是,学生知错了。”陈乐天点头拱手认错。

一旁的李萱儿忍不住掩嘴笑。

柳大宗师对李萱儿道:“李姑娘,乐天这小子不成器,上次要不是你,他也入不了修行境。我跟你说,以后你可以多鞭策他,最好天天揍他一顿。”

陈乐天心中气闷,心想,我好心好意躲起来避免你尴尬,你却来拆我的台,早知道我一开始就应该大喊一声,让旁边的人都知道,堂堂青天阁柳大宗师来逛青楼。

柳师又数落了一番陈乐天,然后跟朋友一起扬长而去。陈乐天在后面咬着牙小声道:“这仇迟早得报!”

李萱儿看着柳师渐行渐远的背影,喃喃道:“柳大宗师好英俊啊”

“英俊个屁!”陈乐天在李萱儿精致丰润的屁股上轻轻一拍道:“他就就喜欢埋汰我,回头我把太平心法化用后,定要好好教训一下他,让他知道什么是长江后浪推前浪。”

李萱儿这还是第一次被陈乐天这么轻薄,顿时脸如红霞,脑袋一片空白,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道:“乐天哥哥这大庭广众之下,你怎能怎么如此”

“哈哈。”陈乐天一副奸计得逞的表情,大笑。

那个摊主被两人打情骂俏搞的有些烦,出声道:“我说二位,您到底是买不买,不买就别在这挡别人买行不行?”

陈乐天朝那个中年摊主撇了撇嘴,拉着李萱儿走了。

走着走着,居然又一次见到柳师跟一群朋友进了另一家青楼。这家青楼跟燕归巢比,档次差的就多了。若是把燕归巢比作青楼中的帝王,那这座青楼顶多只能算是六部侍郎。

看着他们大摇大摆的走进青楼,陈乐天很是疑惑。不过片刻之后,他就醒悟过来了。柳师的这些朋友肯定是在做什么重要的事,而非单纯的只是逛青楼。柳师的朋友,跟柳师的地位自然是不会差太多的。他们这些人,要说喜欢逛青楼,那是绝不可能的。

修炼到这种境界的人,除了天生就喜欢女人的以外。正常的,除了必要的身体所需外,基本是不会对逛青楼有兴趣的。

第一百九十九章 把你报仇

两人转到东市,李萱儿一到这儿,就想起上次爹爹和二叔在此地被揍的事,有些不开心。

陈乐天看出她的不开心来,问她怎么了,她不愿意说。陈乐天再三追问,她才说了。

陈乐天说,好,我现在就去把你报仇。说着,就拉起李萱儿来到漕帮公子蒋天的府前。

门口的管家已经认识了陈乐天,赶忙上来行礼。

恰好碰到秦铁牛带着几个护卫从里面走出来。

秦铁牛看到陈乐天和李萱儿,招呼道:“咦,你们怎也来了?”

陈乐天道:“谈的还开心吗?蒋天在里面吗?”

“在在,未知陈兄驾到,弟弟有失远迎,失礼失礼。”蒋天从里面走出,对陈乐天拱手道。

陈乐天道:“铁牛你先走吧。”

秦铁牛哦了一声,朝蒋天拱拱手,带着侍卫走了。

“陈兄请。”蒋天做个请进的手势。蒋天自然是一开始就看到了李萱儿,现在他可不敢再对李萱儿有什么想法了,当初只不过是见到美女,所以想多说几句话而已,其实也并非就想轻薄于他。

陈乐天脚下不动,对旁边的李萱儿道:“看我给你报仇。”话音刚落,就照着蒋天的屁股踹了一脚,这一脚,直接把蒋天从门口踹到了院子里,踹出了十几丈远。

蒋天的两个夏境修行者侍卫立刻就要上前,但被蒋天抬手制止。蒋天摇摇头,示意两人退下,爬起来,走回门口,对陈乐天道:“李兄真是爱开玩笑,下人都在呢,也不给老弟我几分薄面。”

陈乐天本以做好跟那连个夏境修行者干一架的准备,但见到蒋天这个态度,大出他的预料,一时有些尴尬,干咳两声道:“老哥是想试试你的身手嘛,你上次不是交待给我个任务,让我在你没有防备的情况下踹你一脚吗?我还以为你武功高强呢。”

本来愣在当场的管家和几个蒋府侍卫见到这个场景,都懵了。自家公子何时在大庭广众下吃过这个亏,这陈乐天也太狂妄了吧。但是陈乐天这么一说,他们就都释

然了,既然是公子的授意,那就没什么大惊小怪的了。也难怪,公子总是有很多奇思妙想和出格行为,如此算来也算正常。

蒋天道:“我是试试你武功怎么样,看来你比我高明不少嘛,来来来,别在门口站着了,进去说。”

陈乐天摆摆手笑道:“就不进去了,我还得带女人去逛逛呢,女人就是麻烦呐。”

蒋天拱手道:“李姑娘,在下郑重向您道歉,还望李姑娘多多包涵。”

李萱儿轻哼一声,不说话。

蒋天又道:“李姑娘若是还不解恨,有什么要求尽管提。”

“没有要求。”李萱儿终于开口。

“哎,不打不相识,蒋老弟就别放在心上了,这事儿就过去了。回头你送个几千两银子到李家,记住啊,最好是你亲自去送。”陈乐天拍拍蒋天的肩膀,道。

“好,老弟听陈兄的。”蒋天再拱手。

陈乐天挥挥手,拉着李萱儿扬长而去。

两人走出去一里多地,李萱儿一直板着的脸终于放开了,她开心的笑道:“乐天哥哥你好厉害,我瞧见他跌了一大跤,鼻子都沾上了灰,心里一下子就不生气了,嘻嘻。”

陈乐天刮了下她的鼻子,道:“说把你报仇就一定会把你报仇,说现在就是现在,迟一秒都算我说话不算数。”

李萱儿笑了好一会儿,又皱着眉头道:“但其实我知道,你这样是不应该的,万一他跟你拼命呢,毕竟他是漕帮的大公子,他的面子也挺大的呢。唉,乐天哥哥,仅此一次,下次再也不要这样了,答应我,好吗?”

陈乐天道:“好好好,下次别人欺负你,我就不管了。”

李萱儿点点头,认真的道:“那也比你这样莽撞的做莽撞的事情好。如果你为了帮我报这个根本不算仇的仇,而让你自己受到了伤害,那我这个仇就报的没有任何意义。”

陈乐天笑笑。其实刚才他心中也打鼓。

那一脚踹出去,他已经做好了鱼死网破的准备。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他看到萱儿走到东市,心情忽然不好的时候,他心中涌起一股气来,这股气让他在那一刻,就是要去把蒋天揍一顿。

不计后果。

无所谓后果。

就这么简单。

只是事后现在他再想想,才会觉得莽撞了。

虽然陈乐天很清楚,人生多数情况下的冲动,事后都会后悔,甚至有很多冲动,会造成一辈子的悔恨。

但这件事,陈乐天就算当即死在蒋府门口,死在蒋天的手上,他也绝不后悔。

是,人生本来就应该是如此。何必要那么汲汲营营的去计算那些得失。得失绝不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儿。最重要的事应该是‘值得’二字。

只要值得,不管多么危险的事,不管代价多么的大,都应该去做,不必怀疑。

李萱儿见陈乐天忽然陷入沉思,她缓缓抬起手,轻轻了摸了摸陈乐天的脸,道:“乐天哥哥,谢谢你。”

陈乐天回过神来,笑道:“萱儿,也谢谢你。”

两人离开东市后,又来到一家裁缝店。

李萱儿这一路上总觉得有些奇怪,当她踏入裁缝店里,才忽然灵光一现,想明白了。这一路上,都是陈乐天在带着他走。他们所去的地方,都是由陈乐天决定的。

“来这儿干嘛啊?”李萱儿看着衣服铺子里琳琅满目的衣服,问道。

陈乐天道:“过年了,带你来买几件衣裳,我送你的。”

然后陈乐天就亲自把她挑衣服,挑了几件让店家拿给她试一试。

李萱儿从来没来这样的店里买过衣服,平时都是自己做。

并不是没钱,而是没想过这样做。因为在这样的店里买衣服,都是大户人家的小姐才会做的事儿,她从小到从来没有过这样的觉悟,觉得自己需要来这里买衣服。

她不愿意试,陈乐天非要他试。

她还是扭捏不愿,结果被陈乐天一瞪,她就乖乖去试了。

第两百章 身体不够棒

汴京城里专门卖做好的衣服的铺子,其实是几年前才开始出现的。它最初出现的原因很是奇妙巧合。

京城定远侯家女眷较多,起先有八个女儿,女儿出嫁后又生了八个外孙女。女眷这么多,为了做衣服,家里常备有十几个老裁缝,专门替家中的女眷做衣服。

后来,定远侯家都专门开辟了个院子,用来给裁缝们做衣服。再后来,家里添丁加口的,家里有些挤,于是就把裁缝们安排到外面的宅子里去了。

这外面的宅子正好是沿着天河大道的临街铺子。定远侯家不缺钱,这个铺子本来买也只不过是心血来潮。因此不缺这点租子钱的定远侯家就把这个铺子用来给自家裁缝用。正好离定远侯府也近。

然后,旁边人家的门面都是对外做生意的,唯独定远侯家这间门面是自己家用。

渐渐地,大家都知道了这家不小的门面是定远侯家的裁缝铺。

然后,这么多手艺精湛的裁缝们,经常觉得很闲,总是闲着他们也不好意思,就跟家主提意见,说咱们这样闲着拿这么多工钱,不好意思啊。

女家主想了想,就跟身边的朋友推荐,说你们如果有想做衣服的,就去我家的铺子吧,那些裁缝师傅们整天闲着也是闲着。

接着就是朋友家的衣服,朋友的朋友,朋友的朋友的朋友。半年之后,很多来做衣服的人,定远侯家的人根本就不认识。

从一开始的免费给做,人多了之后,那些达官贵人自然也不好意思真的不给钱,就强行塞钱。

如此下来,定远侯也就默认了这些裁缝把铺子做成了对外开放的生意。

关键是家里的女眷们,似乎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而且这条路,让他们各自的姐妹们很是羡慕呢。

定远侯也乐得这些女眷能找个事儿干,这样这些宝贝女儿宝贝外孙女就不会总来缠着他了。

所以,这汴京城的第一家成品衣裳铺子就成了。

后来,经过各种聪明才智的人士的张罗,铺子从一开始的定做衣服,到制造现板

的衣服,挂在店里,供客人们挑选。

一开始,其他裁缝店都觉得这样弄肯定不行。哪有你做好衣服给客人买的,这世上只有按照客人要求去做衣服的,哪有你店家做好衣服给客人买的。客人要是不喜欢怎么办?客人要是觉得你这件衣服虽然花色还好,但就这个扣子做的不太好看怎么办?

哎,但是这裁缝铺这同行都不看好的这一招,居然行得通。

客人们从一开始的不太喜欢,渐渐的竟然喜欢上了这种买衣服的方法。

不用自己去设计,不用总是穿着差不多样式的衣服,可以买到现成的上品质料上品设计的衣服,这多方便啊。

裁缝铺的人是这么认为的:

高高在上的上层人家的美女们,哪有多么高超的设计衣服的本事,不都是根据前人已有的款式,在上面添添减减的,根本谈不上什么创新,也不可能有创新。

因为他们不是专业做衣服的,他们不知道什么样的款式既穿着舒服,又能好看,他们不懂得怎么去兼顾这二者,更别提什么设计感了。

专业的人干专业的事,就得了。

后来,大家见这样也能挣钱,汴京城就开始流行起开衣服铺子了。

时至今日,汴京城里做现版衣服生意的铺子,不下于十几家店。

陈乐天带李萱儿来的的这家店,就属于后起之秀。虽然做的比首创者晚了将近一年,但却后来居上,隐隐成为了汴京城衣服铺里的三甲之一。

这家店叫四季衣铺。

陈乐天挑了七八件衣裳,让李萱儿去试衣间试试。

李萱儿不太愿意,但陈乐天再三要求,萱儿只得乖乖听话,抱着衣服进了专门试衣服的小屋子。

过了好一会儿,李萱儿才扭扭捏捏的走出来。是一件粉色长裙,陈乐天眼前一亮,道:“萱儿你看,你就适合穿粉色的,人漂亮就不要浪费了这份天生丽质啊。”

李萱儿害羞道:“我觉得一般啊,哪有多好看。”说着,走到大镜子前,看着镜中模糊的自己

,能看出这件衣裳穿着确实挺好看。爱美是女子的天性,李萱儿平日里只是没想到要去打扮,而不是不想去打扮。

穿衣佩戴一直都是以朴素为主,这也是爹爹从小便教育她的。女孩家的,不能花枝招展的,咱们家毕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搞的那样花里胡哨的容易让人误会。

“去,再试试那件貂皮的。”陈乐天摸摸李萱儿的头,道。

李萱儿哦了一声,又跑进试衣服的屋子。这回,脚步轻快了不少,再没第一次去试衣裳时的扭捏。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开始轻快起来的背影,心想,这回必须要把你爱买的天性激活。在未知来信里,陈乐天看到过这么个说法:女人都是爱美的,女人都是爱买的。因为买,才美丽,因为会花钱,才能美丽。爱一个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买。

陈乐天读到这段文字的时候,起初是不服气的,心想女人哪能这么娇惯,惯到最后怎么办?那还不得被骑到脖子上?

但是后来长大了,在战场上厮杀了五年,他了悟了。如果这辈子能活着从边疆回来,再能幸运的碰上个自己喜欢的女子,一定要给她买,买许多许多东西。

因为人就这一辈子,能活下来,就已经很不容易了。再能找到喜欢的女子,要头都给,何况花点银子呢。

李萱儿越试越开心,七八套衣裳试完,又自己去挑了几件衣裳,不用任何人说,自己就拿进去试了。

陈乐天坐在旁边的椅子上,欣赏着李萱儿不停变换身上的衣裳,赤橙绿青蓝紫全部试了遍,绫罗绸缎布衣貂皮的通通来一回。

陈乐天又想起那封未知来信里说的,说在那个世界里,男人们最害怕的就是陪女人买东西,男人们宁愿去地里干活,也不愿意陪女人逛上一天的街。逛街的疲惫,比干活累的多了。

这个陈乐天就不敢苟同了,这有什么累的?只不过是陪在身边跟着走走,最多拎拎东西罢了。走路而已,能比干活还累?

看来,那个世界的男人身体都不够棒,多走几步就累。

第两百零一章 不一样的女人

一直逛到下午,陈乐天手里大包小包提了十几件衣裳。

李萱儿当然是不想买这么多的,依照她的意思,买一件就够了,毕竟都不便宜,但是陈乐天怎么会听她的。把但凡是她觉得还不错的,全部都买了下来。一共花了八十多两银子。

李萱儿看到陈乐天付钱的时候,心在滴血。

陈乐天却满不在乎的说:“爷我现在有钱,什么都不多,就是钱多。”

说的卖衣服的店家大皱眉头,心想,这年轻人听口音是京城人士,怎么品行如此差劲。有钱很了不起吗?我也有钱,我说了吗?

“乐天哥哥,你今天花了这么多钱,真的很不应该。”李萱儿走着走着,忽然道。

“不是说了吗,大爷我就是有钱。”陈乐天撇撇嘴,一副随你怎么说的样子。

李萱儿道:“乐天哥哥,我跟你说,你这样下去,我就跟那些连孩子也不想带,什么事儿都做不了的女子一样了。”

陈乐天道:“那很好啊,我就要你做那样的女人,只负责每天都美美的,让我一回家就看着你兴奋不已。”

李萱儿皱眉红脸,道:“我也会老的,最多十年,我就会开始有皱纹,不漂亮了。”

陈乐天若有所思的嗯了一声,尾音拖得老长。

李萱儿扁扁嘴,要哭了。陈乐天忽然大笑,刮了下她的鼻子,道:“傻丫头,你就是变成老太婆了,我也喜欢你啊。”

李萱儿轻叹一声,沉默了片刻,道:“乐天哥哥,我相信你说的,但是我不想我除了漂亮,就没有别的长处了。”

陈乐天摇头道:“你纯真,聪慧,善良”

说了一大堆,李萱儿就看着他说了一大堆。然后陈乐天再想不到什么词,词穷道:“看我做什么?”

李萱儿道:“你还能再讲出几个夸奖之词吗?”

陈乐天一时愣在那,只恨自己也算是读过不少书的,但这一刻,居然不能脱口而出再来几十个赞词。

李萱儿又叹

口气,道:“乐天哥哥,其实我知道,不是你不喜欢我,我知道你非常喜欢我。但你的这种喜欢,其实只是流于表面的,说直白点,只是觉得我长得漂亮,觉得我乖巧,仅此而已。除了这些表面的,我还有哪些地方能吸引你呢?有哪些是不会随着时间而渐渐消逝的呢?”

陈乐天挠挠头道:“你说的听起来是挺像那么回事儿,那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李萱儿微微垫脚,凑近看了看陈乐天额头上淡淡的金黄色印记,道:“乐天哥哥,我好像看到了以后你成大宗师的样子了。”

陈乐天淡然笑道:“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努力了,我在努力,我在拼命的努力,就对得起我自己了。”

李萱儿道:“所以,乐天哥哥,我要去学拳了,要去西蜀。”

陈乐天猛然停住脚步,侧过身看着李萱儿。从李萱儿身上,他看到了一股决然。

李萱儿展颜笑道:“我爹有个朋友,在西蜀,是西蜀有名的拳法宗师,爹年轻的时候,他就想收爹爹为徒,但是爹拒绝了。自从上次漕帮的事之后,我就想明白了,我不想做乐天哥哥的累赘,我想做乐天哥哥的帮手,就像秦大哥那样,能替乐天哥哥解决很多事。我已经跟爹说过了,爹一开始不同意,但我跟他语重心长,说道理,爹最后同意了,答应了我。并且写了封信让我带去给那个拳法宗师。我准备过了年就去,两年,乐天哥哥,这两年,我要在西蜀学拳,就看不到你了”说着说着,李萱儿的眼泪就忍不住夺眶而出,但是他强压下眼泪,继续道:“乐天哥哥,萱儿不是弱女子,萱儿也不想做弱女子。”

陈乐天听李萱儿说了这么多,其实他有很多话想说,但最后,反而只剩一声长叹,沉默了片刻,道:“既然萱儿已经准备好了,我也就不留你了,萱儿不是弱女子,我陈乐天再厉害,也强留不住你。”

“乐天哥哥,你生气了吗?”李萱儿歪头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摇摇头道:“不是生气,是心疼。心疼我所爱的女子,竟然想去学拳,竟然想要帮助我,可

见我,还是不够强大啊!”

李萱儿摇头,抬起手,轻抚陈乐天的脸颊,柔声道:“乐天哥哥说过的,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努力的人,享受成功,不努力的人,享受别人的成果,或者被这个世界淘汰。我想做个能配得上你的女子,假如有一天,乐天哥哥成了大宗师,大家提到陈乐天这三个字,都是景仰无比,但是那个站在乐天哥哥身边的女子呢?别人会忍不住问那是谁。我想要听到的,是,那女子是拳法宗师呀,而不是大家都茫然摇头,说不认识,好像是那个渔家女吧,人倒是挺漂亮的,可惜老啦。”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的眼睛,良久良久,忽然俯身把李萱儿扛在肩头,大踏步往家走去。

很快,就走到了秋实客栈门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扛着捂着脸的李萱儿进门,上楼,来到房中,关门。把李萱儿往床上一丢。

李萱儿猜到要发生什么事了,心中一万头麋鹿乱撞,惊慌失措,但心中却非常坦然。好像等着一天她已经等了好多年似的。

能在离家之前,能真正的成为乐天哥哥的女人,多好呀。

陈乐天开始脱衣服,像给蚕蛹抽丝剥茧一样,一根根一层层。

很快,李萱儿就只剩下贴身小衣了。

人生难得一场金风玉露喜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这一夜,陈乐天让李萱儿从一个女孩儿变成了一个女人。

夜深人静,屋外月亮高高挂在树梢。半轮月亮里,住着寂寥的嫦娥,还有那只玉兔。

陈乐天仰躺在床上,拥着身旁已经睡熟了的李萱儿,忽然从眼角流下一滴泪水。

他在心中默默的说:“爹、娘,你们看到了吗,你们的儿媳妇漂亮吗?她一定能给你们生几个大胖孙子。哎,说来好笑,你们这个儿媳妇跟别的女孩不一样,她不要在家相夫教子,他要在事业上帮助夫君,真是好笑啊。娘,我记得你说过,这样的女子万中难得一,爹,我也记得你说过,这样的女子好可怕”

第二百零二章 萱儿的安全

窗外的鸟鸣声叫醒了陈乐天,睁开眼,看到在自己怀中睡得很是香甜的李萱儿,陈乐天忽然有种深深的舍不得。舍不得她去西蜀学什么拳,舍不得她离开自己。

他想她从现在开始,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直到死。

这样想着,他抱紧了她。于是她也醒了。

“乐天哥哥,抱紧我。”李萱儿把头埋在陈乐天的胸口,羞的不敢抬头。

蜕变,从昨夜开始。女孩变成女人的那一刻,虽然紧张害怕,但她觉得满满的幸福快要溢出来了。她觉得她一定要快快学成归来,给乐天哥哥生好多好多孩子,把他们都培养成材,快快长大,接下乐天哥哥的担子。

这些她从来没有过的念头,全部都一股脑冒了出来。

这就是长大吗?

说不清这是种什么样的感觉,但李萱儿觉得,挺好的。虽然身上的担子重了很多,但却是一种幸福的压力。

爹爹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现在的李萱儿却觉得,天下兴亡,女子也有责。那句流传千古的话应该改成,天下兴亡,人人有责。

“乐天哥哥你转过身去,我要穿衣服。”李萱儿忽然扬起头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笑笑,被窝里在她屁股上狠狠的摸了一把,然后转过身。

李萱儿迅速穿好衣裳,走下床。腿有点没力气,咬着牙用了用力,才慢慢能动。

陈乐天道:“萱儿,感觉怎么样,哥哥我是不是很厉害,能算冬境大宗师吗?”

李萱儿顿时又羞红了脸,唉了一声道:“乐天哥哥别开玩笑了,今天是年三十呢。”

“大年三十啦,明天开始,咱们又长一岁了,萱儿,希望在新的一年里,你能开开心心健健康康的。”陈乐天也穿上衣裳,走上前,将萱儿拥入怀中。

两人紧紧相拥,松开,又紧紧抱,再松开如此反复好几次,才又分开。

陈乐天叹道:“果然是腰间仗剑斩男人,杀人不见血啊。”

“呼哈嘿”院子里忽然传出李金和李银的声音。

李萱儿顿时惊慌起来,不知是惊的还是腿软,扶着桌沿坐了下来。

陈乐天打开窗子,见

已经是名副其实老丈人的李金跟李银在下面练拳,于是大声道:“二叔三叔,这良辰美景**一刻的,现在还早呢,打什么拳,扰我们睡觉。”这‘我们’两个字拖得尤其长。

李金朝陈乐天挥挥手,道:“抱歉抱歉,萱儿呢,怎么不跟我打招呼呐。”

陈乐天道:“您这么大岁数了,正经点行不行,快去吃早饭,我们马上下来。”

忽然响起鞭炮声,看来这个点就有人家吃年饭了。汴京城这里的习俗,年三十吃饭得放鞭炮,把那个叫年的怪兽赶跑。以求来年平平安安。

每年过年,从年三十开始,汴京城就会沉浸在不停的鞭炮声中,直到年初一晚上才渐渐停止鞭炮声。

这时汴京城夜晚也会留一个城门不关。这是天下仅此一城的特色,同时也昭示着大宋国泰民安。

因为有一个城门不关,所以回来过年的人晚上也能回家。而家中等待的父母妻儿孩子,就会在第一时间迎接到归来的人,然后放鞭炮吃年饭。

陈乐天和李萱儿一前一后下楼的时候,陈乐天昂首挺胸,像个刚取得一场胜利的大公鸡。而李萱儿则低着头,霞飞双颊,好像做了什么伤天害理见不得人的事儿。

其实在李萱儿心中,还没成婚就这样,已经算是伤天害理了。虽然在爹爹心中,乐天哥哥早已是他们李家的姑爷了,早把他当成一家人看待了。但毕竟还没有成婚啊。

李萱儿在面对陈乐天这个要求时,下了巨大的决心。若不是年一过她就要赶往西蜀,那陈乐天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得逞的。

李萱儿原来的计划中,当然不必说,这种交-合一定要是成婚后的。但是现在马上就要去西蜀了,这一去,可能是一年两年,甚至,若是有什么意外,死在外面也不一定呢。

这些都是爹爹提前跟她说过的。爹爹说,练武这事儿,没你想的那么简单。而且蜀地那么远,你在那里会遇到什么情况都是不可预计的,而且,你又是个女儿家。我那个朋友自然是没有问题的,他一定会尽他所能的帮助你照顾你,但他毕竟也老了,蜀地那块乱七八糟的势力又多,所以一切都是未知数。你要想好了,你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

然后李萱儿考虑了整整一夜,第二天一起床就告诉爹爹,我还是愿意去,我不后

悔。

然后爹爹就没再说什么了,点头答应。

对现在的李萱儿来讲,也许现在跟乐天哥哥的相聚,就是永别了,也许再也就看不到乐天哥哥了。

所以,李萱儿愿意。当乐天将她往床上一扔,爬到她身上时,她虽然从没有如此的害怕过,但她还是愿意。

早饭是陈乐天李萱儿李金李银秦铁牛五人吃。

李金不停的说着粥煮的好,外面卖恐怕得很贵呢。一会又说这个馒头做的也好吃,劲道有味道。

李萱儿一直低着头吃着自己碗里的,不敢抬头。

陈乐天见李金老在那叽叽喳喳说个不停,道:“二叔,你别说了,本来都不尴尬,被你这么一搅和,特别尴尬。都是小事儿,我跟萱儿以后就是夫妻了,二叔三叔,我的意思是初六咱们就把婚事儿办了。”

李金李银都看向李萱儿。

李萱儿终于抬起头,红着脸,语气坚决的道:“不,就按之前说的,等我学成归来再办婚礼。”

李金李银又看向陈乐天。

陈乐天准备用强的,结果被李萱儿一瞪,顿时有些底气不足,小声道:“好吧,那就听萱儿的,萱儿说怎样就怎样,反正萱儿要是敢在外面嫁人,我就去把那个男子沉进河里。”

李金李银都笑,李萱儿微微撅了撅嘴,继续埋头喝粥。

空气又安静了下来。

秦铁牛道:“二叔三叔,这事儿你们放心,我敢打包票,乐天这辈子是非萱儿不娶了。”

李金道:“这没什么不放心的,不必赘言。我只是有些担心,萱儿在外面的安全怎么办。”

秦铁牛一头雾水。李金便简单的把李萱儿要去蜀地学拳的事儿说了。

秦铁牛想了想,道:“这事儿也好办,我派几个人随身保护李姑娘,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但是萱儿姑娘去那么远的地方,说实话,实在是有些不方便,万一有什么事儿,咱们这边又不能及时去保护”

第二百零三章 安居乐业

大年三十了。

鞭炮声此起彼伏,整座汴京城,除了皇宫里的鞭炮声稍微少一些,外面家家户户都会在今天子夜前,放一串鞭炮。

中午大家也只是随便吃了点,陈乐天跟秦铁牛商量了大半天关于李萱儿的安全之事。

现在秦铁牛手下有四组共二十人的护卫队,这些人都是纯粹的武者,没有一个是修行者。秦铁牛的意思是,拨出去两组护卫,随行跟着李萱儿,十二时辰轮番不停昼夜的保护。

陈乐天所担心的是,这些护卫并不是修行者,连起码的春境都不是,真要碰到棘手的高手,这些人基本上起不了什么作用。

秦铁牛却说,在咱们汴京城,好像春境修行者遍地都是,但是在外面则并非如此,一州一县内,能有两三个春境,就是很难得的了,更别说要是有个夏境,那就是高手中的高手了。

而且李萱儿在蜀地,正常情况下,也不会招惹到修行者。无非就是跟一些普通人产生一些普通的小矛盾,这十个护卫足够了。

陈乐天还是担心,秦铁牛想了想,又想了个法子。说这样,再派十个人,在蜀地和京城之间不停地来回走动。他们的任务只有一个,不停地传递李萱儿在蜀地的情况。轮转不停,就这样,十个人,分布在蜀地和京城之间,基本上就是每隔两百多里地一个人,设个点。一个月,人员流动换一次,否则如果其中一个或两个人出现问题,导致消息来源不正确,就麻烦了,这样流动起来,可靠性就会增强很多。

计议已定,秦铁牛立刻就挑了两组相对来说更加机敏的人。让他们现在就动身往西蜀去。

陈乐天随身携带着大将军给他的地图,此刻拿出来,在上面标了几个点。

地图是很难得的,也只有军伍中地图相对来说才会多一些。

而且一般情况下,普通人很难得到。

陈乐天因为是大将军的心腹,所以才给了一份地图给他,让他好好研习,最好能在三年内做到不用掏出来,也能把地图上的重要地点背出来。

陈乐天现在只记了一半,所以平时都是随身带着,有空就拿出来看记。现在把它拿出来,平铺在桌子上,跟秦铁牛一起看着。

秦铁牛这是第一次看地图,越看越觉得这玩意自己要是能有一份就好了。

陈乐天看秦铁牛就差没把脸贴在桌子上了,笑说:“回头你找人再画一份就是了。”

秦铁牛高兴的很。

从汴京城到蜀地,两千多里地。

秦铁牛画了个简单的地图,告诉他们各自所在的点,以及换防的时间和方法。

众人知道此事关于东家夫人,自然是一百个上心。

忙完这些,天已经快黑了,到了该吃年夜饭的时间了。

伙计都放回家了。

但即便如此,一起吃年夜饭的人还是不少。

下午的时候,大将军府李通,陈乐天,李萱儿,李金李银,秦铁牛,老五邱兴安,杨越山的管

家,安师,胡教习,这些人都相继来了。

陈乐天见这些被他邀请的人,全都来了,心里也是高兴。像安师和胡教习这种不管放到哪里都是大人物的人,能屈尊来他这个学生家里吃年饭,这种荣光,一般人根本沾不到啊。

安师和胡教习自然是上座,李金和李银哪里敢坐,听陈乐天一介绍,除了陈乐天自己还人五人六的坐那,其他人全部站起来了。

这些人一听这两人居然是大名鼎鼎的安大宗师和青天阁礼科胡总教员,他们不跪着就算不错的了。

陈乐天见他们这样,道:“今天大家都是因为我,聚在一堂,你们怕啥,都坐下嘛,今天不论地位高低,大家都一样。都是我陈乐天的前辈老师亲朋好友。”

向来对人和蔼的安师道:“乐天说的对,大家都坐,不必拘束。”

然后众人在无比诡异的气氛中,很快就吃完了,然后这些人纷纷告退,桌子上就剩下安师胡教习陈乐天,还有个去惯了书院所以也并不觉得心里发抖的李通。

陈乐天无奈的叹口气,望向李通道:“真是尴尬,大家都太怕了。”

安师笑道:“那杨越山家的管家,似乎也是春境修行者。”

陈乐天道:“我早就看出来了,我听杨越山说过,那管家的春境都几十年了,一直入不了夏境,估摸着这辈子是无望夏境了。但也不错了,一个出身贫苦没有路子的普通人,能到达春境已经算是光宗耀祖了。”

胡教习忽然道:“听你这语气,你比那管家光宗耀祖多了。”

“那当然。”陈乐天下意识的道,但随即觉得不对劲,胡教习最不喜欢吹牛的学生,于是赶忙又补充道:“我的意思是,在他们梁国,在那种环境下,能到春境,是非常困难的。我跟他不一样,咱们大宋,每一个人想努力的人,都能找到途径,每一个有天赋的人,都不会浪费,所以我今天是春境,用不了多久就会夏境,是必然的。我的进步是有迹可循的,是可以复制的,是我作为大宋子民的一种权力,是梁国人享受不到的。”

胡教习听了陈乐天这番话,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错,看来这些日子没有停滞不前。”

陈乐天嘿嘿笑着,给胡教习的茶杯里加了茶,心中暗暗舒了一口气,好险好险,差点又要被胡教习揍了。

安师在一旁微笑,安师心里跟明镜似的,陈乐天这小子,从来都是无比自信的,能说出这么谦虚的话,只是为了你胡教习不揍他而已。

可怜胡教习还被蒙在鼓里,甚至还觉得陈乐天这些日子进步了许多。

李通忽然道:“乐天说的有道理,咱大宋之所以能如此强大,就是强大在人才上。人才这个东西,是需要培养的,不是说生下来就有。就算有些人,天赋异,如果后来没人去培养,他是成不了材的。咱们大宋的青天阁,国子监,科考,这些东西,都有很强的生命力,这种生命力最关键的点,就在于,只要你想努力,你去努力,就肯定有结果,当然了,不管是哪条路,都

永远不可能所有走这条路的人都能走过去,但,我们尽量去减少这种损失。”

安师和胡教习听了李通这话,不禁纷纷点头,都在心中想着李通还是见识不浅的。

其实大将军府与书院的联系很多,大将军很少在京城,很多时候,与书院的联系都是由李通居中完成。

所以李通跟安师等大宗师,也是经常见面的。

但今天,李通能说出这番话来,让安师对李通的印象提高了不少。

陈乐天道:“安师胡师,我就喜欢跟李通闲聊,他虽然这么大岁数还没成亲,但见识还是不浅的。”

岁数大跟见识浅不浅有什么关系?李通觉得这话有问题啊。

胡教习看看李通,道:“大将军过年不回来?”

李通道:“不回,大将军每年都不回来过年,北军事务多啊。”

胡教习点点头道:“大将军辛苦。”

隔壁家又放起了鞭炮,四人起身,走出门,看鞭炮烟花。

灿烂的烟花吱溜一声飞上天,在天上绽放出炫目的光芒,然后迅速暗淡,然后又有别的烟花飞上天,再次盛开绚烂,然后暗淡。

李金李银等人早就站在门外看烟花了。

吃过年夜饭后,站在门口看汴京城到处升起的烟花,这是汴京城百姓每年都要做的事儿。

忙了一年,在一年的最后一天,吃过饭,悠闲的看烟花,俗世里的繁杂事务,在这一刻,都被抛到了脑后。欣赏着绚烂烟花,人生其实也正如烟花,再绚烂,也有寂灭的时候。而跟寂灭相比,人生中所遇到的任何事,其实都没那么重要。

众人站在客栈门口,抬头望烟花。心中都各有各的心事,但无论心事多少,在这一刻,他们的内心的都是安宁满足的。

强盛的大宋,因为足够强大,所以才能在现在花开漫天,百姓们才能安居乐业。

陈乐天抬头望着烟花,不自觉的移步到李萱儿身边,手拦着李萱儿的腰,李萱儿吓一跳,转头一看是陈乐天,脸红了红。幸好现在天已黑了,众人看不到她的脸色。

陈乐天的手非常不老实的李萱儿又细又软的腰上摸摸捏捏。

李萱儿啐了一声,陈乐天更兴奋了,手往下移,大力的揉捏起李萱儿。李萱儿实在忍受不了,把陈乐天的手拨开了。

但还没片刻,陈乐天的魔手又伸来了,这回是在李萱儿的大腿上摸。

李萱儿无奈,朝旁边走两步。陈乐天不依不饶贴上来,嘿嘿奸笑两声。

安师忽然咳嗽了一声。

陈乐天吓得立刻缩回手,老老实实做人。

砰砰砰

满天烟花绚烂夺目,似春日里百里花开。

汴京城在这一天,和这个天下一样,这一年,结束了。

大宋的和诚八年,结束了。

从明日开始,和诚九年,所有人将要面对一切都是崭新的新年。

第二百零四章 悲痛的新年

和诚九年,在一件突发的大事中开始了。

皇后殡天了。

根据皇宫中专司时刻的太监记载,和诚八年的最后一个时辰,皇后毫无征兆的死在了自己的未央宫中。

当晚,皇上和皇后,还有诸位皇贵妃以及几位皇子的吃过年夜饭,各自回到自己的住处。

皇后也回到她的未央宫,刚刚到未央宫,皇后便觉得身体有点不适,就让伺候的太监宫女服侍洗漱,然后便躺下了。

到了亥时,皇后忽然大喊三声皇上,然后从床上滚落下来,就此气绝。

太监宫女吓坏了,太监首领在起初的惊慌后立刻恢复神智,一面派人去通知御医和皇上,一面跟众人一起把皇后娘娘抬上床,用他知道的少量的医术,掐着皇后娘娘的人中,盼望皇后娘娘只是暂时晕厥。

“人呢!”皇帝几乎是跑进来的。

一进门,冲到床边,看到床上面色苍白的皇后,皇帝深吸一口气,俯身摸摸皇后的颈部,没有跳动,再探探鼻息,没有热气。

御医此时连滚带爬到了,也不管帝王吩咐,直接就上来搭上皇后娘娘的脉。

御医的脸色顿时苍白如纸,把右手里一直握着的可以起死回生的药丸,强塞进皇后娘娘的口中。

微微抬起皇后娘娘的脖子,顾不得许多,一拍皇后娘娘胸口,药丸立刻入腹中。

然后御医紧张的看着皇后娘娘,也忘了跟皇帝行礼。

此刻的皇帝自然不会注意这些细节,紧紧握着皇后娘娘渐渐冰凉的手,心中慌乱。

这一刻,是他这辈子最慌乱无助的时候。

慌乱,胜过他得知淮南王叔造反的那一刻,彷徨无助,胜过等待北军征伐淮南王叛军的时候。

“小南,你醒醒。”随着时间的推移,帝王的心也在往下沉。

时间一点一滴的过去,一炷香过去了。

御医再次搭上皇后娘娘的手腕脉搏,再探探皇后娘娘的鼻息,依然没有动静。

御医双膝颓然跪下,流着泪颤抖着道:“陛下,皇后娘娘殡天了”

“放-你-妈-的狗屁!”帝王一脚把御医踹到三丈开外,大

声吼。

转过身,泪水滚滚而落,紧握住皇后的两只手,然后又将皇后抱起来拥入怀中,将她的脸贴在自己的胸膛。

“皇上,臣妾喜欢你伏案批奏折的样子。”

“皇上,臣妾最爱看你晨读时的样子。”

“皇上,臣妾昨日梦到小皇子掉到水里去了,今天一天都心神不宁。”

“皇上,晚上要早点歇息,不要太劳累了。”

“皇上,臣妾写了首诗,您且看看写的如何。”

“小南啊!你怎么了!你醒醒啊!说好的明日我们去看梅花!小南!小南!小南!”

往日种种顿时涌上心头,青梅竹马了二十多年的挚爱,在这年的最后一天,毫无征兆的忽然离开了这个人间,忽然抛下了他这个坐拥天下的君王。

这一刻,很可能是大宋文治第一的帝王,在这一刻,无助的哭的像个孩子。

随后赶来的丞相和六部尚书,站在门外,听着门内哭的眼泪不止的帝王,这些年岁都已高的重臣无一不是老泪纵横。

但是帝王只是哭了一炷香便停了下来,低头在皇后娘娘的额头轻轻而深情的吻了一下,然后缓缓将皇后放回床上。霍然站起,把跪在地上的几个御医扶起来,声音平稳道:“你们给我查,查出原因,若有半分错,灭你们九族!”

“是是是”几位御医纷纷又跪下磕头,然后再爬起来,上前查看皇后娘娘。

而帝王走出屋子,站在门外,抬头看向宫外不停在各地开花的烟花。半轮明月高悬,天辽地阔。

“皇上请节哀。”几位重臣纷纷跪下道。这些重臣上次跪拜,还是在祭祀时,而上一次私底下的跪拜是在多久前,他们已经不记得了。

帝王看着面前的十位重臣,沉默不语,良久,忽然跪下,抱着年过七旬的国子监祭酒大人放声大哭。

涕泗横流,声震皇宫。

两鬓发白的祭酒大人也是眼泪控制不住,颤声轻轻拍着帝王的后背轻声道:“圣上节哀,节哀,国事为重啊。”

“小南走了,我怎么办啊,老师!”帝王大声道。

“还有我们,还有我们、”祭酒大人将帝王扶站起来

,双手抓住帝王的手臂,道:“陛下,不可如此伤心,身体重要,皇后娘娘绝不希望陛下如此难过。”

“是啊,皇后娘娘希望陛下以天下百姓为重。”其他依旧跪着的重臣齐声道。

帝王抬袖擦擦眼泪,深吸一口气,不够,再吸一口,终于,停止抽泣,强颜一笑,道:“嗯,是,小南说过,若她先死,希望我不要悲伤,要哭只能哭一下下”

说着,帝王的眼泪又夺眶而出,好像黄河决了口。

第三次了帝王的脑海中好像听到了小南的声音。

然后帝王瞬间停止住了眼泪,深呼吸一口,对眼前的老师道:“老师,今晚你们恐怕回不了家了,朕需要你们,你们起来吧。”

“圣上这说的哪里话,皇后娘娘待我等极好,我们死也要在这守着。”几位重臣站起来,拱手道。

片刻之后,御医从屋子里走出来,拱手道:“启禀圣上,皇后娘娘逝于心脏骤然停止。”

“也就是说,没有其他问题?”皇上问。

御医道:“可以这么说,并非中毒或者他人谋害。”

帝王微微点头,推门走了进去。屋内一众宫女太监还跪在地上,不敢起身。帝王让他们都站起来。

然后眼睛在每一个人的脸上扫过,一个一个,目光在每一个人的脸上都停留很长时间。大概过了三炷香的时间,帝王道:“你们先出去,每一个人,一个一个进来。”

众人依言都出去,先是领头的太监进来。

跪在地上。

帝王道:“把今晚吃过晚饭回来后的情形跟我从头到尾说一遍。”

领头太监磕了个头,道:“回禀陛下,今晚吃饭回来后,皇后娘娘就说有点头疼,奴才说要去请御医,娘娘说不用,说睡一觉就好了,可能今天话说的有点多然后”

太监流着泪,说的有些混乱,但言能及意的把今晚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然后是第二个人,

第三个人。

十几个太监宫女全部一个个进来,说一遍,然后又出去。

祭酒大人就在帝王的身边听着。

第二百零五章 百姓得知

这个时候,帝王唯一最相信的,就是他还是太子时便跟着的老师,韩愈韩祭酒。

每一个人走进来重复一遍,祭酒大人都在旁边盯着说话的人看,偶尔会提几个问题。

多数时候还是帝王在问。

当所有人全都一个个进来问完后,屋子里只剩下帝王和韩祭酒两人。

“老师,你怎么看?”帝王忽然问。年轻的帝王,此时的双眸中满是疑虑。

“皇上,应该没什么问题,娘娘应该不是被害。”韩祭酒道,但是语气有点犹豫。

帝王沉默了片刻,忽然道:“小南一死,后宫里受益最大的是刘贵妃。刘贵妃向来跟小南不太对付,如今在外面哭得死去活来,恐怕哭给朕看?”

韩祭酒看了眼帝王,道:“这样揣测也不好,刘贵妃虽然与娘娘关系不好,但也不至于下此毒手,况且,娘娘一走,刘贵妃嫌疑太大,若真是她下的手,任凭她怎么解释,皇上您、甚至咱们这些做臣子的,避免不了都会怀疑她。况且,即便刘贵妃做了皇后,她至今无子,皇后之位也不一定能坐得稳。”

韩祭酒这番话可算是推心置腹了,所说的内容已经完全超出了一个臣子应该说的话。但这也是帝王看中他的原因,在他这个曾经的学生如今的君王面前,韩祭酒说话从来就不掩饰。

正气凛然到不顾一切。

在韩祭酒的心中,似乎从来就没有因言获罪这个词。

帝王沉思。

屋外哭天抢地的刘贵妃还在那里哭,拼命大声的哭,要求进去。但帝王交待,暂时不许任何人进来。

帝王与祭酒大人在屋子里各自沉默了片刻,帝王先开口,道:“让她进来吧。”

门一开,刘贵妃连滚带爬的进来了,毫无平日的雍容华贵,高贵冷艳。一把扑到已经魂归天上的皇后跟前,盯着皇后的遗体安静片刻,然后更是哭的地动山摇山崩地裂。

第二天,大年初一。

皇宫内向天下发布讣告,皇后娘娘突发疾病,殡天在宫中。

京城百姓本来都在高高兴兴的过年,骤然听闻此噩耗,多数百姓当即泪流满面。

皇后娘娘的德行,那是如明月照大江,惠及京城

每一个百姓的。

每年,皇后娘娘都会拿出帝王赏赐给自己的金银首饰,变卖成粮食,在朝阳门给乞丐们布施粥饭。在每年最冷的腊月间举行。

只不过是短短十几日前,皇后娘娘的轿撵就停在布施广场上。皇后娘娘不方便出来,但从早到晚都坐在轿子里,透过帘子看那些来的乞丐穷人。

皇后娘娘说:“人都有最困难的时候,不管怎么样,在你们最困难的时候,我想,尽我一份最微薄的力量,让你们起码能活下来,能度过这个冬天,等到开春了,你们就能去谋生了。你们是大宋子民,我也是大宋子民,我们同舟共济,互相依存,是应该的。”

皇后娘娘这话说的多好呀,那些有饭吃的人,听了这话,都会感动的热泪盈眶。

可是,怎么忽然就死了呢?

皇后娘娘向来身体很好啊,和圣上一样,都是很讲究养生的啊,怎么会?

是不是被人谋害的呢?

京城百姓在短暂的伤心过后,开始推测这场阴谋到底是出自谁手。

刘贵妃首当其冲。

刘贵妃与皇后娘娘不对付,这事儿人尽皆知。

传言有一次,端午佳节。

众嫔妃和帝王在一起追忆屈原。

刘贵妃与皇后娘娘说到屈原到底是忠臣还是胆小之臣,两人越说越激烈。最后竟然当场抄了起来。还是帝王发了通火,两人才息兵罢战,不再斗嘴。

此后,刘贵妃仗着自己得帝王宠幸,又比皇后娘娘年轻,见了面经常只是例行行礼问好,多余话不多说一句。

但是谁都知道,当今皇后跟皇上从小青梅竹马,两人自小便关系甚好,长大后更是水到渠成成了婚。大婚那天,皇上在诏书中说了一句:朕要告诉天下人,朕与小南成婚了。

为了这句有些不合礼数有些放纵的话,礼部尚书差点就撞死在朝堂上,但帝王根本不予理睬,直说,尚书大人,你要是今儿个撞死了,我明日就让史官写上,某年某月某日,礼部尚书因为帝王在诏令中说了句情话,而死谏于朝堂,然后这以鲜血性命的谏言,还是没得到皇帝采纳,结论,白死了。

一番话噎的年过花甲的礼部尚书差点气背过气去。

然后只得随皇上

去,爱写什么写什么。

可见,皇上与皇后娘娘的关系有多好。皇上有多么爱皇后娘娘。

虽然这几年,皇上有些偏爱进宫没两年的刘贵妃,但恐怕除了刘贵妃自己,人人心中都有数,都知道,皇上只不过是图个新鲜而已。

就算夜里在刘贵妃那待的再迟,最后皇上还是会回到自己的寝宫。

唯有在皇后娘娘宫中就寝时,才会彻夜逗留。

皇后娘娘的死,算不上扑朔迷离,但百姓们乐于对这种事进行八卦乱想,这都是正常的。

百姓们吃饱了喝足了穿暖了,有日子过了。

干什么呢?

不就是扯一扯皇宫大院里的事,尤其是那后宫之事,把整个大宋关于宫廷里的传闻集中出版一本书,恐怕是个极其庞大的大部头。

陈乐天得到这个消息时,刚刚放过新年鞭炮。

昨夜当然还是跟李萱儿住在一张床上,当然为了辞旧迎新,陈乐天又是不辞辛劳的耕耘了好几回。

要不是心疼刚破-瓜的李萱儿,陈乐天能从天黑搞到天亮不带休息的。

毕竟军伍磨砺,现在又是修行者的体魄,办这事儿那是不在话下不存在任何问题的。

只是心疼李萱儿,才有意控制了。

这一夜,他跟李萱儿早早便睡觉了。是真正的进入梦乡的那种睡觉。第二天,在此起彼伏的开门鞭炮声中亦是早早便醒来了。

结果刚下楼,与秦铁牛互换一句新年好之后,秦铁牛便把昨夜皇后娘娘突然殡天的消息告诉陈乐天。

陈乐天吃了一大惊。

第二百零六章 不哭了

往日在北军和大将军形影不离时,曾听大将军慨叹过,说从没见过像皇上和娘娘这样的夫妻,那是连普通百姓都极其难得的一种恩爱。

只要皇上和娘娘站在一起,你只要在旁边站着,就能感受的到他们之间的那种默契和涓涓爱意。

皇上和娘娘几乎每天都早早起床,一起锻炼身体,皇上打拳射箭骑马,娘娘打坐站桩。

两人互相鼓励互相监督,不止心灵契合,而且两人的身体都很好。

很多高官家中的夫妻,除非上朝,一到休息日,就撅屁股睡到日上三竿。

男的大腹便便,女的也是富态的很。一旦上了岁数,就开始得什么消渴疾,阴虚阳亢什么的毛病,多走几步路就喘。

大将军跟陈乐天说,像皇上皇后娘娘这样的帝王皇后,听都没听说过。

所以,陈乐天虽然没见过皇上和皇后娘娘,但在陈乐天的印象里,皇上和娘娘肯定都是那种一眼望去便贵气逼人,脸色健康,身体倍棒的一对。

怎么却在和诚八年的最后一天夜里,娘娘突发疾病殡天了?

在惊诧中,秦铁牛道:“我听说安师临时被召进宫了。”

陈乐天就更为惊讶了。青天阁大宗师向来很少进宫,皇上也很少召见。

这是赵家大宋的规矩,朝廷不得干涉青天阁,否则便是青天阁崩塌的开始。

所以就算帝王想见夫子或大宗师,都是亲自来青天阁的。

而且,青天阁的大宗师们,是修行界的宗师,修行界的事儿,与朝廷也不怎么搭嘎。

不过陈乐天转念一想,觉得,召安师进宫,恐怕是查看皇后娘娘的死因。

宫廷御医虽然医术了得,但恐怕也只止于医术上。若是皇后娘娘的死与修行者有关,用了些修行界的手段,那么御医就不一定能查看的出来了。

皇后娘娘的突然殡天,皇上伤心之余,恐怕眼下最重要的事,就是确定到底是真的突发疾病,还是有什么猫腻在其中。

陈乐天与秦铁牛对视一眼,都不由自主

有些忧伤的摇了摇头。

随在陈乐天身后的李萱儿听到这个消息,当即便哭了出来。

陈乐天安慰道:“萱儿别哭了,皇后娘娘比你幸福,她十六岁就嫁给了她最爱也最爱他的皇上,你没成婚不说,还得想着去学功夫。”

李萱儿趴在桌子上哭了好一会儿,抽噎着说她见过皇后娘娘。

有一次,皇后娘娘去寺庙进香,在福临寺。李萱儿当时跟爹和三叔在山下卖鱼。

那鱼活蹦乱跳的,一下子蹦到了随行轿子护卫的腿上,惊的护卫一下子抽出刀来四处寻看什么人,一众侍卫如临大敌,然后才发现是条力气很大的鱼蹦到了脚下。

皇后娘娘撩开帘子,笑着看看地上的鱼,然后又抬头看看跪在地上认错的李萱儿,道:“这女孩儿好漂亮,你叫什么名字?”

李萱儿紧张的很,老半天才答道:“小女子叫李萱儿。萱草的萱。”

“哦,人比花美。”皇后娘娘招招手。

李萱儿低着头走上前。

皇后近距离看了看李萱儿,叹道:“真是很美啊”视线越过李萱儿,看向李金和李银,问道:“你们是她什么人?”

李金说爹,李银说叔叔。

皇后点点头,道:“这女孩儿命好福厚,以后你们都会以她而荣光,希望你们多做善事,多得福报。”

跪在地上的三人当然不停说好。

然后皇后娘娘就继续上山往福临寺而去。

当时的李萱儿年纪还很小,但不知为什么,觉得皇后娘娘说话的样子,真的美极了。那些侍卫本来在呵斥他们,但被皇后娘娘制止了。皇后娘娘说,如此漂亮的女孩儿,怎么能呵斥呢。要珍惜啊。

那种语气,让李萱儿想起去世多年的娘亲。

如今骤然听到皇后娘娘殡天的噩耗,李萱儿没来由的,心中大为悲痛。

陈乐天没想到李萱儿还与皇后娘娘相逢过,还差点惊了皇后娘娘的圣驾。

轻叹一声,陈乐天摸摸李萱儿

的秀发,道:“萱儿不哭了,逝者已矣,我们在心中记着皇后娘娘,永远记着娘娘便好了。”

和诚九年大年初一。

皇宫中,未央宫里,皇后娘娘躺在华贵的棺材中。

气氛悲伤,但一切井然有序。皇上与安师在后堂中坐着。

两人说着话。

安师道:“皇后娘娘走的并不痛苦,心脏骤然停止而已,可能与娘娘前代的遗传有关。根据皇上所说,娘娘平日没有不良嗜好,如今只能说,娘娘福薄。”

帝王点点头,道:“昨夜乍遇此事,我也懵了。御医说的,我也不太信。但是现在安师也这么说,我就不做其他想法了。”

安师点点头:“皇上要保重龙体,社稷为重。”

帝王站起来,轻叹一声。

脸上的泪痕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坚毅果敢。皇后跟他说过,她最喜欢的就是皇上坚强的样子。不管面对什么样的困难危机,菱角分明的脸庞,成竹在胸的模样,是一个男人最英俊的时候。

帝王曾笑颜,皇后,你若是苏妲己,我就是商纣王,可惜你不是,我晚上多要一次,你都拒绝,这世上哪有这样的皇后啊。

皇后则微红着脸,不理帝王。

如今这些,都永远不可能再现了。

皇后娘娘的音容笑貌,永远只能在帝王的梦中出现了。

想到这些,帝王的胸口就发闷,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但他已经哭得够多了,不能再哭了。再哭,就不像个男人了。

记得那年,淮南王叔谋反,兵败身死。帝王得知这个消息后,也是悲痛欲绝。

泪如泉涌,失态至极。

皇后娘娘握着帝王的手,拥着帝王,拍着帝王的后背,轻声安慰。

一个时辰后,皇后娘娘把帝王扶站起来,郑重的道:“陛下不能再哭了,再哭,就不像个男人了。”

然后帝王点点头,立刻就强忍住眼泪。

之后,再想起最敬重的王叔谋反之事,帝王都不再哭泣了。

第二百零七章 青梅竹马终逝去

一件事,哭一个时辰,便足够了。

其实这句话,很久很久以前,还不是皇后,还只是叫小南的女孩,便对当时还不是帝王,还只是皇子的男孩说过。

“只能一个时辰,尽情的哭吧。”稚嫩的两双小手紧紧相握,纯洁无暇的两颗心,从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而开始。

“但是到了一个时辰,就不能哭了,再哭我就不喜欢你了。我只喜欢男子汉。”

才八岁的小南,就说出了这样的话。

然后帝王就害怕了。

小南不理我?那我怎么办?我还怎么活?

都说男孩懂事晚,确实,帝王懂事的挺晚。

如今,小南真的走了,不理他了。

怎么办?

还得活。

死了的,就怀念,活着的,就好好活。

帝王脑袋里忽然冒出这句话,不记得是在哪本书上看到过得,也不记得是听谁说的。此刻他觉得这句话很有道理。

但,还是很想哭!

微微抬头,深呼吸,专注呼吸,想想灵堂上的事。

安师也站起来,见帝王强力压抑内心的悲痛,躬身道:“皇上,臣有件事想问一下。”

帝王嗯了一声。

安师道:“下半年的科考,臣有个想法。”

“安师请说。”帝王转过头。

安师想了想,道:“我觉得应该在科考中增加骑射项。西域和北方都是马背上的民族,咱们大宋地处中原,虽然现在国富民强,四海之内都惧怕我们大宋的兵威。但客观上来讲,我们大宋最薄弱的还是骑兵,战场上我们的甲士还是以步兵为主。当然,我们的精锐骑兵目前来说,还是天下最强的,这是毋庸置疑的。但是观我们民族的百姓,总体来说,是不如西域和北边诸国百姓强悍的。所以我想,能不能在科考中加设骑射项。”

帝王听罢,道:“安师的意思是,跟青天阁的考试一样,加射御之类的体能科吗?”

“是。”安师点头。

帝王

道:“朕也不是没想过,礼部官员也有人提过。但自古以来,科举都没有体能这一项,我怕骤然加进去,学子们会有所不满。”

安师道:“那倒也是,但可以先发布诏令,问问天下学子的意见,陛下觉得如何?”

帝王不说话,不置可否。

其实帝王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安师见自己伤心,所以随便说个话题转移自己注意力而已。

但毕竟这也算是个问题。

所以两人就真的站那商量起来。

整个青天阁,唯一进过皇宫次数最多的大宗师,也就安师一个。

之所以不是柳师,大概是因为柳师脾气暴躁,跟帝王说话万一一不小心说错话,会连累到青天阁。

所以圣上每次下召,召大宗师进宫,都是安师进宫。柳师也很有自知之明而不去。

外面来吊唁的满朝文武,无不跪在那一边磕头一边哭。

有很多耄耋老人,已经致仕还乡多年,此时也申请进宫吊唁。还有很多在远方的老人,此刻正在进京的路途上,他们多数当天上奏章,当天就上路了,也不管帝王是否允许他们进宫吊唁。

但是皇帝全部都批准了。

“皇后娘娘,你怎么就撇下我们走了,百姓需要你啊。”

“娘娘,朝阳门明年的布施怎么办啊。”

“娘娘,你好狠的心。”

至于非要披麻戴孝的刘贵妃,已经哭得眼睛都肿了。没有仪态,头发乱糟糟,脸上的胭脂水粉早就被泪水洗干净了。跪在旁边,双目无神。

来吊唁的人,很多认识的都会瞟一眼刘贵妃,然后在心中暗想,这刘贵妃至于这么伤心吗?莫说刘贵妃与皇后娘娘不合,就算是姐妹情深,也不至于伤心成这样吧?有点蹊跷,有点假。

当然了,这些不可告人的念头,只能在心里想想。

至于那些境界更高的高官,他们根本就不会在意皇后娘娘是不是自然病死,抑或是被人谋害。

他们在意的,是宫廷中少了一个好人,一个真正把帝王放在心中

,把百姓放在心中的一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女人。少了一个她,大宋的江山依旧这么坚固,但若是没有少一个他,大宋的江山则会更坚固。

但是,既然仁德宽厚的皇后娘娘已经殡天了,那么伤心无用,无论多少人,流多少眼泪,都无法更变娘娘已殡天的事实。那么,伤心就没必要了。

现在要做的,就是把娘娘的丧事办的妥妥帖帖。

让娘娘这最后一程能够走得顺风顺水稳稳当当。

谁人都固有一死,这是不能避免的,唯一的区别就是谁先谁后而已。没有人能够永远不死活在这个世上。

这些朝廷重臣,六部九卿等一干正一品二品大员,现在已经转了起来。

有这些人在,这场丧事,想办不好都难。

祭酒大人和礼部尚书一起作为此次丧葬之事的最高指挥者,此时当然是坐镇在此。

祭酒大人看了看跪着的刘贵妃,与礼部尚书交换了个眼神。礼部尚书立刻会意,走上刘贵妃身旁躬身道:“刘贵妃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昨夜到现在你都没合眼,身体重要啊。”

刘贵妃眼神木然的看了看尚书大人,道:“尚书大人,我实在是睡不着,我要在这陪着皇后娘娘。哇”说着说着,就又哭了起来。此刻刘贵妃已经哭不出声音,已经因为长时间哭,而几乎失声了。不歇个十天半个月恐怕是缓不过来的。

礼部尚书道:“贵妃娘娘,现在不是您伤心的时候,皇上也很难过,你应该去安慰皇上,而不应该总在这里哭。为了百姓为了大宋,娘娘也要强压着苦痛啊。”

刘贵妃听的愣住了,沉默了好一会儿,点头声音嘶哑的道:“尚书大人说的有理,我不能在这里哭了,我要去照顾皇上”说着,刘贵妃擦擦沁出眼眶的泪水,站起来,在身旁宫女太监的搀扶下往自己的宫中去,她要去梳洗一下。

尚书大人走回来,看不清表情的道:“祭酒大人,刘贵妃真是把皇后娘娘当成姐姐了,姐妹情深啊。”

第二百零八章 为娘娘祈福

此时此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北军大营。

在新年的第一天,天还没有一丝光亮,大将军李戎生就醒了。

揉揉额角,走到桌子边倒杯水喝着。

昨夜总是心神不宁,没睡好。

真是奇了怪了,自己这么多年来,极少有晚上睡不好的时候,就算是与淮南王叛军对峙的时候,晚上也能睡得鼾声震天响。

但是昨晚,却总是迟迟难以入睡,后来好不容易睡着,也睡得很浅,夜里醒了七八次。

“真他娘的怪事,难道有什么大事要发生?”走出大帐,李戎生喃喃道。想来想去,如今这天下承平,能有什么大事?魏国梁国联合发兵攻打大宋?魏梁再加上西域诸国联合攻宋?再加内部蜀地有人造反里应外合?

这些当然都能算得上大事。但在李戎生这,除了最后一种假设有点棘手之外,其他的都不能算多么不妙的大事。

外部攻击来的力量再强大,也比不上内部一个小小的反动力量。

外面打过来的一只巨大狼牙棒都不用怕,就怕内里有根绣花针暗戳戳的。

李戎生想着这些乱起八糟的可能,最后都摇头否决了。不可能的,至少现在是不可能的。魏国梁国联手的可能非常之小,他们两国互相看不起,既从感情上希望对方早早灭亡,但理智上又希望对方能够别那么弱,起码能跟大宋叫叫板。

如今天下三强,宋梁魏。

这三国虽说从名分上讲,呈鼎力之势,但从实力上来说,在大宋眼中,梁魏跟西域西凉诸国,基本上没什么差别。

李戎生曾经跟皇上打过比方。大宋以现在的军威,六年将梁魏彻底灭掉,大概是可以的。至于西域诸国,三个月就能打的他们逃到沙漠戈壁的深处。

所以,李大将军对于昨夜的心神不宁,觉得很奇怪很不解,也在意识深处,有一些说不清道不清的担忧。

隐隐觉得有大事发生了。

东边的天空刚露出一丝白,整座北军军营从原本的寂静到了沉默中起床洗漱的声音都有了。

每个军士都照常起床,出操。

这是北军的铁律,除了打仗的时候,每天都要出操。无论刮风下雨不避寒暑,棍打不动。就算是大年三十和大年初一,也不例外。

当军士全部在校场上集结完毕后,李戎生早已一身戎装站在众人前面了。

一切有序的开始了。李戎生跟着众人打了一套拳,一套枪法,又绕着校场跑了几圈。脸不红心不跳的停下来,走到一边。看着各校尉副将们指挥传达阵型的排布,进退的准确传递。

天越来越亮,威武雄壮的兵戈声,三里外的村庄都能听见。

在北军大营附近的村庄,百姓们每天早上都要被校场操练声吵醒。但所有百姓都不会觉得吵,百姓们只会觉得安心。

有这兵戈喊杀声陪伴,他们才能安心的睡觉安心的吃饭安心的种地,安心的成婚,安心的生孩子。

在边疆的这些百姓,往上推一两代,那都是经历过无数战火的。代代相传的烽火连天的日子,在老一辈人心中烙下深深印记,然后这些老人将那些惊心绝望的往事说给子孙们听。

操练一个时辰后,众将士回营房吃早饭。

大将军李戎生早饭吃了八个馒头三个鸡蛋。这个饭量在军中不算大,对李戎生来说,今早吃的这个也不算多。

因为他现在头还是很疼。

近几年来,从来没出现过这种情况,大将军自己也不知这是咋了。

这种不舒服,一直持续到大年初二晚上,才找到原因。

初二,天刚黑时,一匹快马绝尘而来,远远亮出腰牌昭示身份,直接进入大营,来到大将军营房。

“启禀大将军,京城急报!”马上兵士滚下马来气喘如牛,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上。

李戎生接过急报,撕开封蜡,抽出信,打开。

片刻后。

李戎生紧皱眉头,长叹一声,喃喃道:“皇后娘娘,您说把小皇子交给我当我徒弟呢?你说要看着他上阵杀敌呢?”

当天晚上,北军大营中点起无数火把。

所有北军将士全部

站在校场上,人人手持一根火把。

李戎生走到高台上,举着火把,让众人都能看清他的脸。

他朗声道:“诸位,有个坏消息要告诉大家,刚刚从京城传来消息,皇后娘娘,殡天了。”

这句话一出口,底下兵卒顿时炸开了锅。

北军向来以军纪严明立身,原本在指挥人员没有允许的情况下是不能出声的,但是这些兵士却都说起话来。

“皇后娘娘殡天了,是被人谋害的吗?”

“皇后娘娘身体康健,怎么可能突发疾病?”

李戎生没有责怪将士们,停了一会,又继续道:“大家不用胡乱猜疑,皇后娘娘是病逝的,晚上吃饭时还好好的,回到寝宫便殡天了。”

说完,李戎生手中火把一挥,接着道:“今夜,就让我们为皇后娘娘祈福,就在这里,将士们,愿意否?”

“愿意!愿意!愿意!”几十万大军山呼愿意,喊声震天响,直冲云霄。若是碰上弱旅,这齐声一喊,就能让对方转身就逃。

说罢,李戎生走下高台,走到众校尉前头,与所有将士一起,面向南方皇宫的方向,面向有皇后娘娘的地方,举着手中火把。

几十万人,几十万只火把,在这个冬夜里静静的立在大宋西北边陲之地的北军大营校场中。

今夜,这些血性男儿们,用他们仅仅能做到的,于事无补的行为,每个人都在心中默默的为皇后娘娘祈福。希望皇后娘娘的灵魂能够升上九重天,今后能够在天上看着大宋,看着大宋这些将士,这些百姓。

不是要皇后娘娘在天有灵照拂他们,而是让皇后娘娘放心的去。这天下,这大宋,有我们在,我们会和皇后娘娘做的事一样,守卫大宋,守卫百姓,守卫皇上。

这一夜,北军大营灯火通明,呼啸的风声中,偶尔有几声啜泣。那是京城军卒或非京城军卒,那是直接受过皇后娘娘恩惠的军卒们或间接受过娘娘恩泽军卒们的哭声。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军卒从无男儿泪,只是未有伤心事。

第二百零九章 已成云烟

七日后,皇后娘娘出殡。

皇后将葬于早就修建好的长陵,那是帝王即位之初便开始修建的陵寝,虽然不小,但比之当世任何一位他国帝王的陵寝,恐怕都要简单。

这一日,风和日丽。

这一日,百姓家家挂孝。

这一日,举国哀鸣。

这一日,以短短二十多岁便离开了人士的皇后娘娘被赐谥号,仁。

一切都忙完后,回到未央宫的凤阁,帝王挥退一切侍卫太监,颓然坐在隔不到三天便要来睡一次的凤床。

手慢慢的摩挲着一切如旧的被子床单枕头。

华贵至极,柔软如丝,但上面却有个补丁。皇后说,这一套是大婚时的被褥,臣妾好喜欢上面的绣花,臣妾死后,就让它给臣妾陪葬,就不给皇上了,不过呢,若是臣妾走在皇上前头,那皇上若想留,那便留着看些日子再烧给臣妾也无妨。

本来是一句玩笑话,但没想到却成了真事儿。

这世上,多数不都是夫君先死吗?然后老太太带着长大成人的儿子过。

皇太后,太皇太后也大有人在啊。

帝王有时候会想,以后自己死了,传位给小皇子,小南就是皇太后。那威风,可是比皇帝还大呢。想着想着,皇帝就会笑出来。然后皇后就问陛下笑什么,帝王就说,笑你威风凛凛的呐。

然后皇后绝美无双的脸上就写满了茫然。然后帝王就哈哈大笑,也不解释。

虽然此事已过去好些天了,但是在帝王的眼中,好像一切都只发生在昨日。

记忆从皇后娘娘过世那天晚上开始,便断绝了。

此后,在帝王的记忆中,活生生的皇后娘娘只能存在于过往中了。

最后一顿年夜饭,也是最后一顿饭。

在席间,皇后还开玩笑说:“皇上明日陪臣妾去赏梅花,臣妾想听皇上赋诗一首,题目现在不能说,免得皇上提前准备。”

帝王说:“作诗朕不行,朕最多只能给你写一句,梅花香自苦寒来,倒是皇后,你今晚可要好好准备准备,我明日出个与梅花有关的题目让你作诗,七步内做不出来

我就罚你写一百首诗。”

帝王不擅作诗,或者说,不喜作诗。

做皇子多年,做太子多年,到现在又做了皇帝多年,却一首诗也没写下。

百姓们最大的遗憾便是和诚帝没诗流传出来,要知道,大宋帝王几乎个个都喜欢写诗,文治帝王写诗就不说了,武功帝王也写诗,而且写的边塞诗偶有佳作甚至可以比肩岑大诗人的边塞大风光。

奈何如今的帝王就是不写诗。

因此才说皇后要帝王作诗,只是玩笑话而已。

不过皇后娘娘写的诗也是很好的,端的是不比那些诗家写的诗差。

帝王在凤阁内待了一个时辰,似将这一生所有的颓然无力,都释放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打击,对于一个帝王来说,跟普通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帝王还要继续生活下去。

所以,帝王需要给自己一个放纵颓然无力的时候。

就是此时此刻。

“小南,你等等朕,在天上等等朕,我们一起投胎,再做个青梅竹马的一对吧。”帝王深吸一口气,最后回望一眼凤阁里的一切,然后转身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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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情的男人有一百种理由,在失去爱人后,无法活下去。

梁山伯祝英台的千古绝唱,帝王很羡慕。他若也只是个普通百姓,他也会随小南而去,人生不过如此,失去挚爱,活着,到底总是会觉得没滋没味。

但帝王是帝王,他不是梁山伯,一个小小家庭,一个普通男子,一个肩上没有什么担子的男人而已。说死就能死,死了也就一了百了。国还是国,天下还是天下,不会因他的死有任何影响。

但是帝王不行,帝王一死,朝廷震动,天下震动。

朝廷里或许会跳出来很多争权夺利的人,那些如狼似虎的别国,或许会活泛起很多心思上来。

赵家动荡,愧对祖宗,天下动荡,愧对祖宗。

赵家丢掉江山,愧对祖宗,被他国甚至是蛮夷之邦夺了天下,更是愧对祖宗,大大的丢祖宗的脸。

这一切种种,都注定了帝王不管

多么挚爱的人死了,他也得好好的活下去,而且,为了死去的人,他要活的更好。

只有这样,他才对得起死去的人啊。

但是道理是这样,但真做起来就难了。前朝有位姓王的大儒曾说过,知行合一,只知而不行,并不是真正的知道。只有去做了,才能算是真正的知道。

帝王读书甚多,当然是学习过这个大儒的这个说法。

而他不想做只知不行的假知道者。

所以他必须要转移注意力,想办法不让自己沉迷于这种不好的情绪中。

于是帝王就来到了火器研究局。

曾经的这里,每到过年时,都非比寻常的热闹,但如今,这里寂然无声,正月十五都没到,很多工人就来上班了。

帝王在里面走着,所有的一切井然有序。画图,研究,实验,按部就班。

李通今日正好在,见帝王来了,众人跪下行礼后,便继续各忙各的了。

李通走上前道:“皇上,大将军有信给陛下。”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呈上。

帝王接过打开来看。

片刻之后,帝王笑了笑,道:“老李有心了,回头我要赏他个几两银子。”

李通不敢搭话。他能说什么?难道说皇上你也太抠了,赏个几万两银子还差不多吗?

李通是这里的领头人,大将军明确跟帝王说过,李通在这里就代表他李戎生。所以皇上相信李通,跟李通说了些跟火器有关的想法。这些想法都是绝密的,但帝王说来毫不藏掖。

李戎生说这个人能信,他作为帝王就信。

这就是交情。

而事实也证明,若没有李戎生,那大宋称霸天下的时日,恐怕就要往后移几年了。

君王臣子的典范,和诚帝和大将军李戎生,这对君臣必然是能进史册的。

当然了,这一君一臣都还年轻,以后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故也是不一定的。指不定什么时候李大将军就被打入监牢,就此不得翻身了。

但是现在,这些年,帝王对于李戎生的信任,放眼整座朝堂也是第一的。

第二百一十章 送走萱儿

皇宫中再忙,也跟陈乐天没有关系。

在不器池洗了半个月澡的陈乐天又准备继续登慎独楼了。但是在这之前,他要跟李萱儿缠绵几天。李萱儿元宵节一过就要动身赶往西蜀了。

两千里路途,还是要走些时日的。

所以这几天,陈乐天都陪着李萱儿在汴京城周边游玩。

虽然没到春天,虽然繁花似锦的季节还没到来,虽然遍地都有些冬日的寂寥和荒凉,河边杨柳尚未开,小池塘上还结有冰块。

但风景如何并不重要,关键在于一起看风景的是不是自己心中的人。

所以这一对俊男美女,漫步在竹林河滩,田埂湖边。景色不是最美的季节,但两人却将彼此的风景,看的如痴如醉。

陈乐天最后试着说服李萱儿,说你要真想学拳的话,就在京城,我请人回来教你。不用跑那么远,麻烦。

李萱儿当然不为所动,说学拳首先要心诚,在家让老师上门教,这算哪门子拜师学艺。再说了,我从小到大还没出去过,正好借此机会,出去长长见识。乐天哥哥你不是说,王重阳王真人都出去游历了,他那样的大人物大真人,都还要游历来提升自己,何况我这个普通人呢。

这早在陈乐天的意料之中了,李萱儿决定的事儿,那就是八匹马都拉不回来了。

虽然李萱儿看起来什么都听他的,每次与他产生不同意见,最后听的都是他陈乐天的。

但李萱儿真要做的事,决定下来的事,陈乐天说也没用。

谁说都没用。

李萱儿说,乐天哥哥你别担心,你都安排了那么多人保护我了,没事的,我是去拜师学艺,又不是去上阵杀敌。你放心哦。

陈乐天嘴上说着放心放心一定放心,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做到放心。这种担心,现在只是刚刚开始,等到李萱儿离开时,肯定要有很长时间心神不宁。

正月十七一大早,李金李银陈乐天送李萱儿上路。

随行的两组十个护卫早已整装待发。

李金作为当爹的,并没有表现出多么担心,因为他知道那位曾经想收自己为徒的朋友,在西蜀有着怎么样的地位。萱儿过去后,只会比在家条件更好,只是练功会辛苦些而已。

所以李金只是随便叮嘱几句,对师

父要好,不要还像在家时那样什么都由着自己的性子来。

李银木讷,只会说些萱儿多吃点饭,晚上早点睡。

然后余下的时间,就都留给陈乐天了。

陈乐天拉着李萱儿的手,道:“萱儿先去,我过些日子得了空就去看你。”

李萱儿摇头道:“不用哦,那么远,而且你又很忙,不用浪费时间去找我。乐天哥哥你放心,我会尽快学成早点回来的,说不定三个月就成了呢。”

陈乐天心想,你以为是武当掌教传我太平心法哦,三个月?你是去学拳法啊,饶你天赋异禀,也得一年以上。笑着摸摸李萱儿的脸,道:“我去看你是因为我想你了,是我去看你,不是送去给你看。”

李萱儿抿嘴一笑:“好吧好吧,那乐天哥哥你可别来的太早哦,不然我会笑话你的哦。”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说话时,明艳如花的脸,心中的不舍又多了几层,微微用力的握了握李萱儿的手。

忽然,两人都沉默下来,四目相对,良久良久。

寒风中,两人恋恋不舍的亲了一下,然后分别。

送走李萱儿,陈乐天长吁短叹的回到家。

秦铁牛道:“别担心,没事的,我都安排好了,一路上我都打点过了。”

陈乐天点点头。其实他知道,秦铁牛一定会遵从他的吩咐,把路途上可能遇到的风险降到最低。这些日子以来,秦铁牛办事的能力和效率,陈乐天都看在眼里。所以不存在有什么不放心的。

但这种担心,不是来自于对于事情不够的把握力,而是来自于对于李萱儿的关心。

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

继续到青天阁去上课,同学们都在惋惜着皇后娘娘的离世。

陈乐天这么一对比,自己比皇上要幸福多了。起码李萱儿现在健健康康的,起码还能再活个七八十年。现在只不过是短暂的离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在一起才离别。

“皇上,你要注意龙体啊。”陈乐天默默的在心中对帝王说。

上次登慎独楼失败后,陈乐天在不器池洗了半个月的澡。不过身体还不错,并没有因此而受风寒。

事实上,他已经很久没有生病了。

偶感风寒都没有过。

况且现在是修行者,体内真气就是一层防护罩,虽然做不到绝对的寒暑不侵,但也差不多了。

这一日,相府公子李成俊忽然来到陈乐天在青天阁的宅子。

去武当前,陈乐天与李成俊聊过好几次。再加上年前他宴请同届学子,李成俊不仅自己来,还让其他高官子弟也来了,着实给陈乐天长不少面子。

所以陈乐天很热情的给李成俊泡了杯西湖龙井,当然,是去年的陈茶,但也是能在汴京城里买到的最好的龙井了。

李成俊浅浅的啜了一口,放下杯子,道:“陈兄如今的声名是如日中天啊。”

陈乐天笑道:“那还不是你和一大帮子高官子弟给面子,不然我有个屁的声名。李兄,有件事要找你帮忙。”

李成俊点点头,示意陈乐天说。

陈乐天想了想道:“我想去庆元侯府拜访,能否替我引荐一下?”

“庆元候?”李成俊抬眼看了看陈乐天,道:“陈兄是要去拜访谁?”

陈乐天犹豫了下,还是实话实说道:“万家大小姐。”

李成俊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语气还是平稳道:“我记得你有未过门的妻子了,怎么?”

陈乐天喝口茶,摆手道:“不是你想的那回事儿,我前段日子在武当修行,巧遇万家大小姐,聊了几句,还跟万大小姐的侍卫首领过了几招。临走的时候,万大小姐说我这个人还不错,万大小姐在京城交友甚广你也是知道的,客气了几句,然后我就说,有空去拜访。本来只是客气一说,但现在想想,男子汉大丈夫怎能言而无信,思来想去,我自己一个人去恐怕不妥,估计门房都过不去。正在想办法,你来了,正好,要不你带我一起去?”

李成俊听了这番话,点点头,道:“可以,我本就常去庆元侯府拜访万侯爷,带你去没问题。不过,若是被庆元候知道你与万大小姐相识,恐怕不是好事。”

陈乐天挠挠头,道:“没事没事,我跟万大小姐江湖儿女,不拘礼数。”

第二百一十一章 慢慢来 会很快

李成俊这个人,总是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不爱开玩笑。

既然李成俊说了,被万侯爷得知他与大小姐相识,恐怕没好果子吃。那陈乐天心里就真的有些打鼓了,明明与万大小姐只是见过一面而已,不会真被怀疑有啥私情吧?

看陈乐天面色不虞,李成俊依旧是冷着脸,道:“有我在,万侯爷看在我的面子上也会放你一马的。”

“那就好、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陈乐天抚了抚胸口。

然后李成俊的脸上忽然略过一抹笑意。

但陈乐天恰好低头在给他倒茶,恰好就没看见。

李成俊跟陈乐天说起登慎独楼的事,陈乐天忍不住大大抱怨一番。怨声载道那不器池的水真是凉啊。李成俊就静静的听陈乐天抱怨,待陈乐天抱怨的差不多了,他才说道:“我一直没有准备好,尚且不敢登楼。”

陈乐天摆手道:“你不用急,多准备准备,绝对是有益处的。我年前那次登楼,纯粹就是为了试探而已,没指望成功。我听登过楼的师兄们说,登楼的事儿不是有毅力有决心就能成功的,很讲方法的,若是方法不对,拼了老命也无济于事。”

李成俊说,家里有个前辈,是几十年前青天阁的学子,如今已是秋境宗师,用那位老宗师自己的话说,就是岁数大了,心也疲惫了,不想在江湖上打拼争那名利了,所以就在相府做个护院养老。听那位老宗师说,当年他登了二十次慎独楼,用了三年的时间,但都没能登入楼。

要知道,青天阁学子在青天阁学习的时间也就是三年而已,等于是那位老宗师在青天阁的三年,除了修炼学习,剩余的时间就全部用来登慎独楼了。

陈乐天不禁感叹那位宗师真是毅力强大了。

李成俊摇摇头道,但是他最后也没能登上慎独楼。

这就是没办法的事儿。

夫子曾说过,天赋很重要,没有天赋,再努力,也是白费功夫,不如把时间拿来做自己有天赋的擅长的事儿。比如说,一个人他擅长做生意,你非要他去考科举,那不是强人所难吗?

李成俊顿了顿,又继续说道,那位老宗师后来回忆起往事,最后悔的事就是花了三年时间,花了太多精力与慎独楼死磕。

过后想想,若是把登慎独楼的这些精力拿出来修行,恐怕如今会更上一层楼吧。

老宗师感慨,慎独楼慎独楼。那不是一般人能入的啊,要做夫子的弟子,也不是那么简单的啊。而且,不仅仅需要强大的能力,天赋也是绝对不可或缺的。

我用了三年,其实只证明了一件事,我不适合做夫子的弟子。

但这又不能代表我不能做一个优秀的修行者啊,我还是在几十年后入了秋境,我还是做成了众人羡慕的宗师级修行者。

精力都浪费了,白白浪费了。那是最美好的青春年华,而他,却几乎每天晚上都在不器池里度过。后来岁数大了,即便是秋境修行者,也仍然无法避免的得了风湿老寒腿,多走几步路都疼,一刮风下雨就骨头缝里都疼痛不已。

李成俊从家里的这位老宗师口中,所得到的启示,对李成俊来说有很强大的影响。

所以对李成俊来讲,他只会给自己三次机会,三次都进入不了慎独楼,他就会放弃这个行为。就会放弃做夫子弟子的这个念头。因为他是绝对不想把最好的光阴浪费在与不适合自己的东西上面的,他不会去死磕。

他觉得,人要死磕的,只有一种情况,那就是自己所要守护的东西受到了威胁,比如说家人朋友,比如说挚爱,比如说家国。

除此之外,要以最大利益为准,不要去拼命。

陈乐天很赞同李成俊的看法,很同情相府那位护院宗师的人生。

陈乐天在李成俊面前,当然没必要藏私,说道:“这慎独楼的登楼梯子,我看有问题。墙壁两边画了各种各样的画,我一看,就觉得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你登楼的时候,千万不要左右看。”

李成俊点点头,道:“我听其他师兄也说过这事,我会留意的。还有呢?”

陈乐天想想又道:“还有最好带个针,一旦觉得脑袋有些迷糊了,就拿针戳

自己,让自己尽量保持清醒。我看慎独楼最大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有种摄人心魄的东西,它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会把人的脑袋弄的迷糊,然后你就迷迷糊糊下来了。到了晚上,再梦游去不器池游泳。”

李成俊喝茶,沉思。

陈乐天也喝茶,沉思。

两人不约而同的同时起身,轻叹一声。

考入青天阁之前的他们,都已经是这个人间的佼佼者了。李成俊是上流公子哥里的典范,是所有父亲叔伯拿来教育自家儿子的对象。而陈乐天,是北军中的佼佼者,是开会时好计谋的出产着。

两人都已经做到了很多人终其一生都做不到的层次。

考青天阁的时候,他们跟所有考生一样,是想要进入青天阁的考生。

考入青天阁后,他们成了万里挑一的强者。

但是现在,跟青天阁里的往届学子相比,他们又什么都算不上了。

如今,在登慎独楼的路上,他们又不是冒尖的佼佼者了。

不过,这也许就是进步之前所必须要经历的道路吧。

人生就是不断的攀爬,爬到一个平台上,发现自己其实很弱,再往上爬,又爬上一个平台,然后发现自己似乎更弱了,然后再继续往上爬。

就这样,一直爬一直爬,除了往上,前进,没有任何退路。

想要不掉队不被淘汰,唯有向前向前,仅此而已。

当然了,陈乐天和李成俊都明白这个道理,这个道理,他们在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

越早明白这个道理,此生攀爬的高度就会更高。

两人相视片刻,陈乐天道:“李兄,咱们不急,慢慢来,才会很快。”

李成俊微微点头:“对,慢慢来,会很快。”

第二百一十二章 何必在意

李成俊今年岁数也不小了,到了该成婚的年纪了,这两年来,父亲叔伯们天天催日日催,但他油盐不进,只以一句,尚未到时候为了结。

做父亲的老相国,除了把他揍一顿出气之外,被无他法。

陈乐天问李成俊有没有心上人,李成俊不理会他。陈乐天就在那自顾自的说,我家那位啊,非要去西蜀学拳,不给她去还不行。而且非要等学成归来再跟我成亲,搞的我这个做夫君没办法,只得派人去保护她,还得一边在京城替她担心。所以说这个女人啊,就是麻烦,李兄你迟点成婚是正确的。

“西蜀学拳?”李成俊微挑眉毛。

陈乐天点点头,。

李成俊道:“我认识西蜀一位拳法宗师,姓龙。他是西蜀名气最大的拳师,不知尊夫人要去拜的是不是他。”

陈乐天笑道:“绝不可能。拙荆家只是普通人家,你认识的人他们家不可能认识的,你说的那位龙姓宗师我听说过。拙荆要去拜的师父,是那位龙宗师的徒子徒孙倒是有可能。”

陈乐天跟李成俊说起自己与李萱儿幼年的相识,想起李萱儿幼年时的辛苦,感慨万分,发誓说以后一定要萱儿好,不会让她再过苦日子。

李成俊听着这些,脸色忽的有些黯然,走到屋外。

陈乐天跟着走出来,看李成俊有些寂寥的背影,问道:“李兄是不是有喜欢但很难在一起的心上人?”

李成俊过了良久,才点点头。

李成俊其实不喜欢跟人说自己的感情,现在能点头承认,已算是把陈乐天当做很亲近的朋友了。

陈乐天微微一笑,又想开始扮演感情指导者的角色了。

记得上一次扮演这个角色,就让停滞夏境十年的王重阳,悍然踏入秋境,在江湖上引起轩然大波。

陈乐天道:“我就问李兄两个问题。第一,那女子爱李兄吗?第二,是李兄家里人不同意,还是整个世界十有**的人都觉得李兄与那女子不适合?”

李成俊走到一颗银杏树前,抬头看向光秃秃的树枝,道:“她爱我,是我家里人不同意,因为那女子的家族与我的家族向来不合。不共戴天的那种仇怨。”

陈乐天一拍手,道:“那这事儿好办,非常好办,只要我出马,起码有六成把握。”

李成俊立刻转身,盯着陈乐天,眼中满是不信。

陈乐天料到他会是这个表情,自信的笑了笑,道:“我知道你不信,但试试总可以吧,你放心,最多也就还是你俩不能在一起,有啥好怕的。”

李成俊一想,倒也确实如此。权且死马当成活马医了。于是便点了点头。

陈乐天道:“那就这么定了,你别着急,现在暂时别忙着跟我说,过段时间,等到了春天,我去帮你解决这个问题。”

李成俊有些忧伤的对陈乐天笑了笑,伸手折了个树枝,淡淡道:“无所谓,人生,哪能事事圆满。我这一生,已经够幸运的了。”

陈乐天却郑重道:“爱情,不是一个人的事。一个爱你的女人,如果你辜负了她,作为男人的我们伤心,都是其次的,重要的是她的一生,可能就会被我们毁了。说的有些拗口,但你应该能明白。你这辈子是够了,但她不够啊。”

李成俊不点头也不摇头,不置可否,脑子里忽然掠过百姓口中常说的一句话:女人,都是浮萍命,漂到哪儿就是哪儿,由不得自己。

与此同时,陈乐天脑海里也忽然现过同样的话。

两个男人此刻倒是心有灵犀的,作为男人中的佼佼者,在此时都有些怜惜女子的可怜。

忽然两人都有些想喝酒,便出了青天阁,李成俊挑了一家酒馆。

陈乐天见掌柜的对李成俊很恭敬熟稔,就知道李成俊常来这家店。

看来李成俊虽然贵为汴京城第一流的高官子弟,但对于喝酒这事也很接地气啊,居然会来这种小酒馆。

一坛花雕。

花雕酒酒劲不大,在这正月里寒冷天正好又可以暖身。

几碟牛肉,一坛酒。

两人吃着喝着,身体暖洋洋的。

李萱儿一行走到了关定城。

路过关定城继续走,马车叮铃慢慢的往西南方走着。

李萱儿坐在铺了厚

厚绒垫子的马车里,手上拿着一本书看着。这是本故事书,叫做杜十娘怒沉百宝箱。

里面的男人啊,都不好。

李萱儿从小就喜欢看书,汴京城里识字的女子不多,但比别的地方来说,女子识字的比例还是大很多的。

虽然不指望李萱儿读书识字考科举,虽然老话总说女子无才便是德,但爹爹还是希望她能识几个字,将来到了夫家,总不至于被瞧不起。

这种想法,在汴京城做爹爹人里面,不算少数。

认识了字后,李萱儿就喜欢看书,四书五经都读。不过最爱看的,还是这些故事书。

什么西厢记,牡丹亭,都看。

小时候,捧着书,一看就是一整天。

也亏得她是女子,爹爹心疼她,不怎么让她干活,否则,她若是个男孩,恐怕就要干活,也没时间读这些士人口中的闲书。

读到杜十娘的最后,李萱儿有些难过,男人都是这么薄情的吗?女子都是这么无力的吗?

一定不是的。

乐天哥哥就很好,乐天哥哥就不会因为钱的事而负了我。

我也不是那么无力,就算乐天哥哥不喜欢我,我也可以跟她做好朋友啊,做兄妹那样的。我会照顾乐天哥哥一辈子,把乐天哥哥当哥哥对待。我不会去寻死觅活,我会好好活着。我会让自己变得很厉害,很美,让乐天哥哥后悔不要我。

这不就好了吗?为什么就要去自杀呢?真是奇怪哦。

人活着就已经很好了啊。

李萱儿想,如果杜十娘,是生在乱世中的女子。一定会变得很坚强,一定就不会轻易的了结自己的生命。战火纷飞中,连命都保不住。每天都活在惶恐中,亲人朋友的死,已经让自己害怕到麻木。

这种日子里,哪个女子都会变得坚强的吧。

这种日子里,只要能活着,就是天赐的福气吧。

与此相比,男人不喜欢自己,这种小事,又何足挂齿呀。

第二百一十三章 蜀地还是那个蜀地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

当你活在水火之中,你会想,只要能活着,就满足了。

当你活在太平盛世,你又会想,只要一个月能去吃一顿酒肉大餐,就满足了。

如果你不知足,如果你不知道这个世界有多大,有多少人苦苦挣扎在生死边缘。那你就永远都不会开心。

反之,如果你懂得知足,你就能活的开心满足。不管面对到怎么样的困难,你都能泰然处之,因为都是小事。

古人说,死生之外无大事。其实人生连生死也只不过是小事啊。

这就是李萱儿对于生命的理解,所以她要去学拳。她要去西蜀寻找的,不是多么高强的武功,而是一种态度,一种在有生之年,多做些有意义的事的态度。

他们此行的目的地是蜀地成都。

成都是九国争霸时,蜀国的国都。如今蜀国已经没有了,但令天下人都奇怪的,是蜀州现在的最高统治者,并非大宋君王,治理此地的,还是曾经的西蜀王族。

仔细算来。西蜀除了国号没有了,不能称王称帝了。除此之外,其实蜀国还是那个蜀国。一切都没怎么变,王族还是那些人,只不过最高统治者不是王,而是蜀侯了。

蜀国,变成蜀州。

蜀帝,变成蜀侯。

大臣们还是跟以前一样,自有一套班子,大宋朝廷不管。

除了没有兵权之外,财政两大权,全部掌握在蜀州侯手里。

而成都这个当年的蜀国都城,现在仍旧还是蜀州治所。

成都还是蜀州的中心。

巴蜀道总督一职,名义上是节制巴蜀两地的财政,但实际上,真正管辖的只有巴地的财政。

但并不是说,蜀州就是化外之地了。

其实蜀州之所以有这样的特权,是有特殊原因的。

从五六百年前,大宋与蜀国就是关系非常要好的国家。无论跟其他国家打成什么样子,天下乱成什么样子,宋国和蜀国都是唇齿相依的兄弟之邦。

后来大

宋渐渐强大,在还没有强大到天下第一的时候,蜀国那时候的君王也不知道脑袋里哪根筋搭对了,居然率先对大宋称臣。

后来大宋渐渐强大,逐一把各个国家吞并。亡国了的那些君王才咂摸出些许味道来,蜀国那小子是早有预料啊。早早就把自己献给大宋,这捷足先登的功夫真是一流啊。

所以后来,当建安先帝马踏天下,把一个个国家吞并消灭打趴下时,却一直没对西蜀动手。后来,西蜀正式投降大宋,主动奉上玉玺。

而大宋仁慈的用行动告诉西蜀,你们蜀国还是那个蜀国,你们还是自己管自己。只要把蜀国那个国字去掉,改成蜀州就行了。

于是原还原样的,蜀地王族和百姓,高高兴兴的就成了大宋人,安安稳稳的成了大宋蜀州人。

蜀地百姓还是过着他们那有情调又幸福的日子。

说到专门吃喝玩乐,还是得来天府之国。

成都平原的风风雨雨,从来就不是用来打磨人的,只会来滋润人。

少年不到成都,便是这个道理。

来了就不想努力奋进,沉浸在温柔乡里,忘了一切了。

李萱儿一路上,边走边看美景,两千里路虽然不近,但大宋道路通畅,再加上李萱儿坐马车,其他侍卫都是起码,所以每天大概能走几十里,最多一个多月就能到。

因此这一路上,李萱儿也不着急,路过每一座城市,他都要进去看一看。

毕竟是第一次出门,好奇啊。

汴京城被别人吹嘘的再好,再繁华,那也只是汴京城。其他城池虽然比不得汴京繁华,但总有独属于它们自己的韵味和风景。

这天,李萱儿一行到达了安康城。

这座城扼守着蜀地通往中原的要塞,所以安康城对大宋来说,是很重要的战略要地。这里城高池广,有重兵把守。

这里的军卒是南军。

南军北军,这是天子三把剑中最锋利的两柄。

人人都以能进入北军为荣,人人又都以从南军出来为荣。

南军从战力上来说,并不弱于北军。只是南军的统帅,由于长期被一个家族把持,所以这个家族为了避嫌,或者也可以说是圣上刻意打压。

而导致南军的名声,在百姓眼中,在他国眼中,跟北军不在一个档次。

但实际上,北军统帅李戎生和几位副将们,心里很清楚,南军只是刻意保持低调而已。

在加上北方是大宋与梁国魏国西凉西域交界的地方,所以北军与他们交战的次数多,因此这些国家更加直接的与北军接触过,而并没有跟南军开过战,所以才一提到北军就战战兢兢,而提到南军,也就只会说一句,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养活高管贵族子弟罢了。

天子曾经亲口跟南军统帅说过。

咱们大宋的北军,声名太大,算是个活靶子。北军每天要被友邦们研究个一百回。

所以咱们也需要南军这样的,声名不太大的,但是也绝对不弱的。假如,朕是说假如,假如有一天,北军被友邦研究透了。

那咱们把南军拉出去,一样还是能把他们打得落花流水哭爹喊娘。

明里一把剑暗里一把剑。

所以南军的统帅一直都很低调,连着带南军的将士也都很低调。

但这种低调只是相对的。

将士们身上所带的那股子杀气是掩盖不了的。

李萱儿一行人走在大街上,迎面走过来几位巡街的军卒。那股子气势,让李萱儿不禁往旁边让了让。李萱儿想起,这种杀气蓬勃的气势在乐天哥哥身上也见过。

那是乐天哥哥当着漕帮众人的面,把漕帮大公子蒋天踹在地上趴着的那次。

乐天哥哥说:“我把你报仇。”说完这句话之后,乐天哥哥拉着她的手,往漕帮蒋天的府上走去时。

乐天哥哥也是这种气势。

好像不管前面是什么铜墙铁壁,乐天哥哥也会一肩撞过去,把挡路的一切撞个稀巴烂。

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的脚步!

对,就是这种感觉。

第二百一十四章 拜姑娘为师

李萱儿微微笑了笑,对身边的侍卫道:“那人的样子好像乐天哥哥哦。”

“东家比他们英俊多了。”侍卫头领封山拱手拍马。心中道,这些个粗鲁兵士,个个满脸横肉的,怎能跟东家比啊。再说了,这些南军兵卒,跟东家的北军就更是不能比了。

李萱儿道:“可不能这么说呀,男子汉大丈夫,只要忠心为国,就都是英俊的男儿。”

侍卫头领赶忙道:“是是是,夫人说的对。”

李萱儿继续往前走,忽然发现前面很多人围起来。李萱儿好奇的走上去,侍卫们赶紧跟上。这可比跟着东家时要警惕多了。东家的修为比他们都高,他们跟着,基本上只能对付一些小人物,对付那些根本轮不到东家动手的人。

但是现在,他们保护的可是娇弱的东家夫人。

要是夫人受了丝毫伤害,估计东家会把他们一个个脑袋都拧下来当尿壶。

毕竟东家在军伍中待了这么久,说到杀人泄愤,肯定有一千种法子。

所以作为首领的封山,每天都要在睡前跟手底下这些人说一遍。在东家夫人受到伤害前,咱们得先全部死光,懂吗?

大家都说懂。

作为秦铁牛亲自找的二十个侍卫,这二十人,每一个人都做好了以死尽忠的准备。

死对他们每个人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封侍卫,你们快看,他们在打架啊!”李萱儿走过去仗着个子高腿长,踮脚一看,居然看到有人打架。

要知道,在汴京城,当街斗殴这种事,他们已经很久没见过了。

大概从五年前开始,忽然朝廷颁布法令,京城内禁止斗殴,若有发现,关一个月,且视情况罚银。

法令颁布后起初的一个月,无数高官贵族子弟以身试法。照打不误。不就罚银吗,罚就是了。还真能因为咱们打架把我们关一个月?绝对不可能。

然后理所当然,和诚帝直接任命的京城巡检,因为抓太多斗殴的人,导致京城四座监牢里人满为患。

然后然后这些人家里拎着上万两银子来赎人,却都被巡检拦在监狱外,丢出一句:皇上有旨,无论何人,关不满一个月就放了的,作为巡检司长官的我,午门斩首。

就这样,如此凌厉之手法,彻底杜绝了街头斗殴事情的发生。

要打架可以,私宅可以打,郊外可以打,但是只要在汴京城内城,斗殴,被抓住,那就是一个月逃不掉。

因此,近几年来,汴京城里根本看不到人打架了。

所以对李萱儿来说,这场在安康城里发现的斗殴,对她来说,才显得那么稀奇。

围观者众多,大家自觉地围成一个圈。圈子里的两个人滚做一团,身上沾满了灰尘泥土,看来已经打了有一会了。

围观者所成的圈子是个可以移动的圆。这个圆的中心随着滚成一团的两人而变动。地上的俩人就是中心,他俩往左,圆就往左移,他俩往右圆就往右移。

反正看似大家把两人围的水泄不通,但实际上,两人再怎么打,都伤及不到围观群众。

几个侍卫把旁边人挤开,把夫人围起来。旁边的人被扒拉开,本想回头骂几句,但被侍卫头子一瞪。围观者看这伙人不好惹的样子,就什么都没说,自觉往旁边站站,继续伸脖子看打架了。

看了一会儿,侍卫头领小声道:“夫人,咱们走吧,打架没什么好看的,您在这也不安全。”

“等会,再看一会儿。”李萱儿正看得津津有味,哪舍得走。地上两人看穿着算讲究的,应该都不是普通百姓。打起架来,体力很好。虽然两人的功夫可以说是太差到可以忽略不计,但偶尔几拳几脚看来还是颇有来头的。

李萱儿看得入神,不禁声音有些大的喊道:“这拳不对啊,不应该这么打。”

话已出口,发现众人都看她,他咻的脸红了,

而地上的两人此时都停了手,望着

李萱儿,其中一个大胡子道:“这位姑娘,你说我们打的不对?”

另一个光头道:“请问这位姑娘,既然你这么懂,不如你收我们为徒吧。”

李萱儿听了这话,吓一大跳。连忙摆手道:“你们说的什么话,你们自打你们的,我只是胡言乱语的。”说着,李萱儿转身就要走。

那两人追上来,还没近李萱儿身,就被侍卫拦住了。

他俩一看李萱儿身边十几个护卫,知道这女子恐怕不是普通人,就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了,高声叫道:“姑娘请留步。”

李萱儿停住脚步,回头道:“你们找我干嘛,我只是个看热闹的。”

两个人扑通一声居然跪了下来,然后两个大男人居然大哭了起来。

李萱儿愣了,众侍卫也愣了。侍卫头领斜了眼地上的两个人,确定他俩都是没什么真功夫的人,提起来的一颗心放了下去,对地上两人道:“你们是什么人?怎么胡乱拜师?”

大胡子眼泪鼻涕一把道:“我俩都是沉迷于功夫的人,想拜个师学点真功夫,但到了中年,家业倒是挣了不少,可一个好师父都没找到。方才,我听姑娘出言提醒,我们听得出来,姑娘是拳法高人,所以我们希望姑娘能成全我们。”

李萱儿看着一个大胡子一个光头,两个中年男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求着拜自己为师,觉得非常好笑,掩嘴轻笑,对侍卫头领道:“封侍卫觉得这两人天资如何?”

侍卫头子封山心想,这两人都这么大岁数了,就是拜夫子为师也没希望了,夫人真是会开玩笑,口中道:“夫人还是不要沾惹麻烦了,况且这两人根本就没什么天赋。”

李萱儿黛眉微皱俏嘴轻撇,道:“封侍卫,看来你是不相信本姑娘的武功呀。”

封侍卫赶忙道:“岂敢岂敢,夫人的武功我们都听东家说过的,那是怎一个厉害了得。只不过小人以为,咱们还是赶路重要,这等人咱们不需理会。”

跪在地上的两人见这美貌女子似乎有点动心,更是卖力的磕头喊师父。

第二百一十五章 对习武修行的执着

李萱儿手一挥,道:“封首领,把他俩带着吧,咱们去找客栈住下。”

两人如天降横福般,猛磕响头喊着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一行人找了好几个客栈,李萱儿都不怎么满意,不是客房里不干净就是掌柜的长得贼眉鼠目。直到第四家客栈,李萱儿才算基本满意。叫丰收客栈,丰收这个名字倒是与乐天哥哥家的秋实客栈有遥相呼应之感。秋实,便是丰收呀。

再加上掌柜的是个六七十岁的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的,有点像乐天哥哥那位如今正在云游四方的的老师刘老先生,再加上客房里干净整洁,李萱儿就确定在此住下了。

大胡子和光头两人抢着买单。

侍卫们乐得有人买单,但是封山封首领还是阻止了两个中年男人一下,去请示下李萱儿,李萱儿笑说:“那没关系的,瞧我那两位徒儿也不是缺钱的人,就让他们尽尽孝心也无妨。”

首领拱手退下,心中却是不放心。这两人来的有点蹊跷了,会不会是有什么阴谋诡计,是东家仇家派来的人?对于他们这群人生地不熟的人,对这里可以说是两眼一抹黑。真要是被人算计了,那就麻烦了。

首领走下去,对两人道:“你俩爱花钱就花钱吧,但我可明确告诉你们,不要擅自打扰我们家夫人,否则砍了你们。”

两人好好好是是是的点头,高兴的掏出银子付了。

侍卫首领待一切安排停当,亲自站在李萱儿的屋前抱着剑守着。

站了会儿,他忽然计上心头,对旁边的两个侍卫低声耳语几句。两个侍卫听的不住点头,然后走出客栈。

过了大概两个时辰,两护卫回来了,把自己探听到的消息都在纸上写了下来。

秦铁牛招的这些护卫,全部都是识字的。这是秦铁牛招人时的硬性条件,必须识字。后来陈乐天得知秦铁牛这个要求,有些疑惑问秦铁牛为什么要找识字的?武功高强不就行了吗?况且识字的

恐怕心眼也会多,不好控制吧?

秦铁牛说,此言差矣识字的,相对来讲,才会懂一些大义。懂得什么该做什么不能做,在面对诱惑时才有足够的抵抗力。秦铁牛为了让陈乐天明白,接着又道,当然,从明面上看来,读书多的人,好像作起恶来更加没有底线。但事实上不是这样的,你把整个天下所有能算上坏人的人加起来,假如说有十万个,你数数其中识字的人有多少,不识字的人有多少,你就知道了。

只不过是因为咱们旁人,会不自觉的更加在意那些有头有脸的读书人犯法而已。我们更关注,所有显得读书人更容易犯错。

陈乐天把秦铁牛的话咀嚼片刻,深以为然,笑道:“铁牛见识不浅,看来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啊。”

护卫们把打听到的消息递给护卫首领。

首领细细看着。

原来,这两个似乎脑筋不大灵光的中年男子,身份还不低。

在这安康城可以算是有头有脸的人物。

大胡子姓应,单名一个胜字,自小跟着父亲做裁缝生意。

光头叫于,单名一个厚字,自小跟着父亲做杂货生意。

两人如今都四十开外了,从小到大两家都是邻居,关系还很不错。说来也巧,两人在七岁那年,有一次在家门口玩。忽然见到两个从天而降的修行者落在他们家门口,两个修行者打的不可开交。人,英俊潇洒,打斗的,风云变色。

把两个孩子彻底看懵了,从此之后,修行者之战,就在两人心中种下了萌芽。

并且很快生根发芽,在两人心中长成了参天大树。

树已长成,树大根深,两人年少时,甚至疯魔到要把家业都卖了,去拜师学艺。幸好被他们的父母叔伯阻止了,把他们在家中关了三个月。

软硬兼施,才让他们昏了的脑袋清醒过来,乖乖跟着父亲做生意。

俗话说,用心就能做好事,不用心就

永远做不好事。这两个人一用心去做,居然都把父亲的担子接了下来,并且还把生意做的比以前更大了。

这下子两人的父母叔伯都放心了,孩子已经长大了,而且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就都把生意完全交给了两人。

真正接过家里的生意后,两人原形毕露了,压抑了十几年的,对修行、武道的向往,终于爆发。

但两人再不会像少年时那样冲动,拿整个家业去赌了。他们只在做生意之余,去拜师学艺。在生意安排的妥妥当当安安稳稳的前提下,两人几乎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武道上。

花重金到处寻访高人,拜师。

家族中的人也不敢多说什么,毕竟他们把所有家族成员都照顾的很好,只要家族里的人开口,他们出钱出人都不在话下。而父母年事也高,两个孩子把家族中的事做到这样,他们也不好再反对。况且,反对也没用,两个孩子如今翅膀硬了,根本不理睬。说什么我们都听,都随你们老人家,但是练武修行,我们绝不妥协。

而这两人。

从做生意上来说,是很精明干练的人,能把生意做的在安康城里数一数二,那起码绝不能算是笨人,更不能算是傻人蠢人。

但偏偏事实却跟常情不一样。

生意场上无比精明的两个富商,一旦涉及到学武、修行。那就跟个八岁孩童差不多水平了。有些外人一看,明明就是招摇撞骗的骗子,专门坑人钱财的非武林人士。他俩却根本分辨不出来,被那些江湖骗子骗的团团转。十几年下来,前前后后恐怕至少得被骗了近十万两银子。

若不是他们家底殷实,早就倾家荡产了。

两人这十几年至少拜了有三十个以上的师父。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两人,其实已经成了安康城家喻户晓的人了。一方面是因为他俩的家财和挣钱的本事,另一方面就是他们对于习武修行的执着。后者甚至比前者要更为深入人心。

第一百一十六章 终于找到了好师父

在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俩人拜过的那么多师父里面,也是碰到过有真有本事的人。

有一回,有个从京城来,路过这里的夏境修行者被他们给逮到了。那个夏境修行者很感动他俩虔诚的修行之心,就收了他们为徒,留在此地教他们。准备把他俩先捋上路,然后再靠他们自己勤奋。

谁料想大半年之后,夏境修行者实在是忍无可忍,亲自请他们吃顿饭,告诉他们,你们真的不适合练武修行。两人痛哭流涕的问为什么。师父告诉他们,你们年纪大这都不算什么,主要是你们悟性太差了。我当初学习的时候,师父跟我说一点,我当时就能领会一大片。而你们,我教你们一点,你们三个月都领会不了这一点实在是对不起二位,你们还是另请高明吧,但我的意思是,你们最好还是好好做你们的生意,不一定非要修行,去做你们擅长的事才是最正确的选择。

师父跟他们说完这些话,当天晚上就悄悄的走了。

可以想象,一个在京城的夏境修行者,在离京城几百里的安康城,遇到了恐怕是这一生最尴尬的事。

最后,竟然是被两个非修行者,逼得不敢大张旗鼓灰头土脸的离开。

后来,听说那位修行者此后没过多久,就入了秋境,却不知跟这大半年的教徒授艺的经历有没有关系。

无论怎么用力,都抓不住、失去了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厉害的师父,两人此后再也没有碰到过修行者师父,连春境的师父都没有过,连武道宗师都没有拜到过。

也不知是不是周围州县的人,知道在安康城里有两个傻乎乎的要学武学修行的人,大家有几把刷子,甚至更多的是只是能说会道的,都愿意来此试一试。只要一番花言巧语能把这俩个有钱人给说的信服,那就大把银子到手了。

看完这些资料,护卫首领封山摇摇头,对身边的两个护卫道:“这世上还有他们这样的人

?做生意精明的安康城一流,学武却是安康城最末流,真有这么样的人?”

两个护卫也是有些难以置信,但打听来的消息就是这样,他们原先都是绿林道上的人,在各地都有能搭上关系的人。再说这安康城正好离他们之前所称王称霸的地界不远,所以他们知道去哪打听消息。虽然打听来的消息令人难以置信,但事实就是如此啊。

封首领把得来的资料塞进怀中,待会等夫人休息差不多起来后,他再给夫人看。对两个侍卫道:“你们现在再去街上走走看看问问,记住,别再用同一套关系,我给你们三天时间,最好是从老百姓口中套话,明白吗?”

两个侍卫点头道:“卑职明白,首领放心。”

封首领点点头,挥退他们。他知道这两人心思缜密,探听消息绝对是好手一把。之前两人探听这些消息都是用的绿林道上的人,为了保险,再让他们亲力亲为,自己在安康城里转悠,然后一个个问,譬如说,从酒馆掌柜,酒馆里的酒客等等人口中问来的,算是另一条得到消息的途径,正好可以两相照应。如果两方面能对应上,那么才可以确定这两人不是有心人安排的计谋。

李萱儿的房间在二楼中间,两边的七八个房间,都被侍卫们住上了,便于随时反应保护李萱儿。至于两个商人,则住在东边角落里,距离李萱儿的屋子隔着七八间。此时,客房里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在里面说话。

大胡子应胜说:“今天咱们这场架打的值,打出个女师父来了。”

光头于厚道:“这位女师父有这么多随从,看来并非普通人呀。”

两人相视而笑,笑的很淳朴,就像虔诚的佛教徒谈到佛祖时的表情。

今日两人的打斗其实是偶然的。

前几日,两人又被一个江湖术士给骗了。

花了好几十两银子孝敬新拜的师父,但是,钱一到师父手,那位假师父

就跑的没踪影了。

两人这才知道上了当。

今天两人走在街头,又照例互相埋怨起来了。埋怨到争吵最后发展到推搡,然后两人跟小时候、跟以前一样,当街就打了起来。

他俩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有矛盾说不拢说不服对方,就是打架。不管谁赢谁输,都决定不了最后到底听谁的,但两人就是要打一架,打过,两人才能坐下来心平气和的说话。

所以才能碰上看热闹的李萱儿。所以才能听见李萱儿三言两语的指点。

“咱们枉伦习武这么多年,说到底,真的懂武道吗?女师父说,要先从口诀练起,没有口诀,身法就没有规矩,说的太对了。”大胡子应胜说道。

光头于厚很同意这个说法:“对啊,所以咱们这回恐怕是拜对了人。”

说着,两人不禁都留下了感激的泪水。心中想,拜个好师父的愿望终于实现了。上天终究还是没有忘了他们。虽然过去的几十年,他们受尽了磨难,他们的学武之路上充满了荆棘遍布险阻,他们吃了太多太多亏。但是现在,命运终于对他们露出了微笑,给他们一缕阳光。他们非常高兴。

两人感动感激感恩的抱头痛哭,不敢放声哭,怕吵着休息的师父,所以两人压低哭声,只让眼泪如线般流下。

也不知哭了多久,两个大男人终于哭好了,看着对方灰头土脸满脸泪痕的样子,忽然异口同声道:“得好好拾掇拾掇,搞的这样会丢师父的脸,师父那么美丽的女子,不能被咱们跌了面。”

两人回家,去彻彻底底的洗了个澡,然后换了一套衣裳,再次来到丰收客栈时,已经是夕阳西下时了。

应胜和于厚两人走上二楼,来到李萱儿的门前,恭恭敬敬的站着,两人的怀中各自抱着个大包裹。他们要在这里守着,等到师父休息好,然后正式的去给师父道声谢,给师父奉上聊表束之礼,即拜师礼。

第二百一十七章 换了套衣服

“你们是什么人?”封首领见有两个衣着华贵的人,警惕的问,说着忽然凑近一看:“你们是应胜和、于厚?”

两人赶忙拱手道:“是我们,封首领不认识我们了啊?”

封山上上下下打量两人,一身锦缎袍子,头上戴着儒冠,脸上干干净净,腰间佩戴环玉珏,与初见时灰尘满身灰头土脸判若两人。封首领笑道:“你们这才像个安康城里数一数二的商贾呀。”

两人从袖里掏出几锭银子,笑着悄悄往封首领手里塞着,一边道:“封首领辛苦了,封首领就别取笑我兄弟俩了,以后还要靠封首领多多关照呢。”

封首领正气凛然的推开两人递银子的手,嗤笑道:“你俩就别在我这花钱了。实话告诉你们,我们东家在汴京城的产业比你俩家加起来都大,银子什么的,我们还真看不上。这回要不是夫人看你们可怜,收你们为徒,以咱们的想法,是不想惹这个麻烦的。”

应胜和于厚听什侍卫这么说,还是把银子强行塞进封首领衣襟里,道:“封首领辛苦,您这么说我们这银子就给的更放心了。算是咱们兄弟请大家喝酒的小钱,不足挂齿。哎呀,真是多谢封侍卫了,以后咱们还要多仰仗您呢,先谢谢您了。”

封首领还能说什么,只能摸摸怀里的银子,想着有空带兄弟们去吃点好的喝点好的。其实这几日跟着夫人,大家已经都吃的很好喝的很好了。除了饮酒不能过多以外,吃的可以说都是沿途能找到的最好的酒馆。

保护夫人这事儿,不是一般的小事,得他们个个都打起精神来,所以再好的酒,他们一次,最多只能有三分之一的人喝酒,而且最多三杯,不超过二两酒。这是封头领在离开京城前,跟东家还有秦掌柜一起制定的规矩。

规矩定下,就要遵守。

另外,东家临走前给了他们不少银子,算是这几年在外面的花销,足够他们几个好吃好喝在外面逛荡十年还不止。另外,夫人常常高兴了也赏赐他们些钱财。夫人常说,有

钱就是好呀,我好像有点爱上赏给人钱财这种感觉了呢。

众护卫还能说什么呢,只能忍着笑,在心中想,夫人您会越来越发现东家给您的好处和特权的。

封首领和应胜于厚两人说着闲话。应胜和于厚是安康城生意场上的人物,至于封首领,也是八面玲珑之人,所以两方真说起来有说不完的话。

忽然,门开了。

李萱儿走出门来,打量一番应、于两人,笑道:“咦,你俩不错,还知道回去拾掇拾掇。嗯,这样好多了,像个人样了。”

封对李萱儿拱手,李萱儿看他眼色似乎有话要说,于是走回屋:“封首领进来。”

封首领走进去,关上门,递上怀中的资料。

李萱儿看了片刻,放下纸道:“看来这应、于二人痴迷于武道修行,却一直不得其法,也是可怜之人啊。”

封首领拱手道:“我已经让人从别的渠道去打听消息了,三天后有消息,如果和这些上面显示的差不多,那就可以确定这两人没问题了。夫人,我受东家之托,可不能有丝毫失职啊。”

李萱儿道:“乐天哥哥叮嘱过我,在外面凡事要小心。封首领你放心,这两人应该没问题,我看他们的眼神就能看出来。”

“”封首领无言以对,只能在心里想,您这是道门观人术吗,可您又不是道门大真人啊。

李萱儿看出来封首领不信她说的话,但她不想解释,毕竟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眼看去,她就知道这俩人不是坏人。

这种笃定,是不同于从来没有在社会上历练过的那种年幼的无知和无谓。

事实上,小时候的李萱儿常随着父亲和叔叔在街市上混迹,见过无数各种各样的人。所以她并不能算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女孩。

但是她自己都不知道,看出他俩不是坏人的根据在哪,所以她无法解释给封首领。当然了,她也不需要

解释给封首领听。

一炷香的时间没到,李萱儿背着双手,在封首领恭敬的开门后,再次走出来。

再看向两个商贾,李萱儿道:“没想到你俩人还挺厉害的,在安康城是数一数二的商贾。”

两人赶忙跪下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徒儿们为了家族众人的生活,不得不经营些生意啊。但徒儿们最想去做的,还是学武,学做个修行者。现在好了,天赐给我们师父您,我们的愿望有救了,再也不用像以前那样了。”

李萱儿道:“先起来吧。”待两人起来,萱儿接着道:“你二人以前的事我都知道了。按道理讲,你们能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并不愚蠢笨之人,但却每每被那些江湖术士所骗,这是很奇怪的事。但其实也不难解释,说明你们很想去学武,所谓关心则乱,就是这个道理。但是以后,我要告诉你们的,或者说我首先要教你们的,不是武道,而是你们的心中之道。你们应该先知道,修行之道是什么,人应该秉持着什么样的心态去学习。人不管干什么,首先要修的不是别的,就是自己的心。”

应、于二人听了李萱儿这话,沉默着想了好久,从天亮想到天黑。李萱儿早就在侍卫的护卫下,去街上转悠了。

两个中年男子才回过神来,对望一眼,蹦起来老高,道:“说的太对了!”两人的脸上迸发着从未有过的光彩,两人好像重生了一般,整个人的精神状态都不一样了。

这么多年了,始终不得其法的两人,终于在此时此刻,开悟了那么一点点。过去的几十年,两人几乎什么都没学到,其实并不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厉害的师父,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不知道该怎么去学习。

他们学习的心态不对,因为学习的心态不对,所以他们学不到东西,这才是他们原地踏步停滞不前最重要的原因。

但是这一刻,他们在师父的一番话指导下,他们明白了一些,虽然还没有明白太多,但总归比以前懂得更多了。

第二百一十八章 安康城的两个徒弟

从长久的沉思中醒来,应胜和于厚两人看看周围才发现天已经黑了,两人不约而同问道:“师父呢?”

大胡子应胜随即道:“师父可能是出去忙了。咱们回去收拾收拾吧,没听封首领说吗,师父一行要去程度呢,咱们这辈子是跟定师父了,咱们得回去把家里安顿一下。”

说干就干,两人当即回家去了。

第二天,把他们要随师父去修行的事跟家族里的人说了。家族里的人当然全部都持反对意见,但由于两个家族都是由两个人撑起来的,所以大家虽然反对,但话说的还算委婉。但是,两人尚且健在的双亲把他们骂了一通,说‘父母在不远游,这古语你们都读狗肚子里去了吗?’

第一轮沟通,最终没出他们意料的以失败告终,垂头丧气的两人来找师父,把事情的始末跟师父说,求师父出个办法。

李萱儿想了想,道:“你们双亲都在,家中妻儿也要你们照顾但是不跟着我我又无法指点你们这样吧,你们先跟着我修行三个月,这三个月,你们要一直跟在我身边。三个月之后,你们就回来,一边做你们家中事,一边自己在家修行。然后每过一段时间,送来让我看看你们进境如何,就可以了。”

应胜于厚两人想想,觉得此法也不错,便点头道:“还是师父高见,我们就想不到,光在这胡思乱想没有用。好,那我们这就回去跟家族中人说,让他们放心。唉,师父,您是不知道,家族里的人都靠我们俩,都不思进取,什么事就想着我俩去做,族中上百口人,竟没有一个人能站出来,帮帮我们,唉”

李萱儿点点头,道:“这也是人之常情,这太平盛世下,日子都能过就行了,哪有那么多愿意辛苦去做事的人。你们两位,也不要责怪族中的人,做好你们分内之事,不要把改变不了的人和事放在心上。”

两人觉得师父这话说的真如醍醐灌顶,让他们的心境又上了一个台阶。每跟师父谈一次话,他

们就觉得自己成长许多。真真切切的感受到什么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

回家后,他们告诉族中众人,既然你们都不同意我们长时间外出,那就这样,我们离开家三个月,随师父修行三个月,三个月后就回来在家修行了。

族中人这才放下心来。从一开始的说要永远离乡追随师父,到改为只是离家三个月,众人一下子就能接受了。

只是两人的双亲还是不高兴,说离乡三个月,老头老太太我万一出了什么事,你能来得及赶回来吗?

两人说,我们是去成都,不过几百里路而已,我们加急三五天就回来了。再说了,你们四位老人身体这么好,哪能出什么问题,不要瞎说。

两位老人自然是依依不舍儿子离开,虽然家中还有别的子女,但最有能力最有责任心的一旦不在身边,老人们自然而然就会觉得心中不踏实。

但是儿子已经从原来的要跟着师父一直修行,改成了只要跟随师父三个月,做父母的也不能再说什么了,况且,家中的主事人是他们,作为主事人的他们,没有一意孤行,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已经算是很照顾家族了。

两人告诫族人们,我们不在这三个月,你们要把家族的生意顶起来,如果你们中有谁在这三个月表现的好,表现出可以独当一面的本事,等我们回来后,我们就会把一些生意打包交给你们负责,甚至如果你们愿意,我愿意出资让你们去开自己的铺子,自己当掌柜。

族人面面相觑,不知怎么回应。应、于二人也不指望族人能怎么回应,压根没想得到回应,最后丢下一句:你们好自为之,对的起天地对得起良心,能做到这点,就行了。

两人买了五辆马车,一是给师父准备的,二是用来拉很多东西。两人带了很多生活所需品,还有很多安康城最珍贵的特产等等物品。

这是他们作为生意人不可避免的心态,要出远门,总想带点什么去卖卖,不跑空趟。

封首领看到后,把他们骂了一通,并且把他们带药材出去卖的想法告知了李萱儿。

李萱儿倒并没有反对,只是对他们说,没关系,做生意和修行两件事不冲突。况且,以你们目前的水平,做生意会对你们的修行有好处,更有利于我培养你们。

他们高兴的一蹦老高,跟个孩子似的。

自从拜了李萱儿为师后,李萱儿的护卫们就觉得,在夫人面前,这两个中年男子会给他们一种错觉。好像夫人是德高望重修为高深的大宗师,而他俩是后学子弟。

但事实上,他们的孩子都比李萱儿还大。

封首领是越来越佩服李萱儿了,他也渐渐感觉到,东家是优秀强大,但夫人也绝对不弱。

虽然夫人看上去似乎只是个弱女子,但其实根本不是,夫人有自己的想法,夫人遇到事情,都能很冷静的去分析处理。封山作为陈乐天钦定的保护夫人的护卫头领,自然是有过人之处。

但就算是封山,这段日子的随行护卫。对于夫人从开始的只是单纯遵从东家安排,到现在心甘情愿的佩服。

封山是什么人,是个历经人世浮沉的三十出头的男子。他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苦没吃过,才能修炼成今天的,只跟陈乐天出行几次,说过几句话,就能被陈乐天视为心腹。

所以让他佩服,真的很难,何况李萱儿只是个不满二十岁的女子。

安康城再好,终究只是众人去往成都的途经点。

在安康城停留了五六天之后,这天早上,众人再次上路。

李萱儿坐在陈乐天为他准备的舒适的马车内,马车外面前后左右四周围着护卫,就算是一只苍蝇想飞进去,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跟随在队伍后面的,是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的几辆马车。他们的马车也并不招摇,毕竟是出远门,很少有人会愚蠢的用金碧辉煌的马车来出远门。

第二百一十九章 来到巴中城

离开安康城,李萱儿一行人渐渐进入四川盆地。

蜀地多山,整个蜀地,无数起起伏伏的山脉把成都围在中间,让成都独享天府之国的好处。

不过众人离成都尚远,还没见识到成都黎民百姓天下皆知的会活。

所谓“会活”,那就是会生活懂情调,把日子过成诗过成绚烂的蜀绣。

这一日,众人来到巴中城。

巴中城是进蜀比较重要的诸多关口中的一个。

若是搁在百年前天下大乱时,巴中城就是戒备森严的兵家重地,但如今,天下承平,整个西蜀除了往西与兵势羸弱的西域诸国接壤,所以需要防备之外。其他东南北部都是大宋的疆域。所以这巴中城如今,也并不算什么军事重镇了。

真要是跟西域打起来,京师完全可以从另外的官道直接插到西域诸国门前,不一定非要走蜀地。

因此李萱儿一行人走进城门时,连守城的小吏都懒得看他们,靠在城门边坐着打瞌睡。

众人走过城门进了城,又行了一二里路,封首领才悄声道:“这守城门的也太不认真了,要是在咱们汴京城,早就撵滚蛋了,哪还能让他们在这尸位素餐。”过了片刻,封首领又道:“也难怪,哪能都像汴京城那样,外面多的还是这样的守城吏啊。”

“找个客栈吧,在这歇几天。”李萱儿忽然在马车里出声道。

“是。”封首领点点头。

当天晚上,众人在一家叫归来客栈住下。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两人殷勤无比,李萱儿要沐浴,两人接过店小二的活,亲自给李萱儿烧水。

李萱儿泡了一个时辰的香花瓣澡,清清爽爽的走出屋子,对虔诚站在门口像两个门神般的应胜和于厚道:“你们也去休息吧。”

两人挠挠头,互相望望,大胡子应胜挠着头有些支支吾吾的,一副很不好意思的样子。

“想说什么?”李萱儿此时穿着青袍男装,若不是胸前

鼓鼓,倒也挺像个英俊的公子哥。

两人又犹豫了良久,终于鼓起勇气,跪下道:“师父,徒弟想请师父吃饭,在师父门下有几日了,一顿拜师宴都没,徒弟琢磨着,这样太没规矩了,还望师父能答应。”

李萱儿道:“我当是什么大事呢,行吧,你们安排好便是。”

两人大喜,道:“多谢师父,多谢师父,那就今晚如何,就在这里,我们方才去这家客栈的后厨看了看,还算干净,备的菜肴也不少呢。”

李萱儿点点头同意。

当天晚上,桌上坐着李萱儿,封首领,应胜,于厚,其他护卫则坐在周围的几张桌子。当然,丰盛的菜肴都是应、于两人花钱。其实这两人最喜欢给师父花钱,为师父花钱才能体现出来他们对师父的恭谨和虔诚。好像他们花的钱越多,师父就越能多教给他们更多好的东西。

酒菜上齐。

应胜和于厚二人端起酒杯站起来,恭恭敬敬的双手举杯对李萱儿道:“师父在上,徒儿今后就是师父的仆人,师父教往东,徒儿绝不往西,师父让上刀山下火海,徒儿绝对遵从。”说罢,干掉杯中酒。

李萱儿也站起来,端起倒了茶水的杯子,道:“我年岁虽比你们小,但在修行在武道上,做你们的师父足矣。既然你们有心,以后我会好好教你们,不敢保证你们能做什么天下第一第二,但绝对能让你们每个月每年都能有进步,这是我唯一能保证,也是我认为最重要的东西。我们练武之人,不是为了跟别人争强斗狠,而是为了战胜自己,仅此而已。”

应于二人跪下磕头道:“师父所言甚是,我们二人这么多年拜了那么多人,到今才发现,跟师父您一比,那些人都是假的。唯有师父这样的大德行之人才配的上做别人的师父啊!”

李萱儿被两人捧得有些头晕,赶忙定了定心神,道:“好了,以后吹嘘夸奖我的话,就不要说了。从现在开始,我们是师徒,我不需要你们天天夸赞我,那没意义。听明白了吗?”最后一个问,李萱儿的语气陡然有些严厉

“是,谨遵师命。”应、于二人立刻磕头道。

这场拜师宴,就在应胜和于厚两人心满意足下,和众护卫心中的惊骇下,结束了。

众护卫心中其实并不能理解,为什么应、于这两人,会对夫人如此心服口服,夫人到底展露出了什么手段?

当然了,只有封首领是打心底里认为,夫人当得起应、于二人的崇拜。但是封首领决定暂时不说,他觉得,应该让他们自己去体会,他们才能慢慢成长。东家把这些护卫交给自己,是因为相信自己,另一方面也希望自己能多多培养锻炼他们。让这二十个护卫,在西蜀之行,能在西蜀的这两年,能有长足的进步。日后夫人学成回京,不只是夫人成为了武道宗师,他们这群护卫,最好也都人人都能成半个武道宗师,谋略上的小宗师。

这是东家明确告诉封山封首领的。

休息了一晚上,第二天天气很好。

这正月里来是新春,在二月初始的这段日子,天地间的寒冷渐渐褪去了,朝阳开始露出些许暖意。不过这种暖还是夹杂在寒气中的。再有一个月,就要彻底是阳春三月天了。

这天阳光普照,李萱儿早早起床打了套祖传的李家拳,然后站在窗边晒了会儿太阳,身上暖洋洋的,再看看远处葱葱郁郁的树木,李萱儿忽然很想去郊外走走。

巴中城其实并不大,莫说跟汴京城没得比,就是跟之前的安康城比,恐怕也只有安康城三分之一大。

在汴京城,在乐天哥哥家的秋实客栈,无论是站在屋子里还是屋顶,举目望去,四下里全部都是连绵不绝的屋子,根本看不到郊外的绿色。因为汴京城实在太大了。

但是巴中城,李萱儿站在这差不多可以算是城中心的归来客栈二楼客房窗户里,就能直接看到郊外惹人向往的绿色。

第二百二十章 铁头山

李萱儿一行人从归来客栈走出城,来到郊外,众人只花了两刻钟,可见这巴中城有多小。

众人先是来到一处桃林,虽只是二月初,但这里的桃花也不知是什么品种,居然已经抽出了绿色的芽。李萱儿身为女子,对于桃花自然是喜欢的。李萱儿最喜欢的却不是桃花的花,而是托着粉色花瓣的花萼。

在这满眼绿芽的桃林中,李萱儿张开双手在其中跳着跑着。

封首领和应胜于厚等男子自然是不方便看夫人,都转过身,秉持一个护卫该尽的责任与义务。

“好漂亮呀”李萱儿旋转着,粉白的鼻子贴近一株桃树枝丫,虽还没有任何花香味,但绿芽上的清气,也颇为好闻。

李萱儿忽然想起陈乐天,不禁笑着喃喃自语:“乐天哥哥,谢谢你让我出来,不然我又哪能在这巴中城郊,看到这处还没盛开的桃林之美景呀”顿了顿,李萱儿又接着道:“世人都喜欢粉花开桃林的美,而我呢,更喜欢花未开绿芽先抽的桃林之美。不知乐天哥哥更喜欢哪种美呢?嘻嘻”

守在竹林外的众男子,其实都是粗人,没人能发现的了这春光下的桃林之美。

偶有些路过之人,被封首领等看上去就不是好相与的人一瞪,自然是不敢也进这桃林中了。

大胡子应胜光头于厚和封首领以及众护卫左右无事,闲聊起来。不知从哪聊起的,众人忽然聊到金银玉器上,封首领说:“咱们东家有很多值钱的玉器,我亲眼见到过,真叫一个绝美啊。”

大胡子应胜道:“封首领,我看你好像又不怎么懂玉器,怎么知道好不好”大胡子说着,从怀里掏出一个不小的包来,打开来,众侍卫都被夺目的光芒给吸引了过来。

大胡子应胜自豪的道:“你们看,这可是我最从小到大收集的最好的玉了,全都在这了。”

封首领确实不懂鉴赏玉

石,但是再不懂玉的人也能看到玉石上发出的光芒是否耀眼,触手是否寒凉如冰啊。封首领道:“应胜你们有钱人就是快活,想玩啥玩啥想买啥买啥,这些玉加一块恐怕要不少钱吧?”

大胡子应胜自豪道:“何止是不少钱,就这些,至少值两万两银子以上。”

封首领竖起大拇指道:“有钱有钱,服了服了。”但脸上虽写着羡慕,但同时也有一种出尘脱俗的无所谓。是种典型的重情义不重金银的草莽汉子心态。若不是看在封山是师父心腹的份上,就凭这种表情,应胜和于厚就能把他给杀了,理由是夸的太假了。

众人纷纷赞叹大胡子这么多好玉时,正好有两个年轻男子路过。这两男子穿着短打,看起来像哪家的小厮。只看了一眼正从各个侍卫手里收回玉石的大胡子,两个小厮的眼睛里便放出了毫无掩饰的光芒,像猫见了鱼。

还是封首领比较警觉,斜挎出一步站到大胡子面前,对两个小厮喝道:“看什么看?忙你们的去,不要看热闹!”

那两个小厮嘿嘿笑笑,也不以为意,径自走了。

封首领皱着眉看着两个小厮离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不对劲又想不起来。想了会忽然想到,这两个小厮离去时的表情,根本就没有丝毫被他们呵斥后的惊慌和怨气。

李萱儿心旷神怡在桃林中逛了半个时辰,尽兴漫步走出桃林。

旁边的仆从赶忙递上水壶。

李萱儿接过水壶,看了看这个才十几岁的仆从,皱眉道:“回头得找个女仆,尽是男人有些不方便。”

大胡子应胜忽然道:“师父,我有个亲戚就是巴中人,他家好多个女儿,十几岁的多,正托我给她们谋个生计呢,师父要是不嫌弃,我可以把几个人领来让您看看。”

李萱儿想了想道:“可以。”

众人继续往南边走去。

李萱儿抬头望望开阔的南边,见大

概距离他们有七八里处,是座山。她问这山叫什么名字。

大胡子应胜道:“禀师父,这座山叫铁头山。”

光头于厚忽然道:“呀,这铁头山可不好!”

封首领眼中精光一现,道:“铁头山怎么不好了?”

光头于厚道:“我听说这铁头山上有一窝土匪,咱们还是回城吧,这里不安全。”

李萱儿却笑道:“这光天化日之下,离巴中城这么近的山上就算真的有土匪,恐怕也不敢趁着白天动手抢人钱财吧?”

光头于厚犹豫一番,还是说道:“师父您有所不知。这巴中城向来就不是很太平的地方,只因这巴中曾是战略要塞,在此啸聚的山贼土匪都很多,所以但凡是有点本事的,要么就往西去成都,要么就往东去京城。在这里留下来的,多数都是老弱之人。而此处官府又巡查不力,所以很多土匪渐渐就在此地扎根了。这铁头山上有窝土匪,近几年来风头颇盛,除了不敢进城抢掠外,但凡露了钱财的,被他们发现,不管从哪个门出城,只要出城走不到十余里,就会被他们抢劫一空。倒是有个好事,多数情况下,他们都只是抢了人钱财便作罢,很少伤人性命。”

李萱儿沉吟半晌,道:“既如此,那咱们还是回城吧,万一真碰上了,虽说咱们也不怕,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夫人发话,众人当然都遵从。

一行人便转身往回走,还没走出去一里远,忽听身后马蹄声纷纷而起,由远及近。

“保护夫人!”封首领当先转身,瞧见几十匹人马迅速奔袭而来。心中料到来者不善,却不知是不是方才光头所说的铁头山上的那一窝强盗。心下虽然疑惑丛生,但见惯风浪的封首领还是很冷静,当先站在最前面,一共二十个护卫把李萱儿围在中间。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两人也是毫无惧色的挡在师父面前。两人一幅任你贼众多少,我自横刀立马的气势。

第二百二十一章 还没谈完呢

约摸有五六十骑人马很快便奔到了众人面前七八丈处,勒马。

这些人个个蒙面,脖子以上只露两只眼。

他们的马都是比较不错的高头大马,虽然毛色杂间各色都有,但皆较雄壮,一看就是经过精挑细选的。

而马上蒙面人们,身形就比较杂了,有身高马大膀大腰圆的,也有精瘦如猴身形瘦小的。

不过那股子土匪气势还是很明显的。

封首领将手中剑插在地上,双手搭在剑柄上,微微抬头扫视一番马上众人。此时此刻封首领的模样,与之前李萱儿见过的任何时候相比都完全不一样。

这一刻的封首领真正的像一个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战士,即便只是简简单单往这一杵,却磅礴气势尽显。

封首领发现,在队伍的中间赫然便是半个时辰前,从他们这路过的那两个身穿短打的小厮。

只不过马上人人都蒙着面,封首领也是凭借着自己敏锐的观察力才看出来的。因为在他目光扫视时,那两人的眼神躲避了下。所以即便仍旧蒙着脸,封首领也还是认出了衣服并没有换的他们。

这一来封首领心中了然。原来方才路过的这两个小厮恐怕就是这货贼人的同伙,看到大胡子应胜如此多的名贵玉石,立刻就回去禀报了老大,众人便以如此快的速度追了来。

这些人的反应速度着实是快,要是再迟两刻钟,他们就进城了,他们就不可能抢得到了。

“你们是什么人?”封首领虽然心中大概猜到情况,但还是沉声问道。

“你们又是什么人?从哪来的?”当先的中年男子用手中出鞘了的长刀指指封首领,冷笑着问。

封首领也冷冷一笑,道:“我们是从京师而来,敢问你们个个做江洋大盗的蒙面打扮,是不是要劫道?”

中年蒙面男子道:“回答正确。”说着,便拍了拍手。随即,又毫不客气的用手中刀点了点封首领,有些不确定什么,然后回过头看向

那两个小厮,其中一个小厮压低声音指指大胡子说了几句话。中年蒙面男子咳嗽一声,又点点大胡子,道:“这位朋友,识相的话,就把怀里的东西交出来,咱们铁头帮只要钱财不要命!”

大胡子做生意是把好手,但此刻也是生平第一次面对一群骑大马拎着明晃晃大刀的劫道土匪,本就有些紧张,现在见土匪首领居然点名要他交东西,他就更紧张了,有些语无伦次道:“交交什么?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朗朗乾坤,你们是是哪条道上的人?”

土匪头领霍的跳下马来,身材高大魁梧,往前走两步,露出来的两只眼盯着大胡子道:“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是铁头山上的铁头帮。”

大胡子吓得后退两步,心中急急思量,心想自己身上带这么多贵重玉,怎么这么快就被他们知道了?难道他们有千里眼?他当然没有封首领见事,并不知道路过的两个小厮是罪魁祸首。

封首领把剑从地上拔出,也往前走两步,道:“我们不管你们是什么帮,识相的最好现在就回去,否则我们能让你们有来无回。”

“哈哈哈”京城来的人都这么横吗?你知道有多少自称是京城来的人,最后被我们吓得屁滚尿流光着屁股跑了?又有多少所谓的硬汉被我们拖回去折磨死然后尸体被山上的鸟兽吃了?

“是不是没得谈?”封首领摇摇头,一副惋惜的表情。

“有,只要他交出东西,就能谈。”土匪头领再次看向大胡子。

李萱儿在人群中,到现在才弄明白,原来是大胡子露了财,才让他们这群土匪盯上,尾随而来明抢了。李萱儿拨开身前众侍卫,走出去,拱手道:“铁头帮对吧?在下姓李,是漕帮的朋友,还望这位大哥能高抬贵手。”

听到漕帮的名字,土匪头子犹豫了下,随即还是冷笑道:“抬出漕帮也没用,我们跟他们井水不犯喝水,再说隔那么远,向来没有任何交情。李姑娘是吧,这巴中城的规矩,你恐怕是还不懂吧?老哥我就跟你说道说道”

“动手!”封首领忽然手一挥,乍然跃起七八

丈高,跃起的同时长剑出鞘,然后以闪电般的速度剑刃抹向土匪头子的喉咙。

幸好土匪头子反应足够快,转身躲开,顿时大怒道:“怎的如此不讲究?我与你主人正在谈话”

“谈你大爷!”封首领骂着,手上不停,顺手杀掉旁边一个来不及反应的土匪,接着又是刺向土匪头领。

李萱儿见到那被杀的土匪脖颈上的血刺溜一声,喷射出来,吓得大惊,赶忙连退七八步,捂着眼不敢看。

与此同时,四个侍卫紧紧保护着李萱儿,剩下十几个护卫在封首领“动手”二字刚刚落音便全部飞身而上,与众土匪厮杀在一起。

双方的距离只有四五丈,所以本来应该凭着骑有马而占优势的土匪因为要气势不要利,故意跑到众人面前,但这一来,骑马的优势便成了空。

没了距离冲刺的骑兵,还不如步兵灵活。

更何况,李萱儿这些侍卫都是秦铁牛挑选的精英中的精英,打起数倍于己方的土匪,丝毫不落下风。

李萱儿除了一开始生平第一次见杀人,非常慌乱,但却很神奇的随后便冷静了下来。放开捂着眼睛的手,居然敢看这场真刀真枪的厮杀。

一炷香之后,三四个土匪横尸在地,而侍卫这边,只有一个人腿上受伤,却兀自拖着伤腿继续战斗。

土匪们这下子知道是碰上硬茬了。

方才还口出狂言,说不交东西就走不掉的土匪头子,眼见局势不太妙,迅速判断之后,做出决定:“撤!”

手一挥,众人拖着或死或伤的土匪,上马飞离。

土匪头子丢下一句:“咱们后会有期!”调转马头,带着众土匪跑了。

“有你大爷的期,有种别跑!”封首领跟上骂一句。

封首领骂归骂,追几步就停了,见好就收便是。这种敌众我寡的局面,对方真的拼起命来,他们虽然不惧,但风险还是有的。

为了夫人的安全,他们不能冒一丁点风险。

第二百二十二章 封首领你错了

直到土匪遁去消失无踪,李萱儿才发现自己双腿发软,估计是吓的。

头一回见杀人飙血,这种恐怖,哪里是她一个自小在富庶安宁的汴京城人能想象到的。

但还不错的是,李萱儿并没有被吓得当场晕厥。要知道,当时封首领杀得第一个人,脖颈喷出的血起码有一丈高,距离李萱儿只有三步远,温热的鲜血甚至直接溅在了李萱儿脸上。

李萱儿扶着旁边的一棵树,慢慢坐下,安静的坐了大概一盏茶时间。

与此同时,封首领一边派个人去城里报官,一边给受伤的那个护卫包扎伤口。那个护卫伤在腿上,伤口有些深,再加上失血有点多,所以稍微有些严重,但不致命,上了金疮药包扎好之后,封首领掏出东家特意给他们准备的一些受伤后吃的补药,给那护卫吃了。

这护卫起先拒绝,说这武当山的药有起死回生之效,我没必要吃,我这伤只是小伤,歇几天就好了。

但封首领坚决要他吃了,看着手下吞下药丸,封首领才道:“这是东家的吩咐,东家说,别舍不得用,我会定期派人送来。武当的药再珍贵,它也没兄弟们的身体重要,对我来讲,我希望你们都能健健康康的。保护我夫人,诚然重要,但你们跟着我,我也不想让你们都死得不得其所,咱们男儿这条命都应该丢在更有价值的地方。”

这个道理听起来有些难懂,但封首领懂了,封山现在又把这些话告诉手下人,至于手下人懂没懂,并不重要,但看起来,手下人都很感动,那就足够了。

搞好受伤的那个护卫,封首领走到李萱儿面前,单膝跪下恭敬道:“夫人受惊了,是我等的过错。”

李萱儿沉默了片刻,沉声道:“你错大了。”

封首领微微皱眉,但还是道:“卑职知错。”

“你不知错。”李萱儿说着,站起身,又俯身一把抽出封首领的剑。

封首领保持单膝而跪的姿势,不敢起身,不敢抬头。

李萱儿用剑脊敲了敲封首

领的后背。

封首领顿时后背发汗沾衣,心狂跳不已,比方才那场以少敌多的打斗令他紧张多了。他也不知为什么,只觉得此时此刻,夫人所施加给他的压力如山一般沉重。

“封首领,我说你记着,以后,没有我的命令,不要胡乱开打。”李萱儿又用剑背稍稍用力的击打在封首领身上。

“是是,卑职知错、卑职知错,以后再不敢擅作主张。”封首领终于明白为什么夫人不高兴了。但是他也很委屈,他以闯荡江湖多年的经验,观察得出结论,这铁头帮的土匪不拿到大胡子的宝玉是绝对不会罢休的,在这种情形下,怎么谈九成九最后都还是谈不拢。

况且,跟土匪讲道理,最好的方法就是拳头刀剑。

所以封首领才忽然暴起,而后跟其他护卫一起默契的开杀,才有最终以绝对的气势给与对方足够大的压力,打退对方。

从根本上来说,封首领所有的考量和举动都是为了保证李萱儿的安全,目的都是为了东家所言,无论如何,保证夫人毫发无伤,是他们最终目的。

但是现在,夫人很不开心。

夫人不开心他擅作主张。

所有封首领有些冤枉。

李萱儿看了看手中封首领的长剑,走到封首领面前微微低下头看着封首领,道:“封首领,你是不是心中不服?”

封首领顿了片刻才道:“卑职不敢。”

“是不敢,而不是不想,对吧?”李萱儿一副这是理所当然的表情,接着又道:“封首领,我知道你看人准,特别是看他们这些亡命之徒,我也知道你的江湖经验比我多多了。我更知道,那时候你做的举动都是经过了你多重的考虑,才最终决定动手的。这一定是对我最有利的,这一定是对我最好的方法。对吗。”

封首领单膝跪着,他的头颅低的更低了,然后吐出一个字:“是。”

李萱儿‘蹭’的一声,将封首领的剑插回他的剑鞘,然后道:“所以你觉得我不应该怪你。但我还是

要怪你。我正与那首领在说话,你趁他不注意忽然动手,首先违反了江湖道义。他们若一开始就二话不说就冲杀过来,而不是在我们面前停下,先跟我们说话,那咱们直接动手,那没话说,是应该的。但对方并没有。他们没有仗着人多直接杀过来,把我们全杀了然后枪走大胡子的宝物,说明对方并不是毫无人性的一群人,起码首领不是这种人。所以我才出声跟他谈,封首领,如果谈不拢大家开诚布公的打一场,那很好,他们输了,他们走,我们输了,宝物他们拿走。这就是合理的道义。”

封首领默不作声,心中当然还是不认同的。

跟土匪要讲道义?那是在以自己的性命来讲道义啊!

李萱儿过了片刻,继续道:“我知道你还是不服气。我就这么跟你说吧,说点实际的。你好好想想,就算咱们不争这先手,等最后谈崩了,咱们能不能打得过他们?”

封首领想想,道:“九成胜算。”

李萱儿笑笑:“那就行了,咱们不争那早一刻晚一刻。这世上的事就是这样,得先让自己在道义上立于不败之地。”

封首领忽然浑身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涨红着脸,良久,道:“夫人教训的对,卑职知错了。卑职以后一定改掉这个毛病,对不起,夫人,如此一来,那铁头帮回去后定然会找机会来报仇夫人我们”

“没事。”李萱儿摆摆手,道:“没那么快,他们定然会先去打探一番,这个不急。封首领起来吧。”

封首领慢慢站起来,不敢抬头看李萱儿,惊出一身冷汗来。

起初的害怕夫人因为怕夫人不高兴而把他杀了,然后又认识到自己确实是太冒失了。

一个人,本来觉得自己做的事正确无比,那是问心无愧的,但忽然发现,自己其实大错特错了的那种后悔,是最令人内心动荡的。

李萱儿道:“封首领不用自责,人都在吃一堑长一智中学习的,你我都是。这次你心中有数便是,不必过于挂心。”

第二百二十三章 光天化日怎么敢

李萱儿和封首领两人正说话间,从城门方向走来七八个穿着大宋各地都有的捕快服的捕快。

那七八个捕快在护卫的带领下,快步走到众人面前。

封首领迎上去,扫了眼众捕快,很快便从中找到一个中年捕快应该是头头,于是对他道:“你们可算来了,那群铁头山上的土匪实在是太猖獗了,光天化日之下,在离城这么近的地方抢掠我们,这简直是不把咱们巴中城官府放在眼里!”

中年捕快脸色黝黑,显然经常风吹日晒,但脸上却不像别的中年男子有的那种木然,而是眼中闪着精光,身材魁梧。他打量一番封首领和众护卫,最后注意到站在一棵树旁看绿叶的李萱儿。微微点头,然后对封首领道:“你把方才的事原原本本说一遍。”

半个时辰后,捕快头子折起手中的纸,上面是方才手下记下来的一切,然后道:“封老弟,你们放心,我们回去后会好好研究一下铁头帮,你们还有要补充的吗?”

封首领还想抱怨几句,但转念一想,抱怨也没用,便拱手道:“没有了,辛苦王捕快了。回头我请王捕快还有兄弟们搓一顿。今天就不了,王捕快你们回去休息吧。”

捕快们离开后,封首领冷笑道:“这巴中的官府也太弱的,小小盗匪都管不住,竟在这光天化日之下,敢在离城这么近的地方劫掠,简直胆大包天。要知道,就算不说汴京城,只说别的地方,也没有这么猖狂的盗贼!可见蜀地官吏没有一个替百姓做主的好官,都是废物。”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走过来,先是道歉:“师父,封首领,我们错了,我们不该露钱财,让人盯上了,是我们的错。师父,我们愿意接受惩罚。”

李萱儿摆摆手道:“你们得到教训就行,惩罚就不必了。你们要清楚,今天若不是有封首领这些护卫,你们今天恐怕就要命丧于此了。很多错误,一旦犯了,可能此生就结束了。”

两人跪下磕头道:“谢师父,

师父所言极是,我们再也不会翻同样的错了。”

众人回城。

路上,李萱儿和封首领说起这铁头帮的盗贼为何如此胆大包天。

应胜和于厚插嘴说,因为巴中城山太多,到处都是山。而盗贼藏于山中,就算官府派大军清剿,剿了一团不用多久就又会生起一股土匪。

藏身于山中的土匪盗贼,小股的捕快又无法有效清剿,因为根本就找不到,即便有厉害的捕快找到了土匪的,土匪一看官府来了,也就跑了。

天下许多盗贼土匪,都喜欢藏身于巴蜀的山中。往山中一钻,高枕无忧个三五年,挣点银子,再改头换面去远一些的城池继续过普通人的日子。

大宋天下承平,做盗贼的多数并不是没日子过,而是犯了罪,起先为了躲避官府的追补而逃亡,逃的久了,与其他盗贼在山中待的日子长了,也就起了做盗贼的心思。

而盗贼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一般只能是年轻人愿意,岁数大了后,就想回归普通生活了。

应胜和于厚住在距离巴中城不远的安康城,所以对于巴中城的了解还是多于李萱儿一行人的。

回到众人住的客栈,多方打听这个铁头山的铁头帮。

正如大胡子和光头先前所说,铁头帮经常白日里打劫,但是很少伤人,所以百姓对其也并非恨之入骨,而官府之中,恐怕也有人跟什么帮勾结牟利,所以这个什么帮在此盘踞了十几年都一直没有被剿灭。

当然了,并不是说存在这么久还在,他的存在就是对的。百姓们自然是不希望在自家门口悬着一把刮骨的刀,每从大门外走一圈,都要被刮些钱财。

有个细节很值得玩味。一些年纪大的百姓,在说起往事时,都说在几十年前,巴中城原本是很乱的,各种盗贼势力盘根错节扎在外面连绵的山中。而那时候的那些土匪可就不只是只要钱不要命了,那些乱七八糟的盗贼是连钱财女人命,全部要

的。

被抓住的过往之人,首先是把钱财掏了,然后若是长得还不错的女子,就直接掳去宅子里给兄弟们享乐,至于男的,无论老少一律格杀勿论。

后来,铁头帮成立之后,渐渐统一了巴中城附近的所有盗贼势力。

这个过程只用了三年,铁头帮就成了这里最强大的盗贼团伙。

然后铁头帮就开始只要钱财,不要女人也不要命。只要乖乖给钱,就什么事都没。只要给钱的态度爽快,甚至有时候看你可怜还会还你个一两二两。

因此,老一辈的人,甚至个别被不同土匪抢过的人,两下一对比,竟然会从心底里感激这个铁头帮。因为对他们来说,铁头帮消灭了其他人财两要的匪帮啊,是把他们的命给保住了啊。

但是年轻人就不会这么想了,几十年过后,很多没有经历过前铁头帮年代的孩子长大了,他们开始觉得,凭什么我要给钱给你们。

大宋这么强大,凭什么在咱们这个地方,竟然还有盗贼出没,而且还能抢钱抢的如此堂而皇之,还有王法吗?

“王法?那你得看在啥地方,在咱们这,出了城,王法就没得啥用了。”客栈老掌柜跟李萱儿如此说。

李萱儿道:“情况确实是如此,但官府总得做些什么吧,此地盗贼如此跋扈,若是上报朝廷知晓,对于巴中县县令等大人的政绩,恐非好事吧?”

老掌柜又是呵呵一笑,瞅瞅眼前这个跟自己孙女差不多大的女子,道:“姑娘,您是京城人,哪能知道这世道险恶,这官贼勾结的可怕之处唉”说着,老掌柜忽然住口,瞧瞧左右有没有人在看自己。

李萱儿从怀中掏出十两的银子,递给老掌柜。

老掌柜迅速把钱塞进怀里,声音压的极低,道:“个别官府中人,与那铁头帮,恐怕”

只说了这几个字,老掌柜就闭嘴再也不言,转身忙去了。

第二百三十四章 选婢女

这人呐,都怕事儿,不仅仅怕各种事儿,更怕因言获罪。但是给银子,这就得重新掂量掂量了。

接过李萱儿再次递过来的沉甸甸的银子,老掌柜小心翼翼把银子往袖中一塞,心想,这女娃娃真懂事儿,然后又继续开口,凑上前去,声音压的低低的道:“姑娘,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听说咱们县令家的小舅子,就是那铁头山上铁头帮帮主的好兄弟!”

“啊!”李萱儿吃了一惊,小声道:“不会吧?怎么可能,这事儿要是被揭发了,县令脑袋不保啊。”

老掌柜摆摆手道:“谁都知道这是杀头的事,可县令他不怕。我还听说,县令跟总督大人是同窗呢,关系铁着呢,跟咱们巴蜀道横着走的总督大人攀上关系,县令在咱们这还怕啥。再说了,那铁头帮也不杀人,无非就是抢点银子,还没到民怨沸腾的地步呀。”说到这,老掌柜又闭口不说了。

李萱儿又问了几个无关紧要的问题,最后道:“我也就是随便问问,咱们都是普通百姓,打听这些事儿也没用。我就是作为京城人,在此地看到了这些跟京城不一样的事所以有些好奇而已。谢谢掌柜的了。”说罢,又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掌柜,然后便上楼休息了。

给了这么多银子,搞的掌柜的都有些不好意思。

老掌柜瞅瞅李萱儿的背影,小声喃喃道:“就您还普通百姓啊?普通百姓家出门哪有带这么多护卫的哟!”

李萱儿回到房,算是大致明白了那铁头山铁头帮到底是怎么个情况了。

分寸。

一切都在这个词上。

铁头帮只要钱不要女人更不要人命。

如此一来,这样的盗贼伤不到什么大人物,也不可能得罪的了多么大的人物。

而且有钱的铁头帮在有钱后,就可以用钱来买通巴中城的权贵。

若老掌柜所言不假,或者,就算老掌柜所言是假的,不是县令的小舅子跟铁头帮帮主有瓜葛,也有可能是巴中城

县丞、主簿等等人的七大姑八大姨跟帮主有关系。

这些,从现在的情况来看,都是铁头帮可以花钱做到的。

铁头帮每年抢掠多少多少银子到手,把其中的一部分分给城中权贵。

这样,两方都能获益。

两方的分寸都掌握的好,盗贼不过于惹起民愤,官府经常象征性的调兵去剿灭一下,也就行了,除了百姓不好,你好我也好,没啥好说的。

第二天早上,李萱儿推开门,便看见等在门口的封首领。

“夫人,在下有事禀报。”封首领躬身拱手道。

李萱儿点点头示意他说。

“卑职昨日派人去调查,原来这铁头山的铁头帮,好像与此地的县令有瓜葛,狼狈为奸,专门坑过往行人的钱财。”封首领的语气并不如何气愤,很平淡,并不像李萱儿初听此事时那样惊讶。

李萱儿说:“此事我昨日也问到了,现在再与你探听来的两相一合,看来是确实无误的事了。”

封首领听李萱儿这么一说,心中暗暗吃了一惊,心想,您昨日回来后一直在客栈,也没派人出去打听,怎么却比我还要先打听清楚?但这个疑问只在封首领心中转了片刻,就被他抛开了,他深知,若是夫人还有别的藏在暗处的护卫,也是很正常的。于是他道:“夫人,这巴中官府如此可恶,咱们要不要派人去京中告个御状?”

李萱儿摇摇头道:“他们地方上的事,盘根错节不知道其中有多少人粘连在其中,咱们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了。另外,我不信这偌大的巴中城就没有一个人能担得起这个责任,非要咱们外地人来管,若真是这样的话,那这巴中城也就不值得咱们出手了。咱们明日就启程吧,离开这里。”

当天晚上睡觉前,大胡子应胜忽然来找李萱儿,说师父,明日我把亲戚家的几个女人带来您看看,挑几个好的婢女用。

李萱儿就答应了。

于是第二天,原本准备出发的众

人就停了下来,李萱儿决定再多留一天。

大胡子应胜此前说,要给李萱儿介绍此地亲戚家的女孩做贴身婢女,今日正好把人带来了。

亲戚家有十几个女儿,最大的女儿已经嫁人了,大胡子挑了八个聪慧伶俐勤快懂事的女孩。其中最大的十五岁,最小的十一岁。

大胡子领着八个女孩儿走进李萱儿的屋子。

女孩们脸上的表情各不相同,但都有些紧张。他们只听应叔叔说,要给他们介绍个好人家做婢女,这样就能减轻家中的负担,能养活自己。他们当然是愿意的,在家里实在是太苦了,天天都吃不饱,他们听娘亲说,若是能碰到好人家,那嫁人都有主家给张罗呢。

所以他们既盼望又担心,紧张当然是在所难免的了。

八个女儿站成一排,李萱儿一个个看去:“这个这个”

李萱儿点了五个女孩。

被选中的五女开心的连说谢谢主人,谢谢主人,而没被选中的三个女孩,就难过的当场哭了起来。

李萱儿亲手给他们擦去脸上的泪水,柔声道:“没有选你们,并不是因为你们不行,而是我觉得,你们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而不是在我身边做个婢女,你们懂吗?”

三个女孩当然是听不懂的,只哭的更厉害了。

李萱儿见没办法,边对旁边的大胡子应胜道:“即是你亲戚,你把这三人送回去,然后给他们家施点银子,就一百两吧。”

应胜连声说好好好。

然后把三个侄女送回家。

大胡子把三女送到家后,家里的亲戚见一下子被选了五个女儿出去,高兴的道:“谢谢孩子他叔,这回咱家日子好过了,谢谢他叔。”

大胡子手一挥一副小事一桩的表情道:“都是小事儿,我可跟你们说,能找到咱师父这样的,那是侄女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以后你养老,就靠那五个被选走的侄女了。”

第二百三十五章 还有王法吗

侄女的爹娘们千恩万谢,感谢表叔。

“都是自家人,再说谢就没意思了。”说着,大胡子应胜从怀中掏出一百两银票,往其中一个女孩手上一塞,对他们的爹娘说:“我跟你们说,这个钱,是我师父给的,是看在三个孩子聪明伶俐的份上给的,是让你好好把他们三个伺候好的,我师父说了,十年后他若是有时间,会再来看看这三个孩子。”

一百两,对于一个普通甚至是困难的家庭来说,就是一笔巨款了。爹娘跪下来,对大胡子就磕头,大胡子赶忙避开,道:“赶快起来,我师父人又不在这你们磕个啥,行了行了,赶快起来。”

“好了,话我带到了,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我走了。”大胡子应胜做完这些事,就回去复命了。

走在半路,爹娘又追了出来,哭喊着抱着大胡子的腿不放。

大胡子问他们夫妻二人怎么了,两人只是哭,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大胡子叹口气,把两人扶起来,又跟他们回到家。

坐下来,夫妻二人跟大胡子说了件刚发生不久的事。

大女儿嫁人已经有七八年了,就嫁在邻县。每年回家来一趟。

今年过年,大女儿跟夫君一起来巴中城,到距离城外七八里的地方,被经过的铁头帮的几个人看到了。

劫了钱财后,铁头帮的人居然对大女儿动了歹心,竟然把大女儿的夫君杀了,把大女儿拖到了山上去。

大女儿在山上过了半个月非人的日子,竟然得幸逃脱出来了。逃下铁头山的大女儿因为距离家更近,所以先回到了娘家。

向家人哭诉一番。家人无奈,就让她去报官。

结果知县大老爷面上说一定会想办法抓住铁头山上那些盗贼。

但是这么长时间过去了,正月都过完了,也没见官府有任何行动。也就派过几个捕快去山上随便看看。

我那女儿也不知从哪听说,知县老爷跟那铁头帮有勾结,就又去官府找县太爷。

县太爷当时什么都没说。

但是,第二天,我那大女儿就被杀了,死在咱家。头天晚上都好好的,第二天早上很晚了还没起床,我们去一看,他被一柄匕首插在胸口,死了。

然后就有个陌生人来了,提着刀,蒙着面告诉我们,说他们是铁头山上的人,你家女儿跑了,我们可不能容她就这么跑了,你们要是不服,可以现在就说,我也好现在就动手把你们都杀了。

这家人如何敢说半个不字,跪下磕头哭着说我们什么都不会说,求好汉饶命。

大胡子听的气的两眼冒火,咬牙切齿,道:“铁头帮不是号称只要钱财,不要性命不要女人吗?”

老夫妻抹着泪道:“以前确实是这样,但没多久,就不是这样了,人也杀,女人也要。只是说,有权有势的人,他们不敢要命要女人,但是穷人,他们就想怎样就怎样了”

夫妻二人说,本来是不想跟孩子叔您说这个事儿的,但我们家大丫头死的实在是太冤枉了。难道这天下就没有王法了吗,孩子叔我们知道您厉害,在安康城是数一数二的人物,您肯定有什么法子。

说着,夫妻二人泪流不止。只要想起女儿那惊恐的模样,那死在床上的惨样,这会是夫妻二人一辈子的阴霾,无论过去多久,再提起再想起,都无法自已。

大胡子沉默许久,道:“你俩放心,你们什么都别做,就在家等着,我回去找我师父商量。我不能保证一定能给侄女报仇,但我会尽我最大的努力去做这件事!”

夫妻俩听大胡子这样答应,狠狠磕头,磕的头破血流。没什么好说的,孩子叔是大人物,有银子有人脉,真愿意帮他们这个穷亲戚这个忙,那大丫头不会白死的。

大胡子话不多说,让他俩在家宽心等着,大踏步回去找师父。

师父肯定能想个解决问题的法子。

回去后,大胡子把情况原原本本跟师父一说。

师父听罢大怒,一把将身边的桌子掀翻在地。封首领和大胡子还有光

头这是第一次见李萱儿发这么大的火。身上散发出的怒气就像一团火一般,灼的他们这些站在旁边的人浑身不自在。

“简直没了王法!”李萱儿咬咬牙道,因为愤怒而声音低沉,不像平时那般婉转如莺。

片刻后,努力平息下内心的动荡,李萱儿沉声道:“封首领,这事你先动用在此地的江湖关系,深挖一下,三天内给我回复。”

“是,卑职一定办妥。”封首领拱手应下,随后便出去安排了。

李萱儿对大胡子应胜道:“徒弟你放心,你侄女的事我管定了,大宋承平日久,这巴中之地也不是多偏僻的地方,竟有如此官匪勾结,竟还如此胆大包天,简直是难以置信。”

“多谢师父,师父恩德,我们全家没齿难忘。”大胡子跪下真诚磕头。

李萱儿让他起来,道:“我本知晓铁头帮可能与官府有所勾结,我本不准备管这事儿,因为我听说那铁头帮基本不伤人命,只要钱财。现在才想明白,既是盗贼,哪有如此好心如此守规矩的。你不用谢我,这是我出江湖的第一战,是为了你侄女,更是为了我自己。”

大胡子应胜什么都不必说了,就是感动,又跪下磕几个头,然后站起来问要不要我做什么?

李萱儿问他在巴中城有没有认识的人,大胡子说些关系很好的生意上的朋友,或许能用上。

李萱儿说,朋友们可靠吗?大胡子应胜摇头说不一定,这生意上的伙伴,想必是很脆弱的。

李萱儿点点头,说那你先去找他们,旁敲侧击打听打听,记住,千万别露出风声,哪怕什么有用的消息都打听不到,也不要惊扰了官府中人。

大胡子称是,然后便出去找他的那些朋友。

光头于厚跟大胡子应胜是一体的,在巴中城也有许多自己生意上的朋友,当下也自告奋勇的要去打探消息。

李萱儿再次嘱咐,千万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小心再小心。

光头于厚自然晓得其中利害,点头遵命。

第二百三十六章 王法被买通了

接下来几天,李萱儿每天带着两个侍卫,在巴中城各种人多的地方转悠。为了避免麻烦,李萱儿把自己打扮成个男子的模样。

李萱儿自小便不是那种不出门的闺阁女子。所以对他来说,把自己打扮成糙汉子并不是多么难的事儿。

巴中城本来就不大,李萱儿脚力又好,所以一天下来他就能把巴中城热闹的地方全部逛个遍。

酒楼茶肆集市等等任何只要是人多的地方,他都去转悠。

然后或是用银子,或是根本用不上银子,从各种各样的人嘴里套话。

她以一个从京城来的做小生意人的身份,不露声色的打听一切有关于铁头帮和官府的讯息。

从甲这里打听到一点,从乙那里又打听到一点,就这样慢慢的将所能打听到的消息汇集起来。

这是李萱儿真真意义上第一次独立去面对事情。

上一次,是他决定以自己去漕帮换取叔叔回来的情况。

而那一次,她只是一下子血冲到脑子里而做出的决定而已。不是深思熟虑,没有任何计划。

而这次,李萱儿决定要像乐天哥哥那样去做事。

有条有理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去做。

乐天哥哥跟她说过一种从来没有听过的知识。

这世上的一切都是由消息组成的。很多你乍看起来一无所知的事,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

譬如说,你想知道汴京城的相国跟哪些人来往甚密。这个问题循常理来说,普通人根本是无法知道的。

除非日日上朝的朝中大臣,否则老百姓八辈子都不知道。

但真的是这样吗?

非也非也!

只要有心,只要去做,即便只是普通百姓,也一定能在几个月内搞清楚这件事。

李萱儿初听这话当然是不信的,说这怎么可能,普通百姓什么有能耐的人都接触不到,不可能知道相国大人的关系网的啊。

陈乐天笑着道:“萱儿先别急着否

定,我来给你设想一下。首先,我作为一个普通人,我想要知道相国跟谁好跟谁不好。那我首先要做的,就是知道相国每天做什么。我想知道相国每天做什么,我就要跟着相国。我跟着相国能做到吧?我天天守在相府门口,相国今天去南军统帅家,明天去工部侍郎家,后天去御史台御史家等等,这些我都能打听到吧?然后,我可以找相府家的小厮,相府家的佣人肯定会出门吧?他要出来买东西,甚至出来玩吧?那么我可以找各种机会接触小厮,我跟相国是说不上话,但我能跟小厮说上话吧?不仅是小厮,还有相国家儿子孙子身边的小厮随从,我都有机会接触到吧。然后,我还可以去相国和相国儿子孙子常去的酒肆茶楼,去那地方找酒保掌柜的闲聊这一切种种,我都能做到吧?那么,三个月下来,相国的大部分事,我把所探听到的一切信息,全部写下来,然后一件件一条条区分,你说,我最后能不能知道相国跟谁好跟谁不好?”

停了停,继续道:“信息,存在于生活中很多地方,一座城市,只要你在此生活,无论任何人,都会产生各种各样千丝万缕的消息。我们只要化身成一个信息收集的盒子,不怕辛苦,不怕麻烦,去抓住任何一条蛛丝马迹,最后把信息汇总,就必然会得到自己想要的。”

李萱儿当时就听的懵了。愣了好久才回神来,对陈乐天竖起大拇指道:“乐天哥哥太聪明了!”

陈乐天刮了下李萱儿的鼻子道:“这个法子可千万不能告诉别人,这是我的立身之本啊。”

李萱儿要指天发誓,被陈乐天捂住嘴说:“开玩笑的,你还真相信这是我立身之本?那你太小看我了,这只不过是我诸多立身之本中小小的一个而已啦。”

所以李萱儿现在就用上了这个法子。

他一方面让封首领去利用他自己在巴中城的关系,来打听消息,另一边,又让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也去利用他的朋友打听消息。

大胡子和光头既然有这个心,就一定要做事,不能让他闲着无事可做。李萱儿觉得从大胡子愿意帮穷亲戚这件事

能看出来,他没有看错大胡子,至少说明大胡子应胜是个有情有义有血有肉的汉子。

一个在自己家乡已经做到了一流商贾的人,还愿意帮离自家好几个城池的穷的连饭都要吃不上的亲戚,在亲戚家侄女遭受到这样的大难,在面对官匪勾结如此棘手的问题,还愿意挺身而出,在告诉了师父后,明确说,师父您只要给我指条明路,我自己解决就行。

就凭这些,李萱儿就觉得大胡子绝对算是个男子汉。

所有李萱儿觉得这个徒弟没白收。

这几日,李萱儿每天天一亮就出门,天黑才回到家。

回到住的客栈,就在屋里点起灯,开始把一天所获的关于县衙官府的消息给写下来。

无论大事小事,只要是跟官府有关,只要是跟铁头帮有关的,就全部记下来。甚至很多与两者都没关系,但李萱儿觉得这个消息有些奇怪有些不合常理,她也会记下来。

每天晚上李萱儿都要写到子夜才能记完。

两天下来,李萱儿记了满满十几张纸。

到第三天晚上,李萱儿在房中写今日的见闻,外面响起封首领的声音:“东家,是卑职。”

“进来吧。”李萱儿顺手盖上桌上的纸。

封首领这几日都是亲自去跑的。跑了三天三夜,马不停蹄,甚至还跑了趟隔壁城。

动用了他所能动用到的附近所有关系,然后怀揣着几页纸来了。

恭恭敬敬的递上,封首领道:“东家,果然,那县令与铁头帮帮主沆瀣一气狼狈为奸,每年,光是打听到的,铁头帮就要给县令大人至少大几十万两银子,至于其他官员,以及下面其他小吏,就更不知有多少人得到好处了。几乎整个巴中城的官府,都被买通了。”

李萱儿接过资料,只是往桌子上一放,也不急着看,先听封首领说。

见封首领说的差不多,李萱儿才开口道:“封首领辛苦了,你先去休息吧,明天早上,我们开个会,你把大胡子和光头都叫来。”

第二百三十七章 开始告状

封首领退下后,李萱儿继续整理自己收集来的消息。继续把几天来的消息逐条归结,一条一条仔细思考,比对,剔除或是留下,直到东方露出一丝光亮,李萱儿终于整理出两页的结论。

他将封首领凭借人脉关系弄来的资料与自己打听收集归整出来的资料进行比对。八成相同,有些部分甚至比封首领的还要更为详细。

李萱儿嘴角绽放出一个桃花般的笑容,自语道:“乐天哥哥,果然如你所言呢,谢谢你!”

这种满足感是李萱儿有生以来从没有过的,一种豪气,一种自信,一种前所未有不同以往的开心。

推开窗子,李萱儿深吸一口晨曦下的清凉空气,虽然一夜没睡,但却神清气爽浑身都舒坦,比睡个好觉都舒服多了。

自己毫无人脉努力几天,所打听来的消息,不比封首领在江湖叱咤几十年得来的差。

原来自己并不是那些只能在家里做做家事的女子呀,好开心哦,要是乐天哥哥在就好了,乐天哥哥肯定会夸我呢。

想着这些,李萱儿笑着落下了泪。

流泪是因为想乐天哥哥了,幸福的想念。

乐天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

想着这些,李萱儿回到桌子旁,提笔给陈乐天写起了信。

写好后,李萱儿把信交给门外护卫寄出去。

吃过早饭,众人来到封首领的房间。

封首领,大胡子应胜,光头于厚三人站着,李萱儿坐着。

李萱儿道:“一会我们就去县衙击鼓鸣冤。”

封首领拱手递上一个东西,道:“东家,状纸在这。”

李萱儿接过来,看了看,颇为满意,道:“讼师可靠吗?”

封首领道:“讼师已在楼下候着了,绝对可靠,是卑职从其他县找的,不会惧怕这里的官府和盗贼,此案结束后,我就安排他去汴京城生活,他求之不得。”

大胡子和光头忽然道:“师父,弟子能做什么?”

李萱儿看看大胡子,又看看光头,忽然推

翻之前自己的准备,开口道:“你俩怕死吗?”

两人对望一眼,立刻跪下来道:“徒弟怕死,但徒弟愿意死得其所。”

“好。”李萱儿点点头,道:“很好,那这击鼓鸣冤的事就交给你们去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你们要在大堂上与县令等人唇枪舌剑,若是县令一个不开心,很可能会砍了你们,或者,先跟你们虚与委蛇,但私底下让铁头帮的人把你们杀了,这都是很有可能的事。你们”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重重的磕了三个头,然后道:“师父,您放心,我们方才本就有这样的想法,现在正好。我们能跟着师父,是我们的荣幸,师父能给我们这个机会,更是我们的荣幸。我们愿意去做这事,无论这事成败与否,成了,那自然不用说,就算是败了,我俩把命丢在这了,我们也会成为百姓口中的英雄,这笔买卖,值!”

李萱儿点点头:“好,再等半个时辰,咱们就出发吧。”

“是!”几人拱手允诺。

半个时辰后,封首领、状师、大胡子应胜、光头于厚,四人当先往县衙行去,李萱儿和几名护卫随在后面。

巴中城县衙的大门跟所有县衙门差不多大,上面挂着县衙匾额,两边挂着清正廉洁为名做主的对联,两个石狮子威风凛凛,在一边摆着个有些破旧的鸣冤鼓。

这个鼓,已有十几年没有响过了。

因为本地人有了官司案子要来县衙,都是直接通报,不敢击鼓。一旦击鼓,这事儿就不能是小事。这太平年代的小城中的小百姓,就算是往这鸣冤鼓前一站,心里也会害怕,能不敲就不敲。

能悄悄地把冤屈给平了,就是知县大老爷为名做主了。

所以当鸣冤鼓再次咚咚咚的响起时,先是震动了整个县衙,然后几乎全城的百姓都被吓到了。

谁在击鼓?

谁在喊冤?

谁这么大胆?

谁这么胡闹?

是谁?

但是升堂还是得升起来了,鸣冤鼓响了,第一时间升堂,这是县

太爷无论如何都不能避的,这是大宋最起码的规矩。

威武喊过,大胡子和光头还有封首领、状师四人走上大堂。

“何人击鼓?”县太爷端坐明镜高悬匾下,看年纪四十出头,白皙红润的脸昭示着优渥的生活,一双古井无波的眼睛让人看不出喜怒哀乐来。

大胡子和光头还有封首领跪下磕头:“拜见知县大人。”

知县惊堂木一拍,道:“堂下何人报上名来。”

“在下安康城人,应胜、于厚,在下京城人封山。”三个跪着的人道。

状师则站立拱手道:“在下银月城刘大明。”

这刘大明不仅是状师,也是秀才,大宋律例,秀才见官不需行跪拜礼,这是秀才的特权。

县尊大人点点头道:“你们所为何事,状告何人,状纸递上来。”

说话间,大堂外挤满了老百姓。百姓们已经十几年没有听鸣冤鼓响起了,现在再次听到,都非常好奇的放下手头的事过来看。大堂外起码有七八百人,县衙外宽阔的马路几乎已经全部被人站满了。

李萱儿和三个护卫站在最前面,能看到听到堂上发生的所有事情。

大胡子应胜把状纸从怀里逃出来,递给旁边的衙役递给县尊。

县尊接过状纸一边看一边道:“你们先起来吧。”

地上三人起身。

一炷香之后,县尊再看向三人的眼神发生了变化。有些深不可测,有些玩味,当然了,堂上只有刘大明刘状师和封首领看出了县尊眼中这细微的变化,在其他人眼中,县令大人的眼中则满是对于百姓受了冤屈的担忧。

“应胜,你既是那王家女的叔叔,那她的父母呢?”县尊问道。

应胜拱手道:“禀告大人,我那表妹与表妹夫都是不会说话的小百姓,若是让他俩上堂来,那大人您问上一天,他们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因此委托我这个表兄代替他们为女儿伸冤。”

县尊扫了眼刘状师,微微点点头,道:“既如此,也可。”

第二百二十八章 开棺验尸

县尊大人在此地已连任十几年知县,深受百姓们爱戴,口碑甚佳,否则也无法在此连任如此之久。

大宋有个不成文的规则,县令一级的官员四年一任,一般情况下一县之长最多只做两任。能做长久的,也就只有百姓爱戴这一种可能。

所以说,这位曹琳曹县令管辖的巴中城虽然只是小城一座,但他这个县令在左近州县名声还是很不错的。

曹县令问大胡子应胜:“这事不小,那位女子现在尸身可还在?”

大胡子应胜道:“已入土为安了。”

曹县令微微皱眉道:“这案子为何早不报来?如今尸身恐怕已腐坏,恐不好定案。不过,既然你那表妹夫妻已将此事全权交给你代为处理,那你能做主开棺验尸吗?”

大胡子道:“启禀大人,我表妹一家同意挖坟验尸,现在天尚冷,尸首应该还没如何腐坏。大人,我那表妹表妹夫都是极老实之人,此时全权交由我负责,没关系。”

曹县令点头摸摸胡须,沉吟片刻,转头对身边的县丞道:“韦县丞,你怎么看?”

韦县丞作为巴中城的二把手,想了想,道:“县尊大人,下官以为,还是要先验尸,然后仵作结果出来,才能再定夺。此案虽然算不上什么大案,但与盗贼有关,为了给百姓一个交待,必须要慎重!”

曹县令道:“不错!我们身为父母官,为百姓沉冤昭雪奔走求个公道,乃是不容推卸的责任。刘状师,你是远近有名的秀才,可有话说?”

刘状师心中冷笑,但面上却仍是一副淡然自若的样子,摇着并没有打开的扇子,道:“县尊县丞大人,本生只希望二位大人能够秉公处理,还王家女子一个公道,仅此而已。”

百姓们在大堂外听得县尊大人说的话,都是拍手叫好,大赞县尊县丞大人是真正为民做事的大大好官。

当天下午,衙役仵作大胡子应胜光头于厚封首领刘大明状师等人一起,来到北郊外的王家女子的墓地。

随行的百姓也有很多,衙役本想驱赶,但耐不住刘大明刘状师三言两语,左右不过是什么,官府办案,有何不可对人言?百姓跟着一起看,就算是县尊大人恐怕也是赞同的。以县尊大人的清廉,巴不得做任何事

情都有百姓监督。你等衙役,怎能驱赶来做见证人的百姓?

衙役们听的瞠目结舌,只能点头称是,赞刘秀才说的对。

李萱儿自然也是带着护卫夹在人群中跟着来了。

一声令下,众衙役开挖。

很快,薄棺材便挖了出来。

大侄女下葬才不过三五天,再加上天气寒冷,因此尸首基本没什么变化,还是死时的样子。

本来已经被抹上眼睛此时却瞪的大大的,棺材盖打开时,除了仵作,其他人无不吓一大跳。

仵作倒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穿戴好手套口罩帽子,俯身下去细细查看。

这仵作五十岁上下,见过的死人无数,什么样的死状可以说都见过,眼前一个被匕首插破心脏的女子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值得惊奇的。

多数人都转过身去,不敢看。

连衙役们都走到稍稍远点的地方站着说闲话了。

李萱儿这是第一次见已经下葬了的死人。

心中虽然害怕,但她居然能站在一旁一直盯着看。连她自己都被自己这份大胆给吓到了。

“匕首扎破心脏导致的死亡,下体十九道伤口,其他各处伤痕九十多道,尾骨轻微骨折”仵作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但听在百姓们的耳中,人人都不由自主攥紧拳头,咬紧牙关。

可恶、可恨、可叹、可悲!

这向来以不伤人命不抢民女著称的铁头帮,竟也做这等伤天害理的作孽之事?

也是,盗贼土匪能有一个好的?

李萱儿面无表情的听着仵作的话,旁边记录的年轻仵作写完后,合上本子,忍不住骂道:“这女子生前遭受过多少虐待,简直毫无人性。”

中年仵作淡淡说一句:“歹人讲什么人性。”

百姓们开始鼓噪起来,说着要立刻派军队指挥官带兵上山平了铁头帮,否则巴中城一日不得安宁。

吵吵嚷嚷片刻,衙役头子高声道:“大家不要喧哗,大人一定会妥善处理好此事的,大家稍安勿躁,此案定会还王家女一个公道。”

待百姓们静下来,衙役头子道:“大家且看着便是,县尊大人

什么时候让大家失望过?”

这倒也是。

众人纷纷点头,县尊大人的清廉公正十几年来是有目共睹的,毋庸置疑。

“公正,需要时间,公道,需要过程。”衙役头子高声道。

刘大状师和封首领对望一眼,各自轻轻冷笑一声,这衙役头子赵彪果然是县尊大人的狗腿子,不仅仅绝对忠于县尊,而且还如此能说会道。

验完尸体后,众人再次将王家女子棺材钉上,合上矮矮的坟墓。

一个才三十多岁的女子,就这样香消玉殒了。

李萱儿忽然想,自己若是生在巴中城,若这王家长女换成自己,在面对这些事的时候,自己能做什么?

这么一想,李萱儿顿觉浑身发冷。

夫君被杀,自己被掳去山上贼窝那么多折磨恐怕自己一刻也待不下去,恐怕自己会在上山途中就找机会自尽而死。

但是自己又真的能下得去手自尽吗?有时候捕鱼被鱼扎破手都会很疼呢!

现在远远想着,觉得自己一定敢自尽,但真到那个时候,自己真的敢吗?不一定吧

如果被玷污了,如果那自己一定没有面目去见爹爹和三叔,那时候自己定然死的意志就会更强烈些了吧。

可是好不容易有机会跑回家了,自己真的又愿意去死吗?

可是若不死,夫君死了,自己被玷污了,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活着,下半辈子怎么过呢?

想着这些,李萱儿浑身越发觉得冷,不禁抱了抱手臂,到一股寒冷直往身体里钻。

第二百二十九章 大人您看怎么办

几天之后,县衙再次开堂审理整个巴中城百姓都知道了的王家女案件。

百姓们口口相传:东城有家王姓人家,是隔了好几个城的安康城首富的表妹。这家生了十个女儿,最大的女儿已经嫁人了,而好日子没过几年,回来过年的姑爷和女儿,在路上碰到了铁头帮。

铁头帮见王家女长得清秀漂亮,便动了歹心,杀了姑爷,把女儿掳上了山,王家女在山上过了十几天不是人过的日子,万幸的逃下山了。

逃下山没多久,王家女的父母见女儿姑爷出了如此大事,自然就去县衙告状,却不知如何走漏了风声,导致铁头帮知道了此事,铁头帮便派人下山杀了王家女。

而王家的那个善良的首富表亲得知此事,义不容辞的揽下此事,请了远近几个州县最有名的刘大状师来击鼓鸣冤。

这是百姓们的版本。

巴中城的百姓至今还是非常相信县衙里的那个县尊大人的,作为十几年来,让巴中百姓的生活以可见的速度提升许多的县尊大人,深受百姓爱戴。

百姓们对于县尊大人,自然是非常相信的。

这日,百姓们又一次聚集在县衙外,隔着县衙大门口的围栏,听看县衙内县太爷审案子。

“验尸的报告本官已经看了,王家女被谋杀是明确无误的事。另外,至于凶手身份之事,本官已经着县丞大人派捕快去查了,相信不要几日便可有结果了。应胜你可有话要说。”县令大人脸上一副忧国忧民的神色,好像死的女子跟他是亲戚似的。

刘大状师上前一步拱手道:“启禀大人,学生有话说。”

“刘秀才请讲。”县尊道。

刘大状师道:“大人,学生想问,若是查验出王家女确为铁头帮所谋害,怎么办?”

县尊大人瞥了眼刘状师,道:“自然是秉公办案,若是确为铁头帮所杀,那本官自然会上奏朝廷,请求朝廷派兵进山。这铁头帮盘踞本地已多年,一直是本地的一个顽疾,

唉,也是本官办事不力,但这次,本官愿意亲自带兵前去,定要将那铁头帮彻底剿灭,定要把有关人等绳之以法!”县尊大人的声音浑厚有力,说来字字正气十足。

“好,县尊大人英明。”众百姓拍手叫好,心中感动。

这王家女的遭遇,在百姓眼中,仿佛就是不知什么时候会遭遇同样情况的自己,所以在自己还未受到这样的侵害时,能听到县尊大人这么说,大家都很感动,很有安全感。

巴中城的治安一直是附近几个城有名的---不好,但是巴中城百姓的生活的确是一年比一年好。

在剿灭盗贼匪帮的事情上,县尊大人的确做得不够好,但在教化民众,在带领百姓过好日子上,县尊大人绝对是一等一的。

况且,这盗贼匪帮之事,本来也并不是县尊的事儿,而是巴中城都指挥使的事,要怪,只能怪都指挥使带兵不厉害,如何能怪到县尊大人头上?

刘大状师心想,你这县尊,跟我来这套官话,这种官话我不知听多少遍了,连汴京城的案子我都接过,我还能被你这小小巴中城的县尊给骗了?面上却没有任何变化,继续问道:“县尊大人此言甚是,但学生斗胆有个问题,若此次剿匪再次不利,怎么办?”

县尊大人听了有些不高兴,语气便有些冷淡,道:“案件正在进行中,无论什么事,总得一步步来,刘秀才不用着急。本官知道,你不信本官此次能将铁头帮剿灭,但刘秀才现在说这种话恐怕不太合适吧?”

“是学生鲁莽了。”刘大状师拱手,报以歉然的微笑,便不再说什么。站在一旁,心想,我这话是说给百姓听的,就是要在百姓们心中提起这个疑问。今日审理结束,百姓们肯定会在一起谈论此事。大家问到今日堂上发生了什么,那肯定县尊大人说什么了,刘大状师说什么了,谁谁谁说什么了,肯定都会准确无误的传开。

而那句,一旦确定凶手就是铁头帮,你怎么办?剿灭再次无功而返,你怎么办?

大状师接过得状子,没有两百也有一百五。从十四岁考中秀才后,他一边读书一边为了谋生,替有钱人不知赢过多少官司。所以审案子对他来讲,就是轻车熟路家常便饭,没有一点难度。

当然,输也是常有的,但那都是很多年前刚入行时的事了。近几年来,可以说是无一败仗。而且,在这几年,在已经积攒了足够他以后到死都不干活只读书生活的银钱后,他开始有意的只接穷苦人的案子。经常只收取很少的钱,替穷人告状。

这自然是因为他有他自己的考量。

大宋国强民富,民间官司也就不少。

但是状师这个职业,自古以来就入不了大人物们的法眼。甚至于普通百姓,提起状师,也多以一句讼棍而已为评价。

而虽然刘大明自己并不这么认为,但人言可畏,天下汹汹之言难以抵抗。

所以刘大明并不会只懂得去抱怨,他要改变这个状况。

他要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起码让自己刘大明,在百姓眼中,不是个只求金钱的讼棍。他是状师不错,但他要做个好状师,他要做个替穷苦百姓做主的状师。他改变不了百姓的看法,但他可以改变自己。

一个行业,如果被人看不起,那必然是因为这个行当里的人做了很多不好的事。一切皆有因果。没有人能逃得过。

“今天就先到这里,退堂。”县尊大人拍响惊堂木,众人散去。

百姓们叽叽喳喳的散去。

巴中城这段日子定然是要被王家女案子充斥了,这桩案子要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了。

百姓们热衷于这些事,一方面是因为好奇,另一方面是因为铁头帮一直像把悬在百姓头顶的剑,不知何时何地落在谁的头上。

百姓们会去关注,是因为与己相关,息息相关。

王家女子的悲惨经历和最后的惨死,能否就此契机将铁头帮的问题彻底解决,是巴中城每个百姓都在想的事。

第二百三十章 不要钱只要命

这天,有两个中年衙役来到王家。

王家现在是巴中城最有名的人家了,很多百姓没事时都会来到打听来到王家,安慰王家老夫妻几句,有些人还会给点银子。

但这种类似于施舍的钱,王家夫妻自然是不会要的,他们可不是乞丐。

“老王,最近怎么样,可不要太过于悲伤了,逝者已矣,活着的人好好活着才对得起死去的人呐。”留着八字胡的衙役坐在王家仅有的两张凳子上的其中一个,语气平淡的说。

“方大人说的是,小人懂这个道理的。唉,我女儿”老王是个非常老实的农民,向来不敢跟差人打交道,一辈子只懂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在田地上挥汗如雨是他最擅长的事,但即便如此,因为家中孩子实在太多,他们一家的日子还是过得紧巴巴,经常在寒冬腊月断粮,只能东家借点米西家借点面。不过,虽然苦,但也不至于饿死,日子总还是能过的。若不是大女儿出了事,现在又被贵人选走了五个女儿做婢女,那他家现在应该全家都是开开心心的过日子,而且以后还会越来越好。可是天不遂人愿,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就这样毫无征兆的降临在了他们家头上。

八字胡衙役接着道:“上回你们去告状,也不说清楚了,状纸也不会写,就在那哭,而且你们找的那衙役本就是糊涂之人,他根本就没把你们说的事告诉县太爷。”

老王惶恐躬身道:“小人明白的,小人不会乱说的。小人现在只想给女儿报仇,只要能把那铁头帮给消灭了,女儿就算能安息了。”

八字胡衙役道:“老王,你家那亲戚是什么人?还有,刘大明跟你家什么关系?”

老王一时有些支吾,老伴接过话头,道:“应胜应表哥是安康城的首富呢,是我舅舅家的孩子,刘状师我们只听过他的大名,不认识他呢。”

八字胡衙役点点头:“表亲”转过头看着站在角落里的几个丫头,

又道:“你老两口子有福气,这么多女儿,将来老了不怕没人养活你们。”

老伴摆摆手道:“方大人,咱家就是被这些赔钱货给拖累了呢,唉,一个儿子都没,尽生这些丫头。都怪我不争气。”

八字胡哈哈一笑,站起身,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老王,拍拍老王的肩膀道:“这银子是咱们县衙资助你家的,算是给你们老夫妻两过日子的,县尊大人知道你们不容易。好了,咱们就走了。”

老王两口子说什么也不要,塞回银子说:“方大人这怎么使得,我们不能要这银子,家里虽穷,但表哥也帮衬着,不能要县衙的银子。”

八字胡微微皱眉,见两人死活不要,也就没再勉强,其他话也没多说,便走了。

两个衙役回到县衙,来到县尊大人的衙房,道:“回禀大人,那应胜确实是王家的表亲,至于刘大明,应该是应胜找来的,银子呢,老两口死活不要。”

县尊大人听到后来,皱眉喃喃道:“不要银子?嘶王家都是老实巴交的农民,看来是有人指点啊!”

“大人,要不”八字胡衙役做个手起刀落的手势,意思很明确。

“蠢材!”县尊大人骂道:“现在整个巴中城的人都盯着这个案子,你现在把她父母杀了,岂不是引火上身吗?所以说你们这一个个的,跟了我将近二十年,还跟以前一样毫无长进,真是榆木脑袋!”

作为考中举人的县尊大人,才华自然是有的,不然也做不到让巴中城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身边很多人都是他从家里带出来跟着他几十年的老伙计,三班衙役,捕快房哪里都有他的人,只是这些老伙计的脑袋瓜子实在令人堪忧。

今天,他让最信任的两个人去探探王家老两口的口风。如果用钱能让老两口别再追着要剿匪,时间一长,百姓渐渐淡忘,这事就好办了。

但向来穷困至极的王家老两口不

要银子,这就很麻烦了。

而且王家老两口话语中已明确说,此事交给表兄应胜全权处理。县尊大人摸摸下巴上的胡须,心想,看来这事儿还得从应胜身上找突破口。

此时,门外又有个衙役走了进来。

“大人,小的打听到了。这应胜是安康城顶有钱的做裁缝买卖的,在安康城虽说不一定算上首富,但排名前五应该是没问题的。这应胜前些日子拜了个女师父,现在是跟他的师父不知去哪,路过咱们这。正好,应胜碰上表妹王家出了这事,才出手帮忙的。”衙役喘着气道,看来是跑了不少远路。

县尊大人点点头沉吟片刻,道:“如此看来,这应胜也只是偶尔路过,不是蓄谋已久”

方姓八字胡衙役道:“大人,小人觉得,应胜居然请到了刘大状师,这就有点麻烦了,刘大状师近些年来专门帮百姓跟官府作对呢。”

“刘大明”县尊大人微微点头,谁都知道这刘大明厉害,而且不惧官府。

低头沉思片刻后,县尊大人挥挥手让他们都出去,众人拱手告退。

没一会儿,县丞大人走进来。

一县之长和二把手各自落座。县丞寒暄几句,便进入正题:“大人,此事你准备怎么处理?”

县尊端起茶杯喝口茶,才道:“赵大人,你觉得应该怎么办?是给钱了事还是真派兵去山上走一趟?”

县丞拱手道:“此事给钱恐怕是给不掉的了,我这些日子也差人查了一番,这王家亲戚应胜,是安康城里顶有钱的主,他既然插手,他们家就不差钱。依下官看来,恐怕还真得派兵去走一趟。不过县尊大人您放心,就算是派兵去,也只是尽力而为罢了。”

两人对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中看到了担忧。

所有百姓都看着的案子,其实是最难得案子,因为容不得任何敷衍、由不得一点马虎。

第二百三十一章 发现个人才

归来客栈。

李萱儿在自己的屋子里,满桌都是各种各样的资料讯息。都是封首领、大胡子应胜、光头于厚动用他们各自所能动用的一切关系,打听来的。

现在的李萱儿,已经不需要再自己去打听消息了。有他们三个还算有点能量的人去做就行了。他李萱儿只要坐镇指挥就可以。

案子已经渐渐水落石出,最终的结果肯定是铁头帮的罪。这罪孽深重的案子,必将落在铁头帮头上。这是毋庸置疑的。

现在最重要的最关键的,就是怎么把整个县衙与铁头帮有勾结的人拉下马来。案子判决之后,才是战斗真正开始之时。

屋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进来。”李萱儿用一张桌布把桌子上的东西都盖起来。

封首领带着刘大明刘大状师走进来。

刘大状师拱手道:“李姑娘高义,刘某佩服。刘某多次想求教李姑娘几个问题,今日终于说动封侍卫带我来了。”

因为封首领多次吹嘘,我们东家是汴京城修行界军伍界数一数二的人物,夫人此次是出来游玩,顺带着学点本事。像巴中县衙这种地方,说实话,咱们东家来,一个人就能把它平了,还不会被问责。

所以刘大状师对于没见过的东家和东家夫人,就像看嵩山一样,高耸入云遥不可及。

他只不过是个秀才而已,对于能考入青天阁修行院的人来讲,他也就跟个蝼蚁差不多。

封首领跟刘大状师是很多年前就认识的好朋友,当初刘大明还没考中秀才时,两人就是好朋友了。因为这层关系,封首领才会找到刘大明,才会告诉刘大明,这个案子真正幕后的主人是夫人。

刘大明佩服李萱儿身为一个女子,居然有这种魄力,三番五次的要封首领引见,但一直被封首领拒绝,直到昨日,封首领才稍微露点口风,询问李萱儿,刘大明想见您。李萱儿想了想,就同意了。

李萱儿道:“刘状师这几日辛苦了。”

刘大明道:“不辛苦,为百姓做事义不容辞。”

李萱儿道:“刘状师考几次举人考试了?”

刘大明道:“三年前考过一次,落第了。”

李萱儿哦了一声,道:

“不急,一次不中而已。”

刘大明道:“在下给自己三次机会,若是三次都不中,就不考了。在下以为,不做官也能替百姓做事,只要我想为百姓做事,就定然能找到一切方法,不一定非要走一条独木桥。”

李萱儿终于正眼看向刘大明。这刘大明一身儒生的青袍,儒冠端戴,白皙的皮肤昭示着很少干体力活。用陈乐天的话说,就是,此人典型的读书人。尚未被世俗染上颜色的胸有自己想法的读书人。

乐天哥哥还说过,当然,看人不能只看表面,总得看个三五回,说个三五次话,也仍旧不能自夸说看透了对方。

李萱儿道:“刘状师谈谈王家女这个案件吧。不要有疑虑,想到什么就说什么。”

刘大状师点点头,想了想,开口道:“这个案子本质上很简单。盗贼土匪伤害了王家女,在杀掉王家女的夫君后,又把王家女强掳上山进行凌辱,在王家女逃回家后,他们又追到王家把王家女杀了。虽然铁头帮一直以来,都说只要钱财不要人命不要女人,但莫说他们没做到,就算他们做到,也不行,盗贼就是盗贼,有违咱们大宋律例的任何人任何事,都是不能姑息的,一定要惩处。但是但是此案的关键在于,整个县衙有一半的人与铁头帮都有勾结,都有利益相关。这才是最难最复杂的地方。县尊大人跟巴蜀道总督大人关系很铁,这恐怕是县尊敢于这么做的最大信心来源,咱们要还王家女一个公道,咱们就要把巴中城整个县衙翻个底朝天!”

李萱儿微微点头,道:“继续。”

刘大状师越说声音越平静,好像在说一件与自己毫无关系的事。但真实情况,却是他从来都没有接手过这么棘手的案子。要跟一座城的几乎整个县衙斗争,要把这些官吏全部拉下来。而且这座城池的县尊还与当朝总督大有关系。

这是刘大明这辈子头一回,可以说是把自己的脑袋别在裤腰带上告状。

现在退下,他尚且还可以平安无事。

这个他知道,李萱儿封首领等等大家都心知肚明。

但是刘大明此刻却绝不会退出,他要斗争到底。他继续道:“要把他们全部拉下来,李姑娘,在下以为,咱们还得利用东家的关系,能把这个案子捅到京城去,就最好了,,,

“捅到京城?”李萱儿皱眉道。

刘大明拱手道:“李姑娘。这两道总督是县尊大人的老朋友,我估计这个铁头帮恐怕每年还要进贡给总督大人。有总督大人这个三品大员在,咱们要从下面把县尊大人拉下马,太难了。”

封首领忽然道:“刘大明,按你这么说,那还怎么体现咱们的本事?都直接去朝廷报案鸣冤了,谁不知道这事儿一定能办成。我们要的是,就在巴中城这一亩三分地,把这个案子办了,那才叫你刘大状师的本事。”

刘大明露出有些担忧的神色,低头想了良久,道:“就在巴中办这事,也不是说不可能,只是只是风险有些大。”说着,刘大明的额角沁出几滴汗来。

光靠他们这几个人跟几乎整个巴蜀道的官场做争斗,几乎等于是自掘坟墓,刘大明越想越觉得心虚。

李萱儿看着刘大明,道:“刘状师现在就可以退出,我会给你一大笔赏银,你能跟着我们走到现在,已经是难能可贵了。”

“绝不!”刘大明霍然抬头,与李萱儿对视一眼,然后负手转身看向窗外,道:“我刘某人绝不向威武低头,我刘某人可以死在这事儿上面,但绝不会后退半步,否则我这么些年的圣贤书就都算白读了!”

封首领在一旁,有些惊讶的看着刘大明。这个好朋友好兄弟他已经认识好多年了,但是他从来没发现这个兄弟居然是这样的人。在这一刻,刘大明身上所迸发出的气势,是封首领从没见过的一种决然。是一种不应该出现在落第书生身上的气势。

众人沉默片刻,李萱儿道:“好,既然刘状师有如此决心,那我其他话就不多说了,这个案子若能善了,咱们再谈以后,那做朋友拜把子都不在话下。若是不能善了,那咱们可能走不出巴蜀道,甚至连巴中城也出不去了,当然了,这是最坏的打算,现在的情况暂时看来还没到这么坏。但这话我得说在前头,省的以后刘状师”

“李姑娘,你太小看刘某人了!”刘状师忽然提高声音:“就是死无葬身之地,刘某人也不眨一下眼睛!”

“好!”李萱儿一拍手,脸上没有任何波澜,心中却在想:乐天哥哥,我好像物色到了一个厉害的人呢,这事过去,我要把他推荐给你哦!

第二百三十二章 县尊见大当家

这一日,县尊大人去礼佛。

巴中城有做香火鼎盛的寺庙,叫无影寺。无影寺坐落于巴中城北郊外五六里之处。寺庙不大,也就占地七八亩地,僧人三四十。

但巴中之地自古有信佛的传统,在加上这无影寺历史悠久,所以深受百姓们顶礼膜拜。

县尊大人今日带了几个随从,并没有乘坐轿子,也只穿着便装,来到无影寺。

上过香给过香火钱后,在一个僧人的带领下,县尊等人走入佛寺后堂。

几经转折,来到一间小屋中。

无影寺的住持方丈见到县尊,站起来,双手合十念了声阿弥陀佛:“曹檀越好。”

县尊大人也合十回礼,道:“方丈法师好。”

两人坐下寒暄几句,方丈便走了。

县尊大人的几个随从站在门外,装作看风景,实则在警戒。

县尊安坐片刻,一杯茶还没喝完,就从门外走进来一个年纪大概在三十七八岁上下的男子。这男子看气度像个书生,但胡子拉碴的,又令人觉得有些像个农夫。

男子一进来便非常恭谨的拱手道:“县尊大人好。”

县尊点点头,指指旁边的椅子示意他坐,男子便在一旁坐了下来。刚坐下男子便开口道:“县尊大人,这次的案子有些棘手吧?”

县尊大人不置可否,吹吹茶上漂浮的茶叶,啜上一口,才道:“你们做的有些过分了,说好的不杀人不抢女人,头几年你们还好,都能遵从,但这几年你们已经杀了不少人,抢了不少女人。”

男子坐不住,站起来道:“县尊大人,杀人抢人的事,可不是我们铁头帮的人做的,都是您派来的二当家做的。他根本就不听我的,经常自己独自行事。我实在是管不到他啊!”

县尊不说话。

男子又道:“大人,我不是怪您的意思。但二当家的事,我早就跟您说过了,我是实在没办法。他是您的人,我说的多了他就不高兴,还威胁我说

要让您派兵把我们铁头帮踏平大人,您明鉴啊!”

县尊放下茶盏,道:“你也别在这阴阳怪调的。说点有用的,废话就别说了。”

男子轻叹一声,也端起茶盏喝起茶来。

谁能想到,这个看起来像半个书生半个农夫的三十多岁男子,居然是为患巴中城十几年的铁头帮帮主。这个曾以不伤人不抢女人为宗旨的奇怪的铁头帮帮主,居然敢在这个风口浪尖的时候,进入巴中城无影寺这个人来人往之地。

这个男子即便是此时此刻,走在巴中城人最多最繁华的地方,也没有人会把他跟残暴毫无人性的铁头帮联系在一起。

虽然,人人都知道,没有哪个坏人会把坏字写在脸上,但是,这个男子从外表上看来,与土匪盗贼差着十万八千里。

他的本名其实叫做庄礼,但这个本名已经很少有人知道了。山上的所有盗贼,都喊他大当家,他也很少跟别人说自己的名字。除了县尊和山上的几个心腹,其他人都不知道。

其实这对他来讲,也是一种自我保护的方式。

大当家庄礼看县尊大人有些不高兴了,喝几口茶,说道:“大人,王家女当时是被二当家掳上山的,二当家先是把那女子放在自己房中享乐了七天,然后玩腻了又把她送给手下享受了几天,前前后后半个月我不止一次提出意见,人既然抓上来了,就要杀掉灭口,否则恐有后患。但二当家却非要把她留着,说她滋味好的很后来,有天晚上,二当家酒喝多了,那女子寻了个机会,就逃了。我们本以为那女子不敢胡说八道,谁知那女子家人报官了,二当家知道这事后,就自己亲自摸下山来,把那女子杀了,这才有后来的事情,其实我一开始就是不赞同的,但二当家不理我。大人您说,要不是二当家非要下山来,就算是县衙上山抓几个替罪羊赔点钱,这事也就了了,哪用得着变成现在这样整个巴中城百姓甚至连隔壁县城百姓都知道的地步啊。”

县尊

皱皱眉,他知道铁头帮大当家说的都是事实。若没有下山来杀掉那女子,那此事也就没什么大不了的,无非是赔点钱而已。但县尊心中还是有很多疑惑。

二当家是他派去的不假,但他既然派人去,一方面充当监视,一方面便于他控制。选的人自然是有能力不会乱搞的废物。

这种人一般情况下,是不会做蠢事的。

因此大当家说二当家杀人抢女人,都是二当家的主意,把女子掳上山用完后舍不得杀,这到底是谁的主意,他不能仅仅听凭大当家的一面之词。

有时间,他还是要把二当家招来问问。

县尊不想听大当家说这些无法更变的事实,道:“说说你接下来的看法,别抱怨了。”

大当家道:“大人,我以为,这事最好还是能在王家身上突破,给他们点银子能把案子消了就算了。如果不行,万般无奈下,可以上山找几个帮众,就对外宣称是这几个帮众私自做的事,把他们杀了也就行。”

县尊斜了眼大当家,道:“要是能把你这个帮主交给百姓,这事儿就好办多了。”

大当家吓一跳,道:“大人切莫开这种玩笑。哎,真没想到,这事现在居然闹得满城皆知,百姓们多数是不明就里不知道理的,他们只会跟着大势走,别人说什么他们就听什么。这点大人一定要小心啊,我铁头帮向来都只要钱财不要人命,原本都好的很,现在被这事一搅和,百姓们都开始说我们不好了。”

县尊冷冷笑道:“你们做盗贼土匪的,居然还想要百姓说你们好?你这想法打哪来的?”

大当家道:“大人,我们做土匪的,自然是不能跟您官府比,但咱们这不是一直都有合作关系嘛,大人可别忘了啊。”

县尊一拍桌子怒斥道:“胡说什么?”

大当家吓的一激灵,站起来道:“小人知错了,请大人见谅。大人呐,此事还需您多多上心,小人先告退了。”说罢,转身朝外走去。

第二百三十三章 县尊也怕啊

为患一方多年的铁头帮大当家走出无影寺没多远,狠狠的往旁边的地上吐了一口痰,戴上毡帽往铁头山而去。此时,大当家心中非常不悦。跟曹县令合作了十几年,中间风浪也不知经过了多少,但是却没料到,现在到了这个关键时刻,县令竟然有了丢车保帅的心思。

帮主冷笑的自语:“县尊大人,您要是真敢这么做,我就敢把你拉下马,让你永世不得翻身!我庄礼贱命一条,十几年前就该死掉了,我这十几年都是赚的,他妈的跟我玩命,你敢吗?”这是典型的亡命之徒的心态,对于他来说,能活当然最好,但要是有人不想他活,有人想利用他让自己活,那他就能够豁得出去,拿自己的命去拼,以我的命去换你的命,我贱命换你大好前程的官府中人的命,我值!

大当家走了两个时辰,终于上山回到自己的帮派山寨。山寨中依旧是一片和谐,大家该吃喝吃喝该玩乐玩乐该干活干活,并没有被外面巴中城的案子所影响。

大当家往自己屋子走去,路过二当家的屋子。里面跟平常一样,传出女子惊恐的叫声,以及二当家愉悦的声音。

“好汉,求你放过我吧,我家中还有三岁的孩子”声音中带着哭腔,带着绝望,苦苦哀求。

“别急,再陪爷我玩几天,到时候会放你回去的,只要你乖乖的听话。”二当家的声音跟他的年纪一样,很年轻,还有纵酒色过度的那种虚弱。

大当家轻叹一声,继续往自己屋子走去,一边走一边对身边的随从道:“去把军师叫来。”

“是。”随从道。

大当家的屋子不大,也就只能放个床和一张桌子,除此之外,其他任何稍微大一些的东西几乎都放不下了。

片刻后,一个五十岁左右儒生模样的的男子走进来,拱手道:“大当家的。”

两人坐下,大当家沉默片刻,才道:“我今天下山见了县令。”

“县尊怎么说?”军师看大当

家面色不虞,知道此行恐怕并不顺畅。

“不太好,我感觉县令有不好的想法,但也不一定,可能他只是想敲打敲打我县尊的想法,太深了,我怕自己说不过他,没讲几句便走了。”大当家把跟县尊的对话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然后下结论。

军师沉吟片刻,道:“咱们跟整个县衙都有合作,县尊大人不敢轻易把我们舍弃。但这个风险一直都是存在的,只是往日的案子从没有像今天这样满城皆知。我们从一开始就要小心翼翼,这是我早就跟你说过的。你也不用太担心,县尊大人也有他的考量。今天你跟县尊大人说的话有点过分了,要知道,现在咱们帮中有二当家,二当家是县衙的人,是县尊的人,有他在,咱们不管跑到哪,一旦县尊想要彻底放弃我们,咱们都跑不掉。但是县衙有一半的人都跟我们有利益相关。你跟县尊大人说话要注意点,尽量不要去威胁他。站在道义上说,咱们虽然是盗贼,但咱们对县尊大人不薄。从明面上来说,县尊大人比我们更怕。一旦县衙跟咱们有关联的事实捅出去,他比我们麻烦多了。”

大当家点头道:“军师说的我明白。只不过,我有种直觉,这一关咱们会过的很难。”

两人相对沉默片刻,军师开口道:“你也别过于担心,咱们有退路,咱们大不了一拍两散跑的远远的,谁也找不到咱们。县尊大人却不行,他一旦暴露,他这辈子就别想翻身了,他全家的性命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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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寺。

县尊大人喝了三杯茶,方丈法师又走进来了。

“住持,你怕吗?”县尊大人道。

“不怕,和尚我孤儿一个,上无父母下无子女,没什么好怕的。”住持合十念声阿弥陀佛,笑笑道。

县尊道:“住持大师心态真好。”

住持道:“不是心态好,是事实。檀越若是也跟贫僧一样无父母无子女,也能做到如贫僧这样。”

县尊只是笑笑,典型的儒家士子出身的他,对于佛门只是尊敬,而非真心信仰,仅此而已。

县尊大人现在很是忧心忡忡,案子在百姓口中传的越来越广,可能要不了多久,整个巴蜀道的人都知道了这事儿。

一旦到那时候,他不把这事处理好,那这十几年的辛劳就要毁于一旦了,朝廷上面肯定要问责,找他麻烦。

住持道:“檀越,切莫忧心,既然做了,就不要怕,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仅此而已。”

县尊无奈一笑,站起身来,走出去。

县尊回到县衙,走到明镜高悬匾下面时,县尊抬头看看匾额,轻轻摇头,然后走入后堂。

来来往往的县衙人员与他擦肩而过,都是躬身行礼,喊上一声:“大人好。”

他一一点头回礼。

继续往三堂他的家走去。

已经不再年轻的夫人看到他,上来跟他说话,他摆摆手示意自己不想说话。

十四岁的儿子正在读书,声音洪亮,满是朝气。

八岁的小儿子则跟在兄长后面有模有样的学着。

五岁的女儿则在一旁练大字。

县尊只是扫了眼两个儿子,眼神没有任何变化,直到走到女儿身边,县尊大人的眼中忽然满是爱怜疼惜,俯下身来摸摸女儿红扑扑的小脸,道:“小亭真乖,字写得这么好看。”

女儿奶声奶气道:“谢谢爹,老师说女儿写得还差很远呢,还要多多努力呢。”

“先生那是怕你骄傲,故意骗你的呢,不过先生这样做也是对的,对你是有好处的,但是从客观上来讲,你写的已经很好了,至少比爹爹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写的好多了。爹爹小时候很笨,天天被先生打手心,即便如此,也还是到好大好大的时候才开窍。哪像小亭,才这么小,写出来的字已经比很多大人写的都要好了,佩服佩服。”县尊抱起女儿,笑着说。

第二百三十四章 想点退路

女儿伸出小手摸摸爹爹的脸,也笑,说道:“爹爹就骗我,我听娘说,爹爹十五岁的时候,就是家族中写字最好看的人了。”

县尊道:“没骗你啊,十五岁,那都多大了哟,亭儿现在才五岁,等亭儿到十五岁,那定然是咱们巴中城写字最好的女子了。”

女儿尚小,还不知道这世上男女分工是不一样的,听到写字最好的女子,有些疑惑道:“为什么只是女子中写字最好的,不算男子吗?”

爹爹一时语塞,随即道:“是爹爹说错了,亭儿一定是巴中城写字最好的,所有人,不管男女老幼,加在一起都不如亭儿一个人写的好。”

大儿子和小儿子上来行礼:“爹爹好。”

爹爹放下女儿,敛去脸上笑意,道:“你俩书读的怎么样了?来,老大念一段论语我听听。”

大儿子放下书,恭恭敬敬的把论语为政篇背诵了一遍。背的很顺畅,没有丝毫卡顿之处。

身为县令的爹爹当然不会夸赞儿子背的好,又问道:“为政以德譬如北辰居其所而众星拱之,说说你的看法。”

十四岁的大儿子听到这句为政篇开篇第一条,不由自主站直身子,道:“为政者,抓住根本纲领,至于细枝末节,只要自身够正,为官为吏者自然会清廉认真”

县尊大人听儿子侃侃而谈,心中颇不是滋味。一方面替儿子的成熟与进步高兴,另一方面,想到最近这些事,不禁长叹一声,也不对儿子所言提出任何意见,而是有些落寞的走回自己房中。

大儿子和小儿子小女儿都看出了爹爹似乎心情不好,大儿子年纪最大,他估摸着,是不是最近传的满城风雨的案子让爹爹烦心了。

大儿子自然不会跟年纪还小的弟弟妹妹说这些事,只是自己在心中想,爹爹真辛苦,我今年也不小了,我要早点去参加科举,能早点出来帮爹爹做事。

大儿子想起王家女一案,心想,这铁头帮

为非作歹在巴中城已经十几年了,十几年来,爹爹屡次请求朝廷派兵剿匪,都没有取得太好的效果,看来这个铁头帮很是厉害。

这个铁头帮也实在是可恶。不是到处宣扬只要钱财不要人命不要女子吗?

俗话说盗亦有道。抢了钱财去,不就够了吗,何必杀人。

像这种帮派着实是需要彻底剿灭的,只不过巴中附近山甚多,这铁头帮往山里一钻,就难找了。

唉,也难怪爹爹忧心,想要剿灭铁头帮,给百姓一个交待,不容易啊。

屋中,县尊大人透过窗子看向外面的儿子女儿,涌上心头的烦闷更浓重了。自己已经没有退路了,只能一直向前。自己一个人的身家性命倒是小事,只是儿女们,一旦东窗事发,他们应该怎么办?他们还小,他们还有无限美好的未来,难道就要这样断绝在自己这个做父亲的手里?

不行!绝对不行!

当天晚上吃过晚饭,县尊大人把大儿子叫到书房。

大儿子很乖,读书认真,从不懒惰,甚至家中洒扫浆洗的事也做。虽然父亲是巴中城县令,但他在外面从不仗势欺人。事实上,大儿子朋友之间的交往都不多,朋友也多是学业上的朋友,至于吃喝玩乐,基本不沾。

“爹爹,您找我何事。”大儿子笔挺的站在书房中,拱手道。

县尊大人打量一番儿子,道:“你愿意从军吗?”

“从军?”大儿子有些困惑的抬起头,道:“儿子以前有过这个想法,但后来觉得,战场上的百人敌,还是不如在官场上替百姓做事。两者虽没有高下之分,只是孩儿更想在家为百姓做事。若是从军,就要远离爹娘,孩儿也不放心。”

县尊大人道:“儿子,我知道你有孝心。”

大儿子闻言很是惊讶,这应是记忆中爹爹第一次当面夸赞自己吧。他觉得爹爹今天有些奇怪。

父子二人各自沉默了良久,大儿子想

了想,拱手道:“若爹爹觉得儿子应该去从军磨练一番,那孩儿愿意。”

县尊大人忽然转过头去看向墙上挂着的一副画,儿子不禁也看向墙壁,那副画已经挂在那里很多年了,没什么特殊的啊,却没发现爹爹差点就落下泪来。

安静了片刻后,县尊依旧背对着长子,道:“我明日写信去巴蜀道总督大人那,让他替你写封推荐信,你准备准备,也就这几天,你就去北军吧。”

大儿子拱手点头道:“是,谨遵爹爹吩咐。”之后几天,大儿子曹安跟朋友们一一道别,他的朋友并不多,也基本都跟他差不多样子,是父母口中的骄傲,是家族的未来,稳稳如泰山般的年轻后生,这种人,未来能走多远,说不好,但未来一定不会差,这是一定的。

朋友们都替他担忧,但也替他高兴。担忧北军生活艰苦,甚至碰上小摩擦小战事,丢了性命都是正常的。高兴的是,能进入北军,能有个在北军中摸爬滚打的机会,那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啊。

七天后,巴蜀道总督来书,推荐巴中城县令长子曹安入北军。

收到信的当天下午,县尊长子就随着一个正好经过巴中城要去北军的驿卒上路了。

送走儿子,妻子一直忍着的泪才留下来,县尊大人却长长的舒了一口气,道:“儿子是去挣前程去了。你女人家的什么都不懂,哭什么哭!”

妻子道:“就你心狠,不知哪根筋搭错了,非要儿子去从军,那军伍能待吗?我听人说,尤其是北军,那是人能待的地方吗?你啊你,嗨!”

县尊袖一挥,转身走了,懒得跟老妻争吵。

妇道人家知道什么呢?只知道看眼前,只知道心疼孩子,怕孩子吃苦受累。

但是却不知道,老子我天天在外面,过得是什么样如履薄冰的日子?

今日年少时不努力,将来在如何在这世上过得好,难道就甘心自己活一辈子被人踩一辈子吗?

第二百三十五章 萱儿很努力

汴京城。

陈乐天收到李萱儿寄来的信。

他打开一看,片刻之后,失笑道:“这还没见到老师,自己就做了人家的师父,真是厉害。”又看了会,看到李萱儿要整治下巴中城的风气,微微皱眉,心想,这可是个马蜂窝,你没事管那闲事干什么啊。

放下信,陈乐天喊随从进来,道:“秦铁牛呢,让他来。”

秦铁牛正好出去了,等了一个多时辰,秦铁牛才回来。陈乐天把李萱儿在巴中城遇到的事情跟秦铁牛说了遍。秦铁牛吃惊道:“夫人胆子真大,这是个马蜂窝啊!一个不小心,会捅的整个巴蜀道不安宁啊!”

陈乐天道:“萱儿真是厉害,我真佩服她,头一回出去就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还敢跟巴蜀道巴中城整个县城杠上。”

陈乐天又好气又好笑,这个篓子看来捅的有点大,恐怕得他去处理了。登慎独楼的事又得搁置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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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中城。

李萱儿看着桌上摆着满满的资料,站起来揉揉额头,有些疲惫。

随着他们调查的深入,一个触目惊心的事实渐渐在她面前铺展开来。

整个巴中城县衙,几乎有将近一半的官吏,与铁头帮有着脱不开的关系。那是金钱与权力的关系。

李萱儿越看心越凉。但心凉的同时,她也越来越坚定,自己一定要把这个案子搞到底。就算是死,她也要办。

如今,但凡是聚集着许多百姓的地方,酒馆茶肆菜市口,只要是人多处,百姓们在一起谈论的就是王家女的案子。

所有人都在猜测,这个案子后来会如何?到底县太爷能不能上奏朝廷派兵把铁头帮给平了,又或者还跟以前一样,兵马开进山,却无功而返。

经常替百姓做主的刘大状师说了,县太爷别再糊弄我们了,得拿出点本事来还王家女一个公道了。县太爷也说,此事要一步步来。

百姓们都在心中觉得,县太

爷是个好官,但刘大状师说的也没错。您县太爷让咱们百姓都过得比以前好了,这是事实不假,但土匪盗贼的事至今没有解决也是事实。作为一县之主,该管的事儿都要管,可不能抓一个放一个,这个认真那个不认真。

得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啊。

这是百姓们的想法。李萱儿知道,越多百姓盯着的事,处理起来对官府来说就越麻烦。

一两个百姓的想法和不高兴,算不得什么。但一两千甚至一两万个百姓有意见,那就是官府的失职了。朝廷那些大人物们,最喜欢看到地方上出现这种民怨沸腾的事,那就是他们大上其书大提意见大表忠心的好机会。

这些,有一半是李萱儿从书中学来的知识,另一半是在京城长大听来的东西。

出生在京城,最好的优点就是能看到听到很多其他州县百姓不知道的事。

所以为什么京城人到哪,都格外高人一等,最大的原因是京城人士,这个身份本就是一种优势。

小地方的人想法简单,京城的人活的复杂,想法也复杂。

但,总得来讲,这些都是外物,都是外在的东西。条件摆在这,你要是有心,会主动去了解,你就能比别人睿智,那么反之,你若是连被动去了解都不愿意,那你就算生在帝王之家,也仍然会什么都不懂。

道理就这么简单。

而李萱儿是个愿意学习的人,李萱儿从很小的时候就喜欢去琢磨,去思考京城里发生的一切事情。

所以她只是缺一个锻炼的机会,现在机会来了,这次的事,若是能过去,那她整个人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那个渔民李家的绝色女儿,就再也不是那个李萱儿了。

李萱儿休息了一会,又趴桌上继续分析。

无数资料全部汇总到她这。除了他,其他人,应胜,于厚,封首领,刘状师,这些人,没有哪个人有她的资料多。也许他们之间会互相说一说各自的资料,但绝对没有李萱儿这里的全。

他们就像一个蜘蛛网,其他人都是蛛网

上的节点,只有李萱儿是中间的那个蜘蛛,掌握着一切。

县尊这个七品官,官阶不大,但在巴中城那是老大,再加上关系网不小,又跟巴蜀道总督是铁哥们,所以这个县尊大人在整个铁头帮中,获益应该是最大的。

而且这一获益,就获益了十几年。

可以说,现在的县尊,一个人拥有的金钱,比巴中城最富有的富商恐怕还要多。

商人拼死拼活求爹爹告奶奶,货物搬来搬去,辛苦一辈子甚至是几代人的努力,都不如他一个坏了的县尊十几年所获得的多。

这公平吗?

李萱儿认为不公平。因为不公平,所以她一定要把县尊给拉下马来,让他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让其他读书人看看,如果读书读的好,能做官,能捞钱,但,违背良心了,终究是没有好下场的。

做好事,得好报,做坏事,做坏良心的事,得恶报尝恶果,这才是公平。

李萱儿常常听陈乐天说,这世上做官的道理,左右不过公平二字。

父母官,就是替百姓谋福祉,然后你就能博个清名,你若是只顾着自己捞银子,一旦事发,那就是史书上的骂名,千百年以后,人们拿起史书来,就会把你拎出来做反面典型。

李萱儿感慨,这县尊大人胆子真不小,敢用这种方式捞钱。李萱儿觉得若是换成自己,就算是想捞钱,也会找些风险小的法子。银库里弄点,富商头上弄点,或者自己加入各种各样的生意,以别人的名义入干股。这些法子就算被查到,无非也就是丢掉乌纱帽而已。

而用这种勾结土匪掠夺百姓的法子,一旦被发现,那就是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甚至可能会连累整个家族。

何必呢,做官的初衷,都是想建一番功业,都想学一学圣贤书上的那些圣贤。极少有人做官的初衷就是为了捞钱。至于后来忘了初衷,堕入黑暗,那是后来的事。

反正李萱儿是真的弄不懂,巴中城县尊大人的内心想法。

第二百三十六章 远房亲戚来关心

这一日,王家来了个远房亲戚。

这个亲戚姓史,是巴中城最一流的富商之一。

从根子上说,跟王家往上数三四代,能勉强算得上是亲戚。

史亲戚跟王家向来没有任何来往。毕竟两家一个是一流富商,一个是最底层的穷人,差距实在是太大,没什么可以来往的价值。

史亲戚拎了些礼物来。

王家一家人诧异之下,还是很客气的感谢亲戚。

史亲戚坐下后,东问西问了些家里的情况,磨蹭了一个时辰,把王家夫妻二人说的口干舌燥,史亲戚才在王家夫妻不知不觉的情况下,把话题绕上了满城皆知的案子上。

史亲戚说:“这年头,过日子都不容易,你们一家日子不好过,我知道。现在又出了这档子事,真的是祸不单行。”

老王夫妻二人相顾落泪,长叹无言。

史亲戚道:“其实你们现在要做的,最重要的不是这个案子,而是你们自己的生活,让你们全家的日子过得好起来,才是你们现在的首要任务。”

夫妻俩对望一眼,老王不善言语,还是老妻说道:“叔您说的是,但我家老头没啥本事,只能靠着给人家打短工为生,家里丫头又多,我又要种地又要在家照顾孩子,实在是找不到能过上好日子的法子啊。”

史亲戚道:“你家这个案子,你们不是能多要点赔偿吗?”

老夫妻二人又对望一眼,老妻道:“现在案子都还没水落石出,我们找谁要赔偿呢,这事都交给了家里的表哥去办了呢,表哥是安康城里数一数二的富商呢,他肯定有法子的。”

“应胜我知道,安康城里顶有钱的人,就跟我在巴中城的地位差不多。”史亲戚点点头:“但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们那表哥再有钱,那也是他的,他能给你银子花?不可能的。我跟你们说,你们得自己想法子。”

“我们能想啥法子?”老王呆头呆脑的问。

史亲

戚忽然站起来,拱手道:“我还有事,就先走了,我今天来也就是看看你俩,来,拿着”说着,从怀里掏出二十两银子递给老王,“怎么说,咱们都是亲戚,我也不忍心看你们一家的日子过得这么困难。”

老王不敢要,推辞。

史亲戚眼睛一瞪,道:“不要就是不认我这个亲戚!”

老王吓得收下了。

史亲戚走后。

老王赶忙让家里原本第二大,大女儿死后就成了最大岁数的二女儿去街上买醋。

二女儿提着醋瓶上街,来到集市上,来到一个醋坊。

“刘叔,家中有事,麻烦您通知。”女儿递上醋瓶的同时,说了这么句话。

醋坊老板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待王家女儿提着醋瓶离开后,姓刘的坊主找个了伙计,往李萱儿他们住的客栈而去。

封山封首领在距离史亲戚离开后,半个时辰不到,就接到了醋坊坊主派人送来的消息。

封山紧接着把大胡子应胜找来,让他去王家问明情况。

大胡子应胜遵命。

“哥,方才跟咱们一直没来往的史亲戚来了”老王的老妻把方才史亲戚和他们的对话一五一十说给大胡子应胜。

应胜听罢,道:“银子你们收下没事,他作为你家的亲戚,都在巴中城,却对你们向来没有一点帮扶。现在给点钱你们收下也无妨。但你们要记住,不管来什么人,跟你们谈什么条件,你们都别急着答应,记住,一定要先跟我说,都要像今天这样,尽快把消息按照我给你们的路径传出去。”

老夫妻俩点头道:“那是当然,哥,只有你是真心想帮我们家,我们谁都不听,就听您的。”

应胜满意的点点头,然后回去。

李萱儿让众人开个了会。

封首领,应胜,于厚,刘大明,四人垂手而立,李萱儿坐着。

李萱

儿道:“估计要不了几天,那个史富商就要去找王家夫妻二人谈补偿了。可能会答应给个几百两银子。当然,肯定会从铁头帮里找个替死鬼,说是那一个人做的。然后把他斩首示众,然后赔偿结束,让王家一家满意。最后,案子结束。至于剿灭铁头的事,肯定又是不了了之。”

封山道:“东家,咱们怎么办?”

李萱儿道:“咱们不急,咱们现在是主动方,县衙做什么那是他们的事儿,只要王家夫妻俩不被说动,这案子就不会轻易完结。只要案子一天不尘埃落定,在百姓中发酵的时间越长,对咱们越有利。应胜,王家的思想工作,你做的怎么样了?”

大胡子应胜道:“师父放心,王家两口子虽然穷,但根据我对他们的了解,志气还是有的,他们不是那种只要给钱,连女儿的枉死都不顾的人。”

李萱儿点点头,又问刘大状师:“刘状师,根据大宋律例,这种案子,如果利用的好,最好的解决法子是什么?”

刘状师道:“大宋律例有个基本准则。案子归案子,其他归其他。举个例子,就是王家女事件,可以从两个方面看,一个方面是,王家女被掳去被杀,这是一个案件,另个方面,铁头帮为患巴中城多年,一直没有得到有效的解决,这又是一个案件。如今,两个案件合二为一,根据大宋律例,既要还王家一个公道,更要让巴中城百姓过上正常的日子,必须剿灭铁头帮山匪。当然了,这也要根据实际情况来看,但,基本法则就是这样。”顿了顿,刘状师接着又道:“李姑娘,几十年前,在其他地方也有个类似的案件,根据在下所知,这种案子有过七八起。多数都是当地的山匪,伤了城中的人,而且案件飞速的传播开来了,在百姓中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这种影响之广大让朝廷不得不重视起来。最终,朝廷派兵前来清剿,案件尘埃落定。百姓之仇得报,又获得了长久的安宁。”

刘状师停了停,又补了一句:“但如今这个案子,又有其复杂和不同的地方。”

第二百三十七章 不问死人问活人

对于大宋律例研究的极其深入的刘大状师侃侃道来。

说起他所知的类似的案件,更是滔滔不绝。

说在三十年前的云贵某城。城郊有个匪帮,叫九月帮,这九月帮一直难以彻底被剿灭,时常劫掠过往的商人百姓。而且还杀人,强抢女子那就更是家常便饭了。

然后有一次,是个小吏的儿女,路过九月帮的地界,然后被抢了,并且被杀。

小吏找县太爷告状。

另外,那小吏虽然只是个小吏,但是朋友极多,官府商界三教九流各色人等,都结交很多,因此,在小吏故意宣扬之下,整个城中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此事。大家都义愤填膺。

当时的县太爷跟那九月帮没有任何勾结,县太爷办起来自然是不遗余力。

仅仅七天,案件就水落石出。

然后县太爷直接上书朝廷,请求调动当地兵马,三日后,朝廷下令,城都指挥使带兵随县令平匪。

那场旷日持久的剿匪大计,耗了整整三个月。

由于云贵地区山多,土匪藏入山中极难彻底剿灭。但是县尊的决心和都指挥使的坚决平匪,终于最后还是费尽千辛万苦把九月帮给彻底平了。

然后清点匪徒的老巢,清点出八十多万两黄金。

县尊上报朝廷。

圣上会同六部经过商议,最后下令,所获匪众的黄金,全部留在县衙用。另外,拨出三千两黄金抚恤失去儿女的小吏一家。

案子最后自然是皆大欢喜,百姓人人夸赞县太爷和都指挥使的功劳。

众人听罢这个案子,都纷纷皱了眉,大胡子应胜道:“刘状师,你说的这个案子,跟咱们现在这个案子差距可大着呢,咱们现在这个案子,县衙里那么多官吏都跟铁头帮有关联,不像您说的那地方,那县尊大人可是大大的清官呀!”

李萱儿道:“刘状师的意思是,流程都是这个流程。按照规矩都是这样来办,明面上的就是这样。”

刘状师道:“那个案子的文件我没看到过。我只能在表面上,从别人口中探听到这些东西。也就是说,那县令不一定就能百分百保证跟这个案子的土匪无关。可能也跟巴中城整个县衙一样,大有关联。但是这就看个人的手段了,若是那县令有手段,是能够做到将自己完全置身于事外的。”

众人听的纷纷点头,尤其是江湖经验丰富的封首领。最能体会,表面上的东西,可能跟实际情况千差万别,主要就看个人的本事能力。

封首领道:“今日才知刘老弟的本事,往日里一直觉得状师不过就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混饭吃,没想到,这其中有那么多门道,却是我等完全不了解的。”

刘状师笑道:“封老哥就别取笑我了,咱们这么多年的兄弟了,我是啥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有你这本事,也就不干这状师了。”

李萱儿笑笑,道:“封首领,你可别小瞧士子,他们动起脑筋来,是非常可怕的,比如说县尊大人?”

众人都笑,的确,这县尊大人的歪脑筋真的动的非常可怕,可怕的让他们这些人难以理解。为了钱财,清名,家族,都抛之于脑后了。

之后,会议继续进行。

李萱儿最担心的,还是巴蜀道总督大人,这位高品大员是否也在其中捞了好处,不得而知。若是总督大人也被染黑了,那他们这一行人,一不小心就会落个全军覆没。

派几个修行者来,把他们全部杀尽,只是弹指间的事儿。他们这群人里,最厉害的也就是封首领,但也只是个纯武者而已。

至于其他护卫,都是武道中人,均非修行界的人。

真要跟修行者动手,那是绝对没有任何胜算的,能撑一炷香都是不可能的事儿。

李萱儿让封首领派人去查,一定要查清楚总督大人是否牵连其中。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则继续负责监视巴中城里的各种情况,以及王家的情况。

刘状师则继续充当军师的角色

,整个团队中,刘状师是最为了解大宋律例和官府之事的人。刘状师负责告诉大家,明面上的情况,另外,还要负责派人在百姓中煽动情绪,让百姓们对于王家女案件一直保持高涨的情绪,万万不能让大家热情消退。一旦没有百姓的关注,那县衙就好办了。

安排完各自的事情后,会议结束。

封首领皱着眉头,心中思量。自己的任务很沉重啊。要去查巡抚大人是否与这个案子有关,这也太难了吧。

自己的能量暂时还没这么大,要去查总督大人,真的有点力不从心啊!

封首领忧心忡忡的在大街上转悠,一边走一边想法子。这是封山的习惯,别的人思考问题,喜欢一个人独处,在安静无人打扰的地方想办法。但他正好相反,他喜欢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边走边想法子。经常会在最热闹的地方,耳中听着各种各样的人说话,然后脑海中灵光一现,忽然想到个金点子出来。

已经走了一个时辰了,脑子里还是空空荡荡毫无闪光之点。

“真他妈的难啊!”他不禁叹了一口气。

走到巴中城的西市。

西市上有许多卖古玩的。因为巴中多山,而附近的山上葬了许多千年前的名门贵族。

墓穴多,那么其中陪葬的金银珠宝就多。所以常常出土许多墓葬中的古玩瓷器等东西。

而西市上,经过时间的演变,就成了专门交易古玩的地方。

封山在各种各样的摊位前走过。

忽然听到一番对话。

“你这个瓷器是王侯墓葬的吗?”

“当然是,您看我这不都写着的吗,威武侯墓葬,八宝瓶。如假包换,货真价实。”

“你这话说的,真假我又不能去问那什么威武侯,那威武侯的尸首恐怕早就化了。”

“您这么想就不对了。虽然不能去问威武侯,但您可以去问咱们西市上最公平公正的人嘛,他会告诉你真假的。”

第二百三十八章 军师的承诺

墓主人告诉不了你这个冥器是不是真的,但懂行的人能告诉你。

封山听了这摊主和买主之间的对话,脑袋里灵光一现。困扰着自己的问题终于想明白了。

既然接触不到总督大人,不可能从总督大人那打听到消息。但是可以从铁头帮入手。从铁头帮里找,在所有跟铁头帮有直接关联的人里查,若是能查到总督大人,那就能确定总督大人也有关,若是查不到,再从县尊大人头上查,若还查不到,那总督大人跟铁头帮有关联的可能就小很多了。

掀翻整个巴中城县衙,对李萱儿一行来说,是个非常困难的挑战。至于搞垮铁头帮,对他们来说,应该不难。

所以,找到了切入点的封山,心满意足的从摊主的摊子上买下了那个瓷瓶,然后送给买主。

在摊主和买主的惊诧中,封山潇洒离开。

铁头山,铁头帮。

帮主在自己屋中,翻开承载着许多人身家性命的一个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记载了巴中县衙几近一半人的名字。

赫然在第一位的,是县尊大人。

每年春秋两季,铁头帮帮主都会亲自把属于县尊大人的银子,送给县尊大人。

另外所有大大小小的官吏,都会由铁头帮几位重要帮众一一送到。

不经过任何中间的人的手,直接递送到。

这是铁头帮自保的法子,是他们最好的法子。是他们跟半座县衙谈判而来的唯一条件。

作为一个匪帮,能跟官府谈判,虽然只是私下里而非台面上,已经是很难的。这是军师当初的提议,能一直成功的运作到现在,是很难得的。

大当家一个个名字看着,心中盘算,这些人,在面对多大的困难和风险下,会舍弃铁头帮,在多么大的压力下,才会舍弃掉每年绝对算的上是巨款的银子。

从早上一直盘算到下午,大当家还是没能盘算出个所以然来。

他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喃喃说了句:都他妈没一个好东西!

片刻后,他又失笑道:我们本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啊!

这是一个土匪头子早应该有的觉悟。在这个太平盛世,既然选择做土匪,那就要承认自己绝不是好东西。在此前提上,去评论别人是不是好东西,就有些可笑了。

军师此时推门而入,大当家的听到门响,下意识的合上账本,待看到是军师时,便放松下来,把账本往桌上一扔,道:“军师,我今天想了一天,也想不明白,县尊到底会不会把我们卖了。”

“不会。”军师立刻道。

大当家有些迷惘的看着军师。

军师想想,道:“因为他不敢,他已经没有退路了。他有太多把柄在我们手上了。他早已把身家性命跟我们拴在一起了。我们消亡,他也活不成。所以他绝不会卖了我们。不过”

“不过什么?”大当家迫不及待问。

军师道:“不过他可以不管这事了。放手不管,不帮我们,但也不卖我们。这样,他就能把自己抽离出来。从道义上,我们就算被覆灭,也不能供出他来。”

大当家顿时蔫了,无言以对。

军师笑道:“但这种情况是不可能的。道义?讲道义他就不是那个会跟我们合作的县尊了。而且,县尊大人对于银子的执念,恐怕是你我拍马都赶不上的。只要有一线希望,县尊大人都会拼命保咱们的。当然,这只是我一厢情愿的想法,只是一种猜测,还不一定作数呢。大当家的,你现在也不必太过于忧心忡忡,上次我就跟你说了,大不了咱们就地解散,咱们跑到边疆,跑的远远的,我能在三个月之内再拉出一支队伍来给你。咱们是土匪,咱们四海为家,跟他们做官为吏的不一样。咱们比他们自由,咱们比他们有优势。”

大当家抬手拍拍军师的肩膀,道:“军师,整个帮中上上下下所有人,我能相信的,最相信的也就只有你一个人了。谢谢你,真的,谢谢!就算到最后,你为了自保把我出卖了,我也不

后悔。这十几年来,你付出的太多了,我不亏。”

军师立刻拱手道:“大当家切莫说这种话。我这辈子能跟着大当家,能跟到大当家这样的人,就是前世修来的福气了。不要这么说,你这么说我太惭愧了。大当家的,你放心,我今天就把底透给你。我有九成的把握,不管接下来面对任何情况,我俩都能安然脱身。”

大当家笑笑:“还有一成呢?”

军师道:“还有一成就是,他们有非常厉害的修行者,直接冲进来把咱俩的头给割了去,那我就没办法了。我只能保证,只要对方跟咱们玩计谋,我就能赢,若是以至高的武力专门干咱俩,那咱们死也算死的不冤枉了。”

大当家和军师两人对望一眼,各自心领神会的微笑。

与此同时,在距离大当家屋子不远处的二当家的屋子里。二当家在跟又不知从哪抢掠来的女子玩耍。女子惊恐的叫声,搭配着二当家邪淫的笑声,让周围路过的那些见惯了各种不堪阵势的土匪,都不禁皱眉冷笑。

这便是二当家。

所有帮众都常在心中想,这样的人,仁义著称的大当家为什么要让他做二当家?这样的人配当二当家吗?帮中大事小事,都做不了,除了瞎指挥,就是享用帮众用性命换来的金银。而且,还经常下山去掳掠女子上山享乐。

最令人不能接受的,是二当家以折磨女子为乐。不是做那啥事,纯粹就是变态,像个心里极度扭曲的人,把女人当作玩物对待。

不错,他们是土匪,但土匪也不是说都没人性都是脑袋有问题吧。这种折磨女子的行为,能有什么好乐的?

但是,帮众们也只能在心里暗地想想,刚开始的时候有人跟大当家提过意见,结果被大当家二话不说执行了帮规狠揍一顿。之后就再没人敢提意见。

只能任由二当家做为坏了一锅粥的老鼠屎存在于帮中。

所有帮众都不敢在明面上违抗二当家,但人人心中都是瞧不起二当家的。

第二百三十九章 人人自危

近几日,巴中城里出了个流言。

百姓们虽然很少有敢在人多场所谈论这个流言,但私底下,几乎每个百姓都会说起这个流言。

“听说,咱们县衙里有很多官吏,都跟铁头帮有勾结,就为了图铁头帮每年的金银财宝。”

“好像那些衙役都收了黑钱。”

“可得小声点,要是被官府的人听见,咱们就死定了。”

“怪不得官府迟迟不对王家女的案子判决呢,难道是在等什么?”

“能等什么?再等这案子都得判,县尊大人可不是糊涂官。”

“县尊大人两袖清风,恐怕一直被手底下的人蒙在鼓里呢。”

“唉,没想到,我一直以为咱们巴中城的县衙,比咱们大宋大多数县衙都要清廉呢。”

“天下乌鸦一般黑,这句古语你们没听过吗?看来你们还是太幼稚了。”

整个巴中城都开始传起这样的传言。大家也不知道传言的源头是哪里出来的,只是渐渐的觉得,这个传言传播的越来越广,好像很多人一夜之间就从身边某个人口中知道了这个消息。

然后百姓们心里就被种上了一颗种子,这颗种子不管后来发不发芽,反正现在是种上了。

其实这个流言,是李萱儿让刘大状师和封首领安排人去传播的。

流言起初是从李萱儿身边这些贴身护卫口中传出去的。这些护卫都是读过书,能说会道的人。刘大状师写了个稿子,让他们每个人记下背下来,然后出去传。

到人多的地方传播。

按照刘大状师在稿子里写的那样,有板有眼的跟陌生人闲谈,然后一步步引导出来这个关于县衙很多人跟铁头帮有勾结这个流言。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其实这话也不对。百姓们甭管是好事还是坏事,都很热衷于去传播。只要是新奇的,闻所未闻的,奇怪的事,都是百姓们喜闻乐道的东西。

所以,这个流言就这么传开了。

些侍卫在出去传播留言时,编造了各种各样的身份,甚至所有人都进行了不同程度的易容。在李萱儿的帮助下,这些护卫人人都几乎变了一张脸,又变了个身份,去外面传播。

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当有心人开始探寻流言源头的时候,得到的事实却是,来自各种各样行当,形形色色的没有任何组织和规律,都在说这个流言。

更为可怕的就是这一切都指向一个结果,查不到真正的源头。

没有人知道,流言从何而起。

一传十十传百,百姓们越传越相信这个传言。从一开始的大家都不太相信,到大家开始相信,再到大家开始笃定。最后,百姓们在私下里都开始盘算。

小吏甲,应该就是跟铁头帮勾结的其中一人,因为他很坏。

小吏乙,应该也是其中一个,因为他经常逛青楼,而且每次都找花魁。要不是收了黑钱,那点薪酬绝对不够跟花魁鬼混的。

小吏丙,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因为他经常喝剑南烧春,那酒一般人家可喝不起啊。

小吏丁,恐怕不是,因为他老娘生病抓药都没钱,还到处借钱。更可气的是,找邻里街坊借钱还摆着一副臭脸,好像是来让别人还钱而不是借钱似的。

百姓们都开始自查身边的亲戚朋友。

谁家七大姑八大姨家的孩子里,没个把人在县衙里做事?

整个巴中城的人就那么些,多数人家都有亲戚或认识的朋友做官为吏。

所以,在短短的几日内,由李萱儿安排任务,刘大状师亲自操刀的流言阴谋,搞的非常成功。

李萱儿大赞刘大状师本事,刘大明状师谦虚的说:“都是李姑娘领导有方,封老哥配合的好。”

李萱儿说:“刘状师如此本事,有没有兴趣与我夫君见一见?”

刘状师拱手道:“陈公子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的,李大将军心腹,青天阁修行院弟子,又在武当修行几个月之久。刘某若是能得李姑娘引荐,与陈公子见上一面,那真是三生有幸

!”

李萱儿道:“好,我会写信给我夫君,让他有空来看我的时候,与你一见。”

“多谢李姑娘。”刘大状师感激之情溢于言表。

李萱儿与众人谋划下一步。

现在这一步,走的很妙。先让百姓们开始怀疑县衙里的所有人。县衙里心里有鬼的官吏,会有人人自危的感觉。然后收钱少的,害怕的同时会下意识的想自保的法子,一旦有个这个念头,当县尊再吩咐他们做什么与铁头帮关联之事的时候,他们就会掂量掂量了,是否还要继续这样堕落下去。一旦被百姓坐实,县尊县丞等人自然是不敢动的。但这些小吏,百姓们恐怕就要打上门把他们打死了。

就算是打死,官府也不能治百姓的罪,因为作为官府的吏,居然私自通土匪,人人得而诛之。

另外,就是更好的保护王家。

因为在流言峰起之前,若是某个大人一时丧心病狂,派人去把王家一家人全杀了,然后死无对证,就算百姓们心中有疑虑,官府肯定会把罪责推到铁头帮身上。

但是现在,流言已经传播开。一旦王家一家受到伤害,那么百姓们很容易便会想到,这定然是官府中人做的事,那百姓们就要集体去县衙闹了。

可别小看大宋百姓们对于官府作恶的痛恨程度,那是真的会几千人相携冲击县衙。

而且,一旦真发生了这种事,那朝廷派御史下来,十有**会免了百姓的罪,而把整个巴中城的官吏都参上一本。甚至会把巴蜀道总督和蜀侯都参劾了。那些自负为民做主为朝廷除恶的御史们,最喜欢惹得百姓怨声载道的地方官吏了。这可是御史们建功立业名留青史的绝佳机会啊!

所以这李萱儿和众人商议出来的一招,是非常有效果而且厉害的。是打在县衙堕落分子的七寸上,让他们难受,而且无法回击。让他们人人自危不知所措。

第二百四十章 焦头烂额

李萱儿这边看起来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而县衙那边,就焦头烂额了。

关于县衙官吏私通铁头帮的传言,在短短的三五日之内竟然已经传播到邻近州县了。很多从隔壁城来的人,在进入巴中城的第一件事就是问:听说你们这的官吏都跟土匪有勾结?然后一边说还一边翘起大拇指。

这实在是一件让巴中官府抬不起头来的尴尬事。

今天,巴中县衙最大的三个官员。

县尊,县丞,主簿。

三人相对而坐,沉默不语。

良久良久。终于还是最大的县尊大人开口了。

“近日来,城中传言汹涌,这可是要咱们的命啊。”县尊边说边拍着大腿。

“是啊,这等抹黑我们的传言,要好好查查,看是谁在那里胡说八道,抓到后一定要严惩!”县丞大人也是咬牙切齿。

县尊瞟了眼主簿,道:“主簿大人怎么看?”

主簿大人是个满脸愁容的中年男子,其实才刚四十岁,但却被生活打磨的像是五六十岁的老者。听县尊发问,他恭敬的拱手道:“二位大人,我以为,此事非同小可。百姓汹汹而言,若是传到了朝廷耳朵里,那咱们就麻烦大了。”

县尊和县丞心中都暗骂,你这奸猾之货,讲这话等于是没说,等于是放屁!

但官场上明面上还得和和气气。县尊道:“主簿大人以为,此事该怎么解决?”

主簿苦着脸想了一会,道:“但是百姓之口是不能封的。堵不如疏啊,我以为,我们可以先约谈几位城中长者,让他们给我们提供信息,然后把疏导百姓的任务,交给他们去做,想必他们会很乐意的。”

县尊和县丞对视一眼,不禁点点头,道:“这个法子倒是可以试一试。”

县丞道:“这定然是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故意传播的,想要抹黑咱们县衙,真是可恶!”

主簿不可见的撇撇嘴,心想,你们这些人

,享受了太久,该到你们还债的时候了。

虽然县衙中的人,自己裹挟在其中的,心中都有数,但大家明面上并不知道谁谁牵涉其中。比如说,县尊大人和县丞还有主簿,三个县衙最位高权重的人,他们彼此就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不是铁头帮的保护-伞。他们只能各怀心思的在那里猜测,但无法确定。

县尊大人直到现在才算明白了。十几年前跟铁头帮进行交易的时候,铁头帮的军师为什么要提出所有贿赂由铁头帮单独接洽。除了隶属于官员各自的心腹,其余所有人都是铁头帮一个个单独给钱,除了每个人自己之外,无人知晓。

当初,县尊大人对于铁头帮军师的这个要求,还颇为满意。因为这样,很好的保护了他自己。不是统一收取贿赂,然后统一分配,这样,不管是哪个人露馅了被抓了,他也供不出别人,因为他也不知道还有哪些人跟他一样。

但是现在,在面对眼前这种大危机的时候。县尊大人想联合众人进行谋划的时候,却发现不知该找谁了。

他当然不能问县丞大人:请问县丞大人是铁头帮的人吗?

也不能问主簿大人:请问主簿是铁头帮的人吗?

甚至连典史这种小吏也不能问。

越是危急关头,他们之间越是要守口如瓶,越是没有人可以相信。

“真他吗的奸猾!早知如此,怎么也要抓点实实在在的把柄在手上!”县丞和主簿离开后,一个人的县尊大人小声嘀咕。

烦心事太多了,已经好久没听到好消息了,但今天,还是有一件不错的事了。

今日一早,他收到了大儿子已经顺利进入北军的消息。

大儿子说,巴蜀道总督的信让他见到了大将军。然后大将军把他扔进了一次模拟战斗中。战斗打了整整一天一夜,他这辈子第一次如此疲惫,但也是这辈子第一次如此害怕。虽然是演习,但周围的老兵们明确告诉他,演习死几个人是很正常的。

在信中,大儿子只透露出一丁点害怕的念头。但知子莫如父,他很了解自己的大儿子,他知道,大儿子是个从不轻易表露自己怯弱害怕情绪的人。

既然大儿子在信中说有一点怕,那就是非常害怕了。

幸而,演习结束后,大将军对这个来自小小巴中城的县令之子,还比较满意,说他通过考核了,并且把他编入了伍中。

大儿子在信的末尾,以从没有过的语气,说道:“爹,您放心,儿子一定在北军好好干,争取早日做上伍长校尉,早日立一份功业,报答爹娘的养育之恩!”

县尊大人反反复复的看着信,似乎看到了在边疆一下子长成了男子汉的儿子。心中欣慰,眼中含泪。

作为一个男人,没有什么比忽然发现自己儿子长大了更令人开心的了。更让人开心的,是不仅儿子长大了,而且儿子的未来一片光明。

县尊大人忽然笑了笑,想想自己这一生,恐怕最明智的选择就是把儿子送去军伍,而且还是北军。

解决了大儿子的后路,现在他要开始考虑小儿子和女儿了。这两个娃娃年龄还小,送不走。但是幸好多年前,他就在以他们的名义给巴中城道佛二教捐香火钱。所以两个娃虽然年纪小,但在巴中城的寺庙道观里,还是非常受尊崇的。

万一只是万一,万一他身败名裂了,他会尽量保得妻儿周全,按照大宋律法,他这种情况,只要认罪态度好,妻儿应该不会受到牵连。毕竟不是谋反大罪,孩子都还小,留得性命应该不成问题。

而,一旦到了那时候,那些寺庙道观,就能当做他们没日子过时的去处。这是很简单的事儿。这世上,有些事是无法保证的。譬如说身为县尊时的他,所帮助过的那些亲戚朋友,当他沦为阶下囚后,他们不一定会帮助自己留在世上的孩子,这是显而易见的。

但寺庙道观里的那些和尚道士不会,他们食香火钱,就会好好待香火钱的主人。

第二百四十一章 县尊寿辰

今天,是县尊的生辰。作为巴中城地位最高的官员,一场寿辰宴自然是少不了的。

来参加宴席的自然都是巴中城有头有脸的人物。

还没到中午,县尊家宅中就热热闹闹着了。虽然热闹但并不混乱,在管家仆人的安排下,一切都井然有序的。

此刻,在院子里,围坐在一张石桌的四五个老者,正小声的嘀咕着。

他们都是巴中城的有头有脸的乡绅长者。有些曾经是巴中城数一数二的官员,有些是城中富商,有些是凭自己道德修养高,热心助人了一辈子,才在百姓心中占到个不低地位的忠厚长者。

大到州县,小到村里,都会有这样道德品行高洁的老人。他们可能这一辈子没做过官,没做过生意,没从过军,但他们自始至终洁身自好责任心强,所以在上了年纪后,被大家尊崇,也是非常自然而然的事。

“县尊大人前几日给我来了私信,让我今天宴席结束后留下来。”

“我也收到了信,也是让我留下来。”

“啊?我还以为就我一个人收到呢?原来大家都收到了?”

“却不知是何事?”

说着,众老者互相望望,其实心中都能猜到点大概,但此事事关重大,而且非常敏感,所以众人都不敢明说。

老者们都很担心,但这事终究跟他们无关。他们可都是老实本分的人,虽然在巴中城的影响力还是有的,但毕竟早就退居二三线了,如今莫说搅不起风浪,就算是能,他们也不会这么做。谁家不是一大家族的人,作为家族中‘家有一老如有一宝’的宝,他们自然是不会做任何有可能伤害到家族的事来。

三十年前的县令如今已是牙齿几乎掉光,但还是精神矍铄,背有些弯,但腰还是很挺,说道:“召集咱们去给县衙出谋划策,也不是一回两回了。咱们还跟以前一样,老老实实做人本本分分做事,啥事儿都没。”

另一个长者道:“大人说的对,咱

们心中无愧事,怕啥。”

其余人纷纷点头。已经是行将就木的年纪,说起来也都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如今也算是修炼到古井无波的心境了。

宴席在正午时分开始。

一共大概来了三四百人。

好在县令家的宅子足够大,一点不拥挤。

县尊大人举起酒杯,站起来道:“今天非常感谢大家来,这杯酒我敬大家,来,干!”

干掉杯中酒,县尊大人屁股刚落座,忽然看见门外站着个人,看到那人之后,县尊大人脸色骤变,但很快,意识到现在不是变脸的时候,于是他强行按捺下内心的吃惊,在很短的时间让脸色恢复如常。几乎没有人注意到县尊脸色的变化。

县尊坐下后,对旁边的人笑笑,然后轻描淡写道:“哎呀,要去趟茅厕,方才水喝多了。”说着,便站起身来,朝门口走去。

门口守门的家丁正跟那来人说话。

来人说:“我是县尊大人朋友,是外地来的,今日恰逢寿辰,进去喝杯酒怎么了?”

家丁也不是愣头愣脑的人,见这人穿着不像个蹭饭的人,不得罪人的道:“这位公子,您没有请柬啊,要不容小的进去禀报一声?”

这无论是哪个城,只要是有头有脸人家办宴席,总有些吃不上饭的饿肚子的,或者仅仅就是想去蹭顿酒的人,装模作样的来参加宴席。

不过家丁估摸着这人十有**不会是来蹭饭的,但他作为看门的,有看门人的职责,否则被县尊大老爷大骂一通就划不来了。

拦着不给进,就算那人是朋友,大老爷也不能说什么,还能骂他太尽职尽责了?

要是把人放进去,结果却不是大老爷认识的人,那就是失职了。

认真过头是好事,失职,就是坏事了。

“哟,老弟怎么到现在才来?”家丁和来者说话间,县尊大人拱手来了,上前把住来者的胳膊,笑道

铁头帮大当家穿着一身富商的袍子,配合着县尊演道:“县尊大人安好,老弟我来迟了。”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个手大小的红色盒子,双手递上,“大人,这是老弟的心意,祝您福如东海寿比南山!”

“多谢多谢,来来来,进去坐。”县尊大人接过礼物,笑着跟大当家并肩往里走去。

在这个县尊大人重要的日子里,在聚集了巴中城最一流人物的宴席上,大当家居然浑身是胆的来了。把自己打扮成富商模样,以县尊大人外地好友的身份。

县尊大人把大当家安排在自己的主桌上。

县尊大人很苦恼,该怎么向同桌的人介绍这个铁头帮的大当家。但是大当家根本不用县尊亲自介绍,自己就在那自我介绍了。

说自己是五十多里外烟火城的生意人,当初在县尊大人还是学生时出门游学,路过烟火城,认识了当时还只是个卖货郎的他。

大当家说:“那年,正是我人生最困难的一年,老娘重病,妻子身怀六甲,家里有个三岁的嗷嗷待哺的孩子。家里所有重担都落在我一个人肩膀上。那天,我挑着一旦货物去卖,直到天黑,货还剩好多。若是不卖完,就没钱给老娘抓药,就没钱给妻儿买口粮。正着急的坐在角落里哭,碰到了路过的县尊大人,县尊大人就问我大男儿哭什么?我就把家里的情况说了,结果县尊大人摸遍全身上下,摸出来三两银子,塞到我手上,然后我还没说话,县尊大人就快步走的没影了”大当家说着,眼泪不自禁的下来了。感动的很,揉揉眼角,接着又道:“后来,我就发誓,我一定要努力挣钱,只有自己有本事了,才有资格去报答恩人!”。

众人听了这个故事,不禁长吁短叹,道:“县尊大人向来仁义为怀,会做这样的事也是非常正常的事了。你现在好了,也是有钱的富商了,县尊大人当年那个忙没有白帮。”

第二百四十二章 威胁县尊

大当家的用自己精湛的演技,博得了桌上所有人的好感。

众人眼中,一个曾经贫苦,但不畏困难非常努力,最终凭借自己的双手让自己从穷人蜕变成为一名富商的形象,摆在了大当家的脸上。

再加上他能说会道,总是说一些轻松幽默中夹杂着一些人生道理的话。所以酒过三巡后,他跟大家就熟悉了起来。

县尊大人的心跳时快时慢,生怕大当家一个不小心说漏了嘴。

要是让大家知道,坐在这里的,这个以努力奋进形象示人的男子,居然就是那杀人放火奸-淫掳掠坏事做尽的铁头帮大当家。

那大家就会炸锅了。

这样的人跟县尊大人称兄道弟,难道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宴席进行到一半,县尊大人又要去茅厕,大当家也跟着站起来,一副不胜酒力的样子,有些歪歪斜斜的跟县尊大人一起去茅厕。

两人到的偏僻处,在一株银杏树下站定,都褪去脸上的醉意。

县尊压低声音道:“你在干什么?来捣乱的?”

大当家微笑道:“县尊大人这是哪里话,小人怎么敢来捣乱?小人这是来给您祝寿的,怎么,不欢迎吗?”

县尊道:“你若是再胡闹,出了纰漏可别怪我没有提醒你。这宴席上的人,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一旦被他们发现端倪,你人头不保!”

大当家道:“没那么严重。您往年的寿辰我都没来,光送银子给你,总显得不够有诚意,今年我想着,我亲自来一趟,才算有心。大人,您放心,一会我就走。保证连累不到您。”

“胡闹!”县尊气的一甩袖子,钻进茅厕中尿尿去了。

站在外面的大当家左右看看,见四下无人,便就地撒起尿来,尿完后,一边拎裤子一边喃喃道:“在县尊府上尿尿,真是一件了不起的事呐。”

说罢,看见脸色铁青的县尊大人正看着自己。大当家哈哈一笑,拱手告辞。

表达的意思很简单,今天,我能在众人集会上,在你县尊大人的宅子

里尿尿,明天,我也能在夜深人静时,钻进你家

严格来讲,这算是一种威胁,但对于此时的县尊大人来讲,根本奈何不了他这个大当家。

有人问,县尊大人,您那位朋友哪儿去了?县尊强颜笑说,他不胜酒力,跑了。

旁边人道,大人,您这个朋友真不错,虽然只是商贾,但挺讲义气的,咱们早就说,大人您持身正,自然交的朋友也就都是很正的人。

县尊大人苦笑一声,不知怎么回应。

众人只当县尊大人谦虚。

宴席结束后,众人纷纷散去。之前被县尊写信要留下来的一些巴中城豪绅长者,则聚集在县尊大人的书房中,坐着喝茶,等县尊送完客。

众人一盏茶喝完,县尊大人来了。

众人起身行礼。

因为有老县令在,所以县尊大人不敢托大,躬身道:“大人请坐,学生惭愧让您久等了。”

退了好多年的县尊大人,身上那股子当县尊时养成的气度,依旧没有完全消退。只是那种睥睨无物的姿态没了,多了些淡然,毕竟是岁数大了。也见惯了来来往往许多任县令的各种各样的态度。

有些县令来的时候,对于他这个老县令根本不放在眼里,除了刚上任时例行来拜访一次,之后直到离任都再没踏过他家的门。

当然了,这种人还是少数的。多数人,起码面子上还是讲点道义的。

像如今这位县尊大人,就非常懂事,每年逢年过节都会派人送来礼物,虽然不贵重,但好歹心中有这么个人,在别人眼中看来,就很仁义了。

如果一个在位的人,愿意花精力去结交退了位的老人,这本身就是一件在百姓在同僚眼中很加分的行为。

待老县令先坐下,县尊才落座,剩下的富商豪绅长者才接着坐下。

县尊大人喝口茶,开口道:“我就不客套寒暄了,直奔主题吧。最近,城中有些不好的传言,你们应该都有所耳闻。传言说,咱们县衙中有许多官吏都跟铁头帮有勾结。而且传言说的

跟真的似的。这些传言,必然是有心人散播的,你们怎么看?”

众人一时默不作声,一是不知道该怎么回应,二是实在不敢乱说啊。

县尊大人见众人不做声,于是转头看向老县令,道:“大人您先说说,学生需要您的帮助。”

老县令轻叹一声,道:“大人,这事非同小可,若是真的,那咱们就不必说了可老儿我相信,这不会是真的。那既然不是真的,就让百姓们传便是了,时间一长,谣言定会不攻自破。”

县尊心想,这老家伙真不是省油的灯,一点主意不肯出。奈何现在有求于他们,于是又道:“理是这么个理,但现在这个谣言已经把整个县衙搞的人心惶惶了,非常影响下面的人办事啊。”

旁边的长者道:“大人,小老儿以为,衙门应该想办法找出散播谣言的人,把人抓到后严惩。”

另一个富商道:“大人,小人以为,若想杜绝这个谣言,衙门必须广撒网,还得去查源头。小人认为,这恐怕是铁头帮散播的,用来混淆百姓视听的法子。”

老县令一开口,众人都跟着开口出主意。

县尊满意的点点头,但随后又皱眉心想,你们别光说这些废话,出这些一听就没上心的馊主意,来点真货好吗?但面上还是装模作样的沉思片刻,才道:“说实话,我身为县令,我是不怕这些留言的,只要身子正,流言自会不攻自破。但我不能让县衙陷入恐慌,让县衙里的官吏们互相猜疑,这会让县衙的办事效率大大降低。诸位说的法子,有些不太可取。首先,任其发展,不去管,这个法子虽然有一定道理,但百姓们多数都是人云亦云,若不管,恐怕会让流言传播的更面目全非。第二,查根源,这个法子当然更好,但问题在于县衙人手不够,再加上铁头帮在散布谣言时非常小心狡猾,我们很难查出什么。”

老县令和几位老头面面相觑,心下都不知这县尊大人存的是什么心思,又不直说,光在这绕弯子。

他们虽然经验阅历丰富,但此刻一时间也摸不透县尊的真实想法。

第二百四十三章 人精们

这些老者,个个都是人精,在初期短暂的迷惘后,很快便醒过神来了。

敢情县尊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看来是想让我们帮忙平息民愤呐!

把这疑难问题交给我们去干,看来县尊大人是真的没办法了啊。

众人互相望望,最终把目光聚集在老县令身上。

县尊道:“大家想想法子,算是帮帮咱们县衙了。”

老县令拱拱手道:“大人,这事儿真要办起来,其实也不是没办法”

“大人请讲。”县尊道。

老县令故作沉吟片刻,道:“由咱们几个老儿,发动族中人去平息,让大家不要再传播,流言一旦停止传播,很快就能消弭不过,咱们只能说试试,管不管用那就不一定了。我们几个老头,毕竟岁数大了,很多时候说话也不一定管用啊。”

“好法子,老县令就是不一样,比咱们看问题透彻多了。”众老人附和。

县尊大人满意的点点头,道:“本官也觉得此法甚好。诸位可还有更好的法子?”

“没有了没有了,老县尊这法子已经是顶好的了。”众人赶忙道。

众人沉默着喝了几口茶,县尊才道:“既然如此,那就依照老大人的法子吧,诸位觉得可行吗?”说着,站起身来。

诸位老人也跟着纷纷站起来,老县令拱手道:“大人,那咱们就这么说。我们回去后就开始着手办此事。但,咱们丑话说在前头,咱们只能说尽量,不能保证一定有成效呀。”

县尊拱手道:“本官明白。只要诸位用心了,就算是帮了本官,帮了咱们县衙大忙了。”

几位老人回去后,召集本族中人,开始询问传言之事。

这些老人的家族,都是巴中城里非常庞大的家族。对于一座巴中城来说,几乎人人都能跟这几大家族搭上那么点关系。

或是亲戚,或是朋友,或是掌柜和长工的关系,或是官府中的上下级关系。

这就是小城市的特别

之处。因为不大,因为人不多,所以转个三五个人,都能攀上点关系。

“最近城中的传闻,想必你们也有所耳闻。你们跟我说说,都是从哪听来的,听谁说的,传言的几个版本都是什么样的。”老者端坐发问。

座下族中子弟们战战兢兢。

有从茶肆,有从酒馆,有从大街上,有从县衙里,有从城外,有从菜市场,有从裁缝铺,有从当铺

听店小二,路人,小吏,城外挑货郎,卖菜卖鱼贩子

几乎涵盖了巴中城所有的行当,所有的人多的地方。

至于传言的版本,至少有三个。

一,整个县衙的官吏,十有**,在十几年前,铁头帮刚刚出现时,就都被铁头帮买通了。

二,有一半官吏被买通,不过都是最近才买通的,因为王家女的案子影响太大,所以铁头帮才想到用这个法子来自保,他们以为,能够把官吏买通,就能保得铁头帮安然无忧。

三,除了县尊县丞主簿等几个大人物,其余官吏,特别是小吏,全都被买通了,就为了把王家女的案子平息。

老者抚摸着头想了良久,然后又问:“根据你们自己的想法,你们以为,这个传言的可信度有多大?”

环视众族中子弟,老者补了一句:“说真实想法,随便说,不管说什么,都没关系。”

众人沉默了片刻,才纷纷开口说。

有些人觉得可信,有些人觉得不可信,各占一半。

老者先不表态,暂时散会。

然后众老者再聚集在一起。

先是把各自家族中的情况说了一遍。众人家族里的情况都差不多。

信与不信各占一半,而其中恐怕有一些人明明信,但嘴上还是只敢说不信。这是摄于老人们的威严。在没有搞清楚族长的态度之后,有些聪明人是不敢表露真实态度的。

谁都知道,族长们与县衙关系都是很好的。从这个角度来看,族长理应是向着

县衙,而非传播流言的百姓。

众老者围坐一圈,还是位置最高资格最老的老县令先开口:“现在情况已经摸的差不多了,大家怎么看?”

年过七旬的一个富商道:“大人,老弟以为,这事还是难。咱家那些孩子,都不太听话,我估计要想说服他们得费老大劲。而且,百姓们聊天说话,也不犯国法啊”

另一个秀才乡绅道:“我觉得不难,咱们只要让孩子们不要跟着起哄,我估计以咱们几家在巴中城的影响力,还是能平息流言的。”

众人有些赞同富商的,有些人赞同秀才乡绅。

老县令道:“现在咱们就别说什么困难了。”转过头看向富商道:“老邢你觉得困难,当时就应该在县尊面前提出来。现在再说困难没啥用,咱们尽力而为,对得起县尊大人就行。”

富商拱拱手:“大人说的对,老弟我知错了。”

众人轻叹一声,心下也知道。这事既然答应了县尊,再难,都得去办。起码要让县衙看到他们的努力。成不成是一回事,他们有没有去做又是另一回事了。

老县令说:“老兄弟们,咱们都老了。这世道的很多事,咱们未必能比孩子们看的透彻。咱们自己做到问心无愧就行了。咱们也管不了别人,传言里的那些事,是真是假,咱们不知道,咱们也不必知道。这世道,咱们该好好歇歇,交给年轻人去折腾了”

众人纷纷点头。想起自家那些还算不错的儿子孙子重孙们,心里都涌起一股轻松感。

确实,一直身在局外的他们。其实都在关注着最近发生的王家女一案。

看着县衙折腾,看着王家那个富商亲戚,看着刘大状师,看着那些局内人在那折腾。

他们觉得有很多地方看不懂,看不明白。将来的走势他们也预测不到。

但是家里的子孙们,顶梁的儿子孙子们,个个脸上都写着讳莫如深四个字。问起来,他们则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似乎又胸有成竹的很。

第二百四十四章 年轻人浑身是胆

之后的几日,众长者乡绅们再次召集族中人。

吩咐大家,这等传言不要相信,更不要传播,对于身边的朋友,也不要忘了劝诫。

县衙会给王家女一个满意的交待,而这些流言的传播者,一定会严惩。

族中子弟顿时炸开了锅,纷纷露出大宋子民的嘴脸:

谁要是不让我们说话,那他就是别有用心!

老县令一家是最先炸开锅的。

这天一早,族中四五百人聚集在老县令的宅子里,同时,老县令还让县尊大人的一个心腹到场,算作是主动要求的一种监视。

鸟鸣声中,几百人到齐。

老县令开口道:“今天叫你们来,是要跟你们说一件事。这事很重要,咱们都要做出改变。传言汹汹,已经严重影响到咱们县衙了。这些传言,十有**是铁头帮散播下来的,其目的是为了扰乱百姓视线以图自保。我们作为巴中城百姓,不能被铁头帮操控了,我们要杜绝这些传言的传播。从今日开始,你们所有人,都不允许再与人讨论这个传言,也要告诫身边的朋友不要再谈论此事,明白了吗!”

此言一出,顿时哗然一片。

中年人犹豫不言,但是年轻人都炸锅了。

纷纷道:

“您这是要不给我们说话吗?”

“圣人有言,防民之口甚于防川!”

“这等传言,若是县衙没有亏心之人,何必怕它?”

“您不用担心。此事闹大了,总督大人定会下来体察民情。甚至,若朝廷闻知此事,更会派御史下来。”

“咱们作为大宋子民,律法规定,人人可言政事,政事都可言,这等消息为何不可言?”

“老祖宗此举,难道是听到了什么风声?亦或是受县衙所托?”

“您糊涂呀,怎能助纣为虐!”

这一番狂轰滥炸,直接炸的老县令目瞪口呆。

平时在他面前乖如忠犬的孩子们,居然敢直接当面驳斥自己。这是他从来没有遇到过的事啊。

他不禁转头看向那位县尊大人的心腹。那心腹也是大皱眉头,低眉敛首,根本不敢与老县令对视。他心中害怕,要是被激愤的族中人发现,会不会直接杀了自己。

大宋百姓发起狂来杀个把为恶多端的小吏,是很正常的事。

老县令目瞪口呆的看下面子侄侄孙辈的在那滔滔不绝,然后提高声音道:“大家静静!”

众人静下来,老县令才接着道:“不是不让你们说话,是让你们不要传播子虚乌有的事,如果大家听风就是雨,这县衙的工作还怎么进行?这不是正中凶手的圈套吗?”

“俗话说,无风不起浪,苍蝇不叮无缝蛋。就算这是凶手的圈套,那也说明了县衙官吏自身不正,其中定然有这样勾结歹人的官吏在其中,否则,怕什么流言,若根本就是空穴来风,这传言就伤不到县衙!清者自清!怕什么流言蜚语!”众子侄滔滔不绝,振振有词。彻底把他这个老县令的面子给扫到了地上。虽然没有指着他的鼻子骂他与县衙沆瀣一气,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别想着把我们嘴封住,我们是大宋的子民,我们不惧!

其他几位乡绅长者的家中,也都是差不多的情况,他们也都让县尊派来了心腹到场坐镇。在县尊心腹的眼中,见证了巴中城的这些乡绅野老们,在各自的家族中破天荒的被年轻人把面子彻底踩在脚下,还跺上几脚。

这一切似乎都在昭示着:年轻人们都不再容易被糊弄,老年人就应该好好享清福,别再掺和到年轻人的事里了。

县尊大人得到这个消息后,大为恼火,在县衙后堂摔杯子砸盏子。

“这些老东西怎的如此不顶用?不都说在家族中说一不二吗?真干起事来,都是废物,一点威严没有!”

“大人,卑职以为,这也怪不得他们。头一次召集族中人,问明情况的时候,族中子弟都表现的很正常,没人敢乱说话。但这次,一听说让他们不要胡乱

传播,那些人就好像被刺到了痛处,立刻就跳了起来。倒是把那些老者搞的颜面尽失。”心腹小吏说道。这是他亲眼所见,他认为怪不得老头们,毕竟老头们老了,而年轻人们却非常年轻。前者暮气沉沉,后者浑身是胆。

县尊大人冷笑道:“都是废物!全他妈是废物!”

这声废物,整个县衙几乎都能听到,这是县尊大人上任十几年来从没有过的,在县衙中如此大吼。

大家心中忐忑的同时,却各怀鬼胎,对于未来一片迷茫,甚至隐约有种恐惧。

暮色降临。

几位老者聚集在一起吃晚饭。

地点就在巴中城最大最豪华的酒楼,山福楼。

老者们先后乘坐着马车到达酒楼门口,每个老者下车时,都是满面愁容,长吁短叹,脸色差极了,好像明日就要躺进棺材中了。

但在进入雅间的那一刻,他们脸上愁容立刻退去,互相都从对方脸上看到了轻松的神情。

待所有人到齐,雅间门一关,外面站着十几个各自的守卫。雅间里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岁的老头们纷纷露出了笑意。

从微笑,到忍不住要大笑,但不敢发出太大声音。

老头们笑的前仰后合,笑的上气不接下气。

足足笑了一炷香的光景。

然后老县令擦擦笑出来的眼泪,道:“大家注意点,控制一下心情,不要被发现了。”

众人这才端坐起来,喝茶。

前几日的烦闷忧心,在这一刻全都释然了。

县尊大人找他们帮忙,是想利用他们在家族中的地位,各自家族在巴中城的地位,来平息流言。

这等在他们看来昏庸无比的招数,他们很难相信,竟然是县尊大人很合意的法子。县尊大人这么多年来,替巴中百姓做了不少事。绝不算是个无能的县令,但如今,竟然想出堵民之口这个昏招来,实在是令他们这些老人们费解无比,县尊大人这是怎么了?

第二百四十五章 捣鬼

人上了岁数,就有成精的机会。

虽然并不是所有上了岁数的人都能成精,但成精的,多数都是上了岁数的人。

他们的经验,他们的阅历是年轻人无法比拟的。

县尊大人的心思,被他们摸得透透的。作为巴中城曾经叱咤风云的人物,虽然他们已经老了,但他们对于整个巴中城百姓的影响力,绝对还是不浅的。

但正如刘大状师所言,这种事你们真能做?

召集族中子弟,问明情况。然后再想法子让子孙们去平息流言。

这事他们不是做不到,他们真的发起威来,绝对是能做到的。

但是,他们不能真的去这么做。

因为他们的威严是建立在这么多年来,对家族正确的领导上。

让家族里的每个人,都男有分女有归,是他们在过去几十年来一直在做的事。

可以这么说,家族中的每一位他们看着长大的子弟,在人生道路上遇到的困难,问题,他们都帮助过。

他们是整个家族的指引者,精神上,现实上的领路人。

这是族中子弟们爱戴敬重他们的根本。

而现在,县尊大人要他们利用自己的权威,来堵百姓之口。

这种会惹得每个百姓心中不快的事,他们敢做吗?

是,只要他们用心,用强力镇压,他们确实是能做到的。

但防民之口甚于防川,真能防得住?

这不是笑话嘛!

连朝廷,连圣上都做不成做不到的事,他们能做到?

他们能压的了三五日,他们能压的了三五年?

到时候一旦产生反弹,不用别人来添油加醋,族中子弟首先就会成为他们最大的反对者。

建立威信,花了几十年,要挥霍掉威信,只需要朝夕之间。

所以,这些人精们想了个法子。

刘大状师一番说理,让他们彻底想通、彻底想明白了这一切。

之后,在询问过族中子弟的看法后,他们开始找到自家已经接手过自己族中事

务的儿子。非常隐晦的告诉他们,让孩子们热烈起来。

这句话一说,已经快要赶上他们这群人精的自家儿孙们就懂了。

当子孙们在家中谈论这个传言的时候,他们并不进行制止和教育,就好像什么都没听到似的。

子孙们瞅到这个势头,聪明人也就明白了,爹爹叔叔,爷爷,太爷爷们的意思了。

县衙里坏人多不多他们不管,他们跟所有太平盛世的孩子们一样,最痛恨的事就是不给年轻人说话。

就好比,汴京城国子监的太学生。

某天,祭酒大人忽然跟学生说,你们谁要再敢议论朝政,就把你们杀了。

那可以看看,太学生们立刻就能跑到午门外跪着请愿,请求罢免祭酒大人。

连京城都不敢这么干,咱们巴中城敢这么干?

巴中城县衙要是敢用强,咱们就去找巴蜀道总督。总督要是还敢包庇,那咱们就去京城找圣上。

这条道路清晰无比,咱怕啥?

所以,当诸位老者在第二次家族聚会中,提出,诸位不要乱说,而且让身边朋友也不要乱说时。

孩子们自然而然就炸了。

炸的老头子们坐不住,立刻回去躲了起来。

聚会不欢而散,而老头们却躲在屋中埋头奸笑。

今天,众人再聚到一起,心中都是轻松无比。

老县令举起酒杯,道:“大家这场戏演的都不错,我看咱们都还没老糊涂,还能做点事,哈哈,来,干杯。”

淡酒入口下肚,众老者的内心充斥着高兴。

因为年纪都大了,酒不能多喝,肉不敢多吃。因此桌上的菜大多都是素食蔬菜,肉几乎看不见。

酒过三巡,老县令道:“县尊大人这回怪不到咱们头上,毕竟咱们该做的都做了,做不成,那怪不得我们,要怪只能怪现在的年轻人太狂躁。”

“是啊,大家不理会我们这些老家伙,咱们这把老骨头没有被他们拆了,已经是万幸了,县尊大人应该来慰问慰问我们才是,怎么能责怪我们呢。”众人纷纷表示同意。

与此同时,李萱儿和封首领大胡子光头刘状师聚集在一起。

封首领把众乡绅长者家中发生的事报给李萱儿,李萱儿笑道:“封首领这事儿做的不错,我还怕你说不动那些长者呢。”

封首领拱手道:“东家,这可不是我的功劳,这都是刘老弟的功劳,都是他凭借三寸不烂之舌,把那些长者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说着,拍拍身旁刘大状师的肩膀。

刘大状师也拱手道:“东家,封老哥过奖了,我只是把事实讲给他们听而已,主要还是封老哥的关系够硬,否则他们也不会怕。”

李萱儿摆摆玉手,道:“你俩都是功劳大大的,不用谦虚。”端起茶盏喝口水,李萱儿接着道:“现在的局势对我们越来越有利,这个池塘已经被咱们搅的越来越混了。但是大家切不可放松,一定要继续努力,不到最后一刻绝不能放松。”

众人齐声称是。

此时此刻,若是县尊大人在此,那他一定会气得胡子都歪了。

看起来好像是众乡绅长者,年纪大了,管不住族中子弟。却不知,哪里是表面上的那样,根本就是长者们明哲保身之举罢了。

当县尊大人把平息众怒的这个任务下达给众乡绅长者后,立刻就有一位老者将此情况报知了封山封首领。

然后封山将消息再报给李萱儿。

李萱儿召集大家商议后,决定,让封山和刘大状师去游说那些乡绅长者。

乡绅长者们本就是聪明人,一点就通。再加上刘大状师嘴如抹油的游说,一切都很顺利。

刘大状师说:“县尊现在找到你们,让你们来平息流言。这就是把你们放在火上烤,你们聪明点,要懂得明哲保身。若是稀里糊涂的被县衙当枪使,真去做这事,恐怕千年后,你们还要被拿出来当做反面典型。

你们想想,无论这次的传言是真是假。假如是假的,就算你们不这浑水,时间久了,流言自散。但假如是真的,纸是包不住火的,最终,一定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而到那时候,你们谁想在巴中城地方志上留下有关于这件事的恶名?”

第二百四十六章 总督大人

也许这世上有些人,嘴上说他什么都不怕。但不管是谁,都会怕一件事,那就是青史留名,。

不是留青名,而是留骂名。

这就很可怕了。

我活着的这一世,不管有多少人看不惯我,痛恨我,我都无所谓,但是,要把我钉在耻辱柱上,千百年的让人唾骂,那我就要考虑考虑了。

更何况,这些乡绅长者们。

他们都很老了,如此老的他们,对于钱财已经没有那么热衷了,甚至对于权力对于女人,都开始渐渐提不起兴致来。

因为他们行将就木。但是,他们怕自己这一世挣来的名,临了却给毁了。

所以刘大状师的游说之辞,正戳到了他们的痛处。

县尊大人把烫手山芋交到你们手上,你们真敢接?好,就算你们接了,但你们真的敢去做?你们真的确定要告诉自己看着长大,三天两头以圣人之言教育的子侄们,不要再传播谣言了?

“若真如此的话,那我敢保证,用不了五年,你们在家族中的威信就会消失殆尽,再也没有人会敬重你们!”刘大状师背负双手,在每一位长者面前,微微昂头,中气十足的说道。

再加上封山,经过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绿林道关系,明确透露出一个信息,这个案子是京城来的一个大人物看不惯,要插手。你们这些小小巴中城的老头子们,最好还是乖乖的听话,不要在中间搅和。

这一硬一软二者结合。

所以,经过一番深深的思量,这些长者当然还是决定应付一番便罢了。

所以这才有了众长者家的子侄们炸开锅的事情发生。

李萱儿很喜欢现在这种感觉。一切都在掌握中。一切都不用担心。民意,被他们搅的向他们有利的方向发展。

这种智珠在握的感觉,真的太好了。

李萱儿现在才能理解,为什么乐天哥哥要那么努力的去做事去学习。因为只有懂得足够多,才能获得这种难得的感觉。

面对常人解决不了的,不知该怎

么解决的事,自己能通过自己的能力把它解决,之后所得到的快乐,是多少银子都换不来的啊。

“东家,最终的结案日子,估计就在这几日,到时候,县尊大人肯定会宣称此案是铁头帮所做无疑,然后找个替死鬼砍了头,最后再赔偿点银子。”刘大状师并没有沉浸在短暂的胜利中,而是已经开始考虑下一步。

李萱儿道:“这我知道,定然是这样,刘状师有什么考量?但说无妨。”

刘状师拱手道:“我觉得,县衙最终肯定会带点兵马,去山里装模作样走一番,然后花几个月时间,待百姓们渐渐遗忘,那剿灭铁头帮的事就又搁置起来了。”

众人都点头,对于刘大状师的预见非常赞同。官场上的拖字诀那可是最厉害的一招。对百姓们最有效,也是百姓们最无奈的一招,拖,能让百姓们根本无法与其斗争。

李萱儿道:“无妨,我们先看着,案子一结,王家的事是了了,但铁头帮的事才刚刚开始,咱们不用着急,一步步来。刘状师你的考虑非常周到。”

刘状师看看封山,又道:“在下跟封老哥商量过了,县尊应该不敢拖,毕竟百姓们都看着在。”

“有道理。”李萱儿道。

封山道:“咱们大宋的百姓,不像魏国梁国百姓那样好糊弄,所以曹县令这一关不好过。”

李萱儿微微点头。

忽然,李萱儿的目光一一扫过身前四人。

封山,刘大明,大胡子,光头。

这四人中,封山是秦铁牛和陈乐天都信任的人,肯定没问题。刘状师是封山引荐的状师,在百姓中口碑很好,应该也没问题。

大胡子应胜,这个案子就是他报知的,是他一定要插手的,应该也没问题。

那就剩下一个光头于厚了,于厚是应胜从小到大的朋友,于厚本来也不必这浑水,但他还是很讲道义的没有走,恐怕也是没问题的。

如今他们所做之事,是极其机密的,绝不能有丝毫泄露。

短暂的怀疑,只是李萱儿脑中

的灵光一闪。不一定真有内鬼,但小心点总是没错的。

李萱儿站起身,道:“诸位多多努力,这场仗咱们若能打赢,那咱们就进了一大步。”

巴蜀道总督衙门。

总督大人刘光耀,今年四十四岁,正是风头正经的时候。褪去了年轻人的狂妄和轻浮,也没有年迈老者的沉沉暮气。再加上现在的他,正是春风得意官阶最高权力最大时。

往未来算去,想要往上升,没有太多朝中一二品大员靠山作为背景的他,应该是不能再往上了。

但没关系,真要调去升到京中,那日子指不定还不如现在过的潇洒。京中都是高官,就算不是高官,那也是王爵一大堆,随便说句得罪人的话,恐怕就要被针对被打压。

哪有在这天高皇帝远的巴蜀之地。在这里,除了经常下来巡视的御史们,他就是最大的。而且,几乎不用承担任何责任。哪个县出了问题,处理县令县丞等当地官员。他这个总督,要做的,就是监督巡查巴蜀道上的一切官员。

真有难以处理的事,或者说大事发生,他一道奏折上去,申请个尚方宝剑,直接就能生杀予夺了。当然,他才不会行使这个权力,有蜀侯在,出乱子的锅他可不想也不愿背。

“大人,有信。”门外侍卫快步走进来,递上刚刚收到的信。

巴中城县令的信。

刘光耀刘总督一边拆信,一边道:“这小子又有什么好东西给我了?”

展开信看着,刘总督的眉头从平坦渐渐变得皱起来。看完信后,刘总督放下信,笑道:“又来找我何事?又找我拨款吗?今年才刚过了年,想要钱,没门。”。

巴中县令在信中说,近日要来总督衙门拜见总督大人,还望总督大人多多赐教。

作为巴蜀道总督刘大人,交情最深的巴中城县令,来拜访总督大人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是来拜访老朋友。

两人的友情已经有超过三十年了。用总督大人自己的话说就是,咱俩认识,比跟咱们夫人比起来,早多了。

第二百四十七章 我还是我

巴蜀道总督大人跟巴中城县令的关系这么好,除了认识时间长之外,还有个重要的原因就是两人是同窗。同一年考中举人。同一年外放出去做县令。

也不知是总督大人能力强还是运气好,刘光耀刘大人在五年内一路高升,从小小七品县令坐上了巴蜀总督的位子上。

这其中,有什么特别之处,巴中县令也不得而知。

就算是酒喝的烂醉如泥时,说起总督大人的升迁之缘由,刘大人也是立刻转移话题,不再谈论这个。

几日之后,巴中县令来了,风尘仆仆,忧心忡忡的来了。带了些巴中城的土特产,不值钱,但在这里也买不到。聊表意思,算不得行贿赂。

“总督大人。”一见面,县尊大人恭敬行礼。

“曹老弟客气啥,来,快坐。”总督大人一点顶头上司的架子都没,纯粹把县尊当做朋友来对待了。

县尊喝了几口茶,问总督大人近来身体可还好。总督笑说,身体好的很,还能活五十年。

县尊跟着附和,说五十年不够,起码七十年起步。

一番寒暄后。总督大人道:“老弟这次来可又是来要银子?那哥哥我可没银子给你,这才刚过完年,朝廷的拨款还有好多都没下来呢。”

县尊摇头道:“弟弟我这次不是来要钱的,是来跟总督大人说件事的。”

总督见县尊这次来,心情似乎很不好,便道:“你说,有什么烦心事?”

县尊叹口气,跟总督大人说起巴中城最近发生的事来。王家女一案及由此产生的各种事。

总督道:“你们巴中城铁头帮的事,已经这么多年了,你也不上心把它铲除了,这是你的失职啊。虽然总体来讲,你替巴中城百姓做了不少好事,但铁头帮毕竟盘踞多年,你若是能把铁头帮解决了,想必仕途就再无遗憾了。”顿了顿,总督又道:“我跟你说,这个案子你要处理好了,不然麻烦大的很。咱们大宋可不比梁国魏国,咱们百姓说话

作数,你可别动歪脑筋”

县尊接过话道:“大人,唉我最担心的也就是这个。所以王家的案子我是定要处理的小心翼翼,不能有半点差池。”

总督看县尊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问:“可是有什么麻烦事要我帮忙的?”

县尊沉默了片刻,摇头道:“暂时没有,等有了再说吧。大人保重身体,我这就回去了。”说罢站起身拱手便要告辞。

“急着走作甚,吃顿饭再走。”总督奇怪的道。

县尊拱手道:“衙门里还有一大堆事要做。今天来跟你见一面,我这心里定了不少。大人,多谢你了。”

总督大人看着县尊快步离去的背影,心中疑惑,估摸着这同窗定然是碰到什么棘手的事儿了。又不好开口,或者说还不能开口让自己帮忙。但来自己面前坐一坐,跟自己这个总督大人随便寒暄几句,也能心中大定。

总督大人抬手捋着胡须,笑道:“这么多年这么多关你都过来了,这次想必你也能安然度过吧。当然了,你解决不了的还有我呢,咱们老友这么多年,除了百姓的事,你可从来没求过我!”

巴蜀道总督的治所在成都。成都这个天府之国,匆匆而来匆匆而走的县尊大人却没有丝毫心情去感受他的美好。

县尊大人没有焦头烂额已经算很不错的了。

回到巴中城,往县衙办公桌上一坐。县尊大人又开始头疼了。

虽然明面上一切风平浪静,但暗地里整个县衙有多少暗流涌动,不用想也能知道。

县尊大人对眼下的局面,真的是很烦躁。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

一位心腹小吏走进来,小声道:“大人,似乎王家女之事背后还有人操作”接着,小吏便把奉命得到的消息呈上。

县尊大人很快把纸上的消息扫了一遍。有些疑惑道:“汴京城来的一伙人?为首的是个女子?”

“大人,听说那女子是要去

成都,但不知那女子是何来头,也不知她们去成都所为何事,不过我们正在继续打听,相信很快就会有更多消息。”小吏犹豫了片刻,又补充道:“据说,那伙人似乎和青天阁有关系”

县尊大人听到青天阁三个字,抬头看了看小吏,道:“别好像,赶快继续去调查,尽快给我最详细的资料!”

“是!”小吏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转身快步退下。

县尊大人揉揉额头,坐下来。越来越麻烦了,居然后面还有人,居然又可能与青天阁有关,这

青天阁本来是跟他们巴中城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而且,像这种小案子,青天阁的人怎么会有兴趣?

县尊真是想不明白。正想着间,夫人走进来,道:“夫君,儿子的信我看了,真没想到儿子这么厉害,刚进北军就被大将军赏识。夫君,现在看来,你让儿子去从军是对的。要是不从军,参加科举,也不知要考多少年才能中呢。虽然儿子很努力,但他的天赋确实不高呀”夫人虽然年龄不小了,但由于保养的好,肌肤依旧跟二十来岁的女孩儿一样细腻,举止间更有一股小女孩难以匹敌的风韵。当初县尊要送儿子去军伍,她死活拦着不让,要不是县尊拿出夫君的威风发了通火,儿子也走不掉。现在看来,她才总算明白了夫君的良苦用心。

县尊轻抚她的后背,柔声道:“咱家儿子无论是从军还是考举,都是不用咱们担心的。我只是觉得,男儿当志在边疆,他爹我这辈子中举做官这条路走过了,他呢,没必要再跟我走一样的路。咱们父子二人一文一武,挺好。以后你就放心,别整天操心了,儿子长大了,咱们过好咱们的日子,别给儿子增添负担,就谢天谢地了。”

夫人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自己的夫君,良久,道:“夫君,妾身觉得你这段日子变了好多,跟以前不一样了。”

县尊笑笑,掩起内心的担忧,道:“别胡思乱想,一样,我还是我。”

第二百四十八章 毫无人性

县尊大人的变化有多大,县尊夫人是最先感知到的。

但是离开家,在县衙的同僚下属面前,他还是那个县令,好似一百年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县令,在大宋来说,其权力并没有多大,严格来说,仅仅刚跳开吏这个层面而已。

但是县令这个职务,又是所做之事最为繁琐,最累的官。比县令大的官,比县令要轻松些,比县令小的吏,所担负的责任又要小一些。

官场上有句话是这么说的。看他有没有能力才华,放到一县上做一年县令,就知道了。

能把县令做的风生水起,是为官的基础。

可见,县令这一职,是多么的培养锻炼人。

曹县尊已经做了十几年,而且给巴中百姓带来的良性的变化,是有目共睹的。

从这个方面来讲,曹县尊早该升迁了,但由于种种原因,县尊一直都拒绝高升。

这也是巴中城百姓爱戴县尊的一大原因。百姓们常说,县尊大人是个好人,为了给咱们过上好日子,连升迁的机会都不要。

但这内中的缘由,只有县尊自己知道。

所有升迁机会,看上去是升迁,但其实都是把他调进清水衙门中。一旦进去坐上位置,跟在巴中城收铁头帮的钱,就差的太远了。

有苦难言的县尊大人,无法告诉别人:不是我不想升,而是升那些没有意义的升迁,我还不如不升。况且,我不升的话,还能落的一个清名。

也确实,像他这种朝中没有深厚背景靠山的人,无数先例证明,这辈子若是能老死在县令任上就是祖坟冒青烟了,稍微次一些的,就是能做个十几二十年,然后致仕还乡,清名能在地方志上留下几笔,这也算是祖宗积大德了。

百姓们多数时候,是看不明白事情的真相的。也理解不了,体会不了这些事。

百姓只看到眼前。只能看到官阶大小,总督比县令大,县令比主簿大,仅此而已。其中的哪个衙

门肥,京城官不易做,哪些衙门风险大,百姓们一概不知。

县尊让随身小吏拿来王家女一案的卷宗。从头到尾仔仔细细的看了个遍。然后派心腹去无影寺与铁头帮接头。

确定好人、时间,找几个替死鬼在铁头山上转悠。

第二天,衙门放出风声,刑部衙门得到消息,铁头山上有歹人出没,要去抓人。

这个消息刚刚在百姓们口中传开,还没传到一百个人,刑部就派了几十个捕快往山上去了。

三个时辰后,几十个捕快押着五六个土匪大摇大摆的从巴中城门经过,往衙门而去。

百姓们自觉地把本来就不宽阔的道路两旁挤满了。

“这就是杀害王家女的歹人吗?”

“这些土匪真是丧心病狂!没有人性!”

“要把这些恶人老巢抄了!不然咱们巴中城永无宁日!”

“县尊大人一定会给咱们一个公道了。铁头帮再难剿灭,只要咱们想办法,一定能剿灭的。”

被锁链锁着手脚的土匪们忽然哈哈大笑:“你们这些小老百姓,就是天生被咱们抢杀的货,废话什么!哈哈哈!”

捕快一刀柄敲过去,大笑的土匪牙齿顿时掉落几颗。土匪倒也并不在意,连血带牙吐掉,牙不关风道:“这事儿就是咱们做的,要杀要剐悉听尊便,老子皱一下眉毛就他娘的姓怂!”

对于这句话,捕快倒是没有再打,而是充耳不闻。

巴中城就这么点大,从城门到衙门也就小半个时辰的路。

到了衙门门口,县尊大人亲自出来迎接,无数百姓跟随而来。

县尊大人站在被抓的几个土匪身边,对百姓们拱手道:“各位父老乡亲,经过这段日子的侦查,我们获知了确切的消息,把王家女的夫君杀死,又把王家女掳上山的,就是这几个土匪。今天,他们正好又下山,准备劫掠过路的人,咱们衙门得到消息,经过一番厮杀,终于把他们都捉拿归案

了。王家女一案,很快就会给大家一个交待了,大家且再稍等几日。本官惭愧,让大家受苦了,本官无能”说着,县尊大人应景的落下几滴眼泪,昭示着自己的无能与无可奈何。

围在县衙门口的百姓们在此时此刻,很多人也都跟着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县尊大人就是好。在县衙里有那么多人被铁头帮买通的情况下,仍然能抓获这么多匪众,真是太不容易了。这才是真正的好官啊,从不说自己的困难,从来只顾着埋头做事,没做好还向百姓们说对不起。

“大家先散去吧,过几日,县衙开堂审理时大家再来吧。”县尊大人拱拱手。

百姓们纷纷散去,县尊大人转过身,手一挥,示意捕快们把人带去牢房。

紧接着,县尊大人就亲自在牢房中审问这些土匪。

土匪们如实招供,说王家女一案是他们做的。

那天,咱们兄弟几个下山找‘猎物’。恰好碰到王家女和她夫君。

虽然我们平时只抢钱不杀人,但毕竟她夫君长得不够英俊,而王家那女子又长得那样好看。杀了她夫君后,咱们几个见王家女挺漂亮,就把她拉上了山。当然了,我们并没有忘了把她夫君埋了,毕竟被人发现后咱们也挺麻烦。

后来,那女人被咱们兄弟轮番享受一番后,就顺从了。我们见她顺从,也就放松了警惕,谁想到,那天晚上她乘我们不注意,居然跑了。

跑了就跑了,居然还他妈的去县衙告我们。那我们可就不高兴了,就下山来把她给杀了。就这么简单,大人您要杀要剐请动手吧。咱兄弟几个该享受的也都享受了,这世上哪有光享受的道理,死而无憾了。

“放肆!”县尊猛地一拍桌子,喝道:“你们做下如此丧尽天良之事,竟能说出如此不痛不痒的话来,你们还有人性吗?”

土匪头子道:“大人您稍安勿躁,要杀就快点动手,咱们兄弟想到下面继续抢钱抢女人呢,哈哈!”

第二百四十九章 恶贯满盈不知悔改

这世上不可能没有恶人。

但恶贯满盈之人,其最恶之处其实并不在于他做的许多恶事。而是做了恶事之后,他居然还能好整以暇的,心平气和的说:恶事我就做了,怎么着你们看着办吧。

这就很可怕了。意识不到自己做了人神共愤的事,甚至还觉得自己做的恶事是很平常不过的事。

就像现在,在牢房里,在县尊面前的这些人。

这些人就是这种,王家女死就死了,被咱们玩弄就玩弄了。现在我们被你们抓来了,就这回事,爱谁谁。

县尊大人当然是怒火中烧,猛拍桌子大骂他们毫无人性,死后要下十八层地狱。

他们冷笑道:“二十八层地狱也罢,活着的时候享受过,这辈子就值了。”

“给我上刑!”县尊大人霍然站起身来,大喝一声。

刑具上来。

巴中城的牢房里其实并不阴森可怖,因为这里很少给犯人上重刑。这是县尊大人的行事特点,县尊大人不喜欢用重刑。能不上刑的就不上刑,上了岁数的不上刑,容易导致终身残疾的不上刑,案子还没定的不上刑,可能是有特殊原因的犯人不上刑

反正,在县尊大人的审讯犯人的规矩里,给犯人上刑具,那是一件必须慎之又慎的事,轻易是绝不用刑具的。

但是今天,县尊大人说了一句狱卒们从来没从县尊大人口中听过的话:大刑伺候!

烙铁这种众所周知的刑具首先上场,烧的铁红的烙铁,在狱卒木然没有感情的眼神下,慢慢靠近为首的土匪脸上。

刺啦啦

土匪大声的喊着。

那不是他想喊,他本想压抑住疼痛不想大喊大叫,但是他根本就无法控制自己的喉咙。

大号三声,然后土匪冷笑道:“继继续”

然后是铁刷子。

这个铁刷子顾名思义,就是刷子上面不是毛刷子,而是一根根铁针。是这么玩的,沾辣椒水,然后在犯人身上肉多的地方刷。

一刷下去,连血带皮就会翻过来。然后辣椒水淋到皮肤上,会让伤口的疼痛感再加剧几个高度。

第一

刷还没刷完,土匪头子就疼的晕了过去。

狱卒只得停手,朝土匪头子脸上泼水,弄醒土匪头子。土匪头子醒了后,再继续刷。

第二刷刷在土匪的后背,那疼痛感尚且还不算什么。这第三刷就刷在了土匪的胸口。

土匪头子因为长久吃的好,所以胸前有肉,而且肚子还稍微凸起,典型的经常吃肉喝酒才能有的体格。

这一刷,那就疼的更厉害了。

土匪头子胡乱的大喊大叫,也不知喊的是什么,但绝不是求饶认错的话。因为他看向县尊大人的眼睛里满是不屑。

此时的县尊大人,看到土匪头子如此有种,如此扛得住酷刑,心中也稍微松了口气。

这口气,是绝不能让旁边的人知道的。只能他自己默默了解。

这是县尊大人和铁头帮帮主商议好的。让铁头帮派出一批死士,作为此次案件中保存下铁头帮的牺牲品。让这些人来顶罪。

从抓捕的时间,地点,都是县尊和帮主事先商量好的。

县尊大人原先一直担心这些死士嘴不够硬,万一说漏了嘴,说出了实情,那他这个县尊当场就要自杀谢罪了。

但是现在,一切都表现的很好。

尤其是这个土匪头子,在酷刑下,一个求饶的眼神都没有,所表现出来的,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杀人不眨眼,根本不会把自己做过的这个案子放在眼里,也根本不把县衙放在眼里的,真真切切的十恶不赦之徒。

县尊非常非常非常的满意!

但是他的脸上所表现出的,却是非常非常的痛恨:“接着刷!”

再次刷向胸前。

一针针锋利的针头,刺破肌肤,扎进骨头缝里,从上到下,呼啦啦的刷着。

“啊!啊!呀”土匪头子大叫,然后咬牙,几乎要把牙齿咬碎,然后再次痛晕了过去。

县尊大人心中暗道‘撑住兄弟,对不住了兄弟’,口中却道:“这等丧心病狂之辈,再重的酷刑也上得!你们给我狠狠的折磨,先从这个头开始,下面一个个慢慢来。”

“是,大人。”狱卒遵命道。

县尊大人走出昏暗压抑的牢房

,站到阳光下,抬头看着天,慢慢的叹了一口气。

屋里的小吏,除了两个人之外,其他的都是他的心腹。就算现在这些人说了实情,他虽然有问题,但问题不大。

毕竟有一个人是县丞大人的心腹。

县丞大人是否也是铁头帮收买的,县尊暂时还不能确定,但唯一能确定的,就是县丞大人如果知道他县尊是铁头帮买通的人,县丞也不会去告发他。

因为县丞大人有把柄在他手上。

也正是因此,县丞才这么多年都没能调任到别的地方去。

有把柄,县丞就不敢乱七八糟做事,有这个有把柄的县丞,一定会比重新调一个新的县丞来更好用。

县尊大人明确表示过,只要我升迁了,你就自由了。

不过那些狱卒里面,还有一个人,主簿大人的心腹。

主簿大人县尊就弄不明白了。平时主簿大人在行政做事上,从没有给他县尊掣肘过,都是县尊说啥就是啥。

但保险起见,当然最好的情况,还是这些土匪能顶住酷刑,不吐露丝毫实情。

县尊大人在刑部的院子里,阳光下,站了好一会儿,才重新走进去。

酷刑已经施加到第六个人了。前五个人全部都痛晕了三次以上,身上几乎已经没有一块好皮了。

“给我狠狠的来!”县尊往旁边一坐,厉声道。

烙铁刚刚贴上第六个土匪的脸,忽然,这个土匪用力一咬。舌头断裂,鲜血从嘴角溢出,登时断绝气息。

“快,注意剩下的人!”县尊一惊,立刻说道。

旁边机智的狱卒立刻拿起几块棉布上前,把剩下的七八个还没受刑的人嘴里全部塞上,防止他们受到提醒早早咬舌自尽。

这咬舌自尽,是一件很难很难的事。

普通人根本是无法做到的。因为咬舌的疼痛,是非常剧烈的。

只有真正的亡命之徒,才能下得去这个狠心。

一个普通人,在他非常害怕的情形下,他唯一会做的,就是不停的认错磕头,是不敢也没有力气自杀的。

除非心性强大,除非死志坚定。

第二百五十章 土匪老巢情报

县尊道:“你们别想着自杀,赶快说点有用的东西出来,说不定我还会给你们一个痛快。”

“大人,我说、我说!”一个还没受刑的土匪流着泪道。

县尊心中一惊,但还是平静的道:“说!”

“大人,我知错了,还望大人手下留情,给我们个痛快吧。”那人跪下来,不停地磕头,手脚上的镣铐哗啦作响。头砰砰砰的在地上磕出一道道血印。

“说点有用的东西!”县尊喝道,但心中却在说着,你要是敢吐露半句跟县衙有关的事,我就提兵灭了你们铁头帮,其实县尊并没有考虑到底能不能灭的了铁头帮还是个大问题。

那土匪道:“我说,我们大当家的和二当家的最近都在山上,我们近几个月的山寨就在铁头山上西南角十里,转过一片沼泽和树林,再穿过一条小河,在穿过就到了”

县尊心中又放下了,道:“不错,把这些都记下来,回头我们进山剿灭时用的上。”

一个时辰后,县尊大人春风满面的从牢房里离开了。手里拿着铁头帮山寨的形势图。

立刻召开县衙会议。

十几位巴中城重要官吏全部到齐。

“诸位同僚请看,这次抓的王家女案的主谋和从犯们,把铁头帮的具体位置和地势全部供出来了。这是咱们县衙从来没有获得过的珍贵资料!”县尊大人站起来,把资料递给县丞,道。

众人都凑到县丞跟前来看。

“啊,如此详细!”

“咱们按照这个资料带兵上山,定能顷刻间剿灭铁头帮。”

“看来这次是可以将其彻底剿灭了。”

“为患多年的铁头帮终于能解决了,这对百姓来讲,是一件大功德啊。”

“咱们赶快把案子结了,然后上报朝廷,动用都指挥使的兵马啊。”

众人七嘴八舌,议论纷纷。但言语中说的,都是这次能史无前例的得到这

么多关于铁头帮的资料文件。如果这次出兵清剿,那么这一次定然能收到跟以前完全不同的效果。彻底剿灭铁头帮指日可待!

县尊大人看着这些人,目光一一扫过这些人的脸。心中冷笑,这些人中,有多少说的是违心话,有多少人,其实根本是不想铁头帮覆灭的?

不得而知!

县尊大人驱赶走脑海中这些不应该有的念头,开口道:“诸位。后日我们就最后一次审理王家女一案,还王家女一个公道。之后,咱们再修书给总督大人,然后再上书朝廷,请求调动南军兵马。”

此刻,都指挥使端坐在旁边,一直默不作声。

县尊大人走上前,拱手道:“指挥使大人,你可有什么意见?”

都指挥使站起来,拱手道:“下官觉得此次清剿,光凭这些资料的话,其实把握并不大”

众人一时愣住了。

所有人都在热火朝天的说要把铁头帮给灭了,这位都指挥使却跟大家唱反调,说不好剿灭,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在现在这个云波诡谲的局势下,但凡是敢帮铁头帮说半句话,那都是要被怀疑与铁头帮有勾结的,是要被塞进麻袋里被百姓扔进河里的。

可是这位都指挥使大人却反其道而行,难道就不怕被百姓们生吞活剥了?

县尊大人道:“指挥使大人何出此言?”

指挥使看起来有四十岁朝上,国字脸,一副堂堂正正的模样,倒是很符合他的职务。面对众人异样的眼光,他倒是不慌不忙,对县尊拱拱手,然后道:“大人,下官的意思是,这些土匪向来狡诈,给咱们提供的口供是真是假也说不定。另外,就算他给咱们的信息是真的,但当咱们兵马钻进山中,按图索骥,找到了铁头帮的老巢,他们远远放哨的哨兵看到咱们兵马,立刻就会跟以前一样,回去通报,首脑们一番权衡,肯定又跑了。他们是土匪,一个个把最值钱的银子银票都随身带着,说走就能走。咱们跟他们屁股后面在山里

绕三天三夜可能都无法追上他们。又有什么用?”

众人都沉默了,这是过去这么多年,无数次清剿的实际情形。

每一次,都是人马上山,搜索一番,要么找不到老巢,要么,就是刚刚找到,跟几十个土匪敢死队打的激烈,然后剩下的人全部跑的无影无踪。

然后兵马撤下,消停个三五个月半年,铁头帮再次卷土重来。

剿也剿不彻底。

这就很麻烦的事儿。

但是现在这个特殊的局势下,众人虽然在心底都明白,但为了明哲保身谁也不敢把这个事实说出来。

但是这位都指挥使却直言不讳的讲了出来。

这位还算年轻的指挥使大人目光一一扫过众同僚,然后笑笑,道:“当然了,我提出的疑虑只可供大家参考而已,只是我个人的看法。而且,这次咱们所得到的资料,是从未有过的齐全,所获的地图是从未有过的精细。也就是说,只要我们兵马数量足够,咱们能提前把他们逃跑的路线都封死,把各个关隘都布上兵马,像个麻袋一样把他们装起来,这样他们就算是想跑也跑不掉。这便是咱们以前从未有过的巨大优势。如果可以按照这个情形,我想,真的把他们彻底剿灭,抓住几位重要首脑,那铁头帮的事就算彻底解决了。”

县尊大人沉吟片刻,道:“在这个关键时候,百姓们需要一场大的胜利,咱们县衙为了让百姓安心,这一仗,也一定是要打的。不管朝廷是否同意给我们抽调南军,我们都要打,哪怕是咱们县衙自己,再加上指挥使大人的兵马,虽然咱们人数不多,但咱们也必须要打!”

众人纷纷附和道:“对,一定要打!”

有些仗,之所以要打,必然有他的道理。

眼下,县尊已经说得很委婉了,这场仗,便是一场‘打给百姓看’的仗。再硬的骨头,能不能啃下来不重要,但都要去啃!能啃的掉落几颗牙齿,让百姓们看看,那是最好不过了。

第二百五十一章 道义的勇气

李萱儿一行人再次开会。

因为明日就是县衙开堂了。

这是最后一堂公审。

无数百姓关心的王家女一案,即将要在明日揭晓了。

最考验县衙,最考验县尊的时刻要到来了。

发挥的好,判的让百姓们满意,县尊大人的名望就不会受损。但,若是有丝毫胡乱,那百姓们就能把县尊大人高高在上的声望轰的一声砸在地上,并且踩上几脚。

百姓就是这样,愚昧起来会很愚昧,公平起来又很公平。全在于你能让百姓们看到什么。

没有几个百姓能懂得审时度势能看清局势,多数只不过是人云亦云罢了。

李萱儿在陈乐天的熏陶下,早已明白了这个道理。至于刘大状师、封首领,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两人,这些人都是在江湖上商场上混迹了多年的人,对此当然是了若指掌了然于胸。

所以,他们在衙门里的眼线,这位能参加县衙最高层的会议的眼线,把县衙会议的情况转达给了他们。

当时那场都指挥使先是泼下一盆冷水,然后又添上柴火的会议。被原原本本的告知了李萱儿等人。

李萱儿分析道:“县尊这个人还是很有能力的,起码知道,以当下的情况,出兵清剿铁头帮是势在必行了。哪怕只是为了糊弄百姓,也一定要出兵。”

封首领道:“东家,很显然,新抓到的几个土匪就是纯粹来顶罪的。以几条土匪的性命,来换取百姓怒气的平息。这真是一件很划来的事啊!”

刘大状师道:“没错。而且,这几个人杀头的过程,一定要声势浩大。最好整个巴中城百姓都能眼睁睁的看着这些土匪身首异处。”

百姓的怒火需要宣泄,杀头大戏,就是宣泄的最好方法。

刘大状师精通各国的各种案例。他深知,为什么犯人游街这个环节里,总是少不了鸡蛋烂菜叶粪水,因为每当百姓们拿着这些东西砸在犯人头上身上时,被鱼肉的往事,心

中的不平,就能稍稍抹平一些了,然后再到菜市口看着明晃晃的大刀在刽子手手上狠狠一转,犯人身首分离,心中的不平就又能平一些了。

然后官府若能再对百姓说上半个时辰的官话。

百姓们因为受苦受难而褶皱起来的地方,就几乎能彻底抹平了。

刘大状师对于这一切明白的很。他想了想,接着道:“李姑娘,县尊这么多年在巴中城根深蒂固,而且深得民心,这一手玩的挺溜。如果咱们不强硬起来,铁头帮恐怕会安然无恙,然后王家女一案完美解决,县尊的名望恐怕还能再提升许多,这便是他的高明之处啊。李姑娘,这场硬仗咱们不好打啊。”

封首领道:“这有啥不好打的,大不了咱们去几个人把县尊给杀了,这等为祸一方的官员,杀一百次都不为过。”

刘大状师道:“关键是这位县尊在明面上并没有为祸一方,而且从实际角度来看,他真的做到了在这十几年间,让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了,这你不能否认啊。这就是这件案子的困难之处。你到大街上,随便找个百姓,问一问他对于县尊的看法,他十有**会告诉你,咱们县尊大人就是一个两袖清风为民做主为民请命的好官。你要是敢说县尊大人是个坏蛋,你看百姓骂不骂你。”

李萱儿手轻轻一抬,道:“刘状师说的很对。县尊深受百姓爱戴,百姓们又深受铁头帮的毒害。但是县尊和铁头帮又是狼狈为奸,这其中的弯弯绕,百姓不知道。百姓们以为这是两码事,百姓们还指望县尊替他们解决铁头帮的问题。如果县尊真是那种人人得而诛之的恶官,这事倒好办了,咱们无非越级打个官司,就能很轻易的把县尊拉下马来。因为百姓们是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的。”

封首领道:“那倒也是”

李萱儿继续道:“咱们的资料已经收集的差不多了,几乎整个县衙所有跟铁头帮有关联的人,咱们掌握了一半。这一半都是证据,咱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静待县尊剿匪结束,然后咱们再出手,直接在百姓们眼下,去

县衙,状告县衙!”

众人听着李萱儿所言,心中都涌起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好似一颗火,在心中缓缓烧起。从星星之火,到燎原大火。

对在场所有人来说,这一生,从来没有做过这么刺激这么大的一件事。

这场难料胜负不知结果的仗,最后到底能不能赢,他们都没有把握。

如果输了

“我最后再说一遍,刘状师,应胜,于厚,你们三个想退出,现在就可以,我绝不会责怪你们。你们都有自己的家,把性命丢在这里,不值得。”李萱儿慢慢说道,声音不疾不徐不大不小。

众人没有犹豫,立刻道:“师父、李姑娘说的哪里话?我们堂堂男儿,碰到了这种事,又既然伸手了,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了,怎么会做那缩头乌龟?您看的起我们,愿意带着咱们一起谋划,那是咱们的福气。我们绝不会后退,哪怕明天就要横死在街头,我们也愿意!”

李萱儿满意的点点头,道:“好!今天之后,我不会再跟你们说半个退字!咱们再加把劲!”

这个会议,开的众人是热血沸腾。

刘状师,封首领,应胜,于厚。

四个男人在此刻,真的抛开了自己的身家性命,把这条命交在了李萱儿手上,同时,也交在了这个案子上。

或者,也可以说,是交在了‘道义’二字上。

什么是道义呢?

也许便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这种拔刀相助,是一种不计任何后果的豁得出去。

这种勇气,在这些人身上,原本是看不见的,或者可以说是没有机会看到的。

但是现在,这种勇气被李萱儿给激发出来了,而且,一发不可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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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县衙开堂。

最后一次审理王家女一案。

县尊大人惊堂木一拍,几位犯人全部押了上来。

第二百五十二章 最后的审判

前一天下午,整个巴中城百姓都在说。

明日就是王家女案最后一次开堂审理了,究竟县尊大人会怎么判,那些土匪会得到怎么样的惩罚,王家能得到怎样的补偿这些百姓心中的疑问,都要一一解开了。

另外,百姓们最关心的,就是这段日子里的传言:县衙官吏半数通土匪。

这个疑问究竟县尊大人会给出怎样的回应,究竟会不会给回应,究竟有没有从那些被捕的土匪口中撬出点与之相关的东西?

百姓们家家户户,就连在大街上乞讨的乞丐们,这两段日子都很关心这个案子。

饭都吃不饱的乞丐们都会关心的事,可见,王家女一案在整个巴中城甚至附近的州县造成了多么大的影响力。

“开堂了,赶快走赶快”大街上人来人往,还没到县衙的人加快脚步往县衙而去。

县尊大人待人犯一一带上来,一共十四个人犯,除掉怕受刑自杀死掉的那个,上堂的一共有十三个人犯。

这十三个人里,前几个人已经是奄奄一息,跪都跪不住了,身上无数伤,要不是县尊宅心仁厚派郎中给他们上了点金疮药,那他们现在肯定连意识都是模糊的。

当然了。狱卒们都认为县尊大人心太软了,对于这种奸-淫掳掠杀人放火无恶不作,而且还不肯悔改的人,再重的刑罚都是应该的,还上什么金疮药。最好让他们伤口腐烂而死,让他们吃尽苦头。让他们后悔来到这个世上。

连这些见惯了各式各样恶人的狱卒,都觉得这些土匪实在是丧心病狂。可见这些人丧心病狂的程度。

但是县尊大人宅心仁厚,当县尊大人破天荒的要求对这些人施以酷刑后,又破天荒的对这些活不了多久的犯人上药。

狱卒们一方面感慨县尊大人真好,一方面又对这些土匪咬牙切齿。

土匪头子此刻趴在地上双腿早已断了,不可能跪的住。

此刻的他,艰难的转了转头,四下望了望。

县衙上首端坐着的是县尊大人,那张不算老但写满了疲惫的脸他已经很熟悉了。

旁边坐着的,是县丞和主簿。然后再是三班衙役佐官。

这些人,对于他们来说,

都是很厉害的大人物,可是又怎么样呢?还不是命运掌握在他们口中,只要他们现在大声说出县尊与铁头帮的勾结

两边站着的,是握着杀威棒的高大衙役,这些衙役面无表情,站着如塑像。

再往县衙大门望去,是无数百姓们争相拥挤着看向他们。

百姓们看向他们的眼神,是带着恨意的。那是种恨不得把他们生吞活剥了的恨意。

土匪头子转回头,为了维持自己趴着的姿势,不得不把脸贴在地上,他也只能用脸才能保持稳定。双腿断了,两臂断了。

胸前后背,上上下下,没有一处是好的。

土匪头子忽然笑了笑,无声的笑,他的脸隐藏在披散的头发下,无人看见他的笑。

笑,是因为他觉得此时此刻,眼前的这一切都非常的可笑。

在场的所有人,有几个能脱得开干系?

这些三班衙役?他们个个收钱的时候,都高兴的直搓手掌。

明镜高悬匾额下端坐的县尊?县尊收的钱,比县衙里别的人加起来收的还要多!

外面那些百姓呢?

百姓无辜,对,只有百姓是无辜的。这些被蒙在鼓里的百姓,是最可怜的。

“哈哈哈!”土匪头子忽然毫无征兆的放声大笑。

满堂皆是一惊。

“啪!放肆!”县尊一拍惊堂木,喝道:“你这主犯竟然在此发笑,难道你不知自己做下了什么人神共愤的事吗?”

土匪头子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睁开满是血丝的眼,冷笑的看着县尊大人。

县尊大人在这一刹,居然不自觉的避开了土匪头子的目光。厉声道:“今日权且不打你,日后杀头时,你仍是要下十八层地狱!”

县尊大人的仁慈,在这一刻,再次充分的显现了出来。

大胡子应胜,刘状师,封首领,三人站在堂上,互相看看。

只有他们知道,这可怜的土匪头子作为替死鬼,此时此刻心中在想什么,他在笑什么。

土匪头子笑的眼泪都出来了,身为替死鬼的他们,作的恶是不少,但恐怕再多,也没县尊大人做的恶多。

他们都是大当

家的心腹。

在多日之前,王家女一案刚刚开始成为百姓瞩目的焦点时。大当家就找到他们。把事情的利害关系跟他们一五一十的说了。大当家说,这次的替死鬼一个两个肯定不行,至少要十人以上,才能平息百姓的愤怒。

大当家说,你们就是替死鬼。你们用自己的命,保全咱们什么帮。你们死,什么帮生。

你们愿意不愿意,我都不怪你们。你们是我的心腹,我只能把情况跟你们说,我也只能找到你们。

其他人我不能找。我不信他们,就算他们说他们肯做这替死鬼,我也不敢相信。

大当家说,你们若是愿意,没的说,你们在城中的妻儿老小,我活着一天,就会照顾他们一天。你们若不愿意,也没事,咱们还是兄弟,咱们一起面对朝廷的兵马,还跟以前一样。

他问:以前咱们不也面对过很多次朝廷的兵马清剿吗?

大当家说,是,但是这一次肯定不一样,咱们可能会全军覆没,或者死伤惨重。

他又问,那咱们估计要死多少人?

大当家说,保守估计,五百人以上。

他说,那既然如此,死咱们十几个,换五百条命,咱们也算死得其所了。

然后他们就答应了。大当家的没有拍着胸脯说什么,你们放心去死,我保证会让你们家人吃香喝辣的。

大当家也没有留下英雄泪。

大当家只是很平静的对他们说了声谢谢。

说我自从创立了什么帮,到现在,最信任的就是你们。你们这一走,我也不知道我还能相信谁。但我只能这么去要求你们。我知道这样对你们不公平,但我只能这么做,我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但凡有更好的法子,我也不想让你们去送死说到最后,大当家转过身,说了声再见,然后就走了。

之后他们告别的时候,想跟大当家道个别,大当家都拒绝了。让军师来告诉大家一声,下辈子还做兄弟。

然后他们就出发了。

来到半山腰既定好的那个地方,他们就在那等着。等待来抓他们的捕快们的到来。

然后他们就被抓了,然后他们就受尽了酷刑

第二百五十三章 判了

所有罪责全部揽到他们自己头上,王家女是他们抓上山的,王家女在山上是被他们奸-淫玩乐的。王家女最后是他们下山杀的。

一切都是他们做的,跟铁头帮的大当家二当家没有任何关系。当家的们甚至是反对他们这么做的,但是他们仗着自己是帮中的老伙计,没理会当家的意见。

这,便是他们的任务,是他们为铁头帮所做的最后一件事。

土匪头子想着这些,又抬头看了眼县尊。

县尊正在读他们的供词。

某年某月某日,王家女夫妇回娘家探亲,路过城郊,你等遇上,便杀了王家女的夫君,再将王家女掳上山

土匪头子听着县尊念完,忽然又是一阵大笑。他的气息已经很微弱了,但是他的笑声,却让旁边的人忍不住觉得寒意阵阵。

县尊喝道:“有何值得发笑?你是否有冤屈?若有冤屈,尽可说来!”县尊的声音很大,让外面的百姓都听的清清楚楚。

土匪头子与县尊大人对视片刻,道:“小人认罪,小人没有冤屈,小人罪有应得!”

这几句话说出来,县尊大人提起来的心一下子放了下去。方才的他突发奇想,问这一句,是一招非常冒险的棋。若是这些人抵不住,和盘托出,那他这个县尊,就彻底崩了。

但是若这些大当家的心腹之人,能抵住。

那么,落在百姓耳中的那句,可有冤屈,那就在为他的名望添砖加瓦了。

幸好,这些人真是汉子,受这么大酷刑,仍旧不吐露任何,只认罪。

众目睽睽之下,县尊大人道:“来,让他们画押。”

画押之后,县尊又对大胡子应胜道:“你可还有异议?”

“小人没有异议。”大胡子拱手道。

县尊惊堂木一拍,接着道:“我们从他们身上搜到了五百两银子,这些银子,我们准备将其全部用作赔付王家女的金额,你看如何?”

大胡子应胜沉吟片刻,道:“可以。”

五百两银子,对于一个穷人家来说,是几十年才

能辛苦挣到的。而且还是在不吃不喝没有任何开销的情况下,才能攒出来的。

也就是说,这些银子给了王家,就足够他们一家衣食无忧过一辈子了。

王家女一条命,换王家一生无忧,这笔买卖,用不该算的算法来讲,是绝对划得来的。

但人命这东西,从客观上来讲,是无价的。

尤其是在大宋,在大宋人眼中,大宋富甲天下,大宋人的命,本来就是非常有价值的。

但是再富足的国家,也有穷人,对穷人来讲,能过活的银子,那就是命。

但是幸好大胡子应胜明确告诉他们,不管县衙给你们多少银子,都不要理他们,他们能给你几个钱?他们能有我有钱?我是安康城的首富你们不知道?

所以这也是王家老夫妻二人一直没有露面的真正原因。因为他们这个表兄有钱,表兄让他们不必出面,他们一切都听表兄的。

毕竟表兄最有钱。

县尊大人道:“好,那就请应胜代替王家父母签字画押。”

大胡子应胜接过结案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然后点点头,签字画押。

之后,除了刘大状师是秀才身份不用跪之外,封首领和应胜都跪下磕头,应胜道:“多谢大人替我家侄女伸冤。侄女如今在九泉之下看到此情此景,定然也是很高兴的。多谢大人!”

县尊大人惊堂木一拍,道:“判,罪犯们全部判斩立决,下个月十五在菜市口斩首……”

百姓们听了这个判决,顿时欢呼雀跃。

大声拍手称道,对于县尊大人所言甚是满意。

对于这个判决,百姓们非常满意。

“这些恶人统统杀头,那是再好不过的事了。”

“这些恶人,不仅应该杀头,还应该让他们把刑部的刑具全部尝一遍,然后再杀。”

“县尊大人果然是个大大的好官!”

“是啊,虽然铁头帮这么狡猾,但刑部居然一次抓了这么多土匪,居然还没动用兵马,县尊大人太厉害了!”

在百姓的颂扬声中,县尊大人走下堂,来到县衙门口,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几乎是全城百姓

聚集于此。

“诸位稍安勿躁。”

县尊大人中气十足的道,抬手稍稍往下压了压。

百姓们听话的静下来。县尊道:“诸位,王家女一案,已完结,希望到时候菜市口斩首时,你们都能来看一看。恶人,理应受到惩处,而受了伤害的王家女,也理应得到赔偿。虽然无论怎么赔偿,多少银子的赔偿,多少次的杀头,都无法挽回她的性命,但是,赔偿,惩罚,我们一定要做,做的目的是让将来不再发生这样的事!”

百姓们适时的鼓起掌来。

县尊大人满脸沉痛的让百姓鼓了会掌,然后才继续道:“王家女的案子是结了,但我们县衙要做的最重要的事,才刚刚开始。本官要告诉大家一个消息,本官已经上书朝廷,请求发兵,将对铁头帮进行清剿。”

百姓们登时再次欢呼雀跃,当然,还有不可或缺的雷鸣般的掌声。

县尊大人又等待片刻,才继续道:“具体的细节,为了保密,本官不能透露太多,但本官今天可以向大家保证,这一次,我们定要剿灭铁头帮,否则,本官宁愿丢了这顶乌纱帽!”

百姓们当场就被彻底镇住了。

这天下的官,成千上万。

但是,有几个官员敢对百姓说,这事儿我要是办不了,我就不要这顶乌纱了?

这种魄力和胆识,和责任心,简直就是万里挑一啊。

此时此刻,很多百姓已经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我们何德何能,能遇上这样的一个县令?我们这些平头百姓,真是上辈子积了德啊!

县尊敛去沉痛的表情,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坚定。县尊坚定的看着百姓,扔下今天最后一番话:“我这个县令,承蒙大家信任做了这么多年,功绩没多少,既然如此,我想替大家做些有用的真真正正的好事,所以这一次,不灭铁头帮,这县令,我也就不必继续做了!”

第二百五十四章 准备好了吗

“不剿灭铁头帮就丢了这顶乌纱帽?”李萱儿惊诧不已。

身边封首领等人也是措手不及。

做官的,哪有这样办事的?这不是把自己的后路都断了吗?在如此多的百姓面前许下承诺,要是办不到,你还好意思厚着脸皮坐在县尊的位子上?

难道到时候真的自劾辞职?

刘大状师道:“李姑娘,县尊这一招,在下真的看不明白了。难道他真的要把铁头帮灭了?这风险可太大了啊,先不说县衙能不能做到,一旦县衙真这么做了,铁头帮一定会反击,若是把县尊通土匪的事给捅出来,县尊大人根本就没有丝毫反抗的机会啊!”

封首领点头道:“没错。以县尊和铁头帮休戚相关的关系,和这么多年的交易,根本就是脱不开身的。县尊这是急了、疯了?”

李萱儿若有所思,片刻后,道:“先不管,等那些土匪处决之后,咱们就开始告状吧,按照原计划!”

众人听了这话都是精神一振。

这,才是他们真正战斗的开始。

在众百姓的众目睽睽之下,状告县尊大人通土匪!

这就是直接与县尊大人杠上了。

然后他们将要面对怎样的后果,就是他们无法预料的了。

以县尊大人在巴中城的势力,就算是请到一两个修行者来杀他们,也是意料之中的。

不过,就像李萱儿说的,既然你们决定了,咱们就不回头了。

生死祸福,我之前三番五次都跟你们说过了,你们决定了的,就无法回头了!

“回什么头?咱哥几个堂堂男儿,难道能让东家一个女人去面对危险?那咱们都得把下面这东西砍了去!”

酒桌上,封山,刘大明,大胡子应胜,光头于厚。一人面前摆着一坛酒,一个海碗。

没有东家在,他们在一起说话自在很多。

三碗酒下肚后,江湖气最重的封首领洒然说道。

众人纷纷点头,刘大明道:“封兄说话向来粗糙,我向来反对,但这句话我赞

同。李姑娘巾帼不让须眉,咱们这些须眉也该有个须眉样。就算是死,也应该咱们先死!”

大胡子应胜则道:“我这辈子,跟于厚一起长大,一起学武,一起做生意。这几十年来,我们本以为我们已经经历了人生上的太多之事,我们以为我们已经见识到了这世上大多数事。但这次,通过这些事,我们才明白。这段日子里,我们经历的事,我们才仿佛像个人一般活着在,而不只是个会喘气会吃喝拉撒的,跟动物没什么区别的人!”

光头于厚接过话头道:“对!所以我们就算是死在这里,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叫早上”

“朝闻道,夕死可矣!”刘大状师道。

“没错!就是朝闻道,夕死可矣!”

“来,为了夕死可矣干杯!”

众人举起海碗,灌下不知道是第几碗的酒!

封首领是陈乐天和秦铁牛的心腹,他得先死,所以他当然义无反顾。

刘大明是胸有锦绣,有追求的读书人,所以他死,是为了心中理想,而义无反顾。

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一是为了师父而死,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为了才闻到的道而死。

作为商人,逐利是过去几十年来他们一直在做的唯一在做的事。

但是这一次,他们见识到了以前从没见过的事。

附近几个州县中,最为得民心的县尊。

百姓口中极为两袖清风的巴中城县尊,竟然与为祸多年的铁头帮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可以说,铁头帮就是县尊扶植起来的。就是县尊养的一头每年都能给自己送来猎物的猛虎。

多少百姓的性命,财富,被铁头帮掳掠去,然后将其中的一部分给了县尊。

这完全颠覆了大胡子应胜和光头于厚对于官府的看法。

但是现在,他们决定改变。

所以,对他俩来说,这条命,就算是交待在这里,也够本了。

他们享受过富贵,享受过邻里亲戚的仰望,最后又能死于道,作为一个商人,还有什么不

满足的?

够本了够本了,绝对够本了!

喝到深更半夜,四人都已喝的东倒西歪了。互相搀扶着上楼,各自进入自己的屋中。

刘状师往自己桌上一坐,喝了四五杯茶,渐渐有些清醒了。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玉佩。

玉佩看起来并不是多么名贵的玉,上面的雕花也不甚精致。刘状师轻轻摩挲着这块玉,若有所思。

“老师,如果这次我挺不过来,我也不后悔啊!”他喃喃道。

这块玉是已经早就过世的老师,在多年前临终时送给他的。

老师病危之际,将玉佩递到他的手中,道:“大明,这块玉是我的老师给我的,我现在把它送给你。大明,你是个好孩子,是个好学生。我相信,将来不管你做什么,你都不会忘记自己的初衷。这也是我看重你的地方。但我要告诉你,在可能的情况下,保住自己的命。只要命在,就不愁没机会做个好人!”

但是今天,刘大明违背了老师了叮嘱。圣人说,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但现在的他,心甘情愿站在危墙下了。

这危墙下,总要有人站。

圣人言,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圣人也说过,君子有所为。

在可以的情况下,不必过于较真,该惜命的时候还是要惜命的。

但,在该出手时一定要出手。

对于刘大明来讲,这个案件,就是他此生必须要站的危墙。

这个可以说是他自己主动揽到身上的坎,如果能踏过去,那今后的他,就会是一个完全不一样的刘大明。

作为一个读书人。

这就是他最真实的想法。

生死都不是大事,书上所言的道,才是大事啊。

喝了几杯茶,刘大状师轻轻吐了口气,然后上床睡觉。

这一夜,他睡得很好,前所未有的好。

尽管即将面对怎么样的危险境地,现在的他并不知道。

但做出这个不惜命的决定,却让他的内心无比光明磊落。

第二百五十五章 县尊山下作秀

县尊大人领着十几个护卫,在郊外铁头山脚下查看。

盘踞在山上的铁头帮,如果此刻得到消息,冲下来一队人马,立刻就能将县尊一行杀得干干净净。

身边的小吏们不停的在旁边叨扰:“大人,此地太危险了,在这个关键时候,您可不能以身犯险啊!咱们巴中城百姓不能容许您有丝毫闪失啊,大人!”

“都别废话了!”县尊实在是听的烦了,呵斥道。而后继续查看地形,非常认真的样子。

旁边的人都是皱眉担忧,但心中却都涌起了对县尊大人无比的佩服。

之前才放话,不剿灭铁头帮,我自去乌纱帽。

紧接着这就敢来铁头帮的老巢底下转悠,

这种胆魄,别的文官哪有?

也得亏是咱们蜀地的官员才有这种胆识。

咱们蜀侯选拔的官,就是跟别地的官不一样。

人们总说咱们蜀地人不够努力奋进,事实上绝非如此啊,但看咱们县尊大人,就知道了。咱们蜀人,向来都是非常勤快非常有能力的。

县尊大人低着头走着,时而弯腰时而抬头仰望山峰。

走了两刻钟,县尊指着地上的一个马蹄印道:“你们知道这马蹄印是从哪来的吗?”

“定然是山上贼人下山骑马留下来的。”旁边一个小吏道。

县尊冷笑道:“叫你们平时多学学,跟着咱们县衙捕快多学点,你们总是懒惰不愿意去学,得了空要么就是赌钱,要么就是逛窑子。真办起事来,一个个都是废物!这是咱们来往百姓所骑蜀地特有马种的蹄印!山上盗贼的马都是外地的,他们不敢到咱们巴中城的马市来买马,都是从外地买。”

“啊?大人真是太厉害了,从马蹄就能分辨是什么马!小人佩服佩服!”小吏适时的拍马屁。

县尊抬头,手搭凉棚,看向山峰,又道:“从此地上山,骑马是不行了,太陡峭了,只能步行。我们转到现在,就此地是最适合上山的。我们一旦要

进攻,此地为最佳。”

小吏道:“大人,那咱们在这里做个记号,到时候兵马齐整,就从这里上去!定能杀的铁头帮屁滚尿流。”

县尊蔑视的看了眼小吏,道:“所以说你们都是废物,你们心里还不服。咱们能看出来此地最适合上山,那你们认为,难道铁头帮的人会不知道?他们肯定比我们要更加了解哪里最好上人,他们定然已经在上面早就做好了各种准备,咱们若是从这上去,九成九是一头撞在刀刃上。”

旁边众人顿时醒悟过来,当然对县尊大人又是一番溜须拍马。

身为一县之尊,下属溜须拍马是再正常不过的了,可以说,县尊大人早就听惯了。但无论任何人,对于好听的话,都是没有抗拒力的。就算面上不表现出来,心里也是在悄悄满足的。

就像现在的县尊。

心里明明很清楚,下属们低劣至极的溜须拍马。但还是无法控制的觉得听来耳朵很受用。

日中时分,众人本以为跑了一上午,定然是要回衙门的。但是没想到县尊大人却就地坐了下来,然后吩咐两人去城中买点熟食来吃。

两个小吏屁颠的去买吃的了。

县尊大人在地上坐了会,又站起来,拍拍屁股上的灰尘道:“今日幸好没穿官服,否则坐都不敢坐。”

旁边的小吏道:“像大人这样一心为百姓不辞辛劳的人,真是难得啊。”

县尊不理会小吏的拍马,低头看看自己身上的便装。忽然想起那身在衙门里的官服。虽然他的任免,是蜀侯任免的,但所有蜀地的官服,包括蜀侯的侯爷服裳,都是大宋礼部定制的。

用蜀地明白人的话来说,大宋要的是名分,你们可以自己治理自己,你们选拔官吏的权利都在蜀侯自己手里。但你们穿的衣裳,你们出行的仪仗,都必须要由大宋官家来确定。这是不能有丝毫动摇的规矩。

其实事实上,蜀地百姓从几百年前时,就打心里把蜀人跟宋人当做一家了。

那时候两国好的没有区别,过两国边

境时,就跟在自家两城间来往没什么区别。

这世上的一切,都抵挡不住时间的洪流。

如此几百年下来,蜀人自己心中跟宋人的区别已经没有了。

所以后来西蜀的彻底灭亡,蜀国变成蜀州,一切官制规矩都变成大宋的规矩,才能那么顺利的没有阻力的实行。

过了没一会儿,两个小吏买回了一大堆熟食来。

多数都是卤菜,还有不少馒头烧饼,当然,也有酒。

当然是先奉给县尊大人。

县尊拍开坛泥,然后在众人疑惑地目光下居然从怀里摸出个小酒杯。旁边机警的小吏立刻端起酒坛给县尊大人满上。

县尊大人端着酒杯,在地上顿了两顿,然后一口干掉,笑道:“你们有带能盛酒的器具就也喝点,没带的就算了。”

众人哪会随身带酒杯,不过有几个小吏倒是带了水壶,此刻都把水壶里的水倒了,一人倒了点酒。

卤鸭卤鹅咸拼,蜀地的酒,蜀地的烧饼馍馍。众人在县尊大人的带领下,虽然是头一回在郊外吃午饭,但却吃得别有一番好味道。

县尊喝口酒,道:“诸位,你们想想,咱们现在就是这铁头山上的土匪。随意的席地而坐,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这种自由与惬意,岂非是难得的一种快活?”

众人不知该如何接话,都嗯嗯敷衍。

县尊又道:“这就是他们作为土匪,唯一比我们这些当官做吏好的地方。”

机警的小吏道:“大人,小的觉得您说的不对。”

县尊看看小吏,示意他继续说。

小吏嘿嘿笑道:“别人我不知道,反正小人就经常跟三五好友,在沐日的时候去郊外喝酒吃肉,也很惬意的呀。大人您说土匪们惬意,他们惬意啥?他们喝酒吹牛,都得留着只耳朵听咱们官府有没有去抓他们,他们晚上睡觉做梦都在躲咱们官府的抓捕”

第二百五十六章 帮中开会

县尊那边作着秀。

而这边,封山、刘状师、应胜、于厚,已经将自己的关系动用到了极致。

竭尽所能的去了解县太爷究竟在做什么,究竟想做什么。

结果他们得到的消息令他们一时间摸不着头脑。

县尊大人在对老百姓宣称过不灭铁头帮就自去乌纱帽后,便开始了进攻铁头帮的准备。

亲自查看地形,亲自登门拜访都指挥使,亲自去城中德高望重者家中拜访

这种种行为无不昭示着,县尊大人难道是真的要把铁头帮灭了?

众人面面相觑。

封山挠头道:“县尊大人这玩的是哪一招?”

刘状师道:“难道已经决定断腕保命了?”又摇摇头道:“铁头帮不可能就这样坐以待毙的,县尊大人若真要灭了铁头帮,那他们一定会首先发难,把一切都给抖落出来”

李萱儿抱着臂,修长有力的双腿缓缓踱着,道:“从咱们的角度来看,县尊大人面对眼下这个局势,想要很好的破局,是非常困难的。但,任何看起来的死局,都是有方法的,这是乐天哥哥告诉我的。他说,人生如棋,但人生与棋又不是完全一样的。人生的变数是比棋局更多的。只要你去想,就一定能想到破局的好法子。”

“东家所言甚是,但眼下,县尊大人的行为,真让我们想不明白他的真正想法!”封山皱着眉头。

众人商量了片刻,还是不得其果。最后散会,明日再议。

王家女的案子结束了,但真正的战争才刚刚开始。与铁头帮,与巴中城所有拿黑心钱的官吏的战斗,才刚开始。

唯一令人有着些许欣慰的,是县衙和铁头帮并不知道,这一切都是李萱儿一行人在后面操作。所有说,他们到目前为止,都还是安全的。

不过这种安全,其实说到底是一种酝酿,酝酿着之后更为激烈的危险。

但对他们来说,他们已经想好

了、决定了,不管将要面对怎样的危险,甚至丢掉性命,他们也在所不惜。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虽死无憾,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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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帮。

藏在山中的老巢。

此刻,在聚义厅中,铁头帮的大小头领们正在开会。

大当家二当家军师。还有**位或德高望重或武艺高强的首领。

除了大当家和军师,还有向来对于帮中事务漠不关心的二当家,其他众人的脸色都不太好。

“大当家的,不是我倚老卖老,这次,县衙恐怕要动真格了。我知道一切都是机密,县衙里到底哪些人是被我们买通的,我无从得知。但是,除非咱们能买通县尊,否则咱们这关很难过!”一个六十多岁,虽然头发已花白,但精神矍铄,仍旧非常有力的手臂挥舞着道。

另一个四十岁出头的男子也站起来,先拱手然后道:“大当家的,您一定要重视起这个问题来啊,咱们看您这几天似乎根本没把这事放在心上,城中百姓都传疯了,说县尊大人亲口说,不剿灭咱们铁头帮,他自去乌纱帽啊!可见此次县尊定然是要下大力气来剿灭咱们了。”

大当家听众人的意见发表的差不多了,才悠悠开口道:“我与诸位的心情一样,在这个时候心中也是有些担忧。咱们铁头帮在这座山中已经待了十几年,承蒙兄弟们看得起,让我做了这么多年的大当家。我呢,勉强也能算没辜负大家的期望,把帮里上上下下打理的还算过得去。这次,咱们面对的危机,是前所未有的。大家担心,我也担心,但是我想请诸位放心,作为帮主,我义不容辞,会竭尽所能的去带领大家度过这次危机”

“大当家的这话说了跟没说一样”年轻的二当家忽然开口道,这是他今天这次会议上第一次开口,之前一直都是沉默不语。二当家白皙的脸上带着一种病态的苍白,浓重的黑眼圈,猩红的嘴唇,无不昭示着纵欲过度的生活。事实上,在帮众眼中,二当家自从

莫名其妙的来到铁头帮,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被大当家提拔为二当家后,至今为止,他做的最多的事,就是玩女人。

似乎在二当家的生命里,只有一件事有意义,那就是女人。

帮中上上下下无数次的提意见,但大当家依旧不管不问。仍旧放任这有名无实的二当家如此放纵。

从山下掳女人上山玩弄。

玩的厌了就杀掉。

然后继续下山掳。

就是因为二当家,曾经一直标榜只要钱不图财不图色的宗旨,再也难以说得出口了。

二当家方才这句话,说的真是胆子很大

但是大当家却并没有显得很生气,而是平静的道:“二当家,我话还没说完,你先别急着反对我。”

军师道:“二当家,这是很重要的会议,你注意点。”

二当家撇撇嘴,毫不真诚很随意的拱拱手道:“抱歉,小弟多有得罪,还望大当家海涵。”

大当家摆手道:“无妨无妨,二弟向来快人快语,咱们大家都知道。”喝口茶,继续道:“我已经派任下山去查了,时刻紧盯县衙的动静。诸位放心,就算县衙这次倾巢而出,再加上都指挥使大人的兵马,立刻就上山来,我也能提前得到消息,带领大家避开。之前官兵围剿过多次,哪次他们真的让我们大伤元气了?无非是丢几条命,然后再也摸不着我们的踪迹而已!”

众人听大当家这么说,再回头一想,发现的确如此。

这十几年来,官府发动了不下于十次的剿灭行动。有县衙的衙役,有巴中城的都指挥使司兵马。

但从来都没有对铁头帮造成过什么大的威胁。

最危险的一次,也不过是被杀被俘了十几个无足轻重的帮众而已。

一个老伙计道:“大当家,您这么说,难道是在县衙里有可靠的人?”

大当家笑笑道:“大家难道信不过我吗?”。

第二百五十七章 接着开会

老伙计拱手道:“是老哥话多了,大当家见谅。”

另个中年男子道:“大当家,既然您胸有成竹,那兄弟就不说什么了。其实咱们也都是担心帮里,这么多年的心血,总不想一朝败亡。不管对于谁来说,只要是心中把帮会放在心上,担心就是正常的。大当家的您应该能理解。”

“是啊是啊”众人纷纷附和。

军师稍稍用力拍了拍桌子,道:“诸位知道便好,我希望诸位不要总是怀疑大当家的。你们看看别的山头上的人,哪个帮派的大当家像咱们帮主这样好说话,哪个帮派的人敢质疑帮主,都把你们惯坏了。”

众人一时鸦雀无声,惭愧的很。不可否认,军师说的没错。像他们这样的,在别的帮派恐怕早就被当家的砍了了事。

大当家笑道:“军师,你这话过分了啊。这座山上,帮派林立,当年咱们刚刚上山的时候,山上至少有二十个帮派,咱们起初可以说是众帮派中最弱的一个。但是,咱们短短几年内就做到了最大,吞并了十几个帮派。为什么?大家可以说一说。”

老伙计道:“当然是咱们兄弟个个骁勇善战,打起仗来咱们的人气势大,打他们那些乌合之众如屠猪宰狗般。”

“你还会用屠猪宰狗这个成语?”二当家忽然道。

众人忽视二当家不合气氛的话,另个中年男子道:“老邢说的有道理,但也不全对。我认为,咱们之所以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崛起,是大当家的领导有方,俗话说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咱们大当家的会指挥安排,咱们才能每战必胜,才能把那些弱帮派吞并掉。”

“我觉得是咱们会跟县衙搞关系。”

“我觉得是军师计谋深不可测。”

众人七嘴八舌,各说各的想法,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也没顾忌。

大当家待众人说的差不多了,才开口道:“诸位说的都是原因,但你们说的这所有一切,都是建立在什么上面?”目光扫过众人迷茫的脸:“就是方才军师说的,我不因为你们说了句什么,

就把你们砍了啊!如果我跟现在仅存的那几个帮派的大当家一样,对属下一言不合就是打杀,咱们兄弟们还能这么齐心吗?如果你们忠心耿耿的跟我提意见,我却因为你们触犯了我的威仪就杀了你们,那你们在我面前还敢提意见吗?那么,我还能发现自己哪些地方做的不好吗?如果我一直觉得自己做的一切都是对的,那咱们帮还能长久吗?”

众人听的不住点头,最后互相望望,对于大当家所言,深以为然。

虽然他们不太理解大当家说的全部意思,但大致意思他们是懂了。

就像皇帝需要听大臣言,兼听则明偏信则暗。容不得别人提意见的皇帝,终究是要亡国的。这个道理,人人都懂。但真正能做到的只是少数。

大当家继续道:“所以让你们说话,是应该的。对我对咱们帮会,都有着无数的好处。”

会议结束后,大家咂摸着大当家说的几番话,众人都觉得学到了很多东西。

大当家果然是大当家,这样的见识与胸怀,只有做大当家、唯有做大当家,必须做大当家。

“这人跟人呐,从生下来就是不一样的。有些人天生就是人才,好比大当家,有些人呢,天生就是蠢材,好比二当家的。”

“哈哈,没错。”

“太对了。”

众人哈哈大笑,心中大定。

之前当他们听到县尊大人在王家女判决后,对百姓们说的那句不灭铁头帮自去乌纱帽。他们都吓坏了。

他们毕竟是土匪,是不容于官府的黑恶势力。他们有时候会觉得,要不是他们得天独厚在西蜀,在这个独立政权下,恐怕早就被官府给灭了。

因为西蜀地的官员,都是蜀侯的侯府选拔的。这些官员基本上不像朝廷选拔的官员,需要各种考核。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压力的巴中县尊才一直没有下大功夫治理他们。

若是搁到别的地方,地方上的县衙县尊县丞等官,为了自己的政绩,肯定会想方设法铲除他们。自己的管辖下,有着这么一股让百姓不安稳的土匪势力,

恐怕做不到三年的官,就要被贬谪甚至罢官了。

这次的王家女一案,在百姓里又产生了巨大的影响,而且,不知从哪传出去的风声,说他们帮派与县衙很多官吏都有勾结,更是让百姓恨的咬牙切齿。

他们知道,在这种情况下,县衙想办法把他们给收拾了,也是情理之中的事,否则,县衙若再不行动,那百姓恐怕就要去京城告御状了。

到时候朝廷治巴中县令一个玩忽职守,再治蜀侯一个御下不严,那麻烦可就大了。

所以对于这次即将到来的暴风雨,他们都很忧心。

但是经过这次会议,大当家所说的,所表现出来的成竹在胸,彻底打消了他们心中的疑虑。

打击最后肯定是要来的,但是,他们相信,在大当家的领导下,铁头帮最后一定能安然度过这次劫难。

这是经验。

会议厅里只剩下大当家、军师、二当家。

二当家说:“大当家的,县尊大人这次是否要放弃我们?”

军师道:“你是县尊大人派来的,难道你不清楚县尊大人的心思?”

二当家道:“我不知道,我与你们休戚与共,你们或被擒被杀,我也逃脱不了。”

军师道:“恐非如此吧!”

大当家抬起手:“军师!”随即对二当家道:“我相信你。虽然你一直以来总是扮演个搅屎棍的角色,但这点我还是信的。县尊大人若要放弃铁头帮,没一个人能逃得掉。”

二当家眼中闪过一道平时绝少见的精光,道:“你们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说罢,站起来,走了出去。

军师冷笑道:“若是县尊真的决定放弃我们,我们就先杀了他祭旗。”

大当家皱起眉头道:“还没到那一步。”其实大当家先前所表现出来的,根本就不是他内心真实的情况。

他已经开始摸不准县尊的想法,但是他必须要安抚好帮众,那些前辈老人,必须让他们觉得没事,下面的帮众才不会整个受影响。

第二百五十八章 你们大爷的

春天的脚步渐渐近了。

雨水这天,蜀地安康城下起了雨。

陈乐天只身一人从东城门外走来。

没有人知道,这位看起来并不如何显眼的男子,就是如今青天阁新一届学子中的翘楚陈乐天。如果大家知道此人就是陈乐天,定然是要上来看一看的,就算不敢与其说话,沾染一下人杰的气息也是好的。

陈乐天这一路都是走来的。

送走李萱儿后,他心中的挂念就没有停止过。之后又接到李萱儿写来的信,信中所言,让他不禁背脊发凉。

那是自行治理的蜀地啊!

那里的官匪勾结,可是整个大宋,除了偏僻云贵地之外,最多的地方。

读再多圣贤书的士子官员,到那里去上任,三五个月,就会被当地小吏给带坏了。

当官的再清廉,没用。手底下的小吏才是真正做事的人。政令下去后,小吏们有无数种变通的法子。

这种情况下,官员只有两条路走。一是同流合污,跟着一起捞钱,二就是调任他地。

能寻到关系调走的人,自不用多说。但是更多的是寻不到关系掉不走的人,那么,就只有辞官了。

更可怕的是,没有辞官,又不想同流合污的,就缩起了头,当起了空头官,任由下面的人鱼肉百姓。

当然了,在大宋官吏整体清明的情况下,真正如何鱼肉百姓,那是任谁也不敢做的太过分的。

但是,欺上瞒下从中捞取钱财的官吏,则不可避免的有很多很多。

基于这些考虑,陈乐天觉得李萱儿太冒失了。

只是路过而已,何必趟这浑水?

这其中的水到底有多深,就算是自己,恐怕也得好好想想一番然后才做是否插一脚的决定。

但是萱儿?哪来的如此强烈的责任感?

“萱儿啊萱儿,为夫平时对你真是疏于管教了啊!”陈乐天从汴京城出发前一夜,躺在床上,不禁如此叹道。

然后他就启程上路了。

一路往西而来。

到达安康城,陈

乐天找到在此地安插的专门传递李萱儿信息的人。

在汴京与西蜀之间,秦铁牛安插了十几个人来回传递消息。这一套消息班子与李萱儿的护卫班子是两套互相监督的人。

两套班子都能派人回来送消息。

不管是哪个班子出了问题,另一套班子都仍旧能正常运行。

用陈乐天的话来说就是,这哪是保护一个普通人,这是保护大人物啊。

秦铁牛郑重的说,家宅后院的安全保障了,你在外面做事才能放的开手。

陈乐天则笑说,都是你的功劳,回头带你去燕归巢玩。

秦铁牛转过身,喃喃嘀咕,你带我去燕归巢玩?我去过燕归巢十几次了,你恐怕一次都没去过吧?你知道头牌叫什么吗?头牌那颗最惹人爱的痣在鼻子上还是下巴上吗?

春雨中,陈乐天没有撑伞,很享受走在雨中的感觉。

细雨打在脸上,有种微凉但很清爽的感觉。他忽然忆起去年的春雨中,他跟袍泽们正在山林野地里负重八十斤穿行。

所有校尉所有伍长所有前锋营将士,人人都是一边走一边怨声载道。

而大将军则骑着马跟在他们后面。

“我说你们一个个的,昨晚不都睡得挺香吗?”大将军如是说。

其实昨晚他们只在沼泽地里睡了一个时辰,就被大将军派人一人一脚给踹醒了,然后继续背起沉重的包袱前行。

六个时辰后。

“大将军,我有话说。”在众袍泽眼神的示意和哀求下,请求休息的担子终究还得落在陈乐天的肩上,于是陈乐天大声道。

几丈外骑着贵重宝马的大将军冷冷看了眼陈乐天,道:“有屁快放。”

陈乐天一边艰难迈着已经快累的麻木的双腿,一边道:“卑职有个疑问,为何不让全军将士都跟咱们前锋营和伍长校尉一样,一起训练?”

“那样会让你们这些废物在其中摸鱼划水,而我却无法发觉。”大将军如此道。

“如果我有一种法子,可以让所有将士加入训练,而且训练成果是可以监督评判的,那么

请问大将军,这个法子您能接受吗?”陈乐天忽然从泥地里站直腰,大声道。

大将军立刻勒马,跳下马来,往陈乐天走去,同时微微抬手,示意全军就地休息。

众校尉伍长早就盼着大将军这个手势,眼睛都快盼瞎了,一见到大将军这个手势,众人全部就近找个干的地方,屁股往地上一瘫。有些人甚至直接就躺下呼呼大睡了。

大将军走到陈乐天跟前,道:“说。”

陈乐天先行军礼,然后道:“是。卑职的想法是这样的”

然后这一说,就是一个时辰。

大将军听的津津有味,陈乐天说的口干舌燥。

说着说着,趁着说完一大段后,大将军在思考咀嚼的空当,陈乐天就开始打瞌睡了,实在是太困了,昨夜只睡一个时辰,然后又跋山涉水的行了六个时辰,他实在是困得要命了。

“好,众将士准备!”一刻钟后,大将军猛然喝道。

众将士立刻以极快的速度恢复到如弓弦张开的状态。一个时辰的宝贵休息时间,对他们来说,好似久旱逢甘霖啊。

但是还在睡梦中的陈乐天,只睡了一刻钟而已,而且还是建立在绞尽脑汁运转脑袋的说了一个时辰的基础上。所以他并没有被喊醒。

然后大将军踹了他一脚,他才茫然的睁开眼:“怎么了?方才卑职所言”

“回头再细说,准备了。”大将军罕见的没有骂他。

但是陈乐天在心中,已把大将军骂成了酷吏。

大将军一声令下,继续行军。

陈乐天再次背起沉重的包袱,与众人一起往前。

众将士用眼神向他表达感激,他则朝着袍泽们比了个朝下的大拇指。心中非常不爽:你们他娘的睡得跟猪一样,睡了一个时辰,老子我只能睡一刻钟,凭什么?还是老子给你们争取的一个时辰呢!

“小陈,你的情咱们都记着呢,回头好好补你,快走快走,大将军跟上来了”旁边一个年纪大些的袍泽安慰道。

但是陈乐天只回了句‘操你们大爷!’

第二百五十九章 萱儿我来了

军中的日子,虽然很累很苦,但陈乐天很喜欢那种日子。充实的令人想想就觉得热血沸腾。

年轻的人们啊,如果你们不流血不流汗,那你们的年轻就白白浪费了呀。

这是大宋军伍,无论北军南军还是藩王军中,流传最为广的一句话。

这句话的出处大家已经找不到了,但其实是陈乐天说的。确切的说,是陈乐天在他的宝贝来信里看到的,他觉得这话说的很对,于是他就告诉了身边的袍泽兄弟。然后一如这世上一切好的东西一样,一传十十传百百而千千而万,最后就成了大宋军中的歌谣。

如今,他离开军伍已经半年了。

往日那辛苦的日子不再有,取而代之的,是现在说闲也闲说忙也忙的他,除了青天阁的课,剩下来的时间他可以自由安排。他想休息就休息。

但是呢,他并没有休息。除了陪李萱儿的时候,其余时间,他可以拍着胸脯说,没有浪费一刻时间。

这也是大将军在他回京前叮嘱过他的。“无论在哪,都要记着,不要浪费光阴,只要做到,每天晚上睡前摸着自己的良心问自己今天有没有浪费光阴,答案是没有,那就可以了。”

他每天晚上都会这么问自己,答案当然是没有浪费。

直到他离京往西蜀而来。

这段日子,他就很闲了。

每天走走看看,西来的风景都很不错。

蓝天白云绿树成荫,山水如画春意渐来。

一路上他一直紧绷的心也放松了不少。

秦铁牛是赞同他此行的,说别总给自己太大压力,要学会放松,劳逸结合。

他也赞同。

安康城的人并不多,所以城里的酒肆茶馆客栈自然也不多。跟汴京城到处都是吃喝玩乐的建筑布局,当然是千差万别的。

但陈乐天在进入安康城后,所感受到的另一种氛围,也是不错的。

人多的城,有人多的好处和风采,人少的城,有人少的好处和风采。

可以

这么说。汴京繁华,安康安稳。前者浮华如梦,让人目眩神迷,后者安稳平凡,淡淡一生。

谁也不能说谁比谁高明,谁也不能瞧不起谁。

陈乐天随缘找了家酒肆,在临窗的位子上坐下来,要了壶酒一碟牛肉,边吃边喝,边看街上的行人。

行人并不多。安康城是西蜀通往中原的要道,所以大街上的巡街的军卒不少,甚至比行人还要多。

陈乐天看到熟悉的军卒,不禁嘴角扯出一抹笑意。这些军卒应该是南军的,战力不差,但很低调。

以前在军伍的时候,他就问过大将军,如何像南军那样,在保持强大战力的情况下,仍旧可以如此低调,将领如何去管控将士们,让他们不骄傲。

大将军说,首先,南军战力的强大,根本上来说,只是理论上的。南军并没有参加完成过真正重大的战役,跟北军不同。

北军是无法低调,因为总打胜仗的军团,你让军卒们低调,凭什么?军卒们也不可能做到。

所以客观上来说,南军的低调,是建立在他没有大胜利的前提下。

平时训练的再好,没真正啃过硬骨头,那都根本算不上精兵。

你要说一对一或者千人对千人,南军与北军的较量,可能难分胜负。

但,真对上硬骨头,对上敌人,那局势和兵士的心理是有天壤之别的。

陈乐天问:也就是说,南军的强大,只能算是一种伪强大。

大将军点头:没错。自己练的再强大,没真正战斗过是不能说强大的。

大将军对于问题看得深刻透彻,自然是他陈乐天难以企及的。

此时,在安康城看到南军军卒。陈乐天除了觉得亲切外,不自觉的会起那么点与之争的念头。

目光在巡街军卒的身上停留片刻。眼神以他自己并不知道的变化,从平静到凛冽,从温润到肃杀。

巡街为首的军卒像是感应到什么,没来由的,忽然转过头,看向酒肆窗户里的陈乐天。

四目相对的

一刻,南北两个军卒,各自的眼神都变得冷寂,就如同杀多了人的人,看着地上的一具尸体。

但这样的眼神只保持了一瞬,陈乐天首先咧嘴而笑,朝着街上的为首军卒挥挥手,像个老朋友一样。

而那个军卒首领也心领神会的笑了笑。他似乎也看出了陈乐天的身份。

两个军伍悍卒,一眼看去,都知道了彼此的身份。

悍卒对悍卒的了解,只需要一眼便足够了。

走的离客栈远了,军卒首领嘀咕道:安康城里来了个这样的行伍中人,难道是来南军报道的?

“老大你说什么?”旁边的军卒没听清。

首领摆摆手,道:“没事。你们最近有没有听说咱们营要添新人?”

军卒想想道:“没有啊,自从去年从京城来那两个官宦子弟被咱们给打跑了后,至今没来新人,也没听咱们校尉说有新人要来啊”

首领吸口气道:“但愿如此,不过,那人若是来咱们南军的,那咱们就有的玩了。”

“什么意思啊老大?”军卒一头雾水。

首领笑笑道:“没事,咱们南军向来就喜欢来些厉害的人,别净塞些富贵子弟,没用。”

而这边的陈乐天,喝口酒,忽的笑了笑,喃喃道:“大将军,您说南军是纸老虎,我看,恐怕并非如此啊”

说着,又喝了一杯酒。

安康城这家客栈里的酒,味道一般,跟汴京城的酒没得比,当然,价格也比汴京城便宜很多。

但是对陈乐天来讲,酒这种东西,多好多坏在他这区别不大。

一文钱一壶酒跟一百两一壶的酒,他都喝。只要气氛对了,都行。

此时此刻,在他人生中少有的闲适里,在远离家乡京城的西蜀安康城,感受着春天细雨中的温润,小口喝酒,慢慢吃肉,享受啊。

喝了两壶酒吃了两碟肉,算是酒足肉饱后。走出客栈,他看向巴中城的方向,深吸一口气,小声道:“萱儿,我来了!”

第二百六十章 来找屠户

远在几百里之外的李萱儿并不知道,她的乐天哥哥正在来找她的路上。

她如今正紧锣密鼓的搜集县衙一切与铁头帮有关的官吏的罪证。

收集罪证是件非常难的事。

虽然他们这个团队已经掌握了很多关于信息。

但各种手段探听来的信息并不是罪证。

他们一旦把这个案子在百姓们面前摊开来,想要把县尊扳倒,是需要铁一般的罪证的。

消息不能当罪证。

罪证是讲究环环相扣的证据的。

这是他们眼下最紧要的事。

这一切,仍然需要封山、刘状师、应胜、于厚,这四人动用自己的一切关系去查证。

李萱儿的关系网是空白的,但是这段时间的相处,众人无不对李萱儿佩服的很。

他们认为,这都是陈东家的功劳,陈东家肯定巨细无遗的在西行前,传授给夫人很多很多。

至于李萱儿的徒弟应胜和于厚,他们当然是认为,师父天生就是这么有见识有见地,这是师父理所当然有的智慧,这是师父必然有的聪明,师父不需要任何人教,只有师父教别人,没有别人教师父的份

还真别说,李萱儿以陈乐天根本没想到的方式,彻底让身边这些人臣服了。

要说李萱儿做了什么,仔细一想,李萱儿并没有真的对这些下属做过什么能令他们感激涕零的事。李萱儿只是做着她自己想做的,她自己觉得有意义的事。仅此而已。

她觉得王家女一案她就必须要插手,于是她就插手了。她觉得堂堂一县之尊竟然与土匪同流合污坑害百姓,她要把县尊大人拉下来,于是她就就这么做了。

她觉得封首领和侍卫很辛苦,于是她常常跟侍卫们说一些与养生有关的知识,比如说喝酒的时候可以多喝水,这样就不容易醉,比如说晚上轮班的时候,两班倒可以换成三班倒,这样大家都能轻松点。

比如说西蜀的布匹很精美丝滑,她就掏钱亲自带着他们

去给他们一人做了件衣裳。

桩桩件件,单独拿出来,都算不得多么令人感动的事。但是加在一起,让封首领和这些侍卫,真真切切的感受到夫人对他们的关心。

封首领有时候跟好友刘状师闲聊,会说,咱们夫人呐,放着好好的贵夫人不做,非要学武。学武就算了,非要跋涉千里来到这穷乡僻壤的西蜀来学武。

你都不知道,咱们东家是什么身份,那是在汴京城里都是数一数二的人物啊。

像夫人这样的女子,真是世间少有!

刘刘状师则轻摇折扇道:“东家我虽然没见过,但就凭你封山能如此敬佩,想来,自然是人中龙凤。咱们认识十几年了,我可从来没见你这么由衷佩服一个人。但即便如此,我还是更佩服像李姑娘这样的,萍水相逢,只是听说有这么个案子,就敢插手,巾帼不让须眉也就只能是这样的吧,真是让我等男儿惭愧!”

所以,李萱儿有时候会想,如果乐天哥哥看到她现在已经成长了这么多,一定会替她高兴的吧。

封山这天安排好客栈里的事后,独自出门。

他走街串巷转了不知多少个弯,来到一处专门卖肉的屠宰坊。

所谓坊,就是把百姓按照一坊一坊规制起来。

这是承袭九国争霸时的制度。起初的坊市制下,是一到天黑,各坊间的门是关闭的,是不允许走动的。

但是后来大宋承平日久,各种行当蓬勃发展,坊市制不再适用新的潮流,朝廷就加以改革。

百姓编户依旧还是本坊归本坊,坊中设个坊正,多数都是各自坊中德高望重的老者。而坊间的大门则彻底去掉了。不再有关闭坊门这个说法。

也就是说,多数时候,坊,只是大家日常交流时用到而已。就好比问你是哪个村子,你说你是杨树村,他是桂花村一样。

只是名称上的不同,坊对于百姓已经几乎没有任何限制的了。

而在一百多年的演变上,也演变出了一些与各种行业有关的坊,比如说

这个坊大家都是做裁缝做衣裳的,那个坊都是屠宰户居住的。

西蜀几百年前就学的大宋官制,所以在坊市制上,自然跟大宋是一样的,就更不用说蜀地彻底归宋后了。

封山来的这个屠宰坊,就是巴中城里专门宰猪屠牛的坊。

一进这个坊的大门,封山就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这是自然的。饶是巴中城人口并不多,每日耗费的牛羊猪肉不多,但是全部聚集在这里的屠宰,也让这个坊被巴中城的百姓号称为整座城中除了刑部大牢外,杀气最重血腥味最浓的地方。

封山是江湖绿林上打滚过来的,进坊后只是觉得有些难闻,倒并不会觉得不舒服。

微微皱了皱鼻子后,他很快就习惯了这种气味。在坊中又走了两刻钟,终于找到目的地。

在巷子里很普通的一个门前停下脚步,敲门。

“门没关。”里面响起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

封山推门进去,院子里有个桌案,上面摆着半只刚杀不久的猪。血是早就放干净了,但皮肉上还沾着不少血迹。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左手拎着个木桶,慢慢往猪身上浇着水,好似在给这半头猪洗澡。

封山静静的站在旁边看着。

“要喝茶自己倒,我忙着在。”老者并不抬头,继续做着自己手上的事,开口道。

很难想象,这个至少有七十岁的老人,做起事来手脚非常麻利。

水以均匀的速度从半只猪的头浇到脚,每一寸都能浇到,浇到的同时右手立刻抚上去,将上面的血迹擦掉。

一寸一寸,一丝不苟,一处不漏。

一桶水用完,再转身走几步从水缸里打点。

手脚的麻利程度,堪比年轻人。

时隔三年了,封山再次见到这个老者。

这个老者让封山有种错觉,这三年的光阴,似乎在他身上什么都没留下。

连脸上的皱纹都没有多增添哪怕一道。

第二百六十一章 屠户邢春山

封山不禁道:“老邢,我真佩服你,杀猪都能杀的像写诗作词般优雅。”

过了会,老者才道:“小封你如今说话竟然也不再像个粗人了。”

封山哈哈一笑道:“古人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咱们都分别三年了,我不能还是一点进步没有啊。”

洗掉猪上最后一滩血迹,老者终于抬起头道:“前几次你自己不来,派人来找我,这是求人办事的规矩吗?”

封山赶忙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包,双手递上,道:“小弟实在是脱不开身,来迟了来迟了,老邢多多包涵呀。”

被称为老邢的老者接过包袱,打开,里面是几锭明晃晃的二十两一锭的银子。老者顿时眉花眼笑,道:“算你小子懂事,我就原谅你了,坐吧。”

封山腹诽,给银子就原谅,看来你还是那个没啥进步的老头啊。以至于这种瞧不起直接就在脸上表现出来了。

不过老邢倒是也不放在心上,好像早已习惯了别人对自己的瞧不起。

兀自在那洗刷案台。

半头猪,从完整的半只,到最后分解完毕,只花了一炷香的时间,这种速度,在整个巴中城屠户里,也绝对算得上数一数二的。

封山也不急,就站在旁边等老邢。

最后一瓢水,从案台上刮下来后,原本血肉横飞乱七八糟的案台彻底恢复了往日的干干净净。

老邢把刀往旁边的架子上一挂,解下围在腰间的皮围裙,长舒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搞定。”

封山笑道:“老邢解牛的手法是越来越纯熟了,我看如此下去,再过十年,老邢就是咱们大宋第一屠夫了。”

“用不了十年,现在已经是了。上个月咱们屠夫界举行了第二十六次杀猪大会,我终于拿到了梦寐以求的第一名!”老邢喝口水,说起自己这么些年来,甚至可以说是这辈子以来,最自豪的事,布满皱纹的眼角竟然绽放出了些本不应属于他这

个年纪应有的光芒。

“哦?”封山拍拍手:“恭喜啊!那你可要请我吃酒了,这么大的事,至少得请咱们这帮老朋友连吃三天三夜!”封山非常捧场的做出惊讶的样子,与有荣焉。

老邢忍不住哈哈笑道:“好,下个月有时间你把人邀邀齐,就在这,咱们大喝三天。”

梦想这玩意儿,好像不止属于年轻人啊,他是属于所有人的,甭管是七八岁的孩童还是七八十岁的老者,梦想这个词,都是最为珍贵的东西。

封山心中如是的说。

老邢的名字叫做邢春山,今年七十三,是百姓口中人生关口的七十三八十四中的一个劫,今年能安然度过,就很大可能的还能继续活很多年。

邢春山从八岁就开始做屠夫,从开始的洗猪,洒扫,准备,到后来的独自杀猪,至今,已经六十多年了。

六十多年的老屠夫,至今还没退休,也算是大宋杀猪界的一朵奇葩了。

老邢跟封山是十几年前认识的,当年,封山正在混绿林道,路过巴中城办个事,无意间碰到了因为杀猪跟人起争执,最后被巴中当地黑帮打的半死不活的老邢。

封山当年血气方刚,几个人见此情此景,都是义愤填膺,那么多年轻人揍一个老人,这他娘的还能忍?于是便当仁不让的出手相助。

结果就是两方打的头破血流,封山一方因为人数比对方少很多,就吃了大亏,要不是打斗时间过长,惹来了官府,估计封山一伙直接就要死在当场了。

就这么简单,两人结下了深厚的友谊。

所谓过命的交情,就是这么来的。

但其实,后来两人的相处,发现彼此的很多想法都是一样的,对生命,对这世道的理解,都差不多。当然,对钱财的看法除外。

这才是他们能做十几年老朋友最大的缘由。

那次见义勇为只是一个契机,能久处不厌则来源于似乎是天生

,但又不只是天生的对人生体悟的相契合。

“坐。”老邢请封山在一个石凳旁坐下,沏上一壶茶,他沏茶的手法与他解牛时一样,非常娴熟。先烧一壶开水,在茶几上冲洗一遍杯盏,然后倒上一看就碧绿无比的好茶,然后冲泡,再倒掉第一壶洗茶水,然后再沏起来,然后看着茶起伏片刻,再端起,先是给封山倒上一杯,再给自己倒上一杯。整个过程一气呵成,成竹在胸。

“来,尝尝。”端起茶杯,邢春山笑着微抬茶杯。

封山浅浅啜了一口,叹道:“真是好茶,香气韵味回味无穷啊,虽然我并不懂茶,但连我这种粗人,也不得不承认,这是我所喝过的所有茶中,数一数二的好喝的茶。”

“再喝喝看。”邢春山示意封山再喝。

于是封山便再次端起茶杯,再次浅啜一口,这一口,茶的温度比方才又低了些,而味道,似乎又与方才有所不同,但不同在哪里,封山又说不上来了,咂咂嘴,片刻后,又端起喝一口,发现味道又不同了,惊讶道:“难道这茶的味道还会变化?”

邢春山满脸抑制不住的得意,笑道:“没错,这是我亲手栽植的茶树,眼下名字还没想好,但它的味道,在不同的温度下,都是不同的,滚沸时与完全凉了后,是根本不同的两种味道,没喝过吧?哈哈!”

“厉害厉害,这世上居然还能有这种茶?陆羽的茶经里有没有记载?”封山奇道。

邢春山道:“陆羽的茶经只是对过往的茶的解构与解读,虽然他解读的号称自古以来天下第一。但,他只能解读过去的,而不能预料未来的,我也正在写一部茶经,我不写其他茶,我只写我自己栽植培育的这一种茶,就足以名流千古啦!”邢春山越说越兴奋,坐在那手舞足蹈的说着。

封山看着邢春山这个老头,以七十多岁的高龄,说起未来说起梦想,身上却一丁点老迈衰颓的气息也没,活脱脱一个十五六岁的风流少年呀!

第二百六十二章 屠户说说治安

封山很高兴邢春山能有如今的状态,当然也是很羡慕邢春山的。作为老友,封山知道邢春山如今已是半截入土,明年还在不在人世都无法预料了,但精气神却还是这么好,封山看在眼里喜在心上啊。

封山拍拍邢春山的肩膀,道:“老邢,看到你这样我就放心了,以后等我告老还乡了,我就来你这住,就死在你这。”

邢春山摆摆手道:“我这住一晚得十两银子,你付得起不?”

封山笑道:“付得起,我东家是有钱人,只要退休前我不死,东家就能给我足够花好几辈子的银子。”

邢春山抬头看着封山道:“能让你这么看得起的人,那是个什么样的人?”

封山喝口味道百变的茶,沉默片刻,才道:“无法捉摸的人,一个胸有天下的人,一个男人。”

邢春山霍然站起来,点头道:“好,那咱们以茶代酒,敬一杯你那位东家。”

两人并肩而立,豪迈的干了一杯。

邢春山知道封山是什么样的人,所以,连封山都如此佩服的人,自然也是值得他敬佩的。

两人重新坐下,说了一别几年来,各自的生活。邢春山还是过得老样子,每天养猪杀猪切肉,老婆跟孩子则负责在外面卖,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跟当初封山刚认识他的时候所做的一切都一模一样。

光阴,在老邢这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没有任何变化,除了不断增添的脸上的身上的皱纹,以及不断累积的家中的钱财以外,以及不断长大的,不断与他们渐行渐远的儿子女儿孙子孙女,其他的一切,都几乎没有任何变化。

说起这些年来,巴中城的变化,老邢感慨万千。

老邢说:“我小时候的巴中城,那就是一个字,穷。有两三成的百姓,是有饿死的危险的。后来我很大了,大概有五十多岁吧,咱们巴中城来了位县令,姓姜,那位县令

很厉害,带着咱们渐渐地就把日子过得好了些,饿死的人数,控制在了两成以内,不过好景不长,那个县令一任没坐满,就意外生病死了。后来,又来过一个县令,把咱们巴中城整的民不聊生,差点造反,后来,曹琳曹县令就来了。曹县令这一做,就是将近二十年。从曹县令上任的第三个年开始,咱们巴中城就再没有一个饿死的人了”

封山静静的听着老邢说的这些话,心中五味杂陈,道:“巴中附近多山,你说说咱们这的治安吧。”

老邢道:“巴中山多,一座接着一座连绵不尽,山中道路难行,是咱们蜀地的特色。从来就没有人会说,咱们蜀地的山不好,都说咱们蜀地山多风景好,可咱们巴中城的人知道,山多并不好,土匪盗贼极多。天下各地的犯了法的,没地方去的人,都会往这来,往山里一钻,任你什么天下神捕六扇门总督,也捉不到他的踪迹。所以咱们巴中城的治安,可想而知,有多差。这也是以前总饿死人最大的缘由,百姓们累死累活一年到头耕地种田挣点家业,土匪一阵风而来,席卷而去,一年的劳动成果化为灰烬,你说这能不饿死人吗?”

封山道:“加固城墙,多派人手守住城门,让土匪进不去便是。”

老邢摇头道:“咱们蜀地,本来城墙的作用就不大,只是围城而用,不是用来高筑墙用于战争的。再说了,蜀侯大人如今权倾蜀地,蜀侯大人可不敢再在治所下修城墙,修城墙干嘛?意欲何为?”

封山听他这么一点,顿时明白,道:“确实,是我没想到这层”

老邢接着道:“曹琳曹县尊来了后。让百姓过上了好日子,对于土匪的治理,也比之前好了太多。几次清剿,多次排查,无数次探查虽无法彻底肃清土匪,但让原本混乱无序的土匪窝,从东一茬西一个变成了现在几个主要势力。这些势力整合成几个帮派之后,对咱们百姓的伤害,减小了很多很多。

封山道:“这伤害还小?那王家女的悲惨样子你没见到吧?”

老邢呵呵一笑,道:“我没亲眼所见,但听人说过。确实很惨,但,小封,你自己说,你也是绿林道上的人物,你摸摸你良心说,跟杀人放火的事比,这算什么?”

封山道:“不能这么比,你要是光比惨,那江湖仇杀,有一万种死法。但王家女是普通百姓,不一样。”

老邢道:“是不能这么比,但比之咱们巴中城之前的土匪杀人,王家女这事能算得了什么!五十年前,我亲眼所见,土匪劫掠路过的商旅,那惨状至今想起,仍不寒而栗。”

两人沉默相对良久,邢春山又道:“曹琳曹县令的到来,说句不过分的话,对于咱们巴中百姓来讲,就是活菩萨降临,小封,你们京城人,可能往上好几代,都没过过咱们巴中城这种日子,所以可能无法理解,但事实就是如此,以我这个老头儿的经历来看,现在这日子比之几十年前,那就是天上的日子!”

封山道:“事实是这么个事实,但道理不是这么个道理。”

邢春山没接封山这个话头,说道:“曹县令来了之后,一切都在慢慢变好,几乎所有与百姓民生有关的一切,都在变得越来越好。铁头帮的崛起,时间其实并不长,起初时候的铁头帮,盘踞在铁头山上,并不叫铁头帮,只是后来势力做大,才因山而为名。我跟你说,铁头帮的崛起,其实咱们巴中百姓根本就没感受到,铁头帮在各个山头土匪的兼并斗争中,几乎很少对巴中百姓动手,咱们只知道在群山中有个新的帮派。在那个铁头帮还不叫铁头帮的这个阶段,铁头帮根本就不像一个土匪,就好像一个跟咱们无关的其他地方的富商而已,他的兴起,他的生意,与我们无关。直到最近十年,铁头帮,才开始作恶,或者说作的恶开始多了起来,杀人,抢女人,才真正开始非常影响百姓们。”

第二百六十三章 屠户给了很多讯息

封山和邢春山的聊天还在继续,在美味的茶水,还有邢春山自家做的点心里,虽然所言谈的内容是颇为沉重的巴中城治安,但两人还是谈的比较开心,毕竟老朋友已经很久没有促膝长谈了。

停了停,邢春山接着又说:“很多事就怕比对,本来看不出区别的东西,一比对,就看出巨大差别来了。巴中城现在的年轻人们,痛恨铁头帮,是因为他们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很好的环境里,所以他们对于对他们有损益的铁头帮,会那么的痛恨。”

封山忽然道:“你是不是知道我们想做什么?”说着,常握剑的右手大拇指和食指不由自主的动了动。

邢春山注意到这个细节,笑道:“小封,你的目的太明显,我想看不出来都难。”

封山轻叹一声,道:“我本就没想在你面前藏着掖着。”

邢春山哈哈笑道:“你看你,我就说嘛,几年不见,你变得更加老道了,被识破目的就说本就不想隐藏不过这是好事,小封你当初就很机灵。”

空气中似乎弥漫了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两人均自沉默了。

良久后,邢春山开口道:“你们想还百姓一个公道,这是好事,我不管是作为你的朋友还是作为巴中百姓,我都会赞同、敬佩你们,我前面跟你说的那么多,不是为了阻止你们,我只是想把事实告诉你们。既然你们想把这十几年的顽疾处理掉,你们定然要明白这些事情的情况,已经造成这些情况的来龙去脉。”

封山拱手道:“老邢,谢谢你了。”

邢春山道:“谢什么,这是为百姓做事,是好事,是积阴德的事。”

封山朝邢春山竖竖大拇指,道:“老邢如今真不错,境界比以前高了很多啊。”

之后,邢春山开始跟封山说很多关于巴中城铁头帮以及官府之事。

邢春山在巴中城生活了七十多年,对于城中许多事,见了太多。

见闻

无数是最重要的,对于多数问题,能够一眼便看明白其中的关窍。另外,曾经一边杀猪一边带领黑帮大杀特杀的他,手底下的消息网,几乎可以说把整个巴中城以及周边州县渗透掉了。

同样发生的一件事,如同蛛网上产生的一个小震动,别人看不出所以然,但邢春山就能从蛛丝上找到源头,找到最初的起由。

封山很庆幸,己方一行人是在这里碰到了这么棘手的案子,庆幸这事是发生在巴中城,恰好是自己这位老友邢春山的势力范围。若是换个城池,比如安康城,那他还真就没这个本事了。

所以说这个人呐,在一生中,运气也是很重要的一个东西。运气到了,做起事来就能轻松点。

经过两个多时辰的谈话,随身携带纸笔的封山,记下了太多太多的讯息,还有证据,密密麻麻写满十几页宣纸。

天色将晚,封山留在邢春山家吃了顿晚饭。晚饭时,在外卖了一天猪肉的老婆还有大儿子大儿媳大孙子都回来了。

封山给他们每人都封了一封红包,算是见面礼。

众人高高兴兴收下红包,对封山这个每次来都会给他们红包的老邢的朋友,观感更好了。

一家人都喜欢钱,然后封山还能跟老邢成为忘年之交。封山有时候想想都会觉得很奇怪,明明自己是视钱财如粪土的人,怎么会跟如此看重钱财的人相处的这么融洽?这到底是怎么个道理呢?有点讽刺,有点令人不解,但事实就是如此。

吃过晚饭,封山告别邢春山。

邢春山送封山出门,来到已经归于宁静的屠户坊大门外,封山拱手道:“老邢,这关我要是过不去,我可能就得死在这了,到时候可得劳烦你帮我收尸,最好是能把我的尸首尸首太麻烦了,骨灰吧,把我骨灰送回汴京城。”

老邢听了笑道:“别这么悲观,但你放心,若真到那时候,保证把你全尸送回京城安葬。”

“那就多谢了。”夜色中,封山再次拱手,然后转身离去。

老邢看着身影渐渐消逝的封山,等到完全看不到封山后,老邢转身往回走,边走边小声说道:“跟我还客气,跟我还有戒心,这小子,这几年似乎经历了很多啊我能眼睁睁的看着你死吗?还他娘的让我给你收尸,呵,我这把老骨头都没死,你年纪轻轻倒先考虑死了?要收尸也是你把我收尸,可别反了。”

封山回到众人所在客栈时,已是人定亥时。

封首领在自己屋里把所得资料全部誊写抄一遍,已经是深夜了。

虽然时候已经不早了,但封山还是敲开了李萱儿的屋门。

站在门口,封山双手递上墨迹刚干的资料讯息,道:“这是我今日所获,可以说是卑职所能获得的最全面的消息和有关铁头帮和官府的证据,卑职自己抄了一份,这一份请东家过目。”

李萱儿有些意外,接过来点点头:“封首领辛苦了,不早了,去休息吧。”

“是,东家也早些歇息。”封首领躬身关上门,走到相邻的自己的屋子。再次将资料铺开,细细琢磨。

直至天边泛起鱼肚白,封首领推开窗,深吸一口清晨的清凉空气,虽一夜未眠但却没有丝毫疲倦感。

昨天一天收获颇丰,而昨夜对于收获的精挑细选以及分析,让封山心里对于扳倒县令大人以及县衙里其他有关官员,更加有信心了。

因为了解,因为胸中有东西,信心才能生长出来。而在此之前,在从老邢那获得到这么多资料之前,封山是无法有信心的,因为他们有很多未知,可以说,面前有着一大片浓重的黑暗。

而现在,有了最好的朋友老邢提供的这么多资料,封山觉得他们眼前的黑暗稍稍退散开一些了。

而且,在越来越退散。

黑暗只要在退散,哪怕再慢,也终有黎明到来太阳初升的那一刻。

第二百六十四章 金东生

在封山封首领到达老友邢春山家的同一天。

大胡子应胜,也来到了一个朋友家。

这个朋友姓金,叫金东生。在巴中城的布料行当里,是数一数二的,自然也是巴中城最一流的富商。

富商结识的自然都是差不多档次的富商,这也是必然的。大胡子应胜在安康城做的是裁缝生意,与金东升做的布料行当有所关联,在这么多年经商路上,两人因生意关联,也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

金东生并不是地地道道的巴中城人,他甚至根本就不是蜀地之人,他是山西太原人,因为父亲在太原做生意被诱骗,原本殷实的家变得难以为继,父亲带着老婆孩子愤而离开太原,来到了蜀地定居。

来到蜀地的那年,金东生已经九岁了。

至今,金东生还经常跟应胜念叨,再挣点银子,我就回太原老家了,蜀地再好,也是客,山西再穷,那也是家呀。

金东生自小就受祖父和父亲的影响,对做生意之事兴趣浓厚,三四岁就懂得打算盘记账了。像他这种家里又有人指点,自己又感兴趣的,做生意不愁做不好。果然,父亲死后第二年,他便正式开始做生意,虽然父亲没留下几两银子给他,但他只用了三年,便做到了巴中城布匹生意的前十,又用了三年,把布匹生意都做到了成都去了。

光从家底上来看,金东生与应胜两家其实差不多,但从生意在天下铺排的疆域上,金东生的铺排是要远胜于应胜的。

应胜常笑言,东生你知道生意铺的广,代表什么吗?

代表在不久的将来,你的家财会远胜于我。

金东生则回应,比你有钱那是必须的,关键得比你品德高尚,那才算厉害,那我才算这辈子有了点作为了。

这种夸人的方法应胜还是第一次听,觉得很新奇,夸对方品德高尚还能这么夸。

两人认识有二十多年了,从应胜刚开始走上商路,两人便结识了。

这种因利益相结的友谊,以这种两人自己都想不到的方式,居然存续了这么久。

有时候两人闲聊时,金东生叹道,都说天下事以利合必以利分,但好像用在咱们身上并不很恰当啊。咱们以利合,至今为止,怎么还没分。

应胜则笑言,还没到那程度,等咱们哪天的利足够大了,我就不让你了,我就要跟你好好算算了,哈哈

金东生是经过应胜层层筛选而来的。

应胜混迹商场这么多年,仅仅是巴中城,他所认识的在各行各业有一定地位的商贾,起码就有超过五十个人。

但在这么多人里,应胜能相信的,不超过十个。

应胜左思右想,筛选筛选再筛选,如此几番之后,他觉得,真正能信任的,没有保留的信任的人,只要金东生一个人。

其他人中,或许也有可以完全信任的,但应胜不敢冒这个风险。

为了保险起见,最终,应胜决定来找金东生。

金东生对于应胜亲自来访颇为意外,因为这几年,两人除了每年例行的互相拜年,平时有什么事务都是手底下人直接接洽,凭两人的信任程度,根本不必要见面,况且,两人都很忙,也没什么时间在一起闲聊。

所以,今天早上,金东生刚刚吃过早饭,正在院子里散步,见到应胜,很是意外的道:“老应怎么来了?是不是有什么事?”

应胜给了金东生一拳,笑道:“你就盼着我有事啊?没事就不能来找你了吗?”

两人紧紧握着手,互相打量着对方,上次见面还是去年的正月,算来,也有一年了。

坐下喝了几杯茶,应胜开门直入,说明自己的来意,想问问关于铁头帮的事。

金东生满嘴络腮胡子,抬手抹抹胡子,笑道:“你应胜的大名,现在可是满城皆知啊,为了表妹家的事,正气十足啊,百姓们都赞你精神可嘉呢。”

应胜吃惊道:“我成了名人了?什么时

候的事?”

“就你去县衙击鼓鸣冤之后,百姓们都知道了,你这手沽名钓誉玩的不错啊,哈哈”金东生大笑。

应胜苦着脸道:“沽名钓誉倒是好了,麻烦的是现在这事越来越大了,弄不好估计得丢掉小命”

金东生多么聪明的人,早先听闻此事,就在家为应胜担忧了。官府铁头帮麻烦就麻烦这两者之间的某些关联,是人人都知但人人不敢明言的啊。

金东生道:“老应,做好事可以,但可别把自己搭进去了”又‘嗨’了一声,道:“我知道这话我说了也没用,你不一定能听进去,而且作为好友,我也不应该说这话,我应该鼓励你帮助你。你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只要不是要我抛下身家性命,我都做。”

应胜拍拍金东生的肩膀道:“有你这句话就够了,你放心,要不了你的身家性命,我只是想从你口中多打听些东西。”

金东生点点头,说起他眼中的铁头帮。

对于铁头帮和官府之间的关联,他所知的,并不像百姓们所知的那样浅显。他所接触到的许多官府中人,上流商场上的人,让他知道的更多,虽然很多都是隐晦不明的,但凭借着这个身份和人脉,他所知的比普通百姓多的太多了。

金东生先从跟自己有关的事说起。

大概是六年前,春天,他出门做生意,半个月后,从汴京城回家,来到巴中城郊外,被铁头帮拦住了车马。

金东生是出门远行,所以车马都很普通低调,跟稍微有点家底的普通百姓没什么区别。

这是金东生第一次真切感受到土匪的威势,十几匹马,十几个拎着大刀阔斧虽然蒙着半张脸,但眼中写满凶恶的土匪。就这样横刀立马在他的车子前面,挡住他的去路。

这是金东生第一次面对劫道土匪,一时间也有些慌神,但很快便镇定下来,心中打定主意,要钱给钱便是,只要留得性命便足矣。

第二百六十五章 大侠梦

生平头一回面对劫匪,他有点紧张,但这么多年江湖叱咤,让他很快镇定住心神,找到个头子道:“诸位好汉,在下金东生,跟县衙众官老爷都是旧相识,还望好汉放过,这里是两百两银子,请诸位兄弟喝杯薄酒。”

“金东生?做布匹生意的那个金东生?”为首匪徒首领用手中大刀指指他,问道。

“正是在下。在下前些日子还与县尊大人在一起喝酒呢。”金东生见对方似乎有所忌惮,微微挺起胸膛,底气也更足了一些。

众土匪环顾彼此,片刻后,道:“既然如此,咱们就卖个面子给县衙”说着,一个土匪上来,从金东生仆从手中拿了二十两银子,只算是象征性的拿了点。这是贼不走空的道理。既然把你拦下来了,好歹得拿点,即便你抬出熟人来,我们还是得拿点,但又不能拿太多,于是便拿了二十两。

后来,土匪便放了金东生。

并且从此之后,金东生来回路过郊外,再也没有被铁头帮的帮众拦住过了。

金东生后来回想,铁头帮之所以放自己,并不是因为自己认识县衙的人,主要是因为自己在巴中城的地位足够高,大约是属于仅次于官员下的那一层。

铁头帮是不愿得罪这些能在巴中城能说的上话的人,这样,铁头帮受到的威胁就不会太大。

你想想,一个城池里的高层人物,对于铁头帮的观感都不会太差,那么,铁头帮被提上必须剿灭日程的日子,就会往后延迟。

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但能想明白的人不多。

应胜说,那你这也算是被铁头帮给买通了,就不敢发声了。

金东生道,不能算吧,哪次都指挥使领兵上山剿匪时,我不赞助个几千两银子,那可都是真金白银啊。

应胜道,你们这还有这事儿?

金东生说,这事咋了,都指挥使一年收的捐助恐怕得有上万两白银,有钱没钱捐多捐少总是咱们的一片心意。当然,这一切

都是自愿的,没有一丁点强迫,都指挥使司和县衙不会强迫任何人捐助。

应胜摸着自己的大胡子,又看看金东生的络腮胡子,忽然笑道:“你还真舍得,看来我是错怪你了。就凭你做这事,你就是剿灭铁头帮最大的助力。要么出力,要么出钱,这二者都做不到的,那就只能算是光喊口号不做行动了。”

吃过午饭,应胜和金东生都没喝酒,金东生让应胜坐那等会,径自来到书房中,在房中捣鼓了一个时辰,捧着一大摞纸出来。

应胜不知那是什么,满脸疑惑。

金东生把一摞纸往应胜面前一放,手按着纸郑重道:“这是这些年来,我所获知的,有关于铁头帮的一切消息,不只有消息,还有很多可以确证的证据,希望对你有帮助。”

天黑之前,应胜从金东生家离开。

临走时,应胜对金东生行了躬身礼,以表达对金东生的感谢。

而金东生侧身避开了应胜的礼,道:“承受不起,你在为百姓做事,而我只是跟着做了些小事而已。还是那句话,若有所需,除了身家性命,尽管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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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封山找到邢春山,应胜找到金东生的这天早晨,与此同时,光头于厚找到了一个女人。

一位小时候与自己青梅竹马,如今早已嫁在巴中城富商多年的一位女子。

清晨长街上的风吹在于厚的脸上,有些清冷,但毕竟春天快来了,于厚甚至不觉得多冷,反而感觉有些舒服。

微微凉意让他跳的有些快的心,稍稍平息了一些。

但是只要一想起即将到的那个女子会面的地方,他的心又立刻狂跳了起来。

二十多年了。

他本以为在心中,对于她,早已是古今无波了。但是现在,真到了再次见面时,他才发现自己竟然紧张的像第一次跟商会老大见面时一样,手心里满是汗水。

几日前,于厚考量了一圈自己在巴

中城的关系网,网上的每一个人,他都考虑了一遍,最后他得出结论,没有一个人是他能够托付身家性命去深入交谈的。

他行事风格,但求一个稳字。他可以为了一个稳,而放弃近在眼前唾手可得但是有些微风险的数千两银子。

这就是他于厚的做事方法。

因此,他不相信巴中城所有生意上的朋友,无一例外,全部不信。

吃吃喝喝做做生意行,为百姓做事商人逐利的本性难改啊

这种情形虽然是这样,但于厚不想什么都不做,师父能出手帮助与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人,他作为应胜最好的朋友,他自然是想出自己的一份力,他不能也完全不想袖手旁观。

思来想去,想到了这位已经二十多年没联系的算是朋友的女子。

十几岁的时候,男男女女都是情窦初开。女子懂事早,早早的在于厚面前露出羞怯和依恋。随后没多久,于厚也察觉到了,不只是察觉到青梅竹马女子的变化,而是自己内心汹涌的爱意也一发不可收拾了。

对于女子来说,能与所爱的人日日相伴,便是人生最美好的事了。

但是对于男子来讲,尤其是十几岁还满脑袋幻想的男孩来讲,这花花绿绿的世界,还有自己的梦想,才是最重要的事呀。

但是女子的年华是无价之宝啊,一年两年,随着年岁渐长,也不见男子来提亲。

于厚呢,正沉浸在修行的梦想上,到处求人拜师学艺,一年倒有半年不在家,不是在跟着师父修行,就是在找寻师父的路上。

至于她,在他心里,有一席之位,但不是最重要的。就好像是那每天都要吃的饭,每天都需要,但每天不吃饭,吃馒头行不行,那定然也是行的。

一心求修行,一心求成大侠的他,说到爱,那当然心里也只有她的。可在那时候他的心里,爱这种东西,跟大侠梦比起来,还是差那么一星半点的。

第二百六十六章 再见青梅竹马

她若明若暗的跟他提过几次,可是他根本就没听明白,每次见她都跟她手舞足蹈的谈他的修行,谈他对未来的计划,在若干年后,在江湖上叱咤风云呼风唤雨

如此,直到她心灰意冷。直到她顺从父母之命,嫁来了巴中城。

浑浑噩噩的在她的婚宴上,他终于幡然醒悟,因为大意,或者说的难听些,因为不在意,他,失去了此生的爱。

那天之后,他再也没有去找过她,也再没见过她。

“嘶呼”在距离相约的地点还有一刻钟的路程,于厚尽量让自己保持平静,但很难平静。

即将见面的这段路程,又短又长,短的让他总觉得还没准备好,长的让他觉得好像有一辈子那么长。

“若不是为了师父,我才不会来见你!只是问问情况而已,仅此而已,慌什么!”于厚给自己鼓劲。

南郊有一片树林,是几十年前蜀侯路过此地,在此地休憩的地方。后来巴中城官府就把这里很好的修缮一遍,亭台楼阁假山引水都有,这里就成了游客休息游玩的地方。

来这里的,其实大多数都是路过的旅人,真本地人反而不愿意来此。因为有个规律,但凡是本地人,对于本地许多风景,其实是不放在心上的,外地人觉得这个风景好,本地人会觉得就这样,没啥可看的。

因此,本地人多喜欢在内城的茶楼酒肆里,而非郊外的蜀侯曾经休憩过得,这有其名无实的风景。

远远的,距离官府修缮过的门还有一里远,于厚似乎看见了一个熟悉而又陌生的背影。

于厚的心跳骤然加快,咕咚咕咚的声音越来越快,甚至连他自己都能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忍不住放慢脚步,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唾沫。

这一里路,走的于厚心惊胆战,从未有过的紧张感。

他曾走成了安康城最一流的商人,商道的攀爬,这个路途对于他来说,已经把他的心性磨炼的非常坚韧了,就算有个人把刀架在他脖子上,他敢保证,他也不会如何慌乱。

但是

现在,他比十把刀架在脖子上还要更惊慌一百倍。

终于,越来越近了,近到离她只有三丈之远了。

她穿着一身褐色裘袍,头上插着一根好看的银钗,脚上穿着一双煞是好看的黑色长靴,靴面上还镶着块绿色的玉石,她站在一张石桌几个石凳旁,背对着他,似乎在看不远处的风景。

于厚看着她的背,觉得身上的血一下子都冲到脑子里去了,顿时脑中一片空白,吃吃道:“小林不不林姑娘”

她轻轻颤抖了下,发上的银钗微微抖动,缓缓转身,看着于厚,朱唇轻启道:“于哥,好久不见!”

“是、是,好久不见了,林姑娘。”于厚拱手躬身,像见了个什么大人物似的拘谨、尴尬、不知所措。

她年纪已不小了,人到中年,最大的孩子已经二十多岁了。但因为优渥的生活,让她不需要干任何活,所以他的手还是很白皙,脸上的脖颈上的肌肤也很白皙。

只是眼角难以遮掩的一道若隐若现的皱纹,写上了年岁的风霜。

还有,小女孩般的天真无邪的眼神,化作了看穿人生和人间的睿智。

她看着于厚,道:“坐吧于哥。”

“哦好,你也也坐。”于厚一屁股坐下来,然后才发现她还没坐,于是又赶忙站起来。

她倒是丝毫不显得紧张,大大方方的坐下。她面带微笑的看着于厚重新坐下,道:“于哥,你终于肯来找我了。”

她说的语气淡然,于厚却是腾的一下脸就红了,又站起来,结结巴巴道:“不、不是的,林姑娘”

“叫我小林。”她用毋庸置疑的语气命令他。

“好、好,小林”他也不知怎得,一切听凭她的吩咐。

气氛尴尬,但只是在他看来。而在她看来,她却只觉得满足和高兴。因为她终于再次见到了他。

当初的顺从父母成婚,其实多半还是跟他赌气。气他给自己的爱太少了,从来不把自己放在第一位,甚至连第二位都被他的家

族占据了,她只能排在第三位。

所以她气的嫁给了别人。所幸的是,她所嫁的人对她很好,这么多年来,可以说是把她捧在手心供着。起初没有嫁给所爱之人的伤心,也就渐渐释然了。

可是他这么多年来,也不来看她,就算是看在自小青梅竹马邻里街坊,也该来看看呀。

她有时候会想他,但是她身为已嫁了人的妇人,又怎能主动去寻他呢。

有时候,想起年少时,跟他走在春风夏雨秋月冬雪下,那种发自内心的互相喜欢,真是很难得。

“可是这个没良心的却不来看看我,哼。”她常如此念叨。

直到前段时间,他派人给她送来了一封信,信上他的字迹一如从前。

信上寥寥数语:林姑娘安好,安康城街坊于厚敬上。

她看了信,不禁掩嘴失笑,这敬上一词,哪能在这里用啊,真是的,一看就不

她叫林月娥,他小时候叫他小林,所以她现在当然仍旧想听他喊她小林。

叫林姑娘,听起来太生分了啊。

“于哥,这么些年,你真狠心,竟一回也不来找我,就算是街坊邻居,也没你这么狠心啊!”此时已是中年女子的林月娥,居然露出了小女儿的嗔态。

于厚语塞,愣愣了好久,才说道:“不是的,小林”

“怎么不是?我看就是你心狠。二十多年了啊,我都老了,你也老了好多哦,再迟些年,说不定我都死了呢。”林月娥露出有些忧伤的模样。

于厚终于敢抬起头真正的看向林月娥,这一看,便是良久。

也不知道看了多久,于厚两眼一红,泪如雨下。

一个大男人,在这个没有别人,唯有曾经的青梅竹马面前,眼泪如黄河决堤,汹涌落下。

林月娥一时傻了,摸摸身上,有两个手绢,不由自主的给他擦眼泪。

当她的手伸向他时,他不禁退了退,流着泪道:“小林,对不起、对不起”

第二百六十七章 有所负

于厚对林月娥的愧疚,跟世上大多数男子对所负的女子一样,那是种要背在身上一辈子的内心不安。

所幸的是,林月娥过得很好,有人疼有人爱有人奉她为掌上明珠。

于厚的眼泪好似永远止不住似的,倒是林月娥,从一开始的吃惊,到后来的心疼,不停的安慰于厚:“于哥你别哭呀,我过得很好呢,这几十年来,我什么都不用做,每天都过得好开心呢”

于厚说:“小林,这辈子的情,是我欠你的,以后你让我上刀山下火海,我都在所不辞!”

林月娥一边给于厚擦泪,一边道:“于哥呀,你这话我可记住了,以后跟家里吵架了,我就去找你,到时候你家嫂子可别赶我呀”说着,林月娥自己都笑了。

两个加在一起有八十多岁的男女,女子在替男子擦泪,女子在笑,男子在哭。这幅画面在任何一个人看来,都不应该出现在两个中年男女身上,但此时此刻,此情此景,却让人看着很和谐。

终于,花了半个时辰,于厚终于恢复平静。

心跳也不快了,也不紧张了。

终于能正式面对如今已是半老徐娘的小林。

“于哥,你再这样看可就有违礼法了”林月娥收起自己沾满于厚涕泗的手绢,隔着石桌,稍稍往后退了退,因为他觉得于厚的眼神有些不对。

“对不起”于厚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移开目光,看向旁边渐渐映染开的绿色,道:“小林,我这次找你,是想向你打听些事儿”

小林的夫君是巴中城富商,姓时,叫时为勇,在巴中城是数一数二的商人。并且,左右街坊邻居都知道,时为勇跟主簿大人是非常熟络的朋友。

因为这层关系,所以于厚认为,时为勇肯定知道很多关于铁头帮的内幕。

于厚在林月娥面前也没有藏着掖着,虽没有和盘托出,但告诉他,自己现在跟兄弟应胜,要帮助王家女,把铁头帮干掉,希望你能帮忙。

林月娥听罢,郑重的道:“谢谢

于哥信任我,于哥你放心。我家时为勇经常跟我说一些关于他在官场商场上的听闻,所以于哥你找我恰好是找对人了。”

于厚大喜,心想自己辜负了小林,如今却并没有恶有恶报,反而还有好报,真是老天眷顾,老天肯定是在打瞌睡。

“铁头帮和县衙”林月娥左右瞧瞧,再三确定没有第三个人,小声的缓缓开口。

这场交流,持续到午时。

两人都有些饿了,幸好于厚带了两个水壶,否则饿都不算什么,渴也得渴坏了。

林月娥喝口水润润嗓子,发现水居然是温热的,笑道:“于哥还是跟以前心细如发,一点都没变呢。”

于厚笑笑。

林月娥说:“于哥咱们回城吃点东西吧,我有点饿了呢。”

于厚有些犹豫。

林月娥知道他犹豫什么,道:“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怕被熟人看到,坏我名声。其实哪有那么严重,就算是被熟人看到也没关系,老家来人我接待一下怎么啦,就算是时为勇知道,他也不会说什么的。”

“但总归不太好我倒是无所谓,关键是你。”于厚还是不太坦然。

林月娥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于厚道:“于哥,你从小就这样,前怕狼后怕虎的,如今都是安康城的名人了,还这样,这可不是好事。人呐,总要长大的,大男人问心无愧,怕啥!”

“好,我请你吃好的!”于厚被一激,一拍石桌,站起来,当先往回走。

林月娥偷笑跟在后面快步往城的方向走着。

林月娥走在于厚后面,看着于厚宽阔的背影,不禁心想:“若是当年,自己也像方才这样,激于哥一激,于哥会不会就来我家提亲了呢?”

这样想着,林月娥顿时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

她终究还是很喜欢他的,无论是当年还是现在,他在她心中,都有着不一样的地位的。

随着他走入内城,来到城内最繁华的地段,这里有各种酒肆茶馆青楼。

于厚带她走进本地最大的什么酒楼,在巴中城是档次最高,是所能找到的档次最高的酒馆,当然,也是最贵的饭馆。

内心平静下来的于厚,点了一桌菜,都是她小时候爱吃的。虽然时光已经过去二十多年,但于哥居然还记得她喜欢吃什么,她在惊讶之余,更多的是感动。

“于哥,你有心了。”林月娥眼眶红了红,小声道。

此时两人坐在二楼最好的单间里,光是这个包间用一下,估计至少得二十两银子以上。

这也是于厚有钱,有钱的于厚在平时非常节约简朴,但现在可不是简朴的时候。

“小林,还记得小时候我跟你说过,以后挣钱了带你去京城吃燕归巢的大餐吗?”于厚给小林斟满一杯酒,笑道。

林月娥道:“记得啊,那时候你并不是说挣钱了带我去,你家那时候就已经是家境殷实了,你是说以后去京城参加武林大会什么的,顺便带我去吃呢于哥你真是骗子,我都要老了,还没见你实现你的话”

于厚长叹一声,道:“是啊,是大骗子。但是小林,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如果可能的话,我会亲自跟你夫君说,咱们两家人一起去京城看看。”

林月娥低头笑笑。听的出来,于哥这话说的是真的,两家人一起出行,既不会惹得别人误会,也能完成小时候对她的承诺,两全其美。

菜很快便一一上来了,林月娥看着满桌菜肴,回忆起了年少时的光景,沉默良久,轻叹一声,道:“于哥,当年我喜欢吃的菜你全部记得,一样都没忘。但是其中有些菜,我已不喜欢吃了,另外还增添了些新的喜欢吃的菜。可是呢,于哥你今天帮我点的这些,我忽然又全都喜欢吃了。于哥,谢谢你!”

“该说谢的应该是我,多吃点,小林。”于厚举起酒杯,干掉,再斟满,再干,连干三杯。

巴中城的酒,跟别地的酒不一样,不算烈,也不算清淡,正如蜀中人的性格一样,虽然有时候骂起人来咋咋呼呼的,但多数时候脾气也不算太差。

第二百六十八章 最好的客栈里

当时年少春衫薄,骑马倚斜桥,满楼红袖招。

想当年,于厚长得可也是仪表堂堂的。于厚于掌柜的头发可不是从小就掉的,而是那些年找不到个好的武道师父急的,从满头密发到脱落城光洁如玉的光头,只用了三个月的时间。

直至全部掉光,于厚才终于认命,终于想明白,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不如意的事,为了修行,区区头发算什么。找不到好师父算什么?这个月找不到好师父,下个月继续找就是了。今年没有成为厉害的修行者,明年继续就是了。何必着急,着急有什么用呢?

保持行动上的努力,保持内心的平静,心中认同一切随缘,就行了。

巴中城最好的酒楼的最好的包厢,可以看到外面长街上来来往往的路人。

这顿饭两人已经吃了一个半时辰了,林月娥跟于厚说了很多很多关于铁头帮,还有与官府之间的事。

很多消息,林月娥都是从夫君时为勇那听来的。时为勇虽是富商,但跟于厚应胜他们一样,非常难得的对于女色并没有多么热衷,除了家中有几个没有地位的妾之外,外面甚至连个外室都没。

所以回家后,时为勇会跟林月娥倾诉很多在官场和商场上的见闻。

九成九的男人,是需要有人倾诉的,这个倾诉的对象,必须是非常亲近的人,一个他什么都能说的人。

符合这个条件的,唯有一样,女人。

至于这个女人是夫人还是妾或是青楼楚馆中的风尘女子,其实都一样。

最稳妥的对象,自然还是陪着自己辛苦起家的原配夫人。

于是幸运的于厚,就在林月娥这获得了大量绝密的消息。

于厚怕自己有遗漏,拿出早早就准备在身上的纸笔。

一边听一边记。

林月娥看于厚这么认真,从一开始的不太上心,渐渐的也认真严肃起来。

说起铁头帮和县衙的事,也尽量不掺杂自己的看法,而是力求

客观,众人皆知的是,任何有价值的消息,都是相对客观的。

林月娥说:“于哥,县衙跟铁头帮的关系千丝万缕,就连时为勇这样经常跟他们打交道的人,所知道的,也不敢说就全对和正确,于哥你心里要有数。”

于厚点点头:“这我知道,我回去后还要筛选,还要跟大家一起商量。”

小二站在他们屋外打瞌睡,现在已经是下午,酒楼里的人已经很少了,偶有几桌谈事情的。

在于厚他们这个包厢外站着听候命令的小二,实在是没事,所以才打起了瞌睡。这是在巴中城,即便是最好的酒楼的规矩也如此差,若是搁在汴京城,不说最好的酒楼,就是排名第五十的酒楼,也绝不可能出现侍立小二打瞌睡的情况。

那早就被撵滚蛋了。

小二打了会瞌睡,伸头看了看,见这一对中年男女仍旧在那嘀嘀咕咕说着写着。

小二忽然内急,便下楼去尿尿。

路过柜台,掌柜的道:“从哪来那么多尿?客人怎么办。”

小二道:“客人们没事呢,我马上就来。”光顾着低头快步走,没注意看,一头撞到从门外走进来的一个客人怀里。

那客人在小二的头碰到他胸口前,抬手在小二的肩膀一点,小二不由自主的往旁边滑开了。晕头转向的站定脚步,小二抬头一看,道歉道:“对不起客官,对不起。”

那客人把肩头上的包袱往就近桌子上一放,大马金刀坐下,道:“有什么好吃的没?”

另个小二赶忙上来,扯下肩膀上的白净抹布擦擦桌子,道:“咱们店啥都有,客官想吃点啥喝点啥。”

那客人笑道:“京城刘纪的荷叶鸡有没有?京城酒鬼坊的酒有没有?”

那小二愣了愣,这些都是汴京城独有的昂贵酒菜,他们这连汴京城十分之一大小都没的巴中城哪有这些。不过那小二倒是反应机敏,道:“那倒没有,不过小店有本地特产闷烧鸡,还有本地特产桂花酒,这可是

京城也没有的呀。”

那客人哈哈一笑,道:“好,那就上个闷烧鸡,还有一壶桂花酒,我尝尝如何。”

“好嘞,客官您稍候,马上就到。”小二给那客人倒上一杯茶,转身风一般走向后厨下单,与先前那个出门尿尿的小二的风格截然不同。先前的那个小二属于得过且过的性子,这个小二则是属于心思活泛,手脚麻利的性子。

没多久酒菜便上来了,那客人看来也是饿了,立马撕个鸡腿大口啃起来。

“嗯不错。”那客人大口吃大口喝,偶尔夸上一句‘好吃好吃不错不错’,听的小二和掌柜的眉开眼笑,小声嘀咕待会要不要给这位客人打个折,难得有识货的客人。

一只鸡吃完,客人又要了一斤牛肉和一壶茶,这回就不大口吃,而是慢慢吃了。看来这位客人确实能吃,而且还懂得不能一口气吃个铁饱这个道理。

一斤牛肉还没吃到一半,就从外面走进来一个穿着短打小二衣裳的年轻人,这人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当看见那客人之后,来人赶忙走进来,走到那客人面前,拱手道:“东家好。”

“坐下说。”被称为东家的客人点点头。

来人坐下,道:“禀东家,夫人一行人在此地已待甚久,如今卷入此地铁头帮王家女一案中,此案牵扯甚广,我等甚为担忧,如今东家来了,我们就放心了我们没敢冒然去打听,只是从闲人那打听到些许”

那客人抬手止住来人的话头,对柜台后的掌柜说道:“掌柜的,有没有包间?”

“有、有,客官请随我来。”小二领着客人和仆人模样的后来者,走上二楼,地字号包厢的门。

两人往里一坐,那客人便听到隔壁包厢里有人小声嘀咕说话。

“东家,铁头帮盘踞在此地多年”仆人模样的年轻人刚坐下,看着小二退出去,便开口说道。

那客人却忽然抬手止住仆人模样的年轻,示意他别说话。

第二百六十九章 初来乍到巴中城

这客人便是千里迢迢来找李萱儿的陈乐天。

陈乐天收到李萱儿寄回去的信,便忧心李萱儿这是在捅马蜂窝,不放心的他,于是便来了。

在京城与成都之间两千里的路途,除了由封山率领的贴什护卫队伍之外,还有另一个队伍:隔一百里便设置一个点和一个人。

这两套系统在陈乐天和秦铁牛的规划下,互相不影响,互相不从属,除了必要时互通消息外,平时是两套各自运营的队伍。

可以说,这两套路站队伍,担负着监督、直接与京城陈乐天秦铁牛传递消息的职责。

这套队伍眼睁睁的看着夫人一行人插手了巴中城这个棘手的案子,他们也很急,所以他们的首领早就写信回去给陈乐天和秦铁牛了。

陈乐天两方面一结合,估摸着这事复杂,这就来了。

今天,是他第一天到达巴中城,他便召来了在此地驻扎的消息人员。

便是眼前这个以在某米行打工的仆从的身份做掩护的年轻人。

他们所招的这几批护卫队伍的人,除了武艺不弱外,全都是读书不少的年轻人。

用秦铁牛的话来说就是,会武功和会读书,均为必要条件,二者像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

巴中城这个驻点的人叫连成,他很机敏,好不容易跟东家说上话,他事无巨细的早早就准备好了,现在想事无巨细的跟东家说出来。

盼望东家能觉得他不错,值得重用,那就发达了。

不过东家却抬手让他先别说话,连成瞅瞅东家,又不敢问,只得坐那低头喝茶。

东家微微皱眉,似乎在听外面的什么声音,忽然,陈乐天抬手示意他不要发出声音,连成赶快放下茶杯,努力耸动耳朵听着外面的声音。

可是连成什么都听不见,除了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并没有其他特别的声音啊。

此时陈乐天正在倾听隔壁屋子里一男一女说话的声音。

现在的陈乐天,稳稳的春境,体内武当掌教师父的太平心法,已经让他的灵识比普通人不知要高到哪去了。

虽然旁边雅座里两人说话的声音很小,连成根本听不见,就算是连成把耳朵贴在隔开两个包厢的那堵木墙上,他也根本听不清那边两人在说什么。

但是陈乐天,却可以听的一清二楚,甚至连那个男人悄悄放了个闷屁,他都听见了,不禁皱了皱眉,让连成看在眼里,以为东家是想到了什么麻烦事。

陈乐天越听越惊奇,越听越觉得奇怪。

听声音,那边应该是一男一女两个中年人。那女子所言,无不是与铁头帮以及巴中城县衙各官吏有关的事,偶尔说上几句笑言,什么于哥什么小林,陈乐天听来,大概听出来这两人是从小便青梅竹马,只是后来不知什么原因,他俩并没有成婚,而是各自都有自己的家。

男人说话很少,多数时候都是在问女子。而女子尽其所知的跟他说,

陈乐天听了一个时辰,端坐在那一动不动,连面上的表情都没怎么变化。至于对东家的崇拜犹如滔滔江水的连成,真的对东家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了。

一个时辰,东家端坐在那,就像军伍老卒般,一动不动了一个时辰。

而他,坐不到半柱香,就想动了,手想动,脚想动,头想动,越不动越想动。他太佩服东家的定力了。果然人中龙凤就是比他这种小人物要强百倍千倍的。

终于,隔壁包间那对男女说完了,那边传来纸张折叠的声音,陈乐天估计那男子边听边记。一男一女走出包间,在小二和掌柜的点头哈腰下,多付了二十两银子,然后两人离开了。

于厚和林月娥两人并肩走出酒楼,于厚送林月娥往她家行去。

林月娥道:“于哥,以后咱们要常来往,我记得我刚成婚那几年,常跟时为勇提起你,说咱们小时候两家关系很好,时为勇后来听烦了,就挤兑我,总听你提起于厚于掌柜,怎么这么些年也没

见来拜访过你?我后来就再也没提了”

于厚歉然道:“小林,以后我会常来看你的,你家那时掌柜的,我也不是没见过,在酒桌上见过几次。”

林月娥高兴的点头,露出小女儿态,道:“于哥,谢谢你。”

于厚摇头道:“咱们之间,就不说谢了,以后,你看吧,这关,我要是能过来,没死在这,以后再看吧。”

林月娥蹙眉良久,道:“于哥,我佩服你,你是真男人!”

酒楼里,陈乐天咀嚼了一下方才隔墙听来的资料,忽然站起来。吓了连成一大跳。

陈乐天给什么倒杯茶,笑道:“你喝口茶,继续说。”

连成一口把温热的茶喝完,抹抹嘴开始说自己早就打听、准备好的所有消息。

直说到天色将晚,陈乐天让连成回去休息,这边暂且没有他什么事了,有需要会派人去找他。

连成拱拱手退下。

陈乐天下楼来到柜台,道:“这环境还不错,我就住这了。”顺手丢上十两银子。

掌柜的窃喜这位客官出手大方,笑说:“客官放心,方才天字号雅座被人用了,这回好了,我给您安排天字一号房间,那间屋子最安静、风景最好了。”

“好,那就多谢掌柜了。我出门转转,晚上再回来。”陈乐天拱拱手,出门而去。

陈乐天压抑住自己对李萱儿的思念,压抑住立刻去见她的念头,在巴中城最热闹的地方转悠起来。

从那个于哥和小林那听来的消息,属于意外之喜。陈乐天心想,像自己这样的福将,到哪都能有意外之喜。初到巴中城,一个关系都没找,就他娘的能听到这么多有用的信息,果如那武当山上的王重阳所言,你小子命好,是贵人,以后的好事多着呢。

当时陈乐天只当个笑话听,但是现在看来,好像还是有那么点道理的嘛,王真人虽然爱吹牛,但说的话也并非全都是吹牛嘛。

第二百七十章 逛青楼遇到同乡

陈乐天在巴中城转悠了三天,便明白了这个案子,这件事的麻烦程度。

他只是从外部,从普通百姓们口中打听了这件事的大概。

可以说,他是从百姓们所了解的这件事的外壳。

再加上昨天无意中听到的那对中年男女口中的消息,让他现在里外讯息都有了不少。

他欲解决这个问题的方法,和李萱儿他们稳扎稳打的手段不同。

他要从外部直捣黄龙,一刀毙命。

此事基调已定,他决定从铁头帮入手。

巴中县衙甚至整个巴蜀道那边,暂且不管了,官场那边太复杂了,而且一旦牵扯到巴蜀道总督,那就更是烦上加烦了。

这日,陈乐天在巴中城青楼妓院所在之处流连,他倒不是去逛青楼的,用他自己自言自语的话来讲就是,我来这是打听消息的,可不是来找乐子的哟,萱儿呀,可别撞到你的手下了

巴中城的青楼连陈乐天这种曾经在边疆见过最好的青楼就是土窑的糙汉子,都不太能看得上。

因为汴京城里的青楼珠玉在前了啊,不说燕归巢,单是其他那些二三流的青楼,都比巴中城的这座登仙楼要好十几倍。

实在是没得比。

“幸好大爷我没去过汴京城的青楼,否则估计这里都下不去脚。”陈乐天摇着头,站在登仙楼二楼的一间雅座里,如此感叹。旁边一位顶多只有五六分姿色的女子在那抚琴。

陈乐天瞅见楼下院子里走过几个人,为首的那个人,虽然看不到脸,但走路的姿势和模样,似乎有些熟悉啊,在哪见过呢?

忽然,那领头走的男子不知怎的灵光一现,抬头一望。

陈乐天与他四目相对。

“漕帮大公子!”

“陈公子!”

片刻后,包厢里陈乐天和漕帮大公子蒋天对坐,桌上好酒好菜。旁边又加了个美女添香斟酒。

“真没想到在这几千里之外的

巴中城,居然能遇到陈公子,真是缘分呐。”蒋天显得很开心。

“哈哈,缘分缘分,公子来这做什么,你不是坐镇京城的吗?”陈乐天觉得大公子看他的眼神有点奇怪,甚至让他有点害怕,他娘的,好像他的眼神里有星星?操,神了!但是他又不能问,这种事没法问,总不能问,你小子是不是有断袖之癖,是不是喜欢上我了

蒋天说:“陈公子,我这是要去成都,那边分舵有些事情要处理,路过这里。人生最大的乐事,就是远远千里之外逛青楼,碰到了故人,哈哈,陈公子,我敬你一杯!”

陈乐天皱眉心道,你他娘的再这样肉麻我就要吐了,但还是举起杯,微笑着饮尽。

这边从蒋天这方面来说,年少时亲眼目睹北军乐游原之战,亲眼目睹陈乐天以年少之躯,与北军共存亡的那场激烈而残酷的战斗。陈乐天对他来说,就是他一生的偶像,激励着他一生的努力奋斗。

所以,在他心中,陈乐天就是跟儒士眼中的孔夫子差不多。

但是他当然不能跟陈乐天说清这其中原因,他暂时还不想说,或者说还没到时机。

不过难以遮掩的,是他流露出来的眼神和感情。

他自认为自己掩饰的很好了,但其实他并不知,他已经吓到陈乐天了。他已经把他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被崇拜者,吓的有些畏惧他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旁边两个女子弹琴弹的有些累了,陈乐天挥挥手让她们出去歇歇。

待两个女子退出后,陈乐天对漕帮大公子蒋天道:“蒋公子,巴中城近来发生了一件满城皆知的案子,你知道否?”

蒋天点点头,说我知道。

陈乐天道:“你有什么看法?”

蒋天道:“我今天才听人说的,想必不过是县衙里有内奸,才导致那铁头帮为患多年仍没有平息。现在百姓们的日子日益过得好了,像铁头帮这种凭借一定关系为非作歹的土匪盗贼,百姓们也就不能再容忍了。”

陈乐天不置可否,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蒋天接着道:“总的来讲,铁头帮是肯定要除掉的。这是在蜀地,说到底蜀侯有很大责任,这要是在其他地方,县尊早就革职了。咱们在这里说,其实他们暗地里不知有多少肮脏的交易”说着,蒋天忽然抬头看向陈乐天,道:“莫非陈公子想插手?”

陈乐天面带微笑,不承认不否认。

蒋天立刻就明白了,喝口酒,道:“在下在这里有几个人脉,要不要借你用用?”

陈乐天非常满意蒋天的聪明和直接,一个表情,这位漕帮大公子就明白他要什么了。

但是陈乐天却掉开话头道:“上次你说漕运的那件事办妥了吗?”

蒋天愣了愣,随即想起来,道:“秦兄已帮我摆平,此事对秦兄来说不难。说来也真惭愧,我竟然为了这区区几十万两的漕运钱来麻烦陈兄,真是太小看陈兄了。”其实上次那什么想跟陈乐天合作,想让陈乐天动用关系帮漕帮拿回河道漕运权,然后漕帮分润给陈乐天,只不过是蒋天接近陈乐天的一个借口而已。现在事情已过,蒋天差点都把那个借口给忘了。

陈乐天道:“办妥就好,老秦后来跟我说过了,他说人家那帮派不容易,好不容易搞个活,最后还被他帮你们夺了回来”说着,陈乐天忽然扑哧笑了,道:“你知道老秦后来咋办了吗?他居然可怜那个新帮派,动用了许多关系,给那帮会在陆地上接了两条重要镖行的道。他娘的老秦真是人才,最后那个新帮派对他感恩戴德,差点没尊奉他为帮主。”

蒋天也听的愣住了。他根本就没关注那什么漕运路线之后的事。没想到秦铁牛居然这样大发慈悲。不过脑子转了转,蒋天道:“秦兄那人,我说实话,陈公子能有个那样的弟兄,是陈公子的福气。秦兄是厚道人。”

陈乐天点点头道:“没错,就凭那件事他先抢了人家生意帮了你,然后又把人家找了更好的活,仅仅是因为觉得人家可怜,就足以证明他这个人有多么厚道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夜探寨子

第五关的巡逻人的实力就完全不同了。

如果说第一层的人只是粗略会点拳脚,那第五关的人就可以算得上武艺不错的武者了。

有多强,陈乐天没有跟他们交手,但凭着他的感知力,他觉得第五层的这些人大概跟他在军伍中进阶时的水平差不多。也就是说,跟他进入军伍两年时间左右的水平差不多。

不过这些人对陈乐天仍旧造不成任何障碍。陈乐天继续悄无声息的过去。

到了第七层,陈乐天感知到,这回是要动手了,不动手恐怕是过不去。

第七层的人就可以算得上高手了,有多高,陈乐天转了一圈,估摸了下第七层大概有六个巡逻人员,其中有两个人的武艺很高。有多高,大概跟离开军伍前的军伍老卒悍卒陈乐天差不多。

陈乐天缓慢靠近,距离其中一个高手三丈处,对方警觉起来,想呵斥道,什么人?但‘什’字还没出声一半,陈乐天就窜上去,先掐住他的脖子让他无法发声,然后另只手在他头顶一拍,那高手顿时晕了过去。

到第八层,陈乐天面对的仍旧只是纯粹的武者,这让陈乐天有点失望,居然一个修行者都没,看来这铁头帮的实力并不如何强嘛。

其实,在青天阁中待久了的他,见了太多修行者,所以下意识的以为外面修行者满地走。而事实却并非如此,一个春境修行者,在偏远的一县一城,能有一个,那就算很不错的了。

最后一层,认真起来的陈乐天甚至都没动手,就进来了。

进来之后,就轻松多了,虽然已经是午夜,但寨子里仍旧是人来人往的。

很多地方不断地传出赌钱喝酒的声音。

陈乐天闲庭信步的走着,偶尔迎面来人,他甚至还敢跟对方打招呼。仗着夜色浓浓,对方看不见他的脸,他问这个咋还不睡,问那个今晚赢了没。对方多数都是喝了不少酒的,也就胡乱回答着。

陈乐天心中好笑,土匪果然是土匪,外紧内松是最外行的一种行为。

其实他并不知道,大当家和军师定的规矩是外紧

内也紧,只不过寨子里从来没出现过有人悄悄潜伏进来的事,久而久之内里的巡逻人员也就松懈了,什么随时问口号对暗语,就逐渐荒废不用了。

军师曾为此差点杀了人,但被大当家拦了下来。

大当家语重心长的说:“军师,外紧内松还是内外都紧,其实没什么大不了,咱们又不是什么皇宫大内,真有本事过掉外面那么多关的,也就能在里面横行了,没用,咱们寨子是什么水平你又不是不知道,差不多得了,为此杀人没必要。”

军师这才放过疏于防守的内巡人员,从此之后,内部的防务就基本上是空了。除非朝廷派兵来清剿的特殊时期他们会郑重点,其他时候基本形同虚设。

陈乐天摸摸自己怀里带了一百两银票,于是心血来潮走进一个几十人聚集的山洞,里面牌九骰子玩的不亦乐乎。陈乐天拿出二十两银票,往桌子上一放。

他本以为这些银票能把众土匪镇住,没成想定睛往桌子上一看,乖乖,桌上银票银两加在一起恐怕不下于三千两。

“土匪都这么有钱?”陈乐天想不通,心中暗想。

“我说这位老兄,先来后到不懂吗,排队行吗?”旁边个大汉斜眼看着陈乐天道。

“抱歉抱歉。”陈乐天赔笑着,拿着银票莘莘走到队伍后面。

按道理讲这个下注是不需要排队的,但实在是人多啊,不一个个来,庄家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终于等了一会,陈乐天那二十两银子终于下上了。

开。

陈乐天意外的赢了。

他收回本金把赢的又下上。

再开。

又赢了。

这就难得了。

陈乐天就那四十两再下,又赢。

旁边方才让陈乐天排队的大汉不禁道:“你小子手气怎么这么好,你有本事再下。”

陈乐天哈哈一笑,一只脚踩着凳子,把八十两再次押下。

再开。

这回却输了。

大汉笑

道:“你小子心太大,赌钱不是你这么赌的,你这样赌,手气再好最后都是输。”

陈乐天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又跑到旁边去押牌九去了。

玩了一会儿后,陈乐天的本金输了二十两,但经他手上输出去的却有一百多两。

这就是他作为修行者的好处了,他可以听见盖在碗下面的骰子是如何转动的,他可以看见每张牌九看似一模一样的背面其实是完全不同的。

所以对他来说,跟山匪们赌钱,他是想赢多少就赢多少,只不过他并不想赢,赌场上,赢的,会被注意,只有输,才是常态。

在寨子的东边,有几间比较豪华的屋子,看起来这排屋子应该是寨子里的大人物的居住的地方。

陈乐天还未靠近,就发现这里有武艺高强的巡逻人员,似乎是看守住在这里的人的。

陈乐天几个转折,就避开了巡逻人员,来到一间灯火通明的屋子外。里面传出好几个女子的声音。

女子的声音有惊恐害怕绝望求饶。

“大王,求求你放过我吧,我家中孩子才几个月啊”女子的已经哭的声音嘶哑,快要出不来声音了。

“大王,我家中老母年迈,孩子还小啊,求求您放我回去吧。”另一个女子估计是刚被抓来没多久,声音还算清楚,但并不是发出大喊大叫声,那应该是被触碰侵犯到时发出的恐惧的颤抖声音。

另一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在陈乐天听来,几乎没有任何内力,反而比常人的身体都要虚弱。陈乐天估摸着这就是资料上所言的铁头帮二当家。

二当家最爱女色,钱财什么的对他来说就是粪土,唯有女人,但凡有一丁点姿色的他都来者不拒。

陈乐天心想,这二当家身体如此弱,怎么当上二当家的?靠下面?下面肯定也不行了啊?就算下面厉害,最多只能让女人服气,也没法让兄弟们服气啊!

陈乐天在屋外听了会,直摇头。这二当家也太弱了,身体不行,就用各种器物去玩弄女子,对女子来说简直就是酷刑啊。

第二百七十三章 问问二当家

月光的清辉照在藏匿于群山中的山寨。

这里,像个世外桃源,与世隔绝,不受尘俗影响,独成一方天地。这里种菜的种菜,打猎的打猎,赌钱的赌钱喝酒的喝酒。

而山下时常有探查的人,一旦发现可以下手的肥羊,通过鸽子或者特别的传送工具,立刻就能把消息传上山。没反抗力量的肥羊,直接巡逻人员就动手抢掠掉,遇到人多的肥羊,山上立刻就能下来人。

这里如同一个独立王国,享受着自由自在的生活。

但是,在陈乐天看来,在大宋这种天下太平的境况下,做山匪根本就自由不起来。世外桃源?我看倒像是坐牢。

陈乐天看了会二当家的无趣游戏,直摇头,又往前,来到一个中年男子的屋前,陈乐天跃上了屋顶,在青瓦的缝隙中,他看见中年男子在伏案读书。极目力看去,那人居然看的是孟子。

会去读孟子的山匪,肯定不是大当家就是军师。根据漕帮大公子弄来的资料,大当家是年轻人,军师是中年人。如此看来,这位读孟子的十有**是军师了。

陈乐天继续跳到更前方的屋顶,透过瓦缝,看到一个三十岁出头的男子,正一边把玩着手中一块很普通的石头,一边思索着什么。

陈乐天想,看来此人便是大当家庄礼了。统领几千山匪的大当家,很年轻啊。

陈乐天看了会,忽然有种跳下去的冲动。因为他感知到这个大当家似乎有点像个修行者,但又不确定。

如果大当家是个修行者,那么恐怕就是整个铁头帮最厉害的人物了。

陈乐天在屋顶坐了一会儿,脑中灵光一现,蹦出个想法来。自己一个人把铁头帮灭了?

他自己都被这个念头吓了一跳,一个人干几千人?

不不不,那当然是不行的。

但是下面的三个人,大当家二当家军师,他花上一个时辰,估计能全部杀掉。

最麻烦的也就是大当家,如果大当家也是春境,估计他杀起来得费点事。但其他两人只不

过是呼吸间就能解决的事了。

干掉这三个人,恐怕铁头帮得乱上一阵。而且这种乱估计平息不了了,唯一最厉害的大当家和军师都死了,只不过区区几千人的队伍里,能再冒出几个如此厉害的人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所以,用不了半年,县尊大人就能派都指挥使的兵马按图索骥,把铁头帮彻底消灭了。

这个法子倒也不失为一种好办法。

但。

真实情况是这样吗?

陈乐天在心中这样问自己。

当然不是。

陈乐天是可以杀掉他们,但官府呢?跟土匪私相往来的巴中官吏呢?如果这样干的话,他们就彻底跟铁头帮撇清了关系。

他们跟铁头帮这么多年的肮脏交易,就此要被掩埋在尘埃中了。

他们甚至完全可以再立一个傀儡山匪,然后继续做交易,接着搜刮百姓。

所以这么做,虽然简单,虽然在百姓看来,铁头帮一覆灭,他们就能高枕无忧了。但事实上远非如此。

因而陈乐天也不可能这么做。

后半夜时,除了二当家还在跟掳掠来的女子们玩,或者说是折磨她们。大当家和军师屋子里的灯都熄灭了。

黎明来临前天地间最黑暗的时候,二当家玩的疲倦了,让人带走几个女子后,也熄灯而睡了。

陈乐天跳下屋顶,推开二当家并没有关严的房门,信步走了进去。

“谁让你进来的,滚出去。”二当家刚躺下,还以为是下属。

但很快,二当家酒意识到不对劲了,还没等他开口喊人,他的嘴就被陈乐天随手从桌上拿的一块抹布给塞上了。

他立刻摸出床头一把刀,砍向陈乐天。陈乐天两指轻巧的把刀夺过来,就好像是二当家把刀递给他的一样。

“好好坐着,我问你几个问题,乱动容易死。”陈乐天低声道。

二当家明白了,黑暗中眼前这位是高手,具体有多高不知道,但起码自己在他面

前,就像老鼠在猫面前,没有任何反击的机会。

二当家虽然喜欢女色,几乎到了丧心病狂的地步,但他的机敏是人人都知道的,否则他也不会被县尊大人委派进铁头帮来监督。

可以说,他在这,光明下的县衙中的县尊才能高枕无忧的和铁头帮合作。

但是今天,二当家中招了,他心想,要不是自己的贴身护卫今早正好被他派出去办事,眼前这个不知来路的家伙根本就进不来。

但是这世上的事没有如果,被抓住就是被抓住了,没得说。

二当家说道:“你是什么人?”这个问题非常稳妥,非常正常。

“你不必知道。”来者如此说道。

黑暗中,二当家能看到,面前的人没有戴面罩。听声音,他也能确定自己不认识此人。

过了片刻,那来犯者居然点燃了蜡烛。原本乌漆嘛黑的屋子里顿时亮堂了起来。

二当家下意识的闭上眼低头,他怕看到那人的模样后会被灭口。

却听那人道:“哈,不必如此,睁开你的眼,只要你乖乖的我就不会杀你。”

二当家还是不敢睁眼。

那人又道:“睁开眼,看着我。”声音里有着不可抗拒的威严。

于是二当家睁开眼看向那人。

年轻,但眼神有些可怕,身上有股子可以称作气势如虹的风采,尽管屋里的光不够强烈,但隐约的夜色并无法遮掩此人身上的气息。

二当家不禁移开目光,道:“不知好汉是哪个道上的,我与你从未见过。”二当家有个整个寨子的人都知道的本事,那就是看人能过目不忘,只要看过一眼,他就记住了,此后不管隔多久,再见到,他都能一眼分辨出来,此人曾在何时何地见过。

所以,二当家可以确定,眼前的人是第一次见面。

陈乐天笑笑,道:“我问你几个问题,你老实作答,否则我还得杀了你。”语气平淡,就好像在说一件极其普通极其理所应当的事。

第二百七十四章 漕帮公子很高兴

面对来犯者的威胁,二当家当然只有点头的份。

陈乐天把二当家嘴里的抹布拿下来,脸上的表情很是不屑,并且在脸上写满了只要你想叫,我就能在你叫出来之前再把你嘴堵上。

在强大的威势面前,二当家自然不会自找苦吃,乖乖的等待眼前这位高手发问。

陈乐天道:“第一个问题,听说铁头帮的宗旨是只要钱财不要命不要女人,这个规矩是你破坏的吗?”

二当家立刻摇头,小声道:“不是,虽然我也确实破坏了这个宗旨,但破坏最多的,是帮里其他人。我不是最先破坏的,也不是破坏最大的。”

陈乐天点点头,又道:“第二个问题,帮里谁说话最算数?”

二当家想了想才道:“大当家和军师还有我。”

“认真回答,好好想想。”陈乐天道。

二当家又想了想,犹豫道:“帮里兄弟们最听的是大当家和军师,但大当家和军师多数情况下会听我的,不过都是些不重要的小事才会听我的,碰到大事我说话也不管用。”

陈乐天呵呵一笑道:“那你也算挺厉害。”忽然话锋一转:“你们大当家是修行者吗?”

二当家惊疑的看了看陈乐天,道:“不是吧,大当家武艺高强,但没听说他是修行者。”

陈乐天点点头,接着问:“第三个问题,县衙里哪些人被买通,你知道吗?”

二当家摇摇头:“我只知道几个,大部分都在大当家手里,那是绝密的档案,我从来没接触过。”

陈乐天觉得有些渴,桌上的茶喝了几杯,道:“你挺识相的。若不是你这么识相,就凭你方才如此玩弄那些女子,我早就把你杀了。”

二当家道:“多谢好汉。”

陈乐天忍住杀掉二当家的冲动,一只手搭上二当家的肩膀。真气窜入二当家的经脉中。

修行者的真气,一旦进入非修行者的经脉,那就像是一把刀在血肉中游走。

极度的痛苦让二当家立

刻趴倒在地,身体蜷缩成青虫的模样。

“像你这样的畜生,真的很令人反感,我真想杀了你啊。”陈乐天叹道。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二当家痛苦的在地上打滚,尽量不发出大的声音。

陈乐天看着他在地上痛苦了一炷香的时间,稍稍满足,收回自己的真气。再来一炷香的时间,二当家就会因为筋脉尽断而死了。不过剩下痛苦的余韵,依旧会让二当家吃一番苦头。

陈乐天今天不是不想杀人,但他不能杀这个二当家。

走出二当家的屋子,陈乐天又在宅子里转悠了一会,才从后崖下山。

后山如刀削般的山崖,垂直距离有几百丈,陈乐天真气随身,手脚并用从常人根本无法走的山崖上爬了下去。

爬到山脚下,抬头看了看山顶寨子的位置,然后回去。

寨子里。

二当家在地上足足趴了一夜,黎明时分才稍稍能动弹,身上的痛处才慢慢消退。

这种痛苦是他有生以来所经过的最大的痛苦,那简直不是人能受得了的。非常怕死的他在痛苦中,居然想到了自尽。

但是很快,痛苦让他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地方能够自主,甚至连咬舌自尽都无法做到。

修行者吗?这就是修行者的本事吗?好可怕!

天亮时,所有痛楚都没有了,就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此时的二当家才有心情来疑惑,昨夜来人究竟是谁?

一个修行者来到寨子里把他捉到折磨一顿问几个问题,目的何在?

他们这种山匪帮派,对于修行者来讲,实在是太微不足道的。

整个巴中城的修行者,在巴中城待了几十年的他,一个都没见过。

只在书上见过,只在其他人口中听过。

修行者对于他们来讲,无异于住在深宫中的帝王将相,是想都不敢想的。

天明后,二当家若无其事的走出自己的屋子,看见在院子里练拳的大当家和在一旁喝茶的军

师。

他上前打招呼:“大当家好,军师早。昨夜睡得怎么样?”

大当家心想,这小子今天怎么破天荒跟我们主动打招呼,道:“睡得挺好,你呢?玩的开心吗?”

军师道:“你昨晚歇的挺早啊,不过后来我好像听你在跟谁说话。”

二当家道:“我肯定玩的高兴,舒服的一塌糊涂。没跟谁说话啊,我在那自言自语呢。”

二当家这才知道,昨夜那来犯之人只找了他,并没有找大当家和军师,否则,估计他俩现在就在商讨那人是谁了。

陈乐天回到住处,在屋里写写画画了一上午,最后满意的吹干纸上的墨迹,喃喃道:“铁头帮太小了,真是不值得我出手啊。”

经过昨夜的探查和审讯二当家,陈乐天认为,现在铁头帮只是小事,巴中城官府才是大事。把涉案的官员全部拉下来,并且还要保证自己的安全,这才是最大的难度。

陈乐天又去找了漕帮大公子蒋天。大公子蒋天为了陈乐天,特意在这停留着。陈乐天说,明天你就忙你的去吧,不必在这等我。大公子想了想,自己成都那边的事还候着自己去解决,于是点点头,说我留个贴身管家给你,你要用到什么资料,尽管让他去把你问。

陈乐天拱手道谢。

然后陈乐天说:“你们漕帮在此地有没有分舵?”

蒋天说,巴中城太小,而且不在水路交通要道,所以没有分舵,据此两百里的青玉城倒是有,有三五百人,你若是要用,就直接吩咐管家就行。

陈乐天拍拍大公子的肩膀,叹道:“像你这样我说上半句你就知道我想什么的人才,真的很难得,得了,你这个朋友,我交了,以后咱们就是兄弟,不分里外了。”

大公子蒋天大喜,没成想,这趟远赴成都,居然得了这么个意外之喜,真是天降喜事啊。能跟这辈子最崇拜的人做兄弟朋友,十万两银子也不换啊!

陈乐天看蒋天高兴的直搓手,忽然有些后背发凉,赶快拱手告辞。

第二百七十五章 萱儿休息

李萱儿今天休息。

这段日子太辛苦了,每天的脑子里都转无数个圈。他觉得有些累了,所以今天,她决定什么都不想,好好休息一下。

睡到比平时稍微迟了小半个时辰才起床。

然后在侍卫的陪同下,他来到了巴中城的西市里一家卖书的书坊。

李萱儿噘着嘴想,女子就是没男子幸福,这世道不公平。

男子想要放松休息了,可以去青楼勾栏,看各种各样的美女,听曲听戏,多么美好啊。

但是女子呢,能去哪?哪都不能去,总不能女扮男装跑去青楼看美女吧。

李萱儿思来想去,突发奇想来书坊看看。巴中城的书坊可不比汴京城,京城书坊很多,笔墨纸砚琴棋书画之地,应有尽有,只要有钱,什么样式的都能买到。

但是在巴中城,连书坊都只有一间,而且拢共占地不过半亩多点。

非常小的一间书坊。

侍卫们只能站在门外,要是都进去,里面都站不开。

李萱儿走进书店,随意的翻着柜台上摆着的书。

掌柜的在那摇头晃脑的默背着什么,看起来年纪也不大,估计还在努力的准备科考,见有客人来,也并不热情迎接,继续在那自顾自的摇头晃脑。

李萱儿见客人很少,心想看来这蜀地读书人并不多啊,不过也难怪,他在京城时,曾听人说过,每年的科考考中的举人进士,蜀地所占份额非常少,十之一二都不到。

乐天哥哥也曾跟他提到过。蜀地富庶,但是却不如何注重读书。蜀地人似乎自古以来就是喜欢享乐,能享受绝不劳累,能吃喝玩乐,绝不忧国忧民。

所以,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就是如此的看破红尘,或者,说难听点,叫不思进取。

这里很少走出为国为民的大人物,无论是太平盛世还是纷繁乱世,走出山林来,救百姓于水火,挽狂澜于既倒的,极少有来自蜀地的。

这些都是乐天哥哥

告诉她的,她不敢去评论也没资格像乐天哥哥那样去评判。

她只静静的看着。

此时,在这个书坊里,李萱儿还是从掌柜的身上,看到了努力奋斗这四个字。

或许蜀地读书人不多,但并不是没有,前朝大诗人李白不是从蜀地走出来的吗?

虽然乐天哥哥常说,所以李白很潇洒自在,管你国家是否困局中,你让我不高兴,我就罢了那官,去游历天下了。咱们也不能说李太白就不是个为国为民的人物,但事实来说,太白诗仙总划归不到谋国不谋身这类人物里面。

乐天哥哥说的也许是对的,但萱儿不敢苟同,也是真的不敢苟同,或许太白先生有他不为人知的苦衷呢。

李萱儿选了善本荀子,乐天哥哥说,孔孟荀圣人所言,非常值得一看,哪怕其中也有很多不合时宜的东西,但我们学之,亦是可修身齐家之用。

然后又买了几支笔,和一摞熟宣。最近因为在纸上整理资料,所以很费纸。

又选了一方价格不高,但贵在造型奇特的砚台。李萱儿把砚台捧在手上,细细的看着,越看越喜欢,一问,却只要三钱银子。

掌柜的抬眼一看,这么一大美人,不免多看了几眼,之后再读书,便有些心不在焉。努力甩了甩头,还是无法像之前那样读的很深入。

李萱儿已经习惯了被人瞅,用乐天哥哥的话说,就是你太美,但凡是正常的男人,不多看你几眼那就是他不正常。

所以李萱儿也没放在心上,又走到摆放着小屏风的货架前看着。

小屏风精致的很,虽然做工并不如何好,但胜在少见。

李萱儿问道:“这屏风怎么卖的啊?”

掌柜的终于有正当看美女的理由,赶忙放下书抬起眼道:“那个两钱银子一个,姑娘若是喜欢,一钱银子一个卖你。”

“这样啊,那谢谢掌柜的。”李萱儿拿起早就看好的两个屏风,让旁边的封首领收起来。

封首

领见这个年轻掌柜的总是偷瞄夫人,不禁侧身挡住那掌柜的视线,并且瞪了掌柜的一眼。

那年轻掌柜的是读书人,如何吃的住封首领这种老江湖的瞪眼,赶忙举起书把脸遮住,装作认真看书的样子。

李萱儿买了不少东西,封山付了钱,李萱儿心满意足的离开。

那掌柜的待众人走远,才敢瞅已经看不清的李萱儿的背影。

封首领道:“东家,不是我说,这读书人啊,就是不安分,您没看见方才那人那眼神。”

李萱儿掩嘴笑道:“你敢跟乐天哥哥说这话吗?”

封山一时语塞,想了想道:“东家不是纯读书人,东家是文武双全那类的。”

李萱儿笑着摇摇头,忽然有点思念乐天哥哥了,买了东西的开心顿时被思念冲淡了,有些不高兴的往前走着。

封山粗老汉一个,并不知道夫人为什么忽然有些怏怏不乐,还以为是自己方才那番瞧不起读书人的话让夫人不高兴了。

众人又来到郊外曾经蜀侯来过得风景之处。

此时的这里一个人都没有,也不知是今天大家是不是都在忙所以没时间来,又或者是平时也很少有人来这。

李萱儿往石凳上坐下,四下看看,不禁道:“看来此地官府把蜀侯曾经落脚的这个地方修缮的还是很好的,只是似乎没什么人愿意来看啊。”

封首领道:“本地百姓对这里都没什么兴趣,除非想找个清静地方谈情说爱的情侣们来这,平时就算是想郊游也不会来这,太平淡了。”

李萱儿不置可否,心想,平平淡淡不是挺好的吗?平淡的风景亦是风景啊。

我跟乐天哥哥就喜欢这样的风景呢,我们还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呢。但是这些话他不想跟封首领说,何况即便是说了,封首领也不会懂,封首领除了做事的时候细致聪明,但在平时生活上实在个是太粗的粗汉子了。所以李萱儿除了公事,实在是不想跟封首领谈其他任何话题。

第二百七十六章 我是洪百万

县衙。

在过去的几日,县尊大人做了几件事。

第一件事,把五岁的小儿子送到蜀地名望甚大的顾先生那读书去了。小儿子将会在顾先生那读到十二岁再回来。每年只能过年时才接回来过十天半个月。

为此,老妻哭天抢地,坚决不答应,放言说,你敢把小儿子送走,我就跟你拼命。

曹县尊起初好好跟老妻解释,说人家都是这么干的,小儿子虽才五岁,但现在是读书的最好时候,现在送去大儒先生那,将来儿子说不定十五岁就能考中举人呢。

但妻子才不管儿子能不能考中举人,做娘的就是不忍看着儿子受苦。儿子考不上举人没关系,只要不受苦就行。

最后曹县尊大发雷霆,把妻子大骂了一顿。妻子见向来脾气很好的夫君动了真火,也就不敢再说什么了,只能暗暗垂泪,每天晚上都彻夜不眠整夜哭泣。

第二件事,仍旧是托巴蜀总督的关系,让女人认总督大人为义父。

巴蜀总督刘光耀几年前就要认曹县令女儿为义女,奈何当时的县尊没答应,直接拒绝了。

总督大人胡子都气歪了,差点就动用自己的职权把曹县令给撸下来了。

现在不知这曹县令哪根筋搭对了,居然主动求女人认其为义父。总督大人欣然接受,还在认义父的宴席上当着很多官员的面把老友曹县尊好好臭骂了一顿。

曹县尊脸都不红,坦然受之,坐那只顾着喝酒吃菜,根本不以为意。

这两件事做完后,县尊大人晚上的觉就好睡了,一觉睡到天亮,再也不用一夜醒个七八次了。

妻子也搞不懂夫君最近这是怎么了,但隐约有种不好的感觉。这么多年的夫妻,虽然她出身平凡,不是那种能在外做大事的女子,但自己的夫君有心事她还是看得出来的。

她想问,但是每次话没出口就被夫君顶了回来。夫君说,女人家的不要问那么多,过好你的日子就行。

是她便不敢再问了。

至于县衙里的其他官吏,都在小心翼翼的多方打听。打听什么呢?当然是打听县尊大人即将对铁头帮将要采取什么行动。对于他们到底会有什么影响。

巴中城县衙中,一股股涌动的暗流,虽然县尊大人并不知道有多少人卷入其中,但是他能感受到那种氛围。那种人人自危人人各怀心思的气氛,瞒不过他的眼睛。

现在的巴中县衙,已经不再是流言传出前的那个和气洋洋的县衙了,取而代之的是人人不再相信身边同僚的尴尬气氛。

县尊无法控制,但县尊已经在想办法了。

这天上午,他写了封奏疏上书朝廷,请求派兵清剿铁头帮。

上书的内容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多,只是简略的说了下巴中城附近山匪实难剿灭,仅仅凭借地方兵马,是在不够,希望朝廷能够调动南军或北军相助。

三日后,圣上经过内阁的批文就下来了。仍旧是老样子,让县尊调动都指挥使的兵马先行清剿。

县尊把这个消息公布在城南的城墙上,让百姓们都能看到。

朝廷答应清剿,只不过没有另外派兵。

百姓们高兴之余,也有些失望。朝廷还是不太重视啊,明明可以调动北军或南军的兵马啊,反正这两军,尤其是北军,常常在西边逛荡,顺道来顺手不就能把铁头帮给灭了吗。

“诸位,县尊大人说了,朝廷有朝廷的考量,咱们这次还得自己解决。县尊大人让我转告大家,此次县尊大人会亲自带兵,不破铁头帮终不回来!”张贴布告的衙役对围观张贴榜文的百姓们说道。

百姓们纷纷道:“县尊大人真是咱们的好官,我们不能让县尊大人涉险,不能让县尊大人带兵出战!”

衙役在一旁再也不说话,不管百姓们说什么他们都闭口不言。

陈乐天也在人群中,看我布告上的内容,他不禁笑道:“县尊大人真是官员之楷模啊”

“哈哈

,这位兄台所言甚是,甚是啊。”旁边一个声音传出。

陈乐天循声看去,发现一个面貌英俊,剑眉星目气宇轩扬,但却穿着身小厮短衣的男子,正笑呵呵的看着自己。

陈乐天有些疑惑问:“这位兄台”

男子抬手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这位兄台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呀。”

陈乐天更是疑惑了,他自认自己认人的功力不浅,只要照过面说过话的人,基本上就不会忘,虽说还没到过目不忘的地步,但也不差多少。

但却一点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此人。不过听这人口音,却像京城人士。

男子瞧见陈乐天一头雾水,哈哈一笑,招招手,示意陈乐天来。

陈乐天随他走出人群,那人当先领着陈乐天来到巴中城最大青楼,登仙楼。

陈乐天前几日才来过这里,现在又来了,看着登仙楼里来来往往的莺莺燕燕,忍不住有点心猿意马。毕竟他血气方刚的年纪,自打回京后,就李萱儿离京前那晚放了几火,这又憋到现在,要不是修为还算不错,早就憋成了内伤。

男子自我介绍道:“我,姓洪,叫百万。是青天阁地字班的学子,跟你是同学,还去参加过你的宴会,但我那日易容了,你没看出来。”

陈乐天仔细的瞅瞅眼前的男子,细细的瞅了良久,猛然想起宴会上坐在第四桌的,曾经跟他打过招呼的一个男子。

那日的他,对,也是自称洪百万。

但那日的他面貌非常普通,简直就是普通到根本无法令人留下印象,与今日的英俊潇洒美眉明目,简直天壤之别。

而且若不是这洪百万今日穿的如此寒酸,哪怕是换上普通的士子服裳,那也能再增添一分俊逸。

“原来是洪兄,我想起来了。”陈乐天猛拍洪百万肩膀,随即却疑惑道:“但那日你并非这个样子啊?甚至是完全两张脸,天壤之别,这世上真有如此神奇的易容之术吗?”

第二百七十七章 可怜天下父亲心

洪百万,世代汴京城人。父亲是二十年前科举状元,今在户部任郎中,深受圣上信任。

洪百万今年十九岁。青天阁六艺科考了二等,顺利考入修行院。

他在第一等六艺和修行院学子后面,紧随其后的第二等。

夫子说,给你们分天字地字等班,并不是分你们的层次,能考进青天阁都是一样优秀,分的,是更适合你们的批次。

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多数学生并不能理解,甚至连陈乐天都只能悄悄跟同学们说,夫子这话云里雾里,跟咱们开玩笑的呢,别放在心上。

洪百万把陈乐天带到一间普通的酒馆。

三两样菜,两壶酒。

洪百万给陈乐天斟满酒,举杯道:“陈兄是我等楷模。”

陈乐天也举起杯,道:“这话以后休要再提,我要是做了救国救民的大事,受之无愧,但我什么都没做,你这样夸我我受不住。”

两人各自干掉杯中酒。

陈乐天问道:“洪兄怎么会在这里?”

“我还没问你怎么也在这呢?我是来这看个亲戚,你呢?”洪百万面带微笑,眼神里写着我什么都知道这个意思。

陈乐天道:“我来这是真有事唉”叹口气,接着道:“还不是我那夫人嘛,在这惹了点事,我不放心,这不就来给她收拾残局了。”

洪百万脸凑过来,小声道:“是不是跟铁头帮有关的?”

陈乐天看着洪百万,点点头,默认。

洪百万道:“这对你来说,都是小事,你一个人就能把那铁头帮给平了。”

陈乐天笑笑:“事情有些复杂,这法子用不上。”

洪百万哦了一声,低头吃菜。

陈乐天看洪百万穿着一身佣人的衣裳,不禁问:“你来这是看亲戚的还是干活的,怎么穿这身呢?”

洪百万哈哈一笑,说起穿的这么寒

碜的原因。原来,在巴中城的这个亲戚,是在这里开钱庄的,原本钱庄开在汴京城,后来生意越做越大,就做到了这里,后来在这里生意再一次扩大了,产业的中心都在蜀地了,所以这个亲戚一家在十几年前就全家搬来了此地。

洪百万这次虽然名义上是来探亲的,但更多的是他想来亲戚家干干活,因为爹爹成天就在家骂他,五谷不分四体不勤。

他倒是不惧跟爹爹争论,最后都是用自己刚刚入春境的体魄,表演什么一掌拍断三人合抱的树,一脚踢飞上百斤重的大石头。结果惹得爹爹更是大骂破坏家中物件,老爷子挺大岁数的拎着家法戒尺追着他打。

他思前想后,跟爹爹商量,巴中城的亲戚是开钱庄的,在那里干个两个月活,定然能学到很多在家学不到的东西,而且更加能培养独立的能力。

实际上他心想,我来这学一段时间,学点关于经商的本事,到时候回去在爹爹面前一说,让爹爹大吃一惊,然后大赞吾儿今者才略,非复吴下阿蒙。

于是这些天,洪百万就当做亲戚家钱庄的佣人,在那帮忙干活。

陈乐天听罢,哈哈大笑,说你要是回去后跟爹爹说一通商场上的事,你爹不把你腿打断都算我说错了。

英俊如玉的洪百万茫然的张着嘴,不明白陈乐天的意思。

陈乐天说,伯父是状元,一辈子都在官场上为百姓做事,你呢,不待在青天阁好好修行,却跑出来学做生意。你想想,几个月后你回去,跟伯父说起怎么贱买贵卖怎么挣银子,做这种商贾姿态,伯父不杀了你就算很仁慈的了。

洪百万道:“那我爹总说我在家什么都不做,说我四体不勤,说我不懂百姓疾苦,说我从小锦衣玉食,说我是国家的蛀虫我出来干活不是挺好的吗?”

陈乐天说:“伯父所言跟你所理解的完全是两种东西。”

洪百万还是不懂。

陈乐天给他倒杯酒,然后慢悠悠道:

“我教你法子,保证你回去后,伯父欢喜的很,说不定高兴之下,带你去逛趟燕归巢呢。”

洪百万喜上眉梢,心里美滋滋,若是爹爹这能带自己去燕归巢潇洒一番,那再苦再累也值得,赶忙问:“陈兄快说是什么法子。”

陈乐天装模作样的想了想,喝杯酒吃几口菜,才开口道:“我建议,这几个月,让你那亲戚把你安排到一个村子里。最好是巴中城最穷的某个村子里,你每天干的事就是跟随百姓们种地,砍柴,打猎,讨生活。”

五天跟一家,十天换两家,争取在几个月内,把村子里最苦最穷的人家的生活摸的一清二楚。每天晚上,都写记录,记录下每一天你做了哪些事,看到哪些事,听到哪些事。

几个月后。

你把这些记录的这个东西保存好带回去,让伯父看。

“这就行了?”洪百万挠着头,百思不得其解。

陈乐天伸手拍拍洪百万大俊男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像伯父那样的士子,最看重的不是你挣多少钱,更不是你能挣多大清名,而是你到底做了什么事,你对什么上心了。你对百姓民生上心,才是伯父最大的欣慰。懂了吗?”

洪百万想了良久,点点道:“你说的我有点明白了我当然觉得爹的想法是对的,可是这样的话,我在青天阁修行院学修行岂非就是不务正业了吗?但我爹为什么又同意我去修行院呢?”

陈乐天道:“怎么还不理解我的意思?你进修行院修行与你要自己成为一个为百姓为天下奋斗的人,这二者一点不冲突。青天阁里走出多少为百姓做主的士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至于修行院,那是出帝王将相、出好官的最好的地方,这是你自己的选择,伯父渴望你做个有责任心的男子汉,同时,也希望你能做自己喜欢的事”说着,陈乐天有些感动,干掉一杯酒,喃喃道:“这天下做父亲的,哪个不是希望自己的孩子又能担起重重的担子,却又能活的自在啊!”

第二百七十八章 洪百万的聪明

人生一大乐事,便是他乡遇故人。

对于洪百万来讲,人生才刚刚开始,还有很多他不懂的不知道的。但是他觉得自己最幸运的是,考进了青天阁,在青天阁里,人人都是他的老师。

比如说陈乐天。

这个几乎被青天阁每个学子都认识的,北军的伍长,真正的男子汉。

在远隔京城几千里外的地方,居然遇到了。

然后,洪百万很感谢陈乐天,说,若不是陈兄,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现在好了,经过陈兄的提点,我懂了。

陈乐天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

这洪百万,除了长得太英俊了之外,几乎没有什么缺点。

对于人情世故绝不是一窍不通的他,却唯独对怎么讨父亲欢心,一窍不通。

陈乐天混迹人间多年,总结出来的一个道理。这天下自古以来,做儿子的都不懂怎么讨号父亲。

而陈乐天自己,跟爹爹的关系,却又跟大多数人不一样。

爹爹跟他从小相处的方式就跟老朋友一样,他六岁的时候,爹爹就跟他一起蹲在客栈门口,望着街上来来往往的美女,对他说,你看这个美女,腰细腿长胯骨大,这个好,你以后找媳妇就这种的,这种的又好用又能生儿子搞的六岁的他真的很无奈。

但别的父子不是这样,九成的父子在一起,无话可说,或者,要么就是父亲各种教育孩子,要么就是孩子正襟危站的跟父亲汇报学习或是做事。

极少有像他们父子那样的。

洪百万也是那多数中的一个。

但是抛开父子关系,洪百万是非常厉害的人。

只是三言两语和观察,他就猜到了陈乐天来此的目的。

当天,陈乐天再三拒绝,但还是拗不过洪百万,被洪百万拉到他所住的地方去了。洪百万说陈兄你今晚必须跟我睡,咱们要彻夜长谈。

到了晚上,两人在一间屋子里,但分睡两张床。

两人真的长谈一夜了,本来只是想睡前聊聊,接过一聊就是一夜。

停不

下来了。

洪百万让陈乐天再次重新审视了他,洪百万,这人真的太聪明了。他聪明的程度,跟他英俊无双的容貌是一个级别的。

所以两人的聊天,非常相逢恨晚。

黎明的时候,两人说到巴中城铁头帮的事。

陈乐天虽然没有和盘托出,但隐约也算是告诉了洪百万自己的意图以及目前巴中城官府和铁头帮的关系。

洪百万道:“这倒是在意料之中,我听亲戚提起过,虽然亲戚并不知道内情,但如此明目张胆,为患多年,没有得到根治,在眼下这个太平盛世,绝对是非正常的。”

黑暗中,陈乐天点点头。

洪百万就是这样,根本不必亲自得到消息,光是从明面上就能把问题看明白。陈乐天说,但是多数百姓看不明白这个道理,还被蒙在鼓里,夸县尊大人两袖清风。

洪百万笑说,咱们不能以太高的标准去要求百姓,毕竟我说句不该说的,咱们这样出生在京城长在京城的人,从小所接触到的,所看到的,天生就是比巴中城百姓所能看到的要高很多。

人出生在哪是他自己决定不了的,咱们这些生来就站在干干的岸上的人,不能指着出生在水里的人说,嗨,你们这些废物,干什么要在水里打滚。

陈乐天哈哈一笑,猛地坐起来,道:“你说的太对了。洪兄,你这见解也太难得了,你都从哪想到这些东西。”

洪百万说起自己小时候。

小时候,他跟爷爷奶奶在一起在乡下生活,虽然说是乡下,但其实搁现在,只是郊外而已,距离汴京内城只有半个时辰的路途。

只不过爹爹那时候公务繁忙,而娘亲也要跟着爹爹做事,所以小时候没人带他,爹娘就把他扔给了爷爷奶奶。

爷爷奶奶正开心,每天带着孙子到处玩。

奶奶也是书香门第。

而爷爷,在他很小的时候,就教他读书识字,教他读四书五经,教他读史书等等爷爷虽然没有考中过状元,但爷爷是举人。

爷爷的水平,不比父亲差。

爷爷是贫苦

孩子出身,靠着读书,才让家族兴旺起来。所以,从底层到上层的爷爷,最反感的就是同僚们高高在上看穷人。

而这,自然也就对洪百万产生了很深刻的影响。

洪百万虽然可以说是含着金钥匙出生的孩子,但他对于下层百姓,只有敬重,而没有丝毫看不起。

从这点上来说,洪百万比很多青天阁的学子都要通透。

第二天,洪百万带着陈乐天在他亲戚家的钱庄转了一圈。

巴中城的钱庄,只是亲戚家众多钱庄中的一个,这里是距离成都不远,而且又是蜀地来往之人去往各城池所经的要道,所以在这里,设立一个钱庄,是很有必要的。

另外就是,巴中城自从曹县尊来了之后,内城的治安就非常好了。往常那种土匪进城为非作歹的情况,就再也没出现过了。

否则,洪百万这亲戚也绝对不敢在这里开钱庄。

由于亲戚对于洪百万非常放心,所以居然把钱库的钥匙给了他。

而且,本来钱库的钥匙有五把,分别佩戴在五个大掌柜身上,要开启银库,必须五个大掌柜都到场。

但是自从洪百万来了后,亲戚就把五把钥匙全部给了洪百万。

洪百万也不觉得压力大,反而觉得,能没事的时候进银库里转转,倒是一件挺开心的事。

今天,洪百万就把陈乐天带进了银库地窖。

在地窖里九转十八弯后,经过层层防卫后,终于来到了银库的大门。

洪百万一边开门一边抱怨:“这么多钥匙,每次开门都麻烦死了。陈兄,你说商人们每天就想着挣多少钱,累不累?”

陈乐天站在旁边,看着洪百万开门,道:“不累,就跟咱们读书修行一样,养成了习惯就不累了。再说,银子这个东西,今年可能赔钱,明年可能赚钱,这种不确定性,完全就掌握在商贾手上,这种刺激感,怎么会累?恨不得再活五百年再挣五百年呢。”

洪百万哈哈笑:“陈兄你说话也是够损的。”

‘哗啦’一声,厚重的大门被洪百万用力拉开。

第二百七十九章 最穷的村子

库房里灯火通明,角落里、顶上都点着许多手臂粗的蜡烛。

里面很大,一眼望去至少有两三亩那么大。

地上放着许多箱子,至少有几千箱。

另外,还用木板隔了七八间屋子。

洪百万带陈乐天走进去,找到一处用黑布盖得严严实实的。陈乐天估摸着这下面都是堆放起来的银子。

虽然早有准备,但是当洪百万慢慢拉下布幔,刺眼的闪着银光的白银,还是让陈乐天非常震撼。

一层层的堆积起来,呈金字形的摆列。起码有数十万两白银。

陈乐天不禁伸出手去触碰这些白银,触手很凉。

即便陈乐天对于银子没有什么兴趣,但此时此刻的他也不得不承认,他还是被眼前的这摊半人高的银子给震撼到了。“长这么大第一次见这么多银子,真是晃眼啊!”如此叹道。

洪百万不说话,面带微笑,冲陈乐天招招手,两人又走进另一间隔间里,里面仍旧是布幔蒙着的,有一人高。

屋子里的灯火更加多,照的里面比外面更亮。

洪百万再次扯掉布幔。

金光闪闪。

陈乐天甚至都不禁抬手遮了遮眼睛。

一锭锭的黄金,像冬日里大晴天时午后的太阳,耀眼夺目,人人都喜欢。

洪百万指着一人多高一堆的黄金道:“我刚到这里时,在地窖里待了一天一夜,就专门看金子银子还有很多首饰玉石等等咱们都不是喜欢钱的人,但不得不说,这里的银子实在是多的令人叹为观止,陈兄,你有没有觉得这里,这些像一件件名家字画?”

“确实像极了高雅的艺术品,但它却与艺术千差万别,他是最为俗的东西,他是俗的始祖。”陈乐天看着刺眼的黄金道。

洪百万撇撇嘴道:“陈兄你知道我为啥叫百万吗?因为我出生的时候,我爷爷希望咱家早日迈入百万家财的行列,所以才给我起了这么个名字。”洪百万轻叹一声道:“只可惜至今家里连五十万两都没,也真是可怜”

银库

地窖里待了两个时辰,两个青天阁的天之骄子,在黄白之物一起待了这么久,大概是整个青天阁别人都没的待遇吧。

走出地窖,又是一番九曲十八弯,两人回到地面,回到人间。

两人抬头看看天空挂着的太阳,再看看满大街来往的人。互相望望,不约而同道:“人生苦短啊。”

两人告别,临别时,洪百万说,有需要我做的,尽管跟我说。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大事小事我都能兜着。

陈乐天笑说,要是你兜不了怎么办?

洪百万说,不可能,青天阁修行院的学子,天之骄子中的骄子,有兜不了的事?如果有,那就说明我还没找到好方法。陈兄,你放心,这些都是小事,能帮上忙,是我的荣幸。

陈乐天郑重点头道,好,借你吉言,你放心,有困难,肯定找你,毕竟整个巴中城眼下估计就咱俩个修行界的人。咱们联手,天下无敌,哈哈。

混了两天,陈乐天回到自己居住的客栈。

把这两天的见闻和得到的关于铁头帮的资料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昨夜一夜未眠的他,现在觉得有些乏,于是他坐在床上,开始打坐。

太平心法如今在他体内已经熟悉了他。

而他在自己摸索出一种拼命的情况下,把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时,太平心法的那个金色球子,才会吝啬的释放出一点真气给他。

但是掌教大真人的太平心法实在是太厉害了,陈乐天的阴谋诡计用了几次后,就不再灵验了,不管他怎么置自己于险地,那个金球都不再理会他了。

陈乐天这段日子,都没有跟人交过手,所以他还无法检验出自己到底有多强。

但是没关系,巴中城里,肯定会有机会的。

曹县令不会束手就擒,无论最后局势发展到什么样,曹县令哪怕最后放手一搏,他那么有钱,花点钱买几个杀手,那都是很正常的行为。

这也是陈乐天来巴中城的一个不足为人道的一个小小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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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这日,只带了两

个随从出门。

来到内城南边的一处破旧的民房。

这里住的都是巴中城的常驻乞丐和没有家的最穷困的人。

这里是个村子,但现在村子已经没有了。因为这里原来的住户早在十几年前就全部搬走了。因为这里据说风水很差。

根据百姓们的说法是,住在这里的,无论原先是多么兴旺发达的家族,都会在短短几年内破家。或是原本老实本分的人沾染上赌博,或是原本生意做的好好的人家生意难以为继反正在这里住的,就没有一家平平安安的。

因而渐渐地,大家都搬走了。

这里就成了空村子,变成了乞丐们聚集之处。

村子虽然破败,但可以看见,村子原来还是很大的,里面路很多,七拐八拐的。

曹县令带着随从从村头进去左转有转的走了小半个时辰,终于来到目的地:一处废旧的土地庙。

土地庙里的塑像早已歪在地上,残破不堪。里面蛛网灰尘很多,不知情的人就算路过这里,也不会愿意进去歇歇,因为里面太脏乱了。

除了乞丐。

但是村子里的乞丐,没有一个敢来这里。

因为这里住着两个乞丐王。

乞丐王这个称号是村子里所有的乞丐给他们起的,因为他们很霸道很不通人情,任何敢来这里睡觉休息的其他乞丐,都会被他们揍一顿以示惩戒。

虽然,江湖上有所谓的丐帮。但丐帮并非像百姓们以为的那样,满天下的乞丐都是丐帮的人。

事实上,真正的丐帮人数很少,而且都是聚集在江南一带的乞丐所聚集起来的。

至于巴中城这里的乞丐,形成乞丐,无非就是失地农民,至于失地的缘由,有些是因为连年歉收导致的,有些是赌钱啊借高利贷啊。可以说,有些人的失地是天公不作美,有些人则是咎由自取。

这种情况下,乞丐们,也并非都是可怜的人,更多的,是不愿意干活的懒人。

乞丐王这么大的称号,在这里已经存在了将近十年了。

第二百八十章 杀手中间人

县尊大人走进土地庙中。

他前脚刚进土地庙,一个被村子里的乞丐称之为乞丐大王的乞丐,便出现在县尊大人面前。

乞丐大王道:“县尊大人好,请随我来。”

县尊点点头,随着乞丐大王转到土地庙的几案后面。

两个乞丐王的职责,是县尊跟杀手界的联系方式。

县尊混迹这么多年,跟江湖人士自然是有关系的,这是他的本事,也是他应该具有的本事,否则也不可能跟黑道铁头帮做这么多年交易。

土地庙其实并不大,来到本来用来放置土地塑像的几案后面,乞丐大王拨开地上的柴草,摸到一个铁环,用力,哗啦一声,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圆口呈现在两人面前。

县尊大人钻进洞里。顺着梯子往下爬下去。

下面仍旧是个甬道,很小,只能一个人通过。

而乞丐大王待县尊进去后,便关上了洞口,来到土地庙外,坐在地上守着。

外面几个县尊的侍卫跟乞丐大王聊天。

他们早已熟识了。

侍卫拿出县尊让他们买的两个烧鸡,递给乞丐大王。

乞丐大王也不客气,接过来就开始吃,当然了,酒也是必不可少的,县尊大人也早就考虑到了。

乞丐大王浑身脏兮兮的,头发也太乱,脸上脏污,也看不出来岁数,只知道应该不会太大。

一个随从说道:“大王,二王今天去哪了?”

乞丐大王撕扯着烧鸡,含糊不清说道:“今天轮到他出去找吃的,哈哈,我今天走运,正好两只烧鸡都我一个人吃,哈哈。”

几个随从都是笑笑,毫不掩饰脸上对于乞丐大王的不屑。

这几个随从都是县尊的心腹,是县尊最信任的人。

他们来这里已经不是一次两次。

什么乞丐之王。

根本就是戏说罢了。

两个人,一个叫乞丐大王,一个叫乞丐二王。

在县尊心腹们有意无意的支招下,凭借着他俩敢于拼命的作风,最终把土地庙给占了下来。用作县尊大人与一个特殊之人联络的一个点

和方式。

隐藏手法之奇,很好的保护了县尊大人。

事实上,迄今为止,这里全部村子里的穷人乞丐,都不知道县尊大人经常来这里。因为县尊每次来,都乔装打扮一番。

就算是迎面撞上,也发现不了这是曹县尊。

县尊在地道里走了一会,地道里并不大,七拐八拐的来到了一个房间。

要不是县尊常来,任何一个没来过的人钻下来,肯定会在里面迷路。

饶是县尊常来,也偶尔会出现迷路的情况,不过县尊大人很快就能调整找到正确的路。

房间虽然不大,但并不低矮压抑,反而在这地窖里显得宽敞。

县尊走进去。

里面的摆设很普通,甚至是有些简陋。屋子中间有个长桌子。

桌子那头,坐这个蒙面人。

蒙面人招呼道:“大人好。”虽然是问好,但却没有站起来,很显然,这种问好毫无真情。或者换个角度说,起码这个蒙面人并不觉得在县尊面前底一等,所以才很随意的问好。

县尊大人倒是并不在意,点点头道:“好。”然后便在桌子这头坐了下来,自己拿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蒙面人跟县尊寒暄了几句。从两人寒暄的话看来,两人还是比较熟识的。

但事实上,两人之间说话的次数没有超过一百次,虽然距离两人第一次见面已经过去了十几年将近二十年了。

可以说,两人既熟识,又陌生。而且至今,县尊都没见过这个老朋友的真实样貌。

曾经县尊提出过这个要求,只是被蒙面人拒绝了,后来县尊也就没在起这份好奇心了。

而两人的关系,只在一种情况下需要交流。

县尊需要动用武力时。

这世上有一些处在黑暗中的修行者。

他们的门派并不重要,儒释道武,那都不是事。他们活在黑暗中,他们只为钱财做事。

他们就是杀手,修行界的杀手。

其实杀手这个行当由来已久,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自古有之。有人得罪了你,你想要他的命,但你又不敢,或者

说不愿自己动手,那么可以,给钱雇人动手。这样既能报仇,又能把自己拈出来,多好。

而修行者们,凭借自己高强的修为和身手,相比之下,天生的更适合做杀手这行。

江湖上有许多人说,这些做杀手的修行者,是修行界的败类,因为他们的存在,让修行者这个高高在上的君子之团体,有了难以抹去的污秽,应该将这些渣滓消灭殆尽。

但事实远非如此。

渣滓不渣滓的,很多时候不能这么来判定。

诚然,修行界杀手这群人里面,大多数都是钱财的奴隶,但也有很多不得不为的无可奈何。

比如说谁家老人家生病了。

老母亲或老父亲这么大年纪,做儿子的得在身边照顾奉行孝道。

但是没银子怎么办?又不能去给富豪人家看家护院,看家护院是挣钱,但你人得天天十二个时辰守在那。

那怎么办?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前期每天只要花一个时辰去打听目标的作息时间,然后找个某天天气好的时候,去,杀掉,回来拿钱。

就这么简单。

拿到的钱,就能够双亲吃一个月的汤药和补品。

生活所迫或现实所迫,总归有很多人是被逼到那个份上了。不能无视他们自身的错误,但也不能全怪他们。

而此刻与县尊大人对坐在长桌另一端的,就是杀手与买家的中间人。

这个角色,千万不要忽视,这个角色太重要了。

修行者们多数是不懂得从哪、如何联系买家的。他们在过往的日子里,埋头干一件事,那就是修行,然后才能踏进修行界。

你让他们去找买家,他们根本就无从下手不知所措。

而另一边,需要修行者这种高阶武者来报仇的买家,也同样无从下手。

而此时,一个中间人,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你要买,他要卖。

那好,我们就有活干了。

你们都需要我,那好,我们就有饭吃了。

而且这碗饭吃起来,还不用那么累。

第二百八十一章 谈一谈

身为联系杀手与买家的中间人。

蒙面人他们,凭借着自己广阔的人脉,为杀手和买家之间搭桥牵线,从中赚取佣金。

这个活,说起来容易也容易,说不容易也不容易。

容易,是基本上蒙面人他们自己不需要去面对危险,他们不用自己出手,用不着自己真刀真枪的干。

不容易,是协调买家和卖家的关系,这个活可不轻松啊。

基本上,干他们这行的,自己一般都是修行者,同时,也干过杀手。

正因如此,他们的人脉才能大。

因为他们干过杀手,所以他们知道杀手的需求是什么,也知道买家的需求是什么,所以他们游于其中,得心应手。

县尊喝完一杯茶,才说起正事:“小林,把我找几个厉害点的,我要用。”

蒙面人搬出自己惯用的面对任何买家都会问的两个问题,一,要对付的是什么人?二,对方什么境界?

这两个问题包含了很多意思在里面,对付的人越厉害,要找的杀手自然就必须越厉害,价格,当然就越高。

对付的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包括了,对方的身份。如果是王侯将相,那就更是要找厉害的人,只有厉害的修行者,才能在杀掉目标后,安然脱身,甚至,必要的时候,还不能让人发现是什么人动的手。

相对而言,杀个修为高深的,比杀个身份高贵的人要简单。

前者的困难在于如何打得过他,后者的困难在于,如何杀的神不知鬼不觉。

一旦被高门望族的人知晓凶手,那这个修行者可能活不过多久,无论跑到哪里都会被抓住,到时候一番严刑拷打,说不定就会把中间人供出来。

然后对方会把原本不插手其中的中间人抓住,再一番严刑拷打,到时候中间人说不准又会把买家供出来。

那就麻烦大了。

县尊想了想,道:“对方不是修行者,应该全都是你们说的高阶武者吧。”

“应该?吧?”蒙面人只露出

的眼睛和额头上写满了不满意。

县尊撇撇嘴道:“我怎么能确定呢?说不定对方有隐藏在暗处的,你们所谓的冬境武者也说不定呢。”

蒙面人轻叹一声,端起茶杯也想喝,但忽然想起自己脸上带着面罩,没法喝,便作罢。

县尊跟他合作了十几年,仍然每次都会拿他们杀手的命不当回事。

要知道,如果情报不准,明明对方是春境修行者,你却说是高阶武者,明明对方是夏境,你说春境。到时候,杀手上去三下五除二就被杀了。那他这中间人的生意还想不想做了?

所谓中间人,就是替两边考虑替两边做主。任何哪一方,都是他维持自己生意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如果在他这个中间人手上,总是死杀手,那其他杀手就不相信他了。

要知道,杀手中间人太多了,大家不愿意跟你合作了,完全可以去找别的中间人合作啊。

蒙面人对于县尊的揶揄,倒也并不生气,反而有些好奇,什么事让县尊如此失态,这是他们交易了将近二十年来,他第一次在曹县尊身上看到的一种烦躁和失态。

蒙面人道:“县尊大人,你可一定要弄清楚了,至少得给我点更为确定的情报,我可不想我手下的杀手无端送了性命。”

县尊大人挥挥手,很不耐烦道:“好,这个我回头再细查一下,三天内给你回复。”

蒙面人点点头,抬手做个可以的手势。

蒙面人混迹在蜀地,干的就是专门给杀手和买家牵线的活。因此对于整个蜀地的任何风吹草动,自然是了然于胸的。对于这段日子以来巴中城所发生的事,他一直都关注着在。

蒙面人其实并不知道县尊大人跟铁头帮是不是一定有关联,但他作为一个局外人,站在旁边看着这些,他还是能看出来些许问题的。他认为,即便县尊大人不跟铁头帮有关联,县衙里也定然有别的人跟铁头帮有关。县尊大人需要平衡各方面的势力,起码为了保护本地县衙的自家下属,县尊也是要出手的。

若是县尊大人跟

铁头帮直接相关,那就更别说了,为了自己的利益,出手,是必须的。

所以县尊大人的烦躁,恐怕就是来自于主导王家女案子的幕后推手,只要查出这个推手,杀了他,这案子没有主心骨,那就好办了。

蒙面人道:“县尊大人何必惊慌,找出幕后黑手,逼得他们主动平息便是了。”

县尊冷笑道:“说来简单,真做起来并不容易。”

蒙面人道:“您一定要搞清楚对方是什么身份,只要不是微服私访的高官子弟,这事就好办。不就花钱的事儿嘛。”

县尊摇摇头,实在是懒得跟蒙面人解释。

沾染了百姓们的事,哪能那么简单?

不过听蒙面人这么一说,县尊脑子里忽然闪过一道光。

百姓们紧紧盯着王家,盯着刘大状盯着应胜。

但是百姓们看不见幕后推手啊,杀十个八个幕后人,百姓也是看不见的。

如此想来,真要杀起来,此事破局之法,也并非太过困难的事。

不就是钱的事儿嘛。

这话在理。

只要是钱能解决的问题,在县尊这就不是问题。

走出地窖,回到屋外,回到光明。

乞丐大王正在啃第二只烧鸡。

吃的满嘴油腻,吃的如食绝味,让旁边看着的人都忍不住咽口水。

其实只不过是一只再普通不过的烧鸡罢了。

县尊大人在乞丐大王面前蹲下身来,道:“大王,味道怎么样?”

乞丐大王含糊道:“绝了。”

县尊大人哈哈一笑,站起来,边走边道:“人活着是当乞丐还是当大官,都一样,左右不过是饿了想吃肉渴了想喝酒啊。”

旁边的随从附和道:“大人说的对极了。”

“对极了?”县尊瞥了眼随从,冷笑道:“既然如此,你为何不愿做乞丐,非要在衙门里做事?”

随从顿时耷拉下脑袋,不敢再说话。

第二百八十二章 中年杀手

蒙面人姓林,叫炎日。

县尊离开后,林炎日在地窖中坐了会,扯下面罩,喝了几壶茶,然后也离开了地窖。不过他是从另一条路走的,这另一条出口只有他知道,连出入这里十几年的县尊都不知道。

林炎日怀里揣着县尊预付的一千两银票,来到阳光普照的地方。

林炎日之前满口答应,半个月之内,找到三个修行者,随时恭候县尊大人召唤。

给银子就好办事,这是林炎日他们这行,最尊奉的信条。

先贤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话再对不过了。

林炎日当天下午就骑马离开巴中城,快马加鞭,换马不换人昼夜不停,三日后,终于来到成都。

林炎日无暇欣赏成都城的繁花似锦,锦城烟雨。

而成都再繁华,也有黑暗的地方,譬如城北边刘望山。

成都附近的山虽然很多,但盗贼却很少,因为毕竟这里是整个蜀地的中心,蜀侯再昏聩无能,也知道这里是要重点整治的。

整个蜀地,其他地方再混乱,这里也不能乱,毕竟这里坐镇着皇上亲自调来的中大夫。中大夫没什么权柄,但中大夫每年去京城述职,说上两句不好听的话,蜀侯就得亲自去京城负荆请罪。

已经不再蒙面的林炎日,跨入成都城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刘望山。

刘望山并不是太高,但占地面积很大。所以刘望山像个巨大的乌龟,趴在成都城主城旁边,似是守护着成都城,也似乎是监视着成都城。

刘望山刘望山,其实原本并不是叫这么个好听的名字,他的原名是流亡山。

在成都城尚未兴起的时候,这里聚集着天下的亡命之徒。尚未形成有效官府的蜀地,流亡山全都是亡命之徒。

后来蜀地兴起,再到后来蜀地归降大宋,流亡山上的亡命之徒渐渐没了。所以蜀君就把这里改成了刘望山。虽然读起来差不多,但刘望刘望,寄托着第一批蜀侯刘姓家族的深切寄托。

站在这里,遥望几千里外的正统大宋,多么美好的一种寄托啊。

此时,伴随着越来越近的春天的脚步,刘望山上阳光普照的地方,一伙伙的穷人聚集在一起。

在南面,阳光最好的地方,叫做听兰坡。

听兰坡独属于修行者,在旁边的山洞里有着一间间屋子。

这是一座建立在山上的客栈。

传承多少代,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的,不知道。

只知道这里的掌柜的是个境界很高的修行者,但是他却不去争霸江湖剑指天下,反而愿意窝在刘望山上挣这么点微薄的住店钱。

没人能猜得透他的心思,就像没人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境界一样。

听兰坡的山洞里九曲十八弯,里面一间间隔开的屋子至少有一千间,可见刘望山独重于听兰坡,天降于这里的山石比刘望山其他地方的山石要多很多。

杀手中间人林炎日来到听兰坡,坡上很多修行者正在晒太阳。见到老熟人林炎日,修行者们纷纷跟他打招呼。

林炎日非常有礼貌的一一回应。

杀手们对于中间人都是很有礼貌的,尤其是林炎日这种大家公认的,对杀手非常负责的好中间人。大家都愿意跟他合作,因为跟他合作保险啊,又能挣钱,危险又尽其所能的被降到最小。

而林炎日本来就是个非常优秀的中间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买家和卖家都满足。若非如此,以县尊大人的人脉,县尊大人可要挑选的中间人有太多太多了。但县尊大人经朋友的关系,最终选择了林炎日,并且这一合作就是十几二十年,足可见林炎日的能力了。

这么多年的合作,能跟曹县尊一直友好的合作这么多年,若没真本事,真当曹县尊是傻子吗。

林炎日尽管已经以中间人的身份来过这里无数趟了,但每次来,他依旧会怀念当年他做杀手时的日子。

那是一段最黑暗的日子,对他来说,那就是他这辈子最低谷的日子。

无可奈何,无能为力,为了钱,他只能选择,或者说他只知道用这种法子去挣钱。

后来他岁数大了,钱也挣得差不多了。

但是当杀手的经历,让他觉得,自己应该为杀手们做些什么。所以他就做了这个杀手中间人。

他走进山洞中,在山洞中一照面的地方,有个柜台。柜台后站着掌柜的。掌柜的看到林炎日,露出平时罕见的笑容。

旁人一看到掌柜的这个笑容,不用看门的方向,闭着眼就能猜到,林前辈来了。

只有林前辈能让不苟言笑的掌柜的露出这种温暖的笑意。

林炎日林前辈挑挑拣拣,找了三个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中年男子。

这三个中年男子普通到什么程度呢,把他们放到大街上,绝对不会有人以为他们是修行者,只会把他们当做普普通通的庄稼汉。

但是林炎日目光如炬,在众多新来的人中间,一下子就选中了这三个人。

在这里混迹的,多数都是中年修行者。

为什么呢?

因为年轻的修行者,无有不想在江湖上闯出一番天地的,开宗立派成宗成大师,这是必然的想法。

只有蹉跎过后,年岁长了,步入中年,才会蓦然回首才发现,哦,原来这座江湖,佼佼者从来都只是顶尖上的哪一小撮人罢了,更多的,十有**的还是像他们这样的普通人。

修行者又怎么样,这世上修行者千千万万,真能出人头地的又能有几个呢?

所以认命,所以看清人生,看懂世道,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再也不会如年轻人那般,不知天高地厚了。

先看清命运,然后认命,然后任命运糟蹋,我自安然受之。

这就是大多数人从年轻到中年的心路历程。

当然不能说这样就是错的,事实上,人人都有选择自己活着方式的权力。无论选择了什么,都没有对错高下之分,只是人人选择的不同罢了。

第二百八十三章 偷偷搬家

曹县尊曹大人的能量,并不像李萱儿他们所探听到的那样弱。

他的能量比李萱儿想象的要大的多了。

如今,县尊已经摸清楚王家女案子幕后的主使是谁。

一伙从京城来的人,领头的是个叫李萱儿的漂亮女子。

而且,这个女人还是王家表兄应胜的师父。

不过曹县尊经过多方打听,也只知道这个女子并不是京城多么厉害的家族的人,并不是帝王将相家的女眷,仅此而已了。

唯一知道的,就是她家是个普通人家。

曹县尊就想不明白了,这女子有什么后台敢多管闲事?就算家中有点钱财,或者说成婚后夫家有点钱,能雇得起几个护卫,但也要搞搞清楚,这是在蜀地,不是京城。

你要做好事,要替人主持公道,也得选个好地方吧?

这蜀地的浑水,是你一个女子能趟的?

县尊动用了很多关系。

蜀地距离京城太远,县尊花了不少银子和关系,才掏出这么点东西。

李萱儿,京城人,普通人家女子,有没有夫家暂且不知。

因为实在鞭长莫及,这是县尊十几年积累下来的能量了。

够用便可以了。

当然了,县尊当然想知道的更详细,但奈何能量不够。

曹县尊踱步于自己的书房内

百姓们不知道背后的黑手是谁,百姓们只知道应胜和刘状师。

正如林炎日跟他所说的,雇人杀了就了事了,没有了推手,这事也就简单了。

县尊大人来回踱步了小半个时辰,最终停下脚步,喃喃自语道:“百姓们并不知道李萱儿这个人,不知道李萱儿这个团队,倘若李萱儿死了”

县尊大人忽然抬起头,感觉一直以来笼罩着来自己头顶的阴霾微微开了一丝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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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萱儿今天又收到了乐天哥哥的信。

乐天哥哥在信中说,萱儿不要多管闲事,此事非同小可,万

一惹得蜀地震动,可能会伤到萱儿!

李萱儿看着信,道:“乐天哥哥也太小看人了,我这不是好的很啊,我在幕后,没人知道,一切尽在我的掌握之中呀!”

李萱儿看完信,小心翼翼的收起来,展颜露出自信的笑容。

叫来封首领。

封首领瞅了眼李萱儿,便低下头,心想,夫人看了东家的信,看来心情大好啊。

“封首领,乐天哥哥让我别趟这浑水呢。”李萱儿道。

“东家说的太对了!”这是封首领立刻就在心里冒出的话,但嘴上却道:“东家是关心您呢,东家不放心您,那也是应该的。不过卑职说句不该说的话,眼下局势并不明朗,我建议您换个更稳妥的地方住下。”

李萱儿皱眉道:“换地方?换哪里?”

封首领拱手道:“卑职有个关系很好的朋友,绝对可信,它在城北有个宅子空着的,”

李萱儿盯着低头的封首领看了看,道:“我觉得没必要吧,就算曹县令知道是我们在幕后,他又能怎么样?把我们抓起来?他不敢吧。”

封首领心道,曹县令这种人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干不出来?您虽然很厉害,很聪明,脑筋转的很快,但您毕竟年轻啊,您根本想象不到这世上有多少人,根本就不能算人,连畜生都不如啊!开口道:“县令不敢当然是最好,但咱们早早准备以防万一没错的,假如县令真的敢做呢?”

李萱儿轻叹一声,有些不高兴:“咱们堂堂正正,居然要躲起来,这什么世道啊!反而他们做了恶事的人,能堂堂正正的站在阳光下!哼!”

封首领待李萱儿稍稍平息了心中怒气,才敢开口道:“夫人,东家跟我说过一句话,我至今记忆犹新,东家说,黎明前的黑暗,是最黑暗的,但是过了这一段,光明就来了。一切光明与黑暗的斗争,一切暂时的隐忍与妥协,都是为了最终光明的到来。”

李萱儿沉默了片刻,点头道:“乐天哥哥说的对!那就听你的安排,何时搬去你朋友那?”

封首领道:“夫人,待我安排几个人在

这守着,用作迷惑敌人的,咱们明晚悄悄的,神不知鬼不觉的搬走。”

李萱儿嗯了一声,同意了。

初入江湖的李萱儿,倒也并没有固执、自大,以为自己已经不得了了。

事实上她很清楚,在对危机的感知上,封首领这种老江湖一定是比她更有经验的。

她知道自己在经验上是远不如封首领的。所以封首领的建议,他听了。

封首领是她绝对能信任的,这是乐天哥哥和秦大哥再三申明的。

当天晚上,他们没有动,依旧出入客栈,照常跟掌柜的和小二们打招呼。

掌柜的很开心的,能碰到个出手大方的这么一伙人,正是他求之不得的。这个好机会能给掌柜的带来平时好几个月的收入。

到了第二天。

下午的时候,客栈里一个人都没有,李萱儿跟封首领悄悄的从后门离开了。

一路上乘坐轿子直接到北城的宅子里。

北城是巴中城有头有脸的人物,或是官员或是富商们居住的地方。这里的宅子价格是巴中城最高的地方。

而这个宅子是杀猪匠邢春山的。

邢春山杀猪积攒了不少钱后,就在此地买下了这处宅子,当时这里的屋子并不贵,而且当时这里也不是官员富商们聚集之地,所以那时候不贵也是理所当然的。

杀猪匠邢春山买下这里后,一直就没住过,自己一家仍旧住在屠户坊里,一直跟各种屠户住在一起,邢春山却不觉得档次低。封首领说过他几次,但是邢春山却说,我买北城的房子,是为了给子孙后代置的产业,是给儿子孙子重孙子准备的。我老两口就喜欢屠户坊的味道,我要是搬去北城,那我每天不急死了。

如今,杀猪匠的儿子也不喜欢北城那宅子,也愿意在屠户坊里过日子。

所以这处宅子就一直空着,杀猪匠也不愿意把房子租出去,毕竟也不差这点银子。

封山前几日就在考虑转移一下,在客栈待久了毕竟不放心,所以就想到了这个宅子。

第二百八十四章 新落脚点

为了掩人耳目,原本客栈那边留两个熟面孔守着。而且,白天李萱儿和封首领尽量大摇大摆的在客栈里出现一次。

此举是为了让客栈掌柜小二之类的以为他们依旧住在这里。更为重要的目的,是让县尊大人有可能的探查人员以为,他们还在这。

而搬去的杀猪匠邢春山的宅子,不大不小,跟左右邻居的建筑风格都是差不多的,当初这一带的宅子都是同一批盖的,盖完就卖了,确实是挣到了一波钱。但后来谁也没料到,经过几十年的时光流转,也不知究竟是为啥,北城这一块渐渐成了有身份的人的聚集地。

所以,挣钱最多的,是前期买下这些宅子的人。

行情看涨后,他们把宅子反卖了,利润至少有五倍以上。

而且更令这里的宅子值钱的是,至今为止,这里的宅子价格一直在涨,好似没个尽头似的。

宅子前后占地有七八亩。

前院后院都很宽敞。

李萱儿在宅子里逛了一圈,满意道:“封首领,我很满意这个宅子,你那朋友挺会买宅子的嘛。”

封山道:“夫人过奖了,我那朋友也是瞎买的,当初他买的时候,我还说过他乱花钱呢。而且他至今还住在屠户坊里,不过也不知为何,他就喜欢住那,千金不换。这处宅子一直空置,我就考虑正好可以用做我们第二个落脚点,反正空着也是空着。”

李萱儿道:“该给钱还是要给钱的,不能让你朋友吃亏。”

封山摆手道:“不用,我跟他是老朋友了,他是贪财,可他不会要这钱的。”

李萱儿道:“那就以见面礼的方式,算是我送给他的,就送个五十两黄金吧。”

封山还想拒绝,但李萱儿强硬的表示你不用说了,就这么定了。

封山只得老实遵从,心想,五十两黄金这么多,给咱们兄弟花多好,给老邢那财迷真是可惜了。

宅子里被封山提前打扫的干干净净,专门开辟一间阳光最好的屋子给李萱

儿。

李萱儿还另外要了间书房。

这宅子当初在建造的时候,还就正好有建造了一间书房,里面的书架桌椅都是现成的,所以打扫下直接就能用。

李萱儿让封首领把自己那一大箱子的资料搬进书房。一切整理完毕,李萱儿打量一番书房,笑道:“如此一来,我便也是个有自己书房的读书人啦”

在这里住下后,没几天,封首领报上一个最新消息:十五日之后,都指挥使大人带领兵马进山剿铁头帮,曹县令亲自上阵。

李萱儿听到这个消息,哈哈大笑:“曹县令一介书生,亲自上阵?怎么上阵?”

应胜和于厚在一旁,见师父笑的花枝乱颤,有些不好意思的看向别处,道:“师父,县尊大人这次好像动真格的呢,我听说他买了口棺材放县衙里,对百姓们承诺,要么剿灭铁头帮,要么死呢!”

李萱儿愣了愣,看看封首领。封首领点点头,表示确实如此。

县尊大人在定下出兵的时间后,当天便差人去棺材铺买了口薄棺。

当着众百姓和官吏的面,把薄棺放进后堂大堂上。昭示自己剿匪的决心。

众人一时沉默下来,连向来能说会道足智多谋的刘大状师一时也皱眉不语。

李萱儿忽然觉得有些奇怪,县尊大人此举,能有什么实际效果呢?或者说,真的有用吗?

“你们觉得县尊大人在百姓们心中的地位如何?”李萱儿忽然发问。

刘大状师道:“巴中城百姓最敬佩相信的,就是曹县令。”

李萱儿道:“既然如此,县尊大人最怕什么?”

“最怕什么?”刘状师摸摸下巴,与封山对望一眼,道:“最怕百姓们发现他与铁头帮私通这个秘密!”

李萱儿道:“没错!县尊大人做这些,无非就是维系自己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罢了。但是,最重要的还是得剿灭铁头帮,这件事做不成,再摆样子也没用。曹县令之前在百姓面前说,不

灭铁头帮自去乌纱帽,现在又说不灭铁头帮绝不回来。这一切行为,如果最后落不到实处,那都是空。”

刘状师道:“没错,事得办成,事若不成,这些只会啪啪打到县令脸上,让他成为笑柄。”

李萱儿点点头,刚舒展开的眉头又皱了起来。道理是这样,但她依旧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哪里有问题她又想不明白。

刘大状师和封山也觉得哪里不对,但他们也想不明白。

李萱儿宣布散会,众人心中都有着浓重的疑云,但又想不明白。

散会后,应胜和于厚两个商人,互相望望,然后应胜提议去喝酒。

这段日子以来,两人都很辛苦,作为一个商人,他们天生逐利,但是两人又是很会享受的人。

辛苦了这么些天,尽管更硬的仗在后面,但两人真的想好好喝几杯啊。

两人就在客栈一楼,点了些菜,喝了起来。他们本来邀请封山刘状师,但他俩没时间,还要出去忙,至于其他侍卫,平时根本就不能喝酒,因此就只剩他俩了。

两人也不在意,他俩从小到大在一起喝酒的次数已经数不清了。

一杯一杯你来我往,好不自在。

应胜道:“老于,说句实话,你觉得咱们师父怎么样?”

于厚摸摸自己的光头,道:“那还用说嘛,女中豪杰,反正我老于从生下来到现在,没见过哪个女子能有咱们师父这份胸襟!”

应胜干掉杯中酒,道:“那是自然,不过我问的不是这个,我是问,方才大家在一起,说到县尊大人那些小伎俩,我感觉大家都被蒙住了眼睛你听懂我的意思没?”说到后来,应胜左右看了看。

两人此时都喝了不少,于厚眼神有些飘忽,但对于应胜所言,他倒是听明白了。

身为商人的他们,看问题的角度跟李萱儿封山他们自然是不同的。

这种不同,是几十年完全迥异、完全不同的生活经历,所铸成的。

第二百八十五章 商贾的看法

有些人出生在王侯将相之家,有些人出生在贩夫走卒之家,有些人出生在书香门第之家,有些人出生在江湖绿林之家

每一个地方的人都是不一样的,环境不同,从小长到大,他心中所想,他所看到的,一切的一切都是不同的。

李萱儿自小出生在渔民之家,父亲和叔叔都是老实人,这是渔民之家。

封山出生于穷苦人家,父母早亡,他早早便加入绿林道混迹于其中。

刘大状出生于耕读世家,家境虽然不富裕,但家中几代都算得上读书人。

而应胜于厚出生于商贾之家,他们的家庭,又跟以上的完全不同。

商贾子弟以及成功的商贾,他们看问题是以利来看的。

先贤有言,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在眼下这个时代,没有人能够在人多的地方大声呼喊,利才是我的追求!

谁要是敢义正言辞的这么大喊一声,那这个人一定会被百姓的唾沫星子给淹死了。

士农工商,最末等的商人,居然还敢这么横?专门以盘剥别人为目的的商人,敢这么理直气壮?简直是造反,简直是瞎搞嘛!打死,必须打死!

但是!

实际上,利益,生根于每个人自己的内心。

每个人在做任何事的时候,他都在计算着利益。不管面子上是否承认我在追名逐利,但实际我在做的时候在操作的时候,我就是这么干的。

嘴上不说,但我手底下就在这么干,谁敢否认?

而商人呢,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把自己的心思摆到台面上来的。他们告诉所有人,我们贱买贵卖,我们互通有无,我们为您找到一切你们想要的东西,我们的目的就是服务你们,满足你们的一切需求,然后,你们给我们钱。

我们所做的一切,跟您说白了,就是为了钱。

您要是不乐意,您可以不做我们的生意,但我们的目的,可以明确地告诉你,就是为了钱。

商人的思考模式就是但凡一切,均以挣钱为目的。

所作所为一切都是为了获得利

获得钱。

所以,渔民之家李萱儿,江湖绿林之家封山,耕读世家刘大状。

这三个人的思维模式里,或者有相通的地方。

但是,这三人跟应胜和于厚的思维模式,又是完全不同的。

很多在应胜于厚之间可以心灵相通的东西,在李萱儿三人这,却绝对无法相通。

这就是商人的优势。

一个问题,一个纯粹以利益为目标的商人去看。他们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件事谁谁谁能从中获得多大多少的利益,就是这么简单。

之前的会议上,应胜还没想明白曹县尊行为的关窍。但后来,他越想越有点明白了。

于是他说给于厚听。

于厚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酒喝到人天黑。

应胜说:“咱们得去跟师父说说,咱们没师父的本事,但咱们可以把想到的告诉师父,算是咱们尽一份力。”

于厚点头同意。

敲开李萱儿的门,李萱儿让他俩进来。

应胜拱手道:“师父,咱们有些想法,想跟您说说。”

李萱儿示意他们说。

应胜说道:“师父,县尊大人此举,并非没有退路,甚至我们认为,他这是给自己留的最大的退路。”

李萱儿眉头微蹙:“怎么说?”

于厚接着道:“师父,县尊大人此举,看起来是对百姓最好的交待,看起来没有退路。好像是把自己逼到了墙角,但”说着,看向应胜,把这份功劳再递还给应胜。

应胜笑笑,道:师父,我给您举个例子。我卖布匹生意的。我当年跟着父亲在外面到处跑。有一天,我父亲跟一个新认识的客户谈。那个客户想压咱们的价,其实我们的价格已经准备放到最低,如果再低,我们就没法做生意了。但,我父亲见那人上来就压价如此之底,正好呢,我们还没来得及报价,对方直接就报了个非常非常低的价格。本来在到那里之前,我父亲都跟我商量好一个价格了,但到了现场发现是这个情况后,我父亲直接就报了个比原定价格高了三分之一的价格。

我当时一听,我就以为父亲是不想做这单生意了,我也做好了生意谈不拢的准备。

但,恰恰相反。那个客户最后却以比咱们原定价格高了三分之一的价格做下了咱们那单生意。

当时我是不明白的,我总结的结果是,父亲会谈,懂得谈判的关窍和技巧,最终才能以更高价谈下来。

但是后来我父亲却告诉我,这个客户根本就不在意价格。

你多报三分之一的价格跟少报三分之一,对他来说,他都无所谓,根本不重要。他要的,是咱们的诚意和态度,还有咱们是否专业,咱们的布匹的成色是否足够好。

父亲说,你得看他需要什么?你得知道他看重什么?那么对我们来说,最重要的是做成这笔生意。

很多人做生意时,会下意识的认为,我价格低东西好。我只要抓住这两点,把这两点无限放大给你看,你肯定就会愿意买了。

但其实不是这样的。

东西好价格低只是最基本的。

作为买家,其实多数时候,东西好和价格是否低,只是众多考量中的一部分而已,绝非全部。

这单生意,我父亲充分显现了一个老道商人的技巧。既然你要看我态度,那我就少跟你谈价格少跟你谈质量,就谈我跟你共同的朋友,也就是介绍你给我认识的那个朋友。

我就谈我跟那个朋友之间的相逢相识的过程。我跟你说明白我这个人是怎样的人,我这个人做生意成不成我根本无所谓,我就是想交个朋友而已。

这单挣不挣钱我无所谓,我就要跟你做朋友。

后来这单毫无疑问的,成了。

而那人也跟我爹成了几十年的好朋友。

而县尊这件事。

师父你们总是想,县尊的行为把他自己逼到了绝路。

其实远非如此,县尊真的到了绝路了?

县尊说剿灭不掉铁头帮,他真就去自杀?或者辞官?

县尊要是真这么做,百姓会放他走?

百姓会更加爱戴他,绝不会放他走,他就是想跑,也跑不掉。

第二百八十六章 我答应过百姓

听了应胜和于厚的分析,李萱儿不禁问道:“那么县尊要怎么做才能把自己说过的话应承过百姓的话圆了?”

应声道:“县尊可以在剿匪的路上被打成重伤啊。伤的卧床三五个月下不来,甚至断胳膊少腿。甚至完全可以在山上丢了小命。其实根本没死,只是找个没人的地方躲了起来。

应胜拱手对李萱儿说道:“师父,咱们做生意的下人,看问题喜欢从结果往回推,不管你初始的想法是什么,我们不在乎,我们只在乎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而这一推回去,县尊此举,绝对是行的一招好棋啊!”

李萱儿一下子明白了应胜和于厚的意思。

两个成功商人的经验和直觉,比她和封首领和刘大状师三个人,要看的更明白,更清晰。

这不能说明应胜于厚二人比他们高明,但可以证明,应于二人在对于此事的观察角度,比他们更为客观有用。

李萱儿道:“好,你俩立大功了。”

两人躬身道:“师父这话就见外了,徒弟们没大本事,现在好不容易能提点有用的意见,否则心里总过意不去,师父您和封首领刘状师天天那么辛苦,我们不想什么事都不做。”

应胜于厚两人离开,关上房门,李萱儿脑海中思绪万千。如果真如应胜于厚所言,那么直到现在,这个曹县令才算是表露出一个十几年县令应该有的手腕。

曹县令之前的表现,只能用昏招百出来形容。

流言传出,他居然让大家族族长去勒令族中子弟平息流言。

至于王家女一案最后的处理,找几个替死鬼砍头了事,顶多也只能算中规中矩罢了。

之前的所有,让李萱儿他们对于曹县令的本事非常怀疑,甚至怀疑县尊大人是怎么做到在巴中城十几年获得百姓爱戴的。

直到现在。

在李萱儿他们以为县尊继续出昏招或者无头苍蝇乱撞时,应胜于厚两个商人给出了更多的可能,表明,可能一切都在县尊的掌握之中。

独自一人在房中踱步,窗外夜已深,李萱儿忽然感觉一股寒意从背脊上腾起。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一种类似于本以为自己处在绝对安全的、胸有成竹的山顶,而事实却是自己立于刀林火海中,稍有半步差池,一切就无法挽回了。

不过还是庆幸的,庆幸于尚未造成严重后果李萱儿就发现了真实的境况。

“好险啊

”李萱儿轻抚胸口,狂跳的心慢慢恢复平静。随之安静下来的,是她的脑子。从一开始的担忧到害怕再到庆幸最后到现在的冷静。这个过程对她的影响不可谓不大。

她并不知道,如果此时乐天哥哥在此,一定会说,萱儿长大了。

想罢,李萱儿忽然想给乐天哥哥写信了,坐下来研墨,提笔开始写。

乐天哥哥亲启,萱儿。

乐天哥哥,你说的真对,当一个人觉得自己很厉害的时候,就是他最危险的时候。

骄傲自满会让人失去理智,会让人忘记危机,会让人不那么谨慎。

巴中曹县尊想要用金蝉脱壳或者苦肉计来脱身,来摆脱自己的险境。

这一招真的很妙啊。我们所有人都差点被曹县令给蒙蔽了,若不是我两位徒弟机智聪明,他们是商人,他们看问题跟我们有不一样的角度,所有当我们都没看出来曹县令的真正用意,他俩人却看明白了。

幸好他俩告诉了我。

这次真的好感谢他们。

乐天哥哥,我反思了很久。我现在都还觉得后背发凉。我承认我骄傲我自满了。不过我会改正的,乐天哥哥,好想你呀,你不是说来看我吗?不过不用你来,你在家好好修行,要乖乖的听老师们话哦,不要再任性啦,不要再惹柳师啦,不然又要被打啦

一封不长不短的信。

一半是公事一半是私事。

公事写的规规矩矩严肃认真,像个学生在跟远在他乡的老师汇报自己的学习成果。私事呢,就像个老妻,嘱咐着远方的夫君,在家老老实实做人做事,不要装神弄鬼的,不要惹麻烦。

这封信被送出去没一个时辰,就到了陈乐天手上。

因为陈乐天特意嘱咐除守卫外的另一条线路,自己来到巴中城的消息不要告诉李萱儿封山等人。

所以信照常送出,然后直接就被送到了陈乐天手。

陈乐天在自己住的客栈里看完信,虽然微微皱眉,但现在自己已经到了巴中城,这种只要我在,就万事不怕的自信,让他并不真正的忧心。

自己已经到达了战场,已经在萱儿身边保护着了,那,还有谁能伤到萱儿?

不会有这个人,也不可能有这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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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衙。

衙门里办事小吏来往不停,他们都按照县尊大人的指示,在做

剿匪的准备。

与县尊隔着几案而坐喝茶的男子,便是都指挥使廖大人。

廖大人面无表情,似乎他永远都是这副没有表情的表情。他道:“曹大人,我三千人倾巢而出,归你调动。”

县尊道:“可不敢说归我调动,我又不会带兵。兵还得廖指挥带,具体作战方略也还得廖指挥制定,我只能把我搜集来的资料给你。另外,这次我是一定要跟着一起进山,我答应过百姓的。”

都指挥使瞥了眼曹县令,道:“卑职建议大人不要随军进山,战场上一旦打起来,我无法顾及大人的安危。”

曹县尊站起来,正色道:“本县深受百姓信任,捧我赞我一声好官,当此时又是关键时候,况且,本官虽不懂武艺,但还算不老,跟着指挥使大人一起,尚不至于拖累大人。”

都指挥使沉默了片刻终于点头道:“好吧,到时候大人尽量小心便是。”

一向沉默寡言的都指挥使站起来,走到县尊面前,深深的拱拱手,以示自己的敬重。

县尊大人呵呵笑道:“只不过是分内之事,为官一任,但求对得起良心对得起百姓罢了。”

都指挥使大人回自己的衙门,向下面吩咐下去,让下面人准备进山剿匪。

都指挥使司的兵马其实都是地方军队,团练军为多,再夹杂一些朝廷派下来的极个别从禁军、南军、北军,抽调下来指导他们的正规军。

可以说,大宋各个城池的都指挥使的兵马,只是地方武装。其战斗力用正规军将领的话来说,就是根本没战斗力

都指挥使大人吩咐完毕,来到练兵的地方。大家都在很认真的练。

指挥使司背负双手,来到兵营中第一伍。

这第一伍兵士十个人,三个南军三个北军四个禁军将士。

这些人也是指挥使大人的左膀右臂。

指挥使一进去,在里面各做各事的人纷纷站起来,行礼。

指挥使大人点点头,抬手示意都坐下。

众人坐下后,指挥使大人道:“方才我从县尊那来,按县尊指示,过些日子,咱们就要进山剿匪了。”

一个大约二十岁不到的北军将士眉毛一挑,道:“那是好事啊,怎么看大人好像不太高兴啊?”

指挥使大人叹口气,道:“我当然是高兴的,只是担心还跟往年一样无功而返啊。”

第二百八十七章 砍头戏

今天,是菜市口杀头的好日子。

杀头本不能算好日子,因为流血因为尸首分离,怎么算也算不上好日子这三个字。

但,今儿个不同,今儿个杀的是铁头帮那股作恶多端的土匪。

那几个先杀王家女夫君又奸-淫王家女再杀王家女,恐吓王家一家的几个土匪,要在今天,在菜市口被处斩了。

这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啊。

百姓们闻之雀跃,几乎家家放起了鞭炮。

到了巳时,囚车压着十几个土匪到达了刑场。

这座古老的已经有千年的刑场并不大,但几根柱子还有地上厚厚的青石板,以及青石板上若隐若现的血迹,还有一靠近这里便可以感受到的扑面杀气。无不昭示着,在这里被砍了头的人不知有多少个了。

不一定都是该杀的,但大多数都是应该死的。

或许朝堂上大员们的你死我活中存在着许多冤假错案,但一个县城,一个不管是什么案子,百姓都能略知一二的小县城。

这里每砍一个人的头,多数都是实在该杀的。

就更别提今天的这些个跪在地上早该千刀万剐的土匪了。

百姓们早早就把刑场围个水泄不通了。

小孩子老年人不敢来看,来的多数都是年轻的中年的,男女都有。

该杀,确实该杀,杀一万遍都死不足惜。

看恶人被杀头这种事,说起来解恨,其实真能站在这,眼睛一眨不眨的看完整个砍头过程的,屈指可数。

一个活生生的人,刽子手一刀下去,头身立刻分家,一蓬血刺啦冒出来这个场景一般人根本就看不下去。

端坐在桌案后面监斩的正是县尊大人。

春光下,曹县尊对绑缚着跪在地上的众土匪道:“今日将你们绳之以法,你们中有的年纪大些有的年轻小些,但黄泉路上无老少,做下如此恶事,就算是凌迟也不算过分,如今能让你们死个痛快,你们可还有不服的?”

县尊大人的话百姓们听了都纷纷点头,都在心中想,都这时候了,县尊大人说话还是这么彬彬有礼,对这些十恶不赦之徒何必如此说话!

满身伤痕血污的土匪头子哈哈大笑道:“县尊大人,咱们都服了,最服的是您,您是个好官呀,哈哈哈!”

县尊大人听这话,脸色稍稍变了变,而旁边众人百姓并没有听出土匪语气中的异样。也只有县尊自己听出别样的东西来。

俗话说,心中有鬼,才能看见鬼呀。

县尊又道:“你们这些人,这辈子在这结束了,希望你们下辈子做个好人,来到这世上,就要做些好事,而不是只做恶事,否则,下去后指不定得下油锅煎炸煮炖一番才能再投胎”

“大人,赶快的吧,再不行刑天都黑了。废话无用,好人坏人好事坏事人人心中都有数,不用你废话。”土匪很是不耐烦了。

“哎我说,你们怎么死到临头了还不知悔改?”

“县尊大人教你们几句,你们还不服?”

“你们坏事做尽,为何没有一点悔意?”

“果然是丧心病狂,毫无人性!”

百姓们听不下去了,纷纷大声骂道。并且,早就准备好了的臭鸡蛋烂菜叶小石头等等乱七八糟的东西全部开始往行刑台上招呼。

这是每个地方菜市口杀人必走的过场。

只要将要被砍头的这个是十恶不赦之辈,是鱼肉百姓之徒,是让百姓饱受其苦之人,这个过程就一定要。

大宋律明文规定,百姓们只能用轻一些东西打砸罪犯,不能把罪犯打死,若直接打死,那么百姓也是犯法的。

这一条是为了避免有些百姓不只是以泄愤为目的,而以报仇为目的。这就是百姓们的权力,而其他国家继承宋儒之学,也订立了与此差不多之刑法。

土匪头子此时也不说话了,不管是不想说话还是不敢说话,反正是安静下来了,至于其他土匪,一直都是跪在那里一言不发。

县尊抬头看看天,抽出桌上的

火签令,朗声道:“时辰已到,行刑。”

刽子手纷纷上前,接过递上来的一碗酒,半碗淋在宽阔的砍刀上,剩下半碗一口干掉。

百姓们纷纷安静下来了,屏住呼吸,等待行刑那一刻的到来。

跪在地上的土匪被刽子手抽掉后背的亡命牌,顺带着摸摸后颈。

有几个土匪开始吓的全身发抖,屎尿齐出。

但大多数土匪依旧无动于衷,坦然接受,尤其是土匪头子,甚至还抬头望了望县尊大人所坐的方向,然后嘴角斜了斜,收回目光,看着地上。

刽子手们见惯了各种各样行刑前的丑态,见到有屎尿吓出的,也并不以为意。

紧紧自己的裤腰带,轻轻试着挥动砍刀,准备的差不多时,刽子手们中气十足的大喝一声。

接着,举刀,刀影迅速掠过,毫无犹豫的十几把刀一一砍下。

伴随着刽子手‘嗨’的一声喊,裂帛般的声音响起,或者说难以形容的头颅被砍掉的声音传出。

百姓们多数在那一刀下落的时候,下意识的选择了闭眼,或移开目光,或微微低了低头。

春光柔软,而此时此地,鲜血飞溅,十几条土匪的命就此结束。

百姓们在短暂的安静过后,瞬间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叫好声。

掌声如潮,叫好声如浪。

县尊大人站起来,看了看百姓们大仇得报的样子,满意的转身离开。

百姓们夹道欢送县尊,县尊满脸勉强的笑意和惭愧,以及绝不接受百姓欢送的拱拱手低头快步而行。

“诸位,我要做的事还有很多很多,至少得等平息了铁头帮,到时候大家再颂赞我也不迟。”县尊大人走到轿子前,停住身形,朝着四周百姓拱拱手,说完,便钻进了轿子里,吩咐快回县衙。

这番作为,百姓们看在眼里,对县尊的敬佩之情更高涨了,这,便是爱民如子以民为天的典范啊,若这世上官吏都是这般,那这天下百姓都能享福了啊。

第二百八十八章 第一伍有多强

人还是那些人,对手还是那些对手,估摸着打法也还是那些打法。

因此都指挥使廖无疾廖大人对于即将开始的新一轮剿匪,并不抱太大希望。

第一伍的将士们听指挥使大人担心的缘由,纷纷拍着胸脯道:“大人您放心,关于铁头帮的事,咱们几个早就在研究了,距离上次咱们剿匪已有一年多,我们想了好几个点子,来,大人您看”说着,众人从柜子里掏出一大摞纸,递给指挥使。

指挥使司大人翻看,原来,上面都是众人集思广益想的剿灭铁头帮的点子。

大人看着这些第一伍的将士,不禁脸上露出了笑容,年纪已然不小的指挥使大人皱纹绽放在眼角,略微有些感动的道:“你们费心了!”

“大人,不是我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您不要整天忧心忡忡的,那些土匪,根本就不跟咱们正面打,不是怪咱们战力不强啊!”姓陆的禁军大个子如此说道。

众人纷纷附和,安慰指挥使大人。

指挥使大人一一看过去,这些年轻的面孔让他心中充满了暖意。

若是麾下之兵人人都能像他们这样不,只要有他们一半不,只要有五百那他手下这几千人,可就能纵横群山了啊!

那自己也不用窝在这个地方,带这些地方乡勇民兵了。这些兵真的是太太难带了。他们根本就不想打仗,只是谋份差使糊个口罢了啊。站个队伍都站不齐,训练时,看的紧一些就认真些,看的不紧就闲庭信步散步训练法。

打吧,都是乡里乡亲的,谁家不是低头不见抬头见,真能像北军南军中那样把违反规矩的兵士打的半死不活?那他还要不要在巴中城做人了?

不打吧,那这些乡亲子弟们,真的是毫无斗志。

这便是都指挥使大人所忧心的。

说的好听些,他是巴中城一城的都指挥使司,但说的难听点,稍微懂点军伍之事的人,谁不知道他们这是群什么乱七八糟的货色。

但是既然已经在这个位子上,就要对这个职位负责。

再难,也要努力去做。

做不好是自己没本事。

不去做才是对不起自己这个职位。

每次心情不好时,指挥使大人都会来第一伍的营帐里待一会,跟这十个兵样在一起,才会让他心情好起来。

这些兵才是真正能打仗的兵啊!

“大人,咱们都是粗人,说不出什么道理来,但咱们在一起这几年,可以说,您是看着我们长大的,我们来的时候都还是孩子,再过不久南军北军禁军就要重新派人来换咱们了。咱们在这,学到了一样东西,这是在北军南军禁军绝对学不到的东西。”北军军卒说道,满脸正经。

指挥使大人奇道:“什么东西?”

那北军军卒站起来,道:“时局艰难,危局、难局。”

指挥使大人摇头道:“这算什么能学的东西啊?”

那北军道:“大人,我们在北军,不说人人都是虎狼,但十之七八的虎狼绝对是有的。我们在战场上,可以毫无担忧毫无顾忌的冲杀,完全不用担心身边的袍泽会拖自己后腿。那是一种我们北军天下无敌的自信。但正如我临来这里前,大将军跟我们说的,得让你们去感受一下,整个军中我最厉害,我得去保护袍泽,我得去拉扯袍泽大人,您知道的,这段日子,我们因此,而成长了太多了。”

指挥使大人听罢,愣了会,才道:“也许你们说的对吧。但这于我而言,是种耻辱罢了。”

北军军卒道:“大人,您不能这么说,咱们这些乡勇民兵,他们本来就不是为了打仗而生的,咱们一县一乡的兵丁,您还真指望他们去保家卫国吗?若真有那么一天,那咱们北军南军,得先全部死完,才轮到他这些老乡啊!”

都指挥使大人猛地抬头,看着眼前这个当初刚来时,头昂的跟大公鸡一样的北军士卒,忽然觉得,眼前的这人,再也不是当初那个谁都看不起的人了,真的长大了

呀!

都指挥使大人背着双手,走出营帐。

营帐内的十个人立刻继续干自己手头的事。

读书的,练字的,打拳的,写作战总结的睡觉的,吃东西的

这第一伍的兵卒,都是北军南军禁军中的精兵。

而且是精兵中的刺儿头,不听话,不遵守纪律的那些。

被各自将军校尉挑选出来,下放到各个州县的地方部队去,美其名曰锻炼锻炼。

下来后的他们,人人都是鹤立鸡群的。

但有些就此废了,因为跟地方上的乡勇民兵这么一比,自己就是顶尖人才。于是就懈怠了,就不继续努力了,甚至连保持训练强度都做不到了。

用不了多久,只要三个月。不思进取的心态就能让一个精兵变成废物。

然后他们就再也回不去曾经的北军南军禁军了。

但是,也有一部分人,自此变得更强大了,几年后得到批文回到北军南军禁军,然后能让袍泽们大吃一惊,怎么跟乡勇们混几年,居然能精进如此?

巴中城都指挥使大人手下这第一伍的十人,不知是他们自己的原因,亦或是跟指挥使大人有关,这些兵,个个比之刚来时,都变得更强大了。

而且更可怕的是,他们不知道自己强大,他们时常会在梦中惊醒,梦到他们回到各自的军营,然后被曾经的袍泽们一只手就掀翻在地爬不起来了,然后在战场上,‘孱弱’的他们再也无法成为袍泽的助力,成了拖袍泽后腿的废物

于是他们只有拼命的练、拼命的学、拼命的向前向前再向前!

恐惧害怕,让他们成为了越来越强的强者。

强到什么程度?

指挥使大人有个绝不肯告诉他们的事实。

他们这一伍十人,能够干翻五百乡勇。这还是赤手空拳的情况下。

如果带兵器马匹,那这第一伍,能干八百乡勇!

第二百八十九章 准备出发

今天李萱儿再次召开会议。

会议的主题是县尊大人这几手,实在是玩的妙,妙到毫巅,妙极了!

李萱儿他们原本准备就在这几天,上到县衙,击鼓鸣冤,直接告状县尊本人。但是,因为县尊买棺材、承诺亲自上山剿匪等等几招,打乱了李萱儿他们的计划。

李萱儿决定,暂停告状。

如果此时告状,把县尊大人的恶行抖落出来,光是百姓们信不信这就是个大问题。

百姓可不管你证据不证据。

百姓们不信那就是不信,谁说也没用。

你们敢告县尊大人勾结土匪,怎么可能,县尊大人都要亲自进山剿匪,要是真跟土匪有勾结,会主动去剿匪,会愿意把财路断了?

况且了,县尊大人这十几年来给巴中百姓做了多少好事,修灌溉渠,修路,修桥桩桩件件,哪一件不是为百姓做主?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恶官贪官能做的事啊!

李萱儿说道:“所以我们要重新规划一下,不能贸然出手。”

刘大状师看看应胜和于厚,对李萱儿拱手道:“这次多亏了应胜于厚二位,否则咱们还当是县尊昏聩呢。现在看来,县尊心机颇深呐。不过没关系,他再厉害,毕竟也是被咱们摸透了心思。”

李萱儿道:“我们不能再犯同样的错了。记住,永远不要觉得自己完全了解了对手,永远做好对手有招数万千的准备。”

众人听了这话,深以为然。这一次要不是应胜于厚两人机智的及时指出关键,他们恐怕就要一头撞在夯土墙上了。

所幸的是这次犯错并没有真造成无法挽回的结局。

“我们需要另外找契机,曹县令已经把巴中百姓玩弄于股掌中了。”李萱儿看看眼前众人,又接着道:“如果我们在县尊出招之前,跟上次传播县衙通土匪的消息一样,把县尊通土匪的风放出去,那么,现在看来,县尊用这几招,同样能让流言消退。而如果是那种情况,我们不仅没有继续

占在上风,反而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顿了顿,李萱儿忽然想到一点,道:“甚至可能事实上,现在的县尊已经把我们给摸的很清楚了,封首领这次转移,真的很及时。我想,县尊暂时应该不知道我们转移到了这里。恐怕还以为我们住在原来的客栈。”

封首领刘大明应胜于厚四人想了想,顿时全都明白了。他们互相望望,默默的在心里大呼好险。

“所以啊,从现在开始,我们要打起十二分精神,唯有如此,才有最后胜利的希望。”李萱儿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信心满满。

四个大老爷们纷纷后退一步,拱手齐声道:“誓死求心安!”

李萱儿颇为满意的点点头,道:“咱们生死与共!”

---

转眼就过了十几天。

这天天刚亮,县尊大人来到了都指挥使的营地。

指挥使大人麾下三千兵马已经整装待发。

县尊带着刑部衙门的一百多捕快都来了。

指挥使大人虽然已经四十出头,但看精气神活脱脱一个年轻小伙子,屁股上有三把火的那种精神。

县尊有时候挺羡慕指挥使大人的身体,听同僚们说笑时,曾说指挥使大人可以夜御八女,只不过指挥使大人非常克制自己,连跟自家夫人同房的时间次数都有着严格规定。

这一切只为了能好好带兵。

指挥使大人姓廖,廖无疾。

廖指挥使穿着戎装,朝县尊拱拱手道:“大人请看,一切准备就绪,就等大人一声令下即刻往山中开去。”

曹县尊点点头,看着眼前三千人兵马,此刻胸中也是腾起一股豪气来,道:“廖大人辛苦了,将士们辛苦了!”

停了停,县尊接着道:“诸位将士,虽然我们这次跟以往一样,是去剿匪,剿匪的事咱们也干了好几次了。但是这次不一样了,这次我有足够的信心能够把铁头帮消灭,我希望大家能够奋勇向前,这次,我会跟大

家一起并肩作战。这次剿匪,跟以前一样是剿匪,但又绝不同于以前。我们不管之前多少次的无功而返,这次,我们要拿出十二分的勇气,去面对土匪,去替家乡的父老乡亲打回一个本该属于我们的安宁的生活,大家有没有信心?”

县尊的声音很大,说到激动之处,甚至有些破音。

但是,在黎明中,将士们都听的很清楚。众人纷纷举起手中长枪,然后顿下,再举起,再顿下,同时口中大呼:“有信心,有信心!”

声音整齐,浑厚有力,看起来是经过指挥使大人的特别训练。

这是指挥使大人特意为县尊大人准备的。

县尊读书人出身,这是第一次上战场。读书人的事嘛,只要信心给的足,就算再手无缚鸡之力,也不用怕,若是没了信心,到时候吓的掉头跑可就麻烦了。

所以指挥使大人这是给县尊一口鸡汤喝呀。

县尊大人闭上眼,听众将士的呼喊声,感觉很奇妙。

这是从未有过的一种激荡心情的澎湃感觉。想来想去,脑子里猛地冒出先圣所言,浩然之气四个字。

读书这么多年,什么是浩然之气。

也许是站在县衙里,胸怀百姓,无论风雨多大,都不害怕的那种气魄。

也许是站在朝堂上的那些高品大员,一句话、一个想法,就足以改变整个天下的局势,那种以天下为己任为万世开太平的气魄。

可,那些与现在县尊所感受到的这种沙场的样子,是不一样的。

与军伍战阵大约是殊途同归的?

他也说不清,他甚至从来都没见过超过十个人的打架。更别提千军万马的沙场厮杀,他连想都没想过。

但此时此刻,他深受感染,他要去平匪患,他要肩负起这件与百姓息息相关的事。他需要用武力,用眼前的这些兵马,去替百姓搏一个安宁的日子。

胸中腾的涌上来一团火焰,这团火焰熊熊燃烧,好似永不会熄灭。

第二百九十章 大当家不怕

黎明刚至的巴中城菜市口,便已经开始热闹了。

卖菜卖鱼肉卖早点的都已经依次就绪了。

热热闹闹的菜市,有许多家摊位。

这些摊位有一半几乎不动,另一半经常变动。

今天,卖肉的老徐比平时要稍稍早一些,因为今天儿子起的早,儿子起的早是因为儿子要去上工,儿子在指挥使司当兵,今天有任务,要进山剿匪。

而隔壁摊卖鱼的老孟家儿子,在县衙刑部当捕快,也起得早。

两个天命之年的中年人一碰面就叽叽呱呱聊了起来。

老徐说,剿匪好,看县尊大人这回是j决心剿灭铁头帮了,要是真能灭了铁头帮,那咱们以后这日子,就一点膈应事都没有了。

老孟却忧心忡忡的说,老徐啊,我倒是觉得,能不能剿灭铁头帮,那都是次要的。咱们儿子的命才是最重要的啊。老徐你想啊,大人们铁心要剿灭,那我家儿子跟你家儿子跟土匪真干起来,可就要拼命了,我一想,拼命,可不比往日里大军一去,土匪早望风而遁来的安全呐!

老徐听老孟这么一说,想想确实是这个道理啊。立刻也不由自主担忧起来了。

两人说到后来,都蔫了吧唧的坐那无言了。

做父亲的谁愿意自家儿子去战场上拼命,命可只有一条啊。他们都老了,干不了多久了,家里的孙子还得养着照顾着,要是儿子拼死了,那他们家这日子可就难过了。

天完全亮了后,来采买的人开始多了。

旁边卖干货的摊主老魏听老徐老孟两人说话,问道:“今早出发去剿匪的吗?”

老徐道:“是啊,就今早,天还没亮俺儿子就去军营了。本来指挥使大人是让他们昨晚不回家的,我儿子孝顺,跟校尉将军请假说,老头我要卖肉,头天晚上一个人在家忙不过来,得他回来帮我,这才批准给回来的。”

老魏说道:“你俩也别担心,土匪毕竟是土匪,还真敢跟官军打

?哪次不都是早早就跑了。”老魏家儿子既不在指挥使大人麾下也不在刑部做事,倒是他有个侄子在指挥使手下,所以他才知道这事。

老孟道:“狗急了还跳墙呢,嗨早知便不让儿子去谋这份差事了,太危险了。”

老徐道:“我儿子那是主动要去的,真是自找麻烦呐!”

三个中年人有一句每一句的聊着,旁边一个来买菜的年轻人听在耳朵里,心中大惊,赶忙随便买点菜就回去了。

原来,这个年轻是铁头帮的人,今日轮到他下山买菜,这就听到了大军今早进山的消息。

他是大当家的心腹,若无其事的回到山上把菜放到厨房,便立刻来找大当家,当面把这个消息报知给大当家。

大当家点点头,一副不在乎的模样,挥手让心腹忙自己的去,心腹急道:“大当家,您没听清楚吗,都指挥使的兵马跟刑部的捕快进山来剿灭我们了啊!”

大当家拍拍心腹的肩膀,语重心长:“你做的很好,去忙你的吧,记住,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第三个人。”说罢,大当家与心腹对视一眼。

心腹虽然还不明白大当家的真实意图,但他知道,大当家既然如此,定然有他的考量。如此一来,心腹便放心的走了。

清晨的寨子里一片祥和,多数土匪都还没起床。这便是当土匪和当兵最大的区别,当兵的,几乎天天都要早起训练,哪有当土匪自由自在的快活。土匪们想睡到几点就睡到几点。

不过在寨子最高处,还是有几百人正哼哈的在练武。

虽然并不是整齐划一的出击后退这种练法,但那两百人的气势却很足。尽管各练各的,但还是气势奔腾如江河水下。

军师和寨子里的元老们正站在旁边监督他们练。

这几百人就是整个铁头帮的精锐。真正的可以拎出去打的精锐。

太平盛世里的土匪,能有几百正正能打的,就能算是很厉害的匪帮了。

先圣有言,邦有道贫且贱,耻也,邦无道富且贵,耻也。

可见,在这个好时代却做土匪的,十有**都是犯了法的亡命徒。

这些人你还能指望他们多向上多努力?

所以,很明白这个道理的军师早就跟大当家说过,能有这几百人咱们驰骋匪帮足够了,够咱们威震一方就行了,多了没用。真要是给咱们拉起个几千人队伍,那朝廷早就重视起来,派点正规军把咱们灭了也是三五个月的事儿。人少有人少的好处,起码不会惹得官家有大动作。

大当家一想挺有道理,便也就没再像刚刚把队伍拉起来时那样,强求所有寨中青壮年日日训练,力求人人都能战。

大当家从屋子里负手走出来,走到正在训练的队伍旁边。老家伙们纷纷跟大当家打招呼,大当家笑着点点头,道:“你们回去歇歇,我跟军师在这继续监督。”

众老家伙们知道大当家这是跟军师有话说,便纷纷拱手退下。

“军师,今早都指挥使的兵马跟捕快都来了。”大当家声音平静的说道。

军师眉头一皱,很快便又舒展开来,笑道:“如此正好,早来早了,这事总归还是要了了。”

大当家道:“县尊就是县尊,他比我们都高明啊。若不是县尊想出这个法子,估计咱们这回只能树倒猢狲散了。”

军师道:“读书人的脑袋,可怕呀。”

大当家哈哈一笑,道:“你自己也是读书人呐。”

军师大笑,道:“我算啥读书人,起码得中举才能算得上读书人啊,我只能算酸秀才罢了。”

两人说笑着,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但其实两人心里都涌起了些许波澜。即便这个法子是跟县尊商量好的,他们也仍旧会忍不住担忧。

不过大当家和军师毕竟是整个帮派中最聪明的两个人,他们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情。一切尽在掌握中,一场好戏即将上演,看县尊和他们演技的时候就要到来了!

第二百九十一章 是有多强

陈乐天今天天没亮就出门了。

独自一人来到军营旁。

幸运的是他刚来巴中城就碰上了同学洪百万。

这个英俊的洪百万虽然在巴中城人生地不熟,但他那个开钱庄的亲戚人脉很广。

而陈乐天也没有不好意思,有需要就直接找洪百万帮他查。

洪百万查出,巴中城的都指挥使大人姓廖,是个地地道道的好官。

每次剿匪,他都出力最大,只是他需要接受县尊大人掣肘,所以一直以来,不下于五次的剿匪之行,最终都还是以失败告终了。当然,这种只是洪百万从别人口中打听来的,洪百万同学说,这种论断我是不同意的,但那人说起来信誓旦旦的,所以我觉得还是有必要转达给你。

陈乐天说,在尽量客观事实说完后,说点自己的看法,这是正常的,洪兄,你亲戚的那些朋友愿意把这些绝密的消息给你亲戚,说明人家很信任你亲戚,更说明你那个亲戚很信任你,你可不能瞧不起人家。

洪百万笑说,我在他们面前从来没有掩饰过对他们的瞧不起,可是他们还是愿意跟我相处,这可不能怪我。

陈乐天无奈的撇撇嘴,转念一想,这也难怪。洪百万是青天阁十万里挑一录取进去的修行院学子,就凭这一点,就算洪百万自己不说,他那些亲戚也会把他捧得高高的。

这就好像考中殿试三甲的人,不用他们自己吹,同学们自然而且会默认,他们是可以瞧不起自己的,瞧不起自己是应该的,是一件再稀松平常的事了。

有洪百万同学的帮助,陈乐天方便许多。

所以陈乐天昨天就知道了今天一早,指挥使兵马和捕快们就要进山剿匪。

而他一时间想不明白县尊此举何意,所以他跟着来了。

他以自己的修为,尾随着大部队。

三千多兵马气势汹汹往铁头山而去。

县尊大人骑着马,跟指挥使大人并肩在队伍的中间。

队伍行进的速度并不快。县尊大人早已把从被砍头的那些土匪那获得来的山寨地图交给了指挥使。

县尊大人虽然已经记下了地图,但同样记住地图的指挥

使,才是真正的记住。

因为指挥使可以将途经点与地图很好的契合。而这点,县尊大人做不到。

作为擅长行政民事的文官,在这点当然是跟指挥使这样的武将没法比的。

用指挥使大人的话说就是,你们运筹帷幄之中,我们决胜千里之外,你们只管管理好内部,我们只管杀敌。各司其职,我们还得受你们管呢,所以,大人您这样的文官,才是太平盛世的基石啊。

曹县尊惭愧的无话可说,只得拱手叹道:“廖大人,高抬我了。我这样的七品小官,只要能在任职内少做点错事,就是百姓之大幸事了!”

一路行去,陈乐天变得与队伍几乎是齐头并进,保持着差不多的速度,保持着横向半里的距离。

陈乐天手上的那张地图,比官方从土匪那获得的地图要更详细,但两张地图是差不了多少的。

大部队进山后行进了半个时辰,来到连绵山脉中的一座小山坡。

指挥使示意部队停下休息。

其实才走半个时辰而已,但指挥使大人要休息,并不是兵勇们真的累了,而是指挥使大人要查看下地形。

廖大人下马,然后扶着县尊大人下马。

县尊大人只能算将将会骑马,搭着廖指挥使的胳膊,有些费力的翻下马来。

“大人您先歇歇,卑职去看看。”廖指挥使让县尊在旁边一块干净的草地坐下。

县尊摆手道:“不,廖大人,我要跟着你,能学很多东西。走,你头前带路忙你的,我跟着你就行。”

廖大人呵呵一笑,心想,若天下的官吏都能像县尊这样,那咱们大宋指不定就要打到南洋去了!

廖大人领着**个校尉,站到一块较高的大石头上,先四下看看,七八个斥候立刻围上来听候吩咐。

廖大人将斥候散出去八个方向,让他们先行二十里,发现异常立刻回来报告。

斥候们立刻领命而去。

第一伍的战士都是校尉,十个人,跟着廖大人和县尊边走边看。

县尊大人看看这十个人,不禁道:“廖大人,你手下这些校尉,我看个个都如此雄壮,是捕快们根

本无法比拟的呀!”说着,县尊大人不由自主转头看了看距离他们十几丈的,正坐在地上休息的捕快们,盘算着这些捕快恐怕并非这第一伍校尉们的对手。

廖大人笑道:“大人过奖了,不过这十个人可是咱们兵营中最厉害的人,待会打起仗来,大人且看便是。”停了停,廖大人继续道:“但咱们兵卒跟捕快干的本就不是一回事,捕快的任务是抓捕罪犯,不是战场厮杀,捕快的首要是查勘,分析,验明。分工不同,不能这么比的啊,大人,您要这么说,捕头王大人可要生气了。”

说着,王大人就走上前来,对廖大人拱手道:“廖大人,王某人又要跟着你偷师了,你可不要介意啊。”

因为多次剿匪,王捕快跟廖指挥使早已熟识了,王捕头虽然干的是捕头,但对军伍之事颇为感兴趣。廖大人曾疑惑您是捕头,何必对军伍之事感兴趣。王捕头快大摇其头说道,捕快跟兵卒有很多相通的地方,比方说,这军伍中的斥候其实干的就是捕快的活。所以二者相通相连,我多学点定能长进很多。

县尊道:“王大人,方才我还在说你们坏话,你这就来了,哈哈。”

王捕头看看身边众校尉,眼珠一转,笑道:“县尊大人想必是在说,廖大人这些校尉个个如狼似虎,比我那些捕快看起来厉害多了,对吧?”

县尊愣住了,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捕头道:“大人您是不知道啊,我第一次见这些校尉,我也是大吃一惊。后来我再一看其他兵卒,我就释然了,整个精锐就在这啊。廖大人只笑,什么都不告诉我,后来我多方打听才知道,这些校尉,是从北军南军禁军中抽调出来的。”

县尊立刻再次打量一番这十个校尉,连看好几遍,不禁道:“难道北军南军禁军中的兵卒都是这样吗?”

第一伍伍长拱手上前:“启禀县尊大人,我等都是各自军营中最普通的兵卒,军营中比我们厉害的大有人在呢,我们什么都算不上。”

廖大人和王捕头都是面带微笑的看着县尊大人。

县尊大人听伍长这么说,愣了好久才吃吃道:“最普通的?你们依你这么说,那北军、南军、禁军,是有多强啊!”

第二百九十二章 跟着大部队

县尊大人只听说过北军南军禁军强大。尤其是北军,常听说人天下第一是李大将军的北军。

但是县尊没有过直接的感受,脑子里的印象只有天下第一这四个字,除此之外,一片空白,什么都没。

这只是一种空白的空泛的观感。

就像很多穷人听说过剑南烧春是顶好的酒,但没喝过,再听人讲也不会知道这酒到底味道有多棒。

所以县尊惊讶。

这十个校尉,站在他面前,就像山一样。

强、壮、难以撼动、如虹般的气势

但已经如此了得的这些校尉,居然还说放到原来的军营中,只能算普普通通?

那么,若这不是自谦之词,那么,北军有多强大?十万个二十万个三十万个这样威武雄壮的兵卒,冲锋陷阵起来,那是如何的一种滔天巨浪般的汹涌气势?

“佩服,佩服,我大宋有你们,才能这么强大啊!”县尊竖起大拇指,由衷的道。

王捕快道:“大人,我第一次知道的时候,我也很惊讶,也很安心”

说到安心这个词,曹县尊廖大人王捕头相视而望,对于这个词都深以为然。

军卒如此强大的大宋,天下还有谁能与之争锋呢?

十个兵卒听县尊如此夸赞吗自己,纷纷很不好意思的挠起了头。

尤其是三个北军将士,在北军时接受的一直都是批评埋汰的教育方式。

大将军校尉伍长们从来只会告诉他们:你们这些废物,如果再不加把劲,对上去你们就只有一个死字。废物们,再坚持一会,你们就能像个娘们一样休息了或者是,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朽也。吾不屑于教你们,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教育。

后面的圣人言,他们多数不太能听懂,但前面的话他们还是懂的。

所以,骤然被县尊大人这样夸,他们很不习惯,也很别扭。当然,他们认为,最重要的是,县尊之所以夸奖他们,只是因为没进北军南军禁军的军营看过,如果县尊能进去走一遭,那县

尊就不会真的认为他们很强了。

所以他们压根不信。

因为伍长、校尉、大将军都曾说过,所有夸赞你们的话,都是为了麻痹你们,让你们掉以轻心,让你们忘了自己其实很弱,让你们忘了要求自己,然后趁你们不注意,给你们一击致命。

这就是夸赞的真实作用。

廖大人道:“好了,大人你们别夸他们了,军伍之人,不能夸,越夸越是害他们。咱们查勘下地形吧。”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东南北三个方向的斥候回来了。

其实南边是根据地图他们要进发的真正方向。

斥候汇报,路上没发现任何异常。

廖大人抬头看看南边的方向,目光可及处,有两座山峰,像老夫老妻般互相依偎着。

正所谓看山跑死马,看起来并不远的山,其实还远着呢。

廖大人下意识的隔着衣服摸摸怀中的地图,根据地图所示,翻过那两座山,再走半个时辰,绕过一条溪水大概就能到了。

这山寨所藏之处,甚是隐秘。而且,这等隐秘之处,连绵不绝的蜀地山脉中有无数处。

廖大人县尊一行人在左近转了转,廖大人跟校尉们讨论一番此地地形,再假设一下若有敌人来犯,他们应该以什么样的阵法怎么样去应对等等。

县尊大人听诸位壮汉的言谈,听来觉得很有道理。不禁出言道:“廖大人对于军伍之事颇为了解啊,本县今日是长知识了。”

廖大人连说不敢当,分内之事而已。

乡勇们休息了半个时辰不到,队伍再次上路,往南进发。

---

今日一早,李萱儿也提前获悉了县尊和指挥使兵马进山剿匪的消息。

李萱儿找来封山,还没开口,封山就与李萱儿想到一块去了:要有个人跟着剿匪的队伍一起进山。

也许难以发现异常,但跟着绝对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封山和刘状师互相望望,对李萱儿拱手道:“东家,这事儿还得我做,侍卫

里我武功最高,我跟着的话,最不容易被发现。”

李萱儿皱眉道:“我知道你武艺最高,但万一”

封山打断李萱儿的话道:“东家放心,我扮作进山砍柴的农夫,就算被他们发现也没事。”

李萱儿低头想想,只能接受这个提议,毕竟这种危险的事,如果换别的侍卫,说不定会什么都没打听到还被抓了。于是李萱儿便同意了。

封山花了半个时辰精心装扮一番。

穿着破草鞋,身上满是补丁灰不溜秋的农民粗布衣裳。头发随意的扎起来,脸上再抹点煤灰,再搭配上封首领特意表现出来的那种懵懵懂懂的眼神,整个就是实打实的农民。

李萱儿看着封首领这番模样,不禁哈哈大笑,笑的眼泪都出来了,掩嘴道:“封首领这番模样,可是我从来没想到的,你这眼神从哪学的,怎么能学的这么像?”

封首领挠挠头道:“我小时候在村子里玩,村子里很多农民就是这种模样这个眼神,我看的多了自然就记得了,再加上用点心,当然就能装的像了。”

李萱儿赞道:“封首领你这一去,就算被抓住了,也没人会伤害你的,就算是被铁头帮抓住,他们看你没钱没色的,也会放了你,嘻嘻。”

封首领笑笑,一拱手,转身而去。

封首领出了城门,才调动起自己的内力加快脚步朝着大部队追去。大概紧赶慢赶的走了一个多时辰,封山终于追上了大部队的尾巴。

他观察了下,然后在队伍的左边横向半里处,与队伍一起行。

为了让自己更加逼真,他带了扁担砍刀,在路上真砍起了柴。边走边砍,砍了十几斤的柴,他把柴挑在肩膀上,往前走。

十几斤的柴并不算多重,而且被人发现后,担着柴的他,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他。

封山边走边自语道:“想当年要是没有啥想法,就在村子里砍柴打猎,日子也能过得挺滋润”继续又走了一会才又接着道:“但可就过不上现在这样惊险刺激但助人为乐的日子啦”

第二百九十三章 即将到达战场

平平淡淡的日子当然最好了,尤其是对于封山这类出身苦寒的人。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恐怕一生最好的追求,便是能过上普通人家的日子。

曾经有人这么说过,很多人终其一生所追求的,却是另一些人出生便拥有的。

对,事实就是这样。

但封山不甘于平庸的日子,他甚至觉得平淡的日子一点意思也没有。所以他当初才会小小年纪便踏入江湖绿林。

他三天平淡日子一过,就觉得浑身不得劲,觉也睡不好饭也吃不香。

所以现在的他,追踪大部队,寻找土匪山寨,这种事他太喜欢了。只有这种时候,他才会精神百倍,觉得生命的意义就在于此。

大部队继续往南。

这料峭春风的时节,本是最让人舒服的季节。

但是现在却忽然下起了毛毛细雨。

俗话说春雨贵如油,这雨打在人脸上,温柔的如同爱人的手。

但是对于剿匪的部队来说,这雨可就不是那么好了。

山中水气本就大,这雨再一下,地上就有些滑了,马和人走起来都很不顺畅。

第一伍十人,十个校尉游走于队伍四周。

一个南军小伙子在队伍右翼游走,见下雨了,高声道:“兄弟们,贵如油的春雨下来了,看来是昭示着咱们此番定能大获成功啊。”

众兵卒纷纷响应道:“洪校尉说的对,咱们这次必能大获全胜!”

队伍又行了半个时辰,忽然从东南边飞驰回来一个斥候,那斥候飞驰而来,一下子就跑到当先的校尉面前,单膝跪下道:“洪校尉,前方二十里发现铁头帮守卫,那守卫也发现了我,我没捉住他让他跑了。”

“好,知道了,你入列,换个斥候继续往南探。”

“是。”

校尉打马来到都指挥使面前拱手禀告情况。

廖指挥使点点头道:“全军加快速度,争取在铁头帮做出反应之前到达寨前。”

“全军加速前进!”十几

个传令兵传达讯息。

全军行进速度立刻提升好几倍。

这几千兵马中,步兵有三分之二,骑兵有三分之一。其实骑兵多半用不上,骑兵所需宽阔地带在蜀地山峦遍地中,很难发挥多大的作用。

但是骑兵还是要有,就算是为了气势,也不能取消。

速度翻几番,乡勇们的劣势立刻就显现出来了。只跑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多数兵卒就开始气息紊乱了。

而夹杂在队伍中的第一伍十个校尉,此时已经聚拢为一伍,冲在队伍的最前面。

对他们十个人来说,这个速度只是正常的行军速度,但是对身后这几千乡勇兄弟们来说,这就是冲锋速度了。

廖指挥使按照早已记在脑海里的地图,带着队伍翻过山躺过水穿过密林,走的连县尊都晕头转向分不清东南西北了。

终于,廖指挥使看向东边,示意大军停下来。

跑到现在的乡勇们多数都气喘吁吁,看起来实在是累了。

廖大人让大家休息,然后让第一伍校尉们来到跟前。

众人围在一起。

第一伍的伍长道:“大人,按照地图,由此往东再行二十里即是铁头帮寨子所在地,此时可千万不能停啊,一停可能寨子里就人去寨空了。”

廖大人看看几千坐在地上的疲惫不堪的乡勇,道:“别要求太高了,兄弟们累了,先让他们歇歇。”

第一伍的十个校尉一想也是,这种情况是再正常不过的了,怎么每次都忘。哪能以他们的能力来要求这些乡勇啊。

依照现在这人人哼哧哼哧的情况,就算眼前就是铁头帮的山寨,他们也只有坐在地上任人宰割的份,更别说冲锋了。

廖大人和校尉们围在一起,廖指挥使低声吩咐了片刻。

然后三个校尉各领两百三人,朝四周而去。

县尊大人适时的走上来。这一会的紧赶慢赶路,县尊是气喘吁吁上气不接下气,轻抚胸口道:“指挥使大人这是分兵合围吗?”

廖大人点头道:“县尊大人真是火眼金睛。根据地图显示,寨子建在悬崖边上,三面可攻。这样我派少量部队迂回包抄,从侧翼包抄,到时候如果寨子里的土匪想跑,两翼的部队就能把他们通通抓住。”

“指挥使大人真是用兵如神。”县尊夸赞道。

廖大人谦虚的摇头道:“这是基本的兵法,算不得神。倒是县尊大人从未带过兵,却懂得这个分兵的道理,才是厉害呢。”

两人互相吹嘘捧几句,县尊大人又看看那些完全没有丝毫疲态的校尉。他觉得那些人就好像根本不会累,这半个时辰跑下来,作为县尊的他即便是坐在马上,也是累的够呛,而靠双脚一路疾驰,居然脸不红气不喘,就好像方才只是慢悠悠的散步了一里路而已。

县尊脑子里忽然略过一个想法,铁头帮那些人有没有这些校尉们厉害?

随即摇摇头,否定了,那是肯定没有的。铁头帮若是都这么厉害,那打下巴中城也只不过是一两个时辰手到擒来的事儿。

北军南军禁军精锐的水平,土匪是永远都达不到的,土匪也不可能达到,否则他们就不是土匪了。

---

此时,陈乐天已经提前到达了铁头帮的寨子外。

此时的铁头帮寨子里,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官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黎明出发,这还没到中午,就来到了距离寨子很近的地方了。

消息,最终传到了寨子里。

但是寨子里的人来讲,这个消息传递的已经迟了。

寨子外面那么多道防线,但都只是对于少数人准备的。

那些一层层的关卡都是设置在距离寨子很近的地方,那不是防备官军,而是防备偷袭的武者的。

多数土匪在惊慌失措,像热锅上的蚂蚁乱转。因为他们从来没有让官兵离他们这么近过。

以往都是官兵离他们还很远,他们就开始准备逃跑撤退事宜,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官兵马上就要到寨子前,他们才得到消息。

第二百九十四章 兵临寨下

当消息传到寨子里后,官军已经到达了距离寨子只有二十里的地方了。

紧急会议很快在聚义厅召开了。

聚义厅中,老伙计们火气非常之大。

“这他娘的今天是谁值班?”

“他妈的咱们寨子里有通敌的人吧?几千大军马上就要达到寨子前了咱们才发现!”

“大当家的,定然是有内鬼!”

很多人很多嘴很多情绪,但都是无济于事的。

大当家此时皱着眉头,目光一一扫过众人脸上。似乎是在人群中寻找那个通敌之人。

人人的目光都自认为坦然的与大当家的目光接触。

大当家虽然表情不豫,但其实他很清楚,哪有内鬼?就算有,官兵能迅速来到跟前,也不是内鬼的功劳。

这一切都是他这个大当家一手操控的。

大当家在军师的授意下,与县尊进行了一番长谈。

计谋无数,但有用的不多。

所幸的是最终他们找出了一个非常好的计策。

计策能不能成,就看他们操作的如何了。

从操作的层面来看,并不是太难,只要一切正常没有意外,那就是一场大戏。

一场对铁头帮对县尊大人非常有利的大戏。

这个结果可以让县尊大人在百姓心中的地位牢不可破。甚至,再也不用惧怕任何谣言。

今天,第一个来通知他官军上山的心腹,其实早在黎明刚过就通知到大当家了。那时候只要消息传开,大家有足够的时间跑的人去寨空,让官兵再次扑个空。

但是,不能这么做。

官兵这次是手持从替死鬼那得到的地图而来。

有了地图,就要给官兵一点真甜头。

以往剿匪时。

都是官兵在山中转悠了一大圈,或是误打误撞,或是有那么点讯息,但又不能肯定。

反正就是等到真找到山寨的时候,寨子早已空空如也。

偶尔会在距离寨子很近的地方,帮

中派出几十个敢死队,敢死队打完之后,剩下的土匪也早已跑掉了。

这次,官兵信心满满的拿着金元宝一般的地图来了。

县尊大人带着对百姓的承诺,带着百姓的希冀,甚至亲自来了。

如此郑重其事的一次剿匪,如果再丢一个空寨子给官府,那岂不是太不给官府面子了?

当然了,这可不能跟派众们说。

聚义厅里七嘴八舌。

老伙计们在发了一大通牢骚后,终于轮到了大当家说话。

大当家猛地一拍桌子站起来道:“你们吵吵嚷嚷能解决的了什么问题?若不是你们中间有内鬼,我们何至于此?”

众人都沉默了。

虽然他们都不是内鬼,但他们都以为是内鬼干的坏事。他们很惭愧没能发现内鬼,更痛恨那个内鬼,更多的,是大当家每天辛辛苦苦为了帮派,到头来却被官兵围困于此。

大当家的对他们这些帮众,不管是新人老人,那都是没话说。每个人都是大当家的坚定崇拜者。没有任何疑义。

事实上,一个成功的匪帮,成功的唯一方法也就是有个绝对权威者。

这个权威者就是匪帮的灵魂。只要他在,匪帮就能繁荣强大。

他让所有人心服口服,他是所有人的榜样。

大当家的让众人沉默片刻,然后又接着道:“所以吵嚷是没有任何用的,抱怨是解决不了任何问题的。有你们在这抱怨的这个时间和精神,倒不如好好想想,我们要怎么应对接下来的事情。根据最新的探报,官府兵马距离我们只有二十里了,现在官兵正在休息,等他们休息好了,他们就会对寨子发动攻击。你们有所准备了吗?”

“大当家的,我们现在就去准备,您吩咐!”

“对,大当家的快布置任务吧。”

众人被大当家一顿骂,立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转变了态度。开始改变了。

这就是匪帮中绝对权威的力量。

这是比一国之君还要更强的掌控力。

大当家见众人态度转变,这才满足的点点头,

开始布置任务。

这个守东边那个守西边,这个准备敢死队,那个搬东西准备转移。

一时间,原本闹哄哄人心惶惶的寨子恢复了秩序。每个人都有了事情做,每个人都在为这一次的铁头帮危机而做努力。

其实帮众们此时心里还是没有底的。

毕竟跟往日的剿匪不一样。

往日里,帮里都是早早便有了准备。

官兵远在城内之时,他们就开始悠哉悠哉准备了。

但是这次不一样,他们可能还要跟官军进行一场恶斗。

而帮中除了那几百个敢死队百战土匪,其他帮众可从来没跟官兵面对面干过啊。

但是这次,真的要跟官府打吗?我们这些平时只负责跟着大哥们后面抢劫点过路钱财的帮众也要上吗?

听说廖指挥使大人带兵很有一套的呢,一定很厉害吧?

无数疑虑在帮众们心中翻涌着。

“大家不用担心,我们这次仍旧采取跟以前一样的办法,少数敢死队上,主要还是以转移为主。”军师在寨子里逛着,瞧见很多人面色不好,便如此说道。

“军师,我们不怕,我们都愿意参加敢死队!”有些年轻人当即如此表示。毕竟年轻,最怕被瞧不起,哪怕要用自己的生命来为自己正名,也在所不惜。

军师道:“我知道你们都不怕,但咱们帮有帮规,你们不用多管,只管按照大当家的意图行事就行了。”

年轻人们还是接着嚷嚷道:“军师,我们能上,虽然我们不如那些精锐敢死队,但我们年轻,我们有的是力气,我们不怕死!军师,一会就让我们跟敢死队一起上吧!”

其他年轻人此时也纷纷响应。

但虽然嘴上这么说,其实很多年轻人的心里并不是真的这么想的,只不过态势走到这了,如果不表示,恐怕日后会被大家瞧不起,甚至会被大家嘲笑。

而军师是多么老练机智的人,他早就明白这些年轻人是什么德行。真要让他们上战阵,恐怕一个照面,他们就要掉头逃窜,到时候反而会坏了大事。

第二百九十五章 准备开打

军师转了一圈后,来到会议厅,大当家和二当家都在。

军师瞅了眼拎着个酒瓶大清早的就喝酒的二当家,暗暗冷笑然后对大当家的道:“估摸很快就能准备好。大当家的,还有什么吩咐?”

大当家道:“军师坐。”

军师有些疑惑的看看面带微笑的大当家,在旁边坐下。

“大当家的,我要看看你这手棋怎么下,哈哈。”二当家的喝口酒,满脸奸笑。他因为纵欲过度,脸色常年苍白如纸,奸笑起来实在是显得非常奸。

军师道:“二当家的你别高兴,大不了我们就把你给杀了,跟县尊大人鱼死网破。”

二当家嗤笑道:“你们跟县尊鱼死网破跟我有啥关系?杀不杀我都一个样吧。”二当家有些醉了,抬手拍拍军师的肩膀,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摇摇头。

大当家道:“军师,计划已定,敢死队由我带队。你跟二当家负责把所有帮众全部转移,你们的任务是重中之重,咱们铁头帮能不能过的了这关,就看你们的了。带不出去人,全军覆没,那咱们铁头帮也就完了。”

军师看着大当家,道:“大当家的放心,保证完成任务。我们这边都好办,倒是大当家的,对面可是有几千人马,你可千万要小心,不行换个人吧,你去太危险了,万一”

大当家抬手道:“换谁都不行,这寨子里我武功最高,再说了,我下手有轻重,换个人能不能冲到县尊面前就不说了,就算冲到县尊跟前,一不小心没轻没重把县尊给杀了,那就好玩了。你放心,我死不了,我算过命,还有三五十年活呢。至于活捉我,那就更不可能了,你不知道指挥使大人手下那些兵,一个个的,真的是没法看。”

军师叹口气,瞅瞅二当家,道:“其实这事本来二当家做事最好的,二当家做,一来,县尊放心,毕竟是县尊派来的心腹,二者,就算二当家被抓了,咱们铁头帮照样持续下去,丝毫不受影响。”

二当家一口干掉坛中酒,咳嗽着大笑说:“军师可真会算账,只可惜啊本公子只会点三脚猫的功夫,如今更是不行了,恐怕跑个三五里路就躺下了,哈哈,可惜可惜”

军师气

的咬牙切齿,大当家的却微微一笑道:“二当家的是个有福之人,人人若都能像二当家这样,这世上便没有那么多争执了,哈哈。”

二当家对大当家竖竖大拇指道:“没错,还是大当家最懂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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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里外。

探报斥候来回传递消息,已经传了第四次了。

而官兵已经在此休息了小半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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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从铁头帮寨子外回到大部队附近。

陈乐天见大部队还在休息,不禁想,这廖大人难道是不太懂带兵?让兵卒歇息这么长时间,兵卒再冲锋起来的冲击力至少要减弱一半。

其实陈乐天并不知道,廖大人不是不懂,而是这些乡勇太弱了。

你无法要求这样的兵卒只歇一会便发动冲锋。

不让他们休息时间长,那么冲锋到最后都是一个没用,如同飞蛾扑火,只得自取灭亡。

陈乐天对大部队里的那些个校尉还是很有兴趣的,有好几次,他都差点被游弋的校尉发现。

要不是他现在身负修行者的境界,恐怕很难在缩短与大部队距离后而不被那些校尉发现。

而队伍左边的封首领就不敢靠的太近,始终保持一两里的横向距离。因为他知道自己的武艺虽然高,但在军伍中的斥候和厉害的校尉眼中,能发现他是不难的。

所以没有陈乐天那种骚气走位境界和本事的封首领,必须老老实实的离大部队远一些,方不至于被发现。

此时此刻,正在家中坐镇的李萱儿,虽然表面上很轻松淡然,但其实还是很担忧的。

他在屠户的大宅子里,和刘状师、应胜、于厚,一起等待消息。

他们在书房里坐着,佣人们端上茶,他们不停地喝着。

人在等待忧心中,就会忍不住喝水,似乎喝水能缓解一些焦虑。

李萱儿坐立难安,最终在桌子旁站定,提笔开始写字。

她的字不算好看,只能算一般,但胜在认真。一篇论语为政篇下来,一笔一划,如银钩铁划般刀削似刀林立。但看上去在细节处又能感受到女子的那种柔美。

写完一篇字,长舒一口气,李萱儿道:“你们不要急,我们只是作为旁观者而已,人最恐惧的,其实是未知,是没有发生的事,是不知道会怎么发生的事。”

众人都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说法,刘大明是最先想明白的,赞道:“李姑娘所言甚是,往往人最害怕的是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譬如说考过试之后,不知道会不会中。譬如说走在山野中,不知道会不会有劫道的”

李萱儿点点头,心想,这位刘状师真的要推荐给乐天哥哥呢,乐天哥哥这么累,需要多点帮手才好。

刘大状见李萱儿不回应,以为她不高兴自己随意评判她的话,赶忙转口说道:“李姑娘,在下想请教你一个问题”

想到陈乐天的李萱儿,又一次陷入了对陈乐天的思念中,根本就没听见刘状师的问话。

“李姑娘”刘大状尴尬的又喊了声。

李萱儿这才回过神来,“啊?刘状师方才说什么?”

刘大状师道:“在下想请教李姑娘一个问题李姑娘认为,曹县令在巴中城这十几年,到底算不算一个好官?”

“当然不算好官!”应胜和于厚俩人异口同声的说道。

刘状师笑笑,对李萱儿拱拱手,还是要听李萱儿的意见。

李萱儿想了想,道:“算不得好官。尽管这些年来曹县尊确实让巴中城百姓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从这方面来讲,一个县令,只要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那他就能算得上一个好官。但评价一个官是不是好官,不能只单看一方面,而应该整体来看……”

第二百九十六章 我们到了

刘状师最近一直都在想这个问题。

因为很多县令,为官一任,虽然没贪污受贿,但是什么都不做,甚至因为自己的不求无功但求无过,导致地方上很多问题错过最佳处理时机,从而变的更严重,百姓们的生活变的更加难以为继。

而另外一些官员,虽然贪污受贿,但却真真切切做了些利国利民之事。

前一种官员,不敢贪腐,但也只想混日子。后一种官员,可能是收了黑钱心中愧疚,所以补偿百姓一些。

从实际情况来说,后一种官员更有利于百姓。

但从道义上来讲,后一种官员毕竟贪腐了,前一种官员毕竟没有做违法之事。

那么,到底谁对谁错呢?

刘状师不能确定,因为他心中是摇摆的。

但是李萱儿解释道:“曹县尊这种官员,官府中大有人在,贪污受贿,另外还做点政绩。刘状师,作为百姓,我们要的是一个能为民做主的好官。这个好官,一定要好在根子上,如果根子上是歪的,那他做的好事,是无济于事的。为什么说这种官员一定要抓出来严惩?因为这种官员做的是一种错误的示范。如果这种官员竟然成了常态,那咱们大宋也就完了。若官员都这么去干,主要任务是谋私利,副业才是为百姓做事,那么这是多可怕的一件事?况且,你所言的那种尸位素餐之官员,其本身在其位却不做事,本身就是违法的!”

刘状师道:“也就是说,最坏的是曹县尊这种人起了坏示范,所以必抓?”

李萱儿道:“我们首先要弄清楚因果关系。你纠结的、想不明白的点在于,曹县尊真的做了不少利于百姓的事,除了跟铁头帮合作这事以外,他是个好官能官,对吧?但是要搞清楚,县尊有能力让百姓过上好日子,并不是来源于他贪污。很多人会搞错一个因果关系,居然有人认为,有贪心才有能力,有贪心才有动力。其实大错特错,古往今来,多少两袖清风真正为民做主的好官,正是因为能控制自己的贪心和私欲,才愿意为百姓谋福祉,甚至愿意付出自己的生命为民做主。”

刘状师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这回连应胜和于厚都听明白了。贪污受贿就是犯了法,跟

为民做事是两码事。

而且最重要的是,在贪赃枉法的官吏中,更多的还是什么都不为百姓做。而且,若任其发展下去,到最后,极有可能发展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三人一同朝李萱儿拱手道谢。

李萱儿有些不好意思的笑笑,其实他自己只是听陈乐天略微提过一些关于官员治理的问题。

她只是稍微略知一二,甚至可以说她也不甚太懂。

但她善于思考,更不怕说出来与大家一起讨论,所以她就不谦虚的说了。

倒是没想到,所讲出来的东西还算有理有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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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县尊和指挥使大人带着兵,终于休息的差不多了。

即将踏上最后二十里路。

在上路前,指挥使大人给所有乡勇讲了一番话。

大概内容是,这一次跟以往是不同的,以往我们官兵所到之处,铁头帮匪众都是望风而逃,就算有敢死队,那也只是阻拦我们追击,并不是要跟咱们打。但是这次完全不同了,我们如天降神兵般来到了铁头帮的营寨前,因为我们有地图,有明确的位置图,所以我们能来的这么快。

在铁头帮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就能达到营寨前。

所以,现在的铁头帮已经成了笼中困兽。咱们要做的,就是把它围歼,全歼与此。

因为他们已无路可逃。

但是,正因为无路可逃,所以他们也就无路可退了。

所以,他们必定会做最后一搏。

而我们这一次,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掉以轻心。俗话说狗急跳墙,急了的土匪,我们必须认真对待。

我们是正义之士,我们不能输给土匪。

当然了,我们人数上远胜于对手,我们也不会输。

但我所希望的,是咱们都能奋勇向前,这场胜仗,咱们能不能赢的更漂亮些?

乡勇们齐声应道,能能能!

几千人同时呼喊出来,气势倒是很强。

另外,指挥使大人又让县尊大人压轴说话

县尊大人想了想,觉得没啥好说的,就撂出一句

:望诸位与我一起,奋勇杀敌,就算战死,我也无愧于此生啊!

一个文官,说出这种话来,倒是颇有一番壮士一去不复还的意味。

乡勇兵丁们第一次有县尊陪着上战场,本来内心的底气就足,现在县尊又摆出一副‘大家一起死’的态度,他们就更是满心要保家卫国为百姓而死了。

最后的二十里路开始。

指挥使吩咐校尉们传令下去,不要快行,慢点走。力图在这二十里,让自己养好精神,做好最后战斗的准备。

校尉们接到命令,告诉下面伍长兵卒们,这二十里要好好回顾一下平时训练时的一招一式。一会在面对土匪时,脑子里应该只有一件事,那就是刺、砍、劈等等训练时的攻击招式。其他任何都不要想。

众乡勇们多数并不是百战老兵,知道马上要面对的恐怕是一场艰难的恶战,手心里不禁都出了汗。

但,早在训练时,指挥使大人和校尉大人们就告诉过他们,紧张是正常的,即便是北军南军的将帅,在战斗前,都会有紧张的情绪,这是再正常不过的现象了。

只要咱们能以一颗平常心来对待这种紧张,尽量克制自己胡思乱想的内心,让自己专注于脚下,专注于眼前,就能平息紧张之感。

所以乡勇们一边走一边努力的克制自己的紧张。

指挥使大人看看众兵卒,倒是颇为满意的。

这次战斗赢是肯定赢的,虽然己方不是精兵强将,但对手是乌合之众。所以自己这方数倍于敌方的兵力就使得胜负天平不可避免往己方完全倾斜了。

这场只能算战斗的战争,恐怕能给麾下这些兵卒不小的进步。

这是指挥使最高兴的事。也是他唯一高兴的事。

要是手底下的兵没有进步,自己这个指挥使当的也没意思。

二十里虽然并不远,但大部队走的不快。

半个时辰过去了,根据斥候来报,还有三里左右。铁头帮山寨已经做好了迎战的准备。

廖指挥对县尊大人道:“大人,铁头帮匪众自知再无法像以前那样,远远逃遁,这回只能选择据寨防守。”

第二百九十七章 你不怕死吗

“廖指挥对于攻城拔寨可有心得?”县尊大人对于战事当然是不懂的,于是他问廖大人。

廖指挥国字脸上没有表情的道:“略有心得,但不多。毕竟我带这些兵,做过的最大的事就是剿灭土匪窝,很多土匪的老巢甚至连寨子都算不上。至于攻城,那就更不用说了,哪有城可攻啊”

说到后来,廖指挥不禁笑了笑:“不过章法还是学过不少的,兵书从小就喜欢看,纸上谈兵的功夫不弱于他人。”

曹县尊骑马骑得屁股有些疼,在马上挪动挪动屁股,道:“廖指挥谦虚了。我看其他各地的指挥使,没有哪个能比得上你,你恐怕是咱们这片几个城,最厉害的指挥使了。拉出去比一比,肯定咱们巴中城的乡勇最厉害。”

马上两人说着哈哈大笑,听的旁边的捕头和捕快都笑了。这番说笑,很好的缓解了大战前有些压抑的气氛。

此时,陈乐天在与队伍平行的几十丈处。

方才与一个斥候擦身而过,陈乐天站在树上,笑看着这个尽职尽责的斥候,心想,廖指挥虽然手底下没什么好苗子,但即便一副这么差的底子,仍旧把乡勇们练的像模像样,不容易啊。

另一边,封首领已经被斥候发现了。

那斥候老远看到有人,便抽刀策马过去。

“什么人?”人马未至,声音先响起。

封山立刻做大惊状,撇下柴担,跪在地上大喊:“好汉饶命好汉饶命,我是砍柴的,身上没银子。”

“放屁,睁大你的狗眼看好了,我是指挥使麾下的兵,不是土匪!”斥候见这人吓的直哆嗦,仔细一看才知,原来只不过是个砍柴人,心中大定,道:“你这蠢货,早不打柴晚不打柴,偏偏现在来打柴,不知官兵剿匪吗?”

封山惊恐的抬眼,只敢看一眼那斥候,看明白斥候身上穿的军士盔甲后,才一副原来不是土匪的劫后余生模样,结结巴巴道:“小小的每天都要来这打柴不不知道官兵剿剿匪还还望”

斥候没耐心听着砍柴人

结巴说话,手一挥道:“砍你的柴,一会跟铁头帮打起来,你最好已经跑远了,否则到时候铁头帮匪众一刀砍了你!”

“是是是”封山爬起来,挑起担子,快步回头走去。没走几步,跌个狗吃屎,爬起来没走几步,又哆哆嗦嗦的跌了一跤,斥候在后面瞧着,骂了句‘废物,活该一辈子打柴!’

斥候绕了一圈,又一次撞到了封山。

斥候说,你怎么还没回去。

封山惶恐说,我吓得迷路了,我也不知道怎么回去了

那斥候看这人呆头呆脑的模样,想必方才被自己吓的失了魂,一时间是好不了了。便不再理会他,自顾自巡逻去了。

这样一来,封山得以继续跟着大部队往前走。

时间过得很快,距离铁头帮的寨子已经只有三里路了。

众人已经能看到寨子了。

说是寨子,其实四周只是用一些树枝和石头搭起来的,缝隙很多很大,而且寨子的墙壁也不高,最高的地方只有两人高,多数只有一人半高。

这种寨子很显然只是临时搭建的,而且初始建造时,根本就没考虑过防御外敌入侵。

廖指挥见过很多这种寨子,很清楚,土匪们根本就没想过在这里长期居住,所以也不会花精力在建造营寨上。

反正铁头帮在此地一家独大,不会有其他匪帮敢来撩虎须。至于官兵,官兵来他们跑就是了,坚守是没用的。

很明显一个道理。土匪之所以能够存活于山中,就是因为不固定的营寨。一旦固定下来,再弱的官兵也能靠着坚持不懈把它打下来。

毕竟官兵有用之不竭的补给,但是土匪不行。

营寨就那么点大,不可能准备多少粮食和水。

当大部队行至营寨前一里处,廖指挥下令全军停止。

校尉立刻吩咐早就准备好的乡勇们举盾阵列在前,以防寨中射箭。

清晰可见的,在铁头帮营寨高低不同的墙头上,扒满了许多土匪。

这些土匪人人手持弓箭

蓄势待发。

官兵进攻土匪营寨前的例行公事自然是先喊话。

一个校尉差个讲话流利的大嗓门兵勇上前十几丈,大声喊道:“寨子里的土匪们听着,我五千官兵以全部到达,已经将尔等团团包围。尔等速速开门投降,主动认罪,尚有一丝活命的机会。若!冥顽不灵反抗官兵,就只有死路一条!指挥使大人让你们大当家的出来说话!”

寨子里沉默了片刻,有个土匪站上城墙,大声道:“你等乡勇,不在家好好种地,出来打打杀杀做什么?我们十几个兄弟已经被你们官府杀了,难道还不满足吗?一定要置我们于死地吗?我们铁头帮也不是好惹的!”

县尊大人策马向前,指挥使一惊,想抓住马缰,却已迟了。指挥使毫无犹豫,也催马向前。

县尊大人往前走了几十丈,几乎已经到达了寨子城墙下。

曹县尊举头看了看城墙上的土匪们,道:“尔等可认识我?”

城墙上说话的人低头不知跟什么人说了几句,对近在咫尺的曹县尊道:“您是县尊大人吧。”说话这人本来嗓门很大,见到县尊后,气势顿时弱了很多。

山上多数土匪都是认识县尊大人的。

毕竟县尊在巴中城的名声实在是太大了,因为百姓们都认识县尊,都敬重佩服信任县尊,所以县尊的模样这些常乔装打扮下山的土匪们都略知一二。

所以本来县尊往城下一站,已经有人开始怀疑了,当县尊自报身份,大家就确定了。

“正是本县,今日我与指挥使大人率军来剿尔等,尔等今日在劫难逃,识相的就赶快投降!不要再做无谓的抗争,徒增人命!”县尊仰头道。

大当家的在墙后面开口道:“县尊大人,我是大当家的,没想到您真有胆气,敢来到我寨下,难道你不怕死吗?”

“哈哈哈!”曹县尊大笑三声,道:“我堂堂正正,有何惧怕?倒是你等,残害百姓,难道不会良心不安吗?你等为患本地多年,本县一直没有腾出空来好好整治你们,你们还真以为自己有多了不起了?”

第二百九十八章 开打了

几乎是一墙之隔的大当家啧啧对身边的军师道:“军师你听,县尊大人这话都能说出来,咱们真要好好跟他学一学。不愧是县尊大人,佩服佩服。”接着又大声道:“县尊大人今日既然来了,那鄙人就实话实话了。王家女的案子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纯粹是帮里几个不听话的年轻人自己咎由自取,如今他们已经伏法受诛,此案就了了,县尊大人何必逼人太甚?”

紧随上来的指挥使大人仰头道:“你们为患巴中城多年,百姓们吃尽了你们的苦头。你们还敢说与你们无关,若不是你们盘踞于此,王家女怎么会受此大难大辱!如今县尊大人亲自来平匪,你们还敢不降,我们只需半个时辰便可踏平山寨!”

寨内沉默了片刻,大当家的又道:“指挥使大人莫要吓我们,我等帮中精锐的厉害,你们也不是没有领教过。谁胜谁负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指挥使大人猛然提起手中长枪,照着墙头声音的来源处,看起来非常轻巧的飞射而去。

如小儿手臂粗的长枪呜呜飞在空中,异常迅速,转瞬间就扎到了墙上,墙体不够厚实,枪头直接透墙而过,距离大当家和二当家的头,只有一尺远。

这一枪,把众土匪都镇住了,没想到指挥使的功夫这么好,这么远的距离,从下往上,力道竟然如此之大,这要是扎在谁身上,那是能串三四个人都不在话下的。

众土匪的气势顿时弱了些。

这一枪吓大当家和军师一大跳,军师道:“指挥使这功夫,跟大当家有的一拼。”

倒是二当家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道:“胆子这么小怎么打仗?”

军师抬手想给二当家一拳,不过被大当家拉住了。

“大人,咱们还是先回阵中。”廖指挥使震慑一招后,小声跟县尊道。

县尊点点头,两骑掉头慢悠悠回去,似乎根本不怕背后有人放冷箭。

其实县尊心中也是七上八下,毕竟是第一次在寒光闪闪的刀枪阵前。说一点不怕那是假的。

县尊再怎么说,都只是个文官,没上过战阵,甚至十岁之后就再没跟人打过架了。

跟参加过无数战斗的廖指挥使完全不是一类人。二十年前,廖指挥就是巴中城的乡勇,在第一次参加剿匪战役中,就被一刀戳进腹部,要不是袍泽机智,救了他一命,他就死了。

之后大大小小剿匪战役无数。

但即便如此,在面对巴中城第一匪帮铁头帮的营寨,廖指挥站到营寨下,心里还是有点打鼓。

毕竟最近几年来铁头帮表现的有些丧心病狂。

若不是县尊大人不知轻重的冲出来,廖指挥压根就不会来到寨前跟对方谈。

这种谈话根本就是没必要的。

因为从局势上看来,铁头帮不可能投降,如果会投降,早就投降了。

用不着等到这一天。

而且,说实话,铁头帮有这个资本跟官兵一战。之前的多次一触即散的较量表明,对方只要几百人,就能把上千人的乡勇死死拦住。

而且最后,这些敢死队丢下性命的,不会超过两位数。

可见这铁头帮虽然不大,但实力确实强。

与县尊一前一后回到阵中,指挥使小声道:“大人的胆略真是我等不能比的,大人可千万不要再冒这种险了啊,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跟这些土匪,没什么好说的,一会咱们冲将过去,杀他们个片甲不留,不怕他们不跪下喊爷爷。”

县尊回到阵中,暗暗长舒一口气,口中却道:“这等宵小谅他们也不敢对我们放箭。廖大人,我这不是想不战而屈人之兵嘛,能省则省,奈何这些匪徒不懂大义负隅顽抗。不过我这机会还是得给他们的嘛。”

廖大人是是是的点头。

按照约定的半个时辰,如果不投降,则直接进攻。

半个时辰后,廖大人一声令下,战鼓擂起,先锋兵马开始进攻。

“冲啊!”

随着第一伍伍长长枪扬起,三

营九百人策马而前,步兵在后。

咚咚咚。战鼓响起。

县尊大人亲自擂鼓。

随着一下下鼓声响起,县尊大人的血也开始沸腾起来,这是种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好似全身的血,都冲到脑子里,然后又灌进四肢里了。

此时此刻,手无缚鸡之力的他,就想拎起长枪,往前冲,就这一个念头,其他什么都没。

每个校尉带领一营三百兵马,一共三营,从三个方向开始进攻。

一击若没攻进去则退下来,下一波生力军再上。

寨中第一波箭雨射下来,被早有准备的盾牌兵挡了。第二波第三波箭雨,也没有射到几个人。

一来铁头帮寨中的箭质量实在堪忧,二来这些帮众平时又不练习,当然射不中。再加上乡勇们的铠甲,很多箭射到乡勇铠甲上时已经没劲了,更别说穿甲而伤人了。

大当家和军师猫在城墙后面,透过小洞观察了一会,大当家直摇头,叹道:“照这么下去,半个时辰用不了,咱们就得全部被俘。乌合之众啊”

军师道:“意料之中,大当家不必在意。”

大当家的当然不会在意,他要是在意,他早就料到是这样,他要是真想改变,十年前就会改变了。但是没关系,今天这场战斗关键不在这,更不在这种帮众们完全不懂的守城战。

只在于手上那几百精兵。

那几百精兵才是今日一战的关键。

二当家此时在旁边小声说道:“你们花样真多。”

一个土匪的尸体从城墙上跌落下来,差点摔在军师头上,幸好军师躲得快。军师骂了句他娘的真晦气,然后对二当家道:“花样不多早就被玩死了,都像你这样,咱们铁头帮活不过三个月。”说罢,军师和大当家离开城墙下,往寨子里面走去,去找那几百精锐安排任务。

二当家当然不服,喃喃道:“能不辛苦不劳累的活三个月不也挺好的吗”

第二百九十九章 六百敢死队

陈乐天陈大公子眼下正坐在一棵巨大的树上,看着这场战斗。

边看边摇头,摇头,摇头,还是摇头,依然忍不住摇头。因为这哪是战斗?这根本就是乱打嘛。

官兵这边,除了几个校尉像模像样点,其他乡勇根本就是小孩子打架。

很多人在奔跑冲锋的过程中,连气息都是紊乱的。

好好的一个人,连紧张带害怕冲到城下时,短短几十丈,就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了,哪来的力气进攻?

至于寨子里的那些土匪,根本没有章法,射箭的姿势就能看出来非常生疏,恐怕一年摸不了几次弓箭。面对攻城的官兵,这些土匪完全不懂得利用掩体进行反击,居然明明可以趴着就把官兵捅下城墙,却非要站起来跟对方过几招。

打惯了真正的战争的陈乐天,对于这种打仗真的是看不下去。

但是没办法,他只能继续看。

不过虽然很无聊,但他找到了一个不无聊的游戏。

把自己假想成其中的一员,或是攻城的官兵,或是守城的土匪。

自己只是成为修行者之前的普通兵卒。大约跟那些校尉差不多水平

怎么办?

怎么样才能带领队伍取得胜利?

官兵人数众多,这种一波一波的车轮战,要不了多久,就能攻破山寨。

但是如果是土匪呢?

怎么带领着这些人胜利?

或者说,怎么带领这些人逃出生天?

打,肯定是不行的。

人数比不上。

但是可以用打,但这个打,只是手段。从土匪队伍中挑选精兵,几千人的山寨,不能说几百精锐找不出来吧,找出来后,让这些精锐主动进攻,甚至如果这些精锐足够强大,可以打地官兵一个措手不及,然后趁着官兵发懵的这段时间,其他帮众赶快逃命。

唯有这个法子了吧陈乐天嘴里叼着根草,喃喃自语。

土匪想要走出活路,似乎唯有这一条道可以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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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战

场的另一边,封山站在一个土坡上观战。

他不懂战阵厮杀,但他懂江湖厮杀。

江湖厮杀讲究一个气势,和一个体力。

在初始阶段,战斗双方完全靠气势,谁能在气势上压倒对方,谁基本上就能很快解决战斗。

多数江湖争斗,在这第一个阶段就会结束了。只有少数会拖到第二个阶段。

到了第二个阶段,拼的就是韧劲和体力了。一句话,谁平时练的多,哪一方就能赢。

以封山江湖眼光来看,这场仗倒也算是打的有模有样。只不过好像糙了点。

那什么玩意儿,守城的土匪居然有很多比麻杆还瘦的,还有胖的跟个球似的,毫无练过武艺的痕迹嘛。

封山当年在江湖上也是京城附近州县有名的人物,自己那帮人,哪一个不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身腱子肉膂力过人。

封山叹口气道:“当土匪都那么不认真,当啥土匪!”

陈乐天和封山的评价,对于这场战争本身并不重要。

这场战争无论从客观上来说,是高手对决还是咸鱼打架,它都已经在打了。

县尊大人擂了没多久的鼓,胳膊还没酸,指挥使大人就让人去替换县尊。

正合县尊的意,从战鼓底下出来的县尊,拎起一把长枪,就往前冲去。

幸好指挥使大人这回早就准备好了,一把将县尊抓住。

“你做什么?”县尊挣了几下没挣脱掉,有些恼。

指挥使大人两只手抓住县尊,道:“大人你可不能去冲锋,您是军心,是全军的军心,只有你稳稳的坐在这,全军的士气才不会倒不会散啊!”

县尊道:“别跟我瞎扯,我冲上去更能带动士气,赶快放开我,不然我发火了!”

指挥使当然不会放,道:“大人您不信我吗?您看我怕死吗?”

“这还用说,你是咱们的好指挥使,是榜样。”县尊下意识道。

“那您看我为什么没上?”廖指挥道。

县尊这一下没话说了,沉默了一会又道:“咱们不一样,你是主帅

,我是临时来给大家鼓劲的,我上去意义非凡嘛。”

廖指挥摆摆手:“您就别说了,我不可能让你上去的,太危险了,对面都是亡命之徒,他们可不管来的是小卒还是县尊。”

“杀呀!”一个兵卒忽然大喊一声,把前面沉默杀敌的校尉吓一跳,挥刀砍死一个土匪后,校尉趁个空档回头骂一句:“你他娘的乱叫什么?专注呼吸,投入杀敌!”

虽然不是头一次上战场,但可以说,是头一次遇到反抗这么激烈的情形。所以像他这样的小卒大有人在,所以大家都需要给自己鼓劲。虽然县尊大人跟他们一起在战场上,已经让他们比平时多出很多劲了,但似乎还不够。

因为克服恐惧是需要很多很多的力量才行的。

第一伍的十个校尉,在这种强度的战阵上,其实只用了三成力,多了用不上。

对其他兵丁乡勇来讲,要命的巨大强度的战斗,于这十个人来讲,只是孩子打架罢了。

所以对他来说,这场战斗太轻松了,他们为了带着身后的兵丁,必须照顾他们的节奏,因此三成力,是他们所能用的上,同时又不会让身后兵丁跟不上的最大极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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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寨子里。

大当家和军师来到寨中唯一一处武者训练的地方。这里有六百个精锐静坐待命。他们每个人后背上都插着把大刀,每个人的头上都扎着块红布,每个人的脸上,都抹上了草和泥土的颜色。

他们每个人都光着上身,露出身上长年累月训练出来的痕迹,肌肉一块块的像铁甲一般披在身上。

每个人的脸上都没有表情,连杀气腾腾的表情也没有。正如一个个没有感情的战场机器。杀人或者被杀,都不值得高兴或者悲伤。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为了执行命令。

这就是铁头帮最能战的精锐。他们的妻儿早已被安置妥当,早已离开了铁头帮,过上了普通人的日子。

而他们,用自己的性命保卫铁头帮,换取妻儿一生衣食无忧。

说不好他们所做的是应该还是不应该,但都是他们自己的选择。

第三百章 敢死队出击

大当家走上台,他们全体都站了起来。

大当家穿行在他们其中,边走边跟他们说话。

“还是老样子,你们断后,让其他兄弟们走,待其他人撤完,你们就能走了。但是这次有点不同。这次由我来带队。我们所面对的,虽然还是指挥使那批人,但这次,是倾巢而出,还有刑部的人。而且,我们已经完全被包围了。我们无法向以前那样非常从容的进退。以前是我们只要挡住官兵追击就行,但是这次,我们需要先打开一条路,让兄弟们走我们可能”

顿了顿,大当家续道:“可能需要付出很多条命,你们懂吗?”

“大当家的,我们一切但凭您吩咐,刀山火海在所不惜,您不必多言。”为首的敢死队首领大声道,其余人也跟着大声附和。

大当家呵呵一笑,道:“不过这回我跟你们一起,大家要死一起死,挺不错。”

敢死队领头气呼呼的说:“大当家您是不信任我们吗?”

大当家道:“我最信任的就是你们,我信你们比军师都要信。”说着,他指指站在队伍外的军师。

外面负手来回走的军师听到这话,笑道:“大当家说的没错,他信你们比信我多多了。”

众人都笑,敢死队首领道:“既然大当家信我们,就不需要大当家的跟我们一起,还跟以前一样,大当家带着兄弟们走就行了。我们不缺一个大当家这样的高手。再说,这也不是江湖争斗,一个高手并不能改变战局”

大当家静待首领讲完,然后朝外面的军师道:“军师给他们解释一下吧。”

军师哈哈一笑道:“诸位不要误会了,大当家之所以这次要带队,是要做一件关乎咱们铁头帮生死存亡的事。这件大事对我们很重要,做成了做好了,咱们继续吃香的喝辣的,做不好,咱们恐怕就得各自逃命了。”

这么一说,首领先懂了,其余敢死队虽然还有不明白的,但首领已经说道:“既然如此,那我们就明白了。也好,咱们很多年没有跟大当家的一起

作战了,恐怕有十年了吧?兄弟们,今天,大当家再跟咱们一起战斗,你们高兴吗?”

“高兴!”

“你们死而无憾吗?”

“无憾!”

六百敢死队的吼声响彻云霄,甚至让外面攻城的官兵都愣了愣。

在寨子里,居然传出如此好汉豪气的声音?

廖指挥脸色终于慎重起来了,县尊当然是不懂这些的,只是听见寨中有人叫喊声,觉得有些奇怪,问道:“廖大人,这是何声音?”

廖指挥道:“里面是一直没出场的铁头帮精锐。看来铁头帮要出动精锐了。”

“铁头帮还有精锐?”县尊有些疑惑,山中土匪而已,还分精锐不精锐?

廖指挥道:“说精锐也行,更贴切的说,是敢死队。都是些真正不要命之徒,拼的也就是条命而已。”

县尊明白了,道:“如此看来,铁头帮也算是真有点实力的。”

廖指挥道:“确实如此,否则,铁头帮也不能一统这里的匪帮,成了这里的老大。”

寨中。

所有敢死队成员都蒙上了面,在这春风料峭的日子里,赤着上身。

大当家的也蒙着面,赤着上身,身上纹着一条龙,青龙气势极盛的盘踞在他整个后背上。

片刻之后,号角声从寨中响起。

寨门大开,几百敢死队从中冲了出来。

这几百人一出来,就直奔中军而去。

廖指挥本已做好了四周撒下网的准备,就为了防止敢死队突围。

但是却没料到敢死队直冲他跟县尊的中军所在。

这一下,廖指挥略微有些失神,但很快命令在周围的四个校尉赶快回收应敌。

“杀、杀、杀!”

敢死队如一群蛮牛,不管不顾,就往中军而来。途中碰上的官兵,他们根本不进行缠斗,一两招决定胜负,要么站着继续往中军而来,要么倒下。

只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中

军县尊指挥使与敢死队的距离就只剩下二三十丈了。

“这这敢死队怎的如疯魔了一般?”县尊大人终究是书生,眼见敢死队这悍不畏死的样子,还是有些怯了。

廖指挥道:“大人放心,有护卫在,有我在,没人能伤的了您!”廖指挥很想提马上前杀敌,但奈何身边有个县尊,他得保护好县尊,否则后果不堪设想啊。现下只能按捺住想要上前杀敌的念头,一心保护县尊。

谁也没想到铁头帮的敢死队竟然直冲中军,这是官军万万没想到的。廖指挥一直在做的,都是防止铁头帮突围,所以他的布防重点全部在四周,而非中军。因此中军相对来说就比较空虚。

若是铁头帮强行突围,那么可以说,廖指挥的布置几乎可以做到不让一个苍蝇过去。但铁头帮反其道而行,实在是令人意想不到啊。

但廖指挥此时镇定下来,并不如何惊慌,他虽然没参战,但一直在观察这批敢死队。

其中有一个后背纹满一条盘龙的男子,让廖指挥特别注意。

这个男子武艺很高,恐怕与自己不相上下

所有敢死队都是大刀,偏偏这个男子用的是剑,这与廖指挥的武器一样。

俗话说,剑乃百兵之君。大约是仰慕君子者,或本身就是君子者,就喜爱用剑吧。

此人应该是这批敢死队的领头者,敢死队在他如臂使指的指挥下,几乎是以最小的代价走到了这。

只要再往前一步,就能对中军指挥官下手了。

所谓中军指挥官,名义上是县尊和廖指挥,但县尊只能是个累赘啊。

而敢死队领队,大当家,此时非常清楚,不能在这纠缠,必须速战速决,要是被拖下来,那这些敢死队全部阵亡,也还是干不成正事。

于是他当即下令加强攻势。

没一会儿,官兵中军最后一道防线被突破了。

“保护好大人!”指挥使大喝一声,力图让众将士的注意力都放在县尊身上。

第三百零一章 原来是要抓县尊

铁头帮的敢死队已经冲破重重阻隔,终于来到了中军前,来到了指挥使大人和县尊大人面前。

县尊大人惊的心中一颤,但毕竟读圣贤书几十年,胸中一股浩然之气腾的起来,他大喊一声,抽出腰间的佩剑,提马就要往前砍人。

不过指挥使大人一声大喝。

周围三个校尉带着十几个乡勇迅速把县尊围在中间。

而指挥使大人艺高人胆大,纵马上前杀去。

一枪一个敢死队土匪,指挥使三枪直接干翻了三个土匪,血流从土匪们的脖颈上喷射而出,那是杀人中,最不费力气,最有效果的方法。

那个背有纹龙的头领见指挥使开杀,几步飞跃过来,一剑挡住指挥使大人的枪。

指挥使大人微微一笑,心想,就等你来一较高下呢。

长枪顺势一滑,扎向那头领的脖颈。

头领纵身而起,剑虽没有长枪长,但他凌空而下刺向指挥使头颅。

“好身法!”指挥使不禁赞道,身体微微侧开,躲过头领的剑,调转枪头,以一个很难的姿势反手扫向头领。

“好枪法!”那头领也忍不住赞道。

一剑一枪激撞在一起,两人各自退后两步。

两人四目相对,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惺惺相惜的意味。若不是一个是官兵一个是土匪,恐怕两人当下就要大喝三杯,然后好好较量一番了。

只可惜这是战场,不是江湖偶遇。

指挥使大人下马,扔掉长枪,从腰间抽出佩剑。

剑对剑,王对王。

廖指挥使剑锋微微朝下,道:“之前几次交手,并没有见过你,你是新加入的吗?”

蒙着脸只露两只眼睛的大当家道:“不是,之前我没来陪你玩而已。”语气充满挑衅。

廖指挥使道:“小小铁头帮,竟也卧虎藏龙。真是可惜,像你这样的高手,何必在这为患一方,出去堂堂正正开个镖局也比窝在山里强吧?”

大当家冷笑一声,轻轻摇头,然后提剑而上。

两人真正打了起来。

两人的剑法都很飘逸,是老百姓最喜欢的那种飘逸。是那种最典型的侠客之间的战斗英姿。

高来高去,一剑来一剑去,行云流水一般。

其实这种打斗在旁观者看来非常好看,但真实的战斗双方却很累。只有两个水平差不多的剑客,才能打成这样。

毫厘之间,就是生死之间。

正所谓剑为君子人如玉,指挥使和大当家两人打的赏心悦目。

旁边观战的县尊大人不禁看的如痴如醉。而县尊大人要不是有三个校尉和十几个人保护,此刻恐怕也没有闲情逸致来看两位高手的过招。

大当家心想,这廖指挥的武艺着实不错,奈何窝在这小地方,真是浪费人才了,倘若能加入铁头帮,定能让铁头帮更加兴旺

当然了,大当家只是随便想想,在这太平盛世,哪有让官府中人加入土匪队伍的道理,这不是拉人进火坑嘛。

廖指挥好久没有打的如此酣畅淋漓了,多年没有碰上敌手,寂寞如雪啊。

所以当下他很享受跟这个龙踞后背的头领的打斗,非常享受。

但,还是大当家的会算计。

他吸引住廖指挥的,其实是有目的的。

敢死队的首领,手臂上纹的也是条龙,只不过这条龙呈现完全敞开的姿势,与大当家背上的盘龙决然不同。

他叫晁杨。他是铁头帮中的第二高手,除了大当家之外,他武艺最高。

晁杨见大当家跟指挥使大人激战正酣,瞅准时机,手一挥,几十个敢死队员迅速上前,把保护县尊的守卫们给缠住。

尤其是那三个校尉,每个校尉派十个敢死队员上前缠斗。

三个校尉拼死抵挡,但奈何对方以人多斗他们人少,他们自顾不暇,就别提保护县尊了。

如此一来,首领晁杨见时机成熟,双腿发力一跃,直接坐上了县尊的马,坐在县尊后面。

县尊大惊,一手持刀乱挥,屁股底下一歪,将要坠马。不过敢死队首领伸手一拎,把县尊扶正

县尊抡起大刀就往身后扎去。奈何这种高难度的武学动作,根本不是第一次拿刀上战场的县尊所能做好的。

于是敢死队首领两指在刀背上一弹,县尊立刻就觉得一股大力传过来,不由自主的大刀就脱手了。

廖指挥虽然一直在跟背盘青龙大当家激战,但眼角余光一直在县尊身上。

一见到县尊被抓住,肝胆一颤,立刻撇下大当家,回身去救县尊。

但是,大当家一笑,从后面喊道:“看剑。”而且真的剑起人飞刺向廖指挥后背。

说时迟那时快,廖指挥在千钧一发之际,只得在长剑将要及身时,回身当的一声,拨开盘龙高手的剑。

就这一顿,县尊周围已经围满了敢死队员,任何想要进来救县尊的人,都被敢死队拼命拦在外面。

大当家看见县尊彻底被自己的敢死队控制住后,大当家一个起落,落在敢死队前。

跟着来的指挥使皱着眉头,已经要发怒了。

他没有想到,铁头帮竟然敢掳掠县尊。这是他根本就想不到的,没有人会想到,区区匪帮胆子能大到这种程度。

廖指挥站在大当家面前,沉声道:“放了县尊,否则,你们都得死!”

廖指挥真的动怒了。

长剑轻颤,迅捷刺出,大当家横剑一档,可以清晰感受到廖指挥使的力道跟之前完全不同,这是一种将要拼命的力度。

十个校尉已经全部站到廖指挥身边。

可以说,是整个队伍中最强的十一个人,对上几百敢死队。

而外面的官兵,继续不断地冲击敢死队的队伍。

外面的那些乡勇,对于敢死队基本上是动摇不了的。敢死队的强大,不止在于武艺高强,更多的,是他们的战法如一,如臂使指的调度,整齐划一的进攻防守。

“指挥使大人,不要着急,我们早已说过,不要逼人太甚。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背负青龙赤膊上身的蒙面大当家甩甩胳膊,上面的汗珠洒在地上。

第三百零二章 抓来县尊

土匪要活,官兵不想让土匪活。

因为土匪要活,所以土匪挟持县尊就是对的吗?

当然不是对的。

但无论怎样,这就是土匪的理由。

廖指挥面对的是大当家,但他不知道这个背后盘龙的高手就是铁头帮的大当家,他只当他是敢死队首领,听他这么说,廖指挥冷笑道:“县尊若是少根头发,你们知道的,官府会让你们一个个生不如死!”廖指挥一边说着一边和大当家缠斗在一起,一招一式几乎都是用的拼命的架势。

反观大当家就打的很辛苦了。大当家可不想拼命。两个高手打架,一个要拼命,一个不想拼命,所以这就很累了。大当家的只能勉力支撑,廖指挥使的武艺本来就跟他差不多,如此一来,越打大当家的越是险象环生。

此时此刻,如果从天空俯瞰这个战场,那么就会看见。

几千人的官兵,中军之处,是被劫持的县尊,然后县尊周围,是几百个光着膀子的敢死队。敢死队周围,是几千官兵。

官兵是个大圆,中间的敢死队是个小圆。大圆套小圆。

如果将目光稍稍往东边移去,就会发现那边正在发生另一件事。

几乎所有战场上的官兵的目光都被吸引过来时,从寨子东门,又冲出来一批敢死队。

这敢死队大概有一百多,冲出来后,用了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在东边撕开了一个口子,然后帮众开始逃跑。

在军师有序的指挥和带领下,帮众虽个个神色慌张,但仍井然有序的逃窜。

不过,早做如此准备了的一营人马在发现此地的情况后,立刻补充了上来。

由于几个校尉都去县尊那里救急了,所以这一营人的反应慢了很多。如果是校尉带领的话,那么这批敢死队撕开的口子补上的速度会快上很多,也不会被逃脱这么多土匪了。

当撕开的口子被彻底堵上时,土匪已经跑了一半了。

敢死队见再也突围不出去,便边打边退的回去了。

若不是在外面游行的两队人马,就

要全部被跑了。

足见廖指挥使的预见性。若不是那边围住了县尊,众官兵都在担心县尊,导致这边兵力薄弱。要是在正常的情况下,就算敢死队尽数突围,那么有指挥使好几路游弋着随时防备突围的几营人马,一个匪众也逃不掉。

而这边,在整个战场的最中心,已经在慢慢的移动了。

挟持着县尊的敢死队慢慢往寨子门口挪。

指挥使大人很着急,但是却无可奈何。

他根本攻不进去,那个背后盘龙首领跟他打就是以消耗他的体力为目的。

最终,两炷香后,丢下三十多条敢死队性命,受伤者过百的代价,土匪们挟持着县尊进到了寨子里。

寨门关上。

指挥使大人怒的大吼一声,用力将长剑飞出,直接把正在墙头探头探脑的一个倒霉土匪给钉死了。

校尉们拉住要冲进去的指挥使:“大人,切莫冲动,此事我们从长计议!”

众校尉连拖带拽,从寨前把指挥使给拖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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寨子里。

在军师的带领下,已经跑掉了一半匪众。

但由于寨中人很多,最重要的是廖指挥使大人料敌先机,把漏洞堵上了。

现在寨子里还有一半的人。

敢死队分为两拨,第一批冲出来直取官兵中军,第二批则在第一批抓住县尊时,所有人目光聚集在县尊身上时,第二批冲出来,在官兵最为薄弱的地方撕开口子,然后敢死队用自己的命保持口子的畅通,让帮众们跑。

但是正如军师所预料的那样,这次突围,就算能突围成功,打开的口子也很快就会被合上,不可能等到所有人安然脱离。

正所谓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指挥使大人本来安排的好好的,以两个校尉带两营人马游走,专为查漏补缺。但是,土匪们却冲击劫持了县尊,这让强大的游走校尉不得不回来救县尊,而一旦如此,敢死队突围就能奏效了。

即便后来再次补上漏洞,也已经跑了很多人了。

回到寨中的大当家回味军师的话,深深佩服军师的预见性。

在多日之前,军师说:“此次官兵来势汹汹,而我们所以这次的突围,廖指挥一定早早准备了。所以我们不能奢望突围完全成功,我们可以掳来县尊双管齐下,两个保障。”

大当家当时还提出异议,说用得着这么麻烦吗?会不会多余了?

军师则摇头说,不多余,只有不够,没有多余。这次官兵跟以前不一样,我们千万要十二分小心。

如今看来,若不是军师双管齐下,恐怕他们现在一抓不住县尊,二更不能跑掉一半人。

道理军师没有说清楚,但现在事实以及完全证明了军师的料想。

首先,一开始双方的攻守战,铁头帮并没有直接出敢死队,而是先让普通帮众跟官兵交战着。

试想,如果一开始就敢死队尽出,那么官兵的注意力非常集中,几千官兵全都盯着敢死队。这样的话,敢死队就很难冲到中军,甚至就算冲到中军,抓住县尊,也可能回不到山寨中敢死队就要全部阵亡。

然后,在掳县尊的时候,同时开始突围。

当所有官兵的视线都被那掳县尊的几百敢死队吸引过去后,另一队敢死队的突围,护送帮众逃离,压力就会小很多,成功的可能也会大很多。

最后,突围和掳县尊,这两件事同时发生,这样一来,两件事的压力都会小很多。

对于官兵来说,这两样突发事件都很难立刻做出反应和处理。等反应过来,事情已经快要结束了。

这边县尊被几百敢死队围着,那边也跑了一半帮众。

所以最后才能既跑了一半帮众,又把县尊掳了来。

“军师真是诸葛再世啊!”大当家不禁如此叹道。

此刻,县尊被绑着扔进大当家的屋子里,眼睛被蒙着,周围有十几个敢死队员看守着。

而因为县尊进来了,所以寨子里所有的土匪都戴上了面罩。毕竟他们中下过山买过东西的人还是有不少的。

第三百零三章 开会

剩下的没有跑调的老伙计们在聚义厅开会。

老伙计们很是担心,他们不明白把县尊捉来做什么。县尊可是个烫手山芋,杀,肯定是不能杀的,杀朝廷命官,莫说朝廷不允许,就是蜀侯也是决不允许的。

这不是自找麻烦吗?

作为铁头帮里德高望重的老伙计们,对铁头帮有着很深厚的感情。这次逃跑,老伙计们主动要求最后走,最后能走就走,走不掉就留下来。果然,并没有全部走完的老伙计们都心甘情愿毫无怨言的留了下来。

他们倒是无所谓,事实上他们根本不怕死,大当家的都亲自带敢死队上阵杀敌,他们在寨子里还有什么好说的?

他们现在只是担心,把县尊掳来会不会是一个错误的做法。

一个约摸有五十岁的秃头老伙计道:“大当家的,把县尊弄来,这可是个烫手山芋啊。”

“是啊,大当家的,”

“这县尊是个好官,百姓们都说好,咱们抓了县尊容易惹得众怒啊。”

大家七嘴八舌纷纷反对掳县尊。

大当家等众人说的差不多了,才清清嗓子,开口解释道:“诸位稍安勿躁。掳来县尊,才是我们活命的最大希望。”

众人又是一番叽叽喳喳,不同意大当家的说法。

大当家喝口水接着道:“我们的敢死队突围,你们也看到了,是无法让全部帮众逃掉的。而跑一半是远远不够的,难道我们能丢下一半的兄弟给官府吗?那是绝对不能做的。要活兄弟们一起活,要死兄弟们一起死。”顿了顿,大当家又道:“但是现在我们有县尊在手,我们就有了跟官兵谈判的本钱。没有县尊,我们就是块迟早会被官兵给啃了的骨头,而有了县尊,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了。”

道理已经抛出来了,老伙计们想了片刻,仍旧疑问多多。

老伙计们迟疑的提了几个问题。

第一,我们这次把县尊掳了,就算咱们能全身而退,但是事情结束后,将要面临县尊更大的打击怎么办?那我们岂不是饮鸩止渴吗?

大当家解答道,关于这点,我们可以跟县尊谈,为了避免更大的打击,我们要让县尊答应,起码一年内不报复,否则,杀县尊全家,以此威胁县尊,我想,县尊会接受的。

众人勉强算接受了这么个说法,然后又提出第二个问题:如果指挥使大人不同意谈判,那我们真能杀了县尊?

这个问题问到点子上了,大当家听了,心想这些老伙计也算是用心了,在军师跟我的熏陶下,比以前聪明不少了。提问题能问到点子上,这可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儿啊。能问到点子上说明抓住了重点。

对于这个问题,大当家一副我是大智近妖的诸葛孔明神情,说:“如果指挥使不同意谈判,那我们正好把县尊放回去。而县尊知道指挥使置他这个县尊的生死于不顾,自然会非常痛恨指挥使。如此一来,县尊与指挥使就会产生巨大的矛盾,而他们内部产生矛盾,对于排兵布阵,就会发生重大分歧,这样的情况下,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就能找机会再次突围了。当然,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非常低,因为县尊的安危,指挥使是要负很大责任的,他九成九不会拒绝谈判。”

这个问题老伙计们就明白了,大当家说的很对,敌人的内部产生矛盾,咱们的机会就来了。

至于第三个问题,也是老伙计们深深担忧的。假设最后谈妥了,以县尊换取全帮人的性命,那么怎么操作?

大当家说,这个不是问题,到时候我们让所有人离开,然后留几十个敢死队挟持着县尊,等待大家都走的足够远了,敢死队再带着县尊走,尽量以拖延时间为目的,最后在一个地势险要的地方把县尊放下来,咱们再走。这个你们放心,只要县尊在我们手上,主动权就在我们手上,没事。

老伙计们提出的三个

关键问题,大当家都很好的解释了,并且让老伙计们听来,都不禁觉得,抓县尊是一件非常划得来的事情。

甚至让他们觉得,掳县尊是一件保存铁头帮唯一的最好的法子。

老伙计们最后纷纷跟大当家的道歉,说大当家的和军师运筹帷幄,比我们这些人厉害多了,我们对于方才的质疑表示歉意,任大当家责罚。

大当家摆摆手对众人道,这有什么责罚的?这是你们应该做的,今天我跟军师想的这个计谋是好的,明天假如我们做出了错误的决定呢?当我们犯错的时候,你们的建议就是拯救铁头帮最好的方法啊。

一个资历最老的老伙计长叹一声,道:“大当家的,你让我们这些远不如您的人,觉得自己还算有一些用处。大当家的,无论即将面对什么,我们这条命都是您的,您让我们怎样我们就怎样,绝不皱一下眉头!”

其他老伙计也纷纷上前,单膝跪地,说着自己的誓言。

大当家赶快起身,把这些最大的比他要大三十岁的老伙计们一一扶起来,安抚道:“这话就不用说了,咱们能携手让铁头帮延续下去,让大家都吃香的喝辣的,就算是咱们的功德了!不必说什么上刀山下火海,我也不需要你们做这些,就算真有一天需要你们这么做,那也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帮派,说到底,还是为了每个兄弟自己。”

大当家说完这番话,才想到说得这么绕,兄弟们恐怕又得抓耳挠腮结果还是不太明白了。不禁笑笑道:“咱们都是好兄弟,放心里就行。”

会议结束后,大当家对旁边的敢死队首领道:“把县尊带到我房里去,沏壶茶,我一会去跟县尊谈。”

敢死队首领晁杨拱手应道:“是。”

大当家吐出一口气,到现在为止,一切都在预料和掌握之中。

虽然过程有些坎坷,有些崎岖,但总的来说,并没有脱离掌控。

第三百零四章 大当家对县尊

大当家的来到自己的屋外,推门进去。

外面几十个守卫全部都是他的心腹,这些守卫睁大眼睛,保持十分的警觉。

大当家看见县尊被绑在椅子上,蒙着眼睛,县尊的呼吸有些急促,显然略微紧张。

大当家走过去,给县尊松绑,替县尊拿下蒙在眼睛上的黑布。

县尊终于松开了手,不禁甩甩手,动动脚。

而此时,大当家也拿下了头上的头罩。

其实县尊并没有受伤,连块皮都没破,可想而知,绑着他的绳子是多么的不粗糙,还有绑着他的绳子是多么的松。才能让他几乎没在身上留下绳子的印记。

这是敢死队首领绑的,敢死队在冲出来之前,大当家的亲自在敢死队首领晁杨耳边小声道:“不要伤了县令,一根汗毛都不要伤。”

敢死队首领有些疑惑,但也没有多想,大当家吩咐的,他只管执行,从不多问。敢死队,只管死,不管其他的。

但尽管如此,县尊虽然没受伤,但确实有些受惊了。

毕竟这是有生以来第一次被土匪像拎小鸡一样拎着拖老远。

自己的力量在敢死队员面前,就像个笑话像个小丑。

这些土匪,只要动动手指头就能杀了自己。杀自己对这些土匪来讲就跟杀个蝼蚁一样简简单单。

虽然在之前双方通过气,但当敢死队员提着大刀汹汹而来时,县尊不得不承认,自己在那一刻真的怕了。

几十年来,从未有如此害怕过。

上一次很害怕,还是什么时候?大概是那年参加科举。他们那一场,与他一墙之隔的两个考生作弊,当场就被抓住了,抓住之后,看守纪律的兵卒一把就把那两个考生拎脖子拽了出去。那两个考生哭着央求考官给个机会,考官当然不理会。

而且,接下来考官带着兵卒在考场中寻找,又揪出了同谋的两个作弊考生。

当时的距离县尊还很遥远的年轻小曹很害怕,他在考前还

跟旁边被抓的那个学子说了几句话,他生怕考官因此把他当做同谋抓起来。

那一刻他心中是非常害怕的,一旦被认定作弊,这一生就别想再走科举入仕途了。

但是跟这次被土匪劫持相比,当年在考场上年轻的他所遇到的害怕,那时候简直不值一提。

考场上的忧惧,无非就是这一生都不能做官了,这一生都没机会做那六部九卿了。

但是这一次,可是性命之忧。

明晃晃的大刀就在眼前晃悠,一刀下来,莫说什么三公九卿,命都没了,什么都没了,万事皆休了。

后一种害怕,差点让县尊尿了裤子。

甚至在被像死狗一样拖进寨子里之后,县尊一度有种我快要死了的感觉。

县尊想,要不是读圣贤书多年,恐怕那泡尿就得滋出来了。那就颜面尽失了。

幸好幸好,还好还好。

这一切,还都是在计划中的。通过气,计划中,尚且如此,那如果这是真的呢?

县尊无法想象,如果这是真事,他会怎么样。会怎样?尿裤子?尿什么都不行了,要是真的,尿什么都得死。

大当家拉下面罩的同时,也撤下了县尊脸上的眼罩。

大当家打断了县尊的出神和胡思乱想。

大当家首先是拱手道歉,表达手下人不知内情不知轻重,让县尊大人受惊了。并且极力表示,以后会对部下严加管理,争取不再犯同样的错误。

县尊冷冷道:“怎么?还有下一次?还想再犯同样的错?这种戏码你还想再来一次?那可就没有说服力了,只能用一次。”

大当家的赔笑道:“县尊大人说的是,小人说错话了,该打该打。”嘴里说着该打,其实并没有真的打,只是两只手胡乱挥挥做做样子罢了。

县尊懒得说他,压低声音道:“外面守卫可靠吗?”

大当家的道:“完全可靠,都是我的心腹,您放心。”

在得到大当家

的回答后,县尊才放松道:“这事你可得做机密了,万一传出去,到时候我乌纱不保,你们铁头帮也必然灰飞烟灭,谁都占不到便宜。”

大当家点头道:“不用您提醒我,其中利害我都知道。您放心,就是我们铁头帮没了,您的乌纱也不会受到影响。这是一开始我就答应您的。”

县尊心想,答应就管用了?你们这些亡命徒,真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候,连爹娘都卖,何况我这个同谋者?

但嘴上还是夸大当家道:“大当家办事牢靠,这大家有目共睹。咱们这个局做的如此逼真,再精明的人也看不出破绽来。”

大当家的给县尊斟上一杯茶,双手递上,道:“大人,我庄礼是个怎么样的人你应该知道,这么多年,我可让您吃过亏?”

县尊道:“那倒是没有。所以我信任你,你也信任我,咱们信任是互相的,互相帮助互相帮扶。你用行动来面对我,我也用行动来回应你。这么多年,我可否让你吃过亏?”

大当家手一挥道:“那自然也是没有的。您向来维护我的利益,这我都看在眼里。所以大人,您放心,您的利益就是我们铁头帮的利益,咱们休戚与共。”

两人各自沉默着喝了会茶。

这壶茶是铁头帮里最好的茶,市面上最好的武夷山大红袍。

红茶喝来暖胃,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春天喝来,是一件非常惬意的事。

而此时的县尊大人,自从担任了巴中城县令后便一直养尊处优的县尊大人,虽然被土匪掳进了山寨,虽然被关了起来。但是,王家女一案到现在所积累的种种令他寝食难安的情绪,都没有了。因为一切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所以,尽管是阶下之囚,但这壶大红袍,却喝的很舒服。甚至比在县衙里端坐喝更贵的茶还要心平气和。方才所受的惊吓已经完全没有消退了。

当这一壶茶喝完,曹县尊和大当家的已经达成共识,先不急着找指挥使谈条件,先晾个两天再说。

第三百零五章 怎么办

山寨外面。

当县尊被敢死队一路掳进寨子里后,廖指挥使立刻下令停止进攻。

被十个校尉生拉硬拽拖回中军的指挥使,如果没有被拦住,恐怕就要直接一个人杀进寨子里面去了。

没过多久,寨子里开始往外喊话。

指挥使大人您好,官兵们好!

县尊大人已被咱们请进了帮中。你们放心,我们会好好招待县尊的,毕竟这是县尊大人第一次亲自来咱们山寨,如此贵客我们绝不敢怠慢。指挥使大人,您不必着急更不必担忧,在咱们寨子里,任什么牛鬼蛇神,管他什么土匪盗贼都伤不了县尊大人。

不过呢,咱们当家的说了,请指挥使大人约束好自己麾下兵卒,切莫胡乱进攻,否则万一伤到县尊大人就不好了。而且,县尊大人跟咱们当家的相谈甚欢,也不希望被打扰,还望指挥使大人了解。

最后呢,咱们跟廖指挥也不是第一次打交道了,知道廖指挥麾下有很多厉害的人,也知道廖指挥本领非凡,但是呢,我们希望廖指挥在这个时候,克制住自己发挥聪明才智的念头。否则,咱们寨中一旦发现什么不明的人,县尊大人的安危咱们恐怕就不能保证了呀。

廖指挥使的命令下,官兵停止攻击。

虽然落了下风,但是廖指挥使并不乱。

乘着这个时候,让校尉们去排兵布阵,将整个山寨再次围的水泄不通。

方才因为战斗而产生的许多漏洞都被补起来了。

现在的阵势,可以说就算是从山寨中冲出来一只老鼠,也能迅速被捉住。

回到中军,指挥使大人往地上一坐,额角沁出了汗水,这是自从早上出兵以来,他第一次出汗。

他很忧心,心急火燎的,但是他又不得不克制自己。县尊在他的保护下被抓了,县尊是个好官,如果县尊有什么三长两短,他就罪过了啊。

第一伍的伍长拱手上前,道:“大人,咱们召集所有校尉开个紧急会议吧。”

廖指挥立刻站起来:“好,开会。”

紧急会议就在露天进行。

十个校尉,县衙刑部王捕头,廖指挥使。

十二个人。

廖指挥先说话:“现在情势严峻,是我指挥失当,导致县尊大人被擒,此事我会上书朝廷,自请处分的。”

王捕头立刻站起来拱手道:“廖大人,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况且,责任绝不在大人身上,县尊也不会责怪大人的。大人不必说这样的话,现在当务之急是接下来怎么办。”

“捕头大人先坐下。”廖指挥抬手示意王捕头坐下,待捕头重新坐下,廖指挥接着道:“捕头大人说的是,是本官着急了。那咱们就直说有用的。捕头大人,你先说说你的想法。”

王捕头拱手道:“下官以为,土匪使出这一个没有人能想到的招来,现在看来是早有预谋的。现在来看,土匪十有**是想凭借县尊大人跟咱们谈条件。下官认为,眼下无论土匪提出什么条件,我们一律答应,这样才能尽最大可能保证县尊大人的安全。”

第一伍伍长听罢,首先道:“不行!王捕头,咱们官兵怎么能与土匪谈判?这不是助长土匪的嚣张气焰吗?如果铁头帮这次凭借这个法子得以顺利逃脱而且得到了好处,那么日后其他任何土匪帮派都会效法,如此一来,全天下的县尊岂不是都不安全了?”

另一个校尉道:“没错,可不能开这个先例。我们觉得,应该选择厉害的兵卒,潜入寨子里,神不知鬼不觉的把县尊救出来。”

王捕头大摇其头道:“绝对不行!一旦营救失败被铁头帮发现,铁头帮肯定会玉石俱焚伤害县尊,到时候悔之晚矣!绝不可行此法!”

伍长校尉朝王捕头拱拱手,道:“王捕头,我们第一伍的声名,想必您也是知道的。我们十个人去营

救可以说没有任何问题。我们方才在进攻山寨的时候,已经发现了寨子有很多处可以潜入的地方。我们在今天晚上下半夜,等对面防守的不是那么紧密时,我们十个人悄悄潜入,随便抓个把人,问清县尊关押的地方,很快就能救出县尊。”

廖指挥使一直没说话,此刻听伍长校尉这么说,一只手在膝盖上慢慢敲击着,仿佛在思考着伍长校尉此法的可行性。

王捕头想了片刻,心道,你们这些当兵的只会打打杀杀用强的,此事还得智取。你们不在乎县尊的死活,但我们可不行,县尊的生死可是关乎到我们的前途啊。于是还是摇头道:“不行。你们第一伍的威名我知道,但你们再厉害也只有十个人。既然铁头帮掳了县尊大人去,一定看守严密。寨子里现在至少有一千多人,你们只不过十个人,进去后,暂且不说能不能找到关押县尊的地方,即便找到了,你们能否冲进去也未可知,再退一步说,即便你们救到了县尊,你们能否把县尊带出来,又是未知。你们这个法子根本是不可能的,铁头帮没有那么弱,今天,他们的敢死队咱们都见识到了,那一个个的可都是精锐。我不说多,只要有五十个人守着县尊大人,你们就根本救不到县尊。”

“但这是最好的办法。谈判,咱们是不能谈的,不能开这个先头。而不谈判,咱们暂时又不能进攻,只能行此法。”伍长校尉道。

校尉们和王捕头见说不出个结论来,都看向廖指挥使。

廖指挥使沉思了良久,道:“校尉们的法子,虽然是个法子,但危险性太大。而且失败的可能太大,如果咱们也有个五百精锐,那此法倒是可以一试,关键十个人太少了,不够而且,县尊大人的安危非常重要,可不是儿戏,咱们不能拿县尊大人的安危来赌。咱们要想个万无一失的法子才行,要没有任何危险,要不存在失败的可能,那才是最好的法子!”

第三百零六章 我们要报恩

廖指挥的真实想法其实并没有说出来。

廖指挥担心县尊,并不是因为一旦县尊死了,会罪责到他头上从而影响他的仕途。而是他不想县尊这么个好官死在这,不值得。

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十个校尉,在他廖指挥使眼里,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他绝不愿他们去冒险。

就算他们真能去把县尊救出来,哪怕是丢下一条命,也是廖指挥绝对不愿意做的交换。

这些孩子的命,就是他廖指挥使的命,就这么简单。

但是这两点不方便说,尤其是后一条,更是不能明说。

于是这场紧急会议,最后没有讨论出结果。

最后,廖指挥使决定,扎营,等待铁头帮提条件。

王捕头非常满意,因为没有结果等铁头帮通知,那就说明他的意见被指挥使采纳了。而校尉们则非常不满意,因为他们的意见没有被采纳,他们觉得这是大人不相信他们有这个本事。

当天晚上,众将士露营在外。

营帐他们早就准备了,只要撑开躺进去就能睡了。

夜深人静时,多数官兵都睡着后,廖指挥使睡不着,于是便起来走走,走着走着,就走进了还亮着灯的第一伍的营帐中。

“你们怎么还不睡?”廖指挥走进去,见众人围坐在一起,地上摆放着地形图。

十个人立刻站起来行军礼:“大人。我们在看有没有可能从后山悬崖可以进攻的法子。”

廖指挥使笑笑,道:“可以是可以,但只能你们十个,最多再从乡勇里能挑出一双手的人数,你们二十个,能爬后山悬崖,没用。”

校尉们无奈的笑笑,知道廖大人说的很对。很多方法都能用,只不过在他麾下的兵卒中,用不上,或者说用不起来,因为这些乡勇太弱了。

廖指挥在旁边坐下,跟几个人说了些家常,这很罕见,众人都觉得大人今天很奇怪。

最后,廖指挥轻声道:“今天你们提出由你们十个人去救县尊,这个法子幸好王捕头不同意,否则我还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我跟你们说,你们都是我

的金元宝,你们更是大宋的金元宝,你们被派到这里来,我要好好保护你们,我得让你们回到原籍军中时,还是令人骄傲的悍卒。以后不要再提这种意见了,这是剿匪,不是国与国之间的战争,不值得你们冒险,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习惯性的说明白,但是脑子里却是一片糊涂。

廖指挥说完这些话,撂下一句“都睡觉吧”,然后就走了。

第一伍的校尉们熄灯后,都躺下了。

黑暗中,睡不着的众人说话。

他们想明白了大人的意思。

伍长说:大人这是惜护我们呢。

“是啊,大人真是没话说,咱们要好好报答大人。”

“咱们下半年就要走了,就要换人来了,咱们还能怎么报答大人?”

“哎”

“哎?我有个法子。”伍长忽然想到什么,坐起来了。

下半年我们回军后,要参加考核。

考核过了,咱们才能继续在自己的军中待着。

我是这么个想法,比如说咱们十个人,我们北军有三个,南军有三个,禁军有四个。

考核不过,那就不说了。

但凡考核过了的,咱们就跟咱们的上峰提议,举荐廖大人。

比如说我们三个北军的都通过考核了,咱们就联名向校尉举荐。

如此一来,不管是北军还是南军还是禁军,只要有一个地方愿意接纳指挥使大人,大人都能进去。不一定非要高升,但在咱们三军中,起码不会埋没大人的才华,我想大人一定会非常高兴。

“好,这个法子好!”

众人都拍手称赞。

大家都说,咱们大人能力这么强,之所以一直不得高升,是因为上面没有人举荐。

但是没关系,上面没人下面有人,咱们一样能把大人推上去。

众人想到这个法子,都高兴地坐了起来。

他们这些人刚调进来

时,彼此不服彼此,个个都像骄傲的大公鸡。

但是经过短短几年的廖大人的打磨,他们变成拧成一股绳的好兄弟。

这都是廖大人的功劳,他们很清楚,如果不是大人,这几年他们会变的有多么的荒废和不堪。

他们早就想报答大人了,奈何没有机会。现在在伍长的提议下,他们有了这么个报答恩情的法子,所以他们都很兴奋。

兴奋地大半夜睡不着觉,最后还是伍长说,赶快睡吧,说不定明日还有场恶仗要打,众人这才躺下睡觉,很快便鼾声四起了。

夜晚在百姓们的睡梦中过去了,在黎明中巴中城渐渐苏醒。

经过一夜,翘首以盼一天一夜的巴中百姓们终于得到了前方剿匪的消息。

但是对百姓们来说,得到的却是一个天大的坏消息。

县尊大人在混战中因为英勇杀敌奋不顾身,一不小心被土匪给绑进铁头帮的寨子里了。

这一下百姓们就大为担心了。

赵家。是巴中城数一数二的有钱富商。这天早上,一直关注剿匪事宜的家主得到了仆人的报告。赵家家主狠狠一掌拍在桌子上,叹道:如此胆大妄为,如此狡猾,这铁头帮一日不灭,咱们巴中城就一日不得安宁!

大儿子此时也得到消息来到父亲书房,义愤填膺道:“爹,儿子想加入指挥使麾下当兵。”

家主道:“我知道你想什么,但得等铁头帮的事结束再说,到时候我找人把你安排进去。”

大儿子身体看上去很壮硕,显然平时不只是读书,也习武,他道:“连县尊大人都被土匪抓了,我真不知道那些乡勇是不是都是吃干饭的。县尊大人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廖指挥使逃脱不了干系。”

家主道:“这不是你应该考虑的事,况且廖指挥定然能想个妥善的法子。”说着,家主皱眉看向铁头山的方向,沉默良久,道:“希望县尊大人能够转危为安,您可是咱们巴中百姓的希望啊!”

第三百零七章 百姓们很担心

郊外的孙家,虽然并不阔绰,但好歹是书香传家。一家三代都是秀才。

到了孙磊这第三代,更是十四岁便考中了秀才。更是有望让秀才家族抬高一个或两个台阶的最大希望。

孙磊得到县尊被铁头帮抓起来的这个消息,大吃一惊。

县尊这一次亲自带兵剿匪,承载着百姓们的希望。县尊不怕危险,亲自上阵,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啊。

孙磊万万没想到,县尊居然会被铁头帮抓住。

再问一些细节,孙磊才知道,原来是铁头帮处心积虑,用了各种诡计,丢下上百条敢死队的性命,才把县尊掳了去。

铁头帮从一开始的战斗目标,就是县尊。再加上根本没人会想到铁头帮区区土匪敢掳掠县尊,所以最终才让铁头帮成功劫了县尊。

孙磊身为读书人,中秀才前,就把曹县令当做自己的楷模。日后自己中举人进士,定然也是要像曹县令这样,让老百姓们都过得比以前好。那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是读书人一定要时刻放在心上的金科玉律。

所以现在,孙磊很是替县尊担忧。而自己,竟然不能帮助县尊,只能在家,遥遥观望,这不该是一个读书人的束手无策啊,读书人应该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应该像县尊大人这样去做啊!

而郊外破败的吴家村里,因为吴家村地势太低,在雨季的时候,常常半个村子被淹了。因此吴家村的人越来越少,有条件的,多数都搬走了,剩下来的多为搬不起家的。

吴老二家很穷。四十多将近五十岁,才娶到个脑袋不是很正常的老婆。生了个儿子,所幸的是这个儿子很聪明,没有遗传母亲的不正常,也没有遗传吴老二的懒。

今年已经八岁的儿子,今天从外面讨饭回来,给爹娘带来了县尊被掳的消息。

吴老二本来躺在床上睡觉。

听儿子说:县令大人因为奋勇杀敌,不小心被铁头帮抓了啊。

吴老二一咕噜从床上坐起来,拉过儿子道:“县尊怎

么会被抓?”

尽管儿子才八岁,倒也能说的清楚。吴老二听完后,说:“县尊大人真是个好官啊,希望县尊大人没事。”

说着,吴老二拉着老婆儿子,三人跪在地上,朝铁头山的方向,郑重的磕了三个头。

儿子头一回见父亲这个样子,便好奇道:“爹”

吴老二少有的严肃道:“儿子,县尊大人是个好官,他可不能有事,他有事了咱们的日子就不能过了。”

儿子想了想道:“爹爹,您不是常说咱们的日子不好过吗,为什么现在又说县尊有事咱们的日子就不能过了呢?”

吴老二骂道:“你个小孩知道个屁,绕来绕去绕你爹,别废话,记住我说的话就行了!”

全城百姓都知道了县尊被铁头帮抓去这件事。

一大早,先行回来报信的捕快走进县衙。

两个时辰后,捕头王大人回来了。

县衙一开始是非常慌乱的。因为堂堂县尊,居然被土匪给劫持了。这是从来没有过得事啊。

不过王捕头到来后,带回了指挥使大人的安抚。

不要慌神,一切还在掌握中,铁头帮不敢伤害县尊,保证县尊的安全,才是他们的活命之道。

捕头大人竭力安抚县衙众官吏,王捕头说:“那边战场上我们占据绝对上风,这个你们不用担心,县尊安全,他们才有跟咱们谈判的资本,县尊掉根汗毛,他们就全部都得死。”

县丞满脸担忧,眉头皱在一起,道:“王捕头,铁头帮有什么条件,你们都要答应,可千万不要跟他们硬来啊,县尊要紧,县尊要紧啊。”

王捕头拱手道:“那是自然,县丞大人放心便是。”

“那就好,那就好。”县丞急的团团转。其实心里却充满了另一种希望。若是县尊能死在铁头帮之手,那他这个县丞就重生了,再也不用活在县尊的阴影之下了。他就能出头了啊。

这些小心思,只有他自己知道,他也绝不能

让第二个人知道。

接着,县衙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

其实县尊在出兵前,早已把县衙里安排的妥妥当当了。就算他不在,县衙也照样能正常的运转。

紧急会议上,县丞和主簿把众人安抚住了,他俩人是县尊临行前托付的对象。他俩是县尊之下官阶最大的,所以他俩必须担负起这个责任。

一个时辰后。

会议在众官吏从起初的担心到后来颇为放心的气氛下,结束了。

此时,县丞和主簿大人单独出来商量了。

县丞道:“大人这次,恐怕不好说啊。”

主簿道:“也不知那廖指挥使怎么搞的,怎么就没做好大人的保卫工作。若是县尊有个三长两短,可怎么办啊?”

县丞心想,县尊现在立刻马上就死了,那我做梦都能笑醒。但脸上却是一副忧心的样子,道:“我早就说了,不能亲自上阵,你看,果然出事了吧。主簿大人,咱俩还是运气好,否则咱俩恐怕就要被铁头帮掳去了。”

主簿抬眼看了看县丞,喝口茶,道:“若真是咱俩,咱俩也不会冲的那么向前,毕竟县尊背负的担子太大,不像咱俩,担子小很多。”

“呵呵。”县丞笑笑,道:“主簿大人,县尊好像很看重你,我听县尊说过,有机会要向上峰推荐你呢。”

主簿也是呵呵一笑,道:“哪里,大人您跟县尊大人的关系才好呢。县尊大人什么事都找您办,很少找我,可能是我这人比较愣头愣脑的吧”

县丞心中冷笑,你愣头愣脑?我看整个县衙除了县尊就你最精,滑的跟条泥鳅似的,谁都抓不着你把柄。面上当然依旧是敬佩的神情,道:“主簿大人别谦虚,您本事大我都知道。您说,这事儿弄得,万一县尊真要出个事,咱们怎么办?”

主簿大人道:“这话可别说,咱们只能希望县尊没事,一定没事,必须没事。”

县丞心道,这狡猾的狐狸,说半天什么都套不出来

第三百零八章 慰问一下

县丞和主簿两位大人的互相试探,最终以二位的一无所获而告终。两个官场老手的互相试探,如同两个绝顶高手的试探。

必然是没有结果的,谁也不知道谁的水有多深,谁也无法把握到对方的实力。

所以,只能无疾而终。

两位大人提议一起去剿匪战场看看,毕竟县尊被土匪给掳去了,他们作为县衙最高职位的主事人,去前方慰问一番也是应该的。

在王捕头的带领下,当天下午,县丞县尊两人带着几十个衙役,还有十几车的肉赶往战场。

在黄昏时分,到达了营地。

酒不敢带,毕竟现在战事胶着,还没到能喝酒的时候。而带肉犒劳官兵是很实用的。

十几车肉,虽然对于几千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本来伙食就不错的官兵,能再多点肉,也不错嘛。

指挥使大人把二位大人迎进他的帅帐中。

三人坐定,县丞和主簿道:“指挥使大人辛苦了,你们在外面打生打死,我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在城中,真是惭愧至极,如今县尊大人以身作则,我俩就更无颜面对百姓了。”

指挥使道:“二位大人这是说的哪里话,咱们分工不同而已。没有二位大人在后方的支持,我们前方将士一天的仗也打不了啊。”

廖指挥使这话捧的很有水平,说起来既让两位大人听着舒服,而且仔细一想,又是大实话。没有后勤,没有供给,没有吃的,任你十万百万大军,也成不了事。

县丞见廖指挥铠甲后面有处裂开,裤子上也有很清晰的脚印,也知道这廖指挥打起仗来也是个不惜命的。对于武将,除了文官天生有种优越感之外,县丞还是很看好这个廖指挥的,要能力有能力,要机灵有机灵,只不过可惜的是上面无人,否则以廖指挥使的能力,恐怕早就高升了。“廖大人,你放心,这事不能怪你,想必就算是县尊大人自己,也不会怪你。咱们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眼前的问题,先不说责任的问题。”县丞听廖指挥说自责的话,便出言安慰。

三人聊了挺长时间,一直聊到吃晚饭时候。两人出去一看,天已经黑了。两人便要告辞。

廖大人拱手告别二位大人,当然不会挽留。这可是随时随地都可能会开打的战场,你让人家两个文官留在这,这可不是待客之道。

指挥使派了几十个乡勇护送县丞和主簿下山,吩咐必须把两位大人安然送到县衙才能回来。

这第二天,铁头帮山寨中一点声音没有,也没有人出来谈判。

而外面的官兵,除了一层层的加厚掩体路障外,一层层的把山寨三面围的比昨天更加的水泄不通了。要不是另一面是陡峭的山崖,那就是四面围了。

寨子里和寨子外,土匪和官兵,像是大战前在酝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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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陈乐天,在树上已经待了一天一夜了。

期间除了去铁头帮寨子里找了点油乎乎的烧鸡烤鸭填饱肚子外,连晚上睡觉都是在树上。

对于昨日的战斗的经过,他是看的清清楚楚。对于铁头帮最后那双管齐下,掳了县尊这几手。陈乐天是很佩服的。他没想到,小小铁头帮,竟然有高人能想出这么周密的计策。

先是用普通帮众消耗官兵体力,差不多了之后,大量敢死队冲出来直向中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到中军,抓住县尊,与此同时,第二队敢死队从官兵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冲出,撕开口子,让帮众逃跑。与此同时,挟持县尊回寨子。

抓县尊是阴谋,敢死队冲出是阳谋,消耗官兵体力是阳谋,第二队敢死队撕开口子,让帮众逃脱是阳谋。阳谋阴谋兼用,这一整套计谋,当场就让陈乐天忍不住鼓起掌来了。

“这他娘的谁想的,得抓进北军好好再锻造锻造。”这是大将军每次在对阵中,发现敌军有不错的招数,便会脱口而出的话。

陈乐天当时也差点说出这句话来。

一开始的时候,陈乐天见两方打的实在不堪入目,差点看的睡着。

幸好后来那场戏,让他看的津津有味,甚至想来盘牛肉一坛酒,边吃边看,可惜没这个条件呀。

当县尊被掳进去后,陈乐天喃喃道:“县尊现在肯定是心中大定了,这番苦肉计,不知县尊能花多大血本,头破血流?”

本以为没什么看头的戏

,现在让陈乐天来了精神。

接下来应该还有不少戏码要上演,这就要考验铁头帮和县尊的演技了。

另外,陈乐天隔着战场看到了封山。

封山在战场另一边,一副农夫的打扮,挑着一担柴,探头探脑的。

晚上的时候,陈乐天靠着自己的修为,目光如炬,看到封山在那里啃干粮,被噎的脖子一伸一伸的。然后陈乐天则大口啃着从寨子里偷来的烧鸡烤鸭,他真想过去给封山一个鸡腿。

没想到封山也来此地观战,这说明封山跟自己想到一起去了,必须亲临战场,看县尊和铁头帮的一举一动,才能真正洞悉这两个勾结双方的想法。

陈乐天在李萱儿的来信中,知道封山是个很有能力的人。这也是在此之前,陈乐天和秦铁牛敢于让刚进入他们这个团体没多久的封山,担任侍卫首领的重要原因。

有能力的封山,是绝对可以委以重任的。

夜色中,几十个乡勇护送着县丞和主簿往山下走去。县丞和主簿边走边说话。

这可是他俩头一回黑夜里行走在山中。

要是没有几十个官兵和几十个衙役,他俩估计会怕的很。

毕竟周围除了风吹草木,还有些不知是什么鸟什么野兽叫声外,一点人声都没有。

官兵和衙役们打着七八根火把,把两人围在中间往山下而行。

走了两个时辰,而且还抄了近路,到达城门外已经是深夜了。

因为是特殊情况,所以守城的官吏打开了门放众人进来。

几十个官兵把县丞和主簿各送回各家,跟衙役们告别,这才往营地赶。

夜色中,几十个乡勇偶尔说几句话,但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着只管赶路。

到达军营时,大家都睡了,几十个官兵报告完成任务后,被校尉安排今晚巡夜。

在巡夜的过程中,差点发现了封山。要不是封山发现的早,及时躲开,那就要被抓到军中问话了。

待巡夜官兵过去,封山长舒一口气,换了个更隐秘的地方睡觉。这他娘的睡个觉都睡不安稳,真伤心呐。

第三百零九章 初谈判

这一夜无话,跟头天晚上一样,官匪双方相安无事,你不打我我不打你,安安稳稳的又过了一夜。

到了第三天早上,天一亮。

铁头帮忽然寨门大开,从中走出几个穿着文士服装的土匪。他们从穿着上已向官兵表明自己的来意。

昭示着他们是来谈判的。

中军帐中廖大人得到属下来报,冷笑道:“终于来谈判了,看来你们比我们更急!”

廖指挥使本来还有点担心,不知道土匪会把县尊关押多久,如果迟迟不出来说话,两方僵持在这,对官兵可是大大的不妙啊。毕竟县衙不能缺县尊,巴中城百姓不能允许失去县尊啊。

但是现在,一大早对方就派人出来谈判了,说明对方也急了。

廖指挥使喊了声。

伍长校尉迅速拱手相应。

“他们派来使,还轮不到我跟他们谈,你跟他们谈就行。”

“是。”第一伍伍长点头。

“具体的细则我都跟你们说过了,你心中有数就行。”

“是,卑职明白。”

伍长校尉叫陈北游,是北军将士,是大宋声名最盛的北军军卒。

待廖指挥离开,陈伍长在中军帐中一坐,杀气腾腾的。

与在袍泽面前在廖大人跟前的样子,完全不同。

在袍泽和廖大人面前,尤其是在廖大人面前,他很自然的收敛起自己的锋芒,像个只懂遵守上峰命令的老实兵卒。

但是,一旦上战场,面对敌人时,他便恢复了真正的自己。

旁边站着两个校尉。

对方是三个人,他们也出三个人,不在人数上压倒对方。

三个使者被引进营帐。

为首的是铁头帮军师的关门弟子张正。身边带着两个算是随从的副使。

“在下铁头帮张正,参见陈校尉。”使者拱手行礼。

伍长站起来,先拱拱手,然后走到对方面前,看看旁边一个年轻的副使,一个大嘴巴就呼在那副使脸上,那副使虽然武艺不错,但面对突如其来的攻击却毫无反击的时间,硬生生被打的差点摔在地上,当即掉了两个牙齿。

这一下三个使者都懵了。正使张正道:“陈校尉这是?”

陈校尉冷冷的扫了眼被他打的那个副使,对张正道:“居然斜着眼睛看我,这等无礼之举,难道不该打吗?”

张正转头瞅了眼被打的副使,很显然副使脸上的表情非常不爽,但张正只能用眼神示意他赶快道歉,不要误了大事。也亏得那副使能咽的下这口气,拱手对陈校尉道:“在下知错了,望陈校尉多多包涵。”

陈校尉道:“张土匪啊,圣人说盗亦有道,哦,不过你们肯定不读书,没听过这个道理反正意思就是就算是做土匪也有做土匪的规矩,在江湖上混,就算是违法乱纪也有规矩额你听得懂吗?”

张正跟了军师十几年,可以说从小就跟着军师读书识字,现在被一个悍卒如此羞辱,心中实在是愤愤不平,但是他只得压下心头的怒火,现在还不是发火的时候,强行让自己平静的答道:“陈校尉多多包涵,下人粗人一个,不懂规矩。陈校尉息怒息怒,请坐。”

说着,张正从旁边搬了个凳子让陈校尉坐。

陈校尉见自己如此羞辱,对方都不敢发怒,当下心中有数,不由自主坐下来,不过很快便又站起来,不对啊,自己是主人,怎能被他们牵着鼻子走,他回到自己的中军主座上坐下,挥手让人上三张椅子,给三个使者坐,并且上茶。

三个使者坐下,喝了几口茶。

主使张正道:“陈校尉,我们现在来的目的,想必您是知道的,希望您能不吝赐教。”

陈校尉点点头道:“自然是知道的。但你们这事做的也太不地道了,你们居然敢掳县尊,这可是杀头大罪,按照律法,伤害朝廷命官,你们全部都要杀头!”一边说,

陈校尉一边摇头,显示出很替你们担心的表情。

张正立刻站起来拱手道:“陈校尉,我们当然知道这样做是违法的。但在那种情形下,我们不得不这么做,我们几千人,难道就束手待毙吗?恐怕不对吧。诚然,我们是土匪,我们劫掠来往之人,是错的,但我想无论是谁,在面对生死存亡的时候,都会想办法保护自己,我们只是想活着而已啊。”

陈校尉呵呵一笑,一个校尉,脸上居然有着一副文官才特有的奸猾,摆摆手道:“废话别说了。现在县尊在你们手上,这是事实,其他的就不说了,你们说说你们的想法。”

张正拱手肃然道:“陈校尉,我们的要求很简单。两条,第一条,放过寨中剩余老少,放我们走,你们不得追击。第二条,答应我们三年之内,不再进攻铁头帮。”

陈校尉听罢,当即一拍桌子起身大踏步走下来,一手封住张正的衣襟,另一只手就要抡起老拳揍张来使。

不过被旁边两个校尉给拦住了。

“大人不要啊,两军交战不斩来使。”两人把张正从陈校尉手中救下来。

把陈校尉拖回椅子上坐下。

陈校尉兀自气呼呼的,骂道:“你们这些土匪,做出如此多恶事,不思悔改,如今还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我看你们是真的不想活了。本校尉可以立刻成全你们,保证让你们死的痛痛快快!”

这位军师的徒弟张正张正使方才吓得不轻,此时虽然有些怕,但毕竟年轻气盛,此时也是热血上头,整整被陈校尉抓乱的衣襟,走上前好几步,来到陈校尉面前,朗声道:“陈校尉,你若要杀我们,尽管动手便是。我们虽然是土匪,但并不怕死,我们若不是生活所迫,指不定能力并不比你差。如今,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不过,县尊大人的安全咱们可就保证不了了!”

最后一句话,一字一句说的斩钉截铁。说罢,又补充道:“陈校尉,动手吧!”三个使者同是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

第三百一十章 打太极

被大当家派来的三个人,可都不是省油的灯。

个个都是文武双全的人,在寨中,属于最一流的人才。一直被大当家和军师看重和培养。

在陈校尉眼中狗屁不是的三个人,其实论计谋武艺,并不比陈校尉差多少。

指挥使几千兵马,铁头帮几千帮众,虽然论总体的实力,铁头帮很弱。但再弱的队伍里,那最顶尖的一拨人,都是最强的啊。

这三个人在来之前,大当家千叮咛万嘱咐,到了那边之后,尽量收敛起你们平时的飞扬跋扈,那是官府,咱们做土匪的总得有点土匪的觉悟,不能真当自己是一国跟一国的谈判了,吃点亏无妨的。

张正为首的三人点头答应,说大当家您放心,不管他们说什么难听话,咱们都听着,咱们谨记着,此行的任务是谈判,是拿县尊换全寨子人的生命,只要能做到这点,咱们三个立刻丢了性命也在所不辞。

大当家的很满意三人的态度,拍拍他们的肩膀,说了声,辛苦你们了。

不过张正发火了,因为他受不了了,但是怒气只在他的胸中燃烧了一瞬间,怒气导致空白了的脑袋立刻恢复了正常。他立刻意识到,如此羞辱,如此看不起我们,我们必须做出回应了,否则,一味退让只会让这场谈判越来越陷入被动。

于是气势汹汹走上前去,告诉陈校尉,要杀就赶快动手的张正,其实是有预谋的。

要杀就杀,你们杀我们,我们可就不敢保证县尊的命了,有种你们就动手!

言下之意就是你们敢动手我们就敢动手。

两方一下子便僵持在那,气氛紧张,如上弦的箭,随时要迸发出。

而此时,陈校尉眼中精光一闪,在紧绷的氛围快要酝酿成两方打架之前,陈校尉忽然哈哈一笑,站起来,走上前拍拍兀自怒气冲冲的张正,道:“张老弟生气了,哈哈。”

张正冷冷斜睨陈校尉。

陈校尉这时却不在意人斜

眼看他了,拥着张正往旁边走了两步,避开众人,陈校尉小声道:“在我手下面前给点面子好不好,张老弟?我这是第一次当家做主,这不是想在手下面前耍耍威风嘛,张老弟能原谅老哥不?”

张正沉默了片刻,才道:“陈校尉方才的话说的太过分了!我们虽然是土匪,但我们既然来谈,就是想和和气气解决此事,不是来被你羞辱的!”

后面一句,是大声说出来的。

其实这番话,包含着的意思,其实也就是原谅你陈校尉了。

陈校尉洒然一笑,拱手赔礼道:“老哥知道,张老弟委屈了,来来来,都坐都坐。”旁边两个校尉脸上没有表情,其实心中在想,伍长果然是属狗脸的,说变就变,真是狡猾啊。难怪廖大人让伍长来谈。这一开始的下马威,到极尽羞辱,再到道个歉,啥事没有,还把张正哄的气都消了。明明是先把对方羞辱了一顿,然后道个歉就能完事儿,还让对方喊起了老哥,称呼起对方老弟来了。互相称兄道弟起来了。

这种狗脸本事,整个伍中,老陈说第二,没人敢称第一。

茶水适时的上来了,绝对的好茶明前铁观音。

陈校尉也不在上面高高在上的坐了。而是让人搬来一条长几,他跟三个使者相对而坐,慢慢品茶。

其实陈校尉懂个屁的茶,他只是偶尔跟好茶如命的廖大人喝茶,学点样子而已。

在他嘴里,好茶劣茶都一个味。

几杯茶喝了,陈校尉开口道:“张老弟,方才说到哪了?哦对,说到你们提出了两个要求一个是放了寨中所有人,另一个是三年内不打铁头帮,对吧?”

张正点头:“正是如此。”

陈校尉低头喝了会茶,才又道:“张老弟,咱们都是明白人,绕弯弯的话我也就不说了。说实话,你们这两个条件太过分了,你先别急着说话,等我把话说完。首先,你们”

陈校尉这一说,就是良久。站在

朝廷站在县衙的角度,剖析给张正说,抓了县尊,这是一件多么严重的事。这件事严重在哪?并不在抓县尊本身,而是在于它影响太坏了。这种行为,就是在挑战县衙,挑战朝廷。

你们今天能抓了县尊,日后一个不高兴三公九卿也抓了?甚至,皇帝陛下

另外就是三年不打铁头帮。这个条件并不是他们能答应的,因为就算他们现在答应了,到时候朝廷下来任务,他们能抗拒?

陈校尉说的头头是道,桩桩件件分析剖解开给三个来使听。

最后,直接说的三个人陷入深思,连茶都想不起来喝。

说了大概有一个时辰。

说完后,对面三个人就仿佛被施了定身术,愣在那里。

陈校尉见三人无话可说,或者说是在酝酿怎么回答,便笑笑,站起来伸个懒腰。

良久,张正三人才回过神来。

三人互相望望,还是张正拱手道:“陈校尉,你所言确实很有道理,也是事实。”顿了顿,接着道:“但是,陈校尉你要知道,咱们铁头帮也就求个活命而已。我们所提的条件,无论从哪个方面来说,我们的要求其实都不过分。只求活命,仅此而已啊。”

“唉”陈校尉揉揉额头,心想,这土匪中也有挺聪明的人嘛。

老子花挺大心力一番忽悠,居然没把他们忽悠晕,这他娘的失败啊。

而张正心里也是跟明镜似的,陈校尉说的东西,乍听起来很有道理,但根本不是那回事,只不过是把小事往大了说的伎俩罢了。而且跟眼前的事根本八竿子打不着,也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

他知道这是陈校尉谈判的计策,所以他也打了个太极,把话题紧扣在咱们铁头帮只是求活命的关键点上。你们官兵有官兵的难处,我们铁头帮就更有我们的难处了。我们不能引颈就戮,我们总得想办法让自己活,最基本的活下去而已,难道你们非要赶尽杀绝吗。

第三百一十一章 谈条件

两个人心中虽然都很清楚自己在干什么对方在想什么,但陈校尉和张正还是不得不继续在桌子上继续扯皮。

谈判本就是如此,慢慢的来回拉锯,你一锯我一铲子,慢慢磨就是了。

就这样,从早上磨到中午。

那边站在一个山坡上看地势的廖大人见还没结果,便派人去问问。

没一会儿来了个校尉,把两方谈判的内容大概说了下。

廖大人哈哈笑道:“小陈还是很会谈判啊,他哪能上战场,他应该去做说客,他要是在九国争霸的年代,一个人估计能灭两三国,哈哈。”

眼看着就快到吃午饭的时间了。陈校尉要留三个使者在营中吃饭,三人婉言拒绝了,说要回去复命,如果帮中事情不多的话,下午再来,若下午不来,就明日再来。

陈校尉也不强留,挽着张正的胳膊送他们三人出了军营。

三人拱手告别。

陈校尉目送三人进了寨子,长舒一口气,对旁边的两个校尉道:“这他娘的太累了,一上午,就让我累的想睡觉了。”

袍泽道:“伍长你就别谦虚了,我看你把他们忽悠的一愣一愣的,而且现在一点也看不出疲惫。我看你就适合干这种事,打仗真是浪费人才了。”

“放屁!”踹了袍泽一脚,骂道:“你们懂个屁,不信你们问问大人,看大人怎么说。”

“我看他们说的对,你最适合干这种事了,可别浪费了人才呀。”廖指挥使不知从哪跑出来,笑道。

“这”陈校尉这下没话说,苦着脸摊摊手。

吃午饭的时候,陈校尉跟廖大人道:“大人,我看铁头帮提的这两条,一是放了所有帮众,二是三年内不攻打,是势在必得,咱们怎么办?”

廖指挥使道:“答应是肯定要答应的,但一是不能答应的这么干脆,第二,是必须把他们的条件打个折扣。”

“大人是说,留点人命,至于不打铁头帮

降为一年或两年?”陈校尉道。

廖指挥使道:“留人命估计他们不干,那咱们就只能在几年不打上做文章。当然了,这是咱们的底线。最好还是能留帮众就留一些。我的意思还是之前说的,能救回县尊,然后咱们面子上过得去,就行了,其他的你看着办。”

陈校尉点点头,吃了几口饭,忽然道:“咱们能不能再加点什么?比如说要个几万两银子?”

廖指挥使愣了愣,随即道:“要银子?不行,不是这回事儿,一旦要了银子,百姓会怎么想?真把我们当成了跟土匪谈判的了。不合规矩。”

陈校尉表示明白,也就不再提出这类意见。真要让他提,他至少能提十个要求,金银珠宝自然是不在话下,铁头帮掳去的很多名字名画好玉,都是有名的,都能要一要。

大将军曾说,当咱们被威胁时,咱们要想办法把形势变成好像是别人被威胁了,咱们要占主动。

陈校尉把大将军的这个思想放到这里,那就是并不是我们官兵真的想要那么多东西,而是我们必须要把你们压在下面,压的喘不过气来,让我们官兵来主导。

就算我们县尊被你们抓了,我也要把你们刮下来一层皮。

吃过午饭,第一伍将士们正在伍长的带领下在训练,这是他们第一伍雷打不动每天都要做的事。一天三练,早中晚,偶尔深夜也会出来练。

这是第一伍经过会议,早就共同通过的一项决议,是为了保持战力而必须要坚持的事。

当然了,除了打仗时。

但是这场战斗对他们第一伍来说,真的是没有任何值得他们用力的地方。既然力气用不掉,那就只有继续训练了。

十个悍卒正在那一人一个两三百斤的石头,在推着翻滚,正哼哧哼哧的练的正酣。廖指挥来了。

指挥使大人站在一旁,面带微笑的看了会,陈伍长才看见指挥使。指挥使招招手让他近前来。

即是陈伍长也是陈校尉

的他跑到指挥使跟前行礼。

廖指挥道:“吃饭的时候你提议说咱们能不能要钱,我想了想,觉得也未尝不可。”

“大人您之前不是说要银子就变味了吗?说百姓可能会产生不好的想法吗?”陈校尉擦擦汗,道。

廖指挥踹了他一脚,道:“别变着法子打我脸。”

陈校尉咧嘴道:“大人想多了,卑职不敢。”

“你不敢屁!”廖指挥笑骂,然后严肃道:“我是这么想的。咱们可以要钱,多要点,要来的钱我们立刻就干些民生工程,县衙里积压了很多百姓的意见,这个村子引水问题,那个村子道路问题,咱们把钱用在这些上面,百姓们高兴还来不及呢。”

陈校尉竖起大拇指道:“大人,你应该去做县尊,做武将真是浪费人才。”

“哎你小子”廖指挥刚刚反应过来,这小子是拿自己的话来说自己呢,一抬头,陈校尉早跑远了。

远远道:“大人说的我知道了,明日他们再来,我会多找他们要点东西的。”

廖指挥骂了句狗日的别让我逮到。笑着摇摇头回去了。他知道不用操心,只要意思说到,小陈就会把它很好的执行,根本不需要他多言。

廖指挥作为一个上峰,是个很懂得接纳下属谏言的人。

陈校尉提出要钱,一方面是不要白不要,另一方面也是对县尊的一种保护,让这些土匪更加相信,他们是有诚意的。还有什么比要钱更能体现自己的诚意呢。我们都拿了你们钱,你们还会不放心吗?

人的心理都是这样,虽然从古往今来的事实来看,拿了钱不做事的情况太多了,但人这种下意识的认知习惯,却是改不掉的。

所以,廖指挥觉得小陈说的有道理,是能要点钱,金银珠宝也行,名画名字也行,名画名字可以卖了换钱,同样能为百姓做事。到时候无论要来多少,哪怕一百两两百两,那也够百姓挖几条沟渠了,何乐而不为呢。

第三百一十二章 有个想法

天又一次黑了,夜晚来临。

这是乡勇们第三天晚上在外面过夜了。

乡勇们大多数开始想家了。

往日剿匪基本都是一大早出去,黄昏前就能结束战斗,要么灭了匪帮,要么匪帮逃了,反正天黑都能回去。

但是这次剿匪完全不同,所以乡勇们没出指挥使所料的开始想家了。

家里人肯定都在担心他们,虽然出兵前他们告诉家人,你们放心,这次剿匪咱们还是人多势众,估计半天就能打完,晚上回来陪你们吃饭应该没问题。

但是家里人这一等就是三天,虽然指挥使第二天就派人回去传消息了。

但家里人谁不担心呢?

只要是打仗,都会死人,几千人的队伍,一场仗打下来死个十几几十人,是很正常的。

即便指挥使大人领兵有方,伤亡也是难以完全避免的。

乡勇们都是巴中城父老的子侄,谁家也不愿自家的青壮年死在战场上啊。

依旧是等大家都睡了后,廖指挥使来到第一伍的营帐中。

“今天是第三晚了,再这样耗下去,恐怕咱们的士气就要散了。”廖指挥使担忧的道。

即是陈伍长也是陈校尉的陈北游道:“明天晚上之前跟铁头帮肯定能谈的差不多,最多后天,咱们就能结束了。而且眼下看来,也用不着再打了,士气虽然有些低落,但真要打没关系的。打铁头帮那些乌合之众绝对是没问题的。”

廖指挥使点点头,道:“明天开条件时不妨开的高些,让他们慢慢还就是”廖大人说到这,忽然苦涩的笑笑:“咱们官兵,何时竟然跟土匪谈判了,真是有辱大宋国威啊!这兵带的,真是对不起朝廷!”

校尉们互相望望,都在心里想,损不损国威咱们不知道,但咱们倒是很清楚,这些乡勇能被您带成这样已经很不错了。根本就不是带兵之法的问题,而是这些以当兵为副业的人,怎么带都是枉然啊。

廖大人道:“得抓紧解决,对于敌人,只能往强了预估

,不能往弱了预估。早早把县尊换回来,把主动权重新掌握在手上,咱们就好办了。行了,不早了,你们赶快睡吧。”

第二天天刚亮,铁头帮三使者又来了。

这次来的比昨天更早,可见铁头帮跟官兵一样,也想尽快解决此事。

这边依然是陈校尉为首的三人接待,两方继续拉锯。

陈校尉代表官兵提出了九条要求,要金银要珠宝要古玩名画等等。

这倒有些出乎正使张正的预料,他没想到官兵居然会要这些东西。

这等于是明目张胆从他们这要赃款啊。

这种银子官府居然敢要?

张正虽然不太明白官兵的意图,但既然对方要钱要东西了,他就放心了,这样的话,官兵遵守诺言的可能就会大大提高。岂不是对铁头帮更有利!

外面谈的热火朝天,寨子里的帮众,真真切切更加佩服大当家和军师了。

帮众们本来认为抓县尊这个烫手山芋来,一定不是好事,但现在事实证明,自从县尊抓来后,已经第三天了,官兵没有再继续对寨子射过一箭。

而且昨日张正三人去谈判,除了其中一人脸被打肿了外,正使张正竟然毫发无损的回来了,他们本以为张正三人肯定要丢掉性命,才能解官兵的心头之恨,却没想到

果然大当家所言极是,县尊在手上,咱们就有了谈判的权力。

此时,大当家的屋子里。

县尊正在喝茶吃点心,外面有十几个守卫。门上了锁。

大当家的来到门前,亲自打开锁,走进去。

往县尊旁边坐下,看着县尊吃的很香,大当家笑道:“怎么样大人,好吃吧?咱们寨子里伙食一直都是附近匪帮里最好的,毕竟咱们有钱,哈哈。”

县尊吃饱喝足,擦擦手,道:“废话别说,谈的怎么样了?”

“今天就能有结果,我估计无非就是三年不进攻改成两年不进攻,除此之外没什么好谈的。明天大人就应该能回去了。”大当家

答道。

县尊嗯了一声,忽然道:“给我来点重手,三个月下不了床的那种?”

大当家默契的笑笑,道:“半年吧,做戏得做足,免得惹人怀疑。就说是你在寨子里不听话,被咱们打的。”

县尊点点头,站起来,走了几步,犹豫片刻终于问道:“会不会很疼?”

大当家哈哈一笑道:“疼那是肯定疼的,毕竟是要让你半年下不了床的。由我亲自动手,我会尽量让你少点疼,您堂堂县尊,为了百姓,受点苦受点疼也是理所应当的嘛。”

县尊眼睛一瞪,大当家顿时不敢再取笑。

“明日再动手吧。”县尊挥挥手,示意大当家出去,自己想一个人静一静。

这场战斗,即将走到苦肉计这一环。

这一环更是要逼真,县尊忽然觉得,如果自己就死在这,恐怕是最好的选择。

首先,若是自己死了,那么与铁头帮勾结的真相,铁头帮就没必要再披露出来了。而自己在过去的人生中,为百姓做了很多好事,将会让自己永远都是百姓眼中的青天大老爷。

而且,又是战死在剿匪的疆场上。

自己肯定能名留青史,而且,根据大宋律例,但凡是因公殉职的官员,家属子女会得到非常多非常大的优待。

夫人能得到一大笔抚恤金,而且,自己每年从铁头帮那得到的大量金银,也足够好几代人花了。

关键是两个儿子和女人无论走到哪,都会被朝廷照顾,而且被众人膜拜,因为他们是英雄的孩子,他们的爹爹,为了百姓,为了给百姓讨回公道,因公殉职。

县尊想着这些,忽然觉得头有点晕,赶快扶着桌沿在椅子上坐下。

歇了会后,感觉不那么晕了。

他估计可能是因为方才心跳的太快了。

这个念头实在是有些可怕,以自己的性命,换一家人的安宁,甚至还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到底值不值得呢

县尊有些不能确定了。

第三百一十三章 谈妥了

到了黄昏时分,陈校尉和张正的谈判终于谈的差不多了。

最终两方达成一致,确定最终九条。

第一条是放过铁头帮所有人,让所有帮众离开,铁头帮则交还县尊。第二条是两年内官府不准进攻铁头帮。剩下的七条就都是官府要金银珠宝字画等等东西了。

时间定在明天上午黎明时分,正式开始施行。

铁头帮会先把条件里的金银字画珍宝等东西先行送来,然后官兵开个口子,让铁头帮的帮众撤退。帮众全部撤完后,原地留下一百敢死队和县尊大人。

等待两个时辰后,释放县尊大人,敢死队离开。

流程就是这样,很简单,没什么特别的地方,

张正三人再次谢绝了陈校尉请他们留下来吃晚饭的邀请,张正让随行的副使拿了一千两银子给陈校尉,道:“陈校尉这两天辛苦了,这是咱们兄弟的一片心意。”

“那怎么行,使不得使不得。”陈校尉摸着十几锭银子,明明喜欢的不得了,嘴上却说着使不得。

张正装作生气的样子,道:“陈老哥,你要是不收,那就是瞧不起老弟我,老弟虽然是土匪,可老弟还算读过点书,懂那么点知己难寻的道理。陈老哥,你我虽然初识,但若非我身份无奈,咱俩肯定能做好兄弟。”

“好吧,既然张老弟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再推辞就矫情了,这银子我就收下了,日后不说日后吧,只希望咱们永远不要再见。”陈校尉拱手道。

送三人出营门,张正道:“永不再见。”

“永不再见。”

张正三人转身大踏步离开。当然要说永不再见,若是再见,那就说明官兵又来攻打铁头帮了。陈校尉的永不再见,意思是回头你们最好各奔东西,不要再做这为非作歹的土匪了。而张正的永不再见,意思是,你们两年内不再来打我们,最好永远都不要来打我们,军师说了,这一关过了之后,咱们就只抢钱财绝不要命要女人了,咱们相安无事是最好的。

大当家的站在寨门内,亲自迎接张正

张正把官兵的条件说了。大当家的奇道,这指挥使大人的胃口还真不小,一下子就要我们一万两黄金,真当咱们把头别在裤腰带上的活这么好挣钱啊?

张正大惊道:“啊,那小的答应了”

大当家摆摆手道,我开玩笑呢。你当然要答应了,能用钱解决的问题,根本就不是问题啊。你做的很好,张正,看来军师收你做徒弟,是个非常明智的选择。

张正这才长舒一口气道:“大当家过奖了,能为帮中做事,是我的荣幸。”

天黑之后,大当家来找县尊大人。

县尊大人今天几乎想了一天,想自己到底该不该用自己的命,来保一大家的平安幸福。但奈何想到现在还是没相出一个结果来。

大当家却来了。

并且带来了双方已经谈妥的消息。

县尊得知廖指挥使居然要了很多金银财宝等东西,不禁气笑道:“这廖大人也真是胡闹,真当成了交易了?”

大当家道:“大人您这说的就不对了,反正这笔交易是做定了,那何不能要就多要点呢,况且,从你们那看来,咱们的钱反正是脏银,多要点是为民争取呢。”

大当家的给县尊倒杯水,道:“大人,咱们苦肉计是今天动手还是明天?”

县尊听了大当家这话一阵头疼,道:“明天吧,今晚让我好好睡一觉。”

大当家道:“明早我怕来不及,这样吧,你晚上早点睡,我搁在四五更的时候,行吗?”

县尊道:“你可要注意了,别让别人动手,就你一个人动手就够了。”

“您放心,就我自己来,别人我都不放心。您心放坦坦的,我保证完成任务。”大当家道。

县尊冷冷一笑。

想到即将要遭的皮肉之苦,有些担忧,但想想问题越来越明朗,心中的压力也小了些。

这苦肉计其实不复杂。到时候县尊屋门上的锁不关,县尊推门出来,做逃跑状,跑到寨门前,被警觉的大当家发现,然后捉住。

县尊被捉,却掏出袖中刀偷袭大当家,结果被大当家一顿打。

打个半死不活,或者奄奄一息,越要死越逼真。

这个度掌握的好不好,决定县尊大人的未来。

要打成重伤,但又不能打死。

所以,只有武艺最高的大当家来做,换别人,要么就打的不够,要么就会打死。那麻烦就大了。

尽管大当家无数次说过,大人放心,保证不会给您留下后遗症。但县尊还是有些害怕,毕竟从小到大没尝试过被打的半死。

忽然,县尊脑子里一闪而过些什么。

顿时,困扰了他一天的问题,终于有了答案。

自己在铁头帮丧命,然后博得青史留名,然后让家人都过上好日子。这个方法,否决。

为什么我要牺牲自己的性命?

不。

问题已经得到了妥善的解决,双方已经谈妥了。我受重伤之后,事实很清楚,我很努力,奈何土匪诡计多端。不是官府不去剿匪,而是中了匪徒的奸计。

我这一养伤就是半年,王家女案子对百姓造成的记忆,半年后肯定早就淡忘了。

况且,还有个两年之约,两年后,我正好这一任期也满了,到时候借口重伤有后遗症,直接请求致仕。

下一任县令怎么做,可就跟我曹某人无关了。

我即将要受那么大的苦,已经足够了,不必付出生命。

名留青史?我只要安然退休,就已经可以载入县令典范的史册。

县尊大人想到这,忽然哈哈一笑。

这声笑,吓大当家一跳,大当家下意识的摸了摸腰间的剑,道:“大人何故发笑?”

县尊道:“没什么没什么,忽然想到一件好笑的事而已。”

大当家拱手道:“那大人您早点歇着吧,五更时咱们行动,巡夜的人我都打过招呼了,您尽管往寨门而去,我会时刻在您身边看守着。”

说罢,便离开了。

第三百一十四章 文人骂人

心中没有了纠结的事,县尊大人安心的上床睡觉了。这几天,他就睡在大当家的屋子里,新搬来一张床,被褥等都是新的。

县尊脱衣躺下盖上被子,闭上眼,命令自己赶快睡着。

很快,他便睡着了。

他从小就是这样,只要想睡,便能很快入睡。而且多年的读书生涯,也让他养成了早早起床的习惯。

约定的五更时分,正是他每天自然醒来的时段。

夜晚过得很快,县尊醒来时,正好差不多到了约定的时间。

县尊起来穿好衣裳,借着微弱的夜色,悄悄的打开了门。

门外寒气还是挺重的,县尊打了个寒噤。轻轻吐口气,辨明方向,往寨门而去。

原本守在屋子四周的十几个守卫,此时却都不知道哪里去了,县尊仔细一瞧,似乎能隐约看见他们还在走来走去,但都不看他这个方向。

县尊七拐八拐的走了一炷香时间,寨门已能隐约看见。

此刻的县尊忽然有种真的逃走的念头,但随即赶走这个不该有的念头,莫说他逃不掉,真让他逃掉了,那对他可是百害而无一利啊。

毫发无伤的回到中军,回到县衙,回到巴中城。

怎么跟百姓交待?

之前所言,不灭铁头帮自去乌纱帽,不灭铁头帮誓不回的承诺怎么办?

又或者,让指挥使彻底没了顾忌,直接粉碎铁头帮。那就完了,铁头帮一定会把跟他这个县令的勾结公之于众。

所以现在绝不能安然回去。

站着出征,还能站着回来?那是万万不行的。

必须躺着回来,重伤之际,命悬一线,行将就木,让百姓们都看到都知道,我他娘的差点就死了。这才是最好的最正确的回城办法。

绝对没有任何疑虑,是最能打消百姓疑虑的法子。

县尊大人抬头看看天空,月亮兀自还留点残影在空中。

这是黎明前的黑暗,这是一天中最黑暗的时刻。

县尊的手刚搭上寨门,身后

响起巡夜守卫的声音:“什么人?”随即便是三五个人的脚步迅速而来。

县尊不顾一切的拉寨门,但看起来并不如何牢固的寨门却纹丝不动。

很快守卫便冲上来抓住了县尊。

点燃火把,众人一看,居然是县尊大人。

县尊不是被几十个守卫给看押在大当家的屋子里吗,怎么会跑出来了?

“怎么回事?”大当家忽然出现,一边说话一边拎裤子,看来是出来尿尿。

“启禀大当家的,县令跑出来了!”守卫立刻报告。

“嗯?”大当家的凑近一看,吃了一惊,道:“你怎么跑出来的,那些守卫呢?”

县尊被抓着胳膊,冷冷道:“放开我,我有话说。”

大当家的很随意挥挥手,示意放开县令,道:“县尊大人是读书人,你们不要这么粗鲁。”话是这么说,却是满脸不屑,好似在说,你能逃出我们的手掌心?一百个你也不是我的对手。

“你们这些人渣败类,做尽恶事”县尊开始骂起来。

大当家的转过身,不在乎的看看天看看地。

众巡夜守卫也都无奈笑笑,这县尊大人关了几天精神还不错,还有力气还敢骂人。

大当家趁着县尊骂的有些累,中间喘气的空当,插了句:“县尊大人如此爱民如子,如此受百姓爱戴,真是个好官啊。”

大当家话一出口,县尊就又来了精神,继续骂。

不过在旁边的帮众听来,县尊这种读书人骂起人来真的一点都不难听。

什么有辱斯文,什么道德沦丧,什么败类,什么大宋的废物,什么人渣

这些近乎于文绉绉的话,实在是听的没一点意思。要是他们骂,他们能变着法子把人家祖宗十八代都骂一遍,而且每个祖宗亲戚的骂法都不一样。

这县尊大人骂起人来真的是一点杀伤力都没,挠痒痒都算不上。

正当众人准备让县尊骂一会再把他带回去关起来时,县尊大人忽然朝大当家上前半步,两人本来就离得近,而且大当家的又是后背面对县尊。县尊上前

半步,并没有引起众人足够的重视。忽然,县尊从袖子里摸出把匕首,猛地朝大当家后心刺去。

大当家发现到后心微凉的时候,便下意识的往前一步,但匕首已经插进后心半寸了。

“操!”大当家手一摸后背,大骂一声,回身揪住县尊衣领道:“你玩真的?”

这时,巡夜守卫们也反应过来了。

要是搁在一般人,他们早就拳脚相加了,但眼前的可是县令,而且被大当家揪着在,他们也不好动手。

“呸,人渣!”县尊照大当家脸吐了口唾沫,手上的匕首再度向大当家刺去。

大当家这回有了防备,当然不可能被刺中,一个指头轻巧的在县尊手腕上弹了下,县尊手腕巨疼,匕首掉落在地上。

“真他娘的不打不成材!老子打死你!”说罢,大当家挥起拳头,一拳揍在县尊的脸上。

县尊顿时感觉就像是一个大铁锤夯在自己脸上,好像整张脸都被夯平了。那种疼痛,完全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生平第一次这么疼。

但是接下来,很快,县尊的第一疼记录就立刻被打破了。

第二拳打在县尊的肋骨上。

县尊惨呼一声,觉得肋骨至少断了三根

拳掌脚头除了刀剑,大当家能用上的几乎全用上了。

终于,半柱香的时间不到,吵闹的这里终于引来了寨中的其他兄弟。

尤其是那些以发扬铁头帮为己任的老伙计们,听闻吵闹后,立刻就来了。

到了后仔细一看,却看见大当家的在狠揍县尊,他们吃惊的问巡夜守卫,巡夜守卫告诉他们是县令想要逃跑,被大当家抓住了,本来都没事了,但是县尊不知从哪弄到个匕首,趁着大当家不注意要杀大当家。

大当家被刺中了,还流了不少血呢。

三拳下去,县尊大人已经不省人事了。

大当家的兀自不停手,继续狠狠揍。

老伙计们面面相觑,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

第三百一十五章 演得好

老伙计们愣了片刻后,终于有机灵的老伙计领悟过来,这大当家的要是失手把县尊给打死了,那可就前功尽弃了啊。

“拉住大当家的!”不知哪个老伙计一声喊,众老伙计一拥而上。

虽然他们武功都没大当家的好,而且年纪又大了,但人多啊。

这个抱腰那个抱腿这个抱胳膊很快就把大当家的拉开了。

大当家的动弹不得,嘴里还在骂:“他娘的找死,今天老子打死你,敢偷袭老子,老子好吃好喝待你你还敢偷袭老子?”

“大当家的,冷静,冷静啊!”十几个老伙计们拼命拉住大当家,死都不放。

大当家还在骂:“要不是老子反应快,这会就躺在这了!妈的,太阴险了!”

一个老伙计腾出手,凑到县尊身前蹲下探探县尊的鼻息。

气息微弱,气若游丝,以老伙计一窍不通的医术看来,恐怕县尊危险。

他大喊道:“快叫郎中来,快!”

说着,众人七手八脚的把县尊抬回屋子里。

郎中很快就来了,铁头帮盘踞在山中,没郎中当然是不行的,寨子里常备几个郎中,现在喊来的,当然是医术最高明的大夫。

大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开始查看县尊的伤势。

作为土匪帮的大夫,他早看惯了各种跌打损伤,但众人虽见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但却没有放心下来。

此时,众老伙计,还有军师的徒弟张正等人,坐立不安守在一旁。

他们很担心县尊,如果县尊死了,那没的说,他们全部都得死,肯定是一个都逃不掉。

偶尔抬头看看躺在床上的县尊,满脸满身的血污,不省人事。大夫在一旁一会把脉,一会翻翻眼皮,一会摸摸身上。表情看不出是好是坏。依旧是那个看不出病人是能活还是不能活的样子。

而此时,大当家也反应了过来。

他有些颓然的踉跄几步走上前,伸手搭上县尊的颈部。他微微颤抖的手,表明他非常紧张。

“大当家坐着歇会,我来。”大夫似乎有些不满意自己的诊治被打断,拍拍大当家的,示意他到旁边坐着。

众人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

大当家的则坐那一动不动,像个石头。

张正作为军师不在,帮中的临时军师

,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安抚一下众人担忧的情绪,否则就不配做师父的徒弟。

他先走过去对大当家道:“大当家,您不用担心。”

大当家道:“都是我的错,怪我没能控制住自己。”

张正张小军师道:“大当家的,您放心,不管县尊是死是活,我都有办法继续咱们的计划。”

大当家猛然抬头,看着张军师。

张军师自信一笑,道:“真的,大当家看着便是。”

郎中瞥了眼张正,心想,你这娃娃胡乱放什么厥词,军师说这话我信,你说我就不信了。

一番查看,他转头对大当家道:“县令死不了,但要好好休养,否则容易留后患。”

众人听了这话,这才纷纷长舒一口气。

但是老伙计们又提出疑问:“如果对方要县尊说话,验证县尊安全无事,才肯放咱们走怎么办?”

这一问,众人又都陷入了纠结中,不知该如何是好。

张正想了想,道:“诸位不用担心。官兵肯定想不到咱们敢把县尊弄成这样。他们压根不会往这上面写想,所以我觉得,官兵十有**不会提出这个要求的。”

众人听了张正的话,还是有些担忧。如果这话是军师说,众人恐怕就心安了,但是这军师的徒弟,总差那么点。

“温大夫,给县尊上最好的金疮药。”张正对大夫道。

“好的。”大夫点点头,在几个帮众的帮助下,从自己的箱子里拿出七八个小瓶子,开始给县尊上药。

铁头帮的金疮药,是独门独创的,是在帮中待了十几年的温大夫独自研制的。事实证明,铁头帮的金疮药,可以将任何跌打损伤的恢复速度提升十倍以上。

几个老伙计见大当家情绪消沉,都上来安慰大当家的。

大当家霍然站起来,给众人道歉。

“这事是我一手造成的,诸位放心,所造成的后果由我一人承担。咱们明早这样,你们先走,我带部分敢死队最后走,我会跟官兵说明情况的。”

大当家说道。

“那怎么行,咱们敢死队殿后就行,大当家跟大家一起走就行。”敢死队首领大声道。

张正也道:“是啊大当家,您是一帮之首,可不能拿自己开玩笑。”

大当家抬手示意众人不必再劝,心意已决

而这一切,都被陈乐天看在了眼里。

他首先是在高高的树枝上看到了这场毒打。一开始他是懵的,他不明白在这个关键时刻,在明天就要交换结束,铁头帮就要再次逃出生天的时候,大当家为什么要这么揍县尊。

但很快,他就看明白了,大当家的每一拳,都完美的避开了要害,既能让县尊大人血肉横飞,看起来如此凶狠,又能在实际上伤不到县尊的性命。

这活,武艺不高强,没有对于人的身体架构非常的了解,是很难做到的。

陈乐天看的微微张大嘴,心想,这大当家的要是能招致麾下为我所用,那我就是如虎添翼啊。

然后曹县尊被大家抬回屋里后,陈乐天飞身几个起落,越过帮众的巡查,落到了屋顶上。

透过瓦片的缝隙,陈乐天能看到屋子里发生的一切。

屋子里那么多人,就大当家一人在演戏。

从开始一进屋的沉默,到忍不住上前看县尊的生死,再到跟大家诚恳的认错,再到毋庸置疑的说自己最后留下来

这一整套演下来,陈乐天在屋顶看着都差点要信了。

这大当家演的太逼真了。

这一个苦肉计,县尊基本上不用演,只要本色出演就行,全部关键都在大当家这边。

所有的伪装扮演,都看大当家的。

这帮里面的老伙计们,哪个不是人精,稍有不慎演的不真实,就容易穿帮。

陈乐天要不是事先知道县尊跟铁头帮牵连最深,恐怕即便是站在旁边,也看不出破绽来。

但是很显然,这个苦肉计只做了一半。还有另一半,在官兵那里。

官兵要是知道县尊被打成奄奄一息的这样,恐怕要怒气炸了。

到时候大当家怎么处理,就要继续考验大当家了。

屋子里众老伙计已经被大当家赶走了。大当家让老伙计们都去准备,一会天亮就要开始跟官兵交接了。

屋里只剩下张正和大当家。

张正说道:“大当家,明天我跟敢死队殿后,你带帮众走。”

大当家道:“说过了,不必再说,否则我揍你。”

依然语气坚决,毋庸置疑。

张正还想说,但被大当家一瞪眼给噎回去不敢再说了。

第三百一十六章 交接

天渐渐放亮。

寨子里县尊出逃之前的宁静到喧哗,再到县尊抬进屋子里之后的包含着很多人紧张的安静,最终,到天亮,寨子里又开始喧闹起来了。

因为今早是跟官兵交易的开始。

天才刚刚亮,十车金银珠宝玉器字画等等,已经全部从寨子里拉了出来,往官兵的大营而去。

十辆载着许多值钱物件用布罩起来的车子,在土匪们的注视下,运送出去。

但是匪众们却并不心疼。因为虽然这些车上所装的东西,非常值钱,非常多。但是,跟他们的命比起来,再多十倍也值得。

他们当土匪的,把性命别在裤腰带上打生打死,挣的钱,不就是为了享受吗,没有命,他们还享受个屁啊。

只要命能保住,其他的都不是问题。有命挣还得有命花,今天这些金银财宝去了,明天照样能再弄回来。

中军大帐。

负责清点的校尉们把这些金银珠宝围着,一边数一边感叹。

“这他娘的要是给咱们花,咱们得花一千年吧?”

“你看你那点出息,要是我三个月就能花光。”

“三个月就厉害了?我三天就花完,我全捐给朝廷,哈哈。”

“都他妈别在这放屁了,认真点,错一两银子,砍你们狗头!”陈伍长呵斥道。

数了大半个时辰,还没清点完。

廖指挥在外面等的有些不耐烦了,亲自过来,见他们直着眼睛还在那清点,便骂道:“土匪跟官府交易,还敢糊弄咱们?蠢货们别数了,赶快封上,要数回去再慢慢数。”

众人这才互相望望,然后把箱子全部贴上封条。

然后便是到寨子下面交接,当然还是官府这边陈校尉跟铁头帮临时军师张正。

铁头帮先奉上珠宝等东西,当然是为了表达自己的真诚,以及对官府的信任。

至于交接事宜,其实并不复杂,东西已经送到,陈校尉和张正两人就站在寨门前寒暄。

“张老弟,咱们后悔有期了。”两人说完话,陈校尉拱拱手。

张正也拱手道:“陈老哥,咱们最好

这辈子都别见了。”

说罢,两人相视哈哈一笑,各自回营。

半个时辰后。

官兵在包围圈东边开了个两丈宽的口子。

匪众们排成两个纵队,寨门大开,所有匪众都蒙着脸只露两个眼,慢慢走出去,往官兵开口处走去。

几千匪众慢慢的往外走。

走在队伍最后面的,是敢死队,把中间一辆马车围起来,慢慢往出口走去。

很快,出了包围圈的土匪们在张正的带领下,全部四散而去。

土匪四散,让官兵就算是后悔,也抓不到人。

而敢死队出了包围圈后并没有散去,而是继续保持敢死队在外,装着县尊大人的马车在内的阵型。继续往东走。

大当家和敢死队首领不紧不慢的走着。

敢死队首领道:“大当家的,你先走吧。”

大当家道:“放屁,按我的计划来,你执行命令就行,不要废话!”

同时,廖指挥使亲自带着十名校尉,还有三百多人一营的兵马,跟在敢死队后面。

官兵这一行人距离敢死队大概有一里路,不远不近,就这样缒着。

“大人,你说咱们这三百人能不能干的过他们这四百多敢死队?”陈校尉忽然突发奇想,竟然想来个冲锋。

“打不过,人家是玩命,咱们这三百人虽然是精锐,但跟人家不是一个层次的,打不了。”廖指挥实话实话。

陈校尉回头看看那三百人,不禁摇头叹道:“真是白费了大人一番能力,带这么些羸弱之兵。”

廖指挥笑笑道:“你这话说的不对了。这年头,有你们这些南军北军的军卒就够了,用不着那么多兵卒。咱们在外面拼死拼活,不就是为了让更多百姓过上好日子吗。”

陈校尉想了想,点点头道:“大人您这么一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

廖指挥道:“明白不明白都无所谓,以后你们都会明白的,再操练个几年你们就懂了。”

敢死队挟持着县尊和廖指挥使三百多人一前一后,穿过树林,趟过小溪,踏过乱石堆,翻过几座山,大概走了两个时辰

大当家的抬头看看天色,抬手示意众人停下。

“差不多了,估计他们都逃到既定地方了。”大当家对敢死队首领道。

众人停下。

官兵也停了下来。

敢死队首领踏步走过来道:“廖大人,你们可以来接县尊大人了。”

大当家的则坐在地上,喝水。

这么长时间,帮众们肯定都各自散开的差不多了。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终于让所有帮众都走了,他这几天一直悬着的心直到现在才终于放下来。

敢死队首领回来后道:“大当家,你快带他们走,我在这跟廖大人交接。”

大当家到:“你带他们走,我在这。”

敢死队首领不说话,但也不走。

大当家急了,上来踹一脚骂道:“快滚,带他们滚,你不想活了,他们要活。”

敢死队首领满脸倔强,和视死如归的神情。

大当家见这样不行,脑子飞速转了几圈,对敢死队首领道:“让副首领带他们走,你我留下。”

敢死队首领听了这话,立刻对副首领交待几句。

副首领也想犯倔,但是被首领气势如虹的打了一巴掌,然后副首领就乖乖的带着所有敢死队员,依依不舍的走了。

此时,廖指挥带着十个校尉走了上来。

大当家和敢死队首领看着越走越近的十一个人。对于这十个校尉,也就是第一伍的名号,他们不止早就听过大名,他们也吃过第一伍很多的亏。

这十个校尉,简直就是杀神。战场上杀起人来,根本就不带有任何情感。

就像砍瓜切菜一样,双目冷淡,一切都是那么的自然而然。不带有丝毫怒气豪气,只有土匪在前,一刀一枪的杀而已。敢死队首领曾经是这么对比的。己方敢死队,之所以战力高,那是因为妻儿老小都会在他们战死后得到很好地照拂。所有他们能拼命,这是一种反正我死了我家人就能过上好日子的底气。而官兵的第一伍,这十个校尉根本就不像个有心的人,战场上打起来他们就像个木偶,从他们的眼睛里,什么都看不到。

第三百一十七章 兄弟情深

廖指挥和校尉共十一个人走到近前。

大当家拱拱手道:“廖大人。”

虽然眼前这人蒙着面,但廖指挥还是一下子就认出来,这就是后背盘龙的那个高手。

廖指挥也拱拱手道:“你好。”

大当家道:“廖大人真是好功夫,整个铁头帮,没人是你对手。”

“除了你。”廖指挥指指大当家,道:“你是?”

“在下铁头帮大当家,至于姓名,就不方便透露了。”大当家歉意的微微躬身。

廖指挥恍然大悟,点点头道:“应该的。在你们以实力说话的匪帮里,确实,像你这样的理应是帮主才会有这番武艺。真是可惜了”

大当家知道廖指挥的可惜是什么意思,笑笑说:“确实可惜,可已经走到现在这一步,没办法了,也没有机会了。人生本就是如此,一步错,只能步步错,回不了头了。”

廖指挥点点头,倒也没有再说,因为眼前这个铁头帮帮主说的没错。更重要的是,他与他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一个在天一个在地,一个官府一个土匪,完全格格不入,从想法上便是有着千差万别的。

廖指挥忽然觉得有些奇怪,马车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如果县尊在里面,在此时,县尊至少应该走出来说几句话。

“废话不多说了,县尊大人呢?”廖指挥皱眉问道。

大当家点点头,走到车子旁,掀开车帘,道:“县尊大人受了点伤,是被我打的。”

廖指挥双目瞪大,上前两步猛地扒拉开大当家,探头一看。映入眼帘的是躺在铺着厚厚被褥的车里面的县尊大人。县尊大人面如白纸,气息微弱,闭着眼睛躺在里面。

指挥使大人顿时怒从心头起,闪电般抽出腰中长剑,疾刺大当家胸前。

敢死队首领在一旁刀柄一转,挡下指挥使的剑。

廖指挥竖眉瞪着敢死队首领,下一瞬间就要将他斩杀当场。

大当家把敢死队首领往后一把拉,道:“,你先走,这里我来处理。”

首领当然不走,大当家又说了几句,首领还是有的说,大当家火了,骂道:“你个狗日的,你想咱们全都死吗?”

廖指挥使非常不耐烦,没兴趣看着俩人在这废话,说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县尊大人要是跑掉了,咱们一寨子的人恐怕就得死。当然,这不是我揍他的原因。他把我们骂了一通,我们也能扛得住不计较,但是他想杀我,要不是我还算武艺不错,恐怕就得横尸当场了!”大当家实话实话,把发生在黎明前的事从头到尾说了一遍。当然了,所言的,肯定是夸大县尊大人差点杀了他这个大当家,而揍县尊的过程,自然是一语带过。

说到最后,大当家掀开后背,让县尊大人看看后背的伤口。

廖指挥使看见伤口上贴着一块膏药,稍稍一犹豫,伸手撕开膏药。

“嘶”大当家疼的嘶一声,旁边敢死队首领立刻想上去拼命,但大当家还是拦下了他,道:“廖大人看清楚了,看看是不是我在说谎!”

廖指挥这下看清了伤口,果然看见深深地伤口。

他知道,那个位置,要是再深一寸,这位武艺高强的铁头帮帮主便会当场毙命。

大当家贴回膏药,道:“我这人脾气也不好,当然就没控制住出手了。”

敢死队首领道:“指挥使大人,您是不知道,要不是大当家武艺高强,县令那一刀,大当家根本无法幸免。”顿了顿,又继续道:“我们已经给县令大人用了最好的金疮药,您定然是知道咱们铁头帮的金疮药是非常好的。”

廖指挥使紧握双拳,怒气勃发,但还是强压怒火,近前探探县尊的鼻息,再搭一下县尊的脉,还好,性命是无忧的,但身上断了不少根骨头,也不知会不会留下跛脚之类的后遗症。

指挥使看着县尊大人这幅惨像,顿时不由自主的怒火再次不可遏制的燃烧了起来。

难以控

制的怒火,让指挥使大人拔剑再次朝大当家兜头砍去。

与此同时,敢死队首领再次欲上前,但却被大当家紧紧握住肩膀,动弹不得。

廖指挥使的剑悬停在大当家头顶半寸,停住了。因为他看见这个大当家右手紧紧控制住敢死队首领的肩膀,大当家自己,却闭上眼坦然受死。

但这样一来,指挥使大人却愣住了,停在大当家头顶的剑,怎么也劈不下去了。

“他妈的为什么不还手?”指挥使大吼道。

大当家睁开眼,无奈的苦笑,道:“这个错误是我犯的,应该由我来承担,如果我的死能平息廖大人的愤怒,那我愿意,只要你们官府能信守承诺,我死也无妨。”

敢死队首领的身体被大当家按着动弹不得,但嘴能动,大声道:“要死我死,廖大人,杀了我吧。”

大当家给指挥使一个等我一下的眼神,转过身来,对敢死队首领道:“你的命不值钱,你先走,我说不定等会就来了。”大当家此时是面对敢死队首领,而背对廖大人,说话的同时,脸上不停的做着表情暗示,意思是你先走,我没事,我心里有数。

说道最后,大当家给了首领一个大耳刮子,恶狠狠的盯着他。

首领终于点头答应。

大当家道:“你们汇合之后,等到天黑,如果我还没回来就推举军师为大当家。”

“可是”首领刚想说话,被大当家立刻打断:“你别说话,听我说。这只是万一的决策,廖大人不一定愿意要我性命。另外一个就是,转告军师,张正表现突出,已可独当一面。好了,你快去吧。”

首领还想说话,但犹豫片刻,终究是仰天大吼一声,转身便走,再不回头。

大当家看着首领的背影好一会,才转过脸,对指挥使大人道:“让大人见笑了,粗人一个,走也不知道跟您打声招呼。”

廖大人斜眼看着大当家道:“你们这些土匪还挺兄弟情深。”

第三百一十八章 回城

敢死队首领抹着泪走了。

此时此景,铁头帮只剩下大当家一个人在此。

以现在的情形来看,如果大当家转身就逃,恐怕也没人能追的上他。或许只有指挥使大人能追上去颤缠斗一会,但只要大当家真心想逃,恐怕最终还是能泥牛入海逃的无影无踪。

但大当家却根本没有丁点想跑的意思,尽管十个校尉已经悄悄把大当家围住了。

廖指挥和十个校尉现在都非常暴躁。他们非常想立刻马上就把这个铁头帮的最大支柱给砍死在当场。

但是面对不反抗不还手的大当家,他们实在是下不去手。

“你们这算是主动撕毁了约定吧?”沉默片刻,廖指挥道。

大当家摇摇头:“这只是个意外,我已经说过了。要是不解气,尽管杀了我,我一条命,抵县尊大人受的伤,你们应该不算太吃亏吧。咱们的约定还是得继续执行下去,毕竟官府二字,可不是闹着玩的。

廖指挥使手持长剑,沉吟半晌,叹口气,长剑还鞘,道:“你走吧。”

众校尉听得这三个字,齐声道:“大人不可!”

廖指挥使道:“我叫你一声大当家。你们以后要收敛些,抢钱就抢钱,不要做太多伤天害理之事。正所谓盗亦有道,你这个大当家的还算讲点道义,今日我暂且放你,若日后再不收敛,我定然要你性命!”

大当家对廖指挥拱拱手,又对周边十个校尉拱手,朗声道:“多谢廖大人不杀之恩,在下今后定会好好约束部下。”

其实,此时的廖指挥是经过一番权衡,才做出的这个决定。

那一日的战斗,让廖指挥对于这个后背盘龙,跟自己武艺不相上下的人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情。两个用剑之人,两个有君子之向往的人,是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与己相类。

而且,本来可以逃掉的大当家,却选择了束手待毙。没有抛下半死不活的县尊一走了之,也在廖指挥眼里争取到了不错的印象

也许这是他这个大当家的计谋,但当廖指挥的剑刺向大当家时,大当家真的闭眼坦然受死。

这份胆略,当时就让廖指挥起了强烈的惜才之心,廖指挥心想,这等人才,若是能为官府军伍所用,那可是百姓之福啊。

其三,就算现在杀了大当家也无济于事,事情已经如此。而且,不杀大当家,算是卖铁头帮一个人情。对于大当家这种连一个帮众都不愿让其陪着死的人,卖他一个人情,不亏。

基于这些考量,廖指挥才最终决定,放大当家一马。

大当家笑着拱手道:“那在下就走了,廖大人保重,诸位校尉保重。”说罢,转身大步离开。

待大当家走远,校尉们纷纷望向廖指挥,廖大人道:“别看我了,杀了他也没用,虽然杀能解气,但没有用。而且一旦杀了他,可能导致铁头帮报复在百姓身上,到时候受苦的是百姓。好了,赶快回去找最好的大夫!”

校尉们虽然是武人,但同时也都是聪明人,指挥使大人一点拨他们立刻就明白了。

既然杀大当家没用,甚至可能会造成更坏的结果,那还不如做个顺水人情。

众人迅速往回赶去。

十个校尉加廖指挥全速回去,把三百个乡勇远远甩在后面,一个时辰便到了中军,然后立刻下山。

中午之前,大部队还在路上,先头校尉和廖大人已经回到了县衙。

百姓们并不知道往县衙飞奔而去的马车里是谁,而且穿着戎装的廖指挥他们也没认出来。

县尊到达县衙后堂,躺在床上等待城中最好的大夫来的时候。

外面大部队已经开始陆续开回来了。

而县尊受重伤的消息,也渐渐在百姓们中传开了。

县尊在铁头帮做人质的这几日一切如常,但最后谈好条件准备交接前,县尊却逮到了逃跑的机会。但最终丝毫不会武艺的县尊还是被发觉了。但县尊却差点杀了铁头帮大当

家,但只是差点而已,结果被大当家狠狠打了,要不是铁头帮还有顾虑,那县尊就要被打死了。

百姓们一传十十传百,不到两个时辰,整个巴中城百姓几乎就全知道了县尊大人身受重伤的事。

于是百姓们自发的来到县衙外,以表达对县尊大人的担忧和牵挂。

上万人聚集在县衙门口,闹哄哄的。

“县尊大人不知能不能挺过来,真是揪心!”

“我听到这个消息一家人都很难过,县尊是个好官,可为什么要受这样的苦难?真是好官难当。”

“县尊大人吉人自有天相,一定没事的!”

“那铁头帮真是狡猾,把县尊大人抓去做人质,谈妥了却又把县尊弄成这样,果然土匪就是土匪,一点信义不讲。”

“土匪还讲信义?讲信义倒不会去土匪了。那些亡命之徒,满眼里都是钱,谁跟你讲信义。”

百信们吵吵嚷嚷的说个不停。

没过多久,县丞大人走出来,对百姓拱拱手,道:“大家不用担心,经过大夫的诊断,县尊大人受的伤虽然不轻,但并没有性命之虞,你们放心,过几天,县尊大人就能醒来了。”

“过几天才能醒?都这么严重了还说不严重?铁头帮呢,抓到他们匪首了吗?县尊大人被打成这样,难道就算了吗?”众百姓非常不满意。

县丞皱眉道:“现在最重要的是等县尊醒来,其他的事先放一放。你们在此吵吵闹闹,县尊大人还怎么休息?要不要把你们都放进去看看县尊?要不你们亲自去问问县尊?县尊就算没被打死,也被你们给吵死了!”

见县丞发怒了,众百姓这才稍稍安静了点。

县丞趁热打铁,道:“你等不要聚集在此,回家该干嘛干嘛,且听侯我们的消息便是。你们要反思反思,若不是你们迫不及待要灭掉铁头帮,县尊大人怎么会急于亲自上阵,又怎么会被捉起来当人质,有怎么会被打成这样?”

第三百一十九章 没什么意思

百姓们听县丞这么一说,短暂的愣住之后终于明白了。开始觉得自己很惭愧。

毕竟是他们跑到县衙门口,要求秉公处理王家女案子。毕竟是他们围着县衙,要求剿灭铁头帮。

县尊如今所受到的这一切苦难,虽然不是他们直接做的,但是他们在其中起到了推波助澜的作用。

或许或许如果不是他们这么着急,县尊也不会这么着急,县尊也不会亲自去剿匪,更加不会身先士卒,那么被抓和被打也就无从谈起了。

百姓们很惭愧,越想越惭愧。

于是到后来纷纷就都散去了。

回到家,他们跟各自的家中人说,县尊大人受了伤,但是我们都是造成事件的凶手之一。

不过县丞还是安排贴了布告。

布告中正式的告诉大家,县尊大人没有生命危险,但是可能需要至少半年到一年的修养,才能完全恢复过来。

至于都指挥使大人把原铁头帮营寨保留下来,作为指挥使兵马的一个山中据点,这样对于掌握山中的土匪,也能多一道把握。

廖指挥使的提议,在县衙召开了会议,九成官吏是同意的。

县尊大人因为土匪的案子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不管是从面子还是里子上来说,增加官府对于山中土匪的压制和控制,都是完全有必要的。

于是这个在其他时候提出来,可能都不会被同意的提案一提出来,就被同意了。

于是指挥使立刻派了三百人上山,去营建寨子。

毕竟本来的寨子建造的太敷衍了,根本甚至连营寨都算不上,不具备任何坚守的条件。

要不是抓县尊做人质,他们最多大半天,就能把寨子攻破。

李萱儿他们所在的宅院。

一身农夫打扮的封山在山中陪官兵待了几日后,终于回到了宅子里。

等待了几日的李萱儿见封山一脸胡子拉碴,一身尘土的邋遢样,不禁笑了笑,但很快意识到封山做事如此认真自己怎么能笑他,便忍住笑,道:“封首领辛苦了,赶快吃点然后去休息吧。”

封山摆摆手,坐下,倒了十几杯热茶喝了,在外面这几日,吃的差就算了,还没热水喝,喝的都是

沟里塘里的水,又不是炎热的夏天,这冷水喝着真的很不爽啊。

热水喝个够,封山开口道:“我所见的有限,但基本上整个战局和发生的事,我都知道”

李萱儿让旁边的随从用纸笔记下封山所说的。

刘大状、应胜、于厚,都竖着耳朵仔细听着。

陈乐天回到了客栈。

他这几日过得还算不错,仗着自己武艺高强,饿了渴了就去铁头帮的厨房找,铁头帮厨房里很多天下有名的菜肴都有,剑南烧春这种好酒就更别提有成百上千坛了。

所以陈乐天过得还算不错。

看着大当家在廖大人面前演过最后一出戏之后,陈乐天并没有直接回来。而是追着大当家追了大半天。

直到追踪到一个新的铁头帮聚集地,陈乐天才回去。

这场县尊和铁头帮唱的戏,终于落下帷幕。

陈乐天除了对于铁头帮军师和大当家还有县尊,真是佩服的不得了。

这小小巴中城,白道黑道里,都如此卧虎藏龙啊。

他忽然觉得这个案子没什么意思了。他有些想冲进县衙把如今躺在床上的县尊给杀了,再冲进铁头帮,把大当家的跟军师再杀了。

然后铁头帮就此分崩离析。

很痛快。

但陈乐天很清楚,这个方法一点用都没有。

先不说他能不能杀掉他们,退一步说即便他真能杀了这些人。但首先,百姓们会为县尊感到惋惜,甚至会在县尊出殡的时候,百姓们都来悼念,哭的稀里哗啦,就此,在史书上留下一笔的,是曹县尊的名字,曹琳,清官,为了百姓,死在匪徒的手上。

第二,铁头帮就算灰飞烟灭。用不到几年,就会有新的帮派出来。这个帮派的当家的如果不聪明,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别的帮派所兼并。如果当家的足够聪明,他就会跟官府的各级官吏打好关系,用金钱去收买。

然后官府和匪帮达成一种平衡。

我给钱,你别真出力搞我。

就这么简单。两全其美。

苦的还是百姓而已。

读书不少的陈乐天最明白一个道理。

一件与官场

**相关的案子,办这个案子的最大意义其实根本就不在这个案子本身。

最重要的,是这个案子会有什么影响。

案子本身无非就是惩罚这些贪腐的官员。

只有,办了这个案子,让案子真相大白后,百姓们能看清一个看起来两袖清风的人,居然如此贪婪。

一个看起来正人君子般的官员,居然暗地里如此的黑。

而且,让其他官员不会有侥幸心理,让他们感受到,只要你贪腐,你最终都会被发现的。这才是治理此类案件最大的意义。

让新上任的,在任的官员,一提起这个案子,就暗自担心。担心自己会不会也像这个官员那样,被发现,被抓起来,被遗臭万年。

大多数情况下,一开始上任的官员,都是想为百姓做些事的。

贪腐这种事,极少有一开始就冲着贪腐来的。而是在后来的工作中,被金钱诱惑,被恶小而为之给一步步套进去的。

本来也许只是贪个十两二十两,贪的久了一百两二百两也能接受了。到后来一千两一万两,也就不在话下了。

套路就是这么简单,没多么复杂,但是想要逃脱这个套路,真的很难。

那些一路考科举而来的学子,多数并不太能看清这世上之事。

需要磨炼的他们,从一开始,可能就注定了后来的贪腐。

所以,眼下官府这个案子,其本身并没什么大不了的。就本身来讲,陈乐天一个人两天,杀些人,也就算能为王家女讨回个公道了。

但他不能这么做,没用,而且只会助长贪腐的官吏和土匪的嚣张气焰而已。

他必须要一步步慢慢来,把局势一层层剥开来,把最中间血淋淋的事实摆在百姓面前。让百姓看清县尊,看清跟铁头帮勾结的官吏们的真实嘴脸。

这才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所以,回到客栈后,陈乐天把整个剿匪战的全过程,写了下来。

一方面是做个总结,另一方面是写出来,让自己也更加清楚这个过程。

写了大半天,才把这几日的情况全部写完。

写完后他自己看了一遍后,便将其收了起来。

第三百二十章 县尊醒了

五天后,县尊大人终于醒来了。

这个消息首先是在县衙里传开了,然后再传到县衙外百姓的耳朵里。

百姓们奔走相告,欢呼雀跃,都替县尊感到高兴。似乎县尊没事,比他们的父母康健还要更令他们高兴。

县尊大人躺在床上,听心腹在跟自己汇报事情。

县尊大人很满意外面百姓们对他的爱戴。他在想,自己的声望居然已经到达了如此之高的地步,受个伤都有那么多百姓给自己祈福。看来这顿毒打没有白挨。

当然了,真的很疼。全身都疼,好像全身的骨头都断了似的。

躺着不是坐着也不是,怎么都难受。各种各样的疼,钻心的疼,透骨的疼,剧烈的疼

他觉得,这个大当家本事真大。居然能把人揍到这种程度,却不把人揍死,这个尺度的拿捏把握,恐怕也只有真正的武林高手能做到了。

“之后廖大人就放了铁头帮帮主”下属在那禀告着。

“什么?”县尊猛地睁大眼,道:“那匪首引颈就戮,廖大人居然放了他?”

“是的,大人。校尉们说,不杀不还手的人,是什么江湖道义。”心腹道。

“放他妈的狗屁江湖道义!”县尊忽然大骂,然后长叹道:“唉如此绝好机会,居然就被廖大人浪费了。杀了铁头帮大当家,铁头帮用不了多久就会被其他帮派打散,再也聚集不出来这么大的土匪势力了。真是蠢货!”

心腹知道县尊的心思。杀掉大当家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坏他名节的人,县尊大人就等于去了个心头大患。但他当然不会这么说,他道:“廖大人说,就算杀了大当家也没用,倒不如不杀,卖个人情给铁头帮呢。”

其实心腹并不知道这场剿匪是一场演戏。

他以为铁头帮之所以抓县尊去做人质,是因为两方闹翻了。因为闹翻了,官兵才能得到铁头帮的具体营寨位置,所以才能迅速到达铁头帮营寨前,把铁头帮

死死的围困起来。

也正因为如此,铁头帮才把县尊大人抓去,以县尊作为人质,才能最终逃脱升天。

而因为不能杀县尊,但是铁头帮又对县尊非常的痛恨,所以才把县尊打成这样。

县尊大人跟铁头帮帮主的会面,两人交谈说话的内容,是不会让心腹们听的。

所以心腹虽然知道县尊跟铁头帮有关联,但关联到多深,心腹们就不知道了。

这也是县尊大人的手腕。

这也是他这么多年屹立不倒,一边大把大把捞银子,一边大把大把捞声望的最大原因。

县尊骂了好几句蠢货之后,还是认命了,事已至此无法更变,他咳了几声,方才有些激动气愤,所以带动身上很多地方都疼了,说道:“就这样吧,廖大人这次也算功劳不小了,我这把老骨头没丢在那已经很不错了。”

县尊醒来第一天,很多人都想来看他,包括县衙的下属,还有巴中城的乡贤乡绅等等各种各样有头有脸的人。

但都被县丞给拒绝了,理由是,大人要休息,等大人好点了你们再来。

而廖大人也来了,廖大人自然是可以来看县尊的。

廖大人一进屋,就上前握着县尊大人的手,道:“大人受苦了,是属下的错,属下上书自请降职的折子已经写好了,还请大人降罪。”

县尊咳两声,道:“廖大人何出此言,你我经过此事,便是生死与共的兄弟了,战场上,你多次舍命相救,我曹某人难道要做瞎子吗?赶快把奏折拿回去,莫要再提。否则别怪哥哥我生气!”

廖大人诚挚的站起来,后退两步,朝县尊鞠了一躬道:“大人您辛苦了。”

县尊摆摆手道:“我听说你找铁头帮要了不少金银财宝。”

廖大人道:“没错,要的挺多的,已经拉来了县衙,就等大人处置呢。”

县尊笑笑道:“廖大人真是有勇有谋,不要白不要。我现在床都下不了,还谈什么处置

,就你跟县丞商量商量吧,看哪里需要就用在哪里,反正只要都是用在百姓身上,那就都行。咱们巴中城虽然不穷,但修桥铺路有待解决的地方,还是有太多了,再多一倍那些金银,咱们也能花掉。”

廖指挥使拱手道:“卑职遵命。”

县尊道:“廖大人不要客气,坐下说话。”

廖指挥使坐下,看着县尊道:“大人,您是不知道,我差点就没控制住杀了那铁头帮大当家,后来想想,还是不能杀,真要是杀了,可能会激起铁头帮对老百姓进行报复”

县尊点头道:“廖大人不杀是对的,毕竟报仇是小事,百姓的安危才是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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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李萱儿在宅子里散步,封山跟在后面。走着走着,李萱儿忽然长叹一声,道:“曹县令如今在巴中城的声望可是如日中天啊,咱们想把他扳倒,难上加难了。”

封山向来机智过人能说会道,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安慰。事情的发展,一直在朝着县尊有利的方向而去,县尊这手苦肉计,直接让其声望拔高到上任以来最高。现在,人人都知道,县尊大人为了剿匪,身受重伤,至今仍卧床不起。

此情形下,真是敌方高唱我方萎靡的情况。

但封山还是安慰道:“东家切莫担忧,咱们还是有很多法子的,毕竟咱们手上已经有了很多官吏通铁头帮的证据。咱们先别急,还是得从长计议,慢慢来。”

李萱儿忽然笑了笑,道:“封首领不用安慰我,我心中有数。我也不会因此而消沉,反而,对手厉害,会更加激起我的兴趣。有句老话说得好,对手足够强大,战胜对手后,才会获得足够的满足感。如果对手太弱,那这仗打起来,也会让人觉得没意思。”

封山竖起大拇指道:“东家此言甚是!”

李萱儿瞥了眼封山,道:“此番你立功不小。你带回来的资料,让我更加了解了县尊和大当家两人的强大能力,还有强大演技”

第三百二十一章 县尊能下床了

这天晚上,李萱儿在书房内练字。

练完了一篇古文后,她坐在那里发呆。

桌子上点着香炉,缕缕幽香从香炉中飘扬上来,有时候会散在空中,有时候正好上到笔架上,撞一下,则又会掉落下来。

她看着这个情景,忽然想到陈乐天跟他说过的一句话:站得越高,跌的越惨。

她觉得这句话说得很对。就像眼前桌子上的茶盏一样,从桌面这么高的地方摔下去,十有**会摔碎,但如果只离地面一寸高,那是绝对摔不碎的。

他由此,忽然想到县尊大人。

县尊大人把自己的声望树立的如此之高,让自己在百姓面前,几乎成了没有任何缺点的圣人完人,百姓们对于县尊,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非常非常信任。

把县尊当成了再生父母。

县尊树立的这一切。

如果将来有一天,百姓们忽然发现,原来县尊并不是这么干净,那么这种差距足以让县尊粉身碎骨吧李萱儿这么想着。

越想越觉得很有希望。

李萱儿高兴的有种想要立刻写信给陈乐天的冲动,要把这个开心的新想法告诉乐天哥哥,与乐天哥哥分享这份喜悦。

不过,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李萱儿忽然想到一个难点,顿时又沉寂了下来。

他忽然想到,道理是这么个道理,但是怎么做?

县尊确实爬的很高,但是怎么让县尊摔下来,这可是个最重要的大问题啊!

他爬的很高很高了,的确,只要能摔下来,那么直接就能把他摔个半死不活或者当场死亡。但怎么把它拽下来?

李萱儿想了好久,玉手轻扶额头,良久,抬起头喃喃道:“暂时想不到把你拉下来的法子,但是没关系,我一定能想到法子,迟点也没关系。”

不过很多事情等不得,李萱儿也明白这个道理。

县尊是等不得的,若是等个一年两年,只要铁头帮不继续挑战百姓的容忍度,只要铁头帮暂时的蛰伏起来,即便

拦路劫道,也能做到只要钱不要命不要女人,那么时间一长,百姓就会忘了铁头帮这个祸害,或者换种说法,不影响百姓的正常生活,或者说不过于影响,百姓就能容忍。

所以李萱儿必须在这几天,最多半个月,就得想出解决的法子来。这是必须的。

李萱儿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走到了这一步,正如封首领所言,他们手上所拥有的证据已经足够多了,若是能上报到朝廷,那么把县尊大人杀三次头也是足够的了。

证据够多,现在就是缺乏一个出击的时机。

没有好时机,就要创造一个时机出来,然后出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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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是上了铁头帮最好的金疮药,然后回到巴中城,又有好几个声闻乡里左近的大夫和一些内功深厚的武林高手的治疗,所以十天后,县尊大人在仆人的搀扶下,其实就已经可以下床了。虽然腿伤让县尊大人其实根本走不了,但起码能站起来了。

但这个消息除了县尊和心腹仆人,再没有别的人知道。而被县尊特意从外面请来的大夫,也是县尊的人,绝不会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

县尊大人现在对外的情况是,仍旧卧床不起,根本下不了床。

县尊大人在苏醒过来后,特意用了一个白天的时间,接见外面那些乡绅什么的人。

那些人来到县尊面前,看到县尊全身几乎都被绷带缠着在,面色苍白,说话有气无力。他们回去后,更加真实的向百姓们传达了县尊依旧重伤的情况。百姓们则更加替县尊担心了。

县尊,已经可以站起来的县尊,只能每天夜里,关上门,吹熄蜡烛,才敢让仆人扶着自己在屋子里走上两步。毕竟总是躺着也是很累人的。

这天晚上,县尊大人再次下床走了两步,便只能让仆人架着在屋里转转,脚离地,幸好仆人身强力壮,否则还不一定能架的起县尊。屋子里黑漆漆的,县尊边走边道:“今天好像比昨天好多了,小王,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仆从道,:“大人这说的哪里话,小人能伺候大人,是几辈子修来的

福气,一点不辛苦呢。”

“我这回伤的这么重,百姓们总得上点心。”县尊在黑暗中面带微笑着说。

仆从道:“我这几日出门,到处都听到百姓们在说县尊大人的好呢。”

“呵呵。”县尊呵呵笑笑。

咚咚咚。

黑暗中,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县尊吓一跳,赶快一边让仆从扶他上床,一边问:“谁啊?”已是深夜,除了夫人和孩子还有管家,不应该会有别人来敲门啊。

门外的敲门声只是停了下,没有回答县尊的问题,继续敲。

“谁,说话!”躺回床上,县尊又问,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大人,是我。”

是县尊大人熟悉的声音,县尊长舒一口气,让仆从去点灯开门。

“坐吧。”屋内重新亮起烛光。

铁头帮大当家一身普通的庄稼汉衣裳,坐在县尊面前。

“大人恢复的如何了?”大当家这几日重新把帮派安顿下来,忙的差不多了,所以下山来看看。

县尊道:“恢复的还不错,你呢?安顿好了吗?”

大当家点点头。

两人一时相对无言。

仆从被安排到门外守着。

那场戏演下来,两人对彼此也更加熟悉了,虽然之间的信任依旧危机重重,但对于对方,总归多经一事,也就多懂对方一点。

县尊觉得指挥使没有把大当家给砍了,有些可惜。但此时他并不会表现出来这种可惜,装模作样的问大当家一些善后的事,大当家一一解答,无非也就是没有任何真实信息的敷衍罢了。

大当家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大摞银票,粗略看去,至少有一万两。他把银票往县尊大人被褥底下一塞,道:“大人辛苦了。”

县尊笑笑,隔着厚厚被褥拍拍银票,道:“你也辛苦了。”

大当家在桌子边又坐了会,喝了几杯茶,才起身拱手告退。

第三百二十二章 杀手到达

大当家离开后,县尊敛去脸上的笑容,朝地上吐了口唾沫,骂了句:“威胁老子?操!”这是县尊极少有的读书人破口而骂。

而大当家则出了门,跟来的时候一样,高来高去踩着树梢离开了。大当家用这种方式告诉县尊,我随时可以来找到你。

这是一种不明说但大家都心知肚明的威胁。

所以县尊对于大当家的忽然来访,非常的不爽。

上次是在县尊的生辰宴上,突然到访。这次又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

曹县尊已经在考虑,要不要雇两个修行者随身保护自己了。自己的银子无数,想必找两个随身保护的修行者也是很简单的。

花钱能解决的问题,都不算问题。

所以曹县尊虽然有些气愤大当家的无礼,但想到自己有钱,就释然了。

只要弄两个修行者在身边,大当家就不会如此来去自如,自然也就无法来这里装神弄鬼了。

又过了几天后,杀手中间人林炎日在一个深夜,亲自来拜访县尊,他依然带着面罩。

县尊又好了些了,让林炎日坐。林炎日摆摆手示意县尊不用客气,道:“我就长话短说了,要不是县尊大人行动不便,我这辈子也不想来县衙。”

县尊笑问:“为什么?”

经纪道:“咱们干这行的,向来不与官府打交道,一进来,后背上的汗就一直干不了啊。”

县尊道:“这么多年了,胆子还是这么小。又不是你自己动手,你只是个中间人而已,别紧张,放松点。跟我说说这次找的人是怎么样的?”

林炎日把几页写着两个杀手的资料递给县尊,道:“三十多岁,春境。都是以武入修行境的人才,现在只是过渡一下,以后大有可为。我本来选了三个,后来想想两个就够了,就踢掉了一个,多了浪费。”

县尊只能一只手动,随便翻看了下,便道:“修为差点都没关系,关键要可靠,嘴严。”

林炎日点头道:“这您放心,我给您找的人,何时嘴

不严过?我可不想砸了自己的招牌。这两人在我手底下做过好几个单子了,以我的眼光看来是足以相信的人,只管做事,不问其他,守规矩的很。”

县尊点点头。

找杀手这事,杀手没本事都是次要的,关键是嘴严,一旦被抓住了,能经受得住严刑拷打,或者在面对巨大诱惑时,能抵得住诱惑,这才是最安全的。

说完杀手的事,林炎日关心道:“大人这次剿匪真是辛苦了,在下这次真的很佩服大人,一位文官,居然敢在战场上跟土匪真刀真枪的干,真是佩服。”

县尊道:“不值一提不值一提,我要真有本事,也不至于现在躺在这里。”

林炎日道:“绝非如此。大人,您是文官,有几个文官能有你这份胆识?您身受重伤躺在这里,更说明您不怕死。”

县尊听着这明摆着的马屁,笑的合不拢嘴。笑了会儿才发现自己有点得意过头了,干咳两声道:“那两人你这几天就找时间带来给我,我立刻就要用。”

林炎日站起来拱手:“明日我便送来给大人,大人休息吧。”

第二天清晨,林炎日送来两个杀手。

不过这次并没有在县衙里,而是在紧靠着县衙旁边的一处宅子。

县尊大人被悄悄抬到旁边宅子。

宅子里有个凉亭,凉亭四周用沙罩起来,从外面看不清里面,但从里面却可以清楚的看到外面的情形。这是盛产丝绸的苏州产的一种特殊丝绸,价格昂贵,但曹县令可不是差钱的人。

县尊此时坐在亭子里,旁边侍立着一个心腹。

林炎日带来的两人看起来很普通,从上到下,从眼神到身材,都看不出是修行者。不过县尊大人知道,人不可貌相。

林炎日站在亭子外,估摸着县尊肯定会有疑惑,便道:“大人您别看他们普普通通,可都是春境的高手,几丈之外,隔空御物不在话下,来,你们露一手看看。”

两杀手点点头,纷纷抬手,运起真气,对着距离两人七八丈远的地方,地上

的两块三四斤重的石头慢慢升了起来。

林炎日道:“飞。”

两杀手嗨的一声,加速真气的运转,两块石头以极快的速度飞向旁边,撞击在假山上,假山被撞的克拉拉响,破了两个不小的缺口。

县尊大人满意的点点头,道:“不错不错,你们哪里人?”

林炎日人道:“他们都是蜀地人,自贡城的,距离咱们这有好几百里。”

县尊大人道:“行了,就让他俩住在这,我随时吩咐。”

说罢,县尊的心腹走出来,领着二人去安排住处了。

找杀手干活这种事,县尊肯定是不能露面的,而且,这次找杀手,县尊暂时还没有确定是否动手,什么时候动手,所以需要他们稍微等下。

县尊让自己身边平时很少露脸的心腹接洽杀手,这样,他俩就算有心去了解,也不会知道他这个县尊就是幕后主使。

为了安全,县尊大人也算是绞尽脑汁了。

心腹安排好两个杀手的在宅子里的住处,对两人道:“你俩平时就住这里,吃的到时候我会安排人送来,你们要是想出去吃也行,但得跟我说一声。另外,晚上不要在外面过夜,早点回来睡觉。这是平日的生活费,你们先拿着,完成我们交待的任务后,另有赏赐。我就在东边厢房,除非有事,否则我都在那里。”

两人接过银子,点头道:“明白。”

心腹来跟县尊大人复命,县尊道:“这俩人看起来挺老实的,不过老林找的人,应该也不会有问题。你就在这随时听我通知。”

心腹应道:“是。”

县尊让身边仆从扶着站起来,对依旧蒙着面的林炎日道:“好了,你去吧。”

林炎日拱手离开。

两个杀手在屋里坐着,面面相觑,其中一个长的黑一些的人道:“这么大宅子,咱们要是能在城里买一个,这辈子就够了。”

另一个白一些的人道:“你别急,干完这一票,咱们就攒够钱买了。”

第三百二十三章 杀手也有理由

很多人一出生,就家财万贯,钟鸣鼎食。

很多人却生下来就欠债许多,家破人亡。

前者起点之高,是大多数后者努力一生都无法达到的。

所以很多人就不高兴了,当一个国家,十有**都是后者,只有十之一二的前者,那这个国家就要开始乱了。

就像九国争霸时的晋国,秦国等等国家。

底下的人上不去了,上面的人越来越有钱。所以底下的人就要为美好的生活而动手了。

说是美好生活,其实多数一开始都只是为了饿不死冻不死罢了。

真有一点日子过,谁愿意铤而走险。

而这两个杀手,就深有体会。

不过他们并不仇恨富贵者。他们很清楚很认命。毕竟现在的他们,没有冻饿之虞。家乡有地耕,也可以给地主打短工,也可以去城里干活。

反正无论如何,饿不到冻不到。

之所以干杀手这一行,则是因为他们想买个大宅子。

给富商看门护院,他们可以,但来钱太慢了。不如干几票来钱快。看门护院五年下来挣的钱,比不上三五个月干一两票挣的钱多。

想要来快钱,所以才这么干。

如今在他们家乡,想要娶到称心如意的媳妇,那就必须要有个宅子。

家乡的人都说,京城就是这么干的。没像样的家,谁跟你谁倒霉。

于是就这么流行起来了。

这也是已经三十**岁的他们,还没有娶到媳妇的真实原因。

为了媳妇,凭借自己的修为,杀几个人,挣点钱,挺好的。

至于这是替谁杀人,杀谁,那都不重要,他们也没兴趣知道。他们很感谢林前辈给他们这个挣钱的机会,他们知道干这行的规矩。所以他们从现在开始,只需要做几件事,第一,好好吃饭睡觉,第二,杀人的时候尽量不拖泥带水,能一刀解决绝不用第二刀,能一个时辰完成任务绝不多待一刻。第三,完成任务后拿了钱就立刻离开巴中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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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回到县衙后堂。

自从回来后,他就让妻子单独去睡了,理由是,我晚上尿尿都要人扶着下来,这事儿叫下人做就行,不能影响你睡觉。

妻子很感动,说不用,还是我来照顾,但熬不过夫君的固执。所以每天晚上,妻子都好久睡不着,经常起来跑到县尊的屋里看看。然后夫君就说,晚上不要来打扰我,睡你的觉。后来妻子就没敢再来打扰了。

此时,县尊坐在床上盘算什么时候动手。他今天白天就派人去探查了。

那伙人还住在那家客栈里。

一个京城来的女人,身边带了些侍卫,胆子还真大。愣头愣脑的就敢来插手巴中城的案子,简直就是不知天高地厚。

县尊大人想了一会后,冷笑道:“那可就别怪本官心狠了!”

第二天,陈乐天在大街上散步。他准备去跟李萱儿见面了。

这种窝火的事,他感觉太累了。

不像是在战场上,老子不管如何就是杀,一路杀过去,血肉横飞胳膊腿人头乱飞。多么的痛快。看你不爽就先杀你。

但是眼下这个案子,真是他娘的麻烦。

得考虑这个考虑那个,还不能胡乱动手。动的不好,可能会被百姓们给砍了,可能会让县尊声望更隆。

还可能牵扯到巴蜀道总督这桩桩件件掣肘,让陈乐天不得不抽空出来透透气。

难怪北军那些军师谋士们,一个个的看人都像是看你光着屁股的神情,搞的陈乐天以为他们有看穿一切的火眼金睛。

现在才能体会到,这不怪他们,成天算计这算计那,整个人就生活在算计中,算计已经成了他们的习惯。所以他们好像看起来才满眼的看穿一切。

他感觉李萱儿好像很享受这个玩心计的过程。而且好像还乐在其中乐此不疲。

最近李萱儿写给他的几封信,都是在距离寄出不到半个时辰便送到了他的手上。

看了信之后,他仿佛看到了信那头,心里虽然有些担忧害怕,但隐藏着一种欣喜,还有一种刺激感,另外,还有着很多的成就感。好像如果能打赢这场仗,便能高兴的三天睡不着觉似的。

“萱儿啊,没想到你竟然喜欢这调调,真是没想到啊没想到。”陈乐天长叹一声。

想到以后一旦和李萱儿正式成婚,恐怕想找几个红颜知己,都逃不脱李萱儿的眼睛了。

常听人说,家中夫人若是足够厉害。那你每天在外面跟其他女人说过什么话,它都能探听的清清楚楚。

陈乐天以前不信,但是现在,他想想李萱儿分析局势分析问题时的那股精明劲,他有点相信了。

真的玩不过她啊

但是陈乐天又想想,觉得没关系,没什么好怕的。既然自己阴谋遮盖不住萱儿的眼睛,那自己就光明正大的用真心感动萱儿。

想纳妾了,就让那个红颜知己自己跟萱儿哭诉对我的爱。萱儿心软,见不得女人被抛弃,事儿,不就能成了嘛

“哈哈哈哈”陈乐天想着想着,忽然开怀大笑。

搞的路过的百姓都看他,心想这年轻人长得一表人才,难道是个傻子?真是可惜了呀。

陈乐天在内城里转了一个多时辰,就差不多把值得一转的地方都转了个遍,觉得有些无趣,便来到了郊外那处蜀侯曾经在此休息过的地方。

其实这里的风景还真不错,县衙常年派人来此修缮。风景里的亭台楼阁都有,假山池塘也都有。

很适合少男少女们来此谈情说爱。

只不过可能是巴中城的年轻人们都更喜欢在城内玩,所以对于城外的这处风景,好像并没有什么兴趣。

在这个春天的季节,草绿了,花也快开的时候,陈乐天举目看去,居然一对情人都没有看见。只有几个老人,坐在草地上聊天。

陈乐天叹道:“这要是在京城,能有一处离内城这么近的好去处,恐怕早就被各种各样的情人们占据了,老头们早就被挤走了。理由定然是,咱们年轻人是要传宗接代的,这可是大事,你们老人家就让让位吧。。。。”

不过陈乐天反过来一想,正好自己清净。

找到一处很显然是人工挖掘的池塘,在旁边的石凳上坐下,观赏池塘里清澈水中自由自在游来游去的鲤鱼。

第三百二十四章 奇怪的老头

陈乐天盯着池塘里的鱼看,看着看着,忽然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

他先是一惊,继而赶忙盘腿而坐,双手捏了个道诀。开始调动起体内的真气。

太平心法的那个金色小球,在体内轻轻动了动。

这是极少碰到的情况。太平心法在身体里这几个月来很是安静。

除了前几次被陈乐天以自己的性命做赌注,释放了些出来之外,这金球便再也没有动过了。

任陈乐天再怎么拿性命做赌注,金球也不泄露出来了,性命攸关时,金球直接操控陈乐天自己的真气来保护自己。

如此聪明的做法,甚至让陈乐天觉得金球的脑袋瓜子不比他这个人差。

所谓天地灵气,果然是天地间至灵之气。

人,是天地灵气所生,而真气是天地灵气,从本源上来讲,其实是一样的。

正所谓无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方才陈乐天体内金球动了动,是那种感应到什么的动。

陈乐天立刻打坐是因为想要以这个契机,看能不能再跟太平心法沟通沟通,让他再放点真气给自己。

掌教师父的太平心法,在自己内体就是个无穷无尽的宝藏。

正如掌教师父所说,它是宝藏,但你要会自己挖掘。挖出来多少,都是你的。你要是挖不出来,或者只挖出来一点点,那剩下的就只有浪费了。

陈乐天当时信誓旦旦说,绝不会浪费,这是您的心血,如今,也是我的血,我浪费一滴,我都疼啊。

打坐了半个时辰,金球根本不受他的真气的丝毫影响,只是兀自自顾自的在那动弹,似乎想说什么。

陈乐天猛然睁开眼,转头看向不远处那几个坐在地上闲聊的老头。

他看向那几个老头的时候,其中有个老头恰好也看向他的方向。

那老头与陈乐天对视一眼,嘴角露出个微笑,便转过头继续跟朋友们说话了。

陈乐天微微皱眉,心想,难道金球所有感应,跟着几个老头有关?

他无法确定,想了想,继续打坐,又

过了半个时辰,那金球依旧如此,在他的气脉海中颤动,除此之外,却什么都不做。

陈乐天再次睁开眼看向那几个老头,然后那个老者依然对他微微一笑。

陈乐天停止打坐,收敛起自己的真气,长舒口气,然后站起身,往几个老头走去。

走到老头们身边,陈乐天往人中挤着坐下,道:“诸位好,今天天气不错啊。”

“你小子谁啊?”老头们纷纷皱眉,以为这是不是谁家的孙子。

陈乐天拱手道:“小子姓陈,京城人氏,打扰诸位前辈了。”

“喝酒。”那个老头不知从哪摸出来一坛酒,递给陈乐天。

陈乐天不由自主接过酒,心想方才也没见你们这有酒啊,难道是藏着在?

“喝!”老头道。

陈乐天不敢违抗,拍开封泥,仰脖便喝。

咕嘟嘟一坛酒,很快便喝干了。

陈乐天放下酒坛,打个大大的嗝,笑道:“前辈们见笑了,小子酒量还是可以的”

话音未落,另一个老头又神出鬼没的又递上一坛酒。

陈乐天在心里抽了自己一个耳光,哪能吹牛啊!但还是老老实实的接过来,再次喝干。

两坛酒下去,他只觉得肚子有点涨,脑袋还是很清晰的,毕竟他的酒量还是很可以的。

但是,第二坛酒刚喝完,又有个老头递上来一坛。

陈乐天犹豫了一下,那老头见状却道:“男子汉大丈夫不喝酒算什么英雄好汉?喝了!喝了咱们才能陪你说话!”

陈乐天瞅了眼之前远远看了自己两眼的那个老头,那个老头依旧是微笑的表情看着他。

他只得再喝。

第三坛酒下肚,他开始头有点晕了。不过也只是有一点晕而已,距离醉至少还有三坛那么远。

他抹抹嘴道:“有肉吃吗?光喝酒不吃肉怎么行。”

“好。”那个一直微笑的老头居然真的从身后拿出一只烤鸭。

陈乐天一把拿过来,开始撕扯。边吃边赞,这烤鸭做的不错,好吃。

吃饱喝足,陈乐天往草地上一躺,看着湛蓝的春日的天空。

蓝色天空是背景,白云一朵朵一片片在空中或是慢慢飘动,或是一动不动。

陈乐天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抬头看天了,真的很美啊。

“年轻人,不要急躁,凡事得慢慢来。老头子我今年七十岁了,我都还在慢慢来,你急什么?”微笑老头不再微笑,终于开口说话。

陈乐天耳朵里听着那老头的说话声,渐渐的听不见别的老头的声音了。

“我姓冯,叫冯友,是个在蜀地养老的京城人。蜀地是个好地方,你得学会感受蜀地的天地灵气,这里的灵气比京城,多很多啊”

老头的声音很浑厚,粗,却不沙哑,听起来会让人有种很安心的感觉。

陈乐天看着美丽的天空,酒意上涌,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他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再次回到武当山,见到掌教师父。

掌教师父跟他说话,但是他却什么都听不见,他着急的用手势表达自己听不见。但是掌教师父似乎根本看不见他的手势,依旧对着他不停的说话。

然后他忽然觉得气脉二海内真气在乱窜。

掌教师父一下子就不见了。

体内的真气太多太强了,他根本控制不住,就像以前还没进入修行境,然后被柳师强行灌入儒门真气时一样。非常难受非常痛苦。

真气蓬勃的在体内胡乱飞驰。真气似乎是把他的气脉二海当成了一座马场,如骏马般在上面马蹄滚滚。

“真他娘的难受啊!”陈乐天不禁叹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是在梦中。

人一旦知道自己是在梦中,心态就完全不一样了。于是他便开始放任真气乱窜,不再控制,事实上他也无法控制。

反正是在梦中,怕什么,反正死不掉应该死不掉吧?不管了,豁出去了。陈乐天这样想着。

当他坦然受之时,他忽然觉得好像体内乱窜的真气并不如何让他难受了,反而有种暖洋洋的感觉。

第三百二十五章 老前辈

人的努力很重要,但是运气也是绝不可缺少的。

谁能料到,根本就是无意中来到巴中城郊外的陈乐天,会在这里,会在这天,在巴中城郊外的风景里,碰到这么个一群奇怪的老头。

更加令人想不到的,是这个为首老头的身份。

这个老头可是大宋硕果仅存的老一辈修行者中,辈分最高的那一批人。

老头姓冯,是汴京城名门望族冯氏的人。

这一代冯氏家主才四十岁,但这个老头从辈分上来说,比这代冯氏家主要高四个辈分。

叫冯友。

冯友在五十年前,考入青天阁。短短两年,便从修行界外的人成为秋境修行者。

离开青天阁,冯友遍游天下,挑战各国高手。

二十年后,在一个初秋日子里,生平最后一战,失手杀了修行界排名第六的好朋友。

虽然是对手,虽然是好朋友,虽然是误杀。

但冯友却为此身怀愧疚自责,就此不再挑战任何人,回到京城,在家闭门思过十年。

再出门时。

冯友的境界已经无人能看明白了。

他开始到处行侠仗义,再次踏上游览天下的路途。却不再是为了胜利,而是为了抹平这世上一切不平之事,以他孤身一人仅有的能力,尽其所能的去做。

无数次死里逃生,无数次以为自己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无数次的战斗,让他与从前的自己彻底决裂。

他再也不需要什么擂台,再也不需要挑战谁,再也不需要为了搏一个声名而奋不顾身。

后来的他,只为了尽其所能,帮助别人,帮助这个世道。

哪怕他能做的能帮的只是那么一丁点的杯水车薪。

当然了,就算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他也不再轻易得罪人了。也许是年纪大了心性静了许多,再也不会像年轻时那样,只要出手,必须得罪一个或一批人。

直到大概五年前,冯友向江湖宣布,金盆洗手,退隐江湖。

这一天,

来参加洗手宴的人数以万计。

无论是修行界的还是非修行界的人,都来了很多。

冯友感叹,当年自己战胜排行榜第六的好友后,来祝贺我的连这一半都没有。

而今,我在退隐之时,竟然能有这么多人来。

到那日,冯友才明白一个道理:救人远比打败别人更有意义。

没有节制的打打杀杀,甚至没有任何目的,只单纯为了胜利而打生打死,永远都是末流。

自此,冯友这个名字,成了修行界乃至普通百姓眼中无异于活菩萨一类的修行者。从不为自己的名利,从来都想了为国为民。

如今的冯友,已经过上了游山玩水的日子。

这段日子他正好回来了,准备在家休息个半个月再出去继续游玩。

不过却遇到了青天阁的两位学子。

陈乐天和洪百万。

后者,冯友已经去见过了。洪百万那孩子悟性超凡,而且性情纯朴,日后定能在修行道上有所大成。

至于这个出身北军的陈乐天,身为修行界泰斗的冯友,早就听过这个年轻人的大名了。

每年青天阁入学考试,都是大家津津乐道的话题。

这位陈同学家是商贾之家,本不应受大家喜欢,但五年北军生涯,为他加分很多。北军伍长这个身份,就是谁也不敢小觑的金字招牌。

再加上整个考试的过程中,陈乐天所表现出的,不拘洒脱,还有最后为了救孙子书而表现出的拼命,让陈乐天这个名字,成了修行者茶余饭后的对象谈论了很久。

所以冯友就来了。

冯友还在这,但其他几个老头早就离开,陈乐天一个人躺在可能蜀侯曾经躺过的草地上,睡了一大觉,然后从梦中醒来。

而太平心法那个金球又释放了一些真气,之前,陈乐天看见是冯友的手搭在自己的后心,冯友源源不断的从手心传出真气。

陈乐天明白,这是冯友在用自己的真气来引导他陈乐天的真气,以一种独特的运行方式,才让太平心法

心甘情愿的主动释放出来。

这种运行法门,陈乐天似乎从来没见过,但他却又觉得很是熟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待陈乐天完全清醒,冯友笑道:“陈同学,感觉如何?”

陈乐天赶忙站起来,拱手道:“多谢前辈指点,多谢!”

冯友道:“想要吃掉太平心法,你就要懂得道门修行的法门,让太平心法以为,他们还在李掌教的气脉二海内,才可以。

记住,让真气有熟悉的感觉,他才会放下戒心,听你指挥。道门真气法门无数,但万变不离其宗,你得找到那个宗字之门。”

陈乐天有些茫然,看着冯友,喃喃道:“宗字之门?不太懂。不过前面倒是懂了,让太平心法金球以为还在掌教师父体内,让他们找到家的感觉,这个我懂。”

冯友呵呵笑道:“你小子在修行上的悟性好像不怎么够啊!”

陈乐天大惊,心想,老子的悟性向来很好,你居然说我不高?那得看跟谁比,跟天赋极高的像李成俊那样的,我自然不算高。

冯友拍拍手,站起来道:“你在武当修炼几个月,大真人们都教你什么了?”

陈乐天道:“那就多了,每一位大真人都把我当做最亲近的弟子教了,连师叔祖都教我了”

冯友道:“你小子天赋不够,好老师来凑。不够这也是你的机缘,机缘不可说,难预测。”

陈乐天晕头转向一头雾水。

冯友道:“慢慢想吧。”说罢,咻然消失不见。陈乐天左右看看,连冯前辈的一根毛都看不到了。陈乐天还想跟他说话,他却倏然消失了,只留下草地上铺着的一块布,昭示着方才众老头在这待过。

陈乐天长叹一声,往草地上一躺。

春日的天空白云蓝天,陈乐天心中反复想着方才的那个梦。那个梦似乎在告诉他,不要跟天平心法对着干,要顺其自然。

冯老前辈说,要让太平心法找到熟悉的家的感觉。

他能听懂,但又似乎不太懂

第三百二十六章 跟你爹认识

陈乐天四下望望,再无一人。

体内太平心法的金球释放出的些许真气,让他直到现在,气脉二海内也没能完全平复。

不过他很高兴。

这次自己内力的提升,恐怕是自从被授予太平心法后,最大的一次增强。

但是提升有多少,很久没有跟人动手的他,暂时还不得而知。

仔细算来,自从从武当山上下来后,他就没有再跟人动过手了,是没动过手,不只是没跟高手动过手,而是压根没动过手。

陈乐天觉得自己要是再这样下去,实战就要被自己遗忘了。

它在草地上又躺了好一会儿,才回到住处。

一进客栈,他看见冯友冯前辈居然在客栈里等他。坐在客栈一角,优哉游哉的喝茶。

陈乐天一看见冯友,赶忙小跑过去行礼。

在大宋,不管是修行界还是非修行界,冯友的大名都是无人不知的,上至九十岁下至七八岁,人人都知道冯友冯前辈是我等楷模。从年少时的轻狂,到成熟后的为国为民。

冯友面带微笑,示意陈乐天坐下,再一次好好打量一番陈乐天,说道:“青天阁人才济济,那个洪百万我已看过了,天赋比你强多了。不过你呢,也有你的优点”

陈乐天心中一惊,暗想,冯前辈难道是来考察咱们的?受安师或者柳师所托?可是转念又一想,又觉得不对。他跟洪百万两个人,虽然放到整个天下的年轻人里,确实能算得上二三流的人才,但放在青天阁这个大家庭中,可就算不上翘楚了,顶多只能算中上。没这个可能需要劳烦冯前辈这样的泰斗来考察他们啊!

冯友见陈乐天的表情,知道他在想什么,说道:“只是无意间看到你们俩,这小小巴中城,能遇上青天阁学子,我自然就上点心了。毕竟我也是青天阁学子,咱们算来,还是同窗,呵呵。”冯友和他们确实能算得上同学,只不过前后差了几十年而已

陈乐天点了一桌菜上来,端起酒站起来道:“前辈,小子敬你一杯,您帮我激发太平心法,让我的内力大增,小子感激不尽!”说罢一饮而尽。

冯友浅啜一口,摆手道:“都是举手之劳,别客气。你陈乐天的大名,在修行界也不小。你以区区学生的身份,竟然能让武当掌教甘心传授太平心法,不知你有什么魔力,能让武当上下如此看重?”

“小子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陈乐天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心想,我当然不会告诉你是大将军居中说话的,可能是威胁也可能是交易,但不管怎么说,掌教师父还是喜欢看重我的,否则大将军再说都不管用。大将军虽然有时候挺浑的,但在掌教师父这种人面前,大将军一般就会立刻变的不浑了。

冯友道:“你这小子,精明的很,老儿我要不是这么大岁数,恐怕就要被你骗到了。”

陈乐天一脸谄媚给冯友夹个大鸡腿道:“前辈这说的哪里话,小子胆子再大也不敢骗前辈你啊,小子是真不知道为什么掌教师父会收我为徒还把多年苦练的太平心法传授给我。可能是安师柳师他们跟掌教师父打招呼了吧”

冯友笑着摇摇头,不再跟陈乐天在这事上面掰扯。

陈乐天给冯友倒酒夹菜,冯友吃着喝着,盯着陈乐天的脸看了看,忽然道:“说起来,我与你爹也算有过一面之缘,那是个太有意思的人了,哈哈哈。”说到后面,冯友仰天大笑,想起旧人,想起有意思的人和事,当然忍不住就要开怀大笑。

陈乐天一头雾水,心想,爹爹当年到底是认识了多少人?武当大真人有认识的,青天阁大宗师有认识的,甚至连冯前辈这种修行界的泰斗还认识。为啥爹爹在世时从来没跟自己说过这些?

冯友见陈乐天陷入沉思,以为是自己的话惹起陈乐天思念亡父了,有些歉然道:“乐天,你爹那时候跟我说,说他的儿子叫乐天,非常懂事。”

乐天好像没听见。

冯友又道:“乐天?”

“哦,前辈您刚才说什么?”陈乐天这才回过神来,方才他在想一件很重要的事,既然父亲交友遍天下,为什么死的时候却不见一个朋友来吊唁呢?

想了想,陈乐天还是把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冯友叹口气道:“你这话问的我们都太惭愧了。你爹走了半年后,我们大家才知道他的死讯。他是提前给所有认识的朋友全部写了一封信。而我们这些不配当他朋友的朋友收到信的时间都是他亡故半年后。”喝杯酒,冯前辈继续道:“他在信里告诉我们,生死都是常事。为了让你们不用来吊唁,我特意安排你们半年后才知道我死了。你们不用伤心,我不是死了,我是回家了。诸位,如果有缘,下辈子咱们再相聚”

陈乐天见冯友语气感伤,生怕前辈这么大岁数伤身体,连忙安慰道:“前辈不必伤怀,我爹这辈子值,给我留下了太多太多的财富,我这一生都受用不尽。我爹在我面前从来没有个爹的样子,我才七八岁就带我看美女,您说这像话嘛”

冯友听了大笑,道:“你说这话我信,你爹他真能干出这种事来。”

陈乐天又给冯友倒满杯道:“前辈,我替我爹敬你一杯。”

两人喝了不少酒,冯友更是吃了不少,虽然巴中城的酒菜算不上一流,但冯友心情好,怎么吃都觉得味道好。

冯友眼见差不多了,站起来,丢给陈乐天几句话:“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

说罢,飘然离去。留陈乐天愣在原地。

这几句话是道经里的圣人之言。

陈乐天在武当时,几乎每天都会听到小道士们念这些。听得多了,偶尔也能感受到字字句句中所蕴含的圣人之思。

圣人之言,无论何时读来,都会有如雷贯耳之感呐!

第三百二十七章 五色令人目盲

一切令人舒爽的东西,都有他不好的一面,甚至,足以毁灭一个人最初的纯净。

这便是道。

陈乐天脑海里豁然明白。冯前辈这是在告诉自己,要修纯净道心啊。

陈乐天立刻上楼回到自己房。

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往床上一坐。那样子像极了一个忽然获得了几百两横财的财迷,生怕别人看到自己怀里的银子,立刻回家关门藏起来。

在床上静坐片刻。

五色令人目盲

圣人早就告诉过我们,拥有一颗纯净的心,才能让自己进入新的境界。

无论面对人生中任何学习都是如此。

陈乐天坐着,口中缓缓念着道经上这几句话,体内不少的真气开始缓缓流动。

之前刚从金球里出来的真气也迅速的与自己本身的真气融为一体。

气脉二海内的池塘里,已经有了不少水,也就是真气。

陈乐天念完道经里的这几句话,真气已经顺着自己的气脉二海走了一遍。

气海和脉海虽然说起来是两个东西,但他俩就像是一条大河里两块河床。

河床是分开的,但是河床上的水是融合为一体的,河床底下的两块分隔只有在河水见底,才能看见下面不同的两块河床。

气脉二海就是这个关系。

或者说,从这个角度来讲,就是这么个东西。

事实上,脉海就像是筋骨,而气海就是皮肉。二者互为表里相辅相成缺一不可。

陈乐天相对他以前来说,充沛的真气在体内流转,他觉得全身暖洋洋,很舒服。他从来不觉得修炼是苦事,或者说,修炼的苦在他看来,根本就算不上苦。

但是修炼的乐和舒适,他现在却觉得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舒服,恐怕比憋了半年,然后去逛个窑子还要更令他痛快。

正当他沉浸在真气流转的美妙体验中时,他的灵识却听到了一声非常细微的响。

响声很像人的鞋踏上窗台。他立刻收敛真气,睁开眼看向窗户的方向。

户是开着在,他一下子就看到了一个影子闪过。很显然,那人躲在了窗户外。

陈乐天下床,顺手从桌子上拿一个酒杯,砸了过去。

酒杯飞速而出,冲破窗户纸,直接打在窗外人的身上。

只听得一声闷哼,然后就是人落下去的声音。

从扔杯子开始陈乐天脚步就没停,当他到达窗户边,低头看下去。一个年轻男子摔在地上,挣扎了好几次才爬起来,爬起来后,他抬头看看窗户里的陈乐天,抬脚走了。

陈乐天立刻追下去,挡在正准备走的那人面前。

年轻男子从相貌来看非常普通,放到人潮中绝不会多看他一眼。

陈乐天有些惊讶,此人方才挣扎起身时,看起来很显然受了不轻的伤,怎么现在气息却一点都不乱,仿佛没有受伤。

自己那一杯子灌注着自己的真气,若是普通人,直接就能砸个半死。

若是武艺高强的人,要是没躲开,那能砸个半个月才能完全恢复的内伤。

若是修行者,那恐怕就很难砸到对方了。

陈乐天也算是留了力道,万一对方只是个飞檐走壁的小蟊贼,砸死就不好了。

但是方才在上面,明明看到此人受了不轻的伤,但为何现在站在面前,却见这人呼吸平稳,丝毫不像受了内伤的人。

陈乐天道:“什么人?小偷?”

那人不答话,低头,想要从陈乐天身旁走过去,但是被陈乐天伸手拦住,那人还是不说话,又要从陈乐天另一边走。

陈乐天依然还是拦住他的去路。

那人抬头道:“兄台别挡道。”

陈乐天道:“你爬到我窗台上,是想偷东西还是想干什么?老实回答我,我就放你走,否则恐怕会把你脱光了掉在客栈大门上。”

那人大声道:“你有什么证据,可别诬陷我,我是良民,你要是再不给我走我就要报官了。”

“哟?”陈乐天有些发蒙,心想这人倒也是好笑,被我抓个正着还能如此理直气壮,看来不给他点颜色看看是不行了。当下也不再问,真气流于

指间,手掌向前,拍向那年轻男子的胸口。

年轻男子脸露怒色,侧身躲开,道:“方才你用酒杯砸我都没跟你计较了,怎么还来?”

陈乐天不答话,手掌一横,继续抹向年轻男子。

他这两招看起来虽然平平无奇,但手掌上蕴含着真气,这些真气若是打在一般武者身上,直接就能把武者格杀在当场。

陈乐天料想此人的水平至少属于封山一类的高阶武者,所以才带真气攻击对方。

那年轻男子躲了两次后,终于还手。

也亮出真气,双手与陈乐天双手交错,两双手互相拆解对方的招式。在旁边人看来,这两人像是在切磋武艺,而且切磋的还是类似于佛山咏春类的近身短打功夫。

两人一连过了七八招。

摊手沾手推手拉手等等,一整套下来,陈乐天脚下一个踉跄,差点被对方给推出去。

陈乐天从来没正式学过咏春,只在军营中见出身武术世家的袍泽练过,只是看过而已。但对于武学非常上心的陈乐天,就记下了袍泽演练给他们看的招式。

自然也就记了下来并且会用。

这是他第一次跟人动手时用咏春。

很显然,对方是咏春高手。

几招下来,陈乐天就完全被他在带着节奏走了。陈乐天这才明白,这人跟自己一样也是修行者啊。

而且与自己的修为似乎不相上下啊。

方才这十几招下来,若不是自己的真气大增,若是昨天的自己,恐怕现在已经被这个年轻男子给甩了出去。

在真气差不多的情况下,陈乐天的拳法不如对方熟练,那么在咏春拳下,自然不会是对方的对手。

最后还是陈乐天真气骤然暴增,猛地把对方推开两步远。

打架这种事,可千万不能落入对自己来讲不熟悉的套路中,如此一来那就只能输了。必须保证套路在自己的掌控中,最不济也要在自己较为熟悉的节奏里。

年轻男子右脚用力一蹬,止住后退的脚步,道:“我不想跟你打,你别挡路。”

第三百二十八章 两个杀手

要是此人在过招之前,这么说,陈乐天说不定就算了。但现在,起了好胜之心的陈乐天,当然是绝不可能放他走了。他道:“不行,今天必须要分出胜负,而且我还要把你捉住好好折磨一番呢。”

年轻男子揉揉额头,道:“行走江湖,你讲不讲规矩?你方才砸我那一下怎么算?”

“你爬我窗台,吓到我了怎么算?”陈乐天暗暗运转真气,随时准备将对手格杀在当场。现在他就像紧绷的弓弦,随时准备发射。

年轻男子挠挠头,道:“你这人真是缠夹不清,我不与你说”

话音未落,男子一跃而上屋顶,在屋连千舍的屋顶上奔跑而去。

陈乐天早有准备,跟上就追。

得亏巴中城属于小城,要是像汴京城那么大,在屋顶上跑三天三夜都不用走回头路。

两人一前一后一个跑一个追,只跑了两刻钟就跑到了郊外。

那年轻男子一个跨步跃上一棵树树梢,陈乐天追着也往上跳,跳在空中时,年轻男子以陈乐天没反应过来的速度和根本没想到的招式回身一掌拍过来。

满含着真气的手掌直接拍在陈乐天胸口,陈乐天根本反应不过来。当手掌距离自己胸口只有一寸时,已经没有时间躲避的陈乐天选择调动真气聚于胸前,硬生生受了对方这一掌。

然后陈乐天直接被打下地,重重的摔在地上。

不过对方因为也只是临时决定,或者说,对方在如此快速的转身击打情况下,无法运起太多真气。因为想要调动多的真气,也会同时让陈乐天有警觉。

所以这一掌的作用并不在伤害陈乐天,只在于阻一下陈乐天的步伐,让年轻男子自己男子跑的更远。

年轻男子一掌拍完,看都不看便飞快跑了。

陈乐天虽然已经调动真气护体,但年轻男子那股比较充沛的真气还是打的他一时间气息紊乱了。

否则他也不会趴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

“他妈的!”陈乐天骂了一句,努力了好几次

才终于爬起来。

他忽然想起之前在窗台下,那个年轻男子被自己的茶杯也是砸的挣扎好几下才爬起来,不禁大声的又骂了句:“小子哎,有种不要跑,我与你大战三百回合!”

而那年轻男子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了。

陈乐天站起来,深吸几口气,紊乱的气息慢慢平复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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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分两头。

这天早上,两个住在县衙隔壁,随时随地听候主人调遣的两个修行界杀手是第三次出来踩点了。

两人在丰收客栈已经转悠了第三次。

今天,他们跟前两次一样,早早就来到丰收客栈外,站在客栈门口的一个包子摊上一边吃早饭一边守候。

吃过早饭,他们又跑到与丰收客栈仅仅一街之隔的对面酒馆里坐着喝酒。

两人的眼睛始终不会同时离开客栈的大门。

就这样,到了快中午,两人终于看见李萱儿一行人从客栈里走出来。

不过他们并不知道,其实李萱儿一行只是例行来此露个面而已。他们从杀猪匠邢春山的宅子里过来露个面,就是为了混淆可能存在的眼睛和对手。

两个杀手又看到李萱儿后,心里有了数。

再次确定李萱儿等人在这,他们就可以下手了。

李萱儿一行大摇大摆的走上街,装作去逛街的样子越走越远。

而两个杀手互相望望,轻轻点头,俗话说事不过三。

今天是他们第三次来踩点,确定要杀的对象的住处,以及身旁侍卫的水平后,两人就可以动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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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夜里,丰收客栈的后面墙角下有两个人,穿着夜行衣的两人站在墙角下,远看根本看不见。

两人就像融入了无边夜色,与黑夜混为一体,无法分辨。

现在大概是三更时分,也是大多数人睡觉睡的正熟的时候。

两人看看夜色,差不多了。

顺着后墙,两人一窜,

便窜上了屋顶。

丰收客栈有三层,一楼是吃饭的地方,二楼是客房,三楼只有几个小房间,是专门用来放床单被褥的。

两人窜到二楼,停下脚步,竖起耳朵听了一会。整个客栈现在没有一点声音,除了偶尔从客房中传出来的呼噜咳嗽,翻身等声音之外,没有任何声音。

两人走上过道,脚上的鞋都是底子非常软的,在木板上走不会发出一点声音。

几天前,两人就打听到李萱儿住在天字一号房。

最是僻静,风景最好的屋子。而这,也正是最适合他们下手的地方。

他们对于买家没有兴趣,他们也不需要知道是谁让他们去杀了这个叫李萱儿的美丽女子。

行有行规,他们是不能探寻买家的身份的。他们的任务就是拿钱办事,事成拿尾款,结束。

其他的,他们知道的越少对他们越有利,这是林前辈不厌其烦千叮咛万嘱咐他们的话,他们时刻牢记在心,永远遵从。林前辈跟他们说过,你们脑袋不够灵光,灵光也就不会来做这行。既然如此,你们就要时刻牢记我的话,这是让你们保命的不二法门!

他们当然不想死,他们还要挣钱回去买房子娶媳妇儿呢,所以他们当然将人人都景仰的林前辈的话奉为圭臬。

来到天字一号房的门口,黑暗中两人对望一眼,心中都觉得奇怪,为什么房门外没有守卫?再仔细一听,房内居然传出了男人的呼噜声。

“怎么回事?”一个杀手低声道。

“”另一个杀手当然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连续三天在这里踩点,每天上午他们都能看到李萱儿一行人从客栈里走出来,然后傍晚时分又会看到李萱儿一行回到客栈。李萱儿肯定住在客栈里,怎么今晚却不在?

其中一个杀手脑袋灵光些,悄悄捅破窗户纸,看向里面。

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呼噜声挺大的。

这个杀手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管晃两下,插进窗纸里,轻轻吹气。很快,里面的两个人的呼噜就停了。

第三百二十九章 杀手懵了

迷药吹进去,待里面没了动静。

其中一个杀手做个手势,然后轻轻推门进去。另一人则站在外面望风。

杀手进去后点燃火折,举着火折凑到床边,两个侍卫赫然躺在床上,从原本的呼呼大睡,变成了中迷烟晕了过去。

杀手紧皱眉头,四处看看,房间不大,一览无余,并没有别的床。

看清形势后,杀手迅速熄灭火折,出来了。拍拍甲的肩膀,两人立刻离开客栈,然后回到他们在县衙旁边的住处。

两人在他们的屋里相对而坐。

杀手甲道:“如此说来,李萱儿他们其实根本不住在客栈?”

杀手乙道:“没错,从我在房间内所看到的,都是那两个男侍卫的洗漱用品,可以想象,也许李萱儿早就搬走了。”

甲很疑惑:“那我们为什么每天上午下午都能看到他们?”

乙沉吟半晌,道:“那恐怕是李萱儿他们的障眼法,他们故意每天在丰收客栈出现一下,让咱们以为他们还住在那里。”

两人互相望望,不禁都皱起了眉头,李萱儿这些人也太狡猾了吧。竟然搬走了,还来这掩人耳目,若不是他们决定今晚下手,那还得继续被蒙在鼓里。

“幸好幸好。”乙想了想,如此说道:“幸好咱们今晚稳稳的,没有一路杀上去,否则就打草惊蛇了。一旦打草惊蛇让他们有了准备,咱们再下手困难就会大的多。”

甲道:“真是狡猾!咱们做的单子虽然不多,但也不算少,还是头一次碰到女子这么狡猾的呢。”

乙道:“女子怎么了?女子耍起阴谋诡计来不比男子差,好了,咱们睡觉吧,明天再做商量。”

两人倒头便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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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逃过一劫的李萱儿等人,此时正在屠户邢春山的宅子里的书房里,靠在椅子上沉思。封首领则在宅子里四处巡视,警戒保卫。

李萱儿在想一个问题:县尊大人的声望忽然一落千丈会是种什么样的

场景?

如今,巴中城曹县尊的大名在附近州县可是如雷贯耳如日中天。

谁不知道巴中城的县尊,为了剿匪,为了保一方平安,亲自上阵杀土匪,结果被土匪差点杀了,至今仍旧躺在床上下不了床。

作为一个文官,居然能在战场上博取如此不怕死的声名,就连朝廷都下了嘉奖令。

那道奏疏还是廖指挥使亲自上书的。

指挥使首先在奏章中,痛陈自己的过错,说是因为自己的过错,才导致县尊大人被土匪抓去了。而奏折的后半部分,则都是对于曹县令的推崇和敬佩,在奏折中充分表达的对曹县令的景仰之情。慷慨激昂的描述了曹县令如何悍不畏死,如何作为一个连马都骑的不是太熟练的文官,却手持三尺剑,纵横驰骋在刀光枪林中。

被土匪掳去后,县令大人绝不屈服,在虎狼之窝中,竟然差点杀了武艺高强的土匪首领,然后惹怒土匪,要不是土匪还想以县尊大人换寨子里土匪的性命,恐怕就会直接杀了县尊。

桩桩件件,指挥使大人一一说来。

圣上在批复中,批了十三个字,西蜀文官,竟有如此刚烈勇猛者?

连圣上都不敢相信,这种事是出自西蜀文官。

不过圣上并没有通过吏部追究指挥使的责任,大概是指挥使这篇夸赞曹县令的奏折写的太好,让圣上都不忍心责罚指挥使了吧。

自此,曹琳曹县令的大名,再次提升了一个台阶。

可那又怎么样呢?一切都是一场戏而已!王家女案件,杀了十几个铁头帮替死鬼;从替死鬼嘴里拿到山寨的地图;曹县令买口薄棺放在家里;曹县令告诉百姓,不灭铁头帮乌纱帽不要了;战阵上,曹县令被铁头帮掳去,被打成那样这一切都是假的,全都是县尊跟铁头帮配合唱的一出戏啊!

演给百姓们看的一出好戏!

这一切,李萱儿他们通通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但是百姓们不知道。

李萱儿很清楚

,如果不能趁着铁头帮在百姓中造成恶劣影响时,或者说,在百姓们遗忘王家女惨案之前,不能把县尊拉下马来,再往后,困难就会翻很多倍。

百姓是善于忘记的。无论多么苦痛,只要过去了,就能一笔勾销了。只要能过上好日子,只要现在好,过往的苦难,那都不算什么。

无论这种苦难是苦在自己身上还是别人身上,都是如此。

李萱儿心中了然,别看王家女一案在百姓中造成如此巨大的影响,可是被县尊剿匪这件事一出,王家女案如今已经从人人茶余饭后都会谈,变成了次要话题了。主要话题变成了县令大人的英雄行径。

大家众口一词颂扬县尊大人的英勇无畏。

文官有这种一往无前的气概,他们作为巴中城百姓与有荣焉呐!

所以今晚,住在屠户邢春山宅子里,不知不觉不知情的情况下躲过丰收客栈一劫的李萱儿,在书房里想,县尊大人现在就好像是在云端,名望极盛。

而如果此时,县尊的大人的名望一落千丈,直接从云端坠落道地上,那么,这足够让县尊大人粉身碎骨,再无翻身之时。

不过很难。

李萱儿知道,就算现在他们故技重施,派人下去散播县尊大人勾结匪帮铁头帮的丑闻,所得结果也是跟之前传言时完全不同的。

此前,李萱儿他们散播县衙勾结匪帮的消息。

成功的让县尊大人差点栽了,根据他们打听来的消息,县尊已经怕的把几个孩子都送走了,这很显然表明县尊大人已经做好了身败名裂的准备。

但是此一时彼一时。现在再用这招,完全可以预见已经很难再奏效了。

因为现在这种情况下,百姓们相信对县尊不利的流言的可能性几乎为零。

县尊大人因为剿匪被打成这样,你居然告诉我县尊的大人勾结铁头帮?这他妈谁信啊,县尊大人买的那口棺材还在家呢,县尊大人亲口说过不灭铁头帮,便引咎自去乌纱帽,鬼才信!

第三百三十章 杀手再跟着

县尊大人为了咱们百姓,连乌纱帽,连性命都不要了。但是却有人造谣县尊大人跟铁头帮勾结,共同谋取百姓的钱财?

我要是相信我就是傻子!

很明显,如果李萱儿他们现在再用这招,一定会是这么个结果。

其实这世上最可怕的是能载舟亦能覆舟的百姓对官府的不满,但最容易引导的,同样也是百姓的情绪。

俗话说眼见为实耳听为虚,百姓们亲眼所见县尊大人的承诺和行为,所以他们压根就不可能会相信县尊会勾结土匪帮这种事。

李萱儿就在想这个问题。很难,但如果能做到,那就能让县尊大人一败涂地。

站得越高摔的越惨,就是这个道理。

一个人,对另一个百分百信任的人,忽然有一天发现他其实是个专门跟自己耍阴招使绊子的坏人。那种落差感,足够让原本视作兄弟立刻变成仇人,不杀不快的仇人。

李萱儿在椅子上支颐坐了许久,站起来活动活动。怎么才能让百姓相信县尊跟铁头帮的勾结,这个问题只要想明白了,一切问题就能迎刃而解了。

留给他们的时间不会很多,但李萱儿也不怎么着急,他相信自己很快就能想到办法。

他不用急,更不能急。作为团队的首脑,想要带领团队获得胜利,他这个首脑必须时刻保持冷静。

外面的天已经快亮了,李萱儿推开窗户,一阵寒风吹进来,她不禁抱了抱双臂,忽然又有些思念陈乐天了。

乐天哥哥现在在做什么呢?是不是在青天阁里辛苦的修行。乐天哥哥是她这一生所见过的人里面,最努力的人。乐天哥哥的努力,是一种拼了命的决然。而且也并非是为了名利,好像就只是为了完成心中的梦想。

这也是李萱儿爱上他的最大缘由。

乐天哥哥正经起来,真的好好看啊

天渐渐亮了,一夜未眠的李萱儿并不觉得丝毫疲惫,伸个懒腰,推门在院子里练拳。十二时辰轮换不停保护李萱儿的两个侍卫依旧站在书房

外守了一夜。

他们跟着李萱儿站在院子里守着,时刻紧绷着,随时准备对来犯的敌人进行无情的打击。

一套拳练完,李萱儿身上微微发汗,神清气爽的到大厅里坐着等早饭。

虽然只睡了一个多时辰,但仍旧睡了个好觉的封山在宅院里外转悠了一遍后,此时也来到了大厅。

见李萱儿,封山拱手行礼道声早。

李萱儿道:“封首领昨夜睡得那么迟,看脸色却也不疲惫啊?”

封山道:“属下从小就睡得少,每天一个时辰就够了,从没有睡超过两个时辰,精力一样很好。”

李萱儿笑道:“如此算来,别人要睡四个时辰,你只要睡一个时辰,那你这辈子岂不是每天都要比别人多三个时辰。”

封山哈哈一笑,道:“东家这话说的好像挺有道理的,我从来都没这么想过,经东家一说,的确如此。不过也没用啊,我多出来的时间都被我浪费了,我每天时间都多得用不完。”

没多久,早饭上来。

都是应胜于厚两人安排的专门有负责做饭浆洗的人,都是他们从家里带出来的,可靠是绝对可靠的。

李萱儿跟封首领吃过早饭,两人带着几个侍卫出门。

继续往丰收客栈而去,继续去装模作样一番。

一行人从客栈后面一个偏僻的地方,在没有人看到的情形下纷纷跳上去,来到二楼,然后再从楼梯慢悠悠的下来。

在掌柜的和店家面前晃悠一下。

封山递给掌柜的一个眼神,掌柜的递还给封山一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这可是封山花五十两银子从掌柜的那买来的闭口不提。

不管任何人来问,掌柜的都会说李萱儿这群客人每天都住在这里。

俗话说拿人手短吃人嘴短,掌柜的对于他们是什么身份,来这干什么一点兴趣没有,只对他们的银子感兴趣,只要给银子怎么都行。

然后从客栈内大摇大摆走出去,一行人在客栈门口站了会,接着便

走上长街。

在客栈对面的两个杀手,一个叫胡飞,另一个叫胡震,喝着茶,看着李萱儿一行。

胡震说道:“他们肯定是刚刚到,可能是从后门进去逛一圈然后又出来。”

胡飞没什么主见,跟着点点头。

胡震又道:“明天我们去客栈后门等着,看看他们到底是不是早上才来的。”

第二天,两人如期而至,为防止被发现,他们在距离后门十几丈的一处地势较高的桥上站着。

果然看见李萱儿等人从很少有人的后墙爬进客栈里,然后再光明正大从大门出来。

两人终于确定,李萱儿他们可能早就搬到了别的地方住,每天只是装模作样在此出现一下掩人耳目。

这一天,胡震胡飞两人跟着李萱儿一行跟了一天。他们发现,李萱儿旁边那个叫封山的人是个老江湖,他俩好几次都差点被封山给发现了。

若不是他俩是春境,封山只是高阶武者,他俩比封山一个在修行界内一个在修行界外,肯定早就被封山发现了。

不过他俩仗着自己春境修为,跟的倒也还算轻松。

到了傍晚的时候,他们跟着李萱儿一行人,直到李萱儿等人回到了客栈。他们有了准备,早早地就在后门外等着,当然,他们躲藏的地方是封山发现不了的。

果然,进客栈没多久,他们一行人就从后面下来了。

胡飞胡震继续跟随,他们知道,现在李萱儿他们肯定会回到他们真正的住处。

重点来了。

两人二人继续跟踪。

但是他们还没跟到一里路,就发现了很大的障碍。封山吩咐安排侍卫们四散开来,每一个侍卫都在有可能跟踪的方向和距离上守着。

李萱儿一行人像是从原本的一个点,变成了一张网。这是张不断移动的网。整个网都在保护着李萱儿。

如此一来,胡震胡飞两人就很难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继续跟踪了。于是两人暂时停止了跟踪,回去从长计议。

第三百三十一章 梦想是阿花

回到住处,没什么头脑的胡飞道:“他们太狡猾了,那个封山简直就是老狐狸,把我们所有能跟踪的角度全部挡住了。”

胡震道:“也正常,林前辈既然派我们两个人而不是一个人来完成任务,就足以说明此次的任务并不简单,否则派一个人就够了。你也别急,容我好好想想,肯定能找出个好法子来。”

胡飞点点头,向来不喜欢动脑筋的他,早已习惯了听胡震的,胡震的决定,就是他的决定,胡震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第二天,两人把这个情况跟买家的手下说了。

是县尊的狗腿子赵彪。

赵彪问:“你们要我怎么帮你们?”

胡震说:“我俩的追踪本事都不大,现在已经查明,目标已经不在原来的客栈住了。但是搬到哪里住,我们跟踪不上,需要你们本地人帮忙。”

赵彪点头道:“好的,这个问题我去解决。还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吗?”

胡震道:“多谢大哥,暂时没有了。”

赵彪道:“你俩尽快完成任务,我好付尾款给你们。”

胡震拱手道:“是,半个月内必将完成。”

赵彪满意的回去睡觉。

胡飞和胡震再次来到丰收客栈。

在丰收客栈外转悠了一圈,两人找了家价格便宜的小酒馆,吃肉喝酒。

这次的客户出手非常大方,任务的佣金归任务,他们住在县衙旁边,吃住每天都有五两银子。

五两银子可是一家三口好几个月的生活费用啊。

但即便如此,胡震胡飞两人也没有乱花,留着下来,还是为了回去买宅子娶媳妇。

今天,两人在弄明白李萱儿另有住处后,心情不错,于是今天发个狠,来吃顿好的。

三斤牛肉和两坛酒上来,两人看着碟子里的牛肉,露出了笑容。

并不小的碟子里,牛肉切得并不如何整齐,看上去也并不如何好看,但筋缝中露出的微微有一点点泛红的肉,表示着这碟牛肉还是非常新鲜的,只有新鲜的牛肉才会在冒着热气

时有这种颜色。

胡飞安耐不住,率先夹了一块牛肉塞进嘴里。

“唔好吃。”胡飞随便咀嚼了几口就滑进肚子里,看表情似乎非常好吃。

胡震则相对来说要优雅的多,夹起一块牛肉,放进嘴里,慢慢的品味。

小酒馆,价格低。

但是味道居然还不错。倒是让胡震有些惊讶。

牛肉的色香两方面,虽然不怎么好,但是味道还真的不错。

三斤肉没多久便被两人吃完了,胡飞吃的狼吞虎咽,胡震吃的慢条斯理,但两人倒也都吃的差不多。

一人一坛酒也都见底了。

吃饱喝足,胡飞叹道:“咱们在家哪能过上这种日子,都有点舍不得走了。”

胡震道:“那咱们任务结束后就在这住下吧,就在这买宅子娶媳妇。”说着,胡震笑。

胡飞道:“你这话说的恐怕连你自己都不信。我倒是无所谓,在哪都是活,可是你不行啊,村里阿花还在等你回去娶她呢,哈哈。”

胡震锤了胡飞一拳,也忍不住笑了笑。说起阿花,胡震不由自主想起了家乡的那个女子。

他们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从一两岁就在一起玩。

少年慕艾少女怀春时,因为家里的原因,他离开了家乡几年,再回去后,阿花已经嫁作他人妇了。

他很伤心,不过日子还得过,虽然阿花已经是别人的老婆,但是在村子里,他每天能远远的看到阿花,对他来说,就已经很满足了。

阿花的夫君对她很好,从来不让阿花干太累的活,虽然并不富有,但阿花的日子在村子的女人里,算是非常好的了。

但是对阿花来说,好日子并没有过多久便被打破了。阿花的夫君在一个夏天的某天晚上,忽然得了急病撒手人寰。

从此,阿花带着一个尚年幼的儿子一个人过了。阿花很坚强很能干,几年没干活的阿花重新干起活了,仍然像成婚之前那样利索厉害。

只是阿花脸上的笑容不再绽放了。

阿花没了

笑容,胡震就觉得天阴沉沉的了。

胡震不想这样,于是胡震就常常去帮阿花。

趁着晚上就着月色,把田地里该浇的水浇了,该要打的柴送到门口等等。

阿花起初不知道是谁,时间长了,自然就知道了。

阿花很感激,但阿花不知该怎么道谢,阿花成了寡妇,不能轻易上人家门。

就这样,胡震默默的照顾了阿花十年,阿花的孩子也渐渐长大了。

阿花跟胡震还是很少说话很少接触,甚至几乎从来没有单独在一起过。

倒是阿花的孩子,跟胡震混的很熟了。

熟到那个孩子已经把胡震当做父亲来看待了。

村里起初偶有闲话,但胡震的以礼相待,最终让村里人无法指摘他们任何。

他们一年到头连话都说不到几句,他们之间最近的距离常年保持在七八丈开外。

造谣,也得有那么点风吹草动才能造的成谣啊。

后来,还是长大了的孩子去跟村里里正说的。里正看在眼里,就答应了,先来跟阿花说,几番劝解,让阿花答应了。再来跟胡震说,胡震一听就不同意,说我不是为了得到阿花才对她好。里正又费了一番唇舌,最终还是说服了胡震。

但是胡震让里正传话,说挣到在城里买宅子的钱,就回来娶阿花。

然后胡震就出来了。

干起了拿人钱财与人消灾的活。

他不想让阿花等太久,而他唯一能拿出来换钱的,也就只有这身修为。

虽然是修行者,但急用钱,他也只能想到这个法子。

如今,只要这单干完,他们就能回家买宅子娶媳妇了。

他就能给阿花母子比之前更好的日子了。

所谓爱一个女人,就是要给她好的更好的日子,让她每天什么活都不用干,才是真正的爱啊。

胡震想着阿花,默默喝干最后一杯酒,轻叹一声。

胡飞拍拍胡震的肩膀道:“别急,半个月,咱们完事拿了钱就回去,快了。”

第三百三十二章 查到了

作为县尊最信任的狗腿子,赵彪可以说对于县尊跟铁头帮的勾结是最一清二楚的。他从小就跟着县尊,直至现在已经几十年了,县尊荣光他就荣光,县尊倒了他也就跟着倒了。

不管是从感情上还是现实上,他都已经跟县尊融为一体了,为县尊考虑就是为他自己考虑。甚至,在必要的时候他完全可以抛开自己的性命,替县尊去死,这样一来,他的家他的孩子,则会得到非常非常多的好处。

赵彪今天派了几个人,在全城调查。当然,不会是明目张胆的,而是在悄悄中进行。

调查的主要内容就是李萱儿一行人搬到哪里去住了。

巴中城就这么点大,几乎任何风吹草动,只要县衙上点心,就都能查到。

而且,在此之前,王家女一案,让应胜于厚封山刘大状等人在巴中城成了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人,所以查起来很简单。

只不过是要借用县衙的人的势力,才能使唤的动当地的势力。

县衙的人网撒出去不到三天,就查到了李萱儿一行人的住处。

是在北城的富贵者住宅区。

赵彪再一查,那栋宅子是邢屠户家的。

赵彪就在心里嘀咕了,那邢春山早前是道上的人,难道李萱儿等人跟邢春山认识?

这么一想,赵彪顿时有些忌惮。

那邢春山可是在巴中城混迹了许久的老江湖,在蜀地颇有名望,虽然年老后不再掺合江湖上的事,但面子还是有的。

赵彪希望邢春山只是把宅子租给他们,跟他们最好是不相熟的,否则,动起手来恐怕还有点麻烦。

赵彪回去后,把这件小事报告给了县尊大人。县尊大人瞅瞅外面没人,才从床上坐起来,伸伸懒腰,道:“邢春山那个老头应该不会这么巧认识他们吧?况且了,就算认识,他敢插手?”

作为心腹,赵彪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为了县尊大人的利益,他也必须要说,他拱手道:“大人,邢春山的

名气毕竟不小,万一他要是插手,那咱们派去的杀手可就不一定能杀掉李萱儿了。”

县尊大人摆摆手,道:“邢春山这么大岁数了,真敢跟咱们作对?他不一定有那么大的胆子。另外,如果你不放心,可以去查一查,看看邢春山有没有派人去保护李萱儿,如果没有,那就没事。咱们派杀手杀李萱儿,可能都杀掉之后,邢春山才知道。”

赵彪一拍额头:“我怎么没想到?还是大人您看问题通透。小人这就去查!”说罢,便急吼吼的往门外走去。

“等一下。”县尊大人道:“你看你这着急上火的样子,能干成什么大事?我话还没说完。”

赵彪赶忙回过身,凑上来。

曹县尊的看看门外,好像看到有个人走过,赶快重新躺回去,道:“记住,邢春山这种人少惹为好,他这种老头,要么就什么都看淡了,懒得争,但这种一旦豁出去不要命跟人干,是非常麻烦的,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赵彪想想,道:“小的明白。尽量不跟他起冲突,最大限度的避开他,就算他真的跟李萱儿等人是朋友,只要他没有明确站出来帮李萱儿,咱们在对李萱儿下手的时候,还是尽量别碰他。越简洁越好。”

赵彪得到县尊点点头的赞许,便立刻转身去安排了。

能在县尊身边做了这么多年的狗腿子,赵彪的能力自然是有的。否则县尊也不会把他视作最信任的心腹,把很多黑的白的事都交给他去做。

这就是赵彪的能力。

跟着县尊,赵彪能学到很多东西,县尊也经常教他东西。

光从能力上来说,赵彪这几十年来也成长了许多。

几天之后,赵彪打听到,邢春山那里的宅子是通过一个中间人租给了李萱儿等人的。

李萱儿等人给了不少钱,才在富豪聚集的地方租到这么又大又好的宅子。

还听说邢春山本来是不愿意租的,但奈何李萱儿他们给的银子非常丰厚,这才让贪财的邢春山动

心了,愿意把给子孙后代准备的宅子租出来。

赵彪这就放心了,既然是租的,说明邢春山跟李萱儿等人不认识。既然不认识,那就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料想邢春山也不会派人保护李萱儿,事实上,赵彪派人在寨子周围转悠几天,没发现一个邢春山派来的人,所有侍卫都是李萱儿原本就带来的,以及应胜于厚的保镖家奴,没发现多余的护卫。

赵彪回来把这个情况报知给县尊,县尊说:“你看,这不就清楚了吗。凡事尽量不要自己在屋里想,一定要去做,去调查,去勘察,通过事实来分析问题。空想,想一辈子都无法弄清楚问题的真相。”

赵彪拱手道:“大人说的是,小的明白了。”

然后,赵彪便把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了杀手胡飞胡震两人。

以及宅子的具体位置。

顺便又给了几十两的赏银,并且说:“这是咱们主子赏给你们的,对于你们的表现,主子非常满意,希望你们能继续坚持下去,最后能顺利的完成任务,早日拿到尾款。”

胡飞胡震两人拱手躬身道:“多谢主人,当然,更要多谢赵大哥替我们费心了。您放心,我们一定会圆满完成任务。”

赵彪点点头,道:“林前辈选人,从来不会错。”

胡飞胡震两人知道了李萱儿等人具体住处,当天下午便来到了北城的富人区,来到住满官员富商的这片区域。

找到赵彪说的那个宅子。

他们顺着宅子转了一圈。宅子不算太大,但在这寸土寸金的区域,这么大的宅子绝对是价值不菲的。

胡震站在大门口,四处望望,看到对街有个酒楼,胡震点点头,跟胡飞一起来到这个酒楼。

上到酒楼的三楼。

要了间正好朝向李萱儿等人宅子方向的包间。

胡飞尚且还不明白,说:“怎么又来酒楼?又要来吃喝吗?可不能这么花啊,银子可得攒着啊!”

第三百三十三章 小心更小心

胡震不理他,待店小二上完酒菜,躬身退出后,胡震来到窗边,指指外面。

胡飞一看,这才明白。原来从这里可以直接看到宅子里面的情况。

不过由于宅子建造的方向以及风格,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他们站在这个位置最好的地方,虽然能看到宅子里,但并不能窥全貌,只能大概看到院子里一半的情况。

但即便如此,也已经是非常好了。

胡飞拍手道:“你真是太聪明了,佩服佩服,怪不得你方才在下面抬头乱看,原来是在找个能俯瞰院子的地方啊。”

胡震却并没有满脸得意的样子,只是很淡然的道:“这只是基本的而已,师父当年教我们的时候,至少跟我们说过几十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要习惯性的去寻找最有利,视野最好的位置,只是你没用心听而已。”

胡飞挠挠头,哈哈一笑,并不接这个话。

想当年,师父同时收十五六的他们为师,但是计谋上面,还是胡震学的最好。胡震对于细节,对于思考,是最上心的,而胡飞,相对于胡震来说,对于权谋之类的东西,似乎不太感兴趣,这也就导致了最终两人在行事的时候,一直都是以胡震为主的情况。

一开始的时候,胡飞在修为上还能略胜胡震一筹,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谋略更厉害的胡震在修为上,也渐渐超过了胡飞。

现在,胡飞在修为和智谋上,全都不如胡震了。

对此,胡震解释说,修为也是非常要脑子的,你不好好锻炼你的脑子,你学的、进步的就没有我快,所以我把你丢下来是很正常的。

胡飞当然不服气,但不管他怎么努力修炼,两人的差距虽然没有扩大,但也没有缩小,久而久之,胡飞也就不在乎了,接受了这个事实。

“我在下面看了,这里应该很好的观察位置,除此之外其他地方都不如这里恰好合适。虽然这里也看不到全貌,但是没关系,总比没有好。起码在这里我们现在就能看见李萱儿跟那个封山。”胡震指着对街的院子里。

此时的那边院子里,站着李萱儿和封山。

封山在跟李萱儿说着什么,李萱儿偶尔点头,偶尔摇头,偶尔开口说些什么。像是在商量着什么。

胡飞胡震两人站在窗边看了良久,忽然,胡震看见封山的脖子似乎微微动了,动的方向正是朝着他们所在的酒楼方向。胡震猛地后退,后退的同时,也拉着胡飞一起后退。

一连后退三四步,两人才止住脚步。

胡飞不知怎么了,胡震吐口气,道:“好险,差点被看到了。”

胡飞后知后觉,才想起方才封山似乎正在回头。不过他并不觉得有什么,道:“那也不一定就是看我们,挺远的,他有千里眼吗?”

胡震道:“不管他有没有千里眼,咱们小心些没坏处。像封山那种老江湖,你难道不知道吗?那种人的直觉真的很可怕。”

胡飞撇撇嘴,根本不认同,只觉得胡震有些过于小心了。

而那边,宅子里。

封山跟李萱儿确实在讨论什么。

说着说着,封山忽然没来由的,觉得在偏西方向有点什么,于是他几乎是下意识的转过头看过去。

目光掠过围墙的顶,看到那座酒楼的三楼窗户开着在。

封山盯着对街酒楼的窗子看了好一会儿,连李萱儿说什么都没听清。

“封首领?”李萱儿见封山似乎看着外面的天空在想什么事情,喊了两声。

封山这才回过神来,转头歉然道:“夫人对不起,卑职方才走神了,抱歉抱歉。”

李萱儿道:“封首领要是有事就去忙吧,我去书房待会。”

“是。”封山拱手。

李萱儿离开后,封山站在原地,抬头看那个窗子。距离有些远,他只能看到窗户是开着在,除此之外,就算有人出现在窗口,他也不一定就能看清人的脸。

他就站在那里,微微抬头,盯着窗户一直看了小半个时辰,都没有看到窗户里有人。他不禁吐口气,轻轻摇摇头,心想,是不是自己太敏感了,过分了?

不过在这个关键的时刻,只有小心小心更小心,才能避免造成不该的后果。

他决定明天去那座酒楼看看,就去那个窗户看看,之前只知道那里有个酒楼,其他的还真就没注意。

而那边,胡飞胡震两人正坐在桌子旁大吃大喝。

既然来了,当然

要点菜,否则店小二恐怕要把他们打将出去。

既然点了酒菜,那必须要大快朵颐一番啊,可不敢浪费。

这座酒楼在档次上明显比前几日他们在那家小酒馆高很多,不过呢,单纯是牛肉的味道上,他们觉得这个大酒楼竟然不如那小酒馆的牛肉味道好。

不过对他们来说,有的吃就不错了,还挑啥,在家乡那日子,在村子里那日子,那过得叫啥日子,肉半年都吃不到几次。

每个月能吃一次肉就已经算很不错了。

两人吃完喝完后,胡震从旁边的几案上竟然找到一面镜子,在胡飞又一次不知道发生什么的情况下,胡震蹲下来,挪到窗户下面,抬手慢慢露出一点点镜子,蹲着的胡震从下面正好能看见镜子映照下的院子,微动镜子左右看看,院子里已经没有人了。

胡震这才小心翼翼站起来,最后看了眼院子,然后跟胡飞一起下楼结账走人。

走出酒楼,让胡飞在下面等着,胡震绕着客栈走到后面僻静无人处,跃上酒楼的屋顶。他趴在屋顶上,爬来爬去,找到一个最好的位置,同时,也是最不容易被院子里的人抬头发现的位置,然后记下这个位置,跳下来。

拍拍胡飞的肩膀,两人回去了。

第二天,封山来到酒楼,找到三楼的这间包间,找到那个窗户。

他站在窗户里,看向宅子里。不禁大皱眉头,从这里看下去,居然能看到大半院子里的情况。也就是说,如果有人在这里监视,那么几乎就把他们这一行人监视的严严实实了。

他随即对小二道:“这个包间昨日又没人来?”说着递给小二一块碎银子。

小二立刻道:“有。”

封山又问:“什么样的人?几个人?”

小二挠挠头,道:“昨天这个包间坐过好多桌人呢,至少有五六桌人,不知您问的是哪一桌?”

封山想了想,下楼,来到柜台前,对掌柜的道:“上面那间屋子我包了,先包一个月,要多少银子?”

掌柜的还在计算要多少钱合适,封山已经递上了五十两银子。“够了吧?”

掌柜的立刻笑着接过银子不住点头:“够了够了。”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两人动手了

这家客栈能坐落在贵人区,本身就足以说明客栈掌柜的实力雄厚。

不过眼前这位掌柜的,只是负责酒楼生意的负责人,并不是真正的幕后大掌柜。

所以当他面对封山递过来的几十两银子,非常开心。因为包下一个包间一个月,就代表着他可以落一部分银子。

大掌柜的不缺钱,他这个小掌柜的可是很缺钱啊。

封山再三叮嘱他,绝不准别人使用这个包间。掌柜满口答应,说欢迎您随时来检查。

出了酒楼,封山在周围四处望了望,确定再没有别的建筑可以站在其中能观察到他们的宅院。

其实他并没有注意到,或者说没有想到,这座酒楼的屋顶,其实也是个绝佳的观察位置。当然了,这并不能代表封山不够细心,只能说一个人的脑袋终究是无法面面俱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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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边杀手胡震胡飞两人一连观察了五天。

每天都是胡震纵身上酒楼顶,然后胡飞在下面望风。其实只要胡震上了楼顶,下面路过的人就根本看不到了,但为了谨慎起见,还是让胡飞在下面守着。

胡飞作为唯胡震是从只动手不动脑的合作伙伴,乐得在下面蹲在墙角看来来往往的美女。

蜀地不出人才不出文武大员,但是独独出美女。满眼所见,十有七八都是美女。年少的有年少的青春洋溢,年长的有年长的风韵犹存,各有特色,各有千秋,都能让胡飞看的入迷。

今天是第五天了,胡震一动不动的趴在酒楼屋顶上,远远的看着宅院里。

李萱儿和两个侍卫正在院子里散步,没走多久,李萱儿又忍不住练起了家传的拳。

通过这几天的观察,胡震发现李萱儿的武功其实并不弱,普通没练过武艺的男子,在她手下估计一个照面就站不住了。

胡震是以武入修行境的,所以对于江湖上的许多拳法大家的拳都比较了解。看李萱儿的拳法,跟任何一家拳都不像,难道是山野隐居不慕名利的高手所创?又或者是自己的见识不够没有见过这家宗师拳。反正就只有这两种可能。

看着李萱儿打了会拳,胡震再次不由自主的把头低了下来,不再看。

他承认,李萱儿很漂亮,但是在他眼里,只有阿花才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所以他除了想看看李萱儿的拳法有哪些优劣之外,压根就没有欣赏李萱儿的想法。

所以他看了会拳,就低下头。

或者看看在李萱儿身边的侍

卫。

胡震觉得那些侍卫的武功其实并不高,一个武者,从他的举手投足间,就能体现出他的水平。胡震作为比这些侍卫武功高的修行者,当然能看出来这些。

不过这世上的任何事都是有例外的。

比如说那些境界很高的修行者。当他们的修为高到一个层次时,别人就很难看出他的深浅了。

小溪如何能探知到大江大河的深浅呢?

因此胡震并不会过分自信,并不会满不在乎的认为,这些看起来都只是普通武者的侍卫,解决起来不会有任何麻烦。

事实上胡震很清楚,这世上很多本来不会失败的事情,最终失败了,多数就是因为轻敌了。对敌人错误的估计,和对自己过分的自信,会让人一不小心丢了性命。

胡震不想做这样的人。

所以他选择观察这么长时间,这么的小心翼翼,这么的重视。

不过今天是最后一天了,他已经在心里决定了,明天晚上就是他们动手的时候。

直到夜色笼罩下来,胡震才从酒楼顶下来。

在上面待了一天,除了中间吃了点干粮喝了点水,胡震几乎就是一动不动。

下来后,他踢了一脚在墙角呼呼大睡的胡飞,胡飞睡眼惺忪的道:“怎么了?”然后才看清站在面前的是胡震:“好了吗?”

“好了,我们回去吧。”胡震道,也并不责怪本该睁大眼睛守着但却在睡觉的胡飞。

胡飞揉着眼睛跟着胡震往回走去。没走几步,胡飞的肚子忽然咕噜噜响几声。

胡震道:“这么快就饿了?”

胡飞挠挠头说:“中午没吃呢。”

胡震道:“怎么不吃?隔壁不就有卖烧饼的吗?”

胡飞道:“我去转了转,问了价格,要三文钱一个,就没舍得,没事儿,回去后我煮点面条吃就行。”

胡震愣了愣,转身锤了胡飞一拳,骂道:“能不能不要这样抠门,咱们为了做事,不能把身体熬坏了,走,我带你去吃好吃的。”

虽然天已经黑了,但是路边的酒馆客栈还都开着在,距离打烊还有一段时间。

胡震带着胡飞走进一家酒楼。

酒楼的档次不算高,但是看起来干净。

两人进去后,胡震发了个狠,点了一桌子有五六个菜。

全是肉,各种肉。

“吃吧,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胡震拍拍胡飞的肩膀,

率先吃起来。

胡飞当然按捺不住了,立刻开始吃,吃的满嘴油乎乎的,吃的非常开心。

胡震吃了几口后,便放下筷子,看着胡飞吃。

胡飞每一口,都非常的虔诚非常的认真,吃大餐这种事对他来说,就好像是一件神圣无比的事。需要沉心静气的面对,需要一百二十个真挚的心去做。

一口烤鸭,一口酒,烤鸭的油就着劣酒下肚,从嘴到喉咙再到肚子,一股热让胡飞觉得非常的舒服。

胡震看着胡飞,忽然轻叹一声,道:“自从师父走之后,这些年你跟着我,我也没让你过上一天的好日子,尽跟我过苦日子了。”

胡飞满嘴酒菜含糊的道:“你说啥?”

胡震并不在意胡飞有没有在听,自顾自继续说道:“胡飞,得让你过过好日子了,这个单子结束后,咱们就洗手不干了,回去好好过日子,我跟阿花过,我让阿花把你从村里介绍个,你也好好过日子。”

胡飞听了这话,一口鸡肉噎在胸口,灌口酒,才缓过来,拍着胸口道:“你可别开玩笑了,咱们村子里就没我喜欢的女人。”

胡震笑笑,不再说话,而是站起来,站到窗边看向外面的夜色。

胡震觉得人生最大的乐事应该是找到一个目标,然后为之努力去奋斗,最后经过重重阻拦,最后达成了目标。

那种开心快乐,是无法用言语形容的。

第二天一早,胡震就起床了。

在所居住的大宅子的院子了练了会功夫,然后吃了顿丰盛的早餐。

胡飞觉得今天很不同,问道:“好像是吃的断头”

那个饭字还没说出口,就被胡飞兜头一掌,给脸按在桌子上。

“说什么废话?再说这样的话我真揍你了!”胡震的语气非常严厉,要动真格的样子。

胡飞抬起头,撇撇嘴:“不说不说了。”然后埋头一言不发专心吃早饭。

两人在住处待了一整天,到人定亥时,两人换上夜行衣,悄悄出门。

大宋除了一些特殊的地方实行宵禁,大部分城池是没有宵禁的。

而蜀地高度自治,喜欢玩乐的西蜀人,就更加不会宵禁了。

不过巴中城并不如何繁华,因此虽然不实行宵禁,但到了晚上大街上也几乎是空无一人。

胡飞胡震两人一路小心翼翼的走着,没用多久便来到了目的地,李萱儿他们住的地方。

第三百三十五章 兵分两路

深夜的贵人区比之穷人聚集的地方,还是要喧闹一些的。不过这种喧闹不是在外面,而是在各家各院的里面。官吏豪绅们在家畅游彻夜,也是很正常不过的事。

毕竟无论任何地方的有钱有势的家族,都免不了会是这个地方最会享乐的一群人。

胡飞胡震两人在这片贵人区转悠了一会,仗着他们的修为高来低去,也没被人发现。

李萱儿一行所在的宅子外面有四个巡逻的人,可能是因为人手不够,因为这个并不小的宅子,想要没有缝隙的外围护卫,四个人是远远不够的,至少要十人以上,才能保证整个宅子的外面任何地方都能巡视的到。

于是胡飞胡震两人很轻松的便瞅到了一个空当,跃过围墙,进去了。

这一进去两人就发现不对劲,外面人少,里面人就多了。他们跳下去的落脚点是之前胡震趴在两里外酒楼楼顶观测到的位置。

这个位置是相对来说最难以被发现的,落地后,他们立刻就趴在地上不动,隐藏在半人深的草丛里。

胡震心想,幸好没有狗,要是有个几条狗此刻早就发现他们开始狂吠起来了。

不过这只是胡震的假想,事实上,如果胡震在屋顶观测时发现有狗,那么在今天进入的时候肯定会投点迷药什么的先把狗解决。

两人趴在草丛中,胡震抬头看着李萱儿书房和卧室的方向。这两个地方是李萱儿最经常待的地方,晚上要么就是回屋睡觉,要么就是在书房里,经常一待就是一夜。

胡震看见李萱儿的书房灯此时亮着在,能看见映在窗户上的李萱儿的影子。

胡震悄悄握了握拳,此地距离书房大概有十七八丈。他估算了下冲过去大概要多久,又估算了下当他进入李萱儿书房后,侍卫有多久能反应过来,然后包围他们。

胡飞呢,只在一旁静静观察,看看有没有人靠近他们,至于考虑怎么动手之类的,对此他并不操心,反正一切听胡震的就行。

胡震开始计算侍卫的数量,首先,站在李萱儿房门外的两个侍卫,这是棍打不动的,十二个时辰轮换保护李萱儿的。

然后是在宅子各处巡逻的。

目前胡震能看到的至少有十五个。

这十五个人,在巡逻行走时,是三人为一组,共五组。这五组人不停的在宅子里转悠。胡震估计,大概用不了两炷香的时间,就会有巡逻人员来到他们藏身的这里。

其实有个很重要的问题,胡震早就在考虑了。

到底这所有侍卫,包括那个叫封山的首领,这些人里究竟有没有隐藏的高手。

如果有,那么这个高手的修为到底有多高。

如果没有,那么这些纯武者到底平均武艺到底有多强。

首先,如果有修行者,那么只要这个修行者不是夏境,那么他都可以让胡飞去缠着这个人,然后他去动手杀李萱儿。另外如果有夏境修行者那么他们就只有跑,这个单子他们接不了,没这个能力接。

第二,如果没有,那么他们就好办多了。

根据胡震的估算,纯武者的这些守卫,最难解决的也就是那个侍卫首领封山。

封山是纯武者,但他的武艺其实跟初入春境的还不熟悉修行法门的修行者是差不多的。也就是说,两者打斗,不分胜负。

不过胡飞胡震两人都是春境的老手了,真要跟封山动手,哪怕封山江湖打斗经验丰富,他们也能在二十招之内干掉封山。

说起来似乎时间很长,但其实距离胡飞胡震两人翻过墙,只过了很短的时间。

胡震此时已经做好了准备,对胡飞做了个手势。

意思是,我会直接以最快的速度冲到李萱儿书房,如果我没被发现,这事就成了。如果我被发现,你就别动,等我把侍卫都吸引走,你再动手。

这是他们合作这么多年,所养成的默契,一个动作一个眼神,就能表达很复杂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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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这天晚上早早的打坐完,就上床睡觉了。

他准备明天去找李萱儿。

前些日子,他找到了李萱儿一行人的住处。他本以为他们还住在原来的客栈,不过他去客栈转悠一圈后,看到两个他跟秦铁牛亲自挑选的卫士在那闲着没事,一副眼皮子都抬不起来的样子。他立刻就明白了,萱儿他们早就走了,只是留两个人在这掩人耳目罢了。

他们选出来的侍卫,是绝不可能在站岗的时候如此胡混的,否则也不可能让他们随行护卫。

第二天,陈乐天特意在外面悄悄守了一天,果然发现李萱儿他们早晚来装模作样一番,然后便从后院走了。至于去哪里,陈乐天本来想跟着,但奈何,在不被发现的情况下,真的很难跟踪他们。

陈乐天不禁笑想,萱儿何时如此老道了?随即转念一想,会不会是封山的安排?不过就算是封山的安排,陈乐天也有些惊讶封山这种老江湖的能力,居然能这么强?

陈乐天都有点想把封山带回去自己用了,有这么个人在身边,自己多省事啊。

后来想想,陈乐天决定还是要给李萱儿一个惊喜,可不能被她提前发现,否则就没有惊喜了。

于是陈乐天让漕帮大公子留给他专供他驱驰的管家,让他去查。

陈乐天找来管家,让他去查李萱儿他们住在哪。

其实封山所安排的防止追踪的法子,只能对于人生地不熟的人有用,但是对于在此地有很多眼线和人的对手,这个法子是没用的。

比如管家在此地有几百下属。他随便找来几个专门负责各个区域的人,一问,你们的范围内最近有没有出现应胜于厚?

巴中城就这么点大,很快,管家就收到下属的消息,确定了李萱儿的具体位置。

管家把消息报告给陈乐天后,陈乐天就偷偷的去贵人区转悠过几次,远远的看了李萱儿几眼,压抑着冲上去拥抱萱儿的冲动。

第三百三十六章 来者何人

此时,陈乐天躺在床上,黑暗中,他想起李萱儿的脸庞。

他觉得许久没见的李萱儿,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脸上的神色,跟在京城时判若两人,身上的那股子难以言明的气势,也渐渐开始有破土而出的感觉。

说实话,一开始陈乐天是不赞同李萱儿去学什么拳的。

女人嘛,在他的呵护下安然成长安稳变老安心离开人世,就行了,学什么打打杀杀的武功,我陈乐天难道需要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如此辛苦?这不是笑话嘛。

但萱儿说的那句:我想若干年后,站在乐天哥哥身边,在众人看来,仍旧能配得上乐天哥哥。

这句话让陈乐天无从反驳。

他可以给萱儿一切他所拥有的以及不拥有的,上天揽月,下海捞针,一切一切,他都愿意为她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但是,有一件东西他给不了,那就是萱儿自身的强大和优秀。这东西,只能萱儿自己去努力。

他尊重萱儿的选择,他爱萱儿,所以只要萱儿开心,他都愿意去让她做。

他只要保护好萱儿就行了。

现在,看到萱儿短短几个月,就有了如此巨大的变化,他也打心底替萱儿高兴。

“萱儿,如果你终究不是个普通人,那我就放手让你去飞。”陈乐天躺在床上喃喃自语。

今晚有些奇怪,躺上床这么久,他都没有睡意,很奇怪啊。

此时,忽然外面响起了敲门声。

“谁啊?”

“陈公子,是我。”

是漕帮大公子蒋天留给他的管家,这么晚了来找我干什么?陈乐天觉得很奇怪,下床开门。

管家头发有些斑白,但满脸的精明和忠臣样,昭示着他是那种世代为一家做事的那类人。

管家走进门,拱手道:“陈公子,有件小事,我想了想,还是得跟你说。”

陈乐天点点头给他倒杯水,示意他说。

管家道:“前几日,我下属在查李姑娘一行人住处时,一个下属无意间看到有人趴在距离李姑娘

住宅对街的酒楼顶上。我那个下属当时也没在意,更没放在心上。今天晚上,我请下属们吃饭,在饭桌上,那个下属无意间提起,说趴在屋顶上吃烧饼不知是什么感觉,然后他才说起那天看到的事。后来我想想,那间酒楼里李姑娘宅子并不远,会不会是有心人”

陈乐天皱眉道:“什么时候的事?”

管家道:“大概是三天前。”

陈乐天又问:“能确定那人是做什么的吗?”

管家道:“当时那下属也没在意,所以并不能确定。我来跟陈公子说,其实也并不确定,但我觉得还是要说,您比我们厉害,也许您能看出什么关窍来呢。”

陈乐天拍拍老管家的肩膀,道:“多谢宁管家,你说的我知道了。”

宁管家拱手告退。

陈乐天重新回床上躺着,盘算着宁管家的话。

距离萱儿住处不远的酒楼楼顶,趴着个人在上面吃烧饼?陈乐天想象一下那个场景。

忽然想到,那人趴那么高,会不会是为了观察李萱儿他们的宅子里的情况?观察萱儿宅子里的情况

陈乐天猛然坐起来,看看外面夜色正浓,他在床沿坐了片刻,然后决定还是去看看为妙。决定了就开始穿衣服。

很快,他便来到了街上。朝着李萱儿的住处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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宅子里。

胡震瞅着侍卫们巡逻的一个空当,悄悄起身,整个人像紧绷的一把弓,倏的一声飞射出去,直往李萱儿的书房。

他穿过两拨护卫之间,因为穿着夜行衣,再加上速度飞快,所以第一拨护卫并没有看到他。

但即便如此,当胡震到达书房门口,瞬间击倒站在门口的两个侍卫后,还是被另一拨护卫看到了。

“什么人?”护卫大喊一声,纷纷抽刀上前。

胡震见自己已经暴露,也就不再小心翼翼,而是正大光明的开始打。

这些侍卫都是普通武者,在胡震这个春境修行者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三两招就能放倒一个人。

不过胡震并没有下死手,只是让他们没有还手之力而已。之所以不想杀人,是因为对付这些跟自己水平差了太多的人,一方面是杀起来没成就感,另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没必要。杀手只要杀掉目标,完成任务,就足够了。把事情简单化,能保护自己,反之,让事情复杂化,是取死之道。这是师父跟他们说过的话。

胡震边打边往旁边退,众侍卫追上去。

两个侍卫倒下后,封山便出现在了战场上。

所有侍卫,包括在睡觉的侍卫一起跟封山来到李萱儿的屋外。

封山推门进去,见屋内什么事都没,李萱儿歪头往外看去,道:“外面怎么了?”其实,从她听到声音,到封山进门,只过了很短的时间。真可谓是说时迟那时快,足以见得封山的安排是有多么的严密。

封山道:“东家放心,外面好像是进来了个小蟊贼,你在屋里待着别出去,我马上就能解决。”

说罢,封山拉开门,让四个侍卫进来,把李萱儿围着,然后自己出去,关上门。

封山拔剑冲上去。

一剑刺向胡震。

胡震见封山上来,稍稍打起精神来。他知道,从实战经验上,自己恐怕是不如封山这种老江湖的。

胡震没有别的长处,就是足够谦虚,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是修行者就有多么多么的强大,怎么怎么看不起普通武者。

因为他也是从普通武者上来的,他很清楚想成为修行者要付出多少代价和鲜血和汗水。

这世上,普通武者才是常态,修行者只是少数而已。

所以封山一剑而来,胡震也抽出了后背上的刀。

封山的剑是市面上最普通的剑,而胡震的刀是市面上最普通的刀。两个普通到什么程度,就是不管丢在那里,都不会带有一丁点这是哪一个人的色彩,大家只会说,这是把剑这是把刀。

两把普通的兵器,第一次交错,就溅出了火星。

“你是何人,意欲何为?”封山看对方穿着夜行衣,蒙着面,只露出两只眼睛,他喝问道。

第三百三十七章 说动杀手

面对江湖上恐怕是出现次数最多的一个问题“来者何人?意欲何为?”

胡震回答道:“当然是有事,难道是来陪你玩的吗?”

封山道:“立刻离开,否则休怪刀剑无眼!”

胡震呵呵笑道:“口气不小。”

封山心中思量,这人的目标直接就是书房,很显然目标就是夫人,只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来掳夫人的,要么就是来杀夫人的。

不管是哪种,这人都得死!

想到这,封山手底下的剑更加无情,开始带着腾腾的杀气,要置黑衣人于死地。

十几招之后,胡震觉得这个封山的武艺还真不错,几乎跟自己不相上下。如果是五年前的自己,那自己还真不一定是他的对手呢。

不过自己终究是个春境修行者。一直没有用真气,最多只用了内力,所以才让封山跟自己打个旗鼓相当。

眼见封山一上来就拼命,胡震也有点动了怒气,开始动用真气。

自己的武道真气汹涌而出,一剑交错就把封山给击退好几步。

封山眉头皱起,心想,难道这人是修行者?

念头很快划过心头,封山没有多想,管他是不是修行者呢,是又怎么样,不还是跟自己打得不分伯仲吗。

接下来黑衣人劈过来的好几刀,封山都接的很勉强。三刀过后,封山的胳膊几乎就要抬不起来了。疼涨酸,就好像被大锤子猛锤了几下般

“都给我上!”封山眼看快要支撑不住,大声道。

众侍卫本来围在四周,听封山下令,全部一拥而上。

胡震见时机成熟,慢慢的往离书房越来越远的地方而去,当然,他是在不知不觉中移动的,不会让众人觉得是他在带着他们走。

片刻后,埋伏在草丛里的胡飞见差不多了,奋起身,冲向书房。

十几丈的距离很快就到了,胡飞也不开门了,直接一脚破门。

里面四个侍卫见又来了个黑衣人,留一个站在李萱儿身边,另三个立刻抽刀而上。

这三人知道,此时必须要拼尽全力,否则让夫人少根汗毛,他们恐怕全都得死。

他们的家人早已被安排的非常好了,优厚的待遇,秦掌柜早就安排过了。

所以他们就算是死,也没什么遗憾的了。

三个侍卫的武艺都不算如何高,但他们之间的配合非常默契。

这是封山每天都会例行的训练,三人为一组,专练配合。

封山很清楚,碰到真正的高手,他们这群侍卫,包括她自己,其实都没什么大用。如何让有限的武艺的侍卫,把他们的能量发挥到最大。想来想去,封山也就只能想出配合这个词。

只要配合的好了,本来需要一炷香就能被敌人解决的三个人,甚至可以让对手花三炷香才能解决。

这中间的差距就是要默契的配合来弥补了。

于是封山几乎每天都训练他们。

所以三个人的配合非常好。

互相弥补对方的空当,进攻对手的同时,又能尽可能去找对手的漏洞。

简言之,就是当胡飞一招就能要了侍卫甲的小命,但招式行到一大半,侍卫乙的一招已经快要伤到胡飞了,甚至丙的刀也快要到胡飞身上了。

所以胡飞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很多掣肘。

虽然这三个侍卫想要伤到他,实在困难,但这三人就像一根绳子,绑的他施展不开手脚。

但终究胡飞是春境修行者,这三个侍卫只是普通武者罢了。当胡飞不耐烦的真气蓬勃而出,这三个侍卫立刻就被振飞出去,口吐鲜血再也爬不起来,受了严重的内伤。

然后胡飞转身看向李萱儿。仅剩的一个侍卫大吼一声,拔刀砍过去。

胡飞躲了一下,然后斜踢一脚,那个侍卫立刻就穿破窗户飞了出去,估计也是半死不活了。

胡飞出手向来就比胡震重,至于师父曾经说的那句把事情往简单里办,他压根就没放在心上,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

不过胡震之前叮嘱过他,除了目标,其他人能不杀就不杀。所以胡飞这还算是下手轻的了,否则估计这四人都得当场毙命。

胡飞瞧着李萱儿,现在只剩下李萱儿一个人了。

李萱儿倒是没有露出丝毫害怕的神情,而是坦然的看着胡飞,确切的说,是跟胡飞的两只眼对视着,因为胡飞蒙面的只露出两只眼,其他地方全都遮挡在黑布下。

“你们是什么人?来找我何事?”李萱儿往旁边走两步,翻过桌上的茶杯,倒上一杯热水,往旁边一放:“请喝茶。”

胡飞心想,你死到临头了还这么镇定?怪不得有人要杀你。要是个看到这种场景就屎尿齐出的人,估计也用不着我们两个修行者出手。

不过胡飞还是不由自主的端起了桌子上的茶杯,喝了口茶,嗯,确实有点渴了。

吃人嘴短嘛,于是胡飞回答道:“我们找你没什么事,就是想取你性命,有人花了大笔银子买你的命,所以我们就来了。”

李萱儿点点头,原地踱了几步,想了想,又道:“那我明白了。是有人要杀我。不过你们肯定不知道是谁吧?你们只是杀手,不会知道幕后的人”后一句倒像是自言自语。

胡飞道:“没错,我们确实不知道谁是幕后买家,不过我们有行规,就算知道是谁也不会告诉你。”

李萱儿又给他倒了杯茶,道:“多少银子?”

胡飞犹豫了下还是答道:“告诉你也无妨,一千五百两。”

李萱儿哇了一声,道:“这么多?没想到我这么值钱呢”

“还有嫌自己命贵了的人?”胡飞不禁脱口道。

李萱儿看了看外面摇曳的火把的火光,忽然对胡飞道:“给你三千两,不杀我,行吗?”

胡飞愣住了,抓耳挠腮的。

李萱儿接着又补了一句:“是黄金。”

胡飞登时就双腿有些发软,手桌沿扶着,呼吸变得急促,良久才恢复平静。

三千两黄金,那可是比一千五百两白银还要贵重几十倍啊。

他们要是有了这三千两黄金,就算是到汴京城,也能做好几辈子的富家翁了啊。

“反正是为了银子,在可能的

情况下,为何不选择更多的银子呢。有了这些银子,你们想买什么就能买什么,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能过什么样的生活了。”李萱儿循循善诱,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和安然,就好像是一个长辈在跟晚辈说一些并不复杂的人生道理。

“但是咱们江湖中人,答应了别人的事,怎么能反悔”胡飞喃喃道。

李萱儿打断他的话:“这不是反悔,这是选择。每个人都有权利去选择很多东西,每个人的一生都会有很多选择的机会,没有人能剥夺我们这个选择的权利,如果谁要剥夺,那我们就与他斗争到底!”

说到后面,李萱儿的声音忽然变得慷慨激昂起来,顿了顿,不容胡飞说话,她接着道:“况且,你们收钱杀人本就是不对的事,现在,你们接受我的建议,只不过是放下屠刀而已,这对你们可是行善积德的事啊!还有什么犹豫的呢,来,我现在就把银子给你。”

说着,李萱儿就走到柜子旁边,拉开柜子,在里面翻找着,首先找出了五六百两银票,递给胡飞,道:“这是定金,你们给个地址,剩下的三千两黄金我明日就派人送去。”

外面。

胡震看见胡飞进了书房,听里面乒乒乓乓很快就结束了,胡震心中大定,料想胡飞进去后已经解决了一切,目标也杀了。

但随即,胡震并没有看见胡飞从里面出来。胡震的眉头就皱了起来,他们的计划是进去杀了李萱儿就立刻退出来,然后他们分两路逃走,然后天亮前再回到住处汇合。

但是胡飞并没有出来,说明胡飞要么就是没有按照计划行事,要么就是被别的隐藏着的高手杀了。

不过胡震一边打一边想,后者的可能应该不大,因为能无声无息,并且如此之快的解决胡飞的修行者,应该不会在这里出现。

而且,如果真有这样的修行者,那么一开始,那人就应该出手,杀掉他或者胡飞,那么也没必要损伤侍卫。

但是排除了这个之外,就剩下胡飞没有按计划行事。

胡飞跟自己这么多年兄弟,说到出卖,是不可能的。那究竟是怎么回事?胡震一边跟侍卫们纠缠,一边想。他猛然想到,胡飞这个直脑子,会不会被李萱儿给骗了?

胡震想到这,几乎就能确定下来,只有这么一种可能了。

胡飞的脑袋不好使,并且他自己也不愿意动脑。被李萱儿三言两语,说不定忽悠的晕头转向呢。李萱儿既然能惹得有人花重金杀她,说明她肯定是有本事的。

胡震越想越着急,而侍卫们越发拼命的跟他缠斗,尤其是封山,像条疯狗似的缠着他。

不过封山很快就发现不对劲了,当他听到后面的屋里响起打斗声,他才知道,还有另一个人。

“保护夫人!”封山喊道,众侍卫迅速反应,往书房奔去。而不知不觉中,他们距离书房已经有十几丈远了,当他们到达书房时,里面四个侍卫已经都倒下了,只剩下李萱儿跟胡飞。

李萱儿手一抬,示意众侍卫暂时不要上来。

封山目光如电,扫了胡飞一眼,心中有数了。这个胡飞应该是被夫人给说动了,不知夫人许了他什么条件。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不要命跟你干

“好汉,这些银票你先拿着。至于三千两黄金,你给个地方,明日我派人送去,你们提前在那等着就行”李萱儿把一摞钱放到胡飞不由自主伸出的手上。

胡飞脸上的表情很是迷茫,像个刚入江湖的少年,碰到了老江湖要给他一本绝世秘籍似的。

封山在外面听到这话,再看看胡飞的表情,差点笑出来。他觉得夫人的声音很奇怪,跟平时与他们说话时完全不同。封山以自己多年的江湖经验看来,夫人是在用一种可以蛊惑人心的声音在说话。

封山听说过,这世上确实有一种方术,几句话就能让人失去意识,然后乖乖的听话,封山觉得夫人可能用的就是这种方术。但是从没听夫人说过啊,唉,夫人真是隐藏的够深。

李萱儿居然伸手拍拍胡飞的肩膀,顺势把他往桌子旁推一推,道:“喝茶。”

胡飞木然的端起茶杯,喝茶。

李萱儿道:“但是外面还在打,恐怕需要好汉你去说一下。”

胡飞手里兀自捧着银票,脚步有些虚浮的走出门,然后左右看看,看向胡震。

胡震看见胡飞,松了口气,至少胡飞还活着。胡震看见胡飞手上捧着一摞银票一样的东西,他不知道胡飞在干什么,一掌推开攻上前的两名侍卫。

然后一个跳跃,跳到离书房更近一些的地方。

胡震看见胡飞手上捧着的是一大摞银票,再看看封山等侍卫在一旁并不进攻,他顿时明白,胡飞这是被李萱儿用银票给说动了啊。

他心中大急。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种违背江湖规矩的事绝不能做,无论哪一行都要讲究诚信。

如果每个要被杀的目标,都用这种法子买回自己的性命,那杀手这个行当还怎么干?

所以当杀手的,行有行规,最简单的规矩就是即便这单只能挣一两银子,也绝不能答应目标给一千两来破坏自己的信誉。

即便是撇开这个不说,一旦接受了,那么生气的买家恐怕

就会买更厉害的杀手来杀掉他们,这个风险太大了。

胡震着急的把围上来的几个侍卫打的重伤,然后跃到书房门口,一把夺过胡飞手中的银票,递还给李萱儿,道:“李姑娘,这样不合规矩,我们是来取你性命的,不是来要钱的!”胡震的声音很冰冷,没有丝毫感情。

李萱儿盯着胡震看,直到胡震不自禁低下头,才道:“这位好汉所言差矣,诚然,你是来完成任务的,但完成任务是为了什么?甚至,你们接这个任务是为了什么?难道是为了杀我?”顿了顿,李萱儿自顾自摇摇头,继续道:“还不是为了银子。既然都是为了银子,当有机会拿更多的银子时,又何乐而不为呢?”

胡震的脑袋虽然比胡飞够用很多,但也仅仅是跟胡飞比而已,所以他被李萱儿的诡辩之术也弄得有些懵了。虽然心中隐然觉得李萱儿说的话不太对,但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李萱儿看看胡震,继续道:“道理就是这么简单,三千两黄金,你们远走高飞,再也别回这里。这些银子够你们享用几辈子了。”

李萱儿说罢,用眼神示意站在两个杀手后面的封山和众侍卫。

封山立刻会意。

胡震是绝不会接受的,虽然眼下胡震有点懵,但不用多久他就能反应过来。封山悄悄的示意众侍卫,等待自己一声令下,尽全力进攻两个杀手。

“可以买你们想要的任何东西,大宅子,大车子通通都有,只要你们愿意,明天的这个时候,你们就已经拿着三千两黄金,在距离这里百里之外的地方了”李萱儿让自己的声音平静的宛如一池碧水。

这是乐天哥哥教他的,乐天哥哥说:“如果你想说服别人,或者说想骗别人,你在说话的时候,要让自己的语气尽量平静,然后尽量像是在对一个人好似的,就是,你在跟你儿子说话,那种类似于,儿子啊,都是为你好呢”

李萱儿这是现学现用,好像很管用啊。

不过俗话说奇正相合,像这

类手段,终究只能算是奇招。

正还是得用实力说话。

因为眼下实力不如对方,所以李萱儿才不得不用奇。

但奇招终究只能蒙蔽对手一时。

胡震在懵然了良久后,冷笑道:“任你花言巧语,我们也不会坏了江湖规矩,你若懂事,就乖乖”

胡震话还没说完,封山手一挥,十几个侍卫加上封山一拥而上,各自用出了各家武艺中最精湛的杀人技,招呼向胡飞胡震两杀手。

他俩虽然是实打实的春境,但作战经验还不能算如何丰富,因此面对封山的厉害指挥,他俩一时间有些来不及反应。

尤其是胡飞,当场就被一刀砍在胳膊上,要不是他还算修为不低,在刀刃及身之前微微转了身,这一刀恐怕就能要他命了。

至于胡震,终是聪明些,除了被封山踹了一脚外,倒是没被刀兵伤到。

一时间,两个杀手跟十几个侍卫打的不可开交

但说来是不可开交,但实际上仍旧是不出所料的一边倒。

打了一会后,胡震忽然醒悟过来,跟这些侍卫打做什么?赶快杀了李萱儿才是正事啊。

不过当他刚有这个念头,目光刚转向悄悄走到战场另一边的李萱儿,封山就不要命的使了一招同归于尽的剑招。

但只是稍稍阻了胡震一瞬间,胡震真气喷吐而出,把封山打飞出去,封山重重摔在地上。

封山再次爬起来,上前,依旧是一命换一命的招数。

再飞出。

第二次,第三次

已经不记得是第几口鲜血了。

内伤已经很重了,封山的视线开始模糊起来,他看见胡震在一步步逼近李萱儿。

封山竭力的想要再爬起来,冲上去,但尝试了几次,混乱的内息已经再也无力支撑他起来。

当胡震逼近到李萱儿面前只有两尺处,李萱儿终于是有些紧张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认识我吗

人都是怕死的,所以当杀手胡震只需要再来一招就能取了李萱儿的性命时,李萱儿的脑子有些乱了。她开始觉得有些害怕了,但她仍旧极力让自己保持镇定。

就像小时候父亲和叔叔教他捕鱼时说的,掉水里不会让你丧命,惊慌才会让你死!

而此时此刻,是她生平第一次距离死亡如此的近。随时随地,下一瞬,她就可能从一个鲜活的人,变成一具尸体。

放松,想办法,忘掉害怕

她在心中默默对自己说着。赶走此时不应该存在他脑子里的念头,比如说想念爹爹和乐天哥哥,比如说想哭的感觉

忽然,她想起年幼时第一次爹爹教他打拳时的情景。

爹爹说,重定飞湖、白鹤敛翅、烽烟如暮

她猛地左脚顿地,右腿如离弦之箭般,斜斜的弹射而出,踢向胡震的腰间。这是李萱儿真正意义上第一次跟人动手,同时,这一腿也是李萱儿练功这么多年,第一次踢的如此之快。

旁边有躺在地上动弹不得重伤的侍卫,还有不远处在往这边慢慢爬过来的封山。在看见李萱儿那一腿后,他们竟然有种夫人是高手的感觉。

封山爬到距离李萱儿有七八步远的地方,凭空冒出一股力气来,跳将起来冲向胡震。

胡震只是随手一挥,连看都没看,封山就再次倒在地上,昏死过去。

片刻后,李萱儿已经对胡震用了七八招了。

而胡震只是有些好奇李萱儿的这套拳,所以才没有立刻杀死李萱儿,他想多看几招,或许能从中学到点什么呢。

李萱儿所有招式都用了一遍,仍旧连胡震的衣角都没碰到,不过李萱儿并不灰心绝望。因为这世上无论任何时候,都不应该绝望,哪怕真的到了将死之时,也应该勇敢坚强的死。

“李姑娘好功夫,可惜了。”胡震说道,他准备下死手了。

现在距离他们动手,已经过去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不能再拖了,必须立刻解决,然后他们就能回家过正常的日子里

再也不用理会这纷扰的江湖,这尔虞我诈的纠缠。回村子里,绝了天下第一的梦,绝了万人景仰的江湖地位的奢望他耕田,阿花织布,就此退隐江湖。

他微微抬起右手,决定给李萱儿一个尊重的重击。

李萱儿会武功,就能算是江湖中人。

江湖上的规矩就是,尊重对方的最好方法,就是竭尽全力与对方一战。

那么现在,胡震决定用自己的七成真气,给李萱儿致命一击。

这一掌就拍在李萱儿头顶吧,不会破坏李萱儿的容貌,只会把李萱儿的五脏六腑全部震碎,然后李萱儿吐上几口鲜血,死掉。

李萱儿不停地进攻胡震,但胡震只需一根手指头,随便拨拉,就化解了李萱儿的攻势。

胡震深吸一口气,挥掌如剑,朝着李萱儿拍下。

李萱儿知道对方这一掌足以结果自己的性命,但此时此刻,她却根本躲不开,因为对方的掌太快了,快的让她看根本不清。

她在内心长叹一声,闭上眼,等死。

还有很多话想说,但已经没有机会了,还有很多事要做,但已来不及了。

不可以哭呢,就算死也不能哭呢,巾帼不让须眉的女子很多,我也要做那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乐天哥哥呢!

乐天哥哥,下辈子见咯。

春夜的巴中城富人区的这间寨子里,鲜血满地。夜风吹过,基本上所有侍卫要么重伤不起,要么昏迷在地,没有一个侍卫在还能动的情况下不去保护李萱儿。

甚至包括同住在宅子里的应胜于厚刘状师,也都早就被打的趴地上动弹不得了。

尤其是刘状师,不知从哪摸把菜刀,朝着蒙面人胡飞砍去,还没到跟前,就被胡飞随手扔出个椅子腿给打晕过去了。

“他妈的冲老子来啊!欺负女人算什么好汉?草你们妈的!”封山竟然醒了,虽然身体动不了,但发现嘴还能动,于是怒骂道。

应胜和于厚也趴在地上骂。

然后就带动起其他侍

卫跟着一起骂。

手脚不能动的情况下,他们骂起人来,倒也挺厉害的,尤其是这些侍卫都是读过点书的,能拐着七八个弯,骂的胡飞胡震两人怒火大起。

吵闹的怒骂声中,胡震的手高高扬起再高高拍下,他要彻底结束这个任务了。

“骂得好!”

随着一个陌生的声音,一道身影直接从大门外洞穿过厚厚的木门,以极快的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来到书房里,来到李萱儿面前。

然后伸掌与胡震对掌,实打实的硬碰硬的一次对掌。

李萱儿起初听到这个声音以为是自己生出幻觉了,但当她不禁睁开眼,看到站在她身前,替他挡住危险的这个背影,她一下子就认出,真的是乐天哥哥!

“乐天哥哥小心!他是修行者!”李萱儿虽然看到陈乐天的一刹那,眼泪差点夺眶而出,但她忍住了,现在不是哭的时候,对方是两个人,而且都是修行者,她担心刚入修行界的陈乐天不是他们对手。

“你夫君我,可以让、他、死!”后面三个字,陈乐天一字一顿。伴随着所有真气,从掌间蓬勃而出。如瀑布飞流而下三千尺,似银河落九天。

胡震本来只用了七成真气,看见来人,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本来在真气上就不如陈乐天的真气浑厚的他。顿时觉得一股好似无穷无尽的浑厚真气撞击而来,他登时被击的连退五六步,好不容易站定,胸中却如同火烧一般,看来受了内伤了。

“我日,东家您终于来了,您再不来就坏事了!”封山喃喃自语一句,然后头一歪,闭眼。也不知是死了还是昏过去了。

应胜于厚和刘大状听封山这么一说,都是一惊,看向陈乐天的眼神立刻变得很是奇怪。再看到陈乐天一掌便把胡震打的连连后退,还吐了口鲜血,他们觉得陈乐天就是天降神仙,是上天派来拯救他们的。

胡震抬头看向陈乐天,陈乐天看看胡震,又看看胡飞,陈乐天指着自己的脸,道:“你俩想必只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杀手,但你们他妈的也不打听打听,认识我吗?”

第三百四十章 以一敌二

两个杀手同时摇头,很显然并不认识眼前忽然出现的陈乐天。

陈乐天心想,妈的,看来自己需要多出去走走打打擂台了,不然没人认识,太尴尬了。干咳一声,继续道:“不认识就是你们孤陋寡闻,敢动老子的人,老子今天就要了你俩的命信不信?”

胡飞见胡震似乎有些受伤,怒道:“你是什么人?”

陈乐天哈哈笑道:“还看不出来?我是你爹呀!”

“别跟他废话了,一起上。”胡震猜测,眼前这人恐怕是李萱儿的夫君。咱们要杀人家媳妇,人家夫君非常生气也是正常的。因为他们的磨蹭,让对手的援军来了,胡震觉得还是怪自己太大意了。

如果之前能让胡飞去吸引侍卫,然后他去动手杀李萱儿,恐怕现在任务早就完成了。

现在好了,来了个显然修为不弱的修行者。

他俩现在若想要完成任务,必须先把这个挡在前面的修行者给先杀了。

小小巴中城,小小的这片贵人区,在今夜,一下子聚集了三个修行者,这恐怕是巴中城里很少出现的情况。

胡飞胡震两人并肩而上。

他俩是以武入境的修行者,跟陈乐天的儒武入境,体内又有着道门真气决然不同。

前者的招式更像纯武者的江湖拼杀,而陈乐天的修为中,招数多来自军伍的杀人技。

从实用上来说,恐怕还是陈乐天的更实用。

毕竟武艺为杀人的武功,真搏命起来,才是最直接了当的。

再加上陈乐天的浩然正气加道门真气,他的真气比胡飞胡震两人都要高,单拼真气,他可不怕。

不过终究大家都是春境,而且对方是两人,自己只有一个人,所以这场打斗,一时间却也难分胜负。

陈乐天有着老道的战场经验,对于怎么以最小的代价杀人,那是深有心得。因此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有着强烈的侵略感,让江湖武艺出身的胡飞胡震两

人在接招的时候,会觉得很不舒服。

“你俩是以武入境的?”陈乐天边打边问。

“没错,你是儒武入境?怎么还有道门真气?”胡震不禁问。

“以武入境怎么真气这么差,你们平时不练?如此懒惰,还当个屁的修行者!”陈乐天冷笑道。

“我们比你勤奋,而你杂糅多家,真气虽强,但你不会用,可见你才是真正的懒惰。”胡震当然不服。

胡飞趁着他俩在打嘴仗,专注的进攻陈乐天的下盘。陈乐天一边又要说话又要一边接招,有些支撑不住,被胡飞瞅到一个空档,一掌拍在腰间。

陈乐天登时觉得腰间剧疼,被胡飞灌入真气,原本流畅的真气为之一滞。

他立刻大吼一声,抬脚就把胡震给踹飞出去,然后后退半步,迅速调整真气,让真气恢复正常流转。

这气脉二海中的真气,在打斗的时候,越是运转流畅,他越是能爆发出强大的能量。

“他妈的太阴了吧,有种单挑!”陈乐天骂道。

胡飞胡震此时再也不愿意接陈乐天的话,因为他们知道,说到阴,他俩加在一起都没眼前这个人阴,这人说别人偷袭的时候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到了自己,则是能怎么阴就怎么阴,典型的严以待人宽以待己。

所以两人就闷头跟陈乐天打,陈乐天见这两人不再上当,便也埋头不说话了。

阴谋诡计只能暂时用一下,用一下就行了,想要赢得这场战斗,还得靠实力,只有实力才能解决一切问题。

认真打起来的陈乐天,脑袋里只有真气的流转,眼里只有对手的一举一动以及每一个细节。

陈乐天知道,这两个人是实打实的以武入境的修行者。要不是年纪已经不小,恐怕日后的发展前景还真不错。

但是正如柳师所言,一个修行者有没有未来,绝不只是看年龄,年龄什么都代表不了。有十岁出头入夏境的王重阳,也有六十岁刚入修行境的

老头。

但很多时候,年龄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心态。

简言之,年龄大了,很多人就不愿意去努力了,甚至自己都不相信自己这辈子还能怎么怎么样。自己的内心,才是修行的最大障碍,这种障碍,比天生气脉二海不通还要可怕。

陈乐天在这两个中年人身上,能看到那种迟暮的感觉。他们已经认命了,他们绝不会认为自己还能有什么进步,更别提升境什么的。

这就是他们跟陈乐天最大的区别,陈乐天是绝对不会这样的。陈乐天常常想,就算自己到了五十岁六十岁还是春境,自己也会非常努力,相信自己在五十一岁六十一岁时,定然能大有进步。

整个书房内,真气充盈,此时是春天的夜晚,三个春境修行者所打斗的这间书房里也充满了春意,春意盎然。

每个人都能感受到暖暖的微风吹在脸上,让他们觉得身上的伤似乎不那么疼痛了。

陈乐天纵身跃起,双手握拳,以夫子大弟子王轻鸿常用的那一招,从天而降般,双腿微微收着,双拳自然的放在身侧,整个人像一块石头般砸向胡震和胡飞。对,就是同时砸向两人。

按常理来说,他不可能同时砸两个人,但是他偏偏就做到了让这两个人都觉得陈乐天是砸他们各自,而不是战友。

陈乐天最终砸向的是胡飞,但是降落的那一刻,胡震不禁也躲闪了一下。

而胡飞,虽然也躲闪了,但却没有完全躲开,被陈乐天一脚重重的踩在后背上。

胡飞往前一扑,就势一滚,卸掉一些陈乐天的真气,但这一瞬间体内气脉二海还是如翻江倒海一般,喉头发甜,差点要吐口血。

陈乐天跟上去又是一脚,浩然真气灌注腿上,把胡飞踢飞七八丈,直接撞破窗户飞了出去。

说时迟那时快,直到陈乐天把胡飞踢飞出去,胡震才反应过来,揉身而上。

陈乐天哈哈一笑,忽然兴起,又改换套路,打起了太极拳。

第三百四十一章 打倒一个

王重阳教他的简化太极拳,起初他还不乐意,觉得王重阳是瞧不起他,所以才教他简化版太极拳。后来才知道,正如先圣所言,第一重境界,看山是山看水是水;第二重境界,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第三重境界,看山还是山,看水还是水。

武当山下百姓强身健体打的是简化太极拳,武当山上小道士们打的是七十二式太极拳,而大真人们打的却又是简化太极拳。

上古道经,太极生化,本来就是看起来简简单单的简化太极拳。

后来,陈乐天又被张大真人给拎在手上打了挺久的太极拳。等于说,大真人把他当成了拳头,把他放到了手的位置上,打了一套太极拳,纯粹就是为了让陈乐天,以手的角度,从这个神奇的角度看一看太极拳到底是怎么打的。

陈乐天觉得,恐怕这个学习太极拳的法子,自古以来只有他一个人尝试过。

不过还真别说。这个亘古未有的学太极拳的方法,让他获益匪浅。

经过大真人们人人不藏私的指教,他现在对于太极拳的领悟,已经比普通小道众要高很多了。

此刻一招一式打出来,颇有股任你八面来风,我自巍然不动的道门精髓。

但是道门精髓是什么,陈乐天至今当然没有想明白,恐怕连大真人们也不一定就都想明白了这个道理。

陈乐天知道,起码王重阳就不是很明白。

而胡飞胡震两人合力进攻着陈乐天,陈乐天却好似一个人在那里优哉游哉的练拳,不管你是两个人还是二十个人,他都很悠哉,一脸闲适的样子。

李萱儿此时已经躲到了角落里,第一次看陈乐天跟势均力敌的人动手。她很担心,但也很开心。

当乐天哥哥被胡飞偷袭腰间的时候,她吓得不敢喘气。

当乐天哥哥像块灵活的大石头一样,把胡飞砸的差点翻白眼,她激动的差点就要拍手叫好。

现在又看到乐天哥哥好像在打拳,他看的赏心悦目。她不知道乐天哥

哥打的这是什么拳,但是她觉得,这套拳肯定是老少咸宜的。因为它还不仅仅能打架,还能强身健体。它的很多动作,都是慢悠悠不疾不徐的,不求多么的快,也不求多么的大力。

李萱儿忽然想到,这难道就是太极拳吗?又定睛看了几招,李萱儿已经能颇为确定,这肯定就是太极拳了。乐天哥哥在武当修行了那么久,掌教大真人收他为徒,甚至都把太平心法传给他的,那么教了他太极拳也是再正常再应该不过的事了。

李萱儿看着陈乐天打太极拳优哉游哉,这套拳打的好似连水都泼不进去,胡飞胡震两人不停地进攻,但根本伤不了乐天哥哥。

李萱儿看得入神,双手也不禁跟着动了起来。跟着乐天哥哥的拳脚,一招、一式,慢慢的,调整呼吸,不要急,慢慢来。

李萱儿很羡慕武当山下的人呢,听说住在附近的无论老少,每个月都可以不用花钱得到大真人们亲自指导太极拳呢。

这等于是把自己的看门本事拿出来给所有人学习呢。

这在门派之别非常重视的各门各派,简直就是一个异类。但事实却证明,早早就把太极拳拿出来供所有人学习的武当,并没有因此而式微,反而越来越强大,反而让武当的声望更高,在江湖上的影响力越来越大。

甚至跟道门祖庭龙虎山相比,显而易见的,现在的武当是不如龙虎山的,但若干年后呢,大家甚至可以预见,武当将来定然会超过龙虎山天师府。

不过真要把自己的看家本事拿出来,谁都不愿意,所以大家一边赞扬武当山的做法非常好,但是另一边,又竭力保护自己的本事,不外传不外流。

当然了,只能说各有选择,武当也从来不因为自己无偿教百姓太极拳,就一定要别的帮派也拿出点好东西教别人。

但凭自愿,你不愿,我也不会认为你低我一等。

李萱儿跟着陈乐天学了会,越学越觉得有意思,越学越觉得喜欢。

不过胡震已经注意到李萱儿了,他用眼神示

意胡飞缠着陈乐天,然后自己去忽然一击杀了李萱儿。

胡飞会意,装模作样的进攻陈乐天。

陈乐天虽然好像沉浸在太极拳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但其实他的眼角时刻都在关注李萱儿。对于胡震的小心思,他立刻就看到了。

胡震瞅准个机会,一跃而向李萱儿。陈乐天立刻一招双峰坠,推开胡飞,然后从侧面激发真气跃上去,一掌拍在胡震的胸口。

这一掌,可是陈乐天早早就准备的,他的真气比胡飞胡震都要强,他必须要利用好自己的真气,然后才能取得胜利。

我的真气比你们充盈充沛,我就跟你们拼真气。

他这一掌,直接就让胡震浑身的真气散作一团,完全陷入混乱。

这也只能怪胡震事先完全没有任何准备,他本以为自己的偷袭,陈乐天绝对反应不过来,当陈乐天反应过来他已经杀了李萱儿了,却没想到陈乐天一直在防着他这一手,甚至可以说是一直在等着他们这样,然后再给予他们完全想不到的一击。

同时,陈乐天也早早料到,当胡震用这一手的时候,胡震的所有注意力都会在以最快速度击杀李萱儿身上,根本就不会准备他陈乐天能够撇开胡飞的缠斗来打他。

而胡飞,也根本反应不过来,因为胡飞根本就没想到陈乐天早有准备。所以当陈乐天灌注真气的一掌拍向陈胡震的时候,胡飞反应不及。

原本想要利用陈乐天的反应不及,却最终被陈乐天算计,变成了他们反应不及。

所以胡震这一下吃了大亏,也是料地不周咎由自取。

胡震飞出去躺在地上,一手撑地一手捂住胸口,爬不起来了。

胡飞见此景,大吼一声,真气蓬勃催向陈乐天,陈乐天见来势汹汹,不敢轻掠其锋,避开。胡飞冲过去,俯身查看胡震的情况。

胡震苦笑一声,小声道:“不要管我,快走!”

“放屁!”胡飞大怒,放下胡震,就冲上来跟陈乐天拼命。

第三百四十二章 阿花,对不起

胡飞这一拼命,陈乐天就有些吃力了。

陈乐天可不想跟他拼命,当他占据上风的时候,他就不想拼命了,他也没必要拼命。

这是人之常情,谁占优势,谁就不愿拼命,谁就想慢慢耗,耗道最后就能结束了对方的性命,就能赢了。

陈乐天边打边让,因为胡飞招招都是搏命的,陈乐天当然不想跟他拼命,既然不想拼命,那就不能接他的招,拼命的招,真没法接。

陈乐天边打边道:“他死了,你还不过去看看。”

胡飞听这话,虽然他知道胡震的伤势虽重,但不可能立刻就死,但他还是没忍住用眼角瞥了瞥胡震。

就在这一瞬间,陈乐天趁着胡飞露出的空当,双手画圆,口中默念道门最简单的符咒,生根咒,胡飞的脚下顿时钻上来一根树枝,一下子戳进胡飞的脚底。胡飞疼的跳起来老高,陈乐天趁胜追击,跟着就是灌满真气的一脚,又一次把胡飞踢飞了。

“快他妈走!”此时,原本起不来的胡震不知从哪来的力气,跳将起来竭尽自己气脉二海内剩余的所有真气,双掌齐出击向陈乐天。

陈乐天自知这一下难以躲开,立刻沉心静气,真气迅速灌注于两掌上,‘嗨’的一声,与胡震再一次实实在在的对了一掌。

陈乐天心中惊讶,这胡震方才被自己偷袭,真气明明已经乱了,此时却兀自能有如此厚重的真气。

陈乐天有些勉强,但还是接住了胡震的真气,堪堪后退几步才站住脚跟。

胡震这一下耗尽真气,对掌过后,仰面直直躺下,再也爬不起来。

而窗外一边流着泪一边跑一边看着这幅情景的胡飞,无奈的大吼一声,停下脚步,恨恨的盯着屋里的情形咬咬牙,最终还是跃过围墙,彻底消失在夜色中。

胡震真气没有了,但性命还在。

但是此时已经连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了。

陈乐天先走到封山身前,

看了看,一手搭在封山后背,没片刻,封山就醒了,一睁眼看到陈乐天,拱手道:“东家,是我们无能”一只手很勉强的抬起。

陈乐天又输了会真气给他,尽量让他的内力恢复,对一个纯粹武者来说,修行者的真气,比什么金疮药都要好,会让他所受的伤加快恢复。

陈乐天输完后,站起来,认真的道:“你们能这样,我非常高兴,我很感谢你们,谢谢。”

“好了,封首领,赶快去找跌打郎中来,这些兄弟都要治疗。”李萱儿吩咐道。

封山点点头,一瘸一拐的出门去了。

陈乐天一个一个侍卫看去,有度真气有用的,他就毫不犹豫的度真气,丝毫不惜护自己的真气,丝毫不考虑自己刚刚才经过一场恶战,应该打坐休息。

这些侍卫们纷纷拒绝,连说不用东家这样。但陈乐天眼睛一瞪,说:“他妈的你们死一个人,我都心疼,你们个个都是我的宝贝疙瘩,一个都不能少!”

最终经过清点,五个身受重伤,至今昏迷,还不一定能醒过来,剩下来的,多数是断胳膊断腿,修养一段时间也就能好了。

刘大状师此时也不知道为啥,忽然能动了,他走过来,对陈乐天拱拱手道:“久仰陈公子,在下刘大明。”

陈乐天回礼,也拱拱手道:“原来是刘状师,我听萱儿在信中提起过你,你是个爷们。”说着,陈乐天竖起大拇指。

刘大明笑笑,也不接话,而是有些奇怪的从地上捡起一把刀。然后在陈乐天的注视下,来到躺在地上,兀自睁着眼睛喘气的杀手胡震。

杀手胡震看看刘大明,冷笑道:“居然要死在你这种人手上,真是可惜。”

刘大明冷冷道:“我读书这么多年,在书中见过很多死人,也在书中见过很多次杀人。可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终究还是不如自己动手杀一次来的好。所以我想试试。”

胡震轻轻摇头道:“我是个武人,侥幸成了修

行者,可最后却要死在你这样的文弱书生手上,真是可惜。”胡震说罢,闭上眼,再也不想说话。

人生到此,便要结束了。

胡震有很多还没做的事,有很多遗憾。有两件事最遗憾,第一就是没有升到夏境,从岁数上,已经活到中年,死了也不算太亏。但于修行一道,终究是没能再进一步。到了夏境,那可就是能在修行史上留下一笔的修行者了。当然,留不留名其实已经不重要了,而是修炼了这么多年,总是停滞在春境,很对不起师父啊!

第二,就是没能娶阿花。这次临走前,他跟阿花说,用不了半年,我就能回来了,到时候咱们就成婚。这句话,是他默默照顾阿花这么多年来,跟阿花说的最多的一次话。往日里跟阿花的交谈极少,就算有,也都是好、行、嗯、我走了之类的。

阿花听他这么说,当即眼泪就止不住了。泪如雨下中,阿花要送他到村头,却被他拒绝了,他说,阿花,等我回来,咱们成了婚,咱们天天在一起,现在还不行,不用送,用不了多久我就回来了。

走了一截,他回过头,本以为只是小别的一眼,谁知,现在看来,那一眼却是永恒的诀别。

他清晰的记得,阿花虽然眼中有泪,但嘴角有笑意。阿花站在原地轻轻朝他挥手,眼中除了眼泪,还有着希望的光芒。

可是啊,再也无法回去照顾阿花了,无法完成跟阿花成婚的愿望了。

他唯一担心的,是以后阿花谁来照顾。虽然村子里喜欢阿花的汉子还有好几个。但是胡震知道,喜欢归喜欢,能不能对阿花好,能不能好好照顾阿花一辈子,就一不定了。

唉,阿花,我得走了,我照顾不了你了。

阿花,对不起,下辈子我一定会早早找到你跟你成婚的。

胡震闭上眼,不甘,但也算得上坦然。

而刘大明在陈乐天的注视下,扬起长刀,毫无犹豫的、坚定地朝着胡震胸口扎下!

第三百四十三章 再来就是了

胡飞一路飞奔,让他的泪散在风中。

他一直跑一直跑,从深夜跑到黎明,再到天大亮,从内城跑到外城再跑到群山中。

他终于跑不动了,全身散架般趴在地上,大口的喘着气。

体内的真气还是混乱不堪的,那是被那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修行者打的。至于筋骨上的伤,对他这个修行者来说,都是小伤,他也不在意。

但是他的心很痛,从出生以来都没这么痛过。他们的任务失败了,胡震用自己的命救了他。这是事前,他们的计划中,虽然早已做过的前瞻准备。一旦出事,胡震脑袋足够聪明,胡震留下死,胡飞跑。这样一来,不用两个人都把小命丢在这里。

当时胡飞说,我死,你跑,你照顾我这么多年,该轮到我也照顾你一次了。

胡震却说,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师父临走时,也叮嘱过我,你岁数小点,我照顾你是应该的。再说了,要是你留下,就你那脑袋瓜子,恐怕最终会导致咱俩都死。所以与其都死,不如跑一个,就这么定了。

胡飞说不过胡震,也就只能听胡震的了。

当胡震那句“快走”说出口,他从胡震的眼睛里看到了从未有过的坚决,他甚至还看到了丝丝轻松。

现在,他才明白,为什么胡震会觉得轻松释然。因为胡震是为他死的,他这一生都要背负着这个债。

牺牲者,肝胆照天,被救者,一生愧疚。

他多么想,当时牺牲的那个是他,那么现在,承受痛苦的就不用是他。

胡飞在地上趴了一个多时辰,抹干眼泪,回到他们的住处。

他告诉县尊心腹赵彪,任务失败了。

赵彪只是点点头,什么都没说。

胡飞沉默的在屋中整理东西,其实也没什么好整理的,他们来的时候除了几件衣裳,就什么都没。

此时,胡飞把赵彪给他们花的剩余的所有

银子都放在桌子上,还有前期通过中间人给的定金,全部都放在桌子上。胡震说过,任务一旦失败,钱就不能要了,没脸要。

这一天,胡飞都浑浑噩噩的,不想吃不想动,睡不着,

第二天一早,林炎日林前辈就来了。

胡飞把情况一五一十跟林前辈说了一遍,林炎日叹口气,道:“如此说来,是恰好来了个援手,而且还是高手。你们两个人都不一定能打得过对方,对吧?”

胡飞想想,道:“如果一开始就我俩对他,他不一定是我们对手。一对一,我们不是对手,二对一,我们有把握。但那人好像经验很丰富,现在想来,他用很多战术,把我们耍的团团转”

林炎日点点头:“我明白了。这不怪你们,这是我的错,是我的估计不足,对于对方实力的错误预测,才让你们任务失败,才让胡震死了。”

胡飞站起身拱手道:“林前辈这说的什么话。怎么能怪您?只怪我们自己”

林炎日摆摆手道:“你先在这歇几天,我去跟买家商量一下,看后续怎么处理。你放心,银子我会如数给你。”

胡飞立刻就要拒绝,但被林炎日一瞪,他便不再说话,只在心中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要一文钱。

林炎日还在当初他把两个杀手带来让县尊见一见的亭子里,再次与县尊见面。

林炎日当然戴上了面罩,这是这么多年的规矩,当他以中间人的身份面对世人的时候,他必须要戴上面罩。

“大人,这次任务失败了。”林炎日的语气很平淡,还带着点歉意,很完美的姿态。

县尊沉默了片刻,才道:“是什么原因?”

林炎日道:“因为我预估对手的实力不足,临时来了一个高手,导致满盘皆输。”

赵彪早把失败的过程告诉了县尊,所以县尊了然于胸。他知道,其实此次真正的失误是他犯下的。或者说

,其实也不算犯错。因为县尊在派人打听李萱儿他们的时候,他们的实力就那么点,并没有什么高手。谁也没料到在杀手即将完成任务时,会半路杀出个高手出来。

“大人,银子退还给你。”林炎日把一个布包从石桌这边推到县尊那边。

县尊抬头看看林炎日,道:“两个杀手,死了一个。尾款还是得付,杀手的命也是命,他们已经努力了。”说着,旁边的赵彪递上一千五百两尾款,说是尾款,其实比之前说好的尾款还要多了几百两。然后再另外递上五千两银票。

县尊继续道:“另外,我再付五千两,你是继续让剩下的那个杀手执行任务也行,重新找杀手也行,随便你,反正你得替我继续完成这个任务。”

林炎日立刻拒绝道:“大人,这怎么行!银票您拿回去。这银子不能要,任务失败就是失败,分文不能要,您这是坏了规矩。”

县尊笑笑,道:“规矩是人定的,他俩不容易,而且活着的那个并没有带着银子跑了,反而回来告诉赵彪情况,甚至我听赵彪说,活下来的那个把东西都收拾好了,甚至把我们每天给的吃饭的钱都原封不动放在桌子上,只等我们赶,他就走了。你介绍的人,都是如此的重情义讲规矩,那我不能视而不见。你是知道我的,我不缺钱,这点银子对我来说算个什么?我佩服他们而已。小林,该说的想说的我刚才都说了,多余的话我就不说了,你看着办。做任务的,哪有次次都成的?咱们合作十几年了,这是你第一次不成,难道我还跟你计较?你看行不行,行的话就按我说的办,不行的话,那我就只有重新找别人了。”

林炎日听罢县尊的话,沉默良久,似乎在挣扎着什么,良久后,他站起来,一把揭下脸上的面罩,以真面目示县尊,道:“既然大人如此信任,那我就厚着脸皮,希望能将功赎罪。”说罢,拱拱手,拎起桌子上的所有东西,往胡飞的住处行去。

县尊大人看着石桌上的面罩,微微一笑。

第三百四十四章 花钱就是了

胡飞兀自在屋子里孤坐无言,像是变了个人,再也不像先前那样神气了,仿佛骨子里的什么东西被抽走了。

林炎日走进去,把装着尾款的包袱往桌子上一放,拍拍胡飞的肩膀道:“这是尾款,你拿着,回去好好过日子。”

胡飞摇头:“这些银子我一分不能要,我没脸要。胡震说过,咱们如果把人事情办砸了,就不能要人银子。”

“放屁!”林炎日忽然红了眼:“我亲手把你俩从成都拉来,亲手把任务交到你们手上,最后亲手把胡震送到地府,我他妈的做中间人这么多年,是,我是看过很多任务失败死了的杀手,但我他妈的现在还是非常的不爽。你们出来的迟,也就两年而已,我看着你们从新手变成老手,也替你们攒了不少银子,但是这一次我失算了。我他妈”林炎日转过身,走到窗边,看向外面的院子。

他心情很差,他记得在来巴中城的路上,胡震跟他说过,这单干完以后就回家跟阿花成婚了。他当时还调侃说,最后一单,你可别失手了,阿花可等着你回去呢,你不仅要回去,还得完好无缺的回去,不然那日子不好过呀。

但是没想到,他的调侃竟一语成谶,人世间最大的笑话便莫过于满以为不会死,却就这样死了吧。

胡飞看着从来没在他们面前发过火的林前辈,一时有些惊慌,良久才道:“林前辈,我胡震曾经交代过我,失败了就不能要钱了”

林炎日转身走过来,一把抓起桌上的包,往胡飞怀里一塞,又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一千两的佣金塞到胡飞的手里,道:“胡震用他的命,换你的命,就是为了让你好好活下去,让你高高兴兴的过好日子,这样他的死才有意义,你他妈的懂不懂?”

胡飞很茫然的看着林炎日。

林炎日又道:“就是你活的越好,越优渥越开心,他的死才越有价值,听懂了吗?”

胡飞愣了好久,然后才点点头,表示听懂了。

林炎日低下头,挥挥手:“走吧

,快走吧,回老家,不要再出来了。”

胡飞抱着包袱,看看林炎日,再看看外面,一步步慢慢的往外走去。

春雨,竟在此时下了起来,不大,但一点一滴的打在脸上、钻进脖子里,会让人觉得阵阵寒意。就像现在走在出城路上的胡飞的心一样,阵阵发寒。

胡飞把银票揣进包的最里面,然后打横把包系在身前,就这样一直往家的方向走。

他已经想好了,他会把这些钱给阿花,阿花要是继续住在村子里,那就住村子里,阿花要是想去成都住大宅子,他会保护阿花去成都。

但无论阿花在哪里,他都会在阿花住所的旁边保护阿花。

就算以后阿花成亲了,或者是他成亲了,他也会继续这么做,直到阿花死的那一天。

他听胡震说过,这辈子最大的乐趣就是保护阿花,只要能保护着阿花,我的心就能定下来,我只要一天不在阿花附近,我就一天睡不好觉。

就这么简单。

所以他要完成胡震未完成的愿望。

他一路往西,家乡的路途还有很远,但他慢慢走,总会到家的。

县尊大人在家中,一时间心情有些不好。

任务失败了!任务竟然会失败?

这可是他跟林炎日合作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的情况。他找林炎日买杀手也不是一次两次,他真没想到,这次的点子竟然这么扎手。

李萱儿那一群人只不过都是武者罢了,本来可以很容易解决的事,却没想到后来来了个修行界的高手,彻底把局势打乱了。

县尊大人想了会,觉得不放心,又差人把林炎日找来,然后当面又给了五千两银票给林炎日。

县尊道:“我回去后想了想,这次的对手这么厉害,五千两银子不一定够,我多加点。”

林炎日道:“用不了那么多,你给的五千两足够了,找个杀手而已,又不是什么稀罕物。”

县尊当然不放心,坚持要加钱,道:“就这么说了,多谢小林。”说罢,便走了。

待县尊走了,县尊的心腹赵彪对林炎日说:“林先生,县尊大人的意思很明确了,你得找个厉害的,别再用那些不顶用的小喽了。”

林炎日点点头,拱手离开。

赵彪笑笑。

赵彪心想,这两个春境修行者,看上去就不像怎么厉害的高手,果然不出我所料。看来这林炎日虽说是江湖杀手界的前辈,但也有看走眼的时候。

回去后,赵彪把自己的想法说给县尊听。

县尊听了,摆手道:“不是这回事。林炎日的口碑在整个蜀地是最好的,这样的中间人是最牢靠的。咱们跟他打交道也不是一两次了,这么多年,你也看在眼里。这次的失手,我看也只是个意外而已。咱们还得相信他,退一步说,就算想换人,换谁能有林炎日更让咱们放心?”

赵彪听县尊这么说,深以为然,点头道:“没错,大人英明。”

县尊又躺回床上,装作一副虚弱的样子,跟进来的夫人说几句话。夫人担忧的对赵彪道:“你把大人照顾好了,机灵点,找些好的郎中来。”

赵彪躬身拱手:“是,夫人。”

夫人蹙眉叹口气,在县尊大人的催促下,依依不舍的离开了屋子。

待屋中只剩下县尊和赵彪,县尊语气不善,道:“这样,你派人再去查一查李萱儿他们,把那个新来的高手查清楚了,七天内给我回复。我倒要看看此人是谁,如此厉害,两个春境修行者都不是他对手!”

赵彪遵命退下去安排了。

接下来几天,赵彪调动起县尊大人的一切关系网,去调查这个新出现在李萱儿身边的人。

但是三天过去了,竟然一点有用的消息都没。

只调查出来这个男子是从京城来的,从他跟李萱儿出门逛街时的举止看来,应该是李萱儿的夫君。

至于叫什么名字,却又不得而知。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个都不能死

赵彪这就奇怪了。会出现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此人把自己的身份掩藏的很好,在这个除了青天阁大宗师之外,并不是人人都有画像的前提下,不知姓名不知长相,真的无法知道一个人的来历和身份。

二,则是此人确实是名不见经传的小角色,并不为很多人知晓,所以大家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是很正常的事了。

如果是前一种,那就可怕了。如果是后一种的话,那倒是好办了。

赵彪把情况跟县尊大人说了,县尊大人皱眉道:“第二种可能你就别想了,那样的高手,不可能是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只是我们还没查明白而已,继续查,把咱们的关系网都调动起来。”

而这边,李萱儿跟陈乐天时隔几个月后,终于再一次见面。

却是在那样一个环境下。

在一切尘埃落定后,李萱儿控制住了自己,没有在众目睽睽之下,听从内心的冲动融入乐天哥哥的怀抱。

只是走上前,拍拍陈乐天衣角上因为方才打斗而染上的灰尘。然后轻声道:“乐天哥哥,你来的真及时。”

而陈乐天也控制住自己把李萱儿紧紧拥入怀中的冲动,只是伸手摸摸李萱儿的头,笑道:“幸好幸好,萱儿受惊了。”

“好啦,咱们要干活啦。”简单的两句话后,两人各自干活,李萱儿打扫因为打斗而弄乱的书房,以及院子里的血迹,陈乐天则把不能动的侍卫一个个扶到厢房的床上躺着。

因为方才他不吝真气的灌给这些侍卫,所以这些侍卫多数都已经没什么大碍了。

忙完这些后,天已经亮了。

陈乐天一番清点,发现除了几个重伤昏迷的,居然一个死人都没。

郎中来了之后,把脉探息之后,郎中跟陈乐天和封山道:“其他人都没事,就这五个重伤的,明天天亮前如果没能醒来,那就没救了。”

说着,郎中写了几个药方,封山

去抓药了。

郎中走后,看见李萱儿对仰天躺在地上,胸口插着把刀的胡震愣愣出神。

陈乐天走过去,用手探探胡震的鼻息,摇摇头,道:“就剩最后一缕生气了,等这口气散完,他也就完了。”

刘状师之前好吓人,他为什么要杀他呢?李萱儿有些疑惑。

陈乐天道:“因为刘状师想要给我纳投名状,他是个聪明人。”

李萱儿一下子就明白了,轻叹一声:“他们也是可怜人,他们只是为了挣点钱而已。”说着,李萱儿把散落在地上的银票一张张收起来,放回柜子里。

陈乐天没吭声,转身回到厢房,又转悠了一圈,见除了几个重伤昏迷生死不知的,其他人都生龙活虎的要么躺着要么坐着,在那滔滔不绝的回顾方才那场打斗。他们在讨论着得失,经验,这一招没配合好,那一招把队友卖了

陈乐天又回到李萱儿旁边,然后手搭上插在胡震胸口的那柄到的刀把上,道:“先给他一个机会。”说罢,拔刀,一蓬血立刻就从胡震胸前的伤口喷射出来。

不过很快,血就停止喷出来,好像被什么塞住了。

陈乐天点点头,俯下身来,又探了下胡震的鼻息,然后一掌击在胡震的左胸,道:“再给你一次机会,明天黎明前,如果那几个人都能醒来,那我就试试救你。”

李萱儿看不懂陈乐天在做什么,但大概能听出来,陈乐天其实能救胡震,只是要那几个昏迷的侍卫醒来,才会救他。

李萱儿心软,开口道:“乐天哥哥,要不咱们就先把他救”

“不是那回事儿。”陈乐天抬手止住李萱儿的话头:“我只能这么做。我是念在他们出手还算仁义,但凡他杀一个人,我也不会救他。还有,可能也命不该绝,刘状师这一刀没扎中心脏,若是扎中心脏,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说这书生啊,真是不行,杀个人都杀不死。”

李萱儿看着地上的胡震,有些反感,

又有些不忍。“乐天哥哥,他就躺这吗?”

陈乐天看了看胡震,最终还是把他拖到厢房,跟侍卫们在一起。

侍卫们见陈乐天把胡震拖来,吓一跳,有个侍卫不禁问道:“东家,您要把他葬了吗?”

陈乐天道:“明天早上之前,如果那几个昏迷的兄弟有一个没醒,那就把他埋了,如果都醒了,那我就把他救活,你们看行不行?你们要是觉得不行,那我现在就埋了他。”

侍卫们对望一眼,还是那个侍卫说道:“东家,这事您拿主意就行,我们无所谓,咱们这些人虽然都受伤了,但也没死一个不是嘛。”

陈乐天点点头,把胡震放到墙角,又重复了一遍:“咱们死一个人,他都活不成。”

然后陈乐天亲自下厨,做了一顿饭,烧了几个菜,让兄弟们吃。

侍卫们受宠若惊,坐在床上颇为不好意思吃。不过在陈乐天的严厉要求下,侍卫们拗不过陈乐天,也都吃了。

然后他们一是惊讶东家的厨艺,竟然比一般小餐馆的味道还要好,二是真心被东家给感动了,吃饱喝足后发誓誓死追随东家。要知道,东家不吝真气给他们疗伤,这已经是天大的恩赐了,现在又亲手做饭给他们,搞的他们一个个铮铮铁汉差点没哭成泪人。

陈乐天不理他们的发誓,坐在重伤昏迷不醒的几个侍卫身旁,出神的想着什么,搞的侍卫们也不知道自己表忠心的话东家到底有没有听到,尴尬的很。

长夜漫漫,陈乐天就这样守在那,一夜未眠。

黎明之前,那几个重伤的侍卫竟然相继醒来了,虽然虚弱,但陈乐天很高兴他们都没死,也算是长舒了一口气。

至于胡震,陈乐天把他拖上床,用自己的真气开始给他疗伤。

作为修行者,本身体魄就比一般人要强健。陈乐天那一掌才是致命的,刘状师那一刀顶多只能算是最后一根稻草,而且还没能把这头骆驼压死。

第三百四十六章 好好休息一下

也算胡震命不该绝,陈乐天给自己救他设了三个条件。

第一,拔出刀来,如果刘状师那一刀是扎在关键的血脉上,那这一刀拔掉,胡震当场就会血喷三尺,然后血尽而亡。

第二,几个重伤侍卫的命,但凡死了一个侍卫,陈乐天也不会救胡震。

第三个条件,上面两个条件都达到后,还得看胡震的身体能不能撑这么久。要是搁普通人,耽误这么久,早就死的不能再死了。甚至陈乐天都不敢确定,如果是自己,能不能熬的过来。

不过命不该绝的胡震,这三关居然都过来了。

然后陈乐天便信守自己跟自己许的诺言,开始给胡震灌输真气。

任何一个修行者,都不会愿意无端的消耗自己的真气。可以这么说,消耗一茶盏的真气,就需要好几天的打坐修行才能涨回来。

而这一晚上,陈乐天先是跟胡飞胡震两人恶斗一番,所耗真气本就已不少了,毕竟胡飞胡震两人都是跟他一样的春境修行者,诚然真气不如拥有太平心法金球在体内的他内力深厚,但毕竟大家都是一个境界的,一个打不过陈乐天,两个,其实若不是陈乐天军伍实战经验丰富,再加上胡震胡飞两人轻敌,恐怕他也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一番恶斗耗了大量真气,接着,在大局已定后,又给几乎每一个侍卫都灌输了点真气,让侍卫们一方面不觉得伤的太痛苦,另一方面也是保护侍卫们的筋脉。

而现在,又接着耗费更多真气,给奄奄一息,只剩最后一口气的胡震灌输真气。

这种用法,其他人不懂,但封山能看得出来,他一手吊着绷带,看着东家在给胡震治伤,心疼不已啊,这丝丝缕缕真气可都是价值千金的东西,不,是比千金还要珍贵的东西啊。

直到日上三竿,陈乐天的额角沁出许多汗水来,他终于收掌长吁一口气,站起身直接走出屋子。

封山跟在后面,两人在院子里站定,封山犹豫着道:“东家,你耗费真气太多,若再来敌人恐怕”

陈乐天道:“无妨,我体内的太平心法已经松动了,搁别的修行者身上,像我昨夜这种耗法,确实就已油尽灯枯,起码半个月动不了手了。但我不一样,我只需要六个时辰便可恢复如常。我等会吃个早饭便去打坐,这期间不要打扰我。”

“是。”封山拱手应了声,然后回头看了看躺在那里的胡震,又道:“那人会不会有危险?”

陈乐天道:“应该不会,能救活。”

“不是,我的意思是万一他中途醒了,会不会对咱们”

陈乐天这才明白过来,道:“那也不会,他就算醒了,三个月都下不来床,任咱们宰割。”

封山这才放下心来。这胡震可是个不折不扣的修行者,万一在东家打坐的时候,醒来暴起,把他们杀了都没什么,伤了夫人可就不好了。封山心极细,在加上陈乐天刚到,两人一直没说上话。现在恶战过后,有不少事要陈乐天拿主意,封山一一问来,陈乐天笑笑,道:“这些事你决定就行,不必问我,或者你跟萱儿商量着也行,我现在只充当侍卫的角色,哈哈。”说罢,去到饭厅,吃着热乎乎的李萱儿准备的早饭,吃罢,去到李萱儿屋中打坐了。

实在是很疲惫了,在李萱儿面前,陈乐天再也不需要掩饰。盘腿上床,给李萱儿一个微笑,然后便闭上眼运转真气打坐起来。

李萱儿在一旁看了会陈乐天,然后轻手轻脚的出去,关上门。

来到侍卫们养伤的地方,李萱儿看到胡震似乎恢复了平稳的呼吸,对旁边的封山道:“封首领你也去休息吧,这里我看着就行。”

封山摆摆仅仅能动的一只手道:“夫人你去休息,我不累,东家的真气入体,那可是比什么金疮药补药都管用。夫人您好好休息,不然东家醒了后你

没精神跟他说话。”

后一句话李萱儿听到心里去了,想想也有道理,自己要用最好的一面来面对乐天哥哥。昨夜自己已然很狼狈了,今晨又是蓬头垢面的这么一想,李萱儿立刻就去洗漱一番,花了半个时辰洗澡洗漱,然后在另一间房里,钻进被窝里沉沉睡去。

陈乐天与她就一墙之隔,她似乎能隔墙感受到只有陈乐天能给她的温暖和安心,于是她闭上眼很快就睡着了。

她做了个梦,梦到她历尽千辛万苦终于来到了成都,找到了那个曾经想收她爹爹为徒的那个前辈。前辈也答应收他为徒。但当她来到师父家的后院,却发现巴中城曹县尊坐在一张太师椅上,旁边是一众小吏,众人看着她笑,从微笑到大笑,笑声诡异而且放肆。

她有些害怕,转头却发现门被关上了。

她更加害怕了。

绕着来到墙角,纵身往上跳,想要从围墙翻出去,但奈何围墙太高太高,无论她怎么跳,都跳不上去。

她跳了很久,连围墙一半高都跳不到。

她看到县尊和小吏们的嘴脸,耳中听到他们的笑声,害怕到无以复加了。她又急又怕很想哭,很想大喊乐天哥哥你在哪,但她终究强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生生把眼泪咽下去。

然后她强硬的用自己的意志力,把自己调整过来了。压下心头的恐慌,脑子里想着对策,终于,他纠结良久之后,下定决心,走上前去。首先是朝着曹县尊的脸挥了一拳家传拳,县尊大人在她一击之下竟然消失不见的。然后她信心大增,接着拳脚并用,朝着小吏们打去。

一拳一个一脚一个,终于,小吏们也全部都被她打的消失不见了。

然后她回过头来,却发现乐天哥哥面带笑意看着她道:“萱儿真厉害。”

李萱儿一下子就扑进陈乐天的怀里,边哭边道:“乐天哥哥你怎么才来,我好怕。”

第三百四十七章 招揽刘大明

不管是什么梦,都终究会醒来,无论是庄周梦蝶还是蝶梦庄周,只要是梦,就有醒来的时候。

李萱儿醒来时,已经是天黑时候了。

她伸了个大大的懒腰,起来对着镜子梳妆。

直到连每一根乌发都一丝不苟的按照她的意思贴合着,领口袖口等等地方,全部都整理成她想要的样子。

最后,她拿出一根陈乐天在京城时送给她的,出门后她却从来没戴过得玉钗,轻轻的插进秀发中,一端挂着样式清淡的好看的纯金坠饰,在玉簪上,却丝毫不显得俗气。

站起来,对着镜子又上上下下看了几遍,李萱儿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点点头,示意还行。然后推门出去。

来到原本是自己的房,现在是陈乐天睡觉的屋子的门外,她侧耳听了听,听到里面传出陈乐天喝水的声音。

乐天哥哥醒了,她敲门,然后推开门进去。

陈乐天放下茶盏,走上来,握住李萱儿的双手在胸前,柔声道:“萱儿辛苦了。”然后将她拥入怀中。

李萱儿原本还有点想哭,但往陈乐天怀里一钻,却发现一点也不想哭了,只有满心的欢喜。两人紧紧相拥良久才放开。李萱儿道:“乐天哥哥,让你担心了,你怎么来了啊?而且还来的这么巧。”

陈乐天道:“我不来的巧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就酿成大错了。”陈乐天把自己得到的蒋天管家送来的消息的事告诉李萱儿,也把自己其实早就到达巴中城,以及到达后发生的一切告诉了李萱儿。

李萱儿道:“原来你早就到了,原来你一直都离我很近啊。”

陈乐天道:“萱儿你这次太冒失了,你就带这么点人,又没个高手保护,插手这种事真的太危险了。曹县令的能量绝非你能想象的大。”顿了顿,陈乐天伸手轻轻揉揉李萱儿的头,道:“不过既然做了,咱们就要把好事做到底,不管要面对的人有多么不好惹,既然我来了,就不

怕!”

李萱儿看着陈乐天说话时斩钉截铁的神情,乍然觉得这么久以来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这段日子以来,虽然在别人面前自己表现的都是很镇定自若的,但其实,心里的没底也是常有的。她毕竟是个刚入江湖的女子而已。再聪明再好学,也得有个过程。不过从李萱儿成长这方面来讲,这种心难安的过程,更有助于她迅速成长。所以虽然故作镇定,其实李萱儿也常心悬石头。

李萱儿点点头:“乐天哥哥不在书院修行,跟老师请假了吗?”

陈乐天点头:“请过假了,安师还关心的问我要不要人帮忙,准备把夫子第一弟子王轻鸿拨给我用,被我拒绝了。王师兄岂能来干这种小事,杀鸡焉用牛刀,我来就行了。这回我得帮着你把这个案子弄得水落石出,把县尊他们有一个算一个全部弄下来,我再回去。”

属于他俩的私人时间并不多,封山带着刘大明来了。

刘大明进屋后,喊一声陈公子,纳头便拜,搞的陈乐天吃了一惊,赶忙扶起刘大明,说道:“我知道刘状师跟封山是好朋友,刘状师行此大礼作甚,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开口便是。”

对于陈乐天揣着明白装糊涂,刘大明有所预料,也不在意,拱手道:“陈公子,在下是来投靠陈公子的。昨夜一见,陈公子风姿卓然,又宅心仁厚,在下实在是仰慕,希望能在陈公子麾下鞍前马后刀山火海在所不辞!”其实刘大明昨晚那一刀,已经就是在跟陈乐天表明心迹了。我堂堂书生,为你杀人,算得上是投名状了。

但是陈乐天毕竟是第一次见刘大明,往日里刘大明的声名在来巴中城的路途上也听过不少次。百姓们对于刘大明这个状师的观感都很好,都说他是为了良心而给人诉讼的好状师。再加上李萱儿在信中也跟他说过,刘大明在明知插手这个案子可能会死的情况下,仍旧没有退缩,足见是个心有所执的读书人。

即便如此,陈乐天还是想再看看,不能

那么轻易的就相信一个人呐。

听罢刘大明的话,陈乐天拉着刘大明的胳膊,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道:“刘状师高义,为百姓做的事我都听说了。咱们大宋有刘状师这样的读书人,是大宋之福啊。不过在下问一个不该问的话,刘状师不想走仕途?”

刘大明摆摆手道:“在下准备考三次,已经落第过一次,如果能侥幸考中,那就去官场上待一待,做点事。如果三次都落第了,那也无妨,就做个给百姓打官司的状师,挺好的。”

陈乐天想了想,看看封山。封山多机灵的人,立刻就明白陈乐天的意思,对刘大明道:“大明,咱们东家的意思是,等你考完三次科考,考上,就去做官,考不上,如果你不想做别的事,到时候再来咱们这混口饭吃也行。”

刘大明站起来哈哈一笑,道:“陈公子太小看在下了,也太小看你陈公子自己了。在下就算考中举人进士,能谋个一官半职,也不妨碍做陈公子的麾下兵马!况且,陈公子这条大江大河,日后还怕装不下我这条小鱼?”说着,刘大明一个长揖,朗声道:“在下就一个问题,陈公子愿不愿意在下跟封老哥一样,做陈公子的心腹?”

陈乐天有些意外,看看封山,又看看李萱儿,见李萱儿微微点头,陈乐天拍拍刘大明的肩膀道:“既然话说到这份上了,我也就不客气。刘状师从现在起,就是我陈乐天的人了!上酒。”

封山手一挥,李萱儿从王家选的几个侍女立刻就去端了几杯酒来。

陈乐天和刘大明一人连饮三杯,放下酒杯,两个男人相视哈哈大笑,接着,刘大明拱手叫道:“东家。”

“大明。”陈乐天点点头。

李萱儿早就想把刘状师推荐给陈乐天了,现在看到刘大明对乐天哥哥佩服的很,坚决要追随乐天哥哥,她也是打心底替陈乐天高兴。

至于封山,自己的朋友能入得了东家的法眼,他自然也是非常高兴的。

第三百四十八章 送雅物

刘大明的事情解决后,应胜和于厚扭扭捏捏的在门外徘徊,被李萱儿看见了。李萱儿让他们进来。

两人进来就跪下给陈乐天磕头,一边磕头一边喊师伯。

陈乐天又把他俩扶起来。

看看他们灰头土脸的样子,昨晚的恶战,他俩武功最差,但出力也并不小,再不济都拼命了,只不过被胡飞胡震手一挥就飞出去摔地上爬不起来了。然后两人就目睹了三个修行者大战,陈乐天以一敌二的精彩战斗。

莫说应于两人看傻了,所有侍卫都看傻了,这可是不可多得的精彩战斗啊,一般人一辈子都看不到呢。

陈乐天对他俩道:“你俩好样的,能做我夫人的徒弟,只要你们乖乖听话,认真练功,日后必定前途无量。”说着,不禁哈哈大笑。

结果被李萱儿瞥了眼,他反应过来这么严肃的时刻可不能笑,不能拆萱儿的台,随即正色道:“萱儿的父亲是拳法宗师,萱儿父亲的师父就是成都的武道宗师,这次你们的师父就是来成都见师父。你们这么多年虽说胡乱拜了不少废物师父,但如今已拜入李萱儿门下,那就是找到了明路。年龄大没事,这些外在的东西都不是问题,关键在于你们自己,你们自己的心,是不是够虔诚,是不是够认真。”

应于二人点头如捣蒜:“师伯说的是,我们一定会努力的,绝不辜负师父师伯的教诲!”

陈乐天看着应于二人,从开始的想笑,再到看到他们脸上渐渐深的皱纹,心中忽而感慨万千。

这世上的人和事,哪有公平可言。

他陈乐天凭什么出生就在汴京城,凭什么爹娘用着不同于普通父母的教育方式来教育他。凭什么一进北军就被大将军器重,被袍泽信任。

而回到京城参加青天阁考试,凭什么又在孙子书的帮助下考出了修行科的好成绩。接着,又凭什么被安师和柳师看重。

接着,又凭什么被武当的大真人们喜爱,又为什么被掌教师父看重,竟然传授了几十年修炼的太平心法。

但是眼前的两个在商界混的风生水起的中年男人,终其一生想要学武,想要修行,但是几十年来却一直不得其法。没有

好师父,没有好机遇,没有好天赋。连最简单的找个纯武者师父都那么的难。两人的天赋又那么的差。

凭什么呢?

陈乐天看着他们,觉得自己就是上天的宠儿,他们,却像是上天的弃儿。

应于二人站起来,紧张的双手不知往哪放,片刻后,还是应胜比较镇定,从怀中掏出几千两银票双手递上:“师伯,这是咱俩的孝心。”

陈乐天一愣,推开他们的手,笑道:“你们不知道吧,我在汴京城的生意可是日进斗金,不比你们挣得银子少哦。”

刘大明道:“你俩还是省省吧,东家不缺银子,有心思给东家送点雅物也比给银子好。”

应于二人正尴尬间,听刘大明这么说,拖着刘大明就出去了,看来是要刘大明带他们上集市买雅物。

封山赶忙跟着出来说道:“买雅物找我啊,我懂。”四人说着笑走了。

屋子里只剩陈乐天和李萱儿,李萱儿笑道:“乐天哥哥,他们有意思吧?”

陈乐天点点头:“有意思。中年人年轻人,都有自己的想法,并不因为年龄大了,就墨守成规。最最难得的,是应于二人的精气神,几十年努力没有成果,受这么大打击,却仍能保持初心,对于修行依然无比热爱,这股劲,我都自叹不如。”

陈乐天很佩服,更多的是感动应于二人的坚持。

他希望日后自己到了他们这个年纪,也能有他们这样依然坚定的信念。

李萱儿握紧陈乐天的手,道:“我看中的就是他们那股为了心中所执敢于豁出性命的态度,我认为这才是一个人最难得的东西。”

陈乐天转头与李萱儿对视着,良久,他道:“萱儿长大了,再也不是几个月前,什么都不懂,什么都只能听我的小萱儿了。”

李萱儿抿嘴浅笑:“乐天哥哥别夸我,我会骄傲的啦。”

陈乐天在李萱儿额头亲了一口,紧紧抱着李萱儿,直到李萱儿有点喘不过气来才放开。

陈乐天觉得很奇怪,从京城往巴中城来的路上,

他很饥渴。心里无数遍的想,见到李萱儿后,怎么在床上与她大战三百回合,经常想的晚上辗转反侧睡不着。

但真到了李萱儿面前,他这个心思并非没有,但忽然淡了许多。他分析可能是因为铁头帮的事情没了结,所以心中还是担忧的。若是案子完了,事情妥善解决了,估计他能大战个一千回合。

李萱儿不知道陈乐天在想什么,只见他出神,她便也不说话以免打扰到他。

她却没想到,她亲爱的乐天哥哥在想的是下半身的事,最后还是陈乐天说话:“萱儿我们去院子里走走吧,迟点咱们召集大家开个会。”

两人来到院子里散步。之前封山就把这栋宅子所有人邢春山邢屠户的身份跟陈乐天说了,当时陈乐天听罢,对封山说:“这种小事你心里有数就行,以后不必跟我说”

陈乐天跟李萱儿笑说,谁能想到这书香味颇为浓郁的宅子是个杀猪匠的呢。

宅子并不大,这对年轻的男女在里面转悠了没多久,就转悠遍了。

然后陈乐天来到侍卫们休息的地方,陈乐天看胡震还没醒,伸手探查一下胡震的气脉二海,发现胡震的真气流转稍稍正常,看起来是没有生命危险了。不过修为是否能恢复如初,那就不一定了。

这是陈乐天没有料到的。

当他发动全力派了胡震一掌时,他并不知道自己拼尽全力的真气会如此的猛烈,再加上刘大明那一刀虽然没刺中心脏,但好巧不巧却刺到了一个关键的气脉二海相接的地方。

这是个关键穴位。接下来就要看胡震的造化了,运气好的话,也许能保住些许真气,如果运气不好,那么几十年的修为就全废了。日后只能做个普通武者,甚至是个连内力都无法拥有的武者。

正所谓外练筋骨皮,内练一口气。这其中的气,就是纯武者最基本的内力,没了内力的武者,打人的威力可以说就会大打折扣,这对于一个武人那就是最为致命的打击了。

便是没了真气的修行者,有真气和没有真气,那就是云泥之别了。

第三百四十九章 表扬你们

两人已经好久没有牵着手散步了,这一走,两人都不想停,想一直走到天荒地老,奈何宅院太小,时间过得太快。

边走边聊,转眼就过去好几个时辰。

两人来到大厅,召集众人开始会议。

很快,封山、刘大明,应胜、于厚都从外面回来了。

陈乐天跟李萱儿坐在主位上,陈乐天道:“诸位,昨夜一直忙到现在。所以这个会议推迟到现在,但无妨,正好咱们都休息了,脑袋更清醒。好了,这段日子来,你们都辛苦了,尤其是封首领和众侍卫,有你们的保护,夫人才能放手做事。”

封山拱手道:“东家这话不必说,咱们都是一家人,不必说两家话。东家直接说重点吧。”

陈乐天笑笑,道:“该说还是要说,昨夜一战,你们的表现我都看到了,这么多侍卫,没有一个不拼命向前的,我很震惊,在咱们北军,也不敢说人人拼命啊,但是你们做到了”

对终于一番表扬后,陈乐天道:“现在局势已经很清晰了。昨夜那两个杀手的买家十有**是曹县令派来的。现在,会关注咱们这群人的只有两种,一是铁头帮,二是县尊。县尊是其中最大的受益者,铁头帮就更是利用县尊劫掠百姓的受益者了。铁头帮不会对我们下手,是因为铁头帮并不会,也不可能去关注我们。对他们来讲,巴中城百姓以及官府怎么样,根本不重要,只要官兵不去剿灭他们,他们就能生存下去。只有县尊,我们的存在,才会对他的仕途以及身家性命造成巨大的威胁。所以会花这个心思花这个钱的,只有曹县令。”

这个道理众人都能想明白,纷纷点头。

陈乐天喝口水接着道:“现在的形势是县尊占上风,经过剿匪一战,县尊以苦肉计,让他的声望再次提上了一个台阶。让百姓们对县尊的崇拜,几乎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你们之前用传播流言的方式,确实把县衙逼到了一个死角,要不是县尊大人以春风化雨的手段把王家案子了结了,并且及时摆出坚决剿匪的姿态,那么你

们完全可以趁热打铁,直接散播矛头直指曹县令的谣言,到时候群情激奋,再加上你们的状告,事情或许早就解决了。”

李萱儿接过话头:“但曹县令没有给我们这个机会。他开始了反击,并且这个翻身仗打的非常漂亮。一招下来,甚至让我们几乎看不到任何机会了。”

说罢,李萱儿把话递还给陈乐天,陈乐天又接着道:“没错,现在看来,我们几乎没有机会了。县尊派杀手来杀萱儿,就代表县尊要在这个时候斩草除根,一旦杀了幕后推手萱儿,这个案子就不会再有人去过问,到那时候,巴中城就会恢复往日的样子,县尊大人也再无后顾之忧。”

刘大明封山应胜于厚四人互相望望,顿时不知该说什么好。

还是刘状师会说,开口道:“眼下情形确实如此,但我相信东家肯定已有了办法”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办法嘛,暂时还没想出来,但是肯定会想出来的。毕竟咱们这么多人,都开动脑筋肯定能想出法子来。”

喝几口水,陈乐天继续道:“跟诸位说实话,来到蜀地,我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不是京城,没有那么多能够在我撑不住的时候能帮我一把的人,但是来到这里后,我才发现,我运气太好了,在这里竟然发现了好几股能够给我很大助力的人。

我随便说两个吧,有个今年跟我一起同时考入青天阁修行院的同学也在这里,他是来这里体察民情的,他的修为大概不会比我差。

还有一个,是个大帮派的首领,他前些日子还在这里,后来去成都了,但是他留了个管家给我,有几百上千人可以供我调动。

还有一些,我就不说了。

反正就是一句话,不虚。不怕。

我希望县尊大人的手段能够高明一些,能够像个男子汉一些,少弄些上不了台面的阴谋诡计。

否则要是把我惹急了,我可能会杀他全家,要是把我惹毛了,我可能会把所有巴中城的官吏,只要是跟铁头帮有关联的,全部拉出来

通通杀掉。

甚至如果往巴蜀道总督衙门那边,还有跟铁头帮勾结的,我也真敢去把他们杀了。

大不了咱们做完这些事之后卷铺盖往京城一逃,一旦逃到京城,我往青天阁一钻,什么事都跟安师柳师和盘推出,安师我不知道,就柳师那暴脾气,听说蜀地官场竟有如此多的贪官污吏,那不当场就气炸了,谁还敢来找我麻烦?”

陈乐天语速极快的说完这些,大家听的当场就傻了。

这番话中,所包含的势力,所包含的所有豁出去,还有所包含的霸道。

那是他们连想一想都会觉得不可思议的。

真要是这么干了,会牵动多少势力,那是难以想象的。

不过众人听陈乐天说过这些后,连他们自己也不知道,陈乐天在他们心里筑起了一道坚硬的堤坝,让他们原本有些不自信的心,又重新变得坚固起来。

如果说昨夜两个杀手的大杀四方,打的他们这些侍卫毫无还手之力,若不是杀手手下留情,侍卫们恐怕唯一能活下来的只有武功最高的封山。这场战斗在陈乐天到来之前,众侍卫已经开始以命相搏了。什么章法什么规矩什么打法,都不要,也都没有用了。最后关头,他们只能选择用命来填。所谓的反抗,其实根本不是反抗,只是履行职责罢了。

所有人的内心都是绝望的。

所有都认为,夫人必死,而他们,最好也跟着死了,还能让东家好好对他们家人。东家的豪迈是毋庸置疑的,东家也绝不会亏待他们任何一个人的家属。

但是陈乐天一到,一个人打两个,太极拳,如虹真气,当场就把胡震打的奄奄一息,胡飞跑了。

众人几至崩溃的内心,才没有彻底崩盘。

现在,陈乐天需要给他们一剂大补丸。

大补丸有两种,一种是破釜沉舟的那种决然,另一种,是我有巨大靠山的那种自信。

而陈乐天根据实际情况,选择了后者。

第三百五十章 再选杀手

这些侍卫每一个人都是秦铁牛跟他精心挑选出来的。可以说,每一个人都是他陈乐天的宝贝,假以时日,他们甚至人人都有可能拥有独当一面的能力,因而陈乐天必须好好培养他们,从离京前就开始,现在也不忘。

刘大明站起来,拱手道:“东家的能力我们不敢想象,但卑职以为,不到万不得已不到不可收拾,万不可走那一步呀。”

封山附和:“没错,大明说的对。”

陈乐天道:“我知道,你们放心,我肯定轻易不会这么干。咱们的宗旨是,以合理合法的方法,把问题解决,是我们全力争取的首要方法。”

“接下来,诸位一个个来,每个人都对下一步提出些自己的想法,怎么想就怎么说,不要顾虑。我告诉你们,这叫头脑风暴。这是提升队伍水平最有用的法子。你们明白吗?”陈乐天用起了未知来信里的东西。

在未知来信里,头脑风暴这个词虽然乍听起来有些令人发蒙,但其实意思很简单。就是一群人在一起,每个人都以极快的速度说出自己的意见和想法,想到什么说什么,每个人都说。一场历时一个时辰的会议,或许能提出一百个对于问题的不同法子和见解。

然后把这些全部写下来。

然后大家再一条条去分析,去解读。

头脑风暴的重点在于及时,不过多思考。

不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一定要大家是在大脑中没有反复思考过的,一定要是当场现时想到的。

未知来信中说,对于团队,这个法子的好处实在太多了,谁用谁知道。

陈乐天今天第一次用来,他其实很想知道到底头脑风暴到底有没有用,未知来信里的东西他需要一一印证,尽管过去从信中所学的一切都已清晰的表明,里面的东西全都是有用的、正确的,但,陈乐天还是习惯检验一番。

封山刘大明应胜于厚都是聪明人,陈乐天一解释,他们就都懂了。

虽然他们这个团队的建立时间并不是很长,但是因为一起面对了这么多事情,大家作为一条绳上的

蚂蚱。所以团队组合时间不长,但却很齐心。

施行起头脑风暴来,反倒比很多长时间但不够齐心的团队要更好。

很多处在下坠状态的团队,在会议上,人人都是心怀鬼胎的。因此大家绝不可能不过脑袋的出谋划策。如此一来,也许很多有用的法子,因为不符合自己或者会侵害到谁的利益,最终就不得不被埋葬起来。

陈乐天他们这个新兴的团队就不存在这个问题。因为他们现在心齐,因为他们可以无所顾忌,为了共同正在面对的事情,没有私利可谋。

当一个团队的目标跟团队里每个人的目标是一致的时候,那么这个团队就是向上的。

刘大明脑筋转的快,第一个提出设想:现在的情况,县尊没有被麻痹,还知道乘此势头把我们灭了。但是现在县尊的谋杀计划失败了,则必然引起了县令的警觉。甚至完全有可能,县尊在谋划下一步了。如果是我,我肯定会继续找更厉害的杀手来杀夫人。我说完了。

李萱儿让两个婢女拿着纸笔在旁边记录。

封山紧接着道:“如果是我,现在第一要务就是找到东家的身份,查清身份,然后再做定夺。我说完了。”

接着就是应胜于厚。

这第一次头脑风暴,众人一连说了三轮。

包括陈乐天和李萱儿,一共六个人,人人都说了三种可能和想法,也就是说一共十八种想法。

两个婢女用笔飞速。

得亏是大宋有孩子免费读书的权利,所以有两个女孩认识字会写字。

而李萱儿来讲,这是个惊喜,李萱儿需要的婢女,如果能识字,当然会更好。

正好,李萱儿有意培养他们,所以让她们来记。

会议进行了一个多时辰,陈乐天最后站起来,一拍手道:“诸位辛苦了,今天的会议开得非常好,我非常满意,我相信你们每个人都是受益良多。”

众人纷纷点头:“东家所言甚是,我们从来不知道这世上竟然有会议是这样开的。”

陈乐天呵

呵笑道:“诸位不要着急,以后我会给你们更多的惊喜。诸位相信我。”

众人拱手虔诚道:“誓死追随,誓死效忠!”

陈乐天听众人说的朗朗上口,心想,我好像要成了蛊惑人心的坏人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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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炎日作杀手中间人几十年了,在自己手上还从来没失过手。但往日的成绩不能代表现在和以后,这个道理大家都懂。他自己也能想通,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既然干了这么个本来就是刀头舔血的活,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然而唯一心情不好的,就是胡震死了。

胡震的死,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被杀手们称为前辈,他就想做好一个前辈该有的样子。它更想让每个杀手都能尽快的挣到他们想挣的钱,然后离开这个行当,去过正常的日子。

“人生哪有件件好的事,人在江湖,哪有不死的,唉,胡震,我对不起你,但我也没办法。”林炎日忍不住想起胡震,无奈叹道。

幸好林炎日是个理智的人,逝者已矣,活着的生者好好活着,才对得起那些死去的人。

林炎日今日再次来到成都城,来到刘望山。

他走入山洞的路途上,依然有很多认识他的杀手跟他打招呼,恭恭敬敬喊一声林前辈。

而他,只是淡淡回应,跟以前每次都会跟别人寒暄几句时截然不同。杀手们有些纳闷,林前辈好像心情不怎么好啊。

一进山洞,极少笑的掌柜的又朝他笑了笑。林炎日勉强回个笑容。然后再次在住着一间间杀手的小屋里寻找着新的杀手。

外面的杀手他都看过一遍了,都不合意。

经过上一次失败的选人,这次林炎日选的更加小心认真了。

他要选一个足够厉害的,起码不能比调查到的那个真气充沛的修行者差。

根据胡飞所言,那人的真气浑厚的不像是春境修行者,甚至,在胡飞胡震两人长久的春境生涯中,从来没见过有真气如此似巨浪的春境修行者。

第三百五十一章 买一送二的杀手

胡飞所言,让林炎日觉得很奇怪,或者说不怎么合理。什么叫做春境的境界,但却拥有近乎春境以上的真气?

修行界确实是有很多人明明可以升境,但却故意压着不升,明明可以升到夏境,但仍旧保持春境。

举个众人皆知的例子,可能就是武当山上那位王重阳大真人。他是当今修行界踏入夏境最年轻的。但他多年为情所困,直到几个月前,才终于冲出藩篱,在众人以为小时了了大未必佳时,终于踏入秋境。

但是江湖上真正懂行的人,特别是跟王重阳交过手的人都知道,那王重阳虽然是夏境,但根本不是夏境的水平。

如果非要说他是夏境,那他就好比是夯土层夯到那一层后,不再往上,一直都在往下压,压的越来越密实。

林炎日想,胡飞所说的那个年轻人,难道就是一个这样的人?

已经很久没有接过这么棘手的单子了。他经过深思熟虑,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找个夏境的杀手,否则,再贪图便宜找个春境的,到时候还是一个死字,害自己,更是害了杀手。

夏境的高手就不太好找了。因为修行者一旦到了夏境,其对于金钱的需求,有虽然还是有的,但一般小钱就看不上眼了。

两个春境才一千五百两的这种价格,是绝对买不到夏境杀手的。

翻一倍都还不够。

至少四千两朝上。

四千两什么概念,只要干一票,就能一生无忧了。

山洞里的光线其实很好。因为当初在建造时,就考虑到光线,不能让里面黑暗压抑。

林炎日来成都的一路上都在脑海中搜寻合适的人。多年前用过的几个夏境高手都不干了,大多数都挣到了足够的钱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了。其中有两个人在别的中间人那里,死在任务上。

目前,一个都没有了。

当然,只是说相熟的,林炎日百分百有把握的人没有了。

其他不太熟的,并没有十足把握的人还是有的。

他在山洞里每一间屋子前路过,偶尔会在一些房间门口停下脚步看看里面。

里面的人多数都知道他,都会跟他打个招呼,喊一声前辈。

山洞里的房间很多,林炎日在走廊上走了良久,终于在靠里面,光线和空气最好的那一块房屋,在屋外停下脚步。

其中一间房门开着在。

但林炎日还是敲了敲门。

“进来。”屋里传出的声音很年轻。

林炎日走进去。

一个很年轻的男子正吊儿郎当的坐在床上吃水果,旁边的桌子上摆满了吃过的水果皮。

这季节,成都城里的水果,恐怕是整座城市里最贵的东西。

但是这个年轻男子吃起来却丝毫没有心疼的感觉。在林炎日看来,一口苹果就是十钱银子,一口橘子就是半两银子。

“林前辈,好久不见。”男子递给林炎日一个苹果,说道,脸上的表情有些不怎么尊敬,这是在其他杀手身上看不到的一种狂妄。

林炎日拒绝了年轻男子递来的水果,他可不想占人便宜。道:“好久不见。看来你生意不错,水果都吃起来了。”

年轻男子哈哈一笑:“您猜对了,我刚从扬州回来没多久,弄了个活简单给钱多的好单子,哈哈。”

林炎日点点头,站起来就往外走。既然你刚接了单活,那我就不找你了,让你歇歇。

“林前辈别忙着走啊,先坐,我有好多话要跟您说呢。”年轻男子道。

林炎日便又返身回来坐下。

接下来,就是年轻男子一个人在说。至于所说的具体内容,是扬州的单子有多么的简单,那是中间人几十年一遇的好单子,给了他,而买家,又是一个无所谓花多少钱,只想买个痛快,也不去考虑目标有多简单的这种傻帽财主。

年轻男子叫罗观。踏入杀手这行不过才两年而已。他做杀手,有个跟大多数杀手不一样的理由。

人家是为了钱,他是为了玩

他太喜欢玩了。他自己说过,一天不玩,就一天没精神。他还说过,人生就是一场游戏,谁会玩谁才能过好一辈子。他还说过,那些只知道拼命埋头苦干,一生无时无刻不在做事,从来不玩的人,这样的人来到这个世上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他并非出身名门,事实上他是个孤儿。但他天赋极高,他在从没拜过名师的情况下,自修踏入修行境,以武入境。

不过他也有缺点,他最大的缺点就是把人不当人,特别是在他执行任务的时候。比如说目标是一个人,他可能把人家祖孙三代都杀了,还美其名曰,买一送二。

搞的很多中间人都比较头疼。高手是高手,但就是容易闯祸,容易没事找事。

林炎日听他说了一个时辰,说的差不多了,林炎日道:“说完了吧,说完我就告辞了。”

“哎等等。”罗观道:“林前辈来找我定然是有单子了,既然来了,怎么连说都不说?”

林炎日道:“你不是有个毛病,两个单子相距的时间不能低于半年吗?”

罗观道:“确实如此。不过林前辈的单子,我怎么说也不好意思拒绝啊。您先说说是哪里的。”

“巴中城。”

罗观笑道:“我回来的时候路过巴中城,城里最近很热闹啊,短短时日发生了很多事。我还碰到几个修为不低的人呢。”

林炎日道:“面对的可能要么是刻意压抑境界,要么就是得到奇遇的春境高手,前些日子我派去的两个春境杀手,任务失败了,折了一个。”

罗观有些不敢相信,道:“折了一个?您选的人还能失败了?真难以置信!”

林炎日不想与他多说,站起身道:“你愿意接就接,不愿意我再继续找找。”

罗观连忙拉住林炎日的胳膊道:“我接,必须接。这种棘手的单子我最喜欢了。您这么多年恐怕这是生平第一次失手吧?”

听到失手二字,林炎日轻叹一声,摇头不语。

第三百五十二章 给个念想

罗观见林炎日这幅表情,岔开话题道:“那咱们就定了,哦对了,多少银子?”

林炎日道:“五千两,全给你,我分文不要。”

罗观点头:“可以,前辈费心了。您现在把目标的资料给我,我明早就出发。”

第二天天还没亮,罗观就背着行囊牵着马下了刘望山,往巴中城而去。

头脑风暴的成果很大。

陈乐天觉得这个法子可以推广到北军中。

决定回头写封信给大将军,把这个好办法跟大将军说一说,想必又能让大将军欣喜一番。

经过头脑风暴,最后众人一致通过决定出一个法子来。

先从小吏们开始着手。

李萱儿他们每个人手上都有各自通过各自的渠道得到的被铁头帮收买的官吏的名单。

封山,刘大状,应胜,于厚。尤其是后者两个商人,他俩所得到的名单,是李萱儿他们没想到的。

最终,他们把所有资料汇总,所有名单都在李萱儿手上。

所有现在李萱儿手上的资料是最全的。

而陈乐天手上也有一份名单。

这是从漕帮管家那得来的。

他把这份名单跟李萱儿的一对照,发现还是李萱儿他们四个人弄得名单更全。

眼下,他们的计划是这样的。

既然县尊这边暂时找不到突破口,那就不去硬碰硬。从小吏开始,先搜集几十个大大小小官吏的铁证。

搜集完毕后,去县衙告状。

只要不涉及县尊,百姓们当然不会反对。而且正好,之前他们也通过谣言,让百姓们相信了县衙有很多官吏跟铁头帮有勾结。

正好这个状一告,百姓们心中被县尊一人平息下来的怒火又会重新燃烧起来。

百姓的怒火容易点燃,也容易熄灭,全在于你怎么做。

一旦几十个官吏的罪名确定下来,县尊就必须要对这些人进行处理,绝对是不能保的。

至于紧接着怎么做,到时候就会好办很多了。

会议结束

之后,封山他们都充满了信心,本来被两个杀手打击的有些颓然的信心,又腾的升起来了。

胡震在第三天早上终于醒来了,不过不能动。陈乐天派人给他喂水喂食。

到了第七天,他才稍微能动一些。

这天早上,陈乐天来找他。

陈乐天站在他床旁边,胡震看到他,艰难的拱手道:“多谢不杀之恩。”

陈乐天面无表情的道:“先别谢,首先我不杀你,然后我又救你。你等于欠我两条命。”

胡震心想,那个刘状师一刀下来不是你指使的?不过毕竟自己活了下来,这人说的也没错,就算刘状师不砍那一刀,陈乐天只要不管他,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他能不能活下来也是个大问题。

他微微动了动头,算是点头:“那也还是要感谢你不杀之恩。”

陈乐天道:“跟你说点有用的吧。救你,是因为你们出手还算是留情,一个侍卫都没死,但凡死一个,你都活不了。所以才救你,救你当然是因为你值得救。其实我知道,你们只是拿钱办事而已。但我还是得说你一句,作为一个修行者,去做杀手,你不觉得埋没了一身的修为了吗?你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想踏入修行界,却一生都不得其门吗?即便如此,他们还在努力,从不曾放弃。而你们,明明已经比别人幸运太多,却不去珍惜。”

陈乐天想到应胜和于厚那两个中年男子,在他面前努力的挤出笑来,挤的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但一说起修行的梦想,他们却仍旧如同十五六岁的少年那般充满向往。

胡震沉默,不知该如何回应。他知道对方说得对,但他也有他的苦衷啊。

陈乐天看他表情,又道:“你肯定在想你有你的苦衷,但我还是要教育你。有个狗屁苦衷,无非就是没本事而已。缺钱而已。一,缺钱,二,不知道怎么去挣钱,思来想去,还是干杀手来钱快,所以就干了。这他妈不是笑话吗。唉,说到底,你们这脑袋还是有问题呐。”

说完,陈乐天就出去了。

又过了两天,陈乐天又来了。

这回还没等陈乐天开口,胡震就说:“人生在世,哪能人人都像成功的人那样,拥有那么好的出身或者际遇呢?我们这么

大岁数了,还能有什么机会呢,脑袋也转不动了,也不想转了”

“放屁!”陈乐天喝了一声:“你才多大,七十还是八十?正值壮年的年纪,居然跟我说不想动脑袋了?你要是脑袋不想用了,可以给需要的人,很多人需要。”

胡震沉默。

陈乐天接着道:“你们说你们出身不好,际遇不够,我看你们是没见过更大的人世,你们去过繁花似锦的京城吗?你们去过饿死人的灾荒之年吗?你们见过赤地千里道路塞人吗?你们见过一场战争血流成河吗?”

胡震更是沉默。

陈乐天冷笑着:“没见识而已。一不读书,二不出去看看。咱们大宋能有今天,你说你们这种人,做了什么贡献?”

胡震继续沉默。

陈乐天最后丢下一句:“伤好了就滚吧,我本来还想带着你,还我两条命,但现在看来留你在身边,只有坏处没有好处。伤一好,你就滚,不要再让我看到你。”

七天后,胡震在一个清晨,来到陈乐天面前。

“我要走了,还不知恩人大名。”胡震身上的伤已经好了,只是气脉二海几乎碎了一半,想要修复几乎是不可能的事,也就是说,现在的胡震,只能勉强还算挂在春境上,跟之前比战力至少下降了一半。

陈乐天懒得看他,挥挥手:“你不必知道我叫什么,你这种人真的无药可救。”

“恩人,您说的我还没想通,但我会一直想,直到想通。恩人,我走了。”

胡震说罢,往外走去。

走到门口,看到封山。

胡震停下来,问封山:“封首领,我想知道恩人大名。”

封山想了想,告诉了他:“陈乐天。这个名字用不了多久,天下多数人就会知道这个名字。”

“多谢封首领,后会有期。”胡震点点头,拱手离开。

封山看着胡震的背影,叹了句:“可惜了一身修为。”

陈乐天走过来道:“你何必告诉他,还真指望他来报恩?”

封山笑道:“说不定哪天他想通了呢,总得给他个念想给他个机会嘛。”

第三百五十三章 缘分啊

胡震出了宅院大门,向四周望望,忽然觉得无处可去。

他死了,但他又重生了。现在的他像个刚出生的孩子,不知何处可去。

他本应该就此结束的人生,却因为他们不愿多杀人而手下留情,却意外的让他的生命得以延续下去。

从胡震的内心深处,胡震肯定是为此而高兴的。能活着,谁也不愿意死。

那一夜,他临死时,回顾自己的一生。这一生确实如陈乐天陈恩公所言,什么都没做过。除了抱怨人世不公,除了杀人拿钱,根本就没做过任何一件能算得上利国利民的好事。

除了照顾阿花那些年。

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照顾阿花是因为他喜欢阿花。所以这种付出仍然带有目的性,这种目的是满足自己的内心。

出了门,他在门口站了良久,忽然长吁一口气,往东而去。

他要去京城,见识见识恩公说的繁花似锦的天下之心。

然后再去边疆看看。一定要看到真正的战场。

都看过以后,如果他还能活着,他就回来找恩公,回答恩公说的那些话。

恩公说他小见识,所以自暴自弃。他不太服气,所以他要向恩公证明,就算见过那些,我的人生,也还是只能选择做个杀手,我还是什么都做不了,不只是不想做,而是无路可走。

胡震出了东城门,抬头望望天空,再望望远处的东边。那遥遥几千里外的京城,我来了,恩公的家,我来了,天下人人都向往的城池,我来了。

后来将要发生的事,是陈乐天和胡震两人都完全没有想到的。

也许这就是人生,有太多根本无法预料的事。

作为生在人世上的人,我们永远都只能做命运的接受者,首先接受,然后才能再去谈改变,至于能否改变成功,那又是另外一回事了。

杀手罗观接了林炎日前辈的单子,完全不是为了钱,只是想见识见识,或者说是挑战一

下,什么叫做虽是春境,但真气充沛不似春境。

罗观这辈子值得,从来不用或者说从来不会去考虑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就是玩,怎么开心怎么玩,人生就是一场不尽的游戏。

钱不钱的,够花就行,我今天想吃水果了,管他卖多贵呢,我想吃就能掏的出银子来买就行了。

真要掏不出来,那也没关系,只要能玩的开心,那也行。

罗观跟着林炎日,快马疾行,几乎是换马不换人的赶了七八天,终于来到了巴中城。

罗观笑说,这回时间有点紧,看来林前辈是真着急了,否则是绝不会催促我上路。这可是我第一次见你催我,往日你总是把单子往我面前一甩,从来不问我什么时候能完成任务。

林炎日只能点点头,多的话也不想说。说多了无非就是那几点,一是前次失败,这次若不尽快动手,恐目标有准备。二是失败对于我的名声有很大打击,所以我必须赶快戴罪立功,必须以最快速度解决这个问题。

罗观并不笨,罗观跟林炎日心照不宣,心中有数。

罗观在巴中城最好的酒楼住下后,林炎日又叮嘱了一番罗观,便在巴中城不知道何处隐匿了起来。

这是中间人保护自己最好的法子,除了任务上必须要跟杀手或者买家接触时会出来,其他任何时候,都必须要保证自己的绝对隐秘和安全。

中间这一环一旦遭到打击,受伤害的就是两头的买家和杀手。所以这是行规。

罗观根据资料,在目标宅院周围转悠了几天,忽然发现一个好笑的事。

据说就是那个搅局的修行者,正是他从扬州回成都路过巴中城时,交过手的一个人。

当时他路过一家客栈,一时起了玩心,听到客栈的某一间临偏僻后街的屋子里,有男女欢合的声音,他便窜来上听。

听了会儿后,好巧不巧,又被旁边另一间屋子里修行的真气所吸引。

同为修行者,对于天地间真气流动是非常敏感的。罗观感知到有间屋子里真气

纵横,应该是有人在打坐。

于是他便舍弃了那对合欢的男女,像壁虎一般顺着墙壁爬到了陈乐天所在的这间屋子外。

在窗户上偷偷捅个洞,悄悄看去。

看到一个年轻男子正在床上打坐,他便看得津津有味。事实上,那个年轻男子的打坐功夫看起来并没有什么特别,但作为修行者的罗观,可以清晰的看到空气中的真气丝丝缕缕以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方式钻入那个年轻男子体内。

所以他才会看得目不转睛。

在偷看之前,他其实已经想到,既然对方是个修行者,那么对方就很难不发现他的偷看。所以一开始的时候,他是小心提防的,但是时间一长他就忘了,看得入神了。

一边看一边计算思考,这种修炼真气的方式如果我也能拥有的话,岂不是能事半功倍,真是太难得了。

所以说,罗观就忘了提防。

结果就被对方发现了,然后弹过来一个茶杯,他就被打掉下去了。

额头巨疼,幸好他的修为还算高深,或者对方留有余力,反正他挣扎几下后就爬起来了,除了额头上有个印子,也没真受什么伤。

然后对方就跳下来了。

两人交谈几句后,罗观心想,我只是路过无意中看到你奇特而且事半功倍的修炼,没忍住多看了几眼。我跟你又没仇,我得走了,没空跟你在这打嘴仗。

罗观这就要走,但眼前这年轻人却不给他走,问他是什么人。

罗观见跟他解释不清,作势一下就跑了,那人就追,追到野外后,两人就打了起来。

几招过后,罗观想,这人跟我差不多,真要这种不是搏命的打,估计打三天三夜都分不出胜负,况且老子我也没心思跟你打,便使了个诈,然后就逃了。

之后罗观想起来,对方趁着自己不注意,给了自己一茶杯,自己趁着对方不注意,也阴了对方一脚,两下扯平了。

而且,这个事挑头还得归于我在人间窗外偷看人间。

这么一想,哈哈,还是我占了便宜。

第三百五十四章 年轻人啊

罗观也就没把这件小事放心上,只当是人生路上的一块小石头。

但却没想到,那人正是他所接任务的破坏者,是前度杀手的毁灭者。

林前辈说,那两个杀手,死了一个,另一个恐怕就此也就吓破胆废了。

所以罗观此行,如果能完成任务,也算是给前面的两个杀手报个仇,更多的,是替林前辈挣回丢了的这个面子。

帽子掉在地上,捡起来了。

虽然上面沾染上了灰尘,但拍拍洗洗,也跟新的差不多。

三天后,罗观来到林前辈跟他约好的一间小酒馆。

罗观先到的,没过多久,林前辈来了。

林炎日紧皱着眉头,好像是遇到了多么麻烦的事。这可是罗观从来没见过的。

罗观给林前辈倒杯茶,心想,这个单子,让我见到了林前辈很多以前没见过的表情,有点意思啊

林炎日坐下,喝口水,从怀里掏出资料,往罗观面前一放。

罗观拿起薄薄的两页纸,看了起来。

林炎日道:“陈乐天,京城人士,北军前锋营伍长,青天阁新晋学子,本届修行院新生,天字班学生。”

罗观看罢,不禁失笑道:“怪不得能跟我打个平手,原来是青天阁修行院的,难怪难怪。”

林炎日一惊:“你跟他交过手了?怎么这么莽撞,不是让你别急先打听好吗?”

罗观摆摆手:“不是现在交手的。是我接你这个单子前,我从扬州回来路过这里,无意间碰上交手的,没事,跟现在完全没关系。”

林炎日还是不放心追问,罗观简单说了下,林炎日这才放心,道:“千万别再莽撞了”说着,他点点桌上的资料,道:“前面两个杀手,就是因为我的莽撞,才让他们丢了性命,若那时能够把资料查的清清楚楚,绝不会致他们失败,我也绝不会安排他俩去送死”

罗观道:“话不是这么说的。你只能给一部分资料,甚至可以说,买家和你这个中间人,你们提供的,永远都只能是资料的一部分。更多的,应该是我们杀手去做。你有个仇人,雇人去杀,你不可能还负责把对手查的多么清楚。总的来说,前面两个人失败,还是怪他们自己。”

林炎日抬头看看罗观,苦笑道:“一年多没见你,你倒是变的比以前更健谈了,还会安慰人了,却不知你经历了什么,让你成长了这么些。”

罗观哈哈一笑,在林炎日眼中,似乎在掩饰什么。林炎日也就不再问了。

作为一个前辈,再过几年就要踏入老年的范畴。跟年轻人相处最大的秘诀,那就是不要谈年轻人不想谈的话。

当发觉年轻人在回避什么时,一定要立刻住嘴,重新找一个年轻人愿意接的话茬。

否则,那就是自己给自己和年轻人之间画了一道鸿沟。

林炎日作为一个自认为从不因循守旧的中年人,最怕的就是有一天忽然发现,身边的年轻人都不喜欢跟自己聊天了,看到自己都会有意无意的躲开。

一旦如此,那林炎日的晚年就真正的到来了。

那不是林炎日想要的。

所以林炎日常常跟年轻的朋友说,如果觉得我有朝着老头发展的趋势,烦请你们能够不厌其烦的提醒我,告诉我,让我改正。

林炎日对罗观道:“之前我找你的时候,也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但是没想到,对手竟是青天阁修行院的学子,这真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的。我的这些资料,都是来自于京城,这个陈乐天,如今在京城已经是家喻户晓的人了。倒并非是他的修为高深所以百姓们都知道,而是因为他在考试期间有着种种出格的行为,而且,虽然行为出格,但考出来的成绩却又非常好。他在考试中,被礼科教习给揍了一顿,有些科目成绩一般,但有些科目却又考的很好。而且,他人缘又很好,据说,他宴请了新一

届所有学子,包括六艺的学子。这是我没有料到的。罗观,我现在有种想法,再找一个跟你水平差不多的,你们两人联手,恐怕胜率更大。”

罗观哈哈一笑,道:“林前辈,你也太小看我了吧?再花几千两,找个跟我差不多的,咱们两个欺负一个,你确定这样做不是对我,和对另一个夏境杀手的藐视?”

林炎日道:“怎么能说是藐视?我还听说,陈乐天得到安柳两大宗师的指点了。”

罗观道:“那又如何?我罗观没有师父,不是修到了夏境吗?古往今来,像我这样的可也不少啊。”

两人争执了一会,最终还是以罗观的胜利告终。

从林炎日的角度,林炎日的所有行为,都为了一个目标,在杀手安全的情况下,完成任务。只要达到这两点就是他林炎日的成功。

但从罗观的角度来说,他好不容易能遇上一个这样棋逢敌手的单子,既能挣钱,又能玩的开心。他怎么可能让别的杀手插手介入?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林前辈,你要是敢再找个杀手来,我就先杀了那个杀手,再去完成任务。我罗观虽然自小孤儿,长大又没师父,但我骨气还是有点的。”罗观扔给林炎日这句话,然后大踏步离去。

留下林炎日坐在那长吁短叹,最后喃喃自语:“随你吧,你们他妈的一个个本事大脾气也大,死了可别怪我没提前照顾你们!他妈的,年轻人不知深浅”林炎日生平头一回开始觉得年轻人们的有些想法,真的不可理喻,。

为钱为权为玩,甭管是为了什么,也没命重要吧?小心驶得万年船,稳一点总没错吧?可是这些年轻人怎么就不信呢?非要到最后失了手,毁了一生,再来后悔也无济于事了。

但是林炎日作为中间人,能做到的也就只能到这里了。罗观能不能完成任务,就只能看罗观的了。他帮不了了。他只能尽他所能的多给些忠告和建议,仅此而已。

第三百五十五章 祝萱儿武道大成

罗观晚上睡在床上,脑海中想着早已被他粉碎的薄薄两页纸上的内容。

陈乐天,京城人,北军伍长,青天阁修行院学子

修行三科考试中,好友被草庐掳去,好友奋力救下他,再加上夫子大弟子王轻鸿相救,最终把陈乐天救了回来,否则现在的陈乐天应该跟他的好友一起在草庐修炼。

资料言简意赅,但说了不少的东西。

而这些,罗观看在眼里,都是无比羡慕的。这份际遇,有几个人能有?有多少人做梦都不敢去梦想自己能够跟王轻鸿站在一起,能跟草庐弟子站在一起。

罗观不得不承认自己已经有点嫉妒了。

他不禁想,如果是自己呢,如果是自己拥有这份天上地下独一无二的际遇,那么自己能到什么样的高度?能够在三十岁之前达到秋境吗?能够让夫子赏识吗?

退几步讲,能够请的动一届学子中的所有人吗?

呵呵。也许我能比他做的还要好呢?

比如说我现在已经是夏境了,而他还在春境。我再有十年,难道还进入不了秋境?

从一开始的理智的去分析陈乐天,到后来的胡思乱想,想着想着,罗观就睡着了。

这一夜,他做了很多梦,至少有十几个梦在他醒来后,他都记得。

但是有一个梦,他记得最清楚。

他梦到自己只身闯入了李萱儿他们的宅子,然后在宅院里碰到了陈乐天。

陈乐天指着他满脸不屑的问:“在下青天阁修行院学子,陈乐天。你师父是谁?学的哪门哪派?”

他罗观不知该怎么回答,一时愣在那。

陈乐天立刻讥讽道:“既然无门无派,没有来历,那你就不配与我一战!”说话时,陈乐天脸上挂着嗤笑,这种嗤笑,仿佛很多年前,罗观五六岁的时候流落街头,被其他小孩骂做野孩子时,那些孩子脸上的笑一模一样。

罗观立刻大吼一声,使出全力,使出

所有真气,朝陈乐天打过去。

然后罗观就醒了。

浑身是汗。

他走下床,给自己倒杯水咕嘟嘟喝下去,吁口气,自嘲的笑笑:“看来,终究还是魔障了,唉,可惜。”

罗观所说的魔障,是一年前,他在成都城碰到一位武道宗师。那个宗师告诉他,罗观,如果你能忘掉年少时所受的欺辱,能想通那些往事,那你就还能往前走一步,如果二十五岁前想不通,那你这一生极有可能最多也就只能是在夏境了。

罗观不知道那个宗师说的对不对,但他还是知道那必然是有一定道理的,就算不是全然对,那也对了一大半。

身为孤儿,最苦的其实就是长大前的日子。

年幼年少,正是需要爹娘的时候,没有爹娘,就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别的孩子就会因此嘲笑自己。孩子之间的嘲笑,可能起初并不带有任何嘲笑的意思,但对同是孩子的他所造成的的伤害,那绝对是巨大的。

那位宗师说,但这世上少有人的幼年少年是完美无瑕的。因此虽然你比多数人要更苦,但也不是唯一最苦的。

你看那些圣贤,有很多都经历过比别人苦的幼年。但只要踏过这一步,他就能彻底成长起来,蜕变成另一个更坚强更强大的人。

罗观感激那位前辈宗师的指教,让他这一年来,感觉闷在心中的石头,轻了不少。

但那块石头还在,正如那位宗师所言,想要彻底搬走那块石头,还得靠你自己,也唯有靠你自己。

深夜被梦惊醒的罗观再也睡不着,所幸点起蜡烛来,走到床边,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月亮和月色,久久无言。

陈乐天在书房里。

自从陈乐天来之后,书房就成了陈乐天的了,多数时候是陈乐天在这里,偶尔李萱儿也会进来,跟陈乐天商量什么。

重逢的这些日子,两人并不像久别的情侣,而是像个共事的伙伴,多数时候都是在一起讨论事情,而非关于爱关于情。

深夜,陈乐天还在书房里思索着,关于对那些重要的官吏进行打击,他还在挑选,筛选,力求每一个人都能告的九成九没有差池。

快到黎明,被陈乐天强行要求去睡觉不要在这陪他的李萱儿醒了。李萱儿梳妆一番便给陈乐天端来一碗昨夜就让婢女开始熬制的小米粥。

陈乐天接过热腾腾的小米粥喝一小口,笑道:“萱儿有心了。”

李萱儿道:“你这样不睡觉也不是事,身体熬坏了不值得。”

陈乐天道:“我这春境体魄,睡觉的时间一天比一天短,往日里三四个时辰才能睡饱,如今只要两三个时辰了,熬个七八个夜根本不在话下。”

李萱儿伸手把陈乐天有些卷曲的衣角理一理,道:“那也不行,该睡觉时还是要睡觉。”

陈乐天盯着李萱儿看,鼻中闻到李萱儿身上自然的香气,不禁春心大动,在李萱儿脸上亲了一口。

李萱儿羞的后退几步,看看开着的门,幸好外面没人看到。

其实李萱儿的婢女就在外面,瞧见东家亲主人,婢女赶忙往门两边站站。

王家这几个女儿都非常能干事,那手脚麻利的,是典型的穷人家的女孩早当家。

而其中两个年纪大些的,还会识文断字,虽然水平仅仅只是会写的程度。但李萱儿已经在刻意培养她俩了。

李萱儿觉得运气不错,以后身边能有这几个婢女,再往后发展发展,甚至能把这些一个个都很聪明的婢女培养成左膀右臂。到时候,乐天哥哥身边有一帮臂膀,而她李萱儿身边也有这么一帮臂膀。

陈乐天对于那几个婢女,除了觉得几个都长得不丑,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看就是美女坯子,倒没有其他感觉。

甚至他还跟李萱儿开玩笑说:“萱儿你这是引狼入室啊,万一以后我看上他们咋办?”

李萱儿听了则噘嘴道:“所以我要练功,我武功好了,你敢这样我就揍你。”

陈乐天大笑:“那就希望萱儿姑娘早日武道大成咯。”

第三百五十六章 开始踩点

“俗话说兔子不吃窝边草,你这样可不对啊!”李萱儿笑着跟他后面追着打。

然后李萱儿把自己想把婢女们培养成左膀右臂的想法告诉陈乐天。陈乐天笑道,你什么都要跟我比呀?不过你这个想法我还是支持的,如果需要我帮忙,尽管说。

李萱儿说,暂时我还是自己来,自己培养的人,更贴心些。

那天晚上之后,封山提议,再换个住处。但被陈乐天否决了。封山的理由很简单,现在住处已经暴露,如果他们再派杀手,连查地址都不要查了,直接就来了,等于咱们是明处了。

而陈乐天的意思是,县尊大人要是再派杀手来,那只会比胡飞胡震两人厉害更多,而对于那种杀手来讲,你换哪里都一样,人家一样能在几天内就查出来。

况且,咱们在这贵人区,真打起来,对于贵人们的影响也不小。就好比在京城杀人,你跑到紫禁城旁,人家肯定不太愿意动手,人家肯定会等你出了城,来到郊外再动手。

封山还想坚持,陈乐天拍拍他肩膀说,听我的,不会错。

封山当然相信他,但他还是很担心。无论白天黑夜,他总是每隔一个时辰便会在宅子里里外外转悠一圈,只有这样,他才能放心,否则,他根本睡不着。

陈乐天劝封山不要这样辛苦,但是封山光嘴上答应,但准准的,一个时辰转悠一次,陈乐天也无可奈何。

经过这几天对于资料的汇总。

陈乐天发现,县衙里跟铁头帮勾结的官吏实在是不少。大概有一小半。

可不要小看这个数字,大概有五分之二。

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巴中城县衙从上到下,每五个人就有两个是铁头帮的人。

这种占比,是非常可怕的事。

如果,假如,铁头帮要造反,那么可能只需要一个时辰,在部署完全的情况下里应外合,就能占领巴中城。

也就是说,铁头帮对巴中城县衙的渗透,已经到了可以迅速夺权的地步。这要是在中原之

地,那整个县衙的官员,恐怕都要被问罪。

但偏偏这时在蜀地,是在蜀王高度自治的蜀地下辖的巴中城,才会出现这种情况。这在陈乐天看来,是正常的,也是理所应当的。

西蜀自古以来,无论是百姓还是贵族,基本上他们的人生,那就是两个字,享乐。

从上到下,从富贵到贫贱,无不是如此过活的。

而正因为如此,西蜀顺水推舟归附大宋后,大宋官家为了昭示西蜀跟咱们大宋那是上千年的交情,那就让你们自治吧,除了没有兵权,什么都是你们自己来。

在这个背景下,不出现这种官匪勾结渗透程度如此之高的情况,那才是怪事呢。

陈乐天早就从史书里明白一个道理。自古以来,人治的基础上,那就是看谁家的制度更加先进了。

落后的制度,比之先进的制度,所能滋生的贪腐,那是要多很多的。

如今的巴中城,虽然看起来百姓们安居乐业,但究其根本,这种安宁是不牢固的,可能十年就会倒塌。

因为他根基不稳。

陈乐天看着桌子上摆放的那么多官吏勾结铁头帮的资料,按理说应该高兴。因为这么多官吏可供他挑选,他尽可以挑选那些对告状最有利的官吏。但他高兴不起来,因为整个巴中城的百姓都被县衙里这些蛀虫给蒙蔽了,甚至还认为最大的蛀虫,县尊大人,是多么多么的官清如水。

“这些官吏,参加科考了吗?秀才考了吗?”陈乐天忽然想弄清楚这个问题,不禁问道。

旁边站着的刘大明道:“东家,这个我统计了,有一半官员参加过科举,考中秀才的有一半。”

大宋律例,要做最基层的七品县尊及以上,除了特殊情况,譬如说在民间声名太盛破格启用之外,全部都要经过科举取得举人的身份。

至于下面的吏,则没有硬性规定,不过官场有个不成文的规矩,秀才更容易被录取。

这些勾结土匪的官吏中,有一半是秀才。陈乐天叹道:“一半

秀才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

刘大明微微低头:“东家,只有一半秀才,倒是有些出乎我的意料。我听说,中原之地,取吏都要秀才出身呢。”

“那也并非如此,不过十之七八还是有的。”陈乐天道:“可见跟读书还有有点关系的啊,要是另一半也读书,说不定就能少些勾结土匪的人呢。。”

刘大明笑道:“东家可真会找借口。不过在下倒是以为,跟读书有关系,但也不是绝对的关系。诚然,人人都读书了,犯法的可能肯定会大大下降。但蜀地这种情况,纯粹是蜀王治蜀不力,跟制度有关。”

“大明你是从长远来看,是从上往下看的。而我从下往上看,也没说错。教育好了这些人,这些人不仅不会去钻制度的空子,甚至还会去帮着修补空子。”陈乐天喝口茶,负手在屋中走几步,看向刘大明。

刘大明也看向陈乐天,两个男人心领神会,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对方没解释清楚的东西。

刘大明心中涌起的,是一种这么多年来,无人能解的寂寞冰雪,忽然碰到了暖阳。

而陈乐天的心中,是一种,麾下有人,能够让他不再需要什么都亲力亲为,能替他分担,能让他放心的放手把一些事交给别人的轻松。

陈乐天走到刘大明身边,拍拍他的肩膀,道:“大明,回头这事儿了了以后,你跟我回京城。”

刘大明拱手应是。

陈乐天心想,这刘大明跟秦铁牛在一起,是强强联手,恐怕两人能做一番大事业,给我整个上千万两银子,哈哈

罗观已经踩了四天的点了。

根据他的观察,陈乐天几乎十二个时辰都在宅子里,几乎不出去。见人也都是来人拜访他,或者就在宅子对面的酒楼,从来不走远。

任务清单上的名字从李萱儿,变成了李萱儿陈乐天两人。

因为他俩是牵头者,只有他俩全死了,这事才能了,否则无论死的是谁,都会引来另一个人更大的追究。

第三百五十七章 踩点没用

罗观对于陈乐天修为上的了解,跟陈乐天对他的了解一样,几乎可以说是一无所知的。

尽管他们交手过一次。

但对于两个修为差不多的修行者来说,要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探知对方的深浅其实太难了。

但是从反面来想,因为探不出深浅,所以可知道两人水平差不多,以自己的水平来观对手,那边是半斤八两。

罗观已经很久没有在任务上碰到对手了,除了起先做杀手的那两年,自己手生,好几次差点就死了。但后来手越来越熟练越精准的情形下,他就越来越得心应手了,遇到危险,那几乎是不可能的。

这一次,罗观的好胜心被挑起来了。

好久没碰到对手了,这个对手可以让我进步很多吧。

罗观心想,如果陈乐天知道新杀手是我,会不会也这么想呢?

应该会的吧。上一次交手,他能感受到,陈乐天非常希望能跟他一战,特别是在觉察到两人水平差不多时,要不是他使了个阴招,恐怕就要被陈乐天缠着打到双方都精疲力尽吧。

今天是第四天的中午,罗观在陈乐天他们所在的宅子对面酒楼的二楼喝茶。

虽然临窗,但这里是二楼,由于对面宅子的围墙限制,坐在这里是看不到宅院里的情形的。当然了,罗观压根就不想上三楼,因为那个临窗位置太明显了,不说陈乐天,单单是下面的封山,肯定都会注意到他。

他可不想打草惊蛇。

现在是特殊时期。罗观假设自己是目标,他肯定会想,对方第一击失败了,肯定会继续派杀手,不可能就此偃旗息鼓。

这第二击,会在什么时候到来。稍微有点心的人,都知道兵书上那两句,出其不意攻其无备。

什么是不意什么是无备?

今天刺杀失败,过几天还继续刺杀,这就叫不意。这就有可能是对方的无备之时。因为可能多数人都会以为,这种连环刺杀,效果不大,起码得再等目标松懈时才能再动手。

而反之,便是不意无备之时。

罗观看着宅子门前,刚刚巡视外围一番回到门口的封山。

他看见这个首领四处望望,望向几个远处挑货郎,眼神里是足足的戒备,看向路过的一个富商样的大肚子男子,他同样充满戒备。

罗观觉得这个封首领现在看谁都是坏人,看谁都满脸可疑,看谁都是杀手。

罗观微微一笑,转过头,端起茶杯喝口水。

与此同时,封山也抬起头看向客栈。

罗观能感觉到封山看到了他,而罗观一副很正常的喝茶的模样,放下茶杯,看看天边的云,又看看近处路边卖杂货的小铺子,显得随意、无目的。

直到封山移开目光,罗观才有意无意的扫了眼封山。

“这位首领虽然不是修行界的,但这种江湖中摸爬滚打出来的警觉程度,好像也不比咱们修行者的灵识差多少啊。”罗观心中感叹,暗自想,如果封山是修行者,再加上江湖经验,恐怕不比他这个修行者差啊。

其实他没想到的是,如果封山是修行者,那么封山的过往,可能就是另一种人生了。因为是修行者,那就没必要在江湖上破爬滚打太久,因为不需要。

所以说是这么说,但事实却不一定是这个事实。

但罗观之所以能自学入境,以如此艰难的幼年和少年,能够成为夏境修行者。

与他这种自信但不自负,清醒认识自己的优劣,有着极大的关系。

作为自修野狐禅,以武入境,这种纯粹以天赋才能入修行境的,太少太少了,而又能迅速踏入夏境,更是难上加难。

作为一切靠自己的修行者,罗观的人生信条正如他早就跟林炎日说过的那样,就是享受。

人生必须享受,到死才不会后悔啊。

杀人拿钱,拿钱享受,没了钱再去杀人,就这样循环下去,人生轻松加愉快。

天黑时,罗观离开了酒楼。

今天是他踩点的第四天。

他在第三天的时候就发现了,踩点无用。因为他想要完成任务,必须跟陈乐天打一场,干掉陈乐天以后再干掉李萱儿。也就是说,任何阴谋诡计几乎都无法跳过先杀陈乐天这一环。

如果先杀李萱儿的话,那陈乐天肯定直接就会暴起,再跟他打,一定会跟他拼命,那样的话,他罗观的危险就会大上很多。

因为人家跟他拼命,他可不想拼命,那么打起来如果一个不小心,可能就要死。

陈乐天必然是招招都是同归于尽,而修为差不多的他俩,谁想同归于尽,那么另一方就会非常危险。

反之,先跟陈乐天打,陈乐天起先绝不会想着拼命,肯定是跟他一样,想着杀掉对方保全自己,那么他的转圜余地就大了。

想明白这些,这天晚上罗观睡的很好。事实上他在年少时经常彻夜难眠,但自从踏入夏境后,成了真正的高手后,他每天晚上就睡得很好了。

根据他自己的分析,为啥?因为自己厉害了,因为不怕了。俗话说,底气足腰杆子才硬嘛,腰杆子直了,觉就睡得香了。

第二天起床,他下楼吃了早饭。罗观挺喜欢巴中城的小点心,包子馒头都做的五颜六色的,吃起来也是什么味道的都有。甚至有些口味连成都都没有。吃完早饭,罗观上街去逛逛,今天他不想再去踩点,他要休息一下,在巴中城找找好玩的地方。

最终,他找到了一个青楼。

巴中城的青楼当然不如成都的,压根不是一个档次的。

但罗观在进去转悠一圈后觉得还行,虽然装饰的不怎么样,但里面的美女还是很多的。蜀地多美女嘛,这是天下皆知的事。所以罗观要了个在此青楼中大概排名前二十的一个女子,在后院包厢中喝茶听曲。

那女子一边弹琴一边说话,说自己叫小枝,本是潭州人,但年幼时家乡闹饥荒,他就逃荒来到了这里

罗观斜靠在椅子上,微眯着眼,一只耳听小枝弹的曲子另一只耳听小枝诉说身世。

第三百五十八章 俊不俊钱不钱

小枝的琴艺还真不错,这首江南辞弹的罗观心静如水,至于所言身世是真是假,罗观也无所谓。一曲终了,罗观点头道:“真不错,来,再来一首蜀王词。”

“是,公子。”小枝轻轻吐口气,继续弹,道:“奴家还不知公子贵姓呢。”

“我姓罗。”罗观说着:“叫罗观。观赏的观。”

小枝不识字,也不知观赏的观是哪个观,但观赏的观的意思懂,道:“公子是富贵命呀,名字都是观赏呢,这一生四处看看赏赏,奴家羡慕呀。”

罗观哈哈一笑,道:“你在这做个几年,攒够了银子,也能去走走赏赏吧。”

“那是不行的,莫说奴家几年后余不到几个钱,就算是存到钱了,也是要想办法嫁人的,嫁了人就要相夫教子了,也没闲暇出去玩。”小枝显得有些忧伤。

“那也不一定,做人不要给自己定这么些条条框框,该享受就要会享受,想那么多干啥。”罗观逗她,她也逗罗观。一男一女都心知肚明,对方只不过是在敷衍而已,有几句真话都不一定。

罗观喝着茶,斜靠椅子上。

这是上午,青楼里人并不多,有的,也是留宿在此的客人,罗观还是这座青楼今日的第一个客人。

哗啦啦。

罗观正听曲听的陶醉,忽然院子里响起花瓶打碎的声音,接着就是吵架打架声。

因为包厢朝院子的窗户开着在,所以传上来的声音比较大。

罗观有些好奇,起身走到窗边看下去。见到下面两个龟奴正在殴打一个书生模样的年轻男子。

旁边老鸨掐腰站着,捏着手绢的手不时指指点点抱头鼠窜的书生:“你这小崽子,咱们家香玉也是你能要的?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身上有几个银子,香玉是不忍拂你的面子,你还真当回事了。给我打,狠狠的打!”

罗观忽然开口笑道:“姐姐这话说的就不对了,撒泡尿只能照出来

俊还是丑,可找不出来有钱没钱呀。”

老鸨抬头一看,原来是进门就给二十两的富户,登时脸上的表情从刻薄变成了诚恳的笑,道:“客官有所不知呢,这个书生啊,花几十两就要给咱们店里头牌赎身,我们不理会他,他还纠缠不休了,天天来缠磨,今日实在是忍不了,必须揍他一顿了。”

罗观笑问道:“那得多少银子?”

老鸨眼珠子一转,心想,这罗富户看起来不像那种抠门的有钱人,问这个莫非是想帮一帮那书生?咱们香玉嘛,可是头牌,一年上千两银子还是能挣的,卖的话起码起码得五千两银子。

罗观见老鸨不答话,又说到:“难道香玉姑娘是金镶玉,无价之宝吗?”

说话间,其实香玉在另一边都听着在。

其实那书生之所以如此,只不过是因为香玉在招待他时,随口哄了他一下。说只要妈妈同意,我是一分钱不要的。

书生仿佛就得了圣旨,真来提亲。

老鸨一开始只当书生傻气上来,没想到他天天来,老鸨见这不是事儿,恐怕还是得揍一顿才能揍醒他。

老鸨其实只想了一会就想好了价钱,但为了表现自己的为难才故意多沉吟了会儿,才笑道:“客官,香玉可是咱们的头牌,咱们楼就是靠香玉撑着,他若想赎身,起码得七八千两白银不是,就这我还是少算了。”

坐在房中的香玉听鸨母说自己起码值七八千两,心中不由得有些欢喜,这恐怕是巴中城自古以来最高的头牌价钱了吧。

不过香玉转念又一想,莫说愿不愿意,即便有愿意的客官,谁又能出得起这钱?能出得起这钱的,家里正室基本上都是门当户对有权有势的。也不会允许自家夫君花这么大价钱买个青楼女子回去当妾。

至于那书生,香玉虽然也挺喜欢他,可惜他没钱呀。当初自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没想到那书生还当真了。她跟他说,只要你能说

动妈妈,我是一分钱不要的。

他还就真信了,真是读书读傻了。

“唉”香玉叹口气,继续竖起耳朵听外面的声音。

听老鸨报完价,罗观笑:“我说这位姐姐,我虽然没见过香玉,但想来这位香玉姑娘不可能比京城燕归巢的四大头牌还要美艳吧?七八千两,您这是坐地起价呀。”

“您是不知道,咱们楼生意多半还得靠香玉撑着,虽然不比燕归巢头牌,但也不差。这价格真不算多。您不常来,不信您问问老客,老客们都知道香玉的好哩。”老鸨说着,心想我这不是报价嘛,您还还价就是了。

罗观撇撇嘴,想了想道:“请香玉出来我看看,如果可以现在就定了。”

老鸨有些犹豫,罗观又道:“怎么?还怕我耍你不成?大爷我是那样的人吗?”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大把银票,粗略看上去起码有五千两。

老鸨立刻道:“公子这说的哪里话,香玉,快出来让这位公子看看。”

老鸨对于这种事是司空见惯了。男人嘛,自己觉得好看的女人并不会多么上心。非得其他男人都觉得好,那自己才会格外喜欢。这是男人的通病。

就好比这位阔绰公子,若不是那个书生宁愿挨打也想要香玉的行为,让他起了好奇心,恐怕他并不会对香玉动什么心思。

越抢手就越多人喜欢,就是这么个简单的道理。

香玉在房中听那公子声音,看不到人,也有点急,这下妈妈正好让他出来,她就打开了窗户。

罗观定睛一看,那叫香玉的女子确实是个美女,光额肤白眉如黛眼似桃花朱唇若血,小衣外只罩了一个薄薄的纱裙,若隐若现的甚为诱人。

罗观喊了声好,道:“果然是人间绝色,怪不得这位书生宁死都要娶。我老罗今天就买了,姐姐你看三千两如何?如果行的话,现在你就上来拿银票。”说着,还轻轻摆动手中的一大摞银票。

第三百五十九章 送你了

“您这价也杀的太狠了吧,砍一半还不止啊!”报价七八千两,这位爷直接压到三千两,老鸨一脸冤屈的样子。

罗观也不给她过多时间考虑,道:“我数十下,行就行,不行就拉倒。一、二、三”

罗观数到十的时候,老鸨和那被揍的书生同时说道:“成交,不行!”

说成交的当然是老鸨,说不行的当然是那书生。

罗观哈哈一笑:“上来拿银票,香玉姑娘也来。一手交钱一手交人。”

老鸨一边让香玉来,一边自己噔噔噔上楼,也不管那书生了。

书生见此情景,一屁股坐在地上,默默的哭了起来,眼泪像断线河水。

罗观从窗户对那书生道:“哭有什么用,你现在有两种办法得到香玉,一种是拿四千两来,我卖给你,另一种是把我打趴下,香玉就是你的了。但是很显然你一没钱二又打不过我,那就没办法咯。”

那书生愤恨的哼一声,不理罗观,径自在那哭。

罗观摇摇头。

老鸨和香玉敲门进来。

老鸨满脸谄媚道:“公子真是太会杀价了,若不是看公子一表人才,我才舍不得香玉呢。不过也好,钱不钱的,老婆子我也就不放在心上了,香玉能跟了您这么个公子,也是她的福气。香玉,还不见过公子。”

香玉上来福了一福打个招呼。

罗观这回近距离瞧瞧香玉,不禁道:“都说咱们蜀地出美女,这话果然没错。香玉姑娘真是美艳不可方物啊。”说完,看到站在旁边低着头的小枝,又补了一句:“小枝姑娘也很美呢,琴又弹得好。”

香玉斜了眼小枝,心想,小枝这等货色怎能跟我比?看来这位公子眼神不大好。转念一想不对啊,要是说他眼神不好,可连我自己也说进去了,谁让他买了我呢。这样想着,香玉悄悄打量一番眼前的年轻公子,心下也有些喜滋滋的,这位公子长相颇为英俊呢,而且看体格非常棒呢,而且又有钱,以后跟着他可有好日子过啦。

罗观把三千两银票给老鸨,不一会儿,老鸨就拿来了香玉

的卖身契,重新签字画押递给罗观。

罗观全程笑容满面。

交易完成后,罗观让香玉在门外等着。然后香玉莫名其妙的站在门口,像个侍立的小厮。

接着,香玉就听到里面罗观跟小枝调笑的声音,然后就是咕咚咚爬上床的声音。然后就是公子哥很张扬的欢合声音。

香玉顿时气的面红耳赤,暗想刚买了我却跟别的女人欢合,那小枝长得如此普通,这阔绰公子还真有兴致!老鸨路过房外,也听到了罗观毫不遮掩的声音,瞧瞧香玉差点气吐血的表情,轻声道:“香玉,有钱人就是喜欢玩些乱七八糟的,你别放心上,日后去了他家,说不定还要见他怎么玩呢。”

老鸨这话哪是安慰,简直就是刺激。香玉想发火,却下意识的忍住,不过转念一想自己现在已经不是楼中女子了,是屋里男人的女人,还怕啥老鸨。于是抬手就是一巴掌呼在老鸨脸上。

老鸨捂着脸,登时就要回一巴掌。“反了这是!”喝道。

“谁在外面吵本公子?”罗观在里面一边耕作一边道。

老鸨忽然有些心虚,再看看眼前的香玉,这香玉已是那公子的女人,要是动手打她,恐惹得那公子生气,说不定就要反悔。瞧那公子有钱,而且似乎也很不好惹。这么想着,老鸨有些恨恨的指指香玉,小声道:“你这小妮子,转身就忘了这么多年养你之恩,算了,老娘不跟你计较。”说罢,径自走了。

香玉冷冷一笑,这些年来被打骂的仇稍稍报了些。

过了会儿,小枝鬓角微乱的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香玉,也不敢说话,低头快步走了。

“香玉,进来。”屋内罗观喊道。

香玉走进去关上门,罗观让她上床。香玉看见罗观**着站在一旁,身下那什么在她的余光下竟然很快又起来了。

香玉仿佛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的之前交-合的味道。她皱眉来到床边,乱糟糟的床上,床单上还有些水渍样的香玉忽然觉得很不舒服。

“快点。”罗观催促道。

香玉只能解开外衣,上床。她

在心中安慰自己,虽然一前一后,但总比一起来好。有些奇特的有钱人喜欢同时玩好几个,那真是太难受了,反正香玉实在是受不了。这么一想,香玉心里会好受些。

然后罗观就上床继续。

香玉能做的上楼中的头牌,当然不只是单纯靠容颜,事实上,任何青楼瓦舍的头牌,都是绝对无法单凭容颜的。更多的还是善于逢迎,酒桌上的逢迎,床上的逢迎,一样的重要。简言之,就是让客官高兴开心,为此可以不惜一切手段。

虽然一开始有点不舒服,但香玉进入状态后,还是把罗观服侍的很舒服。罗观大力捏着香玉的腰,道:“香玉你确实比小枝要懂事,哈哈。”

小半个时辰后,香玉已经累得有些吃不消了,罗观却依然在那耕作。

香玉心想,这位公子倒还挺厉害的。

“来咯,香玉接招。”罗观大喊一声,继而结束战斗。

良久,罗观已经穿好衣裳喝了一壶茶,香玉都还没缓过神来,躺在床上起不来。

罗观坐在桌边道:“香玉你这可不行,可要多多练习,本公子只使了两成的功夫呢。”

香玉道:“公公子,小女子不是您的对手”

罗观哈哈一笑,又歇了会,站起身,拥着换好衣服的香玉出门。

来到院子里,来到还在哭的书生面前。

那书生看见香玉,又看看罗观,不敢喊香玉,又不敢多看香玉。

“站起来。”罗观道。

那书生不知怎么就听话的站了起来,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听话。

罗观打量打量书生,又转头看看香玉,道:“你俩其实挺般配的,只不过你这书生,要是能多点阳刚气就好了,这个样子太弱了。”

那书生低着头,无言以对。

罗观忽然把香玉往书生怀里一推,道:“香玉归你了,你要好好对香玉啊。”说着,从怀里掏出卖身契,递给书生。说罢,转身潇洒离去。

留书生和香玉一脸错愕,愣在原地。

第三百六十章 都准备好了

一直在暗处悄悄看的老鸨见状,大吃一惊,赶忙冲出去,冲到书生面前,抓住香玉的手从书生怀里夺过香玉,道:“你这穷书生,还真想要香玉?”

香玉立刻挣开老鸨的手,道:“你干什么?我现在已经是自由身,那位公子把卖身契给了张公子,我现在就是张公子的人,怎么?你还想强令我接客?”

“你”老鸨气急,旁边的龟奴上前两步就要动手。

那书生不知从哪来的勇气,往香玉面前一站,道:“香玉说的没错,香玉现在是我的。你要是敢再欺负香玉,我马上就去报官,大宋律,青楼女子赎身后,就与青楼没有任何关系,否则论罪青楼掌柜!”

老鸨当然知道这个律法,只是一时心急,觉得这样太亏了。要是早知道那位公子买香玉只不过是玩一玩,那她至少开价一万两,最多给杀到八千两。那种富户公子哥,根本就不在乎钱多钱少,玩的开心就行。

但现在事情已经无法改变,只能这样了。

老鸨轻叹一声,语气变得平淡许多,对书生道:“张生,是我方才激动了。你运气好,碰到个好心人,否则你下辈子下下辈子也买不起香玉。你们去吧,走的越远越好,别再让我看到你们。”说罢,转身离开。

张书生欢天喜地的拉着香玉的手往外走去。

张书生高兴的像是考中了状元,脚步轻快。

而香玉,却有些怅惘,心里总闪现出方才那公子的样子,还有还有他的勇猛。转头看看张书生,却是另一番样子。瘦弱,白皙,毫无男人的阳刚之气。

“香玉你晚上想吃啥?”张书生道。

香玉沉默的摇摇头,叹口气。

香玉我晚上包饺子给你吃。张书生听香玉说过她喜欢吃饺子。

两人就这样一个蹦蹦跳跳开开心心,一个怅然若失不知所往。也许未来的几十年,他俩都会是这么过的。一个如同得到了一件稀世珍宝,一个像是丢掉了这辈子最大的珍宝。

但人生哪能尽如人意呢?香玉最终肯定会认命接受命运的安排的,因为跟她曾经相比,现在能有个安稳的家,已经是太幸福太幸福了。

罗观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改变了一个读书脑袋读坏了的男人和一个青楼女子的命运。

只不过是三千两而已。

区区三千两,就能改变两个人的命运,是世上最可笑的事了。

对普通人来说,一上午放了两把火,而且几乎没有相隔多久,恐怕整个下午都会没什么精神。但是对夏境修行者的罗观来讲,这两把火就是一件太简单的事儿了。夏境体魄,那可是不惧风雪不怕四时的啊。

更何况罗观整体来说,是非常注重修行的,他从来不会去胡乱放火,在他眼中,纵欲,是自取灭亡最好的法子。

所以他从不纵欲。

至于今天,他只是心血来潮罢了。

下午的时候他在郊外转悠了一圈,又跑到东市西市逛了逛,还跑到屠户坊看了看。

去屠户坊,是因为他有个朋友在那里。上次途径巴中城,要不是无意间跟陈乐天打了一架被耽误了,否则他上次就回来看望这个朋友。

不过他到了屠户坊后才发现,朋友前年就搬走了,搬哪去也不知道。于是他有些惆怅。

朋友这种东西,或者说能让他经常想起并且挂念的朋友,并不多,而少一个,就真的少了一个可以说心里话的人。

逛完这些地方,已经是黄昏时分。

罗观早早吃过饭,就上楼休息了。

明天,是他动手的时候。

由于对手很强大,所以他需要养精蓄锐,需要让自己能以最好的状态去面对陈乐天。

即将到来的这一战,对他来讲,也是很重要的。如果能赢,那么在修为上肯定能再进步一些,甚至能进步一大步。

罗观是孟夏境,这是夏境的第一重。

光是夏境罗观都还有两重山要翻越。

为了让自己日后潇洒的日子更潇洒,享受的生活更享受,这一场不可多得的磨炼自己的机会,他要好好把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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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晚上,陈乐天李萱儿封山刘大明应胜于厚六个人再次召开了会议。

告状的官吏名单已经确定下来了。证据也已经搜集完毕。

只要拿着这些证据,去县衙告状,这些官吏就翻不开身,县衙就必然会重新落入谣言四起中。

陈乐天道:“首先,我说一下流程。带着这些证据去告状。虽然我们手上有证据,但这些证据还是需要县衙配合的。人证物证,这两条,人证我们不好找,我们也不能去找人证。所以我们应该在物证上下手。也就是说,我们必须要县衙跟我们一起去涉事的官员家去找财产。你们懂吗?”

陈乐天

接着道:“举个例子。这个典史,赵伟。家住城西,与铁头帮勾结,铁头帮每年给其白银两千两。其所收受贿赂白银,埋藏在后院从东往西第三棵枣树下。我们状告他之后,立刻带着衙门的人去他家,记住,在这期间我们派人在他家守着,不让他家人把银子挖走。只要我们能够到他家,当着衙役面,那这事就成了。”

李萱儿接着道:“但是咱们有个劣势。乐天哥哥所言只是一个人,但咱们的目标有几十个,按理说只有对这几十个官吏同时发动,才能够避免有人提前准备。否则咱们动赵伟的手,咱们就免不了照不到刘南,刘南得了消息,可能就会提前准备把脏银挖走了。”

刘大明道:“没错,这个问题必须解决。东家,这么多官吏,咱们千万不能打一个放一个,这样咱们可能会功败垂成。”

封山道:“咱们多找些人,把这些官吏家全部守着,这样他们就转移不了了。”

陈乐天摆摆手:“这样就肯定不行,首先咱们没这个权利,第二,几十家,咱们又能看住几个呢?”否决了封山的提议。

刘大明道:“东家您手上不是有漕帮的几百人可以调动吗,可以用他们啊。”

陈乐天道:“大明你这是胡说八道呀。几百漕帮围县衙官吏家,这是要造反吗?你们说的是笨拙的法子,咱们要想个轻巧的,没有坏处的法子。”

众人一时间沉默思考。

良久,应胜忽然道:“师伯,我有个想法不知是否可行。”

“说。”

应胜道:“咱们同时状告几十个官吏,这本来就是一件让城中轰动的事,咱们可以先状告县衙,然后让县衙里的人不知道咱们矛头对谁。”

造势造起来,然后让县尊答应让他们在百姓的监督下调动衙役,在众目睽睽下一个个人的家搜去,这样就能确保了。

陈乐天理解过来,摸着下巴道:“同时状告,但是暂时又不暴露名单这样很难做到啊。”想了想,又道:“我知道了。咱们可以这样”

经过应胜一提醒,陈乐天的思路被打开,滔滔不绝。

说的众人连连点头,众人不禁想,东家这脑袋真是太厉害了,刘大明说,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闻一而知十吗?

陈乐天笑说,安敢跟颜渊比呀,只不过比别人更勤奋些而已啊。

计议已定,众人心中更加有了底。

第三百六十一章 蒋天又派人来

原本李萱儿所表现出的能力,让他们心中底气十足。虽然胡飞胡震两个杀手把他们的信心几乎击的粉碎崩溃,但东家陈乐天很及时的来了。

东家这么个青天阁修行院的人,在这小小巴中城,若说还能碰上什么对手,那可能实在是太小了。

这世上人分三六九等,城池也分各种等。汴京城里高手如云,但这西蜀偏远之巴中城,能算得上高手的恐怕不会有几个啊。

既然东家来了,那么,巴中城这么点小事,那就不算个事儿了。唯一的区别就在于,东家要是想规规矩矩的把这事儿干了,那就规矩点干。东家若是不想规矩的干,那杀几个县令和官吏,自然是不再话下的。

人都是这样,一旦有了万无一失的后招,那么干起事来,心情就不一样了。

我能杀你也能揍你,那我揍起你来,就轻松自如了。

夜色浓浓,众人都被陈乐天赶去睡觉,书房里就剩下陈乐天和李萱儿。

众人心平气和的回去安心睡觉。

李萱儿给陈乐天沏了壶红茶。对于茶道向来一窍不通的陈乐天喝口茶,除了赞一声好茶之外,再也说不出其他话来。

李萱儿其实也不懂茶,虽然出门在外的这些天,她每天都要看很久书以来提高自己,但茶经一书,至今连一半都没看到,所以也不大懂得这武夷山大红袍的好,自然也就说不出哪里好。“这可是好几两银子一两的呢,说是什么哪棵树上的叶子”

“好几两一两?这比当土匪挣钱还要多啊。”再喝起来,陈乐天就小心翼翼的小口喝了。边喝边摇头,说道:“以后别买这些玩意儿了,真喝不下去。”

李萱儿道:“好,我知道了。我是在路上遇上的,挑货郎卖的,封首领看看说可以买,值这个价我才买的。”

陈乐天道:“我看那人莫不是封山亲戚吧,来挣你钱呢,哈哈。”

李萱儿也掩嘴儿笑,道:“封首领当时说,这价格能买到什么树上的大红袍,太划来了。还说咱们转手就能翻一倍卖出去。”

陈乐天立刻道:“那赶快卖啊,还等啥。”

“好,明日我便让封山去卖。”李萱儿道。

两人在屋里闲聊了一会儿,陈乐天便开始动手动脚了。李萱儿也有些情动,两人卿卿我我到差点难以收拾的情况时,陈乐天控制住了。

说道:“今日我是

我净气脉二海的日子,不能做这事儿。”

李萱儿点点头,红着脸道:“乐天哥哥对不起。”

“是我对不起萱儿啊。”陈乐天歉然的在李萱儿额头亲一口,道:“萱儿随我回京,咱们下个月就成婚,不学这劳什子武功了,咱们天天在一起。”

李萱儿听了这话,挣开陈乐天的怀抱,严肃的道:“乐天哥哥你又来。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你对我只有鼓励,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陈乐天愣在那,极少见李萱儿如此认真如此强硬,他很惊讶,片刻后,他笑道:“好,萱儿,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咱们要互相鼓励,互相监督,共同进步!”

李萱儿这才恢复笑容,算是原谅了深爱的乐天哥哥。

陈乐天握紧李萱儿的手,忽然有种非常奇特的感觉,好像眼前的这个女子不是深爱的女子,而是一个像子书那样的好友,而是像北军的袍泽一样。

共进退,互相勉励,立誓要做一生的良师益友。

陈乐天知道,萱儿之所以变成现在这样,跟这段日子独自带队在外面有很大的关系。

他甚至心想,萱儿或许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

能用起来了?

念头一起,他就默念罪过罪过,怎能这么想萱儿,萱儿是他的夫人,可不是他的下属啊。

当然了,在萱儿这里,萱儿就是这么想的,萱儿之所以千里迢迢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学本事,就是为了有一天能够变成她深爱的乐天哥哥的助力。

李萱儿道:“乐天哥哥,你到时候可不要嫌我烦哦。”

陈乐天道:“不烦你,到时候你做老大,我做你跟班,哈哈。”

屋外忽然下起了春雨,正所谓春夜喜雨便是如此。而宅子里,书房中,一对年轻的情侣在此,对于人生,有了不同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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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贵如油。

清晨的春风带着微雨,从巴中城门外,走进来一个老者。

这个老者已经不记得是第几次来到巴中城了。对他们来讲,巴中城就是他们第二个家。

他太熟悉这里了,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他都甚为了解。

所以他加入了漕帮,并且非常幸运的得到了漕帮大公子的赏识,成了漕帮大公子蒋天的心腹。

不过老者这次是从成都来的。大公子蒋天先是

在成都解决完了一件麻烦事,然后大公子想在成都逗留十天半个月,好好享受一下蜀地的温柔。

不过大公子有些不放心巴中城的朋友陈公子,所以派他来巴中城。其实他觉得有些多余。因为之前的老单和此地的几百兄弟,已经嘱咐给了陈公子,任其使用。

陈公子也没客气,当时就说,要是被我用的死了不少人,你可别心疼。

漕帮大公子当时就说道:“你陈兄的事就是我的事,说这话就见外了。所有人任你用,死多少,那都是为了咱们漕帮的英烈,我们都会按照规矩厚葬,他们的孩子家人,我们会供养。”

但即便如此,当漕帮大公子解决完成都那件麻烦事准备开始享受几天之前,首先想到了还是陈公子。

老孔甚至觉得大公子一说到陈公子,就变得有些奇怪。那种奇怪老什么心想,可没听过大公子有断袖之癖啊?

姓孔的老者走进城,直接来到老单那里,单管家接到老者,热情的问是不是有什么任务要交给他。老孔道:“没任务,大公子不放心这里,让我也来帮陈公子的忙。”

管家愣道:“就这事?”

“就这事。”老孔坐下,稀里哗啦吃起饭来,他按照大公子吩咐,生怕来晚帮不上忙,昨晚连夜到的。走到现在虽然不困,但还是很饿了。

其实现在的天色只是刚刚亮,两人早早来拜访陈乐天。

陈乐天听单管家介绍完,知道这个姓孔的老者也是个春境高手,而且江湖经验跟单管家一样丰富,是蒋天蒋大公子的得力助手。陈乐天很是感动,对两人说道:“得了空一定要好好感谢大公子。平时不觉得,真有了事,缺人手了,你们这真是帮了大忙了。”

两人赶忙道:“大公子说了,咱们见到陈公子,就像见到他一样,一切但凭您吩咐。”

陈乐天点点头:“那我客气话就不说了,眼下正有一件重要的事要你们做。”

当天,陈乐天就让他们调来了两百多漕帮帮众,充满院子,让院子里的守卫几乎呈拥挤的状态。

至于他们自家的侍卫,就成了专门保护李萱儿的了。

到了中午,一切安排妥当,陈乐天对于两个管家的办事速度非常满意,赏了两人一人五十两银子。两人推辞不要,陈乐天不由分说强硬的塞给他们,并且说,你们不要就是看不起我,他们无奈只得收了。

第三百六十二章 再救书生

今天,罗观的心情非常不好,因为他的计划被打断了。

一大早,他就从住的客栈出发,往巴中城贵人住宅区而来,到达贵人区的时候,才卯时而已。

在目标宅院附近,罗观发现了宅院里多了好多人,大概目测下至少有两百人以上。

而且这些人似乎都是侍卫。罗观心想,这些侍卫从哪来的?但是他也看不出来,他手上的资料只写了二十个侍卫而已。

哪来这两百多人?

而且这些侍卫基本上都是身怀武艺的,身手有高有低,但都有武艺。罗观估算了下,如果现在自己打过去,要面对的可就是两百多人的人海。

虽然杀掉这些人并不是多难的事,但也得耗费他许多真气,若是陈乐天等他有些疲惫的时候再上来,那他可就麻烦了。

“这些人从哪来?难道是那陈乐天临时找来的?”罗观这么一想,觉得又不对,临时不可能找来这么多人,就算花很多银子真找来这么多,人家也不可能愿意为你卖命。

罗观哪里知道,陈乐天是被提醒了。要不是单、孔他俩一大早过来,陈乐天至今也不会想到,可以利用几百人的漕帮势力来防御杀手。

像杀手这种,对于侍卫力量不多的人,作用大,但是一旦侍卫多,可以无死角的对主人进行保护,那么杀手的动手机会就会少很多,甚至只要布置得当,可以保证万无一失。

正是这两个管家的到来,陈乐天才得到启示,开始用起来,反正漕帮的势力不用白不用。

有时候陈乐天会回想自己每一次跟漕帮大公子蒋天见面的情形,他们说过的每一句话,蒋天的每一个表情。包括第一次,再到上一次。

但陈乐天还是毫无所获,而且无法发现其中的异常。

他也无数次的从各个角度去想,蒋天是不是有阴谋。但是从他们第一次见面交锋,蒋天就没得到过好处,甚至连在可能的将来能否得到好处,那都是看不见的。

以至于到最后,陈乐天不

得不如此说服自己:蒋天就是崇拜自己的声名,谁让自己的名字在这个和诚八年,在百姓们口中传扬起来了呢。

虽然这个想法不太有说服力,但陈乐天也只能这样去想。

布置好两百多人,陈乐天放下心来,告诉两个管家,你俩就住这了,直到我们把这件事办完,两个管家自然是俯首听命。

这俩人可是蒋天的心腹,如果他俩有问题,那十成十是蒋天的问题。

蒋天要是想害他,根本就没必要派人来帮他这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所以陈乐天能十足信任他们。

宅子里人心齐整,而宅子外面的罗观就傻眼了。

他在外面看了一个多时辰,最终长叹一声,往住处而去,他得重新想办法,硬闯是不行的了。

不是说两百多个侍卫就能拦住他,而是就算他把两百多人都杀了,杀出一条血路来,那只能是便宜了陈乐天。要知道,以上次交手的经验来看,陈乐天的武功不说比他厉害,也是跟他不相上下的,他可不想冒这个险。

回去的路上碰上个‘故人’,香玉和他的书生相公。

看那书生跟在香玉旁边,时而热情如火时而听话乖巧的样子,还有香玉脸上的神情虽有些漠然,但偶尔目光落在书生脸上,也还是有些勃勃生机的。女子最怕了无生气,那就没有多少日子了。

罗观花那三千两,其实只不过是一时兴起罢了,也没存着什么好心,就是纯粹好玩。这种以金钱就能改变别人一生的掌控感,真的让人很享受啊。

怪不得那些高高在上的朝廷命官,明明什么都有了,却还是会暗地里做很多见不得人的事。任谁都无法抵御这种掌控别人人生的这种痛快感啊。

罗观闪身到这对看起来郎才女貌的一对面前,笑道:“二位别来无恙。”

书生一惊,待看清罗观,立刻打躬作揖:“恩人好。”

罗观看向香玉,香玉却不敢跟他对视,红着脸不知道该说什么,脑中不可抑

制的回想起那天在青楼屋里所发生的这个念头越想越难以自持,她不禁双腿有些颤抖。

罗观呵呵一笑:“香玉姑娘你好啊。”

香玉低头不语。

见香玉不说话,书生皱眉道:“香玉你你跟恩人说话啊。”

香玉瞥了眼书生,道:“不用你废话!”

书生顿时不敢再言语,歉然的对罗观道:“恩人,香玉就是这样,容易心情不好,不过香玉的心可善良着呢。对了恩公,快中午了,我请您喝酒。”

罗观道:“不用了,还是留着钱好好养香玉吧。你这书生,也不要只顾着闷头读书,读不出功名来,可以去做点生意,香玉这样的美人,跟你可不能让她吃亏啊。”

那书生苦着脸说:“恩公有所不知,我十几岁的时候爹娘就死了。我一个人把自己养大,实属不易,这些年耕田读书,也没存下多少银子,也想过做生意,可没几个月,就亏的血本无归”说着,那书生竟唏嘘感慨流下泪来。

罗观道:“大男人别整天哭哭啼啼,人生遇到点困难是很正常的,生意做亏了再重新来过就是了。你不跌个几跤怎么能变得精明?”

“你读的圣贤书里应该有这些道理吧?”罗观瞅瞅香玉的后背,形状挺好。在书生被说的一愣一愣时,忽然问道。

书生结结巴巴了半晌,猛然一拍脑袋:“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困难才是常态啊,解决困难才是我们要走的路呀”

罗观心想孺子可教也,道:“这就对了。好了,我走了,我希望下次再见到你,你起码是个小富即安的小生意人。”说罢,大踏步离开。

站在原地的书生还陷在恍然大悟的思索中,待他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恩人早已不见踪影,他不禁道:“恩人真是又救了我一次啊,香玉,我一定会努力让你过上好日子的,你放心!”

香玉瞥了眼书生,有些奇怪此刻的书生与往日有些不同,但哪里不同她又说不上来。

第三百六十三章 给大宗师洗澡

香玉直到此时,才敢稍稍抬头看向罗观的背影。她忽然感觉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随着那个背影宽阔的男人一起走了。心里空荡荡的,说不出来的滋味。

书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也是盯着他的恩人的背影看了良久,然后才道:“香玉,我要给你挣钱花,把你养的白白胖胖的。”

香玉起初没在意,但书生的声音听在她耳中,她却觉得书生的声音变得有些不一样。

她转过头看向书生,却在他脸上看到了从未见过的,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正如老鸨曾经所言吗?男人最重要的不是有没有权有没有钱,而是那股气,有股叫做无往不惧的气,有这股气,那这个男人就是真男人。否则,再有权有钱,都是枉然。

她曾经不懂老鸨这番话的意思,但现在她似乎有那么点明白了。

穷书生有那股气,也能生出些许令人着迷的魅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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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观回到住处,在客栈一楼点了酒肉,喝起来。

一边喝一边想法子。

那陈乐天也真是厉害,弄那么多侍卫来。若非如此,今天就能决出胜负来。

而且如果按照罗观的计划,胜利的可能是非常大的。

往事不可追,过去的事就算了,现在要面对未来。情势发生变化,该怎么样继续完成任务呢?

三杯酒下肚几块肉入腹,罗观想,只要能把陈乐天先杀了,那么杀李萱儿仍旧是易如反掌。还是之前那个思路,如此一来的话,那么多的侍卫,其实不需要跟这些侍卫做缠斗,仍旧还是只要把陈乐天引出来,然后战胜陈乐天,这就完事儿了。

但关键在于陈乐天这么聪明的一个人,会乖乖的跟他出来单打独斗吗?这几百侍卫完全不用,非要跟他单挑?要是换成他罗观,他是绝对不会这么做的。他罗观肯定先让这两百多人耗尽对手的真气,最后万无一失时自己再上。

因而最最关键的地方就在于,如何让陈乐天心甘情愿出来跟他打一场。

以陈乐天的修为,陈乐天的脑袋,不落后罗观。

罗观想来想去,喃喃自语道:“人生在世,能碰到个旗鼓相当的对手,也能算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吧?”

没有人回答他。

罗观自答:“值得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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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天阁。

夫子今天跟大宗师们在一起,在山上游玩。

夫子的理由跟往常一样,春天要踏青。

夫子打头,身后跟着一群大宗师。

这群人,是青天阁的支柱。

甚至民间有说法,说他们也是大宋的支柱。

只不过这种说法每每传到大宗师们的耳朵里,大宗师们都会笑而答曰:咱们什么时候成了大宋的支柱?这世上何时有过这么个道理?那朝堂上的文武百官,这朝堂下的官吏,才是大宋的支柱啊,咱们算啥支柱?

不过百姓们大多说这只是大宗师们的谦辞而已。

夫子穿着院长服,红底丝绸上绣了金色的一笔一墨一纸一砚。头上戴着高冠,脚上则是灰色镶绿玉长靴。

路过桃林,夫子抬手折了一段桃枝,道:“你们说,桃花最大的作用是什么?”

情人携手时用的,柳师这么说道。

结桃子吃的,安师这么说。

夫子说,小柳爱过谁家女子吗?我听说,小柳最喜欢逛燕归巢,一年要花不少银子在这上面,搞的家里的米都不太够吃了。

“谁造我谣?”柳师瞧瞧旁边的同僚,却见同为大宗师的同僚们根本不看他,做出一副关我甚事的表情。

柳师气鼓鼓的抱怨一句:都是坏人呐

夫子道:“还是小安实在,小柳都这么大岁数了,还不知道收敛自己的脾气。”

顿了顿,夫子把桃枝凑近鼻子嗅了嗅道:“今日我那些弟子们没来,倒是便宜你们了”

话音未落,夫子便轻轻将桃枝举起。

此时,是清晨时分,春日的天空分外高远,蓝蓝的天空上,浅薄的云层似乎微微动了动。

众大宗师见此情景,都心领神会的齐齐盘腿坐下,双手放到膝盖上,睁着眼睛紧紧盯着夫子。

夫子的长袍无风而动,右手桃枝直指苍穹。

云层忽然间开始动了。

白云苍狗,沧海桑田般,从无序,变为一整团如天穹的被子般

,像是一张给盘古盖的被子。

这张厚厚的方圆不知几百里的棉花被,竟然随着夫子手指上的桃枝而动。

夫子手往左,那大被子也往左。夫子手往右,那被子也往右。

要是青天阁中的学子们看到这情景,绝对会发出要跪下的感叹。尤其是新一届修行院的学子,看到这场景必然个个都会晚上做梦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如此。

但众大宗师们对此却似乎司空见惯,并不觉得如何惊讶。

片刻后,夫子纵身一跃,整个人拔地而起,往云层而去。速度极快,咻的一声,影子越来越小,最终钻进苍穹中的大被子里不见了踪迹。

而大宗师们此时虽然姿势不变,但从他们额角渗出的汗珠,从他们微微颤抖的身躯,可以看出他们此时有些吃力。

能让大宗师们吃力的夫子,却在云层中扒拉着棉花一般的云,像个孩子似的。

夫子笑着站在云层中,看向下面。下面的大宗师们已经看不见了,能看见的,是汴京城的高大的城墙,此时也几乎成了一条若隐若现的线而已。

夫子看着这座几千岁的古老城池,又看向北边,又看向西边,最后,将目光看向东南方向。

轻轻呢喃一句:“你们什么时候来呢?我死后?我生前?”

说罢,夫子长长叹了一口气,竟有股力有不逮的萧索之意。

青天阁有个人人都知道的秘密。

每年的春天,夫子都会带着弟子和大宗师们,进行一次以天地灵气为水的洗浴。

俗话说是洗澡,但青天阁方面叫做洗髓。

“大家快看啊,夫子又给人洗髓了啊。”

“哇,今年的云跟去年不一样啊。”

“去年天降个大冬瓜,今年是个大棉被”

“夫子这样会不会太累了”

“夫子怎么会累”

汴京城的百姓们渐次看到了头顶上的异象,以青天阁为圆心,那张被子非常非常大,大到周围三五百里的地方全都能看到。

百姓们津津乐道这每年一次的盛况,讨论着夫子和弟子和大宗师们会在这青天阁的秘境中,发生什么。

第三百六十四章 大葫芦

百姓们最喜欢讨论的,就是修行界的事,虽然内情不懂,但各种轶事奇闻,说起来那股热乎劲,绝对不亚于对宫廷男女秘闻的热衷。

四周几百里外的城池,都看到了这异象。因为大家每年都能见到,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所以这汴京周围城中百姓照例开始津津乐道。

青天阁修行院的藏中。

夫子大弟子王轻鸿跟其他三个师弟,站在书阁栏杆前,看着天空的异象。

王轻鸿道:“怪不得师父们不让我们跟着,原来夫子今天是带他们洗髓去了。怎么说咱们也是嫡传弟子,夫子也真是,怎么总是向着老师们。”

旁边的五师弟笑道:“师父们套路深,师兄你又不是不知道,咱们早该习惯了。”

“哎,那陈乐天最近怎么没见他,他不是在宴会上吹嘘要登慎独楼吗?”六师弟问道。

五师弟道:“你怎么知道的?难道请你了?”

“怎么可能请我,我又不是新生,他请的是新生。我是听别人说的。”六师弟说起宴请,有些不高兴,毕竟他这个六弟子对于酒的喜欢那是盛名在外的,可惜那场热闹的酒宴他没被邀请。

五师弟道:“你听他吹,陈乐天那张嘴,一个能吹我们三个,但打起来咱们一个能打他三十个。”

王轻鸿忽然道:“他最近请了假,好像去西蜀有个事,安师和柳师都准了。我听他提过,好像是去救他夫人”

“这算什么理由?柳师没揍他吗?”五师弟话音未落,却见云层忽然翻涌起来。

三人立刻住嘴,有些紧张的抬头紧紧盯着天空。

这边,几位大宗师已经把自己的真气全部释放出体外。

而大宗师之间的距离,也因为真气的碰撞,而拉开了距离。

每个人与前后左右的距离,都在十丈开外。

每个人身边的浑厚真气,远远看去,都跟一大团棉花差不多。当然了,这股真气在普通人眼中是看不见的,只有修行者才能感知、看到。

而棉花白的云层中,夫子在其间走了良久,终于有些累了,于是他往上面一躺,手上那根桃枝仍旧捻在

手上。夫子仰躺者,看着云层上的天空,似乎在对着一扇门在说话:“神仙们,你们就那么想我来陪你们吗?可是这人间我还没玩够啊,还有很多好玩的年轻后生都没认识到呢。你们也别急,待我手下最后一批徒弟,把他们培养成人,就来陪你们”

夫子面带微笑的说了好一会儿话,然后跃然起身,从云层上探出头来,看看下面,然后纵身飘然而下。很快来到地面。来到诸位大宗师面前。

大宗师们此时都闭上了眼睛,额头上的汗珠越来越大。

这些大宗师们哪一个气脉二海中的真气,不是如滔滔江水似的。

这么多真气围在每个人身周围。夫子迈步走在其中,走过每一个盘膝而坐的人中间。

小安,你还得静心,心静下来一切就水到渠成了。

小柳,少去点烟花之地,真气可见浊气,不该。

峰,这一年你练了什么功夫?怎么精进如此之快?

夫子走过每个人身边,一一评判。

众人听在耳中,记在心中。

夫子的语气不太像老师,倒像是个老友,跟一年未见的朋友,说说别后一年来对方的改变。

不夹杂一点高低的评论,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夫子对每一个大宗师说完,又在每个人身边驻足看了片刻。最后站到众人面前。

夫子抬眼看去,每一个盘腿而坐的大宗师,身旁都有着一团大云彩。

夫子笑笑,桃枝再次指天,天上的棉被似状的云彩忽然动了起来。从大棉被变成了个葫芦形状。

继而像个真葫芦似的,旋转起来,同时,葫芦嘴慢慢倾斜,从嘴高底低慢慢变成嘴低底高。

然后最神奇的一幕出现了,从葫芦嘴里下来一条瀑布似的白色玉带。

玉带笔直的往地上流去。

以京城为中心,以青天阁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百姓看到这个景象,都发出了惊叹。这是百姓们第一次看到这种奇观。

前些年,洗髓仪式,百姓们能看到的,最多也就是云层的变化,日月的遮挡而已。

第一次惊叹,第二次惊叹,多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到了这几年,百姓们会惊叹夫子的强大,但对于洗髓带来的云层异动本身,已经没什么太多感慨了。

但是今年,他们见到这个大葫芦造成的疑是银河落九天的壮景,那可就是完全不同往日的奇观了。

因此几百里内,只要能看到的百姓们,无不仰头而望。

“夫子是在用这个给大宗师们洗髓吗?”

“这是天庭里的天河水吗?”

“肯定是,夫子给大宗师洗髓,当然得用天河水!”

“夫子会不会太累,这可是天河之水啊!”

“夫子肯定不会累,但咱们还是希望夫子要多休息,青天阁那么多人可用呢。”

百姓们议论纷纷的声音,却不知夫子能否听见。

夫子身前,那条不知是不是被他用桃枝拎下来的玉带,在他身前静止不动。

上端,在高高的苍穹上的葫芦嘴里,这端,在夫子身前。整条玉带像个乖乖听话的小猫小狗。

夫子捻动桃枝,抬手一挑,立刻将整条玉带靠近地面的这端挑到众大宗师中间。大宗师们身边各自的真气立刻就被玉带吸引过去。好像这条玉带有巨大的吸力。

当大宗师们的真气融入玉带中,大宗师们的身体开始晃动,控制不住似的剧烈晃动。

夫子迈步走进众人身边,众大宗师们顿时安静了下来。

“跟你们说件事。咱们那个新学生,陈乐天,就是一个人请所有新学子吃饭的那个人。武当掌门把太平心法传给他了。”夫子轻轻迈动脚步在其间走着,他走到谁的身边,谁身体的晃动就小很多。

夫子仿佛是一只手,走到谁身边,谁就得到安抚,真气被吸走的那股暴躁就会得到平息。

“夫子,我要不行了”此刻离夫子最远的柳云天柳大宗师身体晃动最大,好像随时都要跳将起来,他的声音有些颤抖,看神情似乎很是痛苦。

“别慌,气海封闭,内中取直!”夫子语气平淡的说道。

柳师依言而做,身体的晃动很快小了很多。

第三百六十五章 夫子没老,你们长大了

夫子环顾众人,大宗师们脸上都是很辛苦的表情。

但夫子的脸上却露出满意之色来。微微点头,道:“这一年来,你们都算不错,没有原地不前,更没有退步,都在进步,虽然有人进步的多有人进步的少,但总归都是在进步,我很欣慰呐”

“哦,方才说到那个陈乐天,太平心法的事你们怎么看?”夫子似乎有意的在用言语影响众大宗师危如累卵的情势。

安师忽然道:“是陈乐天的福报,也是咱们青天阁的幸事。”

夫子呵呵一笑,在安师肩膀上拍拍,道:“太平心法是掌教一生修为,传给陈乐天,虽然算不上失了主力,但于掌教来说,毕竟是一大损失。而陈乐天作为咱们青天阁的学子,只不过是例行去武当修行,就被武当送了份这么大的礼,你们得想办法把人情还一还,切不可泰然受之。”

“遵命。”众大宗师齐声道,虽然仍旧都是闭着眼,但说两个字已经很不容易了。像安大宗师那样还能回答夫子问题的,多数大宗师都做不到。

“至于那陈乐天,年一过就请假出远门,这等行为小安和小柳你俩也要负主要责任,太纵容他了。”夫子继续道,虽然是在责怪,但却没有丝毫责怪的语气。

安师一边压制着身体的晃动,一边道:“倒也不是我们纵容他,那件事确实挺棘手的,他夫人在那,他不去不行啊。”

夫子轻轻拍拍安大宗师的头,安师顿时觉得体内气脉二海翻涌起来,他差点就坐不住跳起来了。若不是意志坚定,他就麻烦大了。现在他们都是真气全无的‘假大宗师’,任何一个武人都能来把他们格杀在当场。他们的真气依然在‘瀑布’里。

夫子这一拍算是对安师的惩罚,谁让安师不仅不认错,还为自己和陈乐天开脱。

一拍之后,夫子见安师还安坐,笑道:“小安很不错,你们都要像他学习,他很刻苦。”

接着,夫子停住脚步,四下望望这些大宗师,然后缓缓抬起双手。

左手手指微张,右手两指捻着桃枝。轻轻吸气,呼气,再吸气再呼气,继而猛地足尖一点,飞上天空,然后整个人如鹰般快速落地。再跃起,再落地。每次落地都落在一位大宗师身旁,并且就势桃枝轻点大宗师的天灵盖。

被点的大宗师都会从方才的强忍晃动进入到一种十分安定的状态中。

待点完十几位大宗师后,夫子红袍随风轻轻摆动,潇洒如玉般走出来,把桃枝一扔,拿起腰间酒壶,喝上一大口酒。夫子略微有些苍白的脸顿时恢复了扯下银河玉带前的红润。夫子喃喃叹道:“还是有点累了,你们这帮崽子要多努力啊,我想歇歇了。”

而面前的这些大宗师都能听到夫子的话,但是想要回应的他们,因为夫子方才那一桃枝,现在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们想说,夫子您早该歇歇了,我们会拼尽全力努力的,请您放心!

夫子像是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道:“你们的心意我明白,但我还是很喜欢给你们洗髓的

,就像你们小时候给你们洗澡一样。好了,开始吧,准备!”夫子说着,扔掉桃枝,抬头望天,竖起右手食指,先是直直指向天空,确切的说是指向那个大葫芦口。雪白的大葫芦里流下来的白色玉带,一直在动,就像是奔流不息的水,只不过到地上后,并没有像水一样散开,而是好似在葫芦嘴和地面之间循环的流动。

夫子指天,而后振臂一挥,忽然,葫芦嘴流出的白色真气以更快的速度,流动。而大宗师们的真气裹挟在其中,已经完全融入进去,从外面看起来根本看不出跟葫芦嘴里流下的有任何区别。

大宗师们口念诀语,身体剧烈晃动,每个人脸上都是由红润到惨白,每个人似乎都在承受巨大的痛苦。

而夫子看着天,似乎觉得玉带流速还不够快,于是手臂再一挥,接着又一挥。三挥下来,玉带流动的速度已经迅速到如飞一般,若是一个普通人在旁边,即便是站在玉带旁边,也是看不见玉带在循环。

循环的玉带,忽然出来十几根非常粗的小玉带,笔直的扎进大宗师们的身体里,钻入每个人的气脉海中。

小玉带一进身体,他们每个人都颤抖了一下,就像被刺了一剑。

夫子收手,看着大宗师们,微微点头,似乎这才比较满意。

而大宗师们就苦了。

所谓洗髓,第一,就是把他们的真气拿出来,用天上的最纯净的真气洗一洗。

而这第二,就是让天上的天地灵气,不属于他们的天地灵气,在他们的气脉二海中冲洗一番。

这便是洗髓。

而普天之下,最经常给人洗髓的,只有夫子一个人。

也只有夫子能够操控不是他自己的天地灵气。有人说,天地所有灵气都是夫子的,有人说,夫子是天人下凡间,所以夫子能想用就用。更有人说,夫子跟天庭有约定,天庭有难,夫子援助,夫子有需要,天庭也要毫不吝啬的给与帮助。

传言各种各样都有,夫子从不出来澄清什么否认什么赞同什么。

事实上夫子很少在意传言,尤其是有关于他的。

此时的夫子背负双手,大红绸袍子上的金色笔墨纸砚刺绣很是漂亮,这件院长服,传到夫子手上,已经是第十六位了。

第一件院长服,据说能够根据所穿者的身材,自行变大变小。但是后来在一场恶战中被毁了。后来每到新一届院长选出,都会重新做一件。并且几乎每一届的院长服都会做一些改变。

慢慢的,就成了现在的模样。

大事必穿,比如说开学大典,比如说祭奠先圣其他时候就随便了,想穿就能穿。

夫子虽然不是天天穿,但穿的次数也不少。

可能也许是因为这件新版院长服,夫子他自己也做了些许改动,所以才常穿吧。

而夫子,被称为千年来最强大的夫子。在修行界贡献最大的夫子。在六十年前接过上一任夫子的传承后,夫子开始了许多创举。

洗髓,只是夫子众多创举中的一个。

此刻的夫子抬头看看天穹,欣赏着他画的大葫芦。白若雪的大葫芦,流出来的天地灵气亦白似雪。夫子忽然想起多年前,他常穿的那件雪白的袍子,很多年没穿了啊。

大概一个时辰过后,夫子抬手,摊开手掌,然后对着天穹,缓缓握拳。

伸进每个大宗师体内的小玉带立刻收回,融进大玉带中。接着一团团被清洗过后的,属于每个大宗师自己的真气从玉带里剥离出来,先是回到每个人身旁,而后所有大宗师渐次睁开眼,将自己的真气收入自己的气脉二海中。

经过这次洗髓,他们每个人的真气团看起来都大了些。

真气入体,所有大宗师都站起来,缓缓吐纳片刻,对夫子拱手齐声道:“多谢夫子大人!”

夫子点点头:“不用客气。”随后手一挥,示意洗髓结束。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洗髓的痛苦,除了他们,没有第二个人知道,哦不对,还有夫子那批弟子,他们也知道。

柳大宗师此时终于有闲暇说话,立刻走上来对夫子道:“夫子,陈乐天那小子现在估计在西蜀,却不知会不会掀起大浪来,要不我去看看?”

“你去看看?”夫子笑笑:“那陈乐天无非就是搅乱蜀地的官场而已,你去做什么?你去乱上加乱吗?”

柳师咧嘴一笑,不再说话。

安师瞧了眼柳师,心想,你这拙劣技巧能瞒过夫子法眼?你以为替陈乐天先打个埋伏,日后真出了大事,夫子就不责怪你了?到时候还是该打打该罚罚。还是得跟夫子说实话,猜心思没用,想到这,他道:“夫子,蜀地向来贪腐严重,陈乐天此去恐怕会触及整个巴蜀道官场,甚至连蜀侯的人也有牵连,不知要不要想想办法?”

夫子转头看了看安师:“还是小安你老实,你看小柳,跟我说话十句有九句是假的。”

柳师赶忙道:“夫子这说的哪里话,弟子岂敢啊。”

“你不敢就没人敢了,你们说是不是?”后面一句却是问其他大宗师的。

“没错,老柳确实是狡猾不老实!”其余大宗师异口同声。

吓了柳大宗师一跳,他不禁转头瞧瞧同僚们,低声道:“好啊你们,落尽下石,毫无仁义。夫子,您可别信他们。我赤胆忠心一片赤诚啊。”

众人都笑。

夫子也微笑,然后对安师道:“那都是小事,你们看着办就行,不必来问我。”

安大宗师还想说什么,但见夫子继续迈步向前,前方还有好几片桃林。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再继续说。夫子说这是小事,那他也不能还拿这事来扰夫子。事实上这几年,夫子常对他们说这话。十有**的事,他们想禀告夫子,还没说到一半,就被夫子一句小事不用问我给挡回来了。

结果很多事,虽然最终都被他们妥善处置了,可毕竟有时候还是出了纰漏。终不如夫子提点一句,让他们底气更足。

第三百六十六章 洗髓结束

占地极大的青天阁后山群里,可以说是无论何时,都有着四季分明的景色。走半个时辰是春色,再走半个时辰可能就是夏景,再走可能是秋景冬景。

当然了,最多的还是当季的风景。现在是春天,本就是草绿花红的季节,山中很多野花渐渐盛开了。洗髓结束后,天上的大葫芦收了玉带后,便缓缓消散在苍穹中,恢复了一块块白云。

百姓们又多了件可以引以为傲的谈资,尤其是京城的百姓,跟外乡人说起这奇观来,常常能收获到很多羡慕敬佩的目光。

夫子,则继续带着大宗师们在山中踏青赏景。

洗过髓的大宗师们无不觉得自己的真气又增长了不少,人人都在悄悄感受、估摸,到底是增长了多少。但多数都并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感知出来,毕竟不是升境的那种巨大提升呐。跟在夫子后,大宗师们神清气爽,偶尔交头接耳说上几句。

夫子忽然在一株常绿的桂花树前停下脚步,转头对身后的人说道:“今年给你们洗髓,你们把我那群弟子落下了,回头他们找你们麻烦你们可别推我身上,听见没?”

众大宗师拱手信誓旦旦:“那是自然,都是咱们自己的心思,跟您无关。”其实都在心中想,当然把责任推给你,难道还让我们承担吗,那不是笑话吗?您老担下来他们不敢言更不敢怒,总比让他们抱怨我们好啊。

夫子忽然呵呵一笑,自语道:“我说的这不是废话嘛,你们这些小狐狸哪一次不是把恶人都让我来做。不过最近总喜欢说废话,不知是不是因为老了”

众大宗师都觉得夫子今天有些奇怪,总是说一些没头没尾的话。而且这说话的语气,很不像是夫子啊。不知夫子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但仔细一想,这世上的还有什么事会让夫子觉得不舒服?或者说,还有什么事是会让夫子放在心上的?

夫子穷极修行奥义,穷极人间奥义。帝王将相对夫子来讲,都没有任何吸引力了,那么这人间,夫子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安师道:“夫子,弟子有个疑问想请教您。”

夫子伸手摸摸绿色的桂树叶,点头示意安师继续说。

安师拱拱手道:“弟子斗胆问一句。若修为天下无敌,那是什么感觉?”

“何为天下第一?”柳师抢着问安师。

安师略微迟疑,道:“没人能打得过。”

柳师又问:“你所谓没人能打得过。到底是一对一,还是多对一?”

安师顿时愣住了,这是他从没想过的问题。他想想,觉得自己从来就没有往深处思虑过。这个天下第一,在他的意识里,也就是排行榜上的那第一名。良久,他才道:“一对一吧。”

柳师一拍手:“那就好解决了,既然你说是一对一,那就没有天下无敌这个说法了。一对一天下无敌又怎么样。就算单挑天下第一,要是碰到两个人三个人一百个两百个人呢?对上千军万马呢?那天下无敌四个字还能当得起吗?”

旁边年龄最小的大宗师,是个女子,她见安师有点无言以对,便道:“柳兄,我想安兄的意思是,人一旦到了天下无敌的境地,那种高高在上时的感觉,到底是好还是坏。这天下,能称得上天下无敌的,如果说有,恐怕也就只有夫子一人了,故,夫子的回答最为重要。”

柳师嘿嘿笑道:“林妹这是心疼老安了,哈哈。”

夫子一直没说话,此时开口道:“就是我,也不敢说天下无敌啊。这世上哪有天下无敌之人。”

“这话我信。不过夫子您好像也说过,三五万兵马不在话下吧?”段大宗师忽然拆台道。

夫子正在轻抚桂花枝,听此言,一不小心折断了桂花枝,面带微笑的把桂花枝插在地上,待明年再能发个绿枝丫。夫子道:“小段你记性挺好。我且问你,那年第六次洗髓,我带你们在后山,中午在山间吃饭的时候,起了几堆火?”

段大宗师略微想了想便道:“三堆火。那是天寒地冻的时候,我们吃了十八条鱼,四只野鸡,两只野兔,还捉到一只小熊但放了”

夫子听了满意的点头。

其他人都

知道,段大宗师有过目不忘的本领,而且不是普通的过目不忘。别人过目不忘都是有时效的,比如说三五年内,多了就要覆盖掉原来的,否则装不下。段大宗师的脑袋却好像是无底洞,永远装不满,自从他出生到现在,只要他看过的一切人事物,他都记在脑中,随时可以调出来。

众人觉得夫子可能是在考验他这种能力有没有退步,现在看来,并没有丝毫退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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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轻鸿等几位弟子在里,远远看着那大葫芦流下玉带,许久,玉带才收回,大葫芦也消散。

王轻鸿道:“今晚咱们请老师们喝酒。”

师弟笑道:“好啊,让老师传些秘术给咱们,毕竟把咱们落下来的仇不能不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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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远处的武当山。

山上的李掌教跟一众大真人们正站在最高峰天柱峰上,看向青天阁的方向。

他们恐怕是方圆几百里内,所站之处距离天穹最近的地方了。

这天柱峰本就在云山雾罩中,上武当的游客,以登上天柱峰为荣。

站在峰顶,俯瞰京城,那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倒也颇为契合道家之风。

道家不说凌驾于天下,道家只说天人合一。

高处虽不胜寒,但高处可与仙人语啊。

掌教大真人望着葫芦消失的天空,手中拂尘轻轻摆动,开口道:“夫子修为之高,深不可测,愈发让我等拍马不及了。”

二师兄道:“夫子之无量,恐超天下第一十倍百倍了。”

众人纷纷点头。

王重阳的徒弟清风小声道:“夫子的强大,咱们联手能打得过吗?”

掌教大师兄笑着摸摸清风的头,笑道:“也许。”

清风满脸惊喜,自己只不过是好胜心起随口一言罢了。

不过接下来掌教大师兄一句话,就让清风回到了现实,掌教大师兄说:“也许再加上天师府大天师们,也不是夫子的对手。”

第三百六十七章 咱们都要努力

究竟几个大修行者合力才能打得过夫子。

这个问题其实没人真去思考,毕竟夫子的修为高度,无人知晓。

若是已去西北边疆游历的王重阳在此,恐怕会对这种问题很感兴趣。至于其他师兄,兴趣就缺缺了。

倒是酷爱作诗的三师兄陆龟蒙认真的想了良久,对清风说:“严格说起来,我没有跟夫子交过手,但我估计这天下如果还有咱们师兄联合起来打不过的人,这种可能虽然很小,但也不是说绝无可能。能不能打得过夫子我不知道,但我算过,大概能跟天师府打个平手。”

清风好奇道:“咱们六个能打他们十二个?”

陆龟蒙点点头:“差不多。”

清风咧嘴一笑,然后抬头看看那个消失了的大葫芦和那好看的白玉带,忽然心情大好。

然后清风走到旁边的一块大石头旁,这块石头王重阳在山上时经常躺。清风学着师叔的样子躺上去,不再说话。

众师兄看到清风一脸呆样,知道他这是思念师叔王重阳了。

当下众人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说话。

掌教师兄道:“这些年,咱们武当受了青天阁不少恩惠,虽是一家,可总不能好处全让咱们占了,以后每年咱们送一次丹药吧,三师弟你辛苦了。”

陆龟蒙严肃的点头:“掌教师兄说的是,的确不能总占便宜。”说着,陆龟蒙想起陈乐天,又道:“这回咱们下的血本,却不知何时能见回头子呢。”

掌教师兄道,已经见了回头子,青天阁不会白担咱们这么大人情,估计夫子已经在让大宗师们想办法还了。

众大真人都笑。人人心中都有着许多感恩与底气。跟青天阁就像是一家人一样。武当比草庐,信徒少,权势更是不可同日而语,但千年来武当虽常有摇摇欲坠之感,可却一直未覆灭沉没,反而在风雨中越来越强大。这离不开与青天阁的交情,离不开强大的大宋的滋润。

先师曾说过,也就是在这,咱们武当才能绵延不绝,换梁国魏国任何地方,都做不到这样的超俗,真这样,早就没了。

青天阁方向最后一缕大白葫芦的云飘散后,掌教师兄对身边的师弟们道:“多多努力吧,自古以来只有强强联手才能更强,强弱联手只会拖累强的那一方。”

此时此刻,众大真人师弟肃然而立,双手合十,以道礼行于掌教师兄。各自胸中激荡,但却不是忽觉肩上担子重了,反而是一种轻快的责任感。事实上他们每个人都有着强烈的责任感,包括此刻躺在大石头上看似在睡

觉实际在打坐的清风。此刻,见了夫子深不可测的修为,他们的责任感越发强烈。同时,这又是种安宁下的责任感。我的责任来自于对未来的不可期,来自于对还没有到来的危机的提前感知。

危险还没来,但我继续加固加厚城墙,我心里就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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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少林寺方向。

智通法师和夫子二弟子凌云,此时在少室山一处高地上,也看向青天阁的方向。

看着那个大葫芦慢慢消失。智通哈哈大笑:“凌云啊,我家觉净在青天阁,可是占了不小的便宜,哈哈哈哈。”笑着转头看看凌云,这小子还是那个姿势,已经保持了一个多时辰。从天上的云层开始聚集成一个大葫芦开始,凌云就微微颔首,虔诚的看着那边的云。就好像夫子就在眼前似的。此时,云层完全退散,凌云还是这个姿势。

智通法师道:“都结束了,你快歇歇,我看着都累。你小子迟早得被你自己累死。”

片刻后,凌云看着最有一缕普通人绝看不出来的云也消散后,才挺直腰杆,恢复往日里时时刻刻都笔直的腰杆。

智通道:“到底还是夫子天下第一,每年排那个江湖榜,夫子年年不在,那榜单没用。”

凌云道:“夫子以下,排名而已。”

智通道:“你什么时候上榜?哦不对,应该是问什么时候从副榜上正榜?”

凌云还真想了想,才道:“不知。十年不上,恐终生无望。”

智通又是一阵大笑。他就喜欢凌云这样说话。说着九成九的人都无法做到的事来,还一板一眼的,而且还会让人听来一点也不觉得他是在吹牛。我估计我大概能在十年内当上天下第一,嗯,最多十三年。嗯,如果十五年做不到,那就一辈子没机会了。

就这么简单。一个人,说起这些事来,简单的就像在说我明天要去酒楼点个什么菜吃一样。

可是偏偏让人听起来,又不觉得突兀。

智通眼泪都笑出来了,抚着胸口道:“你小子真敢说,不过我就喜欢你这认认真真睥睨天下的样子!。”

凌云没接话,片刻后,智通望着青天阁的方向,罕见的幽幽叹口气:“也不知咱们大宋此番昌盛,能否万年?”

“不能。”凌云实在人说实在话。

智通更为罕见的没有反击教育凌云,而是点点头,道:“是不能。”然后沉默良久,道:“但咱们多努力点,让衰落的那天来的迟一些,再迟一些。”

凌云更是罕见的点点头,表

示同意。

这一刻,这对临时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的师徒,心中所想其实都是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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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青天阁旁边的那座孔庙,向来香火鼎盛。今日来祭拜的学子们此时看完天空上的奇景,纷纷继续几个时辰前做的事,该鞠躬鞠躬,该跪拜跪拜。

人人心中对于圣人之有言,更为崇敬了。

无数圣人的努力,才能造就今日大宋的文正武英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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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国子监里的那些莘莘学子,在看过夫子的神通后,除了说一句‘夫子还是夫子,是其他修行者的爷爷’之外,并不如何崇拜。当然了,他们学的都是圣人之学,是修齐治平的,修行之事嘛,强也好弱也好,也就那回事。锦上添花而已。

不过夫子毕竟是走出无数文臣武将的书院的院长,国子监学子们最佩服的,是夫子能够把青天阁辉煌延续下去,继续出人才,而非夫子的修为。

此时,国子监祭酒韩愈韩大人原本正手拿文件忙着什么。看完天空的奇景后,他对身边的得意门生道:“这一年一度的奇观,在咱们这都习以为常了。”

“老师,夫子不辞辛劳,咱们要奏请圣上,再给夫子上个什么衔头吧。”一个学生道。不过话音刚落,另一个学生道:“夫子不接受啊,上太子太保都没用。哪一次上成了。”

韩祭酒笑道:“上封号就免了,正如夫子所言,不如给点银子,给青天阁学子的屋子盖得大点,藏多添几本书,食堂每顿饭多点肉来的实在。要不,我写个奏疏,请圣上拨银几千两?”

提议上头衔的学生立刻摇头道:“大人您别开玩笑了。您这一提议,圣上保不齐又让您跟着拨款几千两,咱们国子监近来哪有闲钱啊。”

“那便作罢,作罢。”韩祭酒抚须大笑。前年,祭酒大人不知是一时兴起还是怎么了,给圣上上书,拨款给青天阁。哦对了,是韩祭酒跟安大宗师在一块喝酒,安大宗师抱怨青天阁钱不够用,当时韩祭酒喝多了,就拍着胸脯打包票,去找圣上讨点银子。

结果圣上答应给三千两,但同时也让国子监从府库里拿出三千两。韩祭酒就后悔莫及了。可是事已至此,也就只能认了。

所以这才有学生一听所上奏疏拨款就马上反对的情形。

众人想想不禁都笑。

祭酒大人忽然肃然道:“咱们也要多多努力,咱们国子监下个月有大考,我希望你们都能认真点,我也能稍稍弥补对青天阁奏疏拨款作罢的歉意。”

第三百六十八章 第二次杀

应该是有了新的杀手,以县尊大人的性格,绝不会就此罢休。

甚至正因为失败,县尊大人就更要把他们都杀了。

这是陈乐天现在的想法。最近几天,他每天都会花一个时辰监视县尊。有时候是早上有时候是下午,时间不定,但每天都会有。

一个时辰,虽不是很长,但随便选择的时间段,也让陈乐天对于县尊大人每天的行为比较了解了。

县尊大人基本上不出门,每次出门也都是坐着轿子,极少露面,就算露面也是被三四个人搀扶着,身上缠着厚厚的绷带,头上被绷带缠着只露出两个眼睛。

百姓们偶有认出来的,都会含着泪上前给县尊大人磕个头。而县尊大人就算是动不了,也会艰难抬手示意百姓起来,不必多礼。

陈乐天不得不感叹县尊大人真是太会演戏了,唯一露出来的眼睛,里面的眼神,在看百姓时,是充满了父母官的爱护。

这哪像跟土匪勾结,分脏银,派杀手杀人不眨眼的那个县尊?

可是这世上的人和事就是如此的令人难以捉摸。你无法看到一个人在人后是什么样子的。你无法知道在他心中阴暗的角落里到底有着什么。

经过几天的观察,陈乐天估摸着,县尊恐怕已经安排过第二波杀手了。甚至可能是在第一波杀手失败后的第二天他就安排过了。

可能现在那个杀手已经在他们的宅子周围踩点计划中了。

否则这些天,县尊不可能一点可疑的动向都没有。起码要神秘的去见一些人,安排新的杀手之类的。

陈乐天还发现了县尊大人的一个小秘密,县尊大人对于女人好像没什么兴趣。

有天下午,有个人来拜访县尊大人。看服饰应该是富商之类的,门房似乎认识这人,又或者是因为他早已递过名贴,反正门房直接把他引进去了。

县尊就在大厅接待了这富商。

再大的富商,在一县之长面前,当然是低好几等的。陈乐天站在对街的高楼上,正好能看到前院和大厅上的情况。

县尊被几个佣人扶着在椅子上艰难坐下,然后富商站着,就算是喝茶,也是站着喝。

县尊先开口说了几句话,富商听着边点头哈腰。待县尊说完,那富商才小心翼翼的微微躬身说了些话。

很快,似乎要说的就说完了,那富商走到大厅门口,朝院子角落里站着的几个随从示意。

一个随从带着一个年轻貌美的女子来到大厅,富商指了指女子,然后朝县尊拱手说话。

县尊微微皱眉,摆摆手。

富商再三请求,最后还是管家说话。

管家把富商拉到旁边,说了几句。富商猛点头,最后富商回到县尊面前,拱手躬身似乎在道歉。

最后,富商带着随从和女子一起走了。

在门口,富商给了管家至少有四五十两的银子,管家也没客气,笑纳了。

陈乐天心想,这么漂亮的女子,要是谁送给我,我当个婢女也是好的嘛,就算是放家里看看,也可以养养眼。难道这县尊不喜女色?又或者是县尊的夫人是什么名门望族?

但是根据所得到的资料显示,县尊的夫人只是普通人家,根本不可能控制县尊找女人。

当然了,喜不喜欢女人其实不重要。反正县尊喜欢银子是可以肯定的。

监视县尊几天后,陈乐天就老老实实在宅子里待着了。不过现在宅子里有如此多的漕帮护卫,他出去的时间只要不超过两个时辰,萱儿都没事。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很少出去。每天窝在宅子里打坐练功读书,跟李萱儿郎情妾意。

李萱儿的长足进步,让两人之间交流的深度和广度,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在李萱儿看来,如果说以前她总是仰头看乐天哥哥,那么现在,她常常能够稍稍平视乐天哥哥。

他们在分析问题时,常有所见略同之感,陈乐天不禁感慨:萱儿真的长大了,如此下去不用三年,恐怕我就不敢说能指导你了。李萱儿笑说,我刚出江湖,进步快一些是正常的,就好像一个不识字的人,他学习起来进步当然很快。反观一个大学问,他已经到了很高的境界,再想往上,当然不那么容易。我现在进步快,就像刚开始学写字的人,不可能一直这么快下去的,乐天哥哥你就放心吧。

陈乐天笑说,我有什么不放心的,你真能超过我我高兴还来不及,这样我就能在家躺着什么都不用干,靠你就行了。

陈乐天在老实了没多久,就开始在晚上睡觉时动手动脚了。不过李萱儿拒绝了,理由是万一现在有了身孕,这拳就学不成了。坚决不能冒这个危险。陈乐天各种勾引各种巧使手段,但在最后一刻,都被李萱儿给拒绝了。搞的陈乐天非常难过,只得让李萱儿用别的法子。李萱儿什么都不懂,只能在陈乐天的指导下帮他解决。

正所谓,越是得不到越是急的慌。

幸好陈乐天在武当学了不少沉心静气的法门,非常难受的时候运起法门来,倒也勉强还过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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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中城的日子,相对于京城来说,太闲适了。陈乐天都有点乐不思蜀,哦不对,应该是乐不思京。有时候他会想,就在这个小城过一辈子,跟萱儿隐居在

此,做个普通的夫妻,倒也是人生一大美事。李萱儿则说,那可不行,京城有那么多老师同学,你丢不下啊,还有你说要做那天下第一呢,不做啦?

陈乐天大笑,揉揉李萱儿的头道,我这就是做做梦,到底还是放不下那些功名利禄啊。

李萱儿忽然沉默片刻,靠在陈乐天肩头幽幽道:“乐天哥哥若是愿意做那田舍翁,我还不愿意做呢,倒不是要那功名利禄,只是真的想为身边的人,再说大点,为这个世道做点什么。”

陈乐天握紧李萱儿的手:“与君共勉!”

两双手紧紧握着,这一刻两人根本不像夫妻,倒像是两个志同道合的挚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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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观已经无所事事了半个月。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出手。越是等待,他越是着急。买家已经开始催了,林前辈有天来跟他说,买家虽然催了,但你不能急,你还是要按照你自己的计划,哪怕最后我们这单放弃了,也不能急着去做,这样太危险。罗观告诉前辈,自己心中有数。请你转告买家,十天之内,必解决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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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买家县尊大人在得到林前辈这个回复后,心里更踏实了点。希望十天后此事能圆满解决,那对男女能顺利被解决,而巴中城之事,就彻底结束了。到时候,他这个县尊会继续在百姓的崇敬中当下去,若他想,他能再做十几二十年,甚至做一辈子,若他不想,他辞官归隐。无论如何,他都能得到许许多多生前身后名。

最近几天,县尊已经能自己下地了,但为了安全起见,他还是装作要人扶着才能下床。

他觉得大当家说的还挺准,说半年好不了就真的半年好不了,县尊估计至少要六七个月才能完全恢复正常,而且到底有没有后遗症目下还不知道。郎中说将养的好就没问题,将养的不好可能会有作天阴的时候。

县尊知道,这样已经很不错了,就算有后遗症,以后刮风下雨全身酸痛,若最终能换得这场危机的消弭,那也是值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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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罗观说下十天承诺过后的第四天早上,罗观照例早早来到宅子外面守着。当然是守陈乐天。他已经准备好了,就等陈乐天一个人出来的时候,跟陈乐天单打独斗,然后把陈乐天干掉后,一切就都不是问题了,李萱儿对他来说,即便宅子里有那么多侍卫,也只不过是多费小半个时辰的事儿。另外,就算再加上宅子里那两个年纪大些的春境修行者,顶多再多费半个时辰而已。

今天是他出来守着的第四天,之前三天他都无功而返。但是今天,宅院的门打开后,陈乐天终于从里面走出来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出来走走

陈乐天今天心情不错,因为早上在被窝里跟李萱儿缠绵了很久。虽然陈乐天嘴上说,你把我搞的如此兴奋,最后却不让我进行冲锋,我这股气放不掉,你心太狠了。

但陈乐天心里已经很满足了。萱儿怕怀了身孕不能练拳,他其实这段日子也是真气稳步上升的关键时刻,更是不敢随便放气。

以他的定力,控制自己可以做到,但在李萱儿面前,他真的没什么定力,若不是萱儿能控制得住,他一晚上得要个七八次。

现在想来,真的很感激萱儿。他想,自己何德何能,能遇上,能被萱儿这样的女子喜欢上。真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啊。兴许自己上辈子救了哪个落难的神仙,正好这个神仙跟月老关系不错,就给了他这段姻缘。

“朗阿郎,何时还家,妾从清晨盼到日头昏昏”嘴里哼着在巴中城新学的小曲儿,陈乐天往门外走去。

好几天没出门,今儿高兴,就决定出去走走。

主要是想来县衙看看县尊怎么样,看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然后再顺带着逛逛这里的青楼,看有没有美女什么的。

走出门,陈乐天左右望望,巷子两边都没人。这一片地方是巴中城的非富即贵最顶尖那拨人聚集地,而富贵人,这么早很少有出门,要么就还没起,要么就早早起了正在宅子里晨读练功,所有陈乐天出来算早的。

春天的清晨虽然春风料峭,但那股一日比一日暖的感觉,陈乐天以自己春境修为是能清晰感知到的。

所谓春境,便是春风十里并秋月,身感天地万物活。

这句话是前辈高人流传下来诸多对春境品评中的一条,但却是这么多年来被修行者最认同并且流传最为广的一句话。大家已经不约而同的把这句话当做是对春境最恰当的形容。春境,便是一个修行者开始,开始能够感知这个世界的活力。

人有活力,动物有活力,花草树木一样有活力,甚至,只要修为够高,连一块石头都是有活力的。

陈乐天踏着春风,随意的走出巷子。

走上巴中城并不宽阔的主干道上。

他并不知道,罗观就在距离他几里的地方跟着他,脚步随意,根本看不出丝毫跟踪的样子。就算现在陈乐天回头看到他,也不会想到有人在跟踪他。陈乐天继续哼着小曲,先往县衙而去。

巴中城实在是太小了,陈乐天不禁在心中感慨。在京城,他从他家所在的坊去到县衙,至少要走一个时辰,小时候有一次帮爹爹送什么东西去县衙,当时大概才七八岁的

他一大早出门,到了下午才回来,饿的两眼发花,累的双腿打颤。就此见识到了大京城的大。

跟京城比起来,巴中城,从富贵区到县衙,只要小半个时辰,还是他已经走得很慢很慢的情况下,要是腿脚走得快点,估计两炷香就能到。事实上,他看过巴中城地图,他估计巴中城东门到西门北门到南门,最多都只需要半个时辰。

不过陈乐天反过来一想,小城有小城的好处,小城悠闲自在,不像大城市那般,急切,急迫。

各有特色,只有观感不同,没有高下之分。

陈乐天来到县衙外面,来到后墙。

后墙很高,陈乐天抬头看了看,然后又转过身,朝巷子的另一边看去,另一边有间客栈。客栈盖的挺高的,陈乐天瞅瞅左右无人,便纵身跃上客栈屋顶。站在屋顶上,县衙院子里的情景一览无余。陈乐天没看见县尊,他也知道不可能看得见县尊,到现在,县尊都是以将将能在人的搀扶下下床的伤势示人的。

虽然陈乐天看到过两次县尊大人下床一瘸一拐在自己房里悄悄走路的样子。但县尊毕竟已经非常小心翼翼了,是不会让别人知道他其实能够下床自己走了。

得告诉别人,我不躺个小半年,不可能下床自己走。

前前后后这些大大小小的计谋,其中的缜密心细程度,让陈乐天真的很佩服。

城虽小,但里面有能力的人还是很多的。他觉得,这世上最不缺的恐怕就是有能力的人才,而最缺的,就是一颗把能力用在正道上的心。

无数人沉迷于赌博,享乐于玩乐,流连于花丛,玩转于酒桌

这些人要是能把心放到正道上,放到做点事情上,那么陈乐天能保证,大宋起码要比现在更强大十倍。

这熙熙攘攘天下百姓,在拖着大宋这条大船往前走的,恐怕十分之一都没。

十有**的,在盛世下,放任了自己,开始享受了。从拉船的队伍里出来,跳上了船。从拉船的,变成坐船的。

这艘船能走多快走多远,其实一直在船上船下的对赌中。

扯远了。

陈乐天所想的,还是关于这个曹县尊。曹县尊能做到一边养着铁头帮这头猛虎给自己大把捞钱,一边又真的让百姓的生活条件在这十几年里提高不少。足可见县尊大人的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再加上县尊大人对于整座县衙的把控,在大宋县官制度三权制衡的制度下,能做到这点已经殊为不易。光光用能官已经不足以形容曹县令了。甚至要是把他放到六部衙门

里,陈乐天觉得恐怕他也是能把事情做得很好。

如果,曹县令能够把贪赃枉法,勾结匪帮,还有现在为了解决这个危机,想出跟铁头帮联合上演的这出戏。能把这些心思,全都用在替百姓谋福祉上,那么,不过在大宋,就光说说在蜀地,恐怕除了成都,巴中城能做到蜀中第二。

这就是陈乐天的惋惜之处,这样的能官,真的浪费了。

心思缜密到,下床的时间都不忘尽量延后,这样的人,如果放到户部管钱粮,那恐怕在今年就能预测到明年在不出旱灾水灾蝗灾的情况下,京师周围到底能收粮多少。

“我这也是在瞎安排,哈哈”陈乐天想到这,不禁自言自语调侃道。他也没做过任何吏,更别说官了,就更不用提六部里的官吏了。他见都没见过。

他也只是偶尔读史书,会从中看到一些而已。所以大概知道一些官吏的职务和职能。

“自己什么都没干过,还在这给别人派官。”陈乐天自嘲。

在县衙外看了会,并没有发现有什么异常的,陈乐天便从客栈的屋顶下来。他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他下意识的转头看过去,却只看见大街上来来往往的人,并无何异常。或者换种说法,不是无任何异常,而是没发现任何异常。

陈乐天回到地面,走过县衙,往指挥使的营部走去。

指挥使的营地在城外,陈乐天也并没有走多久,就到了营地外。

营地占地约三百亩,上面建了几百间营房。各种兵器库粮仓都有,四周用栅栏围起来,除了外面没有围墙,其他一应俨然一座城。陈乐天跃上一棵松树上,隐藏在茂密松树中,透过一个缝隙看去。

在营中一个小山坡上,那十个校尉此时正在训练。

他们的训练陈乐天再熟悉不过了,北军中常用的招。每人一块两百斤以上,尽量是个方形的石块,放在地上,训练者不停的翻,翻出去七八丈,再翻回来,就这么来回翻。这个翻也是有节奏的,要快慢结合。譬如说,可以先快速翻个十几下,能多快就多快,因为求快,所以会力竭的很快,最后翻个十几下就会大口喘气,在三四十个呼吸的短暂休息后,再慢点翻滚,这个慢点翻滚是要很慢,譬如说,石块翻立起来后,不能由着石块自己倒过去,而要拉着石块,让石块慢慢的倒下去

这种训练方法北军一直在用,效果非常好,对于军卒的力量和身体协调能力都有很大训练作用。

所以陈乐天看到十个校尉训练这一幕,不禁笑了笑。

第三百七十章 我叫罗观

却不知这个训练的点子到底是廖指挥借鉴来的,还是来此地的北军将士带来的。

很大可能上是北军将士带来的,因为陈乐天通过观察发现,他们的动作到每一个细节,都有着浓浓的北军痕迹,也就是说,不是很熟悉的人,光跟人请教没自己练过,是不可能注重这些细枝末节的。

远远看着那十个校尉在料峭春风中,光着膀子,哼哧哼哧的练的脸红脖子粗,身上深深浅浅的刀疤无数。

陈乐天真他娘的想冲过去在他们屁股上一拍,然后大喊一声,兄弟们喝酒去。

离开军伍已经半年了,很想念兄弟们,很想念。虽然只是半年,但他却觉得分别好久了。那种每一天都要累的精疲力尽,每一天都是在不停的跟自己作斗争的日子,在军中当然觉得累,但真离开后却又无比怀念。

也许这就是人生吧,身在福中不知福,离开福中才懂福。

陈乐天看到了廖指挥。这个以剑做随身兵器的巴中城最高级别武将。

国字脸上天生长满了坚毅果敢爱国一类的气息,就差在脸上写忠君爱国四个大字了。

陈乐天手上已有的资料证明,这个廖无疾廖大人是个清官。除了该拿的俸禄,不多拿一文钱。家中虽然不穷,但族中兄弟常来找他办事,他都秉公办事,从不徇私,搞的虽然掌管着巴中城的乡勇,但在族中的口碑却并不怎么好,多数族中人提到他都会说上一句得势忘祖。

陈乐天当时在资料上看到这些,忍不住骂了句;忘你们妈的祖。给你们徇私保证你们就感恩戴德了。今个徇私枉法给你们好处了你们到处逢人边说他好,明个别人徇私枉法把你们挤下来了,你们又逢人便说官吏黑心不公平。

廖指挥在营中巡视着,偶尔跟一些兵士说些话。好像是关心之类的,否则兵士也不会满脸感激。

“指挥使是个好官啊,爱兵如子,不计利益。”旁边忽然传出一个人的声音,陈乐天一惊,猛地回头,却看到一张有些熟悉

的脸庞,那人长得普通,并不如何令人眼花,那人站在另一棵松树上。看样子应该已经站在那里挺久了,自己居然没发现?陈乐天忽然想起来在自己的未知来信里曾经看到过的两句,你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的人在楼上看你。

放在这里正合适。他在看军营,那人在看他。

陈乐天略微一想,想起来,这人果然以前见过,前些日子,自己在屋里打坐,这人趴在窗户外偷看,被他一茶杯砸到摔了下去。然后他追上去,追到郊外树林中,结果被这人耍诈,使了个奸计,自己着了道,然后对方跑了。

“你到底是谁?跟着我做什么?”陈乐天问,上回他就留了个心,但后来仔细想想,这人只不过偷看自己一下,明明跟自己的修为不相伯仲,但在被发现甚至被自己先打了下后,也没想着跟自己拼命。再加上他陈乐天只是第一次来巴中城,不会有什么仇家,所以后来他就当对方是无意间好奇所以偷看自己练功。但是没想到,居然现在又碰到了他,而且很有可能是跟踪而不是偶遇,如果是偶遇就不会在两棵树上偶遇。

可能是杀手界最喜欢享受人生的夏境杀手罗观微微笑道:“陈乐天,你好,在下姓罗名观,观赏的观。”

陈乐天皱眉,打量一番这人,道:“你是什么人?”他想,难道这又是一个自己在青天阁的同学?跟洪百万一样,来此地或是游玩或是有事?但看又不像,洪百万那是易容高手,所以才让陈乐天认不出来。而其他青天阁的学子,陈乐天只要有过一面之缘,就算再看见不认识,也会在脑袋深处有那么丝毫印象,而眼前这人,唯一印象就是上次交手而已。

“我不是说了嘛,我叫罗观,你可以叫我罗大哥。”罗观说道,随即从树上落回地面,拍拍衣角上沾的灰尘。

陈乐天也回到地面,站在罗观眼前两丈远。

两人对视片刻,陈乐天道:“你这人真是有意思,我问你是什么人,你是崇拜我的人,还是同学?或者敌人?”说着,陈乐天真气猛

然迸出,以一种威势往前走两步。

罗观倒是毫无畏惧,只是认真谨慎了点,悄悄地也运起自己的真气,脚下并不动,道:“你这人有个不好的地方,咱们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上一回就打了我一下我就没跟你计较了,这回一见面又这样,太没礼貌了吧。”

“上回你偷看我,本就是无礼在先,况且后来又阴我一招,真算起来我还吃了一亏。”陈乐天保持着充盈真气的威势,以此彰显自己修为的深厚:“而你这回又跟踪我,我还要怎么对你礼貌?”

罗观道:“说的倒也有点道理,那是怪我咯?”

“当然是你的错,你最好向我道个歉,否则我可能会忍不住揍你。”陈乐天抬抬手,漫不经心道。

两人说话的同时,罗观已经在盘算到底是就在这动手还是另外找个地方。一大早跟着他走了两个时辰,也站了一个时辰。

罗观不太想在内城动手,作为两个修行界的人,打起来容易伤及无辜,就算不伤及无辜,打坏了屋子和花花草草也是不好的嘛。

而且城里百姓多,说不定就会被哪个陈乐天的侍卫发现,然后调动那两个老头来。

那两个老头是除了陈乐天之外,较为难解决的。

解决起来,罗观恐怕需要一个时辰才能解决。

如果陈乐天跟那两个老头联手,那他罗观的小命就难保了。

这也是原本已经准备直接动手,但被陈乐天忽然找来那么多侍卫和两个老头,让他不得不终止计划的最大原因。

所以他等到现在,等陈乐天一个人出门的时候。

一对一,罗观还是胜算很大的。或者说,在罗观算来,这是最保险的法子。先把陈乐天单独解决,最大的麻烦就没了。从难到易,既不会打草惊蛇,用最好的状态解决最麻烦的敌人,然后依次解决简单的敌人就会顺畅很多。

这是罗观这么多年杀手生涯,用鲜血换来的宝贵经验。

第三百七十一章 想直接要你命

陈乐天所释放出来的真气,并没有也不可能吓得到罗观。在罗观看来,只不过是无用的行为罢了。

但在陈乐天想来,这个人似乎来者不善,可能要打一架,那么在打一架前,亮一亮自己的腱子肉未尝不是好事嘛。

对于陈乐天半是调侃的威胁,罗观道:“你真的很傲气啊,京城人都是这样的吗?”

陈乐天摇摇头,叹口气,满脸可惜的样子,不再理会罗观,迈步离开。他往郊外的方向走去,他想去柳河边看看,巴中城的柳河有过几个传说,陈乐天想去看看,再问问周边百姓。毕竟巴中城太小,没多少好玩的地方,再加上陈乐天一直对各种各样的传说都挺感兴趣的。

不过那个自称罗观的男子却不干了。

他斜跨出一步拦在陈乐天面前,道:“别走啊,我找你真有事,很重要的事。”

陈乐天看着眼前并不如何英俊的男子,道:“我们素不相识,你能找我有什么重要的事?难道是仰慕我的风采,要我在你脸上签个名?”

“我想问你个问题。”罗观哈哈一笑。

“说。”

“你是春境还是夏境?”

陈乐天道:“这你都看不出来?我看你也是修为不到家啊。”

罗观道:“我猜你是春境,但你的真气却又不像是春境,难道你是西岭派的人?”

“别废话了,再给你一句话的时间,说完就滚。”陈乐天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下了不好听的逐客令。

罗观点点头:“你有点生气了,可是没办法,这事儿还得办”顿了顿,接着道:“我来找你,其实只有一件事,那就是”

罗观的声音忽然有些小,陈乐天不禁稍稍转过头下意识的离罗观更近一些。

而此时,罗观猛地真气勃发,在一瞬间,整个人像一把忽然出鞘的剑,毫无征兆,让陈乐天毫无准备。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罗观的拳头如锤砸向陈乐天。

而两人原本就距离只有两尺,陈乐天压根就没想到。起初他是想到这个人也许是县尊派来的杀手,但是由于这人跟他在这乱七八糟扯了许久,让陈乐天有点怀疑这人是不是修为不浅但脑子不好的路人。

谁想到,这人却突下杀手,丝毫不讲江湖规矩嘛。

陈乐天虽怒,但现在不是发怒的时候,现在他要面对这近在咫尺难以避开的致命一击。如果处理不当,他可能会横尸当场。

罗观的带着浑厚真气的拳头直击陈乐天腰腹,避已无可避,距离太近,身法太快。那就只有挡。虽然这一挡,定然会让陈乐天陷入被动,一招被打,可能就要连续被打。但眼下保命最重要,没空看接下来的几步了。陈乐天旋转腰腹,同时右臂横在腰腹间,这是他所能做到的最快速的防御姿态。

这可能是罗观倾其内力的进攻。

自从踏入修行境,陈乐天从来没碰到过如此凶险的情况。

平日里跟安师柳师还有夫子第一弟子王轻鸿的战斗,他们没有人会跟他拼命。

所以陈乐天有关修行的实战经验并不充足。不过幸好,修行者的实战经验不丰富,但是战场上跟人厮杀的经验他还是非常充足的。虽然一个犹如仙人打架,一个犹如蝼蚁掐架,但其中的凶险程度和惊险指数是一样的。

拼起命来都是你死我亡的激烈,谁输谁就是个死字。

因此,永远保持一颗冷静的心和镇定的头脑,才是除了实力之外最重要的东西。

陈乐天的右臂刚放上位置,罗观的拳头已经虎虎到达。

拳臂相交,两股真气激烈的透过拳臂碰撞在一起,空气中居然扬起了一股热浪。

显然,是罗观的夏境占据了上风。

陈乐天被打的后退半步,体内真气翻涌,除了手臂有些麻之外,脚下也被他踩出一个洞来。可见罗观那一拳威力如何之大。

之前没打的时候,陈乐天装模作样秀出自己的‘腱子肉’屁用没有,人家一

出手就让你真的吃了腱子肉的亏。前朝英雄曹操曾言,不可慕虚名而处实祸!古人诚不欺我也啊。

陈乐天硬生生接下罗观这一拳,冷静的接下,真气短暂的翻涌后流转全身,还好,没有受伤。万幸万幸,陈乐天心下大定,暗骂你个龟儿子偷袭老子,还他妈这么狠,差点要了老子的命!然后就要反击。

罗观这一击本来信心满满,要知道这可是他灌注上几乎九成真气的一拳,就是奔着要你命去的。就是笃定这个突然袭击让你无法调集全部真气抵御,一旦不是全力抵御,那就很可能抵御不完全,就算不一招毙命,也得受伤,一旦受伤,罗观接下来就是庖丁解牛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但是!

这世上的事儿啊,最怕的就是但是。

但是罗观没想到,自己这一拳,陈乐天在硬生生挡下后,居然一点内伤都没受?陈乐天十成十是春境修为。春境修行者,哪怕他罗观只是刚入夏境没多久,也不应该硬接之下毫发无伤啊!这他妈还是春境吗?哪有这样的春境?闻所未闻!

修行者们有个特点,春境是入门,冬境不说,太少,也不能以常理推测。只要说春夏秋三境,光从外表气象上看,最多只能看出大概是春境还是夏境,甚至到了夏境中后期和秋境,也就很难被看出来了。

也就是说,基本上只有春夏二境的修行者,能够被大致看出来深浅。尤其是春境,是最容易被看出的。

像罗观这种夏境,看春境,一看一个准。但是今天,罗观却看得有些走眼,但仔细一想,没看错啊。这个陈乐天明明就是春境,绝对不可能有错,绝不会是夏境,夏境不是这水平。

但是令人奇怪的,是春境的陈乐天,居然可以挡下他这个夏境的倾力一击,而且还能不受内伤。

不过现在罗观没时间想这些,接下来他必须步步紧逼,不能让陈乐天有还手的机会。就像下棋一样,占了上风就要尽量扩大优势,最起码不能丢了这一先机,才能获得最后的胜利。

第三百七十二章 感谢你的十万两

第二招,罗观还是大开大合的这种拳如猛虎势如山崩,取向陈乐天胸口。

陈乐天欲跃起扯开距离,这是他让两人回到同一起跑线的唯一方法,只有距离拉开,他才能调整到正常状态,而不是像现在总被压着打。

但他双脚刚腾空,就见罗观大拳头又来了,无奈之下,只得双脚落地继续格挡。

罗观拳头像下雨一般,迅速且真气如刀。陈乐天勉励支撑,一步落后,便步步左右支拙。

此时如果有人在旁边看,就会觉得这两人跟村头那一两银子包教包会的小武馆教头们差不多,打起来并不如何好看。除了让他们觉得热浪铺面有些热之外,既不是高来高去,也不是一掌断棵树一脚穿座墙,真没啥看头。还不如看街头卖艺的打那个呢。

但懂行的修行者,就会看明白这一招一式间的凶险。两人的这任何一招,打在树上,一人抱的树则会应声而断,一尺厚的墙也能打个通透。

修行时,不是打不断大树厚墙,而是没到那份上,不能去找树打啊。

当然了,这也要归功于江湖骗子们。打着高手的旗号,演戏给百姓们看。陈乐天小时候就在京城郊外看到过一次。那时候他大概八岁。

两个年轻男子,一黑一白,手提三尺剑,宛如从天而降的仙人。两人就站在一间屋子的屋顶,周围是某个村子的百姓,围观者起码有三四百人。那两人呼呼哈嘿一路上,起码打断了十棵碗口粗的树,还打散了十几个几寸厚的土墩子。

那一招一式真如行云流水,好似仙人过招,赛过神仙战神让围观百姓叹为观止,也让当时还很小的陈乐天大为震撼,后来想想,自己无法割舍的修行梦,也许那次经历添砖加瓦立功许多。

后来打了两个多时辰,百姓们都看的脖子酸痛却浑然不知,结束后,据说上百人第二天都头抬不起来。

当月,那两个人便在村子附近开了个武馆,开始收徒。陈乐天去年回京,偶然听秦铁牛提起,那个武馆越做越大,现在在京城下辖武馆中,已经能算上游了。

陈乐天在踏入修行境在青天阁和武当山修行小半年后的现在,再想起那件幼年时的事,再去回忆那两人的打斗,才明白,那哪是打斗,那就是做个宣传嘛,纯粹就是为了给百姓们看的。

所以听秦铁牛这么说,陈乐天有些惊讶道:“那不是两个沽名钓誉之辈嘛?”

不过秦铁牛说,那俩人后来老老实实跟各武馆请教了,虽然被打的鼻青脸肿,但诚心打动了名宿们,后来竟然在武学上又大有长进,真的有资格开武馆教徒弟了。

而这种事,每天都在大宋各地上演着。

所以就养成了大宋百姓们但凡是看打架,品评出最一流的打法就是这种仙人翩翩的打法。除此之外,那都是武功不济。

战斗过程中的优势和劣势,一直都是在变化中的。可以说,这是两种强弱互相搏斗的过程。

从甲强乙弱,道乙强甲弱,再到甲强乙弱如此循环往复,直到最终某一方犯错分出胜负,战斗结束。

所以虽然现在陈乐天处于劣势,因为罗观的抢先发动导致步步差一招。

但陈乐天在慢慢扳回。

时间很紧,每一招都不容许犯错,犯错就会死。从每一瞬间的一招中,努力挤出那么一点点时间,力求慢慢追回。

陈乐天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自称罗观的与自己年龄相当的年轻人,目的是要自己命。每一招都带着浓浓的杀意。

若不是陈乐天是从战场上,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老兵悍卒,光是在气势上,恐怕就要输一截。

这世上跟人拼过命的人毕竟是少数。这种最简单最直白的,你死我亡的争斗,是最为原始的情况。

幸好陈乐天对于生死,是个老手。

不止见过生死,也从鬼门关内外来来回回了无数次,所以于他来说,你跟我拼命,没啥,只不过跟往常一样,唯一的区别只在于稍微激烈一些罢了。

大概在第四十招左右,陈乐天终于一点点的用自己的坚持把落后的一招完全争取了过来。在罗观抬脚带着雄厚真

气扫过来的时候,陈乐天就势手一推,翻个跟头,高高跃起的同时向后退去,然后落地,就此,两人回到同一线,优势劣势变得相同。

回到一样的起点,陈乐天看着距离自己几丈远的叫罗观的家伙,道:“你是专门来杀我的?”

罗观道:“你这条命很值钱啊,而且我发现你很有钱,搞的我都有点心痒,想从你身上弄点钱了。”

陈乐天道:“我这个人仇家不多,但也不能说完全没有。毕竟我也杀了不少人,指不定什么时候一个不小心杀了个不能杀得,就惹得人家千里迢迢来杀我了。也难怪,不怪别人,更不能怪你。”说着,陈乐天露出有些忧伤的表情。

既然优势被追平了,罗观也就不急着层叠进攻了,歇歇说两句话也行。毕竟在开始动手之前,他们之间说的话几乎等同于废话,但是现在,可以想象,没必要再说废话了。

废话有两种,一种是听起来都没什么用处的,譬如寒暄之类的。另一种是虽然没什么用,但说出来可以宣泄情绪的。比如说杀手在猎物死前的念叨,虽然无用,但起码杀手能稍稍宣泄一些无人可言的情绪。

那么动手之后,两人就算说的是废话,那也是后者那种废话。

罗观说:“你能不能给我一万两银子?如果你输了。”

陈乐天说:“输了给你十万两。”

“当真?”罗观怎么可能相信。

“当然是真的,我死后,你立刻拿着我的信物,就是我身上随便一件用品,去我们的住处,哦对了,想必我们住哪你是知道的,你去找他们,给他们看我的信物,找他们要十万两不成问题。”陈乐天点点头,顿了顿又补充道:“不过你动作得快,如果动作太慢,他们先知道我已经死了的话,你恐怕不止没钱,还得有性命之忧。”

罗观道:“那就不用你操心了。只要你这么说,我心里就有数了,放心,为了感谢你的十万两,我会让你死的尽量痛快点。”

说罢,罗观大笑。

而陈乐天也大笑。

第三百七十三章 我要出手了

陈乐天觉得这人似乎有些太狂妄自大了吧。从哪来的自信一定能赢我?不对,确切的说不只是赢我,是杀了我。

真的很可笑,赢我不难,杀我可就不简单了啊。

我虽然进入修行界才短短半年,你要说修行法门的运用,真气的掌控,那自然是不能跟你们这些老手比。但你要说杀人、要说保命,那大爷我可是从北军战阵上下来的,跟我比这个?恐怕只有在北军里才能找到对手啊。

方才两人的几句废话,陈乐天是在藏拙,他早已明白,这人是杀手,干的不过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活而已。肯定早就来到了巴中城,甚至很有可能在前一波两个杀手失败之后的几天内,县尊就立刻重新再找到了他这个新的杀手来接替任务。

任务失败,但也必须要继续下去。

这个自称罗观,但也不知是真名还是假名的人,估计很多天前就跟踪观察过他了。而今天终于让他找到了机会,恐怕也是考虑到在宅子里动手,要面对太多人,胜算会减低很多,所以趁着自己今天出门,来找自己单挑了。

这再一次证明了县尊大人做事的冷静与正确。换做是他,他也会这么做,立刻找新的杀手继续执行任务,这是在第一次杀手失败后最妥当的做法。

但是陈乐天装作并不知道是谁派罗观来的,只含含糊糊的说自己得罪的人不少,谁知道是谁派人来的呢。

这样做有几点好处。第一,适当的示弱能够让罗观稍稍放松一些对他的警惕。在任何对立的情况下,让对方越觉得自己高明,对方就会越小心谨慎,也就会越对己方不利。反之,呈现自己没搞懂或者搞错了事实,当然就会让对方觉得‘他也就这样,不厉害嘛’。

第二,打到最后如果对方跑了,跑回去跟县尊透露,陈乐天知道是你动的手。那县尊就更会小心谨慎了,县尊这种精明的对手,多一份谨慎,对陈乐天他们来说失败或死亡的可能就会增大很多。

其实这两点都是一个道理,兵法早有言,能而示之不能。

罗观心想,这人春境体魄,却有着与我这个夏境差不多的真气,真是怪哉至极。

不过春境到底是春境,越境打败对手的人不是说没有,但那些例子很少,而且多数情况下都有很多别的因素,才导致最终这一不合常理的结果。

就像两个普通人打架,拿刀枪的人总归胜率更大。

罗观心态好,这个叫陈乐天的目标,可能是得到了什么高人指点,或者服用了什么短期内大幅提高真气的药物,才有这种效果。

不过罗观很清楚,在多数情况下,这世上的道理说到底,都是公平的。付出的多,获得的也就多,走歪门邪道获得的东西,多数时都长久不了,可能到最后要加倍还债。

尤其不能偷懒的修行界的真气这东西,则更是如此。如果像邪魔歪道那样,走捷径,那就是在悬崖峭壁上走绳子,很容易就坠入万劫不复的深渊。

而陈乐天以春境的境界,居然跟自己这个夏境,有着差不多的真气,这不是走捷径难道还有别的解释?

“修炼不是这样的,急功近利可不行。”罗观轻蔑的说道。

陈乐天一愣,随即明白过来,警惕的看着对方的同时,哈哈一笑道:“你说的对,修行就是要慢慢来,可千万别图快。”很显然,罗观以为他真气强大,是走了捷径。罗观就是想破脑袋也不可能想到,其实他之所以真气充盈,是因为体内有太平心法。

按照正常的修炼过程,春境有春境的真气,虽然不一定多么确定,但大概谱子在那。

像他陈乐天这种骤然得到武当掌教闻名天下的太平心法,天下人亿万,没有几个能有他这份机缘和好运气啊。

所以罗观误会他走邪路也是正常的。

而这种误会对陈乐天是很有利的,正好陈乐天要示敌以弱,如此一来,让对方小看自己更是对自己

有利。

反之,他要是告诉这个自称罗观的人,自己体内有武当掌教的太平心法,那对方还打个屁,恐怕立刻掉头就走。绝不会再想多待一刻。

正所谓看人下菜碟,什么水平的目标找什么样的杀手。这也是最省钱省力的法子。既不会浪费多一点战力,又能完成任务。

用夏境杀普通人,过于浪费,用春境杀夏境,又完不成任务。

所以用夏境杀春境,既保险又尽可能范围内便宜。正好。

这多么的考验杀手中间人林炎日林前辈的功夫啊,也正因为是林前辈,才能有这样精准的计算。

罗观蓄势待发,而陈乐天选择主动进攻。不过陈乐天很清楚他现在面对的形势是什么。

眼前这个自称罗观的人,是夏境,哪怕是自己有了掌教师父的太平心法,在此人面前,也几乎占不到任何便宜。

可以说,这是他自从回京,自从正式踏入修行界所遇到的最大的一次挑战,也是最危险的战斗。

对方是要自己的命啊。这场战斗,只能胜不能败,胜就是生,败就是死,就这么简单,一如在战阵上对垒的两军。

陈乐天赤手空拳,但却虎虎生风的拳脚向着罗观而去。陈乐天用着与方才罗观进攻他同样的威势很大很汹涌的拳法。在这点上,陈乐天和罗观倒是有着异曲同工的地方。

陈乐天用的是李家拳,所谓李家拳,就是大将军自家祖传的拳法,再通过大将军的改进,最终在北军中推广开来,北军每个兵卒都会李家拳。

李家拳的特点就在于简单直接,说起来,也就是这几年才真正在北军推广开来的。而李家拳的改良和推广,陈乐天还是占了很大功劳的,甚至可以说是主要功劳。

而其实大多数兵卒并不知道,是陈乐天对大将军的祖传李家拳进行的改良。更不可能知道,陈乐天可是冒着被大将军一刀砍了的极大风险啊。

第三百七十四章 接着打

“大将军你这一招如果能这样这样,或许更实用些。”

“放屁,这是我爷爷的爷爷的爷爷传下来的,你居然说它有问题?”

“不不我的意思是祖宗的拳法是屠龙的,但咱们现在无龙可屠,所以可以变一变,把屠龙拳法稍稍改个一两招,用来打狗,您看行不行?”

“嗯你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

多数情况下都是这样,来来回回多少次,然后大将军干脆就让陈乐天去改,自己也不管了。于是陈乐天伙同几个武术世家出身的袍泽,用了半年的时间终于把一套全新的李家拳弄出来了。大将军看过演示后,颇为满意,当然了,嘴上还得说,你们搞的什么玩意儿,改动如此之大还是我李家拳吗?

陈乐天立刻解释说,祖宗其拳意不变,俗话说,万变不离其宗便是如此。

然后,在几个月内,李家拳推行开来。

陈乐天等人则深藏功名,无人知晓北军的李家拳其实并不是一开始的样子。

经过一年的练习与实战,李家拳取得了有目共睹的效果和不俗的成绩。这让大将军非常高兴,单独宴请了陈乐天等人,不过席间倒没说一句感谢的话。但陈乐天他们已经很高兴了,能让日理万机的大将军请喝酒,那就已经满足的很了。

陈乐天现在使出带着儒门真气和道门真气的李家拳来,威力很大。李家拳从招式上来说,属于招式最简单的那类拳法,没有丝毫华美,所有招式都之为一个目的,以最小的付出最大限度的打倒敌人。就这么简单。所以他的每一招每一式,都简单的如同不会武功的人打王八拳。

但只要稍懂技击之术的人便可一眼看出,简单到看似粗糙的拳脚中,蕴藏着最深的武学至理,无招胜有招。

陈乐天如同雄鹰扑兔般,纵身跃起,俯冲向罗观。一拳横于胸前,一拳直冲。其速甚疾,其力颇大。

而罗观警惕起来,双掌摊开,连卸带挡的化解开这一招,然后揉身而上,抬腿踢向陈乐天腰间,陈乐天旋胯避开,同时也还了一脚。

两人你来我往,没有胜负的又过了十几招。

两人非常默契的越打离指挥使营地越远。毕竟距离营地太近,打的不可开交的两人容易被发现。到时候也是麻烦事。

因此打着打着,越打越往外而去。

越打两人就越暗自惊心。都有些后悔自己貌似托大了。

这边罗观想,自己还是打听的少了,准备的不够,这个叫陈乐天的人,着实是个跟自己水平差不多的修行者啊。

虽然春境跟夏境差不多,这说起来非常怪异,但事实就是如此,事实胜于雄辩,事实做不了假。

罗观开始明白,要想拿下陈乐天,一场恶斗是难免的了。发挥的好的话,能赢,要是发挥不好,那就得输了,而输,就是死。想着这些,罗观倒也没有丝毫消沉,反而激起了好胜心,毕竟很久没有碰到过这么棘手的任务了。

而陈乐天这边,更是心惊,他已知这个罗观是夏境修行者,更加明白,如果自己不是体内有掌教师父的太平心法,恐怕早就横尸当场了。而且即便自己因为如此大的机缘有了无上心法,却仍然与对方打个旗鼓相当。陈乐天知道,如果自己一不小心,小命就要没了,基本上不会给他任何犯错的机会。

两虎相争,谁放松一点点,谁就是死。

这是从军伍中出来后,生平第一次面对如此凶险的打斗,生死攸关,不可不小心。

一炷香之后,两人已经不知不觉转了至少有七八里路,打到了铁头山下。

如今正是春草青青的季节,铁头山下一篇柔绿。但两个男人边打边走,谁也没有心思欣赏这芬芳春景。

实在的说来,自从踏入修行境后,陈乐天在武当的修行最多,反而比在青天阁学的还要多。在武当的时候,每天跟王重阳混迹在一起,又有掌教师父和师叔们,甚至还有师叔祖的教育和学习。而在青天阁的时日本就不多,更多的还是初入青天阁对各位老师的熟悉。仔细一想,现在的他,打起来使的更顺手的除了李家拳,也就是太极拳了。

张越张师叔曾经把他拎在手上,让他以

手的角度,真正体验了一把太极拳。后来他想想,跟王重阳说起来不禁大笑,说师叔真是另辟蹊径。怎么样学太极拳最好?一定是站在手的角度上。才最直观最能洞见太极拳的精髓啊!这世上还有什么样的学习方法,能比得上化身成大师的手,学的更快呢。

结果这一番话笑说,却惹得王重阳陷入沉思。搞的陈乐天大惊,以为自己是不是又要无意间帮王大真人长境界了。

十八式太极拳使出来,其拳意虽然与李家拳迥然相异,但威力却有过之无不及。

而罗观这边,起先面对陈乐天的李家拳,十几招后就摸得差不多了,这个陈乐天的拳法就是军伍中的拳。只有军伍拳才是如此直通通的丝毫不带一点华丽的假招,就算是虚招,也绝不会太多。一切为了杀人,跟江湖招式比起来,最大的区别就在于此。江湖招数更多的是威势,最有威势的可能并不是最能杀人的。

但军伍不同。

可以这么说,江湖招数,要实用更要好看,毕竟搏命不是江湖人士的最终目的,在士气上,在威势上压倒你,你认怂了认输了,我就达到了目的。而军伍招数,别的什么都不要,就只要一个实用。军伍战阵的目的就是杀人,越能杀人越有用。

罗观想,难怪这个陈乐天是军伍出身。这么一念起,再回想前些日子对陈乐天的观察,对于陈乐天出身军伍就更加深信不疑了。罗观这段日子的观察追踪,总觉得他身上带着股杀气,走到哪里,往那一站,整个人都如一杆枪挺立在那里似的,再加上坚定不移的早起习惯,以及起来后每天都会照常练功种种件件,都符合林前辈给的资料。

“你是高手啊。”罗观又开始说话了。其实罗观是个很喜欢跟人聊天的人,他经常在任何地方,跟陌生人聊个大半天,天文地理古往今来的聊。通常他完成任务前,在彻底打败目标前,都会跟濒临死亡的目标聊一会。

甚至最长的一次记录是聊了三天三夜,最后导致对方是被活活渴死饿死的。可见罗观是多么的喜欢跟人聊天,用林前辈的话来说,你罗观就是个话痨。

第三百七十五章 不可开交

罗观后来自己分析过自己,最后得出结论。杀手这个活,跟别的活不一样。跟挑货郎跟长工短工,跟做生意,都不一样。

贱买贵卖的生意人,无非是挣到钱跟挣不到钱的区别,除此之外可以说并没有别的压力。

但他们杀手这行不一样。杀手的压力可想而知。即便是最没心没肺的人,杀一个跟自己不认识不相干的人,那也是要好好思量考虑的。更别说那些有心有肺的,甚至对自己的行为深深痛恨,但又不得不依赖杀手这份活计的人。他们每天从早上睁开眼,到晚上闭上眼,甚至十二个时辰,没有一刻能够摆脱心上的自我鞭挞和自我否决以及自我责问。

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杀手自己不去找发泄的途径,那是非常可怕的。

所要从现实上来说,很多杀手在完成任务之余,去赌钱,去逛青楼,去玩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去做各种特立独行的事。

所为因何?只不过是为了放松自己罢了。如果没有这些放松,那么他们心中的情绪应该怎么办?又怎么可能调整好?

所以,罗观选择了一个低成本高收益的发泄方法。

他既不烂醉于花丛,最终掏空自己的身体;又不在赌坊中一掷千金,今日血汗钱今日一掷千金的花光。

而是,说话。

跟各种各样的人说话,认识的,不认识的,都说。只要有机会,就逮着你猛一顿说。

在不停的说话过程中,把心中的烦扰困顿就宣泄了出来。

相对于赌钱和玩女人来讲,话痨岂不是最健康最省钱的法子?

罗观不得不佩服自己太聪明了,能想出这个法子的,只有像自己这样的天才啊。

所以即便跟陈乐天的打斗非常激烈和不容丝毫闪失,但罗观还是忍不住又开启了话痨模式。他说陈乐天是高手,是真心话,太久没碰到旗鼓相当的对手了。

陈乐天打架的时候非常不喜欢说话,可能跟在军伍太久有关,战阵上哪有精力说话,闷头打个一天一夜再正常不过,累到最

后连呼吸都想省掉,哪来力气说话,半个字都不想说。但现在毕竟不是在军伍,他需要回应这个杀手,否则好像显得对方占优势而自己正在勉力支撑似的。

“你放的屁好臭。”陈乐天如此回应。很久没说屎尿屁了吧?离开军营后他已做了很久的读书人,要说憋坏了也不至于。现在再说来,倒也有种熟悉的感觉。

那杀手罗观听了,皱眉道:“你这人果然是军伍出身,太粗俗。我十岁出头的时候,曾经有段日子很羡慕从军的人,但是有次不记得是哪路兵马路过咱们村,我听见路过的兵卒们说话太难听,一句话十五个字得有七八个脏字,此后我就再也不羡慕军人了。”

陈乐天笑道:“对,你爹我那时候的确说话比较难听,但是没关系,爹爹能杀敌就行,说话越难听越能杀敌,就越能保护你这种专杀自己人的杀手。”

说着,两人激斗不止。

罗观道:“你挺能说的。但你说的不对,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夜别瞧不起咱们做杀手的,都是凭本事吃饭,靠双手挣银子。哦对,我接着说刚才的情况。后来家乡征兵,我就没理会。现在想来,如果当时我去当兵了,九成就没了机缘,就无法像现在这样成了修行界的高手。以我的性子,最多也就干到了伍长吧哎对了,你在哪个部队?”

“北军。”陈乐天如实说,然后又补了一句:“跟你说句实话,你是没见过咱们北军,那是如何的军纪如山,行军的时候是不准说话的。像你看到的那种部队肯定是杂牌军操,这么阴?”说着话,陈乐天差点被罗观一个猴子摘桃给灭了,要不是他反应快就惨了。

罗观哈哈一笑,后退两步卸掉陈乐天的反击,道:“倒也有可能。怪不得你这么厉害,出身北军,那倒也是理所当然了。”罗观说的那个小时候遇到的事,和起初想从军后来又不想的事是确有此事,并非杜撰。不过听到北军这个词,他还是跟其他几乎任何听到北军的人一样,不由自主的肃然起敬。

最大的特点便是,哦,你是北军的,那你怎么厉害,也都

是正常的了。就好像你是出身翰林院,那你怎么才高八斗那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一样。

又走了几招,罗观接着道:“真是可惜了,一个北军军人就要死在这里了,没死在战场上,太可惜了。”

陈乐天道:“我说你这人啊,除了武功比较高这个优点外,就都是缺点了。第一就是废话太多,第二就是太自信。但是你自信过了头,这次就是你投胎之时。”

嘴仗打的差不多,两人又都沉默下来,专心每一招每一式的纠缠。

两人已经打到了一条小溪边,周围的空气中弥漫着滚滚热浪,就仿佛在炎炎夏日下。

陈乐天身上开始冒汗,他穿着春天的薄衫,也觉的热得很。

很显然,现在罗观正以境界压着他在。

从常理上来说,隔境对战下,最简单的观赏方式,便是看相斗的时候,是哪个人的境。

春夏秋冬,四季不同。

陈乐天和罗观这场春夏之斗,眼下罗观稳占上风,当然,罗观的占上风只是境界上,而非具体招式上。

但境界占上风,随着时间的推移,陈乐天已经开始慢慢觉得吃力了。

热浪太盛,让他从开始的汗涔涔,到大汗淋漓衣服湿透。

“认输吧,你还差很多。”罗观道。

陈乐天一头扎进溪水中,然后浑身是水站起来。整个人顿时凉快了许多。心想这么下去不是事,迟早要被罗观用境界压死。陈乐天催动体内真气,轰然而出,双掌齐出,体内真气如江河奔涌向罗观。

罗观也运起真气,以武入境的他的武道真气,与陈乐天的儒门浩然气道门真气绝不相同。前者以武,彰显力量,后者以儒道,彰显浩然、无为。

“嗨”罗观大喝一声,武道真气与陈乐天的真气像两块大石头般无形撞击在一起,空气中发出轰然的响声。两人同时往后退了七八步。

继而两人同时止住脚步,抬头看向对方。气脉二海都是翻江倒海,暗暗心惊。

第三百七十六章 要拼命了

这一招两人奋力一击,虽然还没到拼命的地步,但可以说两人都开始有倾尽全力的迹象了。

陈乐天的真气跟罗观的真气比,其实是差不多的,但关键在于罗观的气脉二海的池塘没有陈乐天的池塘大,但罗观池塘里的水比陈乐天稍微多些。陈乐天的境界是不如罗观的,但陈乐天体内有个太平心法的金球,这又是罗观没有的。

这一来二去真要算起来,两人也堪堪在伯仲之间。

接着两人又连拼了三掌,真气勃发,顺带着把小溪边的几棵柳树的树干都给劈断了。若是有百姓在旁边看到这情景,恐怕要拍手叫好并且喊道:“终于打出了气势,终于不再是小混混们打王八拳了。”

之后,两人都有些疲惫。这一共拼的四掌,每一掌可都是两人真气的全力,可以说,都是压箱底的真气了。其威力甚大,其对各自体内气脉二海的影响,都是无比巨大的。

两人停下来。相隔七八丈站着。

罗观又开口了:“看来大爷我要使出真本事了,打到现在,是时候要结束了,不跟你玩了。”

陈乐天冷笑道:“你大爷我才是真的不想玩了,你那头颅准备好了吗?”

两人激战时,并不知道,此时在铁头山的半山腰一个大树上,站着铁头帮大当家。刚把所有帮众在新巢穴中安顿的差不多,刚能喘口气,大当家庄礼今日在山中闲逛。他这个习惯是从很多年前就养成的。作为巴中城周围各州县最强大的土匪头子,他们铁头帮的高层必须时刻保持对地形的掌握能力。可以说,铁头山以及周围方圆几百里的山峦叠嶂,他们都再熟悉不过了。熟悉到什么程度?恐怕除了到底有多少个山洞多少棵树多少条小溪,这种具体数目没做过统计之外,其他大大小小的地形地貌情形那都是了如指掌。

大当家跟军师一致认为,要想在群山中保持战斗力,对于地形的掌握是首要的也是必不可少的。

所以只要有

空,大当家和军师等帮中上层就会在山里走走看看,随时更新脑海中群山的地图。

今天,大当家却无意中发现了一场修行者间的激斗。

大当家不是修行者,只是个高阶武者,跟廖指挥不相伯仲的水平而已。

所有武者都羡慕修行者,都想成为修行者,这是众所皆知的。

大当家自然也不例外。

在更年轻的时候,大当家也遥想过自己有朝一日能够一脚踏入修行界,就此开启修行者辉煌灿烂的一生。不过随着年龄的增长,随着见识的更为广博,他渐渐明白了,修行一词,不是什么人都有资格拥有的。

不是天之骄子不是国之无双,哪能都成修行者啊。能做个高阶武者已经是百里挑一了。

逐渐的,大当家也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他也从来没见过修行者之间交手,倒是看过不少演戏拉学生的武馆骗子。

但是今天,大当家庄礼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再普通不过的日子里,竟然有幸看见两个修行者的战斗。半山腰距离山下两人的直线距离,大概有半里。而大当家的目力不错,恰好看个正着。再加上是从上往下,则更能看个明明白白。

大当家庄礼虽然不是修行者,但他混迹江湖,关于修行的种种法门等等事迹,那都是了如指掌的。所以他第一时间看到山下两人打斗时,便知道这是两个修行者之间的对决。

即便相隔这么远,庄礼也能感受到扑面而来的热浪。这代表着,两人里至少有一个人是夏境。夏境啊,这可是能够在一县一州里横着走的大人物啊。全国那么多县,平均摊一县一个夏境都做不到啊。

庄礼站在树梢上,努力让自己别眨眼,聚精会神的看山下两人你来我往的打斗。他想记住两位修行者的每一招每一式,回头自己能揣摩揣摩。

要是修行者之间的打斗,能做价值卖的话,至少在市场上能卖上千两,而

且还是黄金。

因为稀缺啊。

这世上多数人一辈子都看不到一场修行界间的对决。

庄礼并不认识这两个人,可以确定,一面都没见过。

庄礼看到两人一连对轰了三掌,余波震动的溪水扬起半人高。即便不是修行者的他也看出来了这几招是这两人在拼真气。他不禁在心中叹想,巴中城何时来了这么两位修行者?绝对不是本地人,若是本地人,修为如此之高我不可能不认识。难道是路过的高手?或者是一路打到此处的两个对手?

巴中城并不是什么大城,除了是交通中原与西蜀的必经之路外,本身并具有吸引任何高手来此的实力。

所以能看到两个修行者的对决着实很难得。

庄礼看到不知是被打掉落水中还是主动下水的那人,浑身是水的出来,有些狼狈,觉得这人好像有点吃亏啊。而另一个人却面带微笑,看起来还挺轻松。

但庄礼知道,不管怎么说,自己都不是修行者,其中自己不知道的门道肯定还有很多。表面看起来的优势劣势也并不一定就是真实情况。

自己活了几十年,终于看到了修行者之战,一定要抓住机会看清楚了。庄礼眼睛都尽量少眨,看的无比投入,连有只虫子钻进领口都不知道。

山下,陈乐天和罗观根本不知道半山腰有个修行者的羡慕着,同时也是造成他俩这一战的罪魁祸首之一的铁头帮大当家,正在看他们打。

山腰的庄礼,和曹县尊两人,是最大的祸首。

因为他们,李萱儿才会看不过眼出手,陈乐天才会来帮忙,县尊才会派杀手来。

最后,罗观才会来杀陈乐天,才会有这么一战。杀手罗观要杀陈乐天,大当家庄礼又有幸得以看到这场修行者之间的战斗。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的巧合。三个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却因缘巧合,产生了联系。

第三百七十七章 比的是操控

这位铁头帮大当家庄礼聚精会神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山下两人,看的入神至极。

山下小溪旁。

陈乐天方才短暂的用春境压过罗观的夏境后,罗观并没有给陈乐天更多的机会,周围再次变成炎日的夏日。陈乐天大汗淋漓,微微喘着粗气。

他清楚的感觉到体内的真气流动的更快了,那是在困境中真气的自然反应。

而此时,陈乐天注意到,太平心法那个金球,仍旧一动不动,好像兀自还在沉睡。‘妈的,你再不出来救我你就要消散在风中了’在心底暗暗骂着那个金球,但太平心法依然无动于衷的睡大觉。

罗观轻喝一声,抽出腰间长剑刺向陈乐天。而陈乐天此时手上并无兵器,事实上离开军伍后,他一直没有用兵器的习惯。即便是在战阵上,他也是更习惯于赤手空拳来杀敌。

所以他当然不会随身携带兵器。

但是现在罗观却率先亮出兵器。直刺他胸口而来。陈乐天堪堪避过,往旁边移动了七八丈,道:“你小子不规矩啊,我都没用兵器,你怎么能先用?你还是夏境,你好意思吗?”

“要不要我借你一把剑?”罗观说着,却真的从腰间又抽出一把剑,扔向陈乐天。

但看起来是慢悠悠的扔,但实际上剑上附着的真气是很厚重的,陈乐天一眼便看出来了,更加不敢接剑,这一接接不好那就是个死字啊。

罗观这一手根本不是借剑给陈乐天,而是用真气御剑杀向陈乐天。

陈乐天在第一时间避开罗观飞来的剑后,却并没有往旁边继续让开,而是反其道而行,从侧面伸手去抓那柄看起来非常普通的剑。

罗观哈哈一笑,心想你小子真傻,正待袖手旁边陈乐天被剑上的真气震伤,但是却看到陈乐天右手如电探向长剑,手似握非握的抓着长剑,然后画圆。只见陈乐天原地旋转,手引长剑,转了五个圈后,那柄长剑上的真气就顿时消失不见了。

而长剑,也被陈乐天实实在在握在了手上

陈乐天道:“你的本事也不过如此嘛。”

罗观有些生气了。

其实他的兵器是双剑。另一把剑射出完全是用来攻击陈乐天的,却没想到被陈乐天以这种四两拨千斤的法子给夺去了,还丝毫没伤到陈乐天。罗观有些疑惑道:“这是太极拳?”

“不错,算你还有点眼力,正是。”陈乐天手提长剑道,然后他催动内力,长剑激射向罗观:“还你。”

罗观接过长剑,脚步稍稍有些踉跄,差点后退了半步,真气涌出才堪堪止住身形。陈乐天的回击并不弱,但罗观差点动了脚步差点输了阵势,却是因为没想到陈乐天赋予真气上物件的本事,已经跟他罗观差不多了。

很难相信一个春境修行者,在真气的操控上能够如此圆融。根本不像春境啊。

罗观心情虽然不好,但很快冷静下来。重新将两柄长剑缠回腰间,拍拍手道:“你急什么,我只不过是想看看你会不会用剑罢了,你看你何必如此急躁。”

陈乐天道:“我没急啊。双剑高手啊你。”说着,陈乐天下意识的四下望望,随即很快想起来,这又不是在军营或者家中。如果非要找一种他喜欢的兵器,大概,也就是长枪了吧。百兵之王嘛,况且使起来又会霸道无匹。

没有长枪可以临时做一柄,陈乐天走到旁边一颗樟树旁。瞅见树上正好有一根树枝,有三四寸粗六七尺长,平直。

“这个正好。”陈乐天跳起来折下树枝,随手一抖,树枝在树干上擦过,上面的小树枝立刻掉落。一柄没有枪头的长枪新鲜出炉了。

“你看我这个兵器怎么样?”陈乐天满意的很,不禁问道。

罗观鼻孔里发出一声笑:“一般吧,不够俊。”

“俊有什么用,能当饭吃吗?”陈乐天说着,长枪提起,然后大踏步往罗观而去。

继而长枪如电,扎向罗观的胸口。

这树枝做的长枪,枪身上竟然萦绕着些许真气,从枪尾到根本没有的枪头,然后随着陈乐天扬

起的胳膊刺向罗观。

罗观双剑抽出在手,一剑封住长枪,另一剑向陈乐天而来。

陈乐天长枪再一抖,砸开罗观刺来的剑。

叮铃铃的声音,昭示着两股真气激烈的碰撞在一起。两人齐齐后退,然后又同时再进攻上来。

陈乐天运枪熟练,犹如曾经在战场上,在那乐游原之战上,一人紧握长枪,画地为牢,封住周围上百人的进攻。

长枪此时整个枪身都似乎有了活力,树枝上的皮已经完全没有了,只剩下树皮下面的光秃秃。

青白色的树枝,在陈乐天手中迅速的上吐下叠,时而像一条毒蛇,进退激烈,时而像一座看不见尽头的山,枪影重重。

而罗观的双剑,跟陈乐天的临时长枪,两人斗的旗鼓相当,一时间谁也不占一点上风,谁也不敢说自己更厉害。

同时,两人都极力的把自己的真气灌注在兵器上。

之前的拳脚相争,是两人在体魄上的争斗。

现在的兵器相争,则是两人在真气运行上的斗法。

是对于真气的操控,对于真气的游刃有余,对于真气的理解。

兵器是什么?兵器是外物,从本质上来说,一切外物都可以称作兵器,都可以当做兵器来用,关键是看你会不会用。

真气是天地之间的无上灵气,那么,任何外在的东西,依然是天地万物的灵气。

包括小猫小狗,包括花草树木,甚至包括石头木头金银。

传说修行到非常高的境界,体内的真气便可以与所有外物共通相融,可以产生联系。

不管未来的路有多难,起码在现在,在陈乐天罗观他们这个级别,虽然没有达到那种至高无上的境界,但道理都是一样的。

罗观用剑陈乐天用树枝做成的长枪,两人相斗,斗的都是对于外物的操控,只是说他们这个级别的外物操控并不如何精彩罢了。

但,只要实用,就可以了。

第三百七十八章 胶着

陈乐天的长枪,是入伍后,用的最多的东西,也是最熟悉的武器。

枪法对他来说,是融入骨血里的东西,不管后来再学习太极拳太极剑书院儒门真气还是什么,都没有对枪法更加熟悉。

枪法就是他的胳膊他的手,不需要思考不需要想,每一招每一式就那么自然而然的能使出来,就这么简单。

罗观的剑法,是典型的野狐禅,事实上罗观所有学艺都是野狐禅。所有在名家兵器谱上,名家剑招里,在罗观的剑招下根本看不到影子。

比如说某一招,使了一半,陈乐天以为是某某家的剑招,于是做好准备,但接踵而来的根本就不是那回事儿,陈乐天只有赶快改变招法迎接。

不过这种伎俩也就只能偶尔用一次,多了之后陈乐天就了然于胸早有准备了。

名家的招式,都是经过千锤百炼的。好比你这一下这样过来,我最好的应敌就只有这一招,其他招数也行,但都没这一招有效果。而对手也是如此,这一招这么来是最有效果的,那一招那样来威力最大。

这样一来二去,名家的招式就慢慢形成了。

也就是说,多数情况下,名家的招式虽然大家都知道,但属于是阳谋,人人都知道,但人人都必须这么打。

所以野狐禅的罗观那些招数,在陈乐天眼里,并不高明,之所以能跟他打的不可开交,不是剑法如何的好,归根结底依然是罗观的真气足够强大。

就好比一个从来没用过兵器的人,只要他的真气足够强大,他就算是生平第一次拿起剑来,也能跟剑法大家打个旗鼓相当。

陈乐天其实也属于半个野狐禅,李家枪跟李家拳一样,也是他撺掇大将军把自家的枪法拿出来改造成的。

唯一跟罗观不同的,是陈乐天在军伍几年,通过大将军的引荐,请教过很多枪法大家。

学习时间最长的一位大家,陈乐天的在他身边学了一个多月。

所以陈乐天算是半个名师高徒。尽管那些大家看在大将军的面子上,没有一个人敢当得起师父这个称呼。所以严格算来,陈乐天算半个野狐禅半个名师之徒。

两人打的不相上下,这一打就是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后,周围的草木,基本上都被破坏殆尽,东倒西歪在地上奄奄一息,好像刚刚被千军万马踩踏过似的。

枪剑交错,两人各自后退几步,停下手上的动作。

气息有些急促,后背上开始发汗。

陈乐天慢慢呼吸,道:“你小子也算是个高手了,跟着我干怎么样?一年给你三千两,每个月只要帮我干三天活就行了。”

罗观握着双剑的手腕轻轻转动,僵硬感微微好一些,道:“三千两太少了,还不够我花半个月的,三万两我倒是考虑考虑。”

“成,我再加两万两,五万两。”陈乐天也不算算自己一年能挣多少,听对方这么说喜出望外,然后就开始瞎吹了。

但是很可惜,罗观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像他这种级别的杀手,若真做了这种事,除非就最后一单了,以后不再做杀手,而且最好还得离开大宋,走的越远越好。

否则,不仅仅要被买家找麻烦,还会被整个杀手界唾弃。

树大招风就是这么个道理。你若是小杀手,哪怕只是春境杀手,干个一次这种事儿,没人在意,自己也低调点,也就算了。

但你若是夏境高手,你敢做这种事,整个杀手界加修行界都会瞧不起你。黑道在多数时候虽然都是不讲道义的,但在某些时候,信义是必须要讲的,什么规则都不讲的,那绝不可能是黑道,那是乱道。

所以就算陈乐天开出再高的价格,罗观也不可能接受,或者说是不敢接受。

罗观用狠辣的一剑刺破陈乐天的肩膀,证明了自己答应只是开玩笑而已。

而陈乐天也回了一枪挑开罗观的裤脚,表达了自己的不爽。

剑为百兵之君,枪为兵中之圣。

两人你来我往的战了一百多合,各自都在对方身上留下的十几处不深不浅的伤。

两人的呼吸已经都开始紊乱了。动作也再不像开始时那样平稳和游刃有余,身形开始发滞,真气的威力也开始大打折扣。

就好像圩田里堤坝上的一个缺口,刚刚放开的时候,那水流很大,流的时间久了之后,上游的水越来越少,这缺口的流水也就越来越小。

“你还真不错,能跟我打个不分胜负,恐怕是你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了吧。”陈乐天在一招黑虎掏心无功而返倒飞落地后,如此说道,胸口不停起伏。

罗观道:“是不是我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候我不知道,但肯定是你这辈子最辉煌的时候,你个小小春境,跟我这个夏境打的半斤八两,可见你恐怕是上辈子积德了。但是没有用啊,你最后还是得输,可惜啊,像你这样的,再有个七八年,估计也能到夏境”

陈乐天一枪崩过去,直向罗观的胯下。他知道,若是任由罗观说下去,罗观能说上三天三夜不带喝一口水的,话痨就是这点厉害,可以把你说的听都听累死。

罗观嘿嘿笑着,架开陈乐天的长枪。长枪的头部已经从原来的平头打成了尖头,等于是从没有枪头变成了有枪头。

而且这个枪头还非常锋利。

若扎的不是罗观,而是功力不如陈乐天的人,那这一枪就直接能把对手扎个通透。

两人此时都疲惫了,也都很清楚,这样打下去不是个事儿。就好像两个人在下棋,按照目前的情况到最后肯定是平局。而这场战斗,如果是平局,两人最后都不能动,随便路过个什么土匪都能把他俩干掉,那就亏大了。

两人手脚不停,但心中都在急急思量打破这种僵局的对策。

又过去了半个时辰,但依然没有任何进展,跟半个时辰前一样,几乎没有分别,只是徒然耗费两人的真气而已。

第三百七十九章 生与死

陈乐天一招用老,卖了个破绽给罗观,罗观就着这破绽攻上来,几招之后,罗观也卖了个破绽,陈乐天也借着这破绽钻进来。

两人手中的兵器已经使成了一团黑影,哪怕是旁观者站在几丈内,也看不清到底是什么兵器。

互相卖破绽接着互相攻伐上来后。

空气中的炎炎夏日的感觉越来越浓烈,偶尔又时而春风拂面,时而又热浪铺面。两人的境界互相翻腾。陈乐天占着点此时正是春天的天时,而更多的还是罗观占着的境界的高位。

“你先死吧,一百年后我再去找你。”陈乐天灌注全身的真气于树枝长枪上,树枝上裹挟了体内几乎所有的儒门浩然气和道门清静气。这支长枪,已经成了一柄可摧城拔寨的巨大兵器。直炸向罗观。黑影中,长枪似乎覆盖了罗观的全身,似乎没有任何人能看清到底是攻向罗观哪里,是头还是胸口还是腿,不得而知。

“下辈子再做梦吧,三百年后,我再去找你吧。”罗观接过陈乐天的话头。双手紧握,双剑合成一剑,似乎两柄剑从来就都是一柄剑那般契合。

双剑成一剑后,罗观看似有些缓慢的挽了个剑花,然后剑尖指向陈乐天,或者说指向陈乐天崩过来的长枪。

长枪,长剑。

风声呼啸,夏日炎炎,春风拂面。

这胡乱的天气下,没有人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就像连当局者二人也不知道,对两人来说,都已经是倾尽全力的一击到底会是个什么样的结果。

我自十二分的努力,不管是否有十二分的成果吧。

此时此刻,两人似乎心有灵犀似的,都在脑海中响起这句话。

这句圣人之言,早已忘了是哪个圣人所言了。只记得是大宋之圣人所言。

只求努力,至于结果成就,随缘吧,或者说,不看重吧。

曾有人说过,大宋尽是道德君子,假仁假义,满口仁义道德,巧言令色。

可大宋的那些在别国眼中的道德君子们最清楚,说得多了,不一定做得也能多。但不说,是绝不会养成一代又一代责任心高昂的年轻人的。

陈乐天和罗观一枪一剑,在短暂的

积蓄力量过后,枪尖与剑尖重重的点在一起,或者与其说是点在一起,不如说是撞在一起。

空气中乍然响起崩裂之声,仿佛两块大石头,甚或两座大山撞在一起,如山崩,如地沉。

这一撞,两人保持着剑尖相撞在一起的情形,身形也都保持着向前击出的姿势。

轰鸣声第一次响过后,接着就是低沉的真气胶着的声音,犹如十几丈高的海浪扬起,再狠狠砸在巨船上。

陈乐天全身如弓,将所有真气集中于手臂,手臂使至枪尖。

反观罗观也是如此,双剑合并后击向陈乐天的树枝长枪。

这一瞬间,陈乐天和罗观都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这绝对是这两个修行者身为修行者以来,压力最大的一刻。

但是生命就是如此,从来就没有最大,只有更大。比这一刻压力还要更大的,是下一刻。

下一刻,陈乐天飞身而起,长枪随着他的身形也飞上天。罗观在原地旋转其身,两个人像是心有灵犀似的。从合到分,接着,陈乐天在上,罗观在下,枪尖与剑尖再次碰撞,空气中再次迸发出剧烈轰鸣,方圆七八里的人都能听见。

不过这次撞击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两人便再次分开。

几个呼吸后,两人同时大吼一声,

长枪长剑,再次撞击在一起。

而这一次,所产生的威力,让旁边池塘里的水高高扬起。

枪剑相交,一个照面,两人便各自朝后弹开。这是两人真气碰撞后,两人不由自主的弹开,而非主动跳开。

犹如被大爆炸炸开的两人,在空中转了几个圈,然后重重的砸在地上。

直接在地上各自砸了个大坑,尘土飞扬。

隔了一会。

陈乐天挣扎了两下,摇摇晃晃站了起来。而那边,罗观也挣扎着站了起来。

局势变成这样,是他俩都没想到,但又是很合情合理的结果。尤其是陈乐天看来,这已经非常不错了,比罗观低了一重境界,却能打成现在这样两败俱伤的境地,他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但是战斗还没有结束。

人站起来,不约而同的抬手抹抹嘴角。嘴角有血,不停的涌出鲜艳的血。

两人只是象征性的抹一抹,血仍旧往下流着。

“呵夏境也不顶用”陈乐天说着,朝罗观走去,脚步虚浮,毫无章法,体内真气已消耗殆尽,现在即便是来个普通农家汉子,一锄头也能把他杀了。

而罗观也好不到哪去,也是真气殆尽,也朝着陈乐天走去,身形摇晃,脚步虚浮。罗观跟陈乐天半斤八两,不过从境界上来说,毕竟罗观是夏境,即便已经到了这幅田地,罗观还是要比陈乐天的状况稍微好些的。起码罗观现在还能跟庄稼汉斗一斗,不一定能赢,但也不一定会输。

但从两人脸上的表情来看,却是陈乐天更加无谓和信心满满。

江湖黑道绿林里的生死,毕竟和军伍中的死是不同的。尤其是跟北军军伍中的死,就更不相同了。

前者的生死,无非是利益纠葛,丢面子挣面子之类的,是有所诉求的生死。你要是什么都不想要,就做个混吃等死的黑道份子,那无非就是被人瞧不起,你依然能照你日子过。

但是后者不行!

你在北军,只要你进入了北军,那你就没有了退路。你要是认怂,那可以,北军就会把你撵滚蛋。

只要在北军,你就只有一条路,努力努力再努力,除此之外别无选择,选择了别的,你就无法在北军待下去。

那么,你就只有一件事,要么生,要么死。

战阵上,面对不管多么强大的敌人,想要活下来,只有多杀敌人。

后退?将就?差不多就够了?

没这个可能。

所以,作为军卒,作为北军将士。面对生死,那是太正常不过的家常便饭了。

对陈乐天来说,眼下这种情形他在军伍中起码经历过三十次以上了。

如此凶险至极的情况。

但是对罗观来讲,即便他是老江湖,他也没有经历过陈乐天的经历。百战老卒都是淘汰出来的。活下来的都是强大的人。

因而,这江湖的凶险和残酷,终究是比不上北军这种熔炉的。

第三百八十章 不可思议

陈乐天不怕死吗?当然怕,没有人不怕死。但多年军伍生涯,他的内心已经被磨砺的无比坚硬了。越是生死面前,他越是出奇的冷静,越是能忘掉生死,越是能专注于干掉敌人这件事的本身,至于我死了家人怎么办,我死了朋友怎么办等等这些不应该想的,在这种时候他压根不会去想。

他已经养成了坚不可摧的习惯,惯性让他只会去做有用的事。在这种危急关头,他自然而然就会这样做。根本不需要有任何刻意。

一步,两步,三步

一边走陈乐天一边感觉身体到底还能进行怎样的进攻。真气是全用完了,气脉二海已经枯竭了,太平心法那个该死的金球用不了,所以他现在已经什么内力都没了。

真的没想到,自己居然能跟夏境打成这样,真是非常奇妙啊。

自己出远门一趟,还能学到东西,还能有巨大提升,说实话,要不是碰到冯友冯前辈的指点,自己恐怕现在已经死了。

所以还是王重阳那小子说的对,运气好不用起早。运气咣当一下砸到头上来,你躲都躲不掉挡都挡不住啊。

一路走来,运气简直是好到无与伦比。

好吧,现在不是想这些东西的时候,我得想想怎么弄死他,看起来他也是油尽灯枯了,轻轻一推就倒了,跟我差不多。

当对手和自己完全油尽灯枯之前,陈乐天的心里,充满了自信。因为这个场景他经过太多次了。

而现在还能站在这里的他,昭示着在过去无数次的生死关头,他都成了赢家。所以他才能回到京城,然后来到巴中城。

所以从经验上来说,陈乐天可以拍着胸脯自信满满的说,我赢定了。

不过也不一定,毕竟罗观也不是省油的灯啊。

罗观是夏境,罗观是个喜欢享受生活的杀手,他这一生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享受。

所以罗观虽然经验不一定比得上陈乐天,但求生**并不比陈乐天小

罗观尽量调整呼吸,调整内息,竭力让自己恢复点体力,哪怕只有些微。罗观真的没想到,这个叫陈乐天的人居然能以春境跟自己这个夏境打成这样。

罗观不知道到底是自己是个假夏境还是陈乐天的春境太过强大。

这太不合理了,陈乐天可能用了什么歪门邪道,让春境的境界和体魄却有了跟他这个夏境差不多的真气,但毕竟是春境对夏境。再厉害的歪门邪道,顶多也只能提升些许。这种提升只是表象上的,或者说是短期的,副作用巨大的,绝不能长久,也绝不是真正的强大。

种种太多的不合理的地方了

但现实给了罗观当头一棒。

局势已经走到了眼下,两人都几乎没了战斗力,随便来个普通武者,都能立刻把他俩格杀在当场。

相对而走的两人都在一边走一边酝酿最后一击,也是分出胜负的一击。

陈乐天拖着受伤的腿,虽慢,但不停,走向罗观。

罗观也是脚步踉跄的,亦是慢,但亦不停,走向陈乐天。

陈乐天有气无力的说了句:“废物。”然后便闭口不言,他得积蓄力量,能多积一些,就能多一份胜算。到了这份上,输赢就是生死,想活啊。

罗观沉默,根本不理会陈乐天的嘲笑。他知道陈乐天是想用两个字换他说更多话,这样他就多耗费更多的气力。虽然罗观很想反击嘲讽他,但罗观还是忍住了,既然知晓了对方的意图,就不会落入对方的圈套。

陈乐天心想,这个话痨还是聪明的,不敢说话了。

“你看,废物终究是害怕的不敢说话了。”而陈乐天干脆不吝啬气力了,心想多说点话也就那回事,兴许我说的多了在气势上能压倒他呢。

“放屁!给你个机会说实话,到底是用了什么邪法,西岭派的寿元换真气?”罗观被陈乐天激怒了,忍不住说话了。当然了,也不只是愤怒,还有好奇,到底陈乐天是用了什么法子才

能在春境居然能拥有如此之强的真气。

陈乐天呵呵笑道:“怎么可能是西岭派,这种小门派我会看的上?”

两人终于走到对面,相距不到一尺。但两人都没有出手,不约而同停下了动作。

陈乐天道:“你真想知道?”

“说。”罗观道。

“好吧。”陈乐天点点头:“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你也是将死之人,不会将我这个秘密透露出去。我是武当掌教真人的关门弟子,掌教师父已经把他的太平心法给我了,虽然我还没有完全消化完,但体内的太平心法已经让我受用匪浅了。”

罗观倒吸一口气,瞠目结舌半晌才道:“你这你说的是真的?”

“如假包换,都这时候了没必要骗你啊。”陈乐天道。

“你到底是什么人?”这一瞬间,罗观想想觉得很对,对方没必要骗他,骗他没有任何好处,而且这种牛,不是谁都能吹的,甚至没几个人敢吹这个牛。他相信了。一切疑问在此刻都能讲得通了。

为什么这个陈乐天虽是春境,却有着跟夏境相匹敌的真气。

为什么这个陈乐天明明是以儒武入境,但体内却兼有道门真气。

为什么陈乐天的太极拳能够打的如此出神入化,是跟很多太极拳武者交手过的罗观,所遇到的人中太极拳打的最好的,拳法与心意相融的最为圆润恰如其分的。

但是罗观一想,又生出了更多的疑惑。

这个叫陈乐天的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武当掌教大真人愿意把自己苦练几十年的太平心法悉数传授。

武当掌教大真人可是靠着太平心法纵横天下的啊!

陈乐天道:“我呢,只是个普通人,没有大背景,也没有大能力,唯一值得说一说的呢,无非就是比较努力而已。你不要觉得不可思议,因为我自己也觉得不可思议,哈哈”

第三百八十一章 你已经很优秀了

如果人生就此结束,当下,立刻,马上结束。那么十有**的人都会后悔过往。

因为每个人都欠了太多东西。

跟自然老死不同,老死是有点征兆的,或者更准确的说,是慢慢老去的。

到了差不多岁数,就该开始想,哪天可能就一命呜呼了。然后欠的债欠的情,能还的要想办法还了,还不了的要想办法自己跟自己和解了。无论如何,终究是慢慢来的,最后到死的那一刻,多数人也就都释然了。

但是忽然的生命结束,遗憾就太多太多了。

比如说现在两个陈乐天和罗观两个年轻人,今天他们必须只能有一个人站着离开。

当然谁都不想死。

罗观心中想,自己怎么就碰到个这么个百万里挑一的任务?确实有点倒霉啊。掌教大真人的关门弟子,接过了掌教大真人独步天下的太平心法。这简直不是一个普通的修行者应该走的路啊。这还是普通人?罗观不禁道:“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你还在这遮遮掩掩有什么意思呢?”

陈乐天很无奈,他确实没有什么大背景大身份啊,想了想,补充道:“哦对了,还有个身份,我是这一届青天阁修行院的弟子。除此之外,我还是北军前锋营的伍长,够了吗?”

罗观听罢,道:“这我都知道,本来都快忘了,你这么一说我又想起来了。哈哈,如此说来,杀了你之后,我就能跟别人炫耀了,哈哈,这种对手我求之不得啊”

打败怎样的对手,就代表着自己有着怎样的实力。打败天下第二,自己起码就是天下第二。这个道理无论是在江湖还是官场还是商场,都是一样的道理。但是,在打败对手之前,都是希望对手越弱越好的,而在打败对手之后,就恰恰相反了,对手越强越好,越能衬托自己的强大。

陈乐天和罗观两人的距离只有半尺都不到。精疲力尽真气耗光的他们,此时已经无力

发动任何看起来像个修行者的招式了,甚至连普通武者的招式都使不出来了,只能像两个怪异的老弱病残者相对而立。

陈乐天缓缓抬手,罗观也缓缓抬手。两人像是彼此的镜子,做着相同的动作,甚至连表情,都是差不多的。

“那就,只能同归于尽了。”陈乐天喃喃自语,眼里看不到丝毫感情,此时此刻的他仿佛化身成了一把浸染无数鲜血的刀。其存在的目的只有一个杀字,不必有情。

话痨罗观此时却罕见的沉默了,倒不是他想沉默,而是他只想多积攒一点力量,来发动最后一击。

这一次,他连话都省的说了,一个话痨忍住不说话,可见局势有多么的紧张。

反观陈乐天,能腾地出精力来说话,并不是就能说明他比罗观更加轻松,而是他敢于付出这个精力出来说话,他不吝惜这点精力。说到底,是在他看来,这点精力决定不了胜负。

或者他还有别的什么想法,眼下就不得而知了。

“来吧!”

“”

两人双双拼出一掌,原本已经没有了真气的两人,居然同时从自己的气脉二海中,神奇的有挤出来一点真气,这点真气搁在平时,根本就算不上什么,但现在,就是对彼此来说最危险最致命的。

两人互相看了对方一眼,都明白了,都藏有私货了,在现在全部倒出来了。

双掌没有按照陈乐天预想的那样对上,硬拼。

罗观居然微微侧了侧身,或者说,罗观竟然还有力气侧身。

就这一侧身,罗观就堪堪避开了陈乐天的双掌。然后罗观嗨的一声,双掌重重拍在陈乐天胸口。陈乐天顿时觉得气脉二海一滞,然后筋脉剧痛,继而倒飞出去三四丈,轰然摔在地上,一大口鲜血喷出,头一歪,不省人事。也不知是死是活。

与此同时,罗观长舒一口气,一屁股坐在地

上,大口喘息,再也没有丝毫站起来的力气,几近油尽灯枯。

不过心中却是有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这一战,可以说是自己踏入修行境以来,最艰难困苦的一战,是距离死亡最为接近的一战,

除了入境那一次,但那一次自己是很懵懂的,那种懵懂的状态下即便是没跨过来那个关口,死了,也没什么大不了。因为那时候自己反正已经是处在最底层,就算是死了,也没有亏不亏的。

但是这次不一样,这一次自己是拥有着大好的将来,如今的自己再也不是当年的那个受人欺负被人瞧不起的人了。自己已经成了万里挑一的修行者,随便到个什么官绅巨贾家坐镇,自己都会受到极尽的礼遇,富贵就是得到这么简单。

所以现在,自己已经不能轻易就死了。因为自己还有非常好的未来。

在这种情况下,跟陈乐天大战这么久,最后在两人都油尽灯枯的情况下,自己终究还是棋高一着,赢了对手。

若不是自己是夏境,原本就在境界上压着陈乐天,恐怕也不能取得最终的胜利。若是陈乐天体内的太平心法能够不吝啬出来帮一点点忙,他也赢不了。若是陈乐天最后能机敏一点,也同样躲开他的攻击,他也赢不了。等等

但不管怎么样,自己终究是赢了。

“你啊,还是太弱了,跟我还是差的太多了。你的际遇虽然很好,但终究时间不够,也许再给你三五个月,你就能超过我了。或者也许你的师父掌教大真人能再多指点你一些,又或者不管怎么样,你已经很优秀了,已经是咱们大宋最一流的年轻人了。真是对不起啊,可这是我的职责。但你也要知道,能死在我罗观的手上,很对得起你了。”罗观笑着说着。说完后,他就没力气了,盘腿坐下,开始专注的调整内息,好好休息。

而陈乐天此时,似乎已经死了。躺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鲜红的血。

第三百八十二章 太平心法终于动了

“你必须奋不顾身,你必须抛下一切,然后才能拯救一切。”虚空中,父亲的声音萦绕在他耳边,“爹你在哪里?”陈乐天想大喊,想发问,但是喉咙中却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陈乐天全身都已没了知觉,他感受不到自己的手脚身体,甚至连脑袋都感觉不到了。他觉得自己好像成了孤魂野鬼,成了没有丝毫重量的一页纸片似的。只剩下灵识。

是死了吗?是来到阴曹地府了吗?所以才能听到爹爹的声音吗?可是爹爹人呢?

陈乐天左看右看,但前后左右上下全都是一片混沌,看不出是白天还是黑夜,也看不出是在山中还是河中亦或是城中。

不知身在何方,不知几时几刻。

奋不顾身,抛下一切,拯救一切?

这十二个字是什么意思?陈乐天不太明白。

一瞬间,无数道门真言忽然像初升的太阳,以极度炫目的光亮,照进他的灵识中。

道可道,非常道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

风怜目,目怜心

以不变致万变,以无欲无求,求万物和鸣

无数道经上的字句纷至沓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钻进他似乎仅剩的灵识中。

他忽然有种道法自然的感觉,好像自己成了风成了空气,看不见摸不着,轻飘飘的无比自在,畅爽的遨游在环宇之中,没有什么能束缚自己。

“不错。”父亲的声音忽然再次出现,但只说了这两个字后,任凭陈乐天怎么挣扎的喊,父亲都再也不说话了。陈乐天虽然喊不出声,但依然很努力的喊叫。许久,父亲的声音再也不出现了,陈乐天甚至没来由的觉得,父亲就是刻意来跟自己说几句话,然后又离开了。

有些难过。

灵识里,道经上的无数字句还在脑海中盘旋。

片刻之后,在现实世界里,在陈乐天躺着的旁边有棵树,树上有只小麻雀,小麻雀原本正在找吃的,但是忽然被地上的情景给吸引了。

小麻雀看到,地上躺着

的那个人,眉心上的金色,散发出光芒,这光芒并非向四周扩散,而是呈现出一束光芒来,照射向苍穹,小麻雀饶有兴致的看了会,不过最终还是继续专心找吃的去了。

从陈乐天被罗观击倒昏死过去,大概过了半个时辰,陈乐天居然醒来了。

不过他这种醒,只是意识上的醒来。而身体还未醒。他连眼睛都还无法睁开,只是能清晰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了,再不像之前,只剩灵识。

他能感知到自己的四肢百骸还有头颅,一切属于自己的。

但是现在陈乐天还是不能动。

最令陈乐天惊异的,是体内的那个太平心法的金球。金球正在源源不断的发散出真气,输送至陈乐天全身上下的所有气脉海。

那个金球,仿佛终于察觉到了危险。

陈乐天想笑,只可惜他现在做不出任何表情,否则他肯定会哈哈大笑。

小金球啊小金球,终究还是让我把你给逼的就范了吧,我死了,你也就死了,所以你必须老老实实的承认你是我的了,必须该出手时就出手啊。

不过金球所释放出的真气终究是太强了,强的让陈乐天渐渐有些吃不住,灵识又开始有些涣散。

片刻之后,陈乐天在浑浑噩噩中,脑海里不断闪现出在武当山学习的那段日子里,大真人们对他的种种教育。

掌教师父说,压力这个东西虽然要有,但只能是锦上添花,绝不能当做雪中送炭

王重阳师叔说,乐天啊,我教你太极心法,你回头多弄几方砚台来给我呗。你记住啊,道,可化万物,又化自于万物

师叔祖许逍说,该吃吃该喝喝,这就是道心

“我都记着了!”陈乐天大喊,但其实却一丝声音都发不出。

忽然,灵识退散,陈乐天又回到现实。但现实与虚幻却不那么分明了,

陈乐天更加清晰的感受到太平心法的绝妙之处,在体内汹涌澎湃着,如同一条大河,风浪骤起。

虽然觉得有些难受,但陈乐天很清楚,这是太平心法真正

的第一次如此不吝惜的释放真气,是好事啊,为此,哪怕再痛苦一万倍,他也是绝对愿意的。

身体仍旧无法动弹丝毫,但陈乐天已经完全清醒过来。一边忍受着太平心法在体内冲刷,一边也能听到周围的声音,包括正在呼吸吐纳的罗观。很显然,罗观在打坐恢复体力。

眼下的情况很微妙。

陈乐天虽然正在往好的方向发展,但他现在根本无法动弹,距离站起来恐怕还有会儿。

而罗观呢,已经打坐了挺久了,要是罗观先站起来,那可能陈乐天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所以眼下,陈乐天还是有点心急的。但是心急无用,所以很快他就调整好心态不再着急。

而这一切,在外面看来,一切都非常的平静。

这边安静打坐的罗观,并不知道在距离自己不远处的陈乐天体内,正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罗观并没有看到听到丝毫异常。

罗观是以武入修行境,是踏踏实实的夏境体魄,所以恢复起来并不慢,甚至较之儒释道三教入境的修行者,在体魄上有着先天的优势。

不过毕竟这场持续了一整天才分出胜负的真正大战,让他耗费了太多,无论是真气还是体力还是精气神,都损耗太大。因此虽然已经过去了一个时辰,天已经开始慢慢黑了下来,但他估计恐怕还要再过小半个时辰才能站起来给陈乐天收尸。

给目标收尸是他的习惯,虽然他喜欢买一送二的杀人,虽然他喜欢把目标身边无关痛痒的小喽顺带着全部杀掉,但是他就是有这么个习惯,给被自己杀了的人收尸。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并不是我要做什么好人,可能是我比较喜欢干收尸这种事。

在一场战斗结束后,挖一个或者几个坑,或者干脆挖一个很大的足够所有人塞进去的坑,把人放进去,然后再把泥土回填上。

他喜欢这么个过程。

做完后,他会长舒一口气,然后才会有一种事情完全做完了的感觉。好像若是没有收尸这么个过程,事儿就没做完整似的。

第三百八十三章 千言万语无话可说

当然了,罗观给陈乐天收尸,比之以前给别人收尸,这次则更多了必须这么做的理由。

很简单。陈乐天失踪了,李萱儿他们肯定会找,而如果被李萱儿他们过早的发现陈乐天已经死了,那么李萱儿他们必然会迅速提高警惕,甚至再去花重金请个高手保镖也不一定,那对罗观来说可就更麻烦了。

所以罗观的目的在于,让李萱儿他们摸不清情况,让他们以为陈乐天是去处理别的事所以才暂时没有回来。至少在短时间内,几天内李萱儿绝不会想到陈乐天已死。这样的话,他罗观接着动李萱儿的手阻力就会小很多。

没有陈乐天,光凭李萱儿和那些纯武者的侍卫,根本就不是罗观一合之敌。

所以给陈乐天收尸,对罗观来说可是一举多得的事。

罗观已经想好,只要能站起来,哪怕仅仅恢复到普通男子的武力,他就立刻起来,把陈乐天给埋了,然后回住的客栈好好休息。以最快的速度做完事然后离开这个荒郊野外,是眼下最重要的。毕竟现在他很脆弱。

估计回去后七天就能恢复的差不多,然后他就直接大摇大摆的冲进她们的宅中把李萱儿杀了。

圆满完成任务。

就是这么个流程,他已经设想好了。

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体内真气的渐渐复苏,罗观悬着的心终于慢慢放了下来。

之所以在杀掉陈乐天后依然悬了个石头在胸口,是因为战胜后的他,惨烈胜利之后的他,变成了如同砧板上的鱼肉,如同地上的蝼蚁,随便来个什么心怀不轨的路人,都能把他杀了。

毕竟在这荒郊野外,碰上个把强盗那也是很正常的。尤其是在这群山环绕群盗汹汹的巴中城附近。

现在,只要再过一炷香的时间,罗观就能站起来给陈乐天收尸了。

最后一炷香之后,罗观的人生也将会踏入一个新的拐点。这个拐点是什么呢?那便是罗观在修为上长足的进步。身在夏境,要想获得长足进步,那可是一件非常非常困难的事。那是需

要天时地利的条件,最最重要的,是一场死里逃生的大战。

如同烧红的铁淬火,刺啦啦的痛苦呜咽,却预示着破土重生。

也许,在三十岁前踏入秋境的愿望,或许就能在不久的将来实现了?这可是即便罗观非常自信,也在过往想都不敢想的事啊。秋境是什么?一旦踏入秋境,那便是有望位列修行界大宗师级别啊。饶是罗观自信无比,也绝不敢想这些。连秋境都是他很少去想的,这天下被所有人等着入秋境的,也就只有王重阳大真人一个而已。所以罗观真的很感谢这些战斗。

时间继续往前走,罗观的心也越来越定。

最后时刻,罗观睁开眼。

但是。

罗观的眼角余光似乎瞥到了些本不该看到的东西。

罗观迅速转过头,看向距离他十几丈的陈乐天‘尸体’。

尸体似乎动了?

不可能!

陈乐天绝不可能活着。最后那一击,两人都拼尽了最后一丝真气和力量。

那是真真正正的堂堂正正的搏命一击。

终究还是罗观境界上高于陈乐天,罗观仅剩的真气轰入陈乐天体内,并且在陈乐天体内轰然炸开。这最后一下,陈乐天必然因五脏六腑俱碎而死,不可能生还。

若陈乐天也是夏境,那就不会春境被夏境压制住。

若是陈乐天的真气能再多充沛那么一点点。

若是陈乐天

但这些都只是如果,可惜没有如果。

跟世上的一切事一样,这场战斗也没有如果可言。

况且,陈乐天能以春境战夏境,打到如此惨烈的地步,已是极其难得。

所以陈乐天怎么可能活?陈乐天必死无疑!

但是?

罗观盯着陈乐天的尸体眼睛一眨不眨,良久,从一开始的以为是自己眼花,到真的看到陈乐天的手动了动。

罗观大惊,第一反应便是感受身体能否起来。

能站起来了!

罗观猛地站起来,也不管气息是否会因此而紊乱。所以在站起来后他的身体不禁摇晃了几下,差点一头栽地上。幸好还是控制住身体,他快步向陈乐天走去。他现在只想赶快上去,补上一刀,趁着陈乐天还没完全醒来。

只要对着陈乐天的脖子或者胸口砍上几刀,就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他了。

罗观走到陈乐天身边的时候,才发现手上没刀,但没关系,手脚都能用了。他抬脚,狠狠的踩向陈乐天的头,力求一脚把陈乐天的头踩的稀巴烂,永绝后患。

但是,罗观的脚刚碰到陈乐天的头,便被一股说强不强但说弱也不弱的的真气给弹开了。罗观有些踉跄的被这股莫名的力道给击的往旁边歪了歪。

“杀人好歹留个全尸吧,踩头算什么?”此时,陈乐天忽然开口说话了。

接着,陈乐天猛地弹起来,哈哈大笑,拍拍罗观的肩膀道:“太感谢你了,要不是跟你这一战把我逼到绝路,我又怎么可能把太平心法给逼的出手呢?哈哈哈哈!”

陈乐天大笑,而罗观却愣在原地。他已经开始感受到陈乐天现在的真气,比他们开打前似乎更强大了。

罗观很快便意识到,这场战斗,最终还是自己输了。

自己本来有机会的。在最后一击后,如果能稍作休息便立刻补上一脚或者给陈乐天脖子一刀,或许陈乐天就再也醒不过来了。

只不过那时候他实在是太累了,他明明看见最后一招后陈乐天已经停止呼吸了啊。所以他才力求稳妥,想多回复些体力,以防备随时可能出现的强盗。

“夏境,也就那么回事儿,不算多厉害嘛。”陈乐天伸个懒腰,舒服啊。

罗观站在旁边,僵硬的站着,身体很僵硬,脸色也很僵硬。

“你不是很喜欢说话吗,继续说啊。”陈乐天看向罗观。

“成王败寇,无话可说。”罗观摇摇头,长叹一声,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话可说。

第三百八十四章 打完收工

重新恢复活蹦乱跳的陈乐天,现在的修为比之未开打前,还要更强大了。这是真真正正的置之死地而后生。

罗观则傻了。他做梦也想不到,事情陡然发生转变,一瞬间,他从天落到地上。还有什么好说的呢,他已什么都不想说了。

“再见了,罗老弟。”

陈乐天眼神突然变得寒冷,轻轻抬手,然后对着罗观的胸口拍去。看似软绵无力,但实际却雷霆万钧!

罗观竭力想要躲开,双手交错意欲格挡,但却如螳臂当车。

只听轰然一声响,陈乐天把罗观拍出去三四丈远。

罗观砸落在地,挣扎几下,就此断了气。死的时候,他什么都没说,死的很不像一个话痨。

夜色中,陈乐天就近找了个地方把罗观埋了。是在一片松林中,陈乐天看这里还算比较僻静,葬在这里应该不会觉得吵。挖洞埋葬填土,很快便弄好了,并且树了个木碑。

“石碑是来不及了,木碑也差不多。”这是陈乐天树碑的时候跟罗观说的话。

树完碑之后,陈乐天在附近走了七八里路,找了家野店,买了一坛酒,然后回到墓地旁,坐下,跟墓碑后土包下的罗观聊起了天。

“你啊,这么好的天分,这么好的修为,真是浪费了。”

“不过人在江湖,谁能不挨刀?我今日把你弄死了,保不准明日又会被别人弄死呢。”

“我跟你说,我算是个从死人堆里走出来的人。而且我这情况还挺特殊的。”

“我本来在京城过的好好的,日子舒心的很,小小年纪就拥有一家生意不错的客栈。可是呢,我偏要去边疆,偏要从军。我等于是从繁花似锦的地方,主动来到死人堆成山的边疆,进入北军。每一次陷于死地时,我都在想,老子他妈的好好的京城人氏的好日子不过,非要来这送死,到底值不值得?后来啊,死路走得多了,甚至于最后也懒得这么想了。

“哎呀,老子就是命大,然后老子在军伍里混的还不错,很多大人物挺看重我的,袍泽们也都拿我当兄弟。前者我根本无所谓,后者才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后来我回京了,哈哈哈,我好胳膊好手的回京了,真是天大地大都没我命大啊,啊哈哈。”

“所以啊,你说你这么个天赋异禀的人,跟我拼命硬,你能拼得过我嘛?”

“以前有人跟我算过命,说我的命硬的跟皇宫里那梁柱似的。你也算是倒了大霉。不过没关系,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江湖就是这回事儿,既然进来了,就没人能独善其身尽享好事,就得做好随时玩完的准备。”

酒喝完,话也说完。

陈乐天把酒坛往碑前一放,然后转过身大踏步离开。

寂静的松林中,浓浓夜色下,木碑和小土包相互依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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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巴中城,回到贵人区的巷子。

宽阔的巷子这头,陈乐天远远就看见坐在门前石阶上的李萱儿,灯笼映照着她有些孤独的脸庞被纤纤玉手轻轻托着。而她的身边,守着封山和几十个侍卫。当然漕帮两个管家都在。

封山虽然一手吊着绷带,但站在那里自然散发出的气势,已足够强大。

李萱儿正在发呆,封山眼尖,立刻就看到了陈乐天的身影,待陈乐天朝他们的方向走了七八步,封山立刻迎上来道:“东家,您终于回来了,夫人她”

封山像看到了大救星。陈乐天能料想到,肯定是李萱儿坚持要在门口等,封山非常担心,但又不敢不听话,所以非常为难。这大晚上的在门外,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杀手忽然冲过来,他们就算全部拼了命,也不一定有用。而在宅子里的话,毕竟封山经过布置,就算碰到高手依然无济于事,那也比在外面安全许多。

但是细心的封山很快就注意到东家身上的血迹和泥污,衣服上的破损。看起来

像经过一场恶斗,不禁道:“东家您这是”

说着话,陈乐天已经走到了李萱儿面前,李萱儿早就站了起来,上上下下打量陈乐天。目光扫过陈乐天身上每一块破损血迹泥污的地方时,她的眼神都不可见的跳一下。良久,她才道:“你去哪了?”

陈乐天这才想起来,自己忘了洗一番换套衣裳了。真是大意了,但也难怪,一场恶斗,差点就死了,虽然最后赢了,但也实在没什么精气神去想到外表了。

借着门上的两个灯笼,陈乐天低头看看自己,的确是很像经过一场大战啊,不过还是很轻松的笑笑,道:“碰到个小问题,被我三下五除二解决了。”

李萱儿咬了咬嘴唇,最终还是忍住冲上来抱着陈乐天的冲动,只是看似淡然的拉住自己心爱的乐天哥哥的衣袖,在封山和其余侍卫的扈从下往宅子里走去。

陈乐天侧目瞥了眼李萱儿,不动声色的拉住李萱儿的手,触手冰凉,还有些许颤抖。可想而知,李萱儿在看见活着的陈乐天之前,在那冰冷的石阶上,内心是有多么的担忧惊惧紧张。对一个女人来说,等待生死未卜的男人归来,这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可想而知。

陈乐天不禁轻轻握了握李萱儿的手,小声道:“我内力大涨了,飞涨了。”

见李萱儿毫无异色,他又道:“我从回来路上,顺手给你折了根钗子。”说着,变戏法似的变出一根木钗,李萱儿接过来一看,哪是木钗,其实是一个小树枝,但恰好生长的一头圆一头尖中间平直,很像钗子而已。

“谢谢乐天哥哥。”李萱儿有些动容,顺手将木钗插进发间,紧紧抓着陈乐天的手,好像生怕陈乐天跑似的。

陈乐天笑笑,心想,这女人啊,就是要哄,给一万两银子不如送个一文不值但很能体现用心的木钗来的有用。这话谁说的?哦对,好像是大将军说的,大将军的确是个人才啊,说的太他妈有道理了!

第三百八十五章 大人英明

陈乐天第一件事便是召开紧急会议。

一盏茶的时间不到,与会人员全部到齐,李萱儿的几个专门记录的婢女也都拿着纸笔就位。

陈乐天把今日自己出门的行程,一直到跟杀手罗观碰面,到激战,到打完,通通说了一遍。除了自己内里大涨,太平心法之类的事儿没说,其他能说的巨细无遗都说了。

众人听罢,对于这场历经一整天的鏖战,虽然没有亲眼看见,而且陈乐天也没有丝毫刻意渲染夸大,但他们也能从陈乐天平静到冰冷的字字句句中,感受到其中的艰险。

众人沉默良久,还是刘大明先说话:“东家,您这回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那个叫罗观的杀手比你高一个境界,却被你打败了,只能说是他倒霉。却不知县尊大人知道这个消息后会作何感想。”

封山接过话头道:“夫人之前担忧的很,咱们多次劝慰,都不起效,夫人您看,东家修为高深,怎么可能有事。”

其他人都随声附和。

李萱儿道:“我倒也不是如何担忧,只是盼着他早点回来而已。”话没说完,倒有些吃不住劲,低了低头,有些害羞。不过很快便又昂起头,道:“我觉得我们可以趁着现在这个杀手刚解决,县尊方面还没来得及应对的时候,赶快出手,机会难得。”

陈乐天点头道:“没错,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明日咱们就开始动手!”

众人齐声喏。

当天晚上,陈乐天把漕帮两个管家叫到书房中,跟他们交待了许久,走的时候,两个年过半百鬓发已霜的管家互相望望,不禁同时发出‘高、妙’二字的感慨,也不知是感叹陈乐天的高妙还是计策的高妙。

两个管家随即便开始派人去着手安排了。

在这里的几百个漕帮弟兄,是蜀地仅次于成都分部的第二精英部队。其中有不少人更是在巴中城这个漕运陆运要道深耕多年的地头蛇。

当夜,便有二三十个弟兄借着夜色出去了。

然后第二天天刚亮,巴中城茶肆酒楼菜市

场等等地方,又开始传起了巴中城多数官吏勾结铁头帮的谣言。

越是鱼龙混杂的地方,这个谣言传的越是神乎其神。

而且这次与上回不同的是,这回在谣言中,披露了许多铁头帮行贿的细节。某年某日某时辰,在某地,以什么样的方式把银子给官吏。

当然,传言中并没有透露出任何一个官吏的名字,但凡是提到名字的,一律都是官、吏这样的字眼带过,绝不提任何人的名字。

“早就说了,咱们巴中城,恐怕除了顶上那几个,下面有一个算一个,估计得有一半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那是,否则也不会剿匪剿了这么多回,甚至连县尊大人都差点把命丢在山里,却都还是没有把铁头帮灭掉。你要说这其中没有铁头帮奸细的作用,我还真不信。”

“你们小点声,要是让县衙的人听到可就不得了。”

“怕啥,上回的传言还没这次这么的真实,咱们不照样说吗?谁敢堵咱们大宋子民的嘴?咱们学子们书都白读了?”

多数年轻人非常热衷于议论这些事儿,甭管读书多还是读书少,好像不跟人讨论这事儿,就显得自己不像个年轻人,或者说显得自己对于大宋的将来一点不关心似的。

所以说啊,两个管家听了陈乐天那句意味深长的‘好好利用年轻人’的建议后,他们非常佩服陈公子的高见。两位管家都是在江湖上混迹了几十年,对于陈乐天这句话那是深有体会。

年轻人,尤其是学生,是这世上最容易煽风点火的人。当然了,你点的火首先得站在一定的正义立场上,甭管真实想法是什么,起码说出来的,一定要是冠冕堂皇利国利民的东西。

所以即便还没到中午,巴中城在年轻人的口中,已经卷起了再一次的谣言的大风。

俗话说谣言止于智者,俗话又说无风不起浪,俗话还说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管俗话怎么说,巴中城短短半日内,第二次掀起谣言浪潮。

百姓们是一边各自过着各自的日子,聊着今

日又忽然涌起的传言。

对他们来说,有没有谣言,日子其实都是一样的过。

但是对县衙里的人来讲,这事儿就不是这样了。

刚被县尊用亲自剿匪的法子压下来的不安气氛,再次腾起来了。县衙里大大小小的官吏又开始了人人自危的情状。

临近中午,县尊大人躺在床上,听狗腿子赵彪的报告。

听罢,县尊大人狠狠一拳砸在床上,牵扯到身上的伤,疼啊。“你们这群废物,新派去的杀手呢?怎么还没动手?林炎日不是说半个月吗?”

赵彪道:“大人消消气,以身体为重啊。根据林前辈的说法,点子来了更厉害的人,估计杀手准备的时间要更长一些。”

“谣言又传出来了,他妈的肯定还是他们搞的鬼!同样的法子再来一遍?”县尊恨得牙痒痒。上次的谣言就把县衙整的够呛了,要不是他及时用剿匪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后果不堪设想。后来以为他们不会再用第二遍,没想到还来但是这次县尊其实并不担心,因为上一次,他用自己的‘命’向百姓们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如水道德至高。而且招式用老后,其实效果就不大了。

但县尊气啊,花了不少银子请杀手,至今还没把对方给灭掉。钱花了,事儿办的这么慢,甚至还让对手又咬了上来,不气才怪!

赵彪见县尊气的很,想了想,道:“大人,咱们静观其变吧,这时候什么都不做最好。”

“不,我得做点事。”县尊摇摇头:“明天上午,我去祭忠臣庙。让百姓们都看看我的样子”

赵彪略一思索,随即明白了。县尊自从回来后,就再没在百姓面前露过脸,就是为了让百姓们挂念,而现在,谣言又起,正是县尊露面平息的时候。只要县尊大人露面,让百姓们看看县尊的苦,这谣言恐怕也就能不攻自破了。

赵彪不禁叹道:“大人英明。”

县尊大人冷笑:“哪来的英明,要是真英明,也不至于让自己成这样,也不知会不会落下顽疾。”

第三百八十六章 第二次告状

午时刚过,由陈乐天带头,后面跟着刘大状师,封山,应胜,于厚,雄赳赳气昂昂的往县衙而去。

至于李萱儿,则由老单老孔两位春境高手保护,远远跟在众人后面。

单、孔两位管家早已在沿途上安排妥当护卫。

应胜于厚刘大明封山,这四人在之前的王家女一案中是主角,特别是应胜于厚二人,巴中城百姓对他们的急公好义是非常佩服的。

当他们在长街上走了一会儿后,就有百姓跟上来了。

“应大哥于大哥刘状师,听说你们又要去县衙告状了,是真的吗?”

“你们这次又要状告谁呢?铁头帮太过于强大,连县尊大人都差点折在山上,你们要是做得太过分,小心铁头帮报复啊。”

“听说县衙里那些贪官污吏们,就是导致县尊差点死在山上的罪魁祸首,请问是真的吗?”

刘大状师停下脚步,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咱们东家来了,他会带领我们走向更高远的地方,咱们大宋子民,要的是肩上能担起道义二字,我们所做的一切,无非就是道义而已!”

道义这个词对百姓们来讲是非常有安全感的。因为但凡是大人物,只要讲道义,那对百姓来讲就是天大的福气。

刘大状师满脸的信心与虔诚,对着陈乐天拱拱手,然后向百姓们介绍道:“各位父老乡亲,咱们东家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就是听说了咱们巴中城这些不平的事,东家为了他心中的道义,为了他一直秉持的初心,他来了。上一回,咱们这些属下力同心,算是把王家女一案不错的解决了,但是现在,咱们要做更大更有用的事!”

百姓们听罢,目光纷纷投向陈乐天。很年轻啊,如此年轻就有如此抱负和责任心,真是难得啊!

“请问刘状师,上一个案子也是东家授意你们出手管的吗?”

“不,上个案子是我们这些属下路见不平拔刀相助而已。后来我们把这个事儿写信跟东家说了,东家不仅夸我们做的对,而

且听我们说了情况后,觉得这事他不出马我们解决不了,所以来了。”

“刘状师,想问下您,咱们东家是当官的吗?”

“不是。确切的说,咱们东家有很多身份,随便说两个吧,一是北军伍长,一是青天阁修行院弟子。”

“啊!”

“咦!”

“呀!”

很多各种各样的感叹汹涌而来,差点把见惯了大风大浪的刘大状师给喷翻在地。

“这样的大人物,竟然会来咱们这小地方帮咱们,咱们真是祖上积德。”

“咱们先有县尊大人两袖清风,后有大人物千里迢迢来相助,真是老天开眼!”

刘大状师见气氛酝酿的差不多了,跟上队伍继续往前走,边走边道:“诸位若是有时间,就请随我们来,这次我们要状告的,绝对不会让你们失望。身为大宋子民,身为读书人,我们义不容辞!”

“说得好,咱们一起去看看。”

“对,一起去,咱们就算帮不上忙,站在旁边壮壮声势也是好的。”

巴中城太小了,所以走了没多久众人就到了县衙外,所以一路上跟上的百姓并不是很多。不过,由于昨晚加上今天一上午,漕帮的机敏帮众的运作,更多的百姓,尤其是年轻人,正陆续赶来县衙。

陈乐天他们只在县衙外站了一盏茶的时间,就陆陆续续来了两百多意气风发的有志年轻人。这些人义愤填膺,这些人如初升太阳,这些人以天下为己任。

加上一路上带来的几十个人,加起来有三百人朝上。

陈乐天心想,漕帮这些帮众虽然一个个单独拎出来,并不算怎样出色,但胜在人多啊,果然是天下前十的帮派,古老的历史,如此众多的帮众,做什么事都能事半功倍。这蒋天蒋大公子看来还真是个值得相交的朋友呢。

刘大状师凑上来小声道:“东家,咱们再等会再敲鼓,多等点人来,单、孔二位管家不是说能弄来五百人

吗。”

陈乐天点点头:“嗯,再等等。”

封山看着县衙门前的石狮子,也歪过头来小声道:“东家放心,大明那张嘴,就没有输过。”

刘大明立刻道:“谁说没输过,三年前,还是在蜀地,就在我家银月城,输给了一个八十多岁的老人家,我佩服的五体投地,输的心服口服。”

封山‘哈’了半声,发现不对,现在气氛不能破坏,立刻咽下差点哈出来的笑声,道:“那不能算,人家那老头是银月城第一的老状师,当年跟你师父那是杀的不分伯仲,你跟他斗,只能等下辈子。”

陈乐天也不禁笑道:“大明那是不欺负老人家,毕竟人家这么大岁数了,万一官司输了上头,恐怕危险,所以大明才没使出全力,对吧大明。”

“东家这话听起来好听,只不过有些没良心,哈。”刘大明小声的笑。

众人说笑间,人越聚越多,很快,人数就五百朝上了。

陈乐天整整衣服下摆,走上县衙的门前台阶。封山开始敲鼓。

三通鼓罢,代理县尊接案子的县丞已经升堂。陈乐天封山刘大明应胜于厚一一走上堂。

堂下何人,跪下说话。

众人都跪了,陈乐天当然不跪,刘大明是秀才身份也不用跪。

县丞好不容易有个机会主持公堂,这威风不用岂不是浪费,他认识刘大明,所以看向陈乐天,见这个年轻男子无动于衷,便沉声道:“你是何人,见本官为何不跪?”

陈乐天拱拱手,然后从怀中掏出一个小本子,让衙役递上去。

那衙役接过来递上去,县丞定睛一看,顿时屁股像被针扎了,猛地站起来,下意识的就想亲自送下来还给陈乐天,随即一想不对啊,这样岂不是太没面子了,当下慢悠悠坐回椅子上,让衙役送回去。再说话时,县尊的语气便正常了许多,没有了之前的阴阳怪调:“原来是青天阁学子,失敬失敬。”话说失敬,但态度却没有自觉失敬的样子。

第三百八十七章 要个申请

陈乐天当然并不在意县丞大人对他的态度怎么样,县丞大人的态度好坏对于解决问题没有任何帮助。态度差,反而陈乐天更好说话。

要的就是你大公无私铁面无私,你要是看到我是修行院学生就对我恨不得五体投地,那我这状还就真不好告了。

陈乐天再次拱手道:“大人过奖了,在下今年刚刚才考进修行院,还有很多要学的,目下只是个懵懂无知的书院新学子而已。”顿了顿,续道:“今日来此,实在是有天大的冤屈要申,还望大人给这巴中城的父老乡亲,给我这个同样是大宋子民的子民,还一个青天白日吧。”

县丞大人亲自来升堂,是经过县尊大人同意的。

毕竟曹县尊不管是从明面上还是从台面下,都是巴中城府衙无可争议的老大。

明面上,曹县尊是县令,没的说。公文什么的都必须要他签字该应才算生效。从驿站公文到上奏朝廷的一切奏章,都要经过他的手。

至于台面下,县尊大人的势力更是无人可匹,就更不用说是城中第一了。

所以即便在很多天前,县尊就把县丞招到床前告诉他,如今我身体不便,县衙一切事务由你暂且代理。

但县丞大人事无巨细,仍然每天都来汇报工作。谁家牛丢了,怎么找到的,在哪找到的,最后怎么处理的,类似于这些事,都会汇报给县尊。

县尊虽然总是说,没必要汇报,但县丞每天仍旧雷打不动来汇报。

至于今天,这三通鼓声,还没开始敲,县丞就来找县尊问了。

最后得到县尊的指示,正常审案就行。然后县丞大人这才来升堂。

县丞大人知道刘状师这一行人,来者不善。上一回就把王家女一案搅得满城风雨,差点让县衙栽了个大跟头,如今又来了,想必又是要玩什么花招。

虽然县丞大人挺头疼的,但事情抵到脸上了,不管怎么样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当下道:“陈同学,你是京城人士,不在修行院修行,怎么跑来咱们蜀地了。咱们小小巴中城,想必也没什么值得你一看的地方吧。”

陈乐天再次拱手,礼多人不怪。道:“大人此言差矣,我虽是书院修行弟子,况且又是新学子,本应

在书院中努力修行。但,身为书院弟子,比之提升自己的修为,更重要的,是我们的责任心。一颗为了天下为了所有大宋子民,宁愿抛弃自己的生命,也在所不惜的责任心啊。”

陈乐天用自己的真气,将这番话传出去,让门外的百姓都听的清清楚楚。

百姓们听了这番话,前排能看到陈乐天说话时慷慨激昂样子的人。这些大多都是年轻人,被陈乐天这么一点燃,就像薪火一样迅速燃烧了起来。纷纷扬起拳头大叫好好好。

把县丞吓一跳,县丞大人惊堂木摔的啪啪响,道:“大堂之上,办案之处,吵什么?”

“大人,陈公子说的非常好,他说出了我们也想说的话。”

“作为大宋子民,何须管是京城人还是蜀地人,不都是咱们大宋人吗?只要是为百姓做主,那咱们就佩服他支持他。”

“大人明鉴,咱们大宋有这样的人,是咱们的福分啊!”

县丞大人见群情激奋,干咳两声掩饰自己在陈乐天这个青天阁学子面前的心虚,然后道:“不要吵,这是公堂之上,肃静肃静。”

下面衙役们动用自己如刀般的眼神,但是百姓们根本不怕,这些年轻人浑身都充满着热血,衙役们的眼神算个屁。他们继续表达自己对堂上那个陈乐天的佩服。

陈乐天等差不多了,回过身,朝百姓们拱拱手,然后双手往下压一压,示意肃静。

百姓们这才肃静下来。

县丞大人见这陈乐天如此神气的样子,心中有些不悦,但谨慎的他当然不会表现出来对陈乐天的不满,而是换一种平静的语气道:“陈同学还是说重点吧,击鼓鸣冤是要诉求什么?”

陈乐天点点头,往县丞大人走两步,再走两步,走到桌前,与县丞大人隔着桌子相望。小声道:“大人,不知县尊大人伤势如何了,好些了吗?”

县丞想了想,不知陈乐天问这个做什么,但还是答道:“恢复的一般吧,至今还不能独自下地。”

陈乐天嗯了一声,脸上写满敬佩:“父母官至此,是天下的楷模啊。县丞大人,咱们与有荣焉。”

县丞一时被陈乐天说的有些晕,也不明白陈乐天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真

要告什么就说便是了,搞的这些神神秘秘的,还上来跟自己说悄悄话,干什么?

但没关系,反正县丞只是代替县尊大人升堂,一切照旧如常,一切按部就班的来,先静观其变就是了。“陈同学对于县尊大人的关心,本官先在此谢过了。却不知陈同学状告何人何事?”县丞朗声道。

陈乐天笑笑,后退两步,拱手道:“学生状告的人有点多,而且都不是平头百姓,为了学生的安全,学生想向大人申请一个要求。”

“哦?”县丞大人挑了挑眉毛道:“一是状告很多人,二是这些人都不是普通百姓。咱们巴中城里,既没有皇亲国戚,也没有王侯将相,要说起来,都是平头百姓罢了。”

陈乐天道:“非也非也。巴中城虽不大,但有权有势有钱的人还是不少的。”

县丞微微皱眉,心想,这小子到底要告谁?搞城中几大家族?跟谁家公子哥有了矛盾?按理说也不会啊。几大家族惹谁不好,会去惹刘大明这些人?现在你们因为王家女的案子,已经成了巴中城百姓眼中的英雄,谁惹你们,就是跟全部巴中城百姓作对。

在大宋,谁敢跟百姓们的英雄作对?

就算是蜀地,也没人敢。

激起民愤,老百姓冲到你家去把你家拆了,把你杀了,最后上报上去,巴蜀总督,再到朝廷,最后十有**口头责骂百姓一番不守王法,私设公堂了事。

所以县丞想不出来,这个叫陈乐天的书院修行院新晋学子到底是想装告谁,还搞这么神神秘秘的。但县丞大人还是问道:“你想申请什么?”

陈乐天道:“我想申请的是,不管我接下来,状告的是什么人,县衙都能让我把我的供词读完,不可以阻止我,不可以赶走百姓,不可以混淆视听,不可以故意捣乱”

一口气说了十几个词,得亏陈乐天经常读书,否则搁别人还不一定能一下子想那么多同类型的词。

县丞听完后,心里犯嘀咕,这陈乐天如此说来,难道是要状告什么高官?告县尊还是告我?县尊大人有没有得罪他们我们不知道,但是我可从来没得罪过他们,今日之前,我连这个陈乐天见都没见过啊。县丞有些犯难了,一头雾水。

第三百八十八章 状告二十个官吏

县丞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几口,趁着喝茶的空当用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县尊大人的心腹赵彪。

赵彪立刻心领神会。他本来就站在门旁边,趁众人都不在看他的时候,钻进后堂。

一路小跑来到县尊屋里。

县尊正坐在床上看一本世情。听到脚步声,赶快放下书,装作虚弱的样子。

待看清是赵彪后,骂道:“跑什么?”

赵彪立刻把堂上发生的事,陈乐天所说的话说给县尊大人。

县尊听罢,皱着眉头想了想,道:“状告什么人?真是装神弄鬼的。”

赵彪想说什么,但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道:“大人,那人是不是想状告您?”

县尊转过头,目光如电看向赵彪,赵彪被看的心虚不禁低下头。县尊呵呵道:“不可能,他不敢,而且告我除了被百姓们骂之外,根本就不会赢。”

赵彪立刻会意明白过来,道:“县丞大人正等您指示呢。”

县尊微微沉吟一下,道:“你去告诉县丞,无论陈乐天提什么要求都可以答应。晾他也玩不出花样,在公堂上能玩什么?”说罢,挥挥手。

赵彪应了声,转身快步走向前堂。

县丞大人此刻正在跟陈乐天打哈哈,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当然了,县丞大人打哈哈这点本事还是有的。几句话就跟陈乐天像是千杯少的知己。

赵彪出来后,县丞大人对赵彪挥挥手,赵彪上前,县丞朗声道:“既然这位陈同学是书院学子,理应受到咱们的尊重,你去给他搬一张椅子。”

赵彪上来后,一边听县丞说话点头,一边极其小声道:“随他,照旧。”

“遵命。”赵彪下去,端了张椅子给陈乐天。

陈乐天当然不会真的坐,他没有官身,也不是秀才,从律法规矩上来说,根本没有在公堂上坐着的道理。

县丞大人要是严格要求,陈乐天通天也就

是不跪,这还是看在书院这两个字上面,而且律法规定上。

陈乐天拱手:“学生岂能坐,这是坏了公堂规矩。大人,方才咱们说到哪儿了?哦对了,说到学生有个要求,大人觉得怎么样?应允否?”

县丞道:“你所提的要求,本就是很正常的要求。不用你说,本官自然会让你把话状词说完,告状是你的权力,我怎么会故意打断混淆视听?”

陈乐天拍拍手,说了声大人英明。外面的百姓听了县丞这话,也都纷纷鼓掌。

他们中大多数人并不知道陈乐天要状告谁,但是心中会有思索,估计是县衙里的某个官吏。

他们中的一部分人,是漕帮的人,这群人的目的,就是煽动年轻百姓们来县衙看戏。

这些人也不知道陈乐天要装告谁,因为是机密,但他们所受的吩咐,是把百姓们弄来,告诉百姓们,之前那一拨帮王家女沉冤得雪的人,又要再次出手了。

这些人都是漕帮在巴中城的喉舌,不一定武功有多高,但脑袋肯定足够聪明。所以他们大概能猜到,要告的肯定不是普通的人,或者说人数不会少。也只有如此,才会对县丞大人提这种要求。

而陈乐天他们也很清楚,这个要求,与其说是对县丞大人提的,倒不如说是说给百姓们听的,说在百姓们耳朵里,让县衙在百姓面前答应,就是把县衙给了一定的束缚。让这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不至于在陈乐天说到一半,被打断,被不让继续说下去。

“在咱们大宋,像这种西蜀之地的官员,最怕的朝廷委派官员之外,就是百姓汹汹群情激奋。前一条咱们没这个条件,所以咱们只能用后一种。”陈乐天在昨日的会议上如此说。

所以他才会跟县丞大人提出这个要求,都是在计划中的。

县丞大人满口答应,慷慨激昂,很符合一个父母官应该有的态度。陈乐天面上感激不尽,心中却在想,好,说的好,要的就是你这个态度。只要你表明了态度我接下来就

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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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堂,县尊大人坐在床上,接着看。但是看了会儿后发现自己总是心神不宁,于是便放下书不看了,喊了一声。

外面的侍者立刻进来。县尊道:“你去前厅打听下情况,回来向我报告。”

侍者拱手去了,不一会儿回来,跟县尊大人说了从头到现在发生的事。

县尊听罢,沉吟片刻,忽然脑子里想到,这个陈乐天难道是想状告下面那些小官小吏?这么一想,县尊立刻后背就出了一层汗。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陈乐天他们的目的是什么?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县尊大人想不明白。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对他们根本没有任何好处。况且,还要把自己置身于险境中。

那个杀手没动手,要是动手了的话,立刻就能把他们都杀了。

陈乐天再厉害,也只是春境修行者而已,面对夏境杀手,必然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县尊大人在心中把那个杀手埋怨了一遍,顺带着也埋怨了杀手中间人林炎日一遍。不过县尊大人也知道,夏境修行者,是非常稀少的,有点脾气有点想法也是很正常的。

也许杀手今夜就能把陈乐天他们这波人屠杀殆尽,那么明天巴中城就无事了。

但是今天现在,事情还是要解决。

过了没多久,侍者再次带来前厅的消息:陈乐天要状告二十个县衙官吏,其中从大到小都有,至于具体名单,陈乐天还没说。

“大人,陈乐天这是想干什么?”赵彪也来了。陈乐天的长篇大论还在继续,但多半都是说与不说都不重要的空话,所以赵彪瞅个空当跑来了后堂,向县尊大人报告。

县尊大人看看门外,说道:“他这是想搅动整个巴中城吗?想整个巴中城跟着他来跟我们作对吗?”县尊说罢,默然沉吟良久,忽又自言自语:“但百姓们跟我是站在一边的啊,年轻人,你这是徒劳无功啊。”

第三百八十九章 二十个人

赵彪虽然精明,但毕竟只是个狗腿子,县尊想不明白的,他就更想不明白了。但他还是尝试着说说自己的意见:“大人,就算他真把那十几个人拉下马来,又能怎么样?或者说,把那二十个人绳之以法,是否能让他们满意,不再从中撺掇这件事呢?”

县尊大人被赵彪这番话一提醒,忽然想到,如果最后没办法了,那么的确可以这么处理,把那二十个官吏扔给陈乐天,也就是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迅速斩杀。

但是,这要建立在陈乐天愿意跟县衙谈判的基础上。如果陈乐天一根筋非要把铁头帮给灭了,那这事儿就不容易解决了。

“你继续去前面守着听着。”县尊吩咐赵彪。

大堂上。

县丞大人听着陈乐天慷慨激昂的话,很想挠头。陈乐天所言,句句慷慨,句句肺腑,字字深切,但还是没有说到点子上,或者说最重要的部分还没有说到。

最重要的是什么?

“我要状告二十个巴中城的官吏,这二十个人,是恶的代表,我不敢说别的,但我能保证,这二十个人是绝对的十恶不赦,万死不足惜!”

县丞大人此刻最想知道的,是这二十个人的名单,到底是哪二十个人被陈乐天这群人抓住了小辫子,被状告上公堂。是坐在旁边的书记,还是右边的捕头,或是下面站岗喊威武的衙役?

或者,是更大的官?

你倒是说重点啊!

这是县丞大人此时此刻心里所想,但陈乐天说了一炷香的时间,却仍旧没有说到重点,依然在那慷慨激昂的说一些假大空的话。

而对陈乐天他们来说,一切尽在掌握。至少到目前为止,都还在他的计划中。

县丞大人的水平,到目前看来,并没有看出有什么特别突出的,但县丞大人有个最重要的优点,那就是会打哈哈。陈乐天通过之前县尊大人一系列运作,是着实知道了县尊大人的本事。而与之相比,县丞大人别的本事陈乐天不知道,但是,

打哈哈的本事估计是跟县尊大人不相上下的。

陈乐天慷慨激昂的说了这么多,县丞大人依照约定,并没有出言打断,更没有驱赶百姓,甚至他还在陈乐天陈述过程中,会说上几句说的好说得妙说得对。

可见得县丞大人能做到巴中城第二把交椅,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陈乐天说的有些口干舌燥,瞥了眼外面的百姓,见百姓们的情绪似乎酝酿的差不多了,陈乐天慢慢住口,最后道:“大人,学生说完了,学生要讲的,其实并不是多么复杂的东西,您能听懂,我们能听懂,站在外面的年轻的中年的年迈的百姓们都能听懂。”

县丞道:“你说的很好,我非常赞同你说的这番话,我想百姓们也是跟我们一样的。”

言罢,百姓们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

“大人英明。”

“陈公子英明。”

“大宋万岁!”

站在衙门外的那些人,无论老幼,此刻都是满怀激荡的心情,他们都被陈乐天这番话感动了。甚至比之刘大明在王家女一案中所说的长篇大论,还要更令他们感动。

县丞大人接着道:“陈同学,咱们县衙里真有那么多勾结匪帮的人吗?我希望你要对你的状词负责人,你要对你所说的一切负责。”

陈乐天拱手:“大人明鉴,学生即将状告的人,手上都有他们勾结匪帮的确凿证据,并非危言耸听,更非胡乱诽谤。”

县丞点点头道:“那就请你先一一说来吧。”

王南,赵伟

陈乐天一个个名字念过去。外面的百姓们也一一惊呼。

作为巴中城的百姓,他们对于这些大大小小的官吏,这二十个人,几乎每个人都有百姓认识。

或许这些官吏并不认识所有百姓,但百姓们中总有认识他们的。

百姓们惊呼,是因为百姓们难以置信。这二十个人里,有半数以上的,都是一

直以来百姓们信任或者说显示给百姓的都是非常好的一面。

比如说这个赵伟,他是典史,典史可以说是一个县衙里,能排的上四五六顺位的。赵典史呢平时为人和善,专门管司法牢狱的他,跟左邻右舍都相处的非常融洽,几十年来从来没有用自己的官身欺压过百姓,甚至连跟百姓吵架都没有过。

街坊邻居提起赵典史,都是竖大拇指的。

但是,赵典史勾结铁头帮?

百姓们乍听是不信的,但一想前段日子的王家女案子,不也是他们办的吗?如果不是他们,王家女恐怕就要冤死了。

所以从上一件事,他们又不得不相信陈乐天这群人。

而且,再加上人群中一大批漕帮帮众在里面煽风点火,很快,百姓的疑虑就被打消,转而非常相信陈乐天的状词了。

陈乐天念完名字,朗声道:“大人。”又转过头,对外面的百姓道:“各位父老乡亲。”

然后才悠悠继续道:“我现在想要各位父老乡亲帮我办个事儿。”

人群中最先应声的当然是早就得了吩咐的漕帮帮众:“陈公子想要我们做什么,只要不是违法乱纪的事儿,只要是为咱们谋取一个公正公平,我们就愿意。”

其他百姓也反应过来,跟着纷纷响应:“对,陈公子尽管吩咐。”

陈乐天笑笑,朝众人拱拱手,然后道:“诸位叔伯兄弟姐妹们,方才我念到名字的,想必你们本地人都知道他们家住在哪里。我现在想要你们去他们的住宅外面守着,不要让他们把家中收受贿赂得到的银子转移了,当然了,越快越好,因为一旦拖下去,这些得了消息的人,可能就会卷了银子逃之夭夭了。”

刘大明此时也道:“诸位乡亲,咱们东家所言你们明白了吗?你们速速去这二十个人家外守着,最好是让这些人跟你们一起站在门外,等待大人跟咱们去他们家中找到脏银,那就可以了。记住啊,一定要快,不能让他们有喘息的时间!”

第三百九十章 开干

百姓们什么都不知道,百姓们也什么都知道。

这话陈乐天已经不记得是哪年从谁嘴里说出来的了。他只记得,所有大宋子民都知道这句话。

上至王侯将相,下至贩夫走卒,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当然了,至于有多少人真的能读懂这句话,那就不知道了。

但有个道理大宋人都明白。百姓容易蒙蔽,这是事实,毕竟读书人不多,精明人更不多。但好的坏的,百姓们心里都有杆秤,百姓们可能不知道你这条法令出来后,到底对我们有什么目的。但真真切切落实在咱们身上,咱们的日子是越来越难过还是越来越好过,那是显而易见的。

让咱们百姓好过,那一切都好说,要是让咱们不好过,那咱们就要有意见了。

如果咱们的不好过很明显是因为朝廷里的某些人为了一己私利而导致的,那我们就有大意见了。

所以陈乐天一直认为,百姓们其实说到底,一点都不好骗。甚至可以说,根本就骗不了百姓,百姓是水里的人,这水是冷还是暖百姓心中最是明白。

对于陈乐天的这个要求:把二十个状告名单上的人的家宅围起来,等待县丞大人带人去起挖脏银。

百姓们在被刘状师解答过、明白了之后,纷纷表示非常愿意效劳。

“他们当然愿意效劳,如果说,一个英雄,拯救这个世界。百姓们与有荣焉,那么比这么干巴巴与有荣焉更能让百姓们开心兴奋的,就是让他们也能参与进来。在不需要百姓承担丝毫风险的前提下,让百姓们也出一份力,那么,事成之后,或者甚至就算事最后不成,百姓们也会非常高兴自己能够参与这场与正义有关的行动。所以,百姓们绝不会拒绝。”这是陈乐天在昨晚睡觉的时候,和李萱儿躺在床上对李萱儿说的。这番话当时直接就把李萱儿给说懵了。这种从极其刁钻的角度去看问题的方法,李萱儿从陈乐天这儿见得越来越多了。

当然,

这必须也只能归功于未知来信。那许多未知来信,才让陈乐天有了这些思想。也让他年纪轻轻,便可以在很多方面拥有很多超乎别人的见解。

李萱儿说:“乐天哥哥你这么说,我好像有点明白了。我自幼承蒙爹爹和叔叔关爱,让我读书。我读了不少史书,但我往日里一直以为,百姓们是害怕承担责任的,至少大部分百姓都是这样的,所以我根本不敢想象,在追求正义公正的时候,可以让百姓帮忙,我一直以为,百姓们只能跟英雄享受劳动的成果,是不能创造劳动的果实的。而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我这么多年都想错了。”

陈乐天则笑笑,想起了未知来信中登过的一篇叫做毛选的节选。

那篇文章里说,利用一切可以联合的力量,才能达到最后的胜利。

那篇文章虽然简短,但陈乐天已经从短短数行中,就明白了,这部大部头的书,如果能一窥全貌,那么,一定会被那部书的磅礴,给打的想要五体投地。

笑了笑,陈乐天道:“萱儿啊,你过往的想法是正常的。也是事实,只不过有些偏颇。你想啊,巨浪可以把很大很大的船都掀翻,虽然把船掀翻的,只是那一个或几层巨浪。但是,没有千千万万的海水,你浪再大,能掀翻搁在干岸上的船吗?单凭着浪头,你什么都打翻不了。所以啊,只有合作,才有出路。”

李萱儿当夜想了很久,在陈乐天已沉沉睡去后,她在黑暗中睁着眼想了至少两个时辰,才开始有点明白这番话的意思。

“我们现在就去,大家走。”人群中有漕帮帮众带头,一切在轻轻松松中水到渠成。

漕帮帮众们很快就用难以察觉的领导分工,把二十个官员的家简单分了一下。

随后在半个时辰内,就有超过三千百姓,分作二十个队伍,把名单上二十个官吏的家给围住了,并且,有十个官吏当场就被抓住在门口看守着了。

“我要回家,你们做什么?”赵伟心虚的很

,他刚刚到达门口还没进去就被人发现并且拦住了进门的路。

“赵典史,你的事儿发了!”一个漕帮帮众冷笑着盯着赵伟,几十个百姓迅速上来把赵伟团团围住。

“你们干什么?”赵典史色厉内荏,其实他之前在公堂后,听到陈乐天念名字,第一件事就是往家赶去。但是按照规矩,公堂有案子,他这个典史得在,所以墨迹了一会。后来他见情势越来越不对,索性心一横,不管了,先回去把脏银换个地方藏起来再说。结果这么一耽搁,就没能提前进家。

“赵典史不要着急,等着吧,等县丞大人带人来,你就自由了。”漕帮帮众道,周围百姓跟着附和。

而另外十个官吏,有五个在家里不敢出来,有五个在县衙里。

县衙里的人是不会跑了,除了第一时间跑出来的赵典史,剩下来的,所有出口都有百姓站岗了,被百姓看住了。

县丞大人心里一阵跳,惊堂木一拍,道:“我且去请示一下县尊大人。”然后便走向后堂。

这也是合理的,这么大的动作,这么大的案子,县丞去请示县尊,那也是理所应当的,没什么不该的。

快步来到后堂,来到县尊大人门口,让门口的侍卫进去通报。

“大人请进。”

县丞大人习惯性的正正衣冠,走进去。

“大人。”县丞拱手行礼。

县尊让县丞坐,县丞坐下后,没时间寒暄了,直接到:“刘大明那拨人又来了,而且这回来了个叫陈乐天的头头,是书院学子”

“我都知道了。”县尊摇摇头,示意不用再说,对方的情况我已知晓。

县丞道:“这陈乐天状告咱们县衙二十个官吏,大大小小都有,除了最上层咱们几个,中层和下层都有。难道他们手上真的有这些人勾结匪帮的罪证?”说着,县丞瞥了眼县尊,最后半句话的声音低了很多。

第三百九十一章 出发

“想必是有证据的,否则也不会如此大张旗鼓的来。”县尊脸上写着失望,就像个老师,见学生悟性太差的那种无奈与惋惜。顿了顿接着又道“现在我就能断定,这二十个人一定是铁证如山了。陈乐天他们肯定不会轻易罢休。”

“大人,我们应该怎么做?”县丞抹抹额头上沁出来的汗,问。

“怎么做?”县尊看着县丞,有些诡异的笑了笑。

县丞汗出的更多了,犹犹豫豫道“要不我们先不理会他们,慢慢拖,拖到他自己不想再钻这事儿”

县尊道“拖?你能拖多久?你已经答应陈乐天,不阻止他说下去,不驱赶百姓,现在又想反过来拖,你猜百姓会作何反应?”

县丞立刻弯腰拱手道“下官错了,下官知错了,还望大人教我。”

“不不不,你之前做的一点没错。答应陈乐天他们是对的,他们已经造了足够的势,不答应的话,当场百姓就要造反。所以必须答应。你做的很好。”县尊很满意县丞的惶恐样子,毕竟自己才是一县之尊,是巴中城的老大。

两位巴中城的一二把交椅在短暂的商议之后,县丞大人带着县尊大人‘顺其自然’四个字离开了。还有一句极其小声的嘱咐这些贪官污吏,必要时候,我们县衙是需要把他们清除的,这是我们的职责,也是百姓希望我们做的分内之事。

重新回到大堂,县丞大人端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又吩咐衙役给陈乐天沏上一壶茶。

陈乐天没喝,转手递给刘大明。刘大明也没喝,放在一旁。

“大人,怎么说?”陈乐天道。他很清楚,在这种局势下,聪明人必然会选择丢车保帅。这二十个并不大的官吏伏法就伏法了,县衙如果胆敢保这些人,那么在如山铁证前,县衙在百姓心中的地位就会轰然崩塌。

这就是阳谋,我出招了,你必须接招,而且还必须按照我的设想去接招。

县丞大人道“下

一步怎么做,你有什么诉求?”

陈乐天道“很简单,劳烦带人带领三班衙役去这二十个人的家,一一找出脏银,此案便可立刻水落石出。”

县丞道“陈同学,你可要想清楚了,你要为你的要求负责人,如果这其中有一个人并非你所说,你都要担负诬告官员之罪,明白吗?”

陈乐天道“学生知晓,学生愿为此行负部责任。需要签字画押吗?”

“那倒不必,你书院弟子的身份就是最大的保障。那咱们现在就出发?”县丞站起来。

“现在就走。”陈乐天点点头。

一炷香之后,县丞带领着三班衙役来到县衙大门外,黑压压的人群把县衙的人还有陈乐天一行人围着,大家都在议论纷纷。

二十个官吏勾结匪帮,这事儿要是捅上去,那可不是小事啊。况且,这也正暗合了前段日子的县衙通匪的谣言。谣言一旦能够跟事实挂钩,那在百姓眼中就不是单个事件了。

此时此刻,百姓心中对于县衙的怀疑,越来越深重了,就差最后那个定罪了。

客观来讲,若不是还有个两袖清风为国为民不惜性命的县尊大人,巴中百姓恐怕早就上告巴蜀总督衙门了。

“父老乡亲们,本官今日暂且权代理县尊大人的职务,办案。不管是论资历还是论贡献,本官都是远远不及县尊大人的,但如今县尊大人依然受伤卧床不起,本官再无能,也要暂且把这些事担起来。如今根据陈同学的陈述,衙门里竟然出了如此多的败类。本官现在就与父老乡亲们一道,去这二十个人的家里看看,到底是不是如陈同学所言,他们早已忘了初心,早已忘了百姓忘了国家!”

县尊大人一番慷慨激昂的话,惹得百姓一阵鼓掌,百姓们都在心中想,这县丞大人也是铮铮铁骨的读书人,若是机会有了,怕也会像县尊大人那样为民请命不顾性命。

陈乐天看看众百姓,百姓们还待他说些什么,但陈乐天只

是一脸严肃,扬起手握拳道“出发!”

人潮流动,像潮水一般,在巴中城的大街上不快不慢的流淌着。

“东家,每一个人的藏银位置都记好了,其中变化的可能性不大,并且我们在此之前,都派人监视在,应该没问题。”封山小心的在陈乐天身边说道。

陈乐天点点头。

“东家,只要自始至终有百姓们跟着看着,咱们这事儿就成了,县丞绝不敢造次。如果中间出现找不到脏银的情况,没事儿,每一个人家里放值钱东西的地方我们都知道。”刘大明小声道。

陈乐天点点头。

应胜于厚则沉默的跟在后面。

在大部队里面,有一个人,穿着非常普通的庄稼汉的衣服,带着非常普通的帽子,这样的装束在队伍中是最多的。此人压了压帽檐,隔着十几丈看着陈乐天。似乎想要看清陈乐天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那么强大的连夏境修行者都能杀死。

可惜隔着有些远的他,什么都看不出来。

他想了想,心一横,往前快走几步,挤到陈乐天身旁不足三尺处。转头上下打量陈乐天。看不见气息流转如何强大,看不到气脉二海有多深广,看不到举止带有多么厚重的真气,什么都看不到。

他,是杀手中间人林炎日。

今晨鸡鸣三遍的时候,他收到一封口信昨天早上出发,到今天早上如果还没回来,那就很可能说明我输了。

这句在别人听来没头没尾的话,林炎日非常明白。

这是他跟杀手罗观之间的暗号。

罗观在动手前会给一个人留个口号,十二个时辰后如果没回来,这个仆人就会把口号按照罗观交待的地点带来给林炎日。

但凡接到口号,就代表罗观落败的可能性非常大了。

每一个杀手都会用自己独特的方法用作跟林炎日林前辈的暗号,这个法子是罗观的。

第三百九十二章 挖

林炎日当时在一如既往的早练功,收到这个消息后,他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走到门外,看着刚刚亮的天空,浑身觉得一阵空虚和寒冷。春日的暖,顿时消失殆尽。

春境战夏境,本应该是一面倒的一场战斗,可是罗观这个夏境却输了。林炎日知道,可能此时此刻罗观的尸体已经冰冷了,在某个角落,或者河里或者草丛里。如果陈乐天有点怜悯,也许会把他挖个坑埋了。但不管怎么样,罗观这个年轻的杀手就此便没了。

“我们都不是什么好人,我们都只不过是这个人间的渣滓罢了。做着有害于人的事儿,挣着沾满鲜血和污泥的银子,经此而已。什么时候死,我们都不亏。所以如果有一天我死了,希望你不要为我难过,人在江湖,谁能独善其身?死在任务上也挺好的,至少不用等到最后连路都走不动的垂垂老矣之时。”

这番话是几年前刚入行没多久时,罗观跟他闲聊时说的。当时,话痨的罗观极其罕见的不是说乱七八糟的东西,而是这种认认真真的话。

当时林炎日笑说,你小子正经起来,倒也像个人样。可惜,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啊。

当时的林炎日觉得,以罗观的修为,大不了就是任务失败卷铺盖走人罢了。根本就没想过会死在任务上。

林炎日有些忧伤。他想见一见那个陈乐天,看看那个春境修行者到底是怎么回事。

所以今天他来了。

但是看到陈乐天后,他很失望。这个陈乐天看起来并没有三头六臂,不是千里眼顺风耳。除了气质很不错之外,几乎没什么特别的。林炎日对于巴中城即将发生的轰动全城的事,一点兴趣都没有,看过陈乐天之后,他就回去了。接下来他有不少事要做,得把银子还给县尊大人,得告诉县尊,自己这单子完不成了。可以说是近年来手上最强大的杀手,都死了,就算给他再多的银子,他也找不到,或者说不敢去找杀手了。

林炎日很想告诉县尊大人,这人我惹不起,想必您最好也别惹了吧。

但是这两天肯定不是时候,林炎日得等几天,因为陈乐天他们又在闹事儿,得等这事儿了的差不多了,林炎日才能去找县尊大人,然后把事情摊开说,争取取得县尊大人的谅解。不过县尊大人不谅解也要谅解,我是没这个本事儿了,不是我不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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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典史家其实并不大,从外面看,里面也就十几亩地,围墙一圈,也就两个门。从外表看,很符合他这个典史的身份。

站在门口把赵典史围着的百姓们,在看到县丞大人和陈乐天一行人来了后,百姓们自然而然让出一条道。

此时赵典史已经如同一只瘟鸡,低着头,流着汗,根本不敢抬头看县丞大人。

“赵典史,进去吧。”县丞大人拍拍赵典史的肩膀,众人走进宅子里。

赵典史的妻儿老小此时都跪在宅子里,涕泗横流,不敢作声。他们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儿。百姓们起初来围宅子的时候,他们奇怪的很,待百姓告诉他们,赵典史勾结铁头帮的事儿发了,赵典史的妻子根本不相信,竭力分辨着,说我家相公奉公守法,绝不可能勾结匪帮。

也算得这赵典史的妻子懂点文墨,说起话来也算有条有理的。但百姓们在漕帮帮众的引导下,也不跟这女人多说,撂下一句‘一会儿待县丞大人带人来查验一番就知道了,是冤枉还是真的,到时候自有分晓’。然后不管这女人怎么哭天喊地,百姓们都不放赵典史进家门。后来赵典史的老父亲出来,对儿媳妇说了几句话,儿媳妇立刻回去不敢再出来吵闹。漕帮帮众冷笑说,大家看到没,或许那女人也是一直被蒙在鼓里,还以为自己的相公是多么好的清官呢。

“对,这贪官污吏,聪明点的都喜欢这么干,连自己的老婆孩子都不知道自己贪污。”

“可是又有什么用?若

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总有真相大白的那天。”

百姓们跟着附和,这也是真真实实的道理。

现在县丞大人终于来了。

走进赵典史家,县丞大人负手看了看,说道“赵典史,你家这边边角角都花了不少钱呐,那假山的黄岩石,可是西边的稀罕玩意儿吧,还有那飞檐上的风铃,不单是纯金的,而且还是京城出产的吧”

县丞大人纵横收藏界多少年,这些别人看不出来的东西,他一眼就看出来了。赵典史家的东西,不管是大件小件,虽然并不扎眼,或者说单个并没有什么太贵重的东西,但多数都是稀罕物件。一件件东西,单独一个或几个不算什么,可一旦多了,加起来就值钱了。

他心中立刻就有了些底子这赵典史看来是栽定了,幸好往日里我与他无冤无仇,他也不至于把我胡乱咬进去,不错不错,还好还好。

“大人真是慧眼如炬啊。”陈乐天发自内心的赞道,瞥了眼刘大状师,刘大状师缓缓点头示意县丞所言没错。陈乐天心想,你县丞大人是品鉴高手,我家刘大明也是此道高手啊。不错不错,还好还好,蒙不到我。

县丞大人笑笑,又拍了拍赵典史的肩膀,赵典史此时已经快要瘫地上了,腰已经弯的不能再弯了。县丞觉得这赵典史真是愚蠢,脏银放家里,这他妈脏银哪能放家里,在外面租个宅子放脏银多好。殊不知,这县丞大人并没有想,不管把脏银放哪里,只要有心人去跟踪调查你,你哪怕放上百里外的乡下,都能查到你。不是地方的问题,而是保密程度的问题。是藏银方法的问题。

“陈同学,在哪?”县丞道。

“请随我来。”陈乐天微微躬身相请。

几个拎着铁锹锄头的衙役随着陈乐天来到后宅一排松树旁,陈乐天几步走到从东往西第六棵树下“就这里,挖。”

第三百九十三章 沉默是金

陈乐天让衙役们挖,但衙役们当然不会动,而是望向县丞和捕头。县丞点点头,他们这才开挖。

按照陈乐天指的位置,衙役们一锹一锹的开始挖。蜀地土质松软,挖起来比之西北好挖多了。三尺深三尺见方的洞半个多时辰几个衙役就挖出来了,但仍旧什么都没挖到。

捕头走上来,蹲下查看下翻上来的土,对县丞道“大人,这土应该动过没多久。而按照这一片松树的用途,家人没必要挖这么深的土。”

县丞当然知道捕头的意思,旁边围观的群众也当然明白。但是百姓们此时都不敢做声。走下堂,护卫跟随一路肃静的县丞大人,真走到百姓面前,百姓们还是挺有压力的。

不过年轻百姓们更多的是崇拜,而非畏惧,毕竟大宋子民,向来比之梁国魏国,对于官吏的崇敬都是要多过畏惧的。

这也是前朝圣人说的,百姓们要是都怕你这个当权者,那就不是好事儿,要是都敬你这个当权者,那就是兴旺的象征。

赵典史站在旁边,除了额头上不断沁出的滴滴汗水之外,并没有别的异常。陈乐天瞥了他一眼,心想,这个赵典史算是很冷静的了。

只有赵典史自己知道,这回恐怕是在劫难逃了,只是这么多年来身居典史的位子,虽然比不上县尊县丞,但总归是个官,久居官位历练出来的冷静毕竟是有的。现在不是跪地求饶的时候,更不是求饶的地方。真要跪着哭求,那也得是回了衙门关起门来在县尊大人面前。说不定县尊大人看在这么多年乖乖听话的份上会帮忙想想法子,而现在,唯一最好的应对之策就是不说话。

“赵典史没什么话说吗?”陈乐天忽然问,然后他清楚的看见赵典史脸上的青筋因为他的一句话而猛烈地抽动一下,然后又恢复平静。

赵典史摇摇头,不说话。

陈乐天试探完之后,在心里暗暗对赵典史竖大拇指,老哥这样

就对了,此刻东西还没挖出来,分辩没用,等会东西挖出来了,分辨就更没用了。你赵典史这破事,现在在百姓面前是解决不了了。等会银子挖出来后,你就更不能说话了。你只能等,等关进牢狱中,等是否能求县尊饶你一命。如果县尊不救你,那你只能也必须把一切都揽到自己身上,尽量让家人不牵连进来。而这一切,都是现在的你无法去做的,现在,必须沉默,也只能沉默。沉默是金,道理很简单。

“大人,学生有个疑问想请教大人。”陈乐天微微躬身拱手道。

站在县丞大人身边,陈乐天当然不能像在大堂上的时候那样,在下面抬头挺胸的。旁边是县丞,在气势上得比他稍微矮一些,可不能抢了县丞的风头,更不能在朝廷命官旁边装神弄鬼,尊重些当然是好事。

看着衙役们在那挖,不说点什么,总感觉气氛怪怪的,那就找点话说吧。

县丞不知道陈乐天是没话找话,还以为陈乐天是真有事儿问他,便道“陈同学请说。”毕竟是书院的弟子,还是修行院的弟子,这个万里挑一十万里挑一的身份,让即便是朝廷命官的县丞大人当面,也不敢真把陈乐天不当回事儿。

因为大宋的县丞有上万个,而修行院的弟子每年就几百个。不能说修行院弟子就一定比县丞精明厉害,但从可能性上来说,考修行院比考县丞肯定难多了。

这就是县丞不敢过于怠慢的真正原因。

陈乐天道“大人,学生来巴中城,发现咱们城的城墙上守卫的人好像不怎么多,这山野中土匪那么多,万一哪天一个不高兴,趁着夜色冲进城里屠杀抢掠一番怎么办?”

县丞大人这下就知道陈乐天是在没话找话了,笑笑道“在咱们大宋,敢这么做的土匪还没生出来,敢冲进城里面?这事儿要是真的做了,甭管什么土匪不土匪的,到时候十万大军就直接开进山里进行地毯式屠杀了。”

乐天做出一番恍然大悟的样子,道“大人说的是,学生倒没想到这点。学生以前在北军的时候,大将军就常常带着我们做一些假设,什么我方十人守一座城,敌方三千人攻城,我们怎么守之类的,所以习惯性的一到一个地方,就看他守城的一些东西,大人莫怪莫怪。”

县丞大人正接过身边随从递上来的一杯茶,刚喝一口,听陈乐天这话,差点呛着,咳了两声后道“你以前是北军的?李大将军的北军吗?”

陈乐天嗯了一声道“我现在也是北军的,军籍还在呢。就是李戎生大将军的北军啊,我离军前是前锋营的伍长呢。”

此话一出,旁边百姓纷纷侧目看向陈乐天,捕头和捕快们更是向陈乐天投去崇拜的目光。

至于县丞大人,听到前锋营伍长这五个字,当即就想拱手道失敬失敬了,不过还是得顾及身份,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显得平淡,微微颔首道“噢,原来陈同学还是北军前锋营的伍长,真是了不得的英雄啊。我听人说,北军前锋营,是精锐中的精锐啊,听说三百前锋营将士可抵得上梁国魏国三万大军。”

“对啊对啊,大家都这么说,陈伍长您给说说是真的吗?”

“谁家瓜娃子瞎问,肯定是真的,这还有假?陈伍长您说是吧。”

百姓们一时间被激起了好奇心。这种传言早就有了。

北军前锋营,那就是北军这把刀的尖刃,三百抵得上三万。

陈乐天笑道“哪有这么神,都是瞎传的,大家不要相信。”

刘大明忽然朗声道“大家且听我说一件事儿。”众人又把目光聚焦在刘大状师身上。

刘大明清清嗓子,开口道“大概半个月前,有一次我们在铁头山下转悠。至于转悠什么,暂且不方便向大家透露。反正就是那天午后,我们一行七八个人在从山脚下转悠,接着进了山里面”

第三百九十四章 真不能吹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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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大状师这个人的嘴,百姓们都是早有耳闻的,不比城里说了一辈子书的老任差。

刘大明侃侃道来“在山里大概转悠了一个时辰,然后咱们碰上了铁头帮的帮众。

对方当时是一百多骑人马,人人长刀长矛在手,看到我们七八个人后。估计是从我们的穿着上看出来我们都是身上有银两的人。所以当即领头的一声令下,人马就冲着咱们来了。你们想想,一百多匹人马,距离我们大概三四十丈,就这样马蹄滚滚的来了。

咱们这些人,尤其是我,一直都是个百无一用的书生,从来就没摸过刀剑,更别说见血了,鸡血我也只是吃过烧熟了的而已。剩下来的侍卫倒是很镇定,准备上去牺牲自己保护东家。但是东家当时只是笑了笑,挥挥手让我们站到一边去。

我们怎么能让东家一个人冒险,我们不走,但东家给我们一人一脚,把我们部踹飞到十几丈开外的草丛里不能动弹。你们说奇怪不奇怪,把我们踹这么远,我们还一点伤没受,而且我们还部都动不了了,就像被点了穴。

然后我们就眼睁睁的看着一百多匹人马距离东家越来越近,我们又急又怕,但是我们根本动弹不了。

最后你们猜怎么着?”

刘大明说到这,问道。

百姓们正听到精彩处,谁也没兴趣猜,立刻道“快说快说,最后怎么样了?”

刘大明指了指陈乐天,道“咱们东家现在完好无损的站在这里,首先可以确定的是东家屁事儿没有。

当时呀,那个气氛紧张的。嘴里能动的就一直喊东家快走。

因为我们想,东家是修行者,正面扛着这些人马太危险,但是飞起来或者跳开肯定是可以的。

你们猜东家怎么着的?

东家当时大马金刀,像山一样往那一杵,像定海神针似的。

然后慢慢开口,说了一句“土匪想做什

么?”

那个声音带出的,是一种无形的力量,封首领,那叫什么?”刘大明问封山。

封山立刻道“那叫剑气,修行者的真气化作的剑气。”

刘大明道“对,就是剑气,这我也不太懂,但是那种气浪,我们在旁边都能感觉到,扑面而来,像是如刀割般的,脸上生疼。然后你们猜怎么着?”

顿了顿,刘大明从衙役端在一旁给陈乐天喝的茶拿起来就喝,喝的饱饱的,然后在众人焦急的想要冲上来把他揍一顿的眼神中,在众人即将憋不住上来揍他的最后一刻前,继续道“然后那些马忽然就停住了脚步,诸位看官,你们听好了,是立刻就停住了脚步,就好像有很多双手,硬生生的把这些马部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你们要知道,这是要多么大的力量,一匹马冲锋奔跑的力量有多大,想必大家都能想出来,正常人被小跑中的马撞一下都能被撞重伤,更别说这还是冲锋中的马。

那些马,在停住脚步后,任凭骑马的土匪怎么鞭策,这些马都是再也一动不动了。然后接着,这些马开始掉头往回跑,记住啊,是往回跑,好像想远离咱们东家,越远越好。

就这样,前后不过半柱香的时间,那些土匪就明白了这是遇到高手了,然后这些土匪头领也还算是否精明,立刻下令撤退。

咱们东家则是大笑一声道“还没交手就屁滚尿流了吗,如此怂包,当什么土匪?”

刘大明说完,哈哈大笑。

旁边的封山和应胜于厚当然不失时机的跟着一起笑。

陈乐天当场就愣在那,不知道该做什么表情,不知道该说什么话了。

而百姓们,则是再一次爆发出了雷鸣般的掌声,年轻的百姓们大声说着好好好,陈伍长威武,威武

县丞大人则缓缓点了点头,道“陈同学果真是高手啊,一人独战一百多骑,真不愧是北军将士,修行院弟子的威名啊!

对于刘大明的睁着眼睛吹大牛,陈乐天必须把这个牛给接下去,否则在百姓面前刚刚树立起来的威风就没了,于是他谦虚的道“大人过奖了,大明说的那有些夸大了,再说了,那些土匪都是乌合之众,根本就什么战力,随随便便就能被我吓跑,想来就算与我一战也不会是我的对手。”说着,转过头对刘大明道“大明,这种事你拿出来说做什么,哪有王婆卖瓜自卖自夸的。”

刘大明不服的道“我说的是事实,有什么不能说的,这是好事儿,得让父老乡亲跟着一起高兴高兴。”

陈乐天一脸无奈,对县丞道“大人您看,下人不服管呐。”

“刘状师说的没错,好事儿得跟大家一起分享,再说了,这是灭土匪威风的好事。那些藏在山里的土匪,尤其是那铁头帮,把咱们巴中城害苦了,你没追着把他们杀光杀尽,都算是饶他们狗命了。”县丞大人说到这,忽然眼睛滴溜一转,沉吟片刻,对陈乐天道“陈同学,我有个想法”

你有个屁的想法,你最好别有想法。陈乐天心里一惊,已经料到县丞在想什么了,但嘴上还是道“大人请说。”

县丞大人拍拍陈乐天的肩膀,笑道“这个想法可能并不成熟,我姑且一说,你就姑且一听,如果很为难的话,就别放在心上。”

陈乐天心中暗骂,果然不出我所料,我看你比那老奸巨猾的县尊也差不到哪儿去,真是没想到小小巴中城真是卧虎藏龙。从县丞大人的表情,陈乐天已经能猜到县丞想说什么了。

“陈同学,方才刘状师说了你的事迹,让本官忽然有了个想法,这铁头帮难以攻灭,在群山之中,的确太难。但我想,以陈同学的修为,若能潜入寨子中,把那一二三把手部给杀了,那这铁头帮恐怕就树倒猢狲散不攻自破了吧。”县丞说着。

“破你大爷的”陈乐天心中如此骂着,瞥了眼吹牛吹出麻烦来的刘大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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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这么多银子

县丞大人其实想说的,是你既然武功这么高强,修为如此高深,那么正好潜伏进铁头帮,把几个当家的杀了,想必剩下来的都是乌合之众,内部经过一年半载的斗争,肯定是一盘散沙,到时候官兵进山随便一找,就能找到了,顺势就灭了。

陈乐天心里明镜似的。这县丞大人真是个会借势的人。刘大明突发奇想的想在百姓面前给陈乐天打造一个厉害的印象,县丞大人立刻就想到这个法子。

一来,陈乐天要是真的愿意,那是最好不过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灭了铁头帮,百姓们恐怕会把县衙供起来烧高香。

二来,就算陈乐天不愿意,恐怕百姓们经过县丞的提醒,也会主动这么要求。

陈乐天正在思考怎么回答,而此时,罪魁祸首刘大明反应极快,立刻哈哈一笑道“县丞大人这话真是外行了。修行道上的事儿,看来大人真是不太懂啊。铁头帮几千帮众,咱们暂且不说,就单说那五六百敢死队。上次的剿匪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指挥使三千兵马,那五六百敢死队冲出来却如入无人之境,若不是指挥使大人骁勇善战,恐怕直接就能被敢死队破口冲出去。咱们东家厉害是厉害,但再厉害,对上用人命堆的敢死队,也无济于事。毕竟咱们东家不是书院大宗师那样的神仙啊。”

封山接着道“没错。咱们东家真要做也不是不行,但潜行进寨子里后,就算能得手,也要面对几千土匪,大人若是不惜咱们东家的命,尽管让咱们东家去做便是。”

县丞大人微微张着嘴,做出一副‘这我就不太懂了’的表情,听了刘大明和封山的话后,想了想,道“用偷偷潜入的方法呢?陈同学一个人跟几千人的土匪直接干当然是不行的,我的意思是偷偷潜入,以陈同学的修为,神不知鬼不觉潜入寨子,借着夜色,杀了大当家二当家等寨中牛耳应该不是大问题啊。”

刘大明道“大人此言差矣,那铁头帮里里外外不知道布了多少层的防御,况

且,那敢死队中有没有修行者,也是不一定的。大人可不能拿咱们东家的性命开玩笑啊。大人,如果按您这种说法,咱们花点银子从黑从市面上买几个修行者,哪怕是花个几万两银子,买人家去杀铁头帮的几个当家,不也行吗?”

封山立刻道“如此甚好。刘状师此言提醒了我们大家。大人,咱们可以悬赏,比如说悬赏大当家一万两银子,谁能把大当家的头割下来,就给一万两赏银。二当家给八千两,以此类推,岂不是不需要动一兵一卒?”

百姓们听了这话,顿时纷纷都反应了过来。或者也可以说,是纷纷被转移了注意。

这个提议很好啊,可以把铁头帮从上到下都标个价,哪怕杀个喽,也给个一两银子。这样用不了多久,铁头帮恐怕就能不攻自破了啊。

“这个法子好呀!”

“大人,这法子绝对可以呢。”

县丞大人干咳两声,道“回头要跟县尊和主簿大人商议,毕竟不能这么快就确定下来啊。”

陈乐天一直没说话,无论如何,他自己肯定是不能拒绝的,他总不能说,我本事不够,我不能去潜入铁头帮杀人。莫说他真有这个本事,即便他真的做不到没这本事,他也不能让自己好不容易刚刚在百姓们心中树立起的英雄形象,败坏在自己手上啊。

现在听刘大明和封山两人一唱一和,把他完托给拎了出来,还给县丞大人想了个‘非常好的法子’,陈乐天真的很想笑,但必须忍住,装作一副什么都没发生的有样子道“这种大事你们就别瞎操心了,大人们心中有数,咱们把眼下的事做好就行了。”

“是,东家。”刘大明和封山异口同声拱手遵命。

但是百姓们不干了,纷纷要求大人们一定要尽快拿出确切的方案来,从大当家到普通帮众分别是多少银子一个头,尽快实施,最好十天半个月就能出来方案,就能开始施行。

县丞

大人正头疼,忽然挖洞的衙役咦了一声,并且铁锹在下进土中忽然发出了咚的沉闷声响。

“挖到了吗?”县丞大人立刻上前几步,来到洞前。

洞已经挖的有一人深四尺见方,四个衙役站在里面,看着县丞大人等待指示。

县丞道“愣着干什么,继续挖。”

衙役这才继续挖。

已经摸到了就简单了,四人一人几锹后,一个三尺见方的大铁箱子渐渐露出来。

衙役们又修了会旁边的泥土,很快,三尺见方但不知道有多高的铁箱子彻底裸露出来。

“打开。”县丞指指上面的一把大铜锁。

衙役铁头狠狠砸了几下,锁便开了。

衙役们看了眼站在旁边面无表情的典史大人,然后打开铁箱的盖子。

陈乐天无人发觉的看了眼赵典史和县丞大人。赵典史的脸已是惨白,毫无血色,眼角不停抽动着,好像随时都要猝死在当场。

而县丞大人的表情却没有丝毫异样。紧锁眉头,双目沉静,嘴角平。看着铁箱子里的银锭,目光中偶尔会闪过一些无奈。十足的一副忧心忧民的官员表情。

赵典史的问题是百分百确定了。这是来告状前,陈乐天就能完确定的了。

只是县丞大人到底有没有问题,其实他是不能确定的,或者说还没有抓到证据。

这也从侧面证明了,在一县里,能力跟职位也是相关的。能力高的多数位高权重,能力差的,就往下排。

“哗”周围众人纷纷发出惊呼。

映入眼帘的是闪闪的白银,一层层一锭锭摆放的齐刷刷的。一层至少有五百两朝上的银子。

多少层,从上面就看不清了。至少到现在,铁箱有多高并没有挖出来。也就是说,或许这个铁箱有三尺高,又或许有三丈高。那么银子,也就是个未知数了。

第三百九十六章 锁打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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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禽兽!”

“败类!”

百姓们开始骂人了。尤其是年轻人,尤其是里面的学子。

他们指着赵典史的鼻子开骂,各种各样古今难听的骂人话都用上了。

但是陈乐天暗地摇头,这也太文明了,书生骂人真的是太好听了,既不问候祖宗十八代又不沾亲带故,就这么干巴巴的骂,没什么杀伤力啊。

要是换做军伍中的汉子们,那骂的,能一天一夜不带重复,而且专攻下三路以及祖宗长辈亲戚。

给百姓们骂了会儿后,县丞大人抬手示意大家不要吵,年轻的百姓们才渐渐消停。赵典史此时双腿已经在打颤,生怕下一刻百姓们就冲上来把他给撕了。

真要是撕了也就撕了,只要最后罪名能坐实,也不会有百姓受到多大的惩罚,无非就是把几个首要带头的关十天半个月,然后就放了。

“大家安静,这里也是公堂,不要如此喧哗。”县丞皱眉道“你们这样本官还怎么办案?”

“把箱子挖出来抬上来。”县丞下令。

衙役们哼哧哼哧又挖了一会,箱子终于见底,大概有三尺高。四个衙役试了一下,根本抬不动。

捕头吩咐捕快和其他衙役都下去。

陈乐天让应胜于厚封山也都下去。

十几个人挤不进一个坑里,就几个在里面几个在外面,用绳子把箱角绑着。

折腾了好一会儿,众人哼哧哼哧的终于把箱子抬出坑中了。

陈乐天见让应胜于厚回去安排个十几个人来,帮着抬箱子。

县丞道“陈同学考虑的很周到,若是你状告之人都是这样,那咱们真要不停搬运的人来往返县衙。”

陈乐天道“大人放心,我手下的人搬就行了,你派人监督,再加上百姓监督,银子就安稳了。”

县丞道“放心是肯定放心的。单凭你陈乐天的身份,我也不需要担心银子。只是这样一来,可就要麻烦陈同学了。”

“不麻烦,案子

办完后,大人若是能拿出一部分脏银来分赏我们倒也是可以的。”刘大明拱手认真的道。

县丞大人这回反应快了,立刻道“本官是一定会向县尊大人和朝廷申请的,若是此案圆满完成,你们是功劳最大的!”先迷迷糊糊的不确定的答应下来,后续是否能兑现那就到时候再说了。而且把责任人放到别人身上。这就是官场太极拳,别百分百答应也别百分百拒绝,表达出商量、日后、等待这样的铺垫,说话的人、当面的人不直接大包大揽到自己身上,这官场修行就快要到家了。

同一时刻。

在巴中城的其他十九个地方,也聚集了很多百姓。

比如说狱卒牢头老铁家门外,此时就围了好几百的百姓。小半个时辰前,老铁被人在菜市场抓住了,直接被年轻气盛的读书人们押送到家门口,看守。

百姓们起初对老铁还不敢说什么。除了年轻人们偶尔目露凶光说上几句有人告发你之外,大家并不多说。毕竟罪名没证实,万一以后事实证明,他们这些人都是被诬告的,那就麻烦了。所以他们暂且不做多言,只把老铁看守着。

“你们是土匪吗?做出如此行径,与土匪有什么区别?”

“你们这些无知之人,受人唆使,将来有你们好看的!”

铁牢头如此骂着,但也只敢这么骂,他现在满心挂念的,是家里厨房锅灶下面的那些‘东西’。

直到传来消息,赵典史家后院松树下挖出至少上万两的大铁箱子。围住铁牢头家的这些百姓才终于敢放开的骂铁牢头。

赵典史是个门上的锁。这把锁若是没问题打不开,那里面的其他人也就很难抓到了。

而赵典史这把锁打开了,那就进展大了。

铁牢头这种更小的喽,就不在话下了。

铁牢头家与县衙的直线距离七里。

税司王小吏家,距离六里,

指挥使部副都尉田尚家,十里,

巴中城普通狱卒,王树洪家,距离县衙直线距离六里。

捕快赵凡家,距离县衙四里。

城门吏鲁山家,距离县衙三里。

二十个官吏的家,被百姓包围的严严实实,确切的说,每家都有漕帮帮众莫大的功劳。

因为如果单凭百姓们一头热的围追堵截,是不成章法的。会给这些有罪的官吏很多可乘之机,或者是转移钱财,或者是携银子潜逃。不管是哪一种,都非常麻烦。

但是有了早已被两个管家安排吩咐好的漕帮帮众。这些人在其中隐隐然起着带头和出主意的作用。

譬如说来到一户官吏家,帮众就会指导大家多少人堵后门多少人堵前门,多少人游弋,多少人看守。还有多少人在外面东市西市大街上转悠,力求一个不能跑掉。

这样一来,在神不知鬼不觉的就把事情安排的妥妥当当。

除非县衙有意纵容,否则这二十个被陈乐天状告的官吏一个都逃不掉。

巴中城现在几乎已经是城总动员了。

一开始是谣言加上漕帮帮众的煽风点火,惹来一批年轻人。后来闻风而来的人越来越多。

距离从县丞和陈乐天从县衙出发,仅仅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参与到这二十人的追补堵截中的百姓,已经发展到了五六千人,几乎是青壮年都来了。至于老年人,或因为腿脚不便,或因为不想再问时世,所以来的并不多。但尽管如此,仍有上百的七旬老人拄着拐杖一边嘴里骂着贪官污吏不得好死,一边缓缓走来。

百姓们是容易煽惑的,但也是容易被恐吓的。

这些官吏中,若是有那么几个能说会道的,绝对是能够一番话把百姓们说的晕头转向不敢强硬了。到时候乘机跑了那也是很正常的。

所以,这次行动中,最有力最重要的一环,还是漕帮帮众们。他们要承担一开始的散播谣言,接着的煽风点火,然后的保证火苗不熄灭,也就是即便真的有能说会道的官吏,也兴不起风浪来,然后还要抬高高涨火焰,这漕帮帮众的任务是非常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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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十家了

“赵典史,你有什么说的?”县丞大人一手摸着箱子里的银锭,一边问。银锭闪闪发光,亮人眼,百姓们看的瞠目结舌的同时,心里也不免思量,这么多银子要是给我花,我能花多久,一辈子,还是两辈子?

赵典史此时已经是魂不守舍,双目无神的看着自己的脚面。依然一言不发,事实上他从一进门就一言不发,包括他的父母妻儿,此时都跪在地上。

妻儿在哭,不敢说话。

老母亲也在哭,不敢说话。

老父亲在骂,骂他的典史儿子。

“我把你养大,供你读书,让你为官,难道就是”老父亲没有眼泪,只有痛恨。自己的儿子从小到大明明都是个很听话乖巧的孩子啊,长大后读书考秀才,更是深得老师同窗的喜欢,直至做了典史,对邻居乡里仍旧谦恭有礼,从来不做仗势欺人的事。

可是

这一大箱的银子,怎么解释?

“你怎么不死!”原本跪在地上的老父亲猛然间,不似老者的身手窜起来,一拐杖朝着儿子的头砸去。

赵典史浑浑噩噩根本不知道躲,这一拐杖就抡在赵典史的头上。

赵典史登时鲜血流下脸,一头栽倒在地。

老父亲还待继续打。

被反应过来的衙役拉住了。

“放肆!”县丞大人生气的喝道“你这老儿,你想杀了你儿子吗?”

“儿子不成器,做出伤天害理的事,我做爹的杀了他有何不可?”老父亲挣扎着就要上来接着打。

“他现今还是朝廷命官,莫说他是朝廷命官,就算他是一介布衣,就算犯了问斩之罪,那也得公堂会审朝廷裁决,岂容私宅行法?”县丞大人说着,示意衙役把妻儿老小赶回屋里。

捕头上前查看赵典史,道“大人,赵典史没什么大碍,只是打晕过去了,头破了点,一会就能醒来。”

县丞道“把赵伟押送回去,还有银子。”

着,封山招招手,七八个漕帮大汉走上前,抬起箱子,往县衙走去。

县丞看看这些大汉,忽然道“像是绿林道上的人。”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大人真是慧眼,都是漕帮的人,我有个朋友认识此处漕帮的,我就不客气的借来用用了。”

县丞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绿林道向来不是官府认同的,起码明面上是不认可的。但是无论上陆地上的镖局还是水上的船帮,或多或少都沾点绿林味儿。也就是说,严格意义上讲,这些人都是违法乱纪的。但县丞也只是点到为止,说的多了也没意义。

因为人人都知道,该抓该杀的,不是这些身强力壮的帮众,是带着这些帮众为非作歹的头头而已,帮众们顶多也就是受人指使的从犯罢了。

衙役们把现场该记的都记了,众人这又继续往下一家。

第二家就是铁牢头家,因为他家是离赵典史家最近的。

在铁牢头家,众人在锅灶下埋了个方圆两尺深两尺的坑。铁牢头是直接把银子埋在洞里,而且这回埋的并不深,估计铁牢头方便拿取,所以就埋得很浅。一炷香的时间,银子就都挖出来了。在地上杂乱堆成一堆,估计有几千两。

铁牢头孩子在外地读书,家里就他跟老伴一个人。老伴起初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死死的守着坑不让人挖。

众人怎么说都不行。

说银子都是铁牢头私通土匪得来的,是犯法的,如今县丞大人来审案了,你让开,若是再不让,就要把你与铁牢头一同论罪了。

那老伴根本不理会,谁上来她就咬谁。

县丞上来说都不行,还把县丞给骂了一顿,说县丞大人是贪官污吏,自己贪赃枉法还嫁祸给我家老头子。搞的县丞气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却又无可奈何。

最后陈乐天忍着笑上来道“老人家,你且看那里有一锭银子,不知是不是你家的。”说着,指着厨房另一角,果然有一块碎银子,阳光透过窗户招进来,照的闪闪发光。

老伴双眼一亮,立刻走过去拿银子。还没走到银子跟前,封山拿起银子往窗外一扔,那老妇剜了封山一眼,立刻追出去。

“开挖。”陈乐天一声令下,衙役们不待县丞吩咐,立刻就开始挖。

陈乐天看出来那老妇神志似乎不大正常,而且很重财,说什么道理都没用,只能用这种赖法子。

县丞心想,你这人倒也是个歪才。

这第二家众人就轻车熟路多了。

再加上银子也不多,估计顶多恐怕连赵典史的十分之一银子都没。

漕帮帮众在两个衙役的带领下,押着银子和铁牢头再次往县衙而去。

铁牢头的状况跟赵典史就不一样了,铁牢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哭诉自己凄惨的身世,自己的无奈,说自己是被铁头帮逼的,根本不是自己想跟铁头帮共通。

县丞道“这话将来到堂上再说,现在你就闭嘴吧。本官为官多年,从来没听过贪官污吏还有被逼贪污的,找那些借口做什么,速速走。”

然后是第三家,第四家,第五家

哼哧哼哧到夕阳西下时,已经走了十家了。

这十家全部都是人赃并获,没有一家的银子地点不是在陈乐天状词中。县丞大人越挖越心惊,不禁想,这个陈乐天到底有什么通天的本事,把这些人摸得透透的,不仅仅知道哪些人跟铁头帮勾结,而且连银子放的具体位置都知道的这么清楚。他们至少要从几个月前就开始准备,而且还得有大量本地的地头蛇帮忙,否则根本不可能完成这么多这么复杂的事。

“大人,今天恐怕是搞不完了。”陈乐天看着清点银两的衙役,小声对旁边的县丞道。

县丞此时对陈乐天的态度已经越发的恭敬,要不是碍于这是在外面,衙门里的人,百姓们面前,县丞早已跟陈乐天平起平坐了,陈同学的称呼也得换成陈公子了。但这是在外面,县丞就算不在乎自己的面子,也得顾忌朝廷的颜面,道“陈同学有什么想法?”

第三百九十八章 熬夜

县丞问陈乐天有什么想法,陈乐天心道,我能有什么想法,我的想法就是把你们这些贪官污吏全部撸下来,你干吗?面上却道“学生的想法是,晚上就别继续了,安排人在这守着,等到明天一早再继续。”

县丞装模作样的想了许久,才道“如此也好,毕竟还有一半人家,就算再搞几个时辰也搞不完,况且晚上天黑,容易遗漏。”其实心中早就同意了,正好歇一晚,他还能回去跟县尊大人好好商量商量,要是真的连夜干完,后续的工作他这个县丞根本不敢自己拿主意。

陈乐天的意见正合他意。

陈乐天其实早看明白了这点,县丞大人虽然和稀泥的本事和县尊大人不相上下,但毕竟县尊还是道高一尺,县丞大人虽然代理县尊职务,但终究还是得乖乖听县尊的话。

当晚,县衙派出七十多个衙役和捕快,分布在剩余还没开挖的十家。

挖过的十家,连官吏和银子全都押去了县衙大牢严加看管。

没挖的十家才是重点。

这十家,每一家都有五个衙役,还有陈乐天的漕帮部下十个人。这十五个人的作用就是看着这家人,不让他们出逃。

令陈乐天有些惊讶的是,百姓们还都不愿走。

天都黑了,这些百姓却兀自精神满满,县丞和陈乐天都让他们回家休息,明天一早再来看着。

但这些年轻百姓纷纷说不,说他们要在这守着,说十五个人太少了,有他们这些年轻人在更稳妥些,保证这些贪官污吏逃脱不掉。

陈乐天道“诸位,你们且回去好好歇息,养好精神明日再来,这份功劳你们依然是大大的。”

“咱们为官府做事为咱们老百姓自己做事,要什么功劳?陈公子太也小看我们了,大家说是不是?”

“对,陈公子莫要小看我们巴中百姓。”

“咱们也是大宋子民,不差。”

陈乐天被说的一头大包,尴尬的拱手道“好好好,随便你们,我错了。”

刘大明笑道“诸位父老乡亲,你们的心意我们能理解,但身体重要嘛,还是先回去休息吧,这里有县衙和咱们就够了。”

“你们都回去睡,咱们在这好得很,这是咱们百姓分内之事”

饶是刘大明能说会道,也还是落的跟陈乐天一样被说的满头包的下场,败下阵来。

而机智的县丞大人见此情景,也就不去撞这南墙了,说道“诸位心意是非常好的,若诸位不放心我们,愿意守夜在此等到明日,那本官也就只有惭愧的回去睡觉了。告辞。”

说罢,县丞大人转身就走了。留下百姓们在有些惊诧。这县丞大人也太不讲究羽翼了吧,说话怎么如此直白。

然后陈乐天也拱手道“诸位父老乡亲好好看着啊,我也回去睡觉咯。”说罢,也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这一夜,巴中城恐怕是自建城以来,第一次出现如此奇观。

几乎全城的年轻人,都没有睡觉。而是在十个官吏家外,把官吏家围的严严实实的。

尽管夜露湿寒,尽管黑夜茫茫,但他们依旧精神非常好,坐在那里、站在那里。不停地议论着很多。或是探讨国家政事,各国关系,或是说说帝王将相的传言,或是修行界的逸闻趣事,等等。

“咱们大宋好像很久没有打仗了,人都懈怠了,我觉得这样不好,得改一改。”

“已经在改了,只是改变是需要时间的,总不能忽然一下子全部改掉,这样的改变也成功不了。”

“很多东西都是迫在眉睫的。”

“咱们今天确实很强大,可是保不准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是十年后,就衰落的连西凉都打不过了。”

“居安思危,这倒是真理。”

年轻人们有些人担忧有些人乐观,但多数还是乐观的。毕竟在这太平盛世,在这天下第一的大宋,不乐观的理由比乐观的理由要难找多了。

年轻人们彻夜长谈,在这个为官府为百姓做事的夜色里。这是不可多得的人生经历啊,将来可以很自豪的

跟子孙后代说,爷爷我当年可是为国为民做过大事的,为肃清吏治有过大贡献的人呐。

长夜漫漫,得亏都是年轻人,熬个夜没什么大不了。

而县丞大人一回到县衙,就直接到后堂找县尊大人了。

外面发生的一切事情赵彪都早已禀告了县尊大人,所以县尊很清楚事情的经过。

县丞一到,县尊就说道“坐,你做的很不错。”

县丞道“大人过奖了,还是大人指点的好,我只是奉命行事罢了。”

寒暄几句后,县丞道“那陈乐天却不知是想做什么,他状告那么多官吏,对咱们县衙的声誉影响甚大啊。我有些担心,百姓们会因此不相信咱们县衙,那就麻烦了。”

县尊嗯了一声道“百姓一时半会倒不会因此不信任咱们,再说了,这些官吏除了个典史,其他都是小喽罢了。咱们只要给百姓一个公正的交待,百姓不会责难我们的”

说着,县尊看了眼县丞,县丞知道县尊目光看过来,便微微垂下目光了。

县丞道“我也是多言了。咱们作为一县之官,为百姓做事自然是应该的,只是不知百姓能不能理解我们。如果最后不仅不理解,反而让我们来背这个黑锅,咱们就太冤枉了。”

县尊不动声色的呵呵两声道“那倒不会,你放心,做好咱们分内的事儿就行了。”

“是。”县丞拱手。

“接下来,你就按部就班,该怎样就怎样,不要有任何顾虑,触及到什么难搞的人,把责任推到我身上,我来承担就可以了,你秉公处理就行。”县尊如此说。

县丞拱手“是。”

“大人您觉得”县丞沉默片刻,欲言又止。

县尊知道县丞想问什么,摆摆手道“必然是铁证如山咎由自取,物证都有,那么多银子,没什么好怀疑的。剩下来那些没挖的,基本可以确定一个都没差。”

县丞点点头,没再多问,又坐了会,便离开了。

第三百九十九章 投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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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县丞离开后,赵彪走进来。

“大人,咱们怎么做?”

“静观其变,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唯一能做事的是那个杀手,但那个杀手又不是我们能控制的。”提到那个杀手,县尊很不开心啊。

狗腿子赵彪道“要不然我再去催催。”

“没必要催,老林心中有数,他比我们急,几十年的声名在那呢。”县尊摇摇头。

今日,赵彪跟在县丞后面,在县衙之间来回跑,可算是惊吓的很了。

赵彪对于县尊跟铁头帮之间的来往,可以说是一清二楚门清。但奸猾的铁头帮大当家和军师,不仅仅跟县尊有利益关联,还跟很多其他官吏都有关系。

最重要的是,铁头帮跟其他官吏的关系,都是单独单线联系的。

形象点来比喻,铁头帮手上抓了很多根线,每一根线的另一端都是在县衙里。这每一根线彼此之间,又是互不知晓的。

最知晓的,只有铁头帮自己。

所以陈乐天状告的二十个人,在此之前,县尊根本不知道他们跟铁头帮有关系。

甚至到了现在这个时候,县尊对他们仍旧是一无所知的。

所以赵彪在来回传递消息的奔波中,心里的石头越来越沉。这种消息,他必须亲自跟县尊传达,绝不能假手于人,不放心啊。

他心头发沉是因为他很担心,陈乐天手上是否掌握有县尊大人跟铁头帮来往的证据。

这些官吏连家中银子埋在哪里,哪棵树下哪个屋子里等等,如此细微的细节,陈乐天都了如指掌。这也太可怕了吧。

一群外地人,来此地不过一两个月,就做到地头蛇才能做到的这些,这种势力的渗透能力,不得不让与县尊大人绑在一条绳上的蚂蚱,赵彪,感到后背发凉啊。

“彪子,你怕什么?你要是怕,尽管可以去向他们告发,把我的事都抖出来。”县尊大人坐在床上,喝着茶,忽然道。

赵彪忽然一个激灵,跪下来道“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我赵彪若不是大人厚爱,能有今天这般日子?就算不说这个,二十年前,若不是大人救我,我早死了,还能在这说话?大人,我赵彪不是趋炎附势之人,只是个知恩图报的没大本事的人罢了,还望大人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

县尊呵呵一笑“好好,是我说错了。彪子起来吧。你放心就是,莫说那陈乐天手上没有咱们的证据,即便是有,他敢拿出来?他拿出来谁信?他能知道我的银子放在哪?他来掘地三尺也挖不到一钱银子。”

赵彪站起来,还是忧心忡忡“大人,我总有一种不好的感觉,那个陈乐天,实在是可怕我我说不清那是什么感觉,反正我只要站在他旁边,我就觉得什么都被他看穿了”

县尊道“正常,那是从北军走出来的人,还是前锋营将士,有那么点气势是应该的,你就别操心了,静观其变吧。”

赵彪走后,夜深人静,县尊坐在床上,沉思良久。

说一点不担忧那是假的,但县尊有足够的自信,让自己的担忧只处于担忧这个层面,而不会让担忧的变成事实。

因为形势摆在这。就算陈乐天手上真有证据,拿出来也不会有人信。这是他县尊通过几次的运作,用自己的重伤,换来的牢固根基。

百姓的信任,才是他最大的后盾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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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现在估计有点怕了,哈哈。”陈乐天笑的有些神经。

旁边站着李萱儿封山刘大明应胜于厚。

众人听东家自顾自在那笑,面面相觑,刘大明道“东家,县尊大人下一步的打算很重要,就怕县尊恼羞成怒,继续去找杀手,甚至用钱一次多买几个杀手来动手。”

陈乐天摆手道“你以为修行者就跟菜市场里的猪肉一样有钱就能买到吗?不可能的。就算他再找一个夏境来也不顶用了,现在至少要两个夏境联手才能杀

我,而且,我也会更加小心了。”

会议开了一个多时辰,众人都去睡觉了。

陈乐天跟李萱儿也睡觉了。

躺在床上,陈乐天道“我尽量把这件事儿办的妥当些,尽量不留后患,这才是最重要也是最难的。因为你以后要在这学艺,起码得一年半载的,我得保证把他们部瓜蔓抄给收拾的一干二净,你才能安安安安心心的在成都学武。这是最大的难点。如果咱们办完这事儿就回京,你不用继续在这待着,那我顶多三五天也就能解决了这事儿。”

“萱儿总是让你费心,你差点”李萱儿说着,眼泪就要出来了,幸好黑暗中,又是躺着在,她把眼泪咽回去了。

陈乐天在被窝里握了握她的手,道“我不是差点死了,我是差点升夏境了,这是天大的好事啊,萱儿。况且,我今日帮你,你武艺学成了,将来也会反过来帮我,我这叫投资”

“投资什么意思啊?”李萱儿当然听不懂陈乐天从未知来信里新学的词。

“投资嘛,意思就是投机啦就是以不勤劳不辛苦的法子得到钱或者权,嗯,就是这么个意思。”陈乐天想了想,这样说道。

李萱儿这下有点懂了,道“哦,但是这世上还有这么好的事吗?”

陈乐天笑道“说是不勤劳不辛苦,那只是当下不用辛苦,在此之前的知识的积累,经验的获得,其实都是很辛苦的。只不过多数人只看到眼前。就好比两个人挖矿,一个人挖了一锹就挖出金子来了,另一个人挖了十锹百锹也没挖出金子来。但是那个挖一锹就挖出金子来的人,在过往花了很大功夫去考察到底什么样的地方容易挖出金子,付出了大量的时间和精力。但是在当下,旁观者看不到这个人过去的努力,就说他是运气好而已所以啊,所谓的投资就是投机,并不完对,因为任何东西都是有代价的,只是很多人看不出一些不那么显而易见的代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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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眼下很安全

这世上如果真的存在运气这种东西,那陈乐天的运气,绝对是天下最一流的。

这点陈乐天自己是最清楚的,也是一直以来最感谢上苍的。

“乐天哥哥,你懂得可真多”

“那是自然,啧唔,真香。”

夜色浓重,一对男女嬉闹片刻,便都睡去了。

正是修行的紧要关头,陈乐天不敢造次。而李萱儿是要去成都拜师学艺的,同样不敢造次,万一有了身孕,这武艺可就学不成了。

两人竟然真的在这些日子里同床共枕,却没有一次如李萱儿离开京城之前那样放开融合过,都是点到为止。

也难为了两人,尤其是陈乐天,若不是毅力坚强,早就缴械投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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曾经有个人,可以改变陈乐天和罗观两人的命运,但是这个人却什么都没做,这个人就是铁头帮大当家庄礼。

那天,大当家站在半山腰上,亲眼目睹了陈乐天和罗观大战一天。

大当家当时就看懵了,目不转睛目不暇接,变成了很多年前,几岁的他,在家门口看到两个自称修行者的人刀剑无影激战正酣。

然后他才知道,原来多年后的他跟多年前的他从本质上来讲都是差不多的。少年的他会被战斗吸引,如今的他依然会被战斗吸引。

只不过如今回想起来,当年的那两人只不过是沽名钓誉装神弄鬼糊弄百姓收徒罢了。

而现下两人,是真正的修行者,那非常明显的炎炎热风,让庄礼可以确定这两人至少有一个人是夏境。

庄礼一直看到陈乐天把罗观打死,然后找地方把罗观埋了。

然后庄礼瞧见活下来的那人举目四下望了望,大当家心里忽然有些发虚,就跳下树梢走了。

胸中的激荡和兴奋,还有些许担心那人会追上来杀了自己,让大当家直到走到寨子里,仍旧心跳很快。

一头撞在军师身上,军师皱眉道“大当家怎么了?怎么如此慌张?”

大当家摆摆手“没事没事,看到有意思的事了,回头再跟你细说。”

说罢,大当家脚下不停的来到自己房中,铺纸研墨,开始书写。

他奋笔疾书,也不注重字写得好不好看了,不停的写,把脑中涌出来的东西全部写下来,把脑中记着的东西全部写下来。生怕遗漏一个字,也绝不容许自己落下一个字。

半个字都不行!

他要把过去的这五六个时辰,他所见到的情景巨细无遗的写下来。细到什么程度,细到两个人再微小的一个动作,周围花草树木随风飘荡的方向变化,河里的水扬起多高等等等等,只要他这个大当家能记下的,能想到的,就全部记下来。

俗话说,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大当家的记忆力虽然算得上不错,但他还是对自己不放心,所以他不仅要让自己未来时刻再回忆起这场战斗,都能如刚刚看到的一般,更为了保险起见,把它写下来。

记忆也许会发生变化,但记在纸上的字,收藏好了,绝不会消失。

“大当家的”军师没过多久就来敲门。

“别吵,等我忙完再去找你。”大当家头也不抬的说。

然后军师就在门外站着,背负双手,充当守卫,期间有不少人来问大当家事情,都被军师给挡了,军师说大当家有事,明日后日再来请示。

众人也不知道大当家这是怎么了,但看军师满脸郑重,料想大当家一定在忙很重要的事儿。

就这样,大当家一直写了三个时辰,终于长舒一口气,搁笔站起来伸懒腰。

然后一页页翻看自己写的,大当家颇为满意的把一大摞纸小心翼翼放进一个刚好能放下一张摊开的纸大小,但挺深的铁箱子,锁上。

推开门,看见军师,大当家道“军师怎么在这?”

“大当家事情做完了?”军师在大当家门口几乎守了一夜,天蒙蒙亮,见大当家推开门,军师道。

大当家这才想起好像军师来找过自己一次,然后敲门,自己

说了句什么就没再理会。再看看军师,估计是在这守了一夜,拍拍军师的肩膀道“军师辛苦了。我昨日看了一天两个修行者大战。”

“在哪?”军师诧异。

“就在山脚下,两个起码有一个是夏境的高手打了一天,从早到天黑,我一直在半山腰看,最后其中一个人把另一个人杀了,然后葬了,我才走。”大当家道。

军师捋了捋胡须,道“小小巴中城,能有两个夏境修行者大战?真是难以置信。那我就知道你是在屋里干什么了,着急慌忙的。”

大当家哈哈一笑“什么都瞒不过你,没错,我把整个战斗过程都记下来了。对我这个只是武者的人来说,这个见闻太重要了,说不定能帮我也踏入修行境也不一定吧,哈哈。”

两人商讨了会,军师对修行界的事儿兴趣不大,大当家在武道上,跟军师就没啥好说的了。最后,大当家道“现在想来,如果我胆子再大些,在他俩都很虚弱的契机,下去估计能把他俩都杀了。那样的话,我也算是杀过修行高手了。”

军师笑道“你不是胆子不大,你是不想,跟你又没关系,还有就是你不想乘人之危,就你这人,我早看透透的。”

“那我得把你杀了,省的你将来坏我大事。”大当家笑。

“就你这样的,当个土匪还整天讲仁义道德的,真能干成大事,我跟你姓好吗。”

“好!”

两人说笑几句,军师正色道“这两人跟这次巴中城的风雨有没有关系呢?”如同自言自语,又接着道“小小巴中城,照理说是没有夏境高手的,或者说本地人里至今未出过夏境修行者,春境倒是有几个。如此看来,这两人有可能是路过的,正好在这碰上了,就有了这场大战。”

“希望是这样,不过我总觉得跟咱们有点关系,我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就是没来由的感觉”大当家微微皱眉。

军师拍拍大当家的肩膀“少操点心,跟咱们有关也好无关也好,咱们现在暂时都是很安全的。”

第四百零一章 朝廷的问题

自从搬到新地方,铁头帮就乖很多了。这是大当家和军师的要求。

半年内,任何人不经允许不得出营寨半步。也就是说,这半年,所有铁头帮帮众都只能在寨中待着,几乎等同于坐牢。但没有一个人有怨言。甚至连心里暗道苦也都没。

因为在过去的那场战斗中。他们亲眼所见,若不是凭借大当家和军师的计谋,若不是大当家亲自带领敢死队不要命的打。他们这些帮众还有帮中老少,一个都活不下来,早就成了官兵的刀下之鬼。

所以大难不死逃出生天的帮众们,对于大当家和军师的信任,几乎已经到了奉为神明的地步。大当家和军师怎么说,他们就怎么做,他们坚信,唯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活下去。

因为官兵进攻寨子那几日,给他们带来的冲击实在是太大了。向来都是他们晃晃悠悠扛着刀骑着马下山,路过的商贾们见到他们铁头帮的旗号,无不是诚惶诚恐的双手奉上金银财宝。偶尔碰上些不要命不知深浅的人,他们几番恐吓最后也会让对方乖乖交出钱来。

再偶尔的情况下,会碰上些会点武艺的不服气的人。那他们就群起而攻之,杀之而后快。

官兵若来围剿,他们提前三四天就会得到消息,然后就在大当家和军师的安排下,离开巢穴,重新换一处更隐秘的老巢。留给官兵一个空巢而已。

有时候官兵追击甚紧的时候,敢死队断后,他们虽然狼狈些,但总归都能平安逃掉。

从来没有过,被官兵把整个寨子连同所有帮中老小部围在其中的情况。

官兵的攻寨,更是见所未见。

那一支支锋利的箭羽呼啸而来,寨子里没有一处是安的,保不准一支冷箭就扎在谁身上。

那一天,死人像死狗一样干净利落。

那天,他们人人心中的恐惧都像被点燃的枯柴草,肆虐着,呼呼燃烧着。

所以当最后,谈判结束,他们得以逃脱后,每个人都像逃出鬼门关一样高兴。

“感谢大当

家。感谢军师,感谢苍天。”

所以现在,他们对于大当家和军师,那是绝对的俯首帖耳听命于前。

这天傍晚的时候,大当家的心腹从城里回来了。如今,只有得到大当家和军师准许,才能下山。

心腹给大当家带回来一个消息,山下发生了大事。

应胜于厚那拨人又一次去到了县衙,而且这回不是伸冤,而是状告县衙里的二十个官吏。

心腹说,他得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几乎城的百姓都在帮助那拨人找贪官,而且那拨人的头子也来了,从京城来的,好像叫陈乐天。

大当家听了心腹巨细无遗所言,把军师叫来,一同参详。

如今帮里能下山的,是大当家的心腹,所以这也就是唯一的消息来源。

军师沉吟片刻,道“大当家,你觉得那拨人想做什么?”

大当家道“横竖都是想把咱们给灭了。”

军师笑笑“我看未必。”

“哦?”大当家转过头看向军师。

军师捋着胡须道“我也无法确定,咱们暂且静观其变吧,希望我的想法是对的,这样,或许咱们还有能存在下去的可能。”

大当家盯着军师看了会,然后沉默许久,忽然哈哈大笑两声道“军师总是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我不服,我不信。”说罢,洒然推门走出去。

军师在屋里站了会,摇摇头,也出去了。他希望他的想法是对的,如果他的想法是对的,那他们铁头帮根本就不是首要目标,县衙就是首要目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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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还没亮,陈乐天一行人就起床洗漱完,从住处出发去继续挖金银珠宝了。

县衙里的县丞同时也出发了。

县尊大人也醒了,坐在床沿上,对赵彪道“本来准备今日去上香让百姓们看一看,没想到被他们抢先一步,这香也就上不成了啊。”

赵彪道“大人且宽心,我随时把消息传递回来,您放心。”

县尊挥挥手“去吧,我没啥不放心的,眼下一切都在掌握之中。”

天大亮时,众人到达第十一人的家。

“大人早。”陈乐天拱手招呼。

县丞大人经过昨夜的思量,愈发对陈乐天恭敬了,也拱手回礼“陈同学早。”

“那咱们继续?”陈乐天道。

“继续。”县丞点头。

于是衙役们又开始热火朝天的挖洞了。

这个小吏是专管税收的,在税监司不算前三把手,但可以算第四第五。

虽然职务不高,但税司这是个油水很高的部门,即便不是说话算数的前三把手,可以捞的脏银还是有很多的。民间有说法,税监司的脏银,那都不能算脏银,家家户户谁家一年不贡献个几钱银子。摊到每一家,这点钱不算什么,所以这脏银在百姓眼中,都已经不算脏银了。甚至百姓们还非常愿意掏钱肥税司人员的口袋,因为这样百姓们能得到很大的实惠。

“小小税监,本就盘剥百姓,居然还不满足,私通土匪,简直罪该万死!”又是一箱子金银上来了,陈乐天在旁边摇头叹息。

县丞大人瞥了眼陈乐天,心想你这不是骂咱们县衙不管事吗?什么叫本就盘剥百姓,你是骂他还是骂我?

陈乐天随即对县丞道“大人,咱们大宋的律法,虽然相较于梁国魏国已经算是很合理了,但即便如此,仍旧有许多漏洞和不合理的地方,这不是地方官衙门能改变的,这是朝廷的问题啊!”

县丞大人听的浑身不舒服,这种话,他在巴中城还是第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听人说。听到耳朵里总觉得很是刺耳。可是说话的人,他又不敢就此反驳,毕竟这番话说的是对的。最重要的,是这人是青天阁的学子,他不敢得罪。若是普通百姓这么说,他早就骂过去了,可惜,说话的是青天阁的学子。

陈乐天嘿嘿笑道“大人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您”

“不!”县丞忽然提高声音。

第四百零二章 贪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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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县丞大人忽然手一挥,有些激动。

似乎是激动了半晌,然后才冷静下来道“陈同学,你说的很对!身为大宋子民,我们绝不会像梁国魏国那些老好人那样,眼睁睁的看着国家滑向衰落,却都不敢发一言的人!正所谓,乡愿德之贼也。陈同学所言,大宋在税法上还有很多需要改善的地方,我很赞同你说的,我也相信在座的各位父老乡亲,也都深受其苦。所以我决定,回头等这个案子了了,我就跟县尊大人一起上书朝廷,请求户部尽快修撰更好的税法出来。”说着,县丞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陈同学,谢谢你提醒了我。”

陈乐天听的瞠目结舌,反应过来后,连忙道“大人见外了,咱们都是大宋子民,理应为国家为百姓分忧,否则我也配不上这书院学子的身份啊。”

其实心中却在想,你这老奸巨猾,真会说话。本来我准备好好膈应你一下,没想到你脑子转的这么快,顺杆子就往上爬,结果还弄得你站在道德高地上了,真是佩服佩服。

税务司小吏姓张,岁数不大,只有三十出头。这个年纪虽然不大,但其实在税务司小吏的位子上已经做了十几年了,绝对算是税务司的老人了。

此人家境其实不错,父母虽然死的早,但好歹给他留下了税务司这个职位,还给他留下了不菲的家产。虽然算不上大富大贵,但小富之家还是能算上的。不过这人在街坊邻居眼中并不好,时常欺负左邻右舍。虽然不是什么杀人掠妻的行为,但总让街坊们敢怒不敢言的事儿做了不少。

此番在二十人名单之列,也是在劫难逃了,左邻右舍们这一大早的不用出去上工的,不用下地种田的,都来瞧热闹了。

还有什么比看仇人被绳之以法更让人开心的呢。或者也算不上是仇人,但总是让他们头顶有一块阴云,让他们吃饭吃不安心睡觉也睡不踏实。这下好了,报应来了,邻居们

像是遇上了天大的好事,个个脸上都洋溢着如同过年般的高兴。

这二十个人都是陈乐天精挑细选出来的。是很具有代表意义的。他们的落网,几乎涉及到巴中城从上到下每一个阶层每一个层面的人。

有最顶层的典史,有最下层的狱卒。有常跟商人打交道的,有常跟农民打交道的。有常跟读书人在一起的,也有常跟三教九流中混迹的。

反正可以说是无所不包。

陈乐天之所以这么选择,就是要让这精简出来的二十个人。是在巴中城各个阶层和邻域中都有,也唯有如此,这个告状才有可能打动城百姓。

假如只状告高层官吏,那个典史,百姓们会觉得离自己很远,或者说并没有什么切身的感受。

假如又只状告跟百姓打交道的小吏,那中层以及读书人又不太有感觉。

只有尽量把所有人都兼顾到,从上到下,从东到西,部覆盖上,才能尽可能的调动起所有百姓。

百姓们相信眼见为实,百姓们切身感受到的感受最为真切。

百姓们需要的,就是觉得这件事这些人跟自己息息相关,那么,自己就要尽到一份责任了。从上到下从大到小,所有跟铁头帮勾结的人,都是自己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的邻居、上官等等,这样,才能触动到百姓的心。

先贤有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说来简单为何行起来难?正是因为很多时候匹夫们并不能真切感觉到,这天下的兴亡与自己相关。多数人会以为,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关我啥事。你们王侯将相争来争去,输得赢得惨的满足的,都是你们,跟咱们平头百姓毫无关系。

而一旦让百姓觉得跟自己有关了,他们就会主动的动起来,不用别人鞭策、提醒,自然而然的就会去担负起责任。

陈乐天正是利用这一点,慎之又慎的选了二十个人。

现在,到了这个税务司小吏。一个本来家境就很殷实的家庭,却还是跟匪帮有了勾结,家中金银恐怕也不下于三千两。

晃眼的金银,让百姓们又骂了起来。不过百姓们只骂了片刻,就被县丞又给喝止了。毕竟这算是在外的公堂,不容百姓随便出口成脏的喧哗。

姓张的税务司小吏此时面如死灰,早就跪在地上了。

陈乐天走上前,拍拍张小吏的肩膀,半蹲下来小声道“你啊,太贪心了,钱够花就得了,再多的银子,只要来路不正,你死之前,甚至你儿子死之前,都花不了。你看,你埋起来,跟没有这银子有什么区别?”

张小吏不敢看陈乐天,他不知道这个人是何方神圣,他唯一知道的,就是上次王家女一案,隔壁城的应胜于厚和刘状师,他们的努力让王家女的魂魄得到了安息,让王家女的父母得到了应有的补偿。他当时觉得刘大明他们很厉害,仅此而已。

听说这个人叫陈乐天,也是京城人士,听说他是他们的头头。张小吏心里很恐惧,这个人,连他家的银子放在哪都知道,还知道他家家境不错,他觉得这个陈乐天或许对他早就了如指掌了。他在陈乐天面前好像什么衣服都没穿似的。所以陈乐天跟他说话,他更加害怕了。颤抖着,不敢说一个字。

“人的贪欲总是无穷无尽的。”陈乐天站起来,似是喃喃自语,又似是对县丞说的。

县丞道“没有底线,没有责任心的人,就会有无尽的贪婪,不读书,不学习,不增长见闻,你们永远只能如此。由着自己的兽性来,听从内心的邪念,最终慢慢坠入恶的深渊,最终无法自拔,死后再被打下十八层地狱,遭受无穷无尽没有完结的痛苦!”

陈乐天心想,这县丞大人咒骂起人来也是挺厉害的,看来读书人的嘴,只要稍微懂点脑子,骂起人来总归还是很厉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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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章 尔俸尔禄

李萱儿和两个随便护卫的单孔两位管家,隐在人群中。为了不引人注目,李萱儿换了很普通的小厮装束。李萱儿身材本就高挑,穿上下人的衣裳,除了显得颇为单薄外,倒也看不出破绽来。

李萱儿昨天跟了一天,今天当然也继续跟着,见那小吏面如死灰如丧考批,低声对身旁的单管家道“此人你们多注意点,他跟铁头帮关联颇深。”

“是。”单管家点点头。

李萱儿在资料上看到,这个姓张的小吏跟铁头帮有不浅的交情,因为从得到的资料上看来。这个张姓小吏每个月都要跟铁头帮碰头一次。至于碰头的地点,多数都在城中酒肆里,由铁头帮专门负责消息传递的帮众接头。

这么高的交通次数,可见这个张小吏肯定在把铁头帮做事,也许是传递县衙里的消息亦未可知。

所以,现在这个小吏事情发了,可能会对铁头帮带来警醒。

当然了,陈乐天告诉过她,咱们的敌人不是铁头帮,咱们的敌人是巴中县衙。

只要县衙这边执事非人,那么今天把铁头帮灭了,明天又会有金头帮银头帮。

巴蜀多山,土匪会一直存在,所以剿匪只能是辅助手段,固本,从一县一城的官场着手,肃清吏治才是长治久安的治本之法。所以咱们不要把铁头帮放在首要,应该把县衙放第一目标。

但李萱儿还是觉得应该小心注意点这个张小吏。

单、孔两个管家都是春境修行者,保护李萱儿是他们现在的重中之重,另外就是听从陈东家的吩咐做事。

两人看见这张姓小吏相比较而言,还算比较镇定,没有呼天抢地哭爹喊娘。心下了然,看来这小吏的后路肯定都安排好了,即便这次被杀了头,恐怕妻儿都能保存。这一进门来,家中除了一个老仆,没有第三个人。

单、孔两管家,在陈乐天身上看到了很多令他们惊讶的东西。

在他们跟陈东家深入了解之

前,他们并不能理解大公子为什么如此看重陈东家。在他们看来,陈东家虽然很厉害,但京城里,漕帮所结交的人从上到下都有。其中的能人异士,其中的高人那是数不胜数的。除了位高权重的,从来没见大公子对谁如此上心。

大公子虽然不属于眼高于顶的大家子弟,但钟鸣鼎食之家自小养成的气质总归是有的。大公子平时待人接物,最热情的时候,也只是中正平和不卑不亢而已。

唯独对这个陈东家时,所表现出的亲近,是他们作属下的从没见过的一种态度。

就好像好像陈东家是大公子崇拜的长辈似的。那种感觉,真的很奇怪。

“陈东家看起来也没什么特别之处啊。”新来的孔管家说。

“是啊,我也不知大公子为何如此看重陈东家。”单管家如是道。

但是,经过昨天一天和今天,他们开始有些能理解大公子了。

陈东家站在这里,场的气氛无形中就落入了他的执掌之中。尽管还有县丞大人在,但没用。或许百姓们看不出来,但他们是老江湖,能轻易分辨出来在任何场合谁是主导者。

其中细微的差别只有他们这样的老油条才能捕捉到。

现在的他们,稍微能理解些大公子为什么会对陈东家如此上心了。因为很显然的是,陈东家在可见的将来,一定会大有作为。从预先投入的角度来说,大公子现在跟陈东家搞好关系,那是非常明智的选择。

“没想到,咱们县衙里有如此多的蛀虫,这些蛀虫,不仅是蜀地的蛀虫,更是大宋的蛀虫啊!”县丞大人痛心疾首,一手握拳一手抚胸,心痛不已的样子。

陈乐天道“大人不必如此。这种事任何时候任何地方都有,只要咱们在努力尽量铲除这样的人,只要这样的人存在一天咱们就一天不放松,咱们大宋就不会被他们蛀空。”

这话说的漂亮,县丞不禁连连点头。周围百姓也是纷纷赞同。对陈

乐天竖起大拇指。

日头至中,众人已经来到了第十五家。

前面十四家,无一不中,县丞等县衙的人此刻对于陈乐天的告状已经深信不疑了。

不过到了这第十五家,挖了老半天,却依然什么都没挖到。然后陈乐天看看封山,封山难以察觉的点点头。然后陈乐天便在宅院里换了个地方,让衙役挖。没一小会儿,就挖到了。

陈乐天对县丞道“大人,俗话说狡兔三窟,不过再多的窟,也都在这宅院了。谁也不愿意把这些脏银放到外面,不放心啊,总归还是放家里心定些。所以啊,也正好就方便咱们找了。”

“不错,你们这些人,有本事把这些银子埋进山里,咱们或许就找不到了。”县丞道,语气颇有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县丞倒是的确痛恨这些下属,在京城人面前丢人。勾结匪帮你们他妈的还高明点啊,这么多些银子通通图方便埋在家里,还给人家一个京城来的外地人盯上了。而且这么多人到现在没有一个不在人家的预料掌握之中。就这水平还敢通匪。县丞想,要是自己,早八百年就把银子部散出去了。至于用什么法子,随便想一个,嗯比如说找十个合伙人。这十个人或者说十个组织都是做生意的。把收到的脏银部投入到生意里。往多的说,十万两白银,分成十份,一家也就才一万两。十万两太过于惹眼,一万两就平和多了。甚至如果你不怕麻烦,多用点心,分成五十份,一人也就两千两,那就更不显眼了。

等等这种法子,县丞大人能想出至少十招来。

还能让你们从脏银上查到?那就算我太没本事。

县丞摇摇头,轻叹一声,头一回在陈乐天面前露出疲态来“陈同学,咱们巴中城丢脸了。”

“大人可不能这么说,不怕丢巴中城的脸,也不怕丢您的脸,更不怕丢我的脸。最怕的,是苦了父老乡亲啊。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的脸值几个钱。尔俸尔禄,皆民脂民膏啊!”

第四百零四章 巾帼踩须眉

碧波湖在成都西城门外三里,有上百公顷,湖水清净,映照蓝天,是成都百姓最喜欢去游玩的地方。

不过这碧波湖是私产,是几百年前,先皇赐予卞家的。只是卞家上下都不太看重这些田地啊祖产啊,所以这湖,卞家向来对外开放,从来没有赶走过任何来此游玩的百姓。

今日艳阳高照,春日里和风暖暖,一阵阵风拂过碧绿湖面,荡起丝丝涟漪,站在岸边看上去,不禁令人心旷神怡。

湖的东边有一大片宅院,便是卞家。

卞家宅子围绕一半的湖岸在内,可见卞家的宅子有多大。

“今日天气真好。”

“是啊小姐,春江水暖鸭先知,你看着湖里的鸭子都开始追着鱼儿游动了。”

一个小姐模样的女子和两个随行丫鬟,在湖边的亭子里站着,看美丽的湖景。

那女子容貌极美,仿佛画中走下的仙子,眉目传神,却又有种令人不敢接近的高贵冷艳之感。只偶尔和丫鬟们说话时,眉眼中才稍稍流露出些许暖色,其他时候,远远看去都俨然如冰霜。

女子似乎忽然想到不开心的事,道“小兰小芳,你们不要害怕,家中长辈,都不是我对手,那件事于我而言,不过是小事罢了。”

两个丫鬟互相看看,均嗯了一声,其实心中还是非常担忧的。

女子忽然又展颜笑道“你们又不是没见过我的手段,莫说是成都的大家族,就是京城的大家族来,我也不怕,我不喜欢的东西,我就是不会要。就这么简单!”语气虽很平淡,但内容,若是让家族中其他人听到,无异于离经叛道。

两个侍女赶忙四处看看,没看到有别人,这才放心。

一湖之隔的西岸上,聚集了几十个学子。都是成都书院的学子,今日乘着天气好,来此地沐风浴日,好不畅快。

天下有言,大宋学子,是天下所有学子中,最为青春洋溢的,似初燃的火苗,尚有青涩,但熊熊之意已酝酿

其间。

但是大宋官家最怕的就是这些学子,因为他们热情如火,官府稍稍做些不那么好讲的事儿,就容易被学子们抨击。朝廷又最纵容这些学子,因而其他国家的人喜欢大宋学子的青春,而大宋地方官府却最怕这种什么都不怕的热烈。

“今年乡试,我是定然要中的,再不中我就要继承家业了,唉”其中一位学子看着湖面,面带忧伤。这位学子长得颇为英俊,此时身着白衣白冠的学子服,更平添一股儒雅风采。

“继承家业不也挺好的吗?咱们羡慕还来不及呢。”旁边的同学嘴上羡慕,但表情却一点都不羡慕。

“好什么好?将来我一身铜臭,你们还理我?恐怕碰到我都掩鼻挥袖而走。我跟你们说,今年秋闱中了以后,我还得去卞家拜访呢。”说到卞家这两个字,学子脸上顿现豪气。

同学呵呵笑“你还想着去拜访那卞家大小姐啊?那是什么身份哦,怎么可能垂眼咱们这些人。你别做梦了,醒醒吧。”

“是啊,在座各位有一个算一个,可以说,咱们成都的年轻人,哪一个不想要卞大小姐那样的女子?都是做梦罢了,想想可以,别当真了。”众人此时都附和道。

这话虽然听着有些泄气,但众人说来却也并不会真的泄气。毕竟人人都还有机会,虽然机会渺茫,但卞大小姐一天不成亲,这个机会就在一天。

“哎?你们看那,那是卞大小姐吗?”不知哪个学子眼尖,站起来指着东岸边亭子里的几个人。

远远看去,依稀能辨站在中间的女子,衣着华贵,一袭青袍上点缀着明亮的珠玉。

众学子纷纷站起来,举目望去。

“是的,就是卞大小姐,啊哈,大小姐好啊!”

“是什么?你见过大小姐吗?”

“本公子早就见过了,恐怕是你没见过吧?”

“你们都没见过,别装模作样,我倒是有一次在重阳寺里,看到过一次。”

“别吹牛好吗,大小姐去重阳寺上香,哪次身边不是几十个护卫,哪次不是把你们隔个几十丈远?”

“我二爷爷的舅舅的表兄的父亲跟卞家三房有点关系,有一次在饭局上我见过大小姐。”

“放什么厥词!大小姐从来不参加乱七八糟的饭局,蒙谁呢你!”

然后众学子吵吵嚷嚷,互相鄙夷,互相拆台。当然了,这是一定的。谁让他们心中的仙女是一个人呢。男人之间除了权力的争斗绝不可让之外,女人也是一样,甚至从某些方面来讲,女人更加不能让不能认输。

“大小姐,你好吗?”

这边卞大小姐忽然听见对岸众人齐呼的声音。她抬头,终于目光第一次投向那群学子。

“大小姐,你好啊!”

那群年轻学子继续喊。

声音整齐划一,滔滔而来。

“大小姐,你真美!”

第三声,一团团如火的热情。

“大小姐,这群呆子真是无聊。”侍女很不高兴。咱们大小姐是连续霸占胭脂榜头名五年的女子,美不美需要你们这些不好好读书的登徒子说吗?真是没有规矩!

“那是谁?风头这么大?能让成都这些富贵子弟如此趋之若鹜?”另一边站着一对主仆二人,主人模样的年轻男子问道。

“公子,那便是卞家大小姐,卞寅寅。胭脂榜连续五年的头名。”仆人答道。

“哦?”年轻男子笑笑“原来如此,难怪这些学子如此疯狂。这卞寅寅卞姑娘容颜天下无双那是无可争议的了,我还听说,这卞姑娘是卞家这一代中最厉害的人物,比之她那些堂兄堂弟,她也是一骑绝尘,独占鳌头。听说,两年前,她亲手策划破掉了成都最大的贪腐案,连圣上都特下谕旨,赞扬她国士无双不让须眉。”顿了顿,男子沉默良久,似在思索什么,许久,又叹道“她这哪是巾帼不让须眉,她是把我们这些须眉狠狠踩在脚下啊!”

第四百零五章 想抬头得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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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下第一美人,卞寅寅,在自家宅院里赏湖景,都能惹得一湖之隔的年轻人们崇拜至极,隔湖大声表达爱慕之意。可见,起码在成都,这位胭脂榜连续五年的头名的名字,还是非常响的。

事实上,卞大小姐根本就不想上那什么胭脂榜。为这事儿,他曾找过很多人,先是动用自己的关系,搞不定,然后又动用家族的关系,运作了一番后,爹爹告诉她女儿啊,不是爹不帮你,爹已经找到了胭脂榜西蜀榜的负责人了,那是专门负责西蜀这一块的。人家也出力了,但是总部那边压根就不理这茬,而且咱们总部又找不到人,实在是没办法啊。

“爹,你们平时不是说手眼通天吗?怎么如今这么小的事都摆平不了,实在是太令我失望了!”卞大小姐气的差点吐血。

不参加这个榜还不行,动用那么多关系都不行。最后,卞大小姐不得不感叹,还是要靠自己,还是要有本事,要是能认识总评委,肯定就能把这事了了。所以后来卞大小姐更加努力了。

爹爹后来把家里那些堂兄弟们召集在一起,说困难,能磨砺一个人,能让一个人奋发向上。寅寅想找人让自己不上胭脂榜,结果办不到。而且,因为这件事,就能激励她更加努力。你们呢?在外面吃了败仗,就知道回来找爹找叔伯,有没有激励过自己更加努力?有没有在困难的打击下更加发愤?

兄弟们都惭愧的低下了头。他们常常喟然叹曰,寅寅在,咱们兄弟们想要过上享受的日子,是不可能的了。咱们马不停蹄的追,也只能跟在寅寅妹妹后面吃土,连寅寅妹妹的马尾巴都够不上,更别提什么并驾齐驱了。

所以生在咱们卞家,累啊。

“如果有一件事,你非常努力了但还是无法成功,知道为什么吗?”

“因为人算不如天算。”

“因为人要学会知足。”

“因为方法不对。”

“错!因为你们还不够努力,你们要更加努力,才能摆脱废物这两个字,懂吗?”

“”

堂兄堂弟表兄表弟们听了寅寅的话,都惭愧的低下了头,并且不敢说话。

可见卞寅寅卞大小姐在家族中的地位,尤其是年轻一辈中,她是毫无争议的老大。

年轻一辈敬他怕他倒不需赘言了,连大一辈大两辈的,多数也敬他怕他。甚至连五大顶梁柱里都有怕她的。

这就绝不是宠溺能够解释的了,而是实实在在的能力和手腕才能在这样的大家族中巍然矗立。

湖岸这边,学子们大喊大叫,都是成都城里非富即贵的子弟。不是最一流的那波人,但二流绝对能算得上。

抛开他们的家世,单纯的作为读书人作为学子,正如书中所言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他们都正值仰慕好女的年纪。所以卞大小姐也并不会在意,更不会生气。卞大小姐的气度,这些单纯的学子是推翻不了的。

她冷若冰霜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拿起石桌上的一个茶杯,然后看似轻飘飘的朝那边湖岸扔过去。

茶杯飞在空中的速度不快也不慢,很快就飞到了学子堆里。把学子们吓一跳。然后只见茶杯并没有如众人料想的那样摔碎在地上,而是咚的一声,速度忽然加快。下一幕就让众学子看傻了眼。

那个只有女子掌心大小的茶杯硬生生嵌入石头里,而且关键那个茶杯还没碎,就好像那块石头根本不是石头,是块棉花似的。

这等修为,何等强大,在学子眼中无异于那遥不可及的高境界修行者。

“大小姐的修为太高了,我们可得有分寸,不然方才被杀了也就是弹指间的事。”

“你个瓜娃子,怂包,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我们这要是死了,离牡丹花还远着呢,屁的牡丹花下死。”

学子们啧啧赞叹了好一会儿,然后互相使个眼色,再次扯开喉咙,大声喊寅寅姑娘,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这四个字更是每个人都声嘶力竭的喊出来。

喊罢,这些学子们立刻就

做鸟兽散,生怕随后而来的就是扎向他们心口的利剑,转眼就散的无影无踪,仿佛根本没来过。

不远处那主仆二人见此情景,都哈哈大笑。那公子笑着笑着忽然好胜心起,走到那块嵌着茶杯彰显卞大小姐修为的石头旁,弯腰蹲下双指颇为轻松的夹出杯子来,朗声道“卞大小姐,家族虽旺,可也不能浪费一砖一瓦啊,何况这杯子一只就值黄金好几两。”说罢,将杯子飞射回去。

卞寅寅本欲接过杯子,但忽的想到这杯子那男子碰过,顿时就有些犹豫,这一犹豫,杯子就没接住,掉进了湖中。

那主人道“大小姐您看,在下刚刚才说不可浪费您就扔了它,也太不给在下面子了吧。”拱拱手,又道“大小姐真是让我们成都这些男子汗颜,我们压力太大。我们做男子的,几乎都被你踩在脚下,也不知何时才能抬得起头来”

这一压一捧,让本来有些突兀轻浮的嫌疑顿时没有了,或者说减轻很多。

卞大小姐轻轻摇头,倒是旁边的侍女觉得这谁家公子倒也不算无礼,小声道“小姐,那公子却不知是哪家的呢,能把那杯子还过来,好像修为也挺高的啊。”

“卞大小姐,在下失礼了,有缘再见,告辞。”说罢,那公子像仆从招招手,转身走了。

卞寅寅想反击那男子几句,毕竟让别人说自己浪费什么的,自己的脾气当然是不能吃这个亏得。不过转念一想,这是在家,若是让家中长辈听到恐怕又要说自己不像女子行径了,于是便作罢,转身坐下。瞥了眼渐行渐远的主仆二人,小声道“呵呵,若是须眉们能把精气神多放在提升自己上面,想必就不会出现整个成都的年轻男子都不如我这个女子的壮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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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章 小女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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卞寅寅大小姐又坐了会儿,就不想在湖边亭子里待了,那已经离开了的公子说话倒也并不轻浮,只是有些喜欢多管闲事。她教训一下那些学子是她的事,与那公子又无关,他何必多言呢。

她往宅子里走去。

边走边道“小兰,那成都城主的儿子若是有方才那位公子那样,你们喜欢吗?”

小兰眨眨眼睛,煞有介事的想了会,说道“奴婢可说实话了,若是能像那位公子那般容貌那般修为,那倒也勉强可以配上三四分的。”

小红道“胡说什么呢?想娶咱们家小姐的,那起码得是秋境修为,学富五车,治国安邦之大材者才能配得上,那个公子看起来除了修为平平,其他的并不如何出众,如何配得上咱家小姐。”

卞寅寅大小姐笑笑,脸红红的,暗想怎么怎么会问这样的问题。道“还是小红说的对,得看能力,别总是看外在的。”说罢,又想到那件烦心事,喃喃道“也不知爹爹是如何想的,非要与那城主结亲,那城主之子我从没见过,更没在江湖上听过他的名头,想来二十出头了,依然一无长处,难道就因为他是城主的儿子,就把我嫁过去吗?爹爹这眼光也太浅了!”

两个婢女对望一眼,一时不敢做声,毕竟大小姐在抱怨老爷,他们可不能跟着说。还是小红机智,说道“老爷也是为小姐您好,初衷是好的,只是方法似乎不契合小姐您的想法。小姐,您真的决定抗争到底了吗?”

卞寅寅抬起头,看向自家屋子的方向,原本清冷的脸庞笼罩上一层在女人脸上极少见的冷峻,道“当然,我绝不会妥协,无论是谁,哪怕是皇帝陛下,他也不能强人所难!”

两个婢女吓得赶忙四下看看,确定无人在左近,小红轻声道“小姐无需如此,就像您自己说的,这只是一件很小的事而已。老爷们都很疼小姐您,他们也不会过于强迫您的,现在这不是还没有别人知道吗?”

卞寅寅忽然转头

看向小红,目光明亮,小红被看的有些不知所措。卞大小姐道“小红,谢谢你提醒我。现在没有人知道,现在消息被严密封锁,为什么要这样?爹爹和叔叔们为什么要这么做?婚嫁之事本是喜事,应该拿出来与大家一起分享,为何至今还藏着掖着?甚至还在会议上当众决议,谁泄露谁就要狠狠惩罚?”

“为什么?”小红和小兰齐声问道。

卞寅寅春风满面,道“因为他们觉得能不能搞定我,还是未知!他们不敢打包票,他们不敢拿我的声名开玩笑,所以他们暂且不公开。如果他们就是打定主意让我嫁那城主之子,他们早就散开消息了。”

小红小兰从小就跟在大小姐身边,能跟这么久,成了心腹,也绝非愚蠢之人,一听这话脑中稍一思量,立刻就明白了。不住点头,道“小姐太厉害了,奴婢佩服佩服!”

“你们就不必夸我了,溢美之词听的太多容易失去真实的自己。”卞寅寅继续踱步,若有所思。

两个月前的一天。

爹爹和叔叔们忽然把她叫来。

几个人在密室里,跟她说,城主之子想要跟咱家做亲家。

她一听立刻就拒绝,但是爹爹和叔叔们都劝他,尤其是爹爹,说了一大堆那城主之子多么多么的优秀多么多么的好。

她据理力争,跟爹爹叔叔们痛陈这种强迫婚姻的害处,但是,理由再大,也大不过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两句话。寅寅当时气得就掀翻了桌子扭头走了。

后来爹爹好几次跟她密谈,她感受到巨大的压力,这是自从她出生以来,觉得压力最大的一次,她也想不明白一直很惯着她的爹爹为什么忽然要在这件事上如此的强硬。

城主那是成都城里最一流的人家,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但是,她卞大小姐岂是那种待字闺中听从父母之命嫁人的女子。莫说那城主之子一直以来名不见经传,即便那是什么状元才子,也得她喜欢她才会嫁。

这一下就僵在这了。

其后几个月,爹爹和叔叔便再没找过她。但偶尔她还能从爹爹的言语中,感受到爹爹的态度还是很强硬。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很烦恼,本来好好的日子,被这件事给搅的令她寝食难安。

虽然天下的嫁娶都是父母做主,可她卞寅寅岂是能和一般女子相提并论的?又岂能接受跟其他女子一样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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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卞大小姐没有想到的是,那离开的主仆二人,正是城主家长子。

也就是那个让卞寅寅麻烦至极的罪魁祸首。

不过城主家公子根本就不知道这事儿。

这件事是城主跟卞家老大秘密商量的,一开始,城主就明确表示,确定之前绝不能对外公布。

眼下卞家这边,知道这件事的有五个顶梁柱,也就是卞大小姐的爹爹和四个叔叔。

然后就是她的两个心腹小兰小红。

而城主家,则只有城主一人,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卞家上上下下,这件事最大的阻力恐怕就是你们家那位大小姐了。所以这事在成之前一定得保密,省的万一到时候事儿不成,坏了寅寅的名声。”这是城主跟卞家老大,也就是卞寅寅的父亲在密室中,如此说道。

“你家寅寅,那是一不高兴就能来把我家拆了的主,我可不想没做成公婆,倒先被她揍了。”城主笑着说。

而卞家家主卞过庭却不做解释,既不说自家寅寅太不像话,也不跟城主打包票,反而点点头说“你说的很对,咱们就先这么办,别急。”

这就是宠溺啊。

我女儿就是脾气不好,我女儿就是敢这么干,而且当爹的我,绝不会在外人面前说半句‘小女顽劣’这样的话。

我能让你说我家女儿半点缺点,还就算是很给你面子了,一般人早就打掉他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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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章 怕你才敬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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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卞家顶梁柱一辈都聚在了一起。

卞过庭是家族中的老大,也就是卞寅寅的父亲。

他下面有四个兄弟,老二老三老四老五。

老二卞传金,老三卞由天,老四卞才林,老五卞言。

老二从政,是西蜀王官僚队伍的中层官员,老三从军,是南军一个校尉。老四从商,是西蜀数一数二的大商人。老五还小,三十岁不到,今年才上春境,自己创建了一个江湖门派。

至于老大卞过庭,是西蜀最顶尖的名士中的一个。其书法文章,那都是西蜀最首屈一指的。

这兄弟五个,是卞家如今的顶梁柱。而且这五人,虽然从事的类别不同,但都在各自的类别中都占有一席之地,绝没有一个混日子的人。

这五个人今天在老大卞过庭的书房里商量事情。

外面的一切下人都被赶走了,只留最心腹的几个侍卫远远的守着,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个阵势很显然,昭示着他们商量的是一件非常机密的事情。

这种阵势下人们常见,所以也并不觉得奇怪,大家都非常自觉地,远离大老爷的书房。能离多远就离多远。大家族就是这样,规矩多。下人们对于老爷们的机密事情并没有兴趣,他们只关心每个月的例钱。只要例钱多,规矩再多都行。

“大哥,这事可不能由着寅寅,城主那长子是个佳偶,配咱们寅寅差不多够了。”老二轻抚胡须,看着大哥说道。

老四是个急性子,喝口水,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掼道“这事儿还由不得寅寅,这么大个人了,一点不为家族考虑考虑,那城主是好惹的人吗,真把他得罪了,咱们卞家虽说也不怕他,但总是少了个朋友。”

老三老五都没说话,只是低头沉思。

大哥卞过庭虽然已经两鬓染霜,但面容看起来仍旧英俊的很,面如冠玉,鼻梁高挺,双目深邃,偶尔目光看

去,竟然甚有灵动的风采,毫无中年男子的颓气。

卞过庭作为家中老大,他的能力和身份也很符合他大哥的排行。他是五个顶梁柱中最坚实最重要,也是最承重的那根。

他轻叹一声,道“寅寅终究只是个女子,我做父亲的,也不好逼迫太甚,若是儿子,我可以强行绑着把那婚事结了,但寅寅这孩子,性子太烈,我怕逼得太狠,会有危险”

商人老四道“大哥怕啥,咱们派人十二个时辰贴身盯着,她就算有什么刚烈的念头,她也啥都做不成。”

“四哥你前些日子被寅寅掀了桌子,怎么没敢吱声?背后说起来比谁都厉害。”最年轻的老五忽然笑说。

“放屁!你四哥我是不跟她一般见识,要是我女儿,我早就揍过了。”说着,瞥了眼大哥。心想,大哥太护着他,我要是真碰寅寅一根手指头,估计大哥要把我打死。

其实老四那事儿并不复杂。老四有个外室,一直都托寅寅照拂。时间久了,再加上四叔那个外室人很好,寅寅就跟她处出了感情来。寅寅也就真把那外室当做半个自家人来看了。

但是四叔又是个不安分的,经常在外面沾花惹草,外面女人总是不断。

有一次,居然惹了个江湖女子,那江湖女子不知怎么,得知四叔有个外室,于是竟然来把这个外室揍了一顿。

这下好了,寅寅怎么能忍。查到那人后,单枪匹马就去了。

正好四叔那天在那女子处,寅寅先是把那女子狠狠揍了一番,牙都打掉了几颗。然后四叔上来劝,结果寅寅一剑劈过去,要不是剑头歪了歪,就把四叔劈成两半了。四叔登时就吓的一动不敢动。

然后寅寅狠狠盯着四叔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四叔低头,寅寅才敛起凌人的气势,又给了那女子一巴掌,转身就走了。

后来事情就传开了。当然了,这个传开只是在卞家内部顶梁柱之间传,毕

竟当时在场的除了当事三人,就只有四叔的几个心腹。四叔心腹当然不敢多嘴,但四叔去找寅寅的爹卞过庭评理了。

一番没有眼泪的哭诉后,四叔没有如愿以偿等到大哥对女儿的批评,连象征性的背后批评都没有说半句。大哥而是郑重其事的说“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在外面有女人可以,你找五个十个都无所谓,关键你得找点靠谱的,不要什么乱七八糟的女人都要,敢嫉妒,光是这一条,寅寅就打得好,明白了吗?”

四叔听了后,如丧家之犬般急急忙忙走了。

后来就成了兄弟几个的笑柄。

现在,这老四又开始大吹牛皮,说要强行把寅寅嫁过去。老五不笑他才怪。

老四觉得自己方才解释的不够清楚,又道“我那是不跟她女儿家一般见识,毕竟是自家侄女。再说了,寅寅那也是为我好,从那以后,那江湖女子就乖巧多了,往日里总对我态度不怎么好,现在呢,看见我就跟看到他爹一样乖了,哈哈。这都是寅寅的功劳啊,大哥你说是不是。”

对于四弟变脸如此之快,老大卞过庭并不放在心上,而是若有所思,道“老四你老老实实的,不要回头寅寅连你一块揍,到时候揍了也白揍。至于你说的强行之法,我也真的考虑过,但是寅寅那孩子性子太刚烈是一方面,主要还是她本事太大,咱们要是真硬着来,很可能她自己想办法把这事儿给搅黄了,到时候亲家没做成,反而多结了个仇家,就麻烦了。”

老四正色点头“不错,还是大哥考虑周到。说句公道话,寅寅这孩子,本事太大,单独拎出来,估计也就咱们几个能跟她掰掰手腕,家族里年轻一辈没一个能比得上她的,尽跟她后面吃灰了。”

“四哥这话是真公道了。”老五笑道“所以啊,实力才是最重要的,寅寅要是普通女子,或者只是一般的优秀女子,敢对四哥这样?四哥恐怕当场就大耳刮子抽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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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章 工程结束

所以说有些道理是显而易见的,比如当一个人足够强大时,无论是谁,都不敢仗着自己是长辈或者站在某个自以为是的高点去指责你了。

这就是无比残酷,也无比简单的一个事实。

简单在你只要足够强大,一切事情都会变得简单,人生的道路也不会再走的多么艰难。

而残酷,就在于想要变得强大,实在是一件太难太难的事情了。

兄弟五人的讨论在持续了一个时辰后,仍旧没有结果。或者说没有拿出一个妥帖的法子出来。

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这五个成都的人杰聚在一起,却连一件小小的婚姻之事都搞定不了,传出去的话,实在是一件很折面子的事儿。

“就这样吧,我再劝劝寅寅,一个月后,如果还解决不了,我就去求老太君。”卞过庭道。

“娘肯定不会愿意的,娘向来跟你一样,把寅寅当做心头肉当做宝贝,绝不会强迫她的。”老五如此道。

其他三人都纷纷点头,自家的娘自己最清楚。那是比大哥还要更宠寅寅的。

卞过庭摇头道“我们这么想。请问你们,是说动寅寅答应这门亲事更简单,还是说动娘去劝寅寅更简单?”

众人立刻想明白了,还是老五首先道“这么算来,估计还是去求娘可以稍微简单些。”

会议在不愉快也不沉重的气氛中散了,临散前,大哥跟往常一样,分析了这段日子以来,家中每房的一些情况,一些发生的事情。这是卞家顶梁柱会议的惯例,每次都会大家一起回首一下最近各人做的事,其得失,其经验心得,其影响。

观史书,可以明得失。

吾日三省吾身。

都是在告诉我们,只有不停的回顾与反省,并且总结,我们才能不断地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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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的很快,巴中城挖金银珠宝的第二天,也就是陈乐天状告二十位官吏的第二天傍晚时分,这

次挖掘二十家的工程,终于全部结束了。

两天的时间,挖了二十家,可以说速度非常之快了。陈乐天他们之前估计至少要三天,但实际却只用了两天。

“大人,您辛苦了。”在结束最后一家之后,陈乐天在众目睽睽之下,对县丞大人深深鞠了一躬。

百姓们见状,也纷纷跪下磕头道谢。

县丞惶恐的拱手道“诸位万万不可。这是本官分内之事而已,本官只是尽本分而已,不必拜我,如果你们真想拜,就拜至今还躺在床上的县尊大人吧。昨夜,我去向县尊大人请示,县尊大人强撑着坐起来,跟我说,无论如何,不管中间有多么的困难,一定要把这件事给妥善解决了,叮嘱我说,咱们做长官的,绝不能徇私舞弊,绝不能因为抓的是县衙的人就包庇。唉,本官最敬佩的,还是县尊啊。”

百姓们纷纷点头啧啧称道,都说县尊好,当然了,同时也说县丞好。

往日里,大家都知道县尊大人仁义,现在,经过这两日的近距离接触,百姓们觉得这县丞大人其实也很好,不仅从不以官位压人,而且对百姓疾苦,对巴中城的方方面面都了如指掌。

甚至有些百姓,县丞都能说出你家怎么怎么困难,你家谁谁生了病,要花不少银子,要知道,这可都不是县丞这么高的官管的小事啊。

往日因为县尊的光芒实在太盛,盖住了县丞,而经过这件事,众人对县丞,也开始了真正发自内心的敬重。

县丞大人让众人起身,接着道“诸位,不知从何时开始,咱们西蜀百姓开始觉得一个尽职尽责的官吏是多么多么的稀缺。我觉得很奇怪,我觉得不应该是这样,尽到职责,难道不是我们为官一任应该做的基本吗?做不到就是失职,做到是应该的,何用百姓说好?”

陈乐天接过话“没错,县丞大人说的很对。本应很正常的一件事,现在却成了一件很难得的事。就好像一个当兵的,勇于杀敌成了最大的美德,而怯懦却成了常态。”

顿了顿,陈乐天续道“不过咱们父老乡亲还是要夸您,因为无论样的官吏,他只要能为了百姓而尽职尽责,这,就是大德。大家觉得是不是?”

“是,是!对,对!”

百姓群起呼之,声浪很高。

县丞大人有些羞愧的低了低头,然后忽然昂首挺胸,再次对众人拱手,继而一摆衣角转身“回县衙!”

回到县衙,依旧升堂。

陈乐天在公堂之上拱手道“大人,我觉得今日天色已晚,明日再正式升堂审案吧,这二十个人如今已全部关入大牢,所有脏银也全部收缴,只需清点完便可。”

“陈同学的提议可以,不过本官有个建议,不知状告人陈同学是否有意见。”县丞端起杯子喝口茶,接着道“我建议由城中德高望重的几个乡绅老者们,在县衙里那些银子边守着。”

陈乐天道“这样不好吧,咱们还能不相信大人吗,这些脏银县衙当然不会动歪脑筋,这点我们都放心的。”

百姓们也都纷纷说,我们相信大人,大人不必如此做。

县丞想了想,又道“如果是我看守,我能跟大家保证绝不中饱私囊,但毕竟不是我看守也不是我清点,就像陈同学所状告的这二十个人一样,真正做事的还是他们这些人,我做不到十二个时辰盯着他们。所以我决定还是要找德高望重的乡绅前辈们来,协助我们。”

陈乐天想了想,点点头“大人说的也在理,既然如此,那就请大家推举一些乡贤乡绅来吧。”

巴中城德高望重的乡绅就那几个,也就是几大家族的那些老人,由前任县令领头。一个时辰后,这些人就在衙役的带领下来到了县衙。之所以能这么快,主要还是县丞亲自手书一封信给这些人,再加上百姓们人心所向,况且,对这些乡绅们来讲,这是好事,何乐而不为。

太阳的余晖完全消失的前一刻,县丞大人对这七八个人交代了一番,然后退堂了。

第四百零九章 费茶

由老县令带着的这些德高望重老者们来到后堂放银子的地方,金灿灿银晃晃的堆满这间空着的大屋子。

大大小小二十堆,每一堆上都贴了封条,而且写了谁谁家挖出来的。

屋子里除了银子,另外也有县衙的捕快和衙役们。

“诸位辛苦了。”老县令一进门就拱手。

捕快衙役们赶忙弯腰行礼,老县令的德行和威望还是在的。

老县令和几大家族的老人们迈着有些慢,但仍然很坚定的步子,绕着金银珠宝走了一圈。

众人都有些沉默,稍倾,老县令道“恐怕不下三十万两吧。铁头帮真有钱呐。”

王家老太爷道“铁头帮劫一百两,估计至少要给这些人五十两。”

李家老太爷喝口茶,道“也就是说,百姓们被抢一百两,有五十两其实是县衙抢的?”

“嗯可以这么说吧。”老县令不情愿但又很无奈的点点头。

捕头大人在旁边实在听不下去,拱手道“诸位叔伯可不能这么说。在剿匪这件事上,咱们县衙确实有很多做的不到位的地方,但我们也不想啊,这么多次剿匪都无功而返,实在是咱们兵力太少,土匪太狡猾了。这次剿匪,县尊大人至今还躺在床上,诸位都是亲眼所见的。”

老县令轻叹一声“若不是有这么些蛀虫,县尊大人又怎会差点命丧在山上?”

“可见,咱们巴中城最可怕的,不是那山上的土匪,而是县衙里勾结的土匪的人。他们表面上正义凛然,暗地里却坏到不能再坏。”王家老太爷叹道。

这天晚上,岁数已经不小的这些长者们,睁大眼睛,就着县丞命人送来的好茶和精致点心,就在后堂守着。

这些长者们,虽然一夜不能睡觉,但他们心里都很高兴。因为他们以年迈之身,还能为百姓做点事情,还能为肃清吏治贡献那么一点哪怕一点点的力量。

这一夜喝着茶,他们聊了很多。都是大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今晚脱了鞋躺上床但却不知明早是否还能起来穿的上。对于很多事情,都

看的很淡了。尤其是关于功名利禄,到了这一大把年纪,就算是位列公卿,那又怎么样?多走几步就喘了,到哪都要带个拐杖,再也不能健步如飞

这一切就像一根绳索套在脖子上,随着时间的推移越来越紧,直到最终断气的那一刻。

所以都这时候了,很多以前看不开的事也就都能看开了。

这一屋子的金银珠宝,在他们看来,跟一堆土其实没什么太大区别。

但到这时候,并不是说他们就没有在意的事了。他们开始在意一些与功名利禄无关的事。比如说,未来。

家族的未来,老乡的未来,甚至整个大宋的未来。

家族的未来会是什么样?是衰败倾颓,还是繁荣兴盛?死后多少年后,他们的家族会开始破落?他们的孙子重孙后代流落在街头,端着破碗向来来往往的人乞求?

而大宋的未来是什么样?是继续强大下去,还是渐渐变得弱小?弱小到无数铁蹄冲破国门,冲破一座座城门,马蹄践踏在子孙后代的身上,刀剑劈砍在子孙后代的身上?

想想都已很可怕。

所以他们开始害怕这些东西,他们已然快要离开人世,他们再也不怕被刀剑加身,再也不需担心没吃没穿。

可是未来,子孙的福祉,是仅有的能刺痛他们的。

因此,他们在意一些在很多人看来,不切实际的东西。

比如正义,比如尽职尽责,比如一心为民

“到今日才知道,当初咱们以为不切实际的那些东西,才是最实际的东西。”

“曾经我们嗤之以鼻的,才是最后我们关心的。”

“总要等到最后,亡羊补牢,为时未晚还是为时已晚,我们是看不见了。”

精致的小菜,一壶茶。

小菜是巴中城最好酒楼供来的,这壶茶是县衙最好的茶,是用来招待上级下来访查时为大人们准备的。

菜都没动,倒是茶已经喝了三四壶了。老县令忽然笑道“坊间传言汹汹,我总觉得有些蹊跷,你们看呢

?”

王家老太爷道“正所谓无风不起浪,这些银子,那二十个人就是最好的证明。传言能传出来,必然是有根据的。”

喝口茶,王家老太爷续道“换句话说,没有哪个百姓天生喜欢造官府的谣,因为没有任何好处。”

“可是人言可畏,百姓多数不明就里,有多少百姓之言杀人的案件?乡野村夫村妇的嘴,那是多么锋利的刀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前些日子,就在乡下,我一个亲戚亲眼所见,村里乱传言一个寡妇跟一个青年的风言风语,那寡妇明明什么事都没做,最后却不堪忍受流言蜚语,自尽了。”李家老太爷如此道。

“那是两码事。你说那种事当然是不好的。但我们说的这个关于官府的传言,从某些方面来说,官府的传言不会伤害到任何无辜,总说天下乌鸦一般黑,我就觉得,就算是黑,也要让官吏只能只敢担惊受怕小心翼翼的黑,而不是明目张胆。要是现在就开始没有任何畏惧的贪,那按照这势头再过十年二十年五十年,整个大宋会变成什么样?史书上这种教训还少吗?”王家老太爷摆摆手道。

王家老太爷看来对吏治很有心得,滔滔不绝“关键是史书上冷冰冰的文字,并不能让大多数贪官污吏醒悟,甚至对他们一点刺激都没有。所以要想靠官吏自觉的去做为民做主的事,那是很难很难的。唯一能走的路,也就只有监督,从上到下层层监督。”

林家老太爷忽然道“其实监督更没用,上级监督下级要是能走得通,下级根本就不可能敢贪污。就是因为上级、上上级、上上上级都贪了,下级才敢贪,懂吗?”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的都是吏治的问题,都是在裸的把官吏们看成十恶不赦的贪官污吏。

搞的坐在旁边的捕头捕快们如坐针毡。他们想说点什么解释解释,或者说是辩白一下,可是这些长者们说的话题实在是太敏感了,他们不敢接话头啊。

到了后半夜,老头们竟然很神奇的没有觉得很疲惫,依然精神矍铄。几个老头们好像有说不完的话,茶已经换了十几壶了,真是很费茶啊。

第四百一十章 四十万两

第二天。

陈乐天一行人早早就来到县衙后堂,县丞最后到,在老者们的监督下,在告状人陈乐天的监督下。正式开始清点银子。

然后县丞大人破天荒的从门外守着的上几千个百姓中,随手挑选了一百人进后堂观看,以示县衙绝无遮掩包庇之心。

百姓们又是大呼大人英明,县丞大人很受用的拱手说着谦辞。

“这些纯银酒具,好像是西洋过来的,唔倒也很是精致,我曾经在一个在京城做过官的朋友家里见过,说是圣上分赏给他的。”主簿带着管税司钱粮的小吏们在统计银子,县丞大人从典史赵伟那些钱堆里摸出一些银光闪闪的酒具,若有所思的说道。

陈乐天走过去看看,道“我在京城见过好几次,好像的确是西洋人带来的。这里很少见吗?”

县丞看了眼陈乐天,道“咱们巴中城城小人稀,十几年见不到一个西洋人,这样的东西,我自然是没有生在京城的陈同学见得多了。”

陈乐天呵呵一笑“大人这话说的在下汗颜,在下托祖上的福得以生在京城,又不是在下自己的本事。这些银酒具,我听西洋人说,在他们西洋,这些也都是富贵之家才能用得起的。”说着,陈乐天也拿起一个高脚银杯细细看着,其实,他虽然见过,但从来没仔细看过。这西洋人用的酒杯,跟大宋用的都不一样。大宋的酒杯都是四只脚,或者两只,上面或是圆形或是椭圆。而西洋的酒杯,只有一只脚,酒杯是圆柱的,脚也是圆柱的,跟桌面接触的,又是个圆盘。这样的杯子其实并不比大宋的杯子更稳,甚至如果装上酒,因为上面比较重而更容易倒。但换句话说,从外观上来说,这西洋酒杯看起来倒是挺有意思的。说实话,这种银器,看起来真的很贵气逼人,难怪豪绅们都喜欢。能不喜欢吗,拿在手上那种感觉就跟陶杯千差万别。

县丞大人看了会后,放回去道“倒也没什么稀奇

的,喝酒而已,就是弄个碗也是一样喝,还能喝出花来吗?陈同学,本官倚老卖老说句话,咱们大宋子民,尤其是你们年轻人,切莫以这些身外之物为人生的目标,要看淡这些,最好是能把这些看做粪土,那咱们大宋就会越来越好,反之的话,大宋则会越来越衰落。”

老者们纷纷附和“县丞大人此言甚是,人这一辈子能留下来的东西,从来都不是这些外在的东西,只有精神能永存,只有为国为民能传之万世。咱们不说怎么怎么样,起码能为国家为百姓留点真正有用的东西,做点真正有用的事儿。”

陈乐天拱手道“大人,老大人,叔伯们,你们说的很对,学生受教了。”

被邀请的群众里面正好有李萱儿。李萱儿今天依然穿小厮的衣裳,看起来就像是哪家酒店的酒保,只是太瘦了。易容高手封山在选择衣服上,不仅故意在衣服上剪几个洞,而且还泼上些酒渍和油渍,能够让人站在旁边,就能闻到这种在酒楼里就能随处闻到的味道。

李萱儿见陈乐天一副认真受教的表情,心中暗道,乐天哥哥真是太会演了,明明对县衙非常不满,现在却满脸都是佩服的神情,乐天哥哥不去唱大戏真是屈才啦。

李萱儿这几天乔装打扮跟在陈乐天一行人后面,听乐天哥哥跟人说话,看乐天哥哥如何做事,学到了很多很多。虽然今天才是第三天告状的第三天,但李萱儿觉得自己长进很大。就好像自己原来只是个童生,但现在已成了举人。

童生的迷惘无知,到现在的若有所思深有所悟颇有所得。

乐天哥哥说话做事的方式,真的令她大开眼界,她以前常在史书中读到很多令人叹为观止的处理事情的法子,但那真如前代诗人所言,纸上得来终觉浅。而现在又能够在事情上一一印证书上的道理,真是令她豁然开朗眼界大开了。

这便是爹爹曾经在她小时候跟她说过的,在书上看过并不代表就真的

懂,真的懂是可以把书上的一个个方块字落实到人间处处,或是那河边杨柳上,或是屋檐下的燕子窝里。

“希望我这一生都能不断的在身边有愿意指点我的人,那我的运气,就是世上最好的了。”李萱儿此时此刻看着近在咫尺,跟县丞大人谈笑风生毫无生涩样子的陈乐天,满心说不出道不尽的欢喜。

挖银子费了两天,不过点银子倒是挺快的,在二十多人的努力下,日头至中时就清点完毕了。

除了小部分的珠宝不好估算,其他金银折算下来,一共是三十二万两白银。

“诸位,黄金白银三十二万两,其他珠宝初步估计,大概在八万两左右。初步确定,总价为四十万两。”县丞大人拿着清单簿,说道。

话音刚落,周围一片哗然。

不仅仅是百姓们没想到,连大家族的老者们,连衙门的衙役们,连县丞大人自己,都大大的吃了一惊。

这个数字实在是太大了,大大出乎所有人的意料。

四十万两白银,这是多么巨大的数字,整个巴中城十年的财政盈余加起来,恐怕也达不到这么多,如今看来。这么多的银子,真的是太可怕了。

光是买通这些官吏就花了这么多银子,可见铁头帮劫掠的银子有多少。

怪不得蜀地土匪盘踞在山中几十年上百年得不到根除。如此巨大的利益,就算是剿灭一个,也会马上迅速起来另一个。

除非能派遣一支大部队常年在蜀地群山中转悠,随时碰到土匪就随时消灭,否则根本就别谈什么消灭殆尽。

但若是真的派一支这样大的部队,那么供给其军饷粮草,那恐怕也不比土匪们劫掠的少。

因此,这也是朝廷不这么做的原因。因为派大军来,划不来,甚至即便能消灭,大军一走,不用多久,土匪又会卷土重来,解决不了根本问题才是关键。

第四百一十一章 少喝酒多吃菜

巴中城彻底出名了。

本来,巴中城因为地处西蜀咽喉,在兵家眼中是必争之地,不过在普通百姓眼里,那就只是个西蜀很一般甚至是偏于落后的一个小城了。

但是这段时间,巴中城出名了。

前段日子沸沸扬扬的县衙通匪传言,接着的大部队浩荡进山剿匪,舍生忘死的县尊大人差点命丧土匪之手,最后被折磨得只剩一口气回来了。当百姓们对于这件事的热衷慢慢降温到快要遗忘时,猛然间,传言再次汹涌起来。

有个京城来的一批人状告了县衙二十个官吏。

当清点完这些银子五天后,几乎大半个西蜀的百姓,都在议论巴中城。

巴中城这个地方,真真正正出名了。

只不过这名不是什么好名罢了。

“我有个亲戚住在巴中城,不知那边现在是不是乱的很,我听说前几日为了办案,年轻人们都不下地不上工了,跟着一起闹哄哄呢。”

“是啊是啊,我妹妹就嫁在那边,我还听说是县衙要求百姓跟着的,说是要还百姓一个公道,绝不因为是县衙人犯案就包庇。”

“这你都信,你也不想想咱们那大老爷,是这样的人吗?”

“咱们大老爷不是这样的人,不代表巴中城的大老爷就也不是这样。”

“这天下乌鸦一般黑,还用得着想吗?你也太蠢了吧。不对,不应该说你蠢,应该说你狗屁不懂,什么都不懂。”

“就你懂?成天听风就是雨,你叔叔伯伯都是县衙里的,我看你没少拿他们好处,还在这胡说八道诋毁他们。”

类似这样的对话,在西蜀很多地方进行着。

西蜀人喜欢享受,这是自古以来的习惯,或者说是习俗。吃喝玩乐,才是西蜀人世代相传的,不管怎么光阴流转时代巨变,都深深烙印在他们骨子里的东西。

吃饱喝足了,西蜀人就喜欢聊天。

西蜀方言有个特点,那就是叠词很多,虫虫儿,洞洞儿,龟龟儿说明

什么?说明他们爱聊啊。吃饱喝足不聊天干什么?三杯酒下肚,几块肉下肚,那就是敞开心扉的大聊特聊。

所以传言这种东西,在蜀地传的很快。

再加上这几十年来,大宋各地通商比之百年前的九国争霸时,不知道便利了多少倍。虽然还是重重关隘,层层检查,但只是手续而已,盘剥什么的也有,但少很多。大宋有一整套专门的规则,让整个大宋形成一股,压榨商人太多,导致商人无利可图,比之规规矩矩的对待商人,所能得到的并不会增多,反而所获更少。

换言之,也就是不管从上到下,官吏们只要盘剥过分,商人不做生意了,那他们一点好处都没。而且他们还要承担被商人们去京城专门受理这种官司的地方告状的风险。

所以官吏们不管是从自己还是从商人的角度来考虑,都是按规矩来,得到的好处最多。

通商便利,而且西蜀更是高度的自主权利,通商事宜均属于西蜀王庭,更是比大宋其他地方更宽松。

所以几十年来,西蜀的商业是蒸蒸日上。

因为商人的流动,信息的传递也就非常便利和迅速了。

因为信息的传递方便了,这巴中城的传言就自然而然起来了。大宋百姓跟天下的百姓们都一样,对这种官吏贪污的事情都特别感兴趣。一听说哪哪谁谁贪污了,都伸着脖子要看。

都说将军坟头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这话虽然不假,可这也正说明了只有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的时候,才会这样。

要是在那黑暗的岁月,谁会对梨园戏子们感兴趣?饭都吃不饱,家园都保不住,谁还会有那个闲心去看戏?

不过,在大宋几十年前刚刚兴盛起来时,倒也是有过一段时间戏子家事天下知的。

只不过随着时间的推移,随着朝廷官家有意的引导加强,百姓们又有了浓厚的国家自豪感。

而在这太平盛世之下,经年累月下来,各地各级官府又开始了历史的覆辙,那就是低能、贪腐、不作为。

虽然日子仍旧过的很不错,可很多地方已经开始出现不少官府欺压百姓的事了。

尤其是在大宋独一份的西蜀,这个独立王国里,就更是如此了。

百姓们虽然并没有到怨声载道的地步,但很多去过京城出过西蜀的人,都会无形中在心里有个对比。原来外面有很多地方不是这样的。有很多地方我对官府不满意,我是能上告的,或者不等我上告,就有人下来查了。

羡慕。

就是这种情绪,让西蜀百姓较为热衷于议论官吏贪腐的案子。

每当一个贪官落马,西蜀百姓的欢呼声都比国其他地方似乎要更大声一些。

而随着传言在短短半个月之内传遍西蜀的,还有一个名字,陈乐天。

陈乐天,京城人氏,青天阁修行院应届学子,北军前锋营伍长。

这些身份,拎出来无一不是能让普通人羡艳的。

这个忽然出现在蜀地,在短短数日内让西蜀百姓津津乐道的名字,现在已经是西蜀的名人了。

茶余饭后的闲聊,都在说这个陈乐天。

“好好的青天阁学子,来咱们西蜀趟这浑水干什么?京城人真不怕事儿!”

“人家没准是带着目的来的,兴许是带着御史台的任务呢?咱们普通百姓哪能知道其中内幕。”

“那倒也是。京城人,青天阁修行院学子,北军前锋营伍长,这样的人能是普通人嘛?做事能不早就计划好了吗?”

“倒也不一定。咱们蜀地的水-很-深啊,朝廷又不管,向来都是随咱们蜀王怎么高兴怎么来,唉,世道啊。”

“世道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坏。你们不要一个个垂头丧气,那个叫陈乐天的公子不是来了吗?我相信他这样的人会越来越多的,咱们也别抱怨,多做点有用的事,或许将来能爬上高位,就能替大王多多整饬官吏了。”

“你这牛皮吹得听起来倒也挺有气势,可惜吹得过头了,少喝点酒,多吃点菜吧。”

第四百一十二章 大明出主意

陈乐天自己都没想到,自己竟然会因为这状告二十个巴中城官吏的案子,而在蜀地名声大噪。

他收到漕帮大公子从成都捎来的消息才知道,自己的名声在成都流传开了。

“幸好是好名声,只要不是坏名声,我都能接受,哈哈。”陈乐天对李萱儿道。

李萱儿不知这是福是祸,皱眉道“乐天哥哥,这会不会触犯了”

“触犯?”陈乐天笑着打断李萱儿的话“我这声名赫赫,名声在外,谁敢动我?我名声越大,想动我的人就越怕,因为他们动的不只是我,更是千千万万支持我的百姓,他们敢吗?”

李萱儿哦了一声不再质疑,但从表情来看还是非常担忧。她也早已了解乐天哥哥在她面前从来就不说难这个字。就像那场她永远都不可能窥知一二的生死之战,乐天哥哥永远都不会让她知道有多么的凶险。

虽然她能猜到一些,虽然乐天哥哥也知道自己浑身浴血,不言自明,但乐天哥哥从来都是安慰自己说那只是一场小小战斗而已。

陈乐天忽然凑过去在她脸上亲了一口,随即在她红着脸开口说他之前,大踏步走了。

陈乐天来找刘大明和封山。

他问这两人,是不是背着他擅自派人去散播他陈乐天的名字了?封山和刘大明两人面面相觑,都表示不知东家说的是什么意思,散播什么?

陈乐天见他俩表情不似作伪,便把成都传来的消息告诉了他们。

封山刘大明两人吃了一惊,封山率先道“东家,这是不是哪个人动的歪脑筋,想把你架在火上烤?”封山跟陈乐天早,早已是陈乐天的心腹,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说,也不藏着掖着。

陈乐天摇头道“我是真心要为百姓做点好事,不是虚情假意,有人想架也架不上火,再说了,把我名声传出去,这于我而言百利而无一害。谁会这么傻?县尊大人也

没到这病急乱投医的地步。”

“东家说的有道理,名声这个东西,身子正的人就不怕,越大越好,反而是那些表面一套暗地一套的伪君子们最怕,因为名声大盯着他的眼睛就多,继而就更容易被戳穿伪装,所以他们怕。”刘大明沉思半晌,如此说道。

陈乐天笑笑“大明的脑袋比封山的脑袋灵光多了。”

封山顿时满脸不服气,但又不敢反驳,只是小声道“那倒也不能过早下定论吧”

刘大明也笑,拍拍好友的肩膀安慰道“老封你就别难过了。咱俩干的不是一类事儿,你干江湖的事,我干谋士的事,你有你优点我有我特长,有啥好怕的,我又抢不走你的活。”

言归正传,三人商议了会,最终还是把这个声名远扬归结为蜀地百姓的功劳,而非任何一个势力的故意传播。

那场青天阁大考,让他陈乐天的名字在京城家喻户晓了。而且那是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还冒着差点就被柳师给弄死了,差点被天师府抓去等等重重危险下,才换来的名声大噪。

但令他没想到的是到蜀地来才短短数十日,只不过打了一场保命之战,只不过告了几个小吏而已,他就出名了。

“人呐,汲汲营营想要出名的,却怎么都出不了名,反而我这种不想出名的,却一不小心就出名了。”陈乐天喟叹。

刘大明问下一步怎么办,陈乐天看着他,说这个问题你得先想想,你们想几个方案出来然后跟我说,我定夺一下就行,不要总指望我拿主意,懂吗?

刘大明点点头,心想,等的就是你这句话。

陈乐天心想,这回你敢说了吧,总是怕我不信任你,总是有话不敢说,怕啥呢怕。

他俩都是聪明人,也都知道对方在想什么,但作为下属的刘大明,也必须要等东家把话说清楚了,百分百确定了,才会说。



个过程无论如何是要走的。

即便是两人换个位,即便是出身北军跟糙汉子混迹了这么久的陈乐天也仍旧会这么做。聪明人为了长久相处的融洽,是不会牺牲眼前的规则的。

刘大明拱拱手,道“东家,属下以为,下一步咱们要从几个方面着手,多管齐下。首先,督促县衙审案、办案,尽快出来结果和处理办法。这样,这件事的热度就能保持得住,只要热度保持住咱们后面就好办。第二,咱们要搜集确切的关于曹县尊的罪证,他是案子的关键,也是我们打击的重要对象,这段时间虽然我们已经在搜集他的罪证,但并没有加紧,也没有逐条逐条的去精简确定,因为我们后期必须要拿出杀手锏,所以我们需要一起为最终县尊的定罪,拿出、确定最有力的罪证。第三,东家可以再告一状,就告有人杀你,不求能告到什么,只要能再为这件事添一把柴火就行了。”说罢,刘大明再次拱手“东家以为如何?”

陈乐天嗯了一声,沉吟半晌,忽然笑道“大明真是我的诸葛孔明,真是计谋百出,好,就按你说的这么办。”

封山听了也非常佩服刘大明,散会后,跟刘大明找个酒馆喝酒,封山说,你这脑袋瓜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我看要不了多久我就被你甩的不知去哪了。

刘大明说,刚才不是说了吗,咱们职责不同,各司其职。你与我走的路本就不一样,就像牛马的区别,不能让牛上战场,不能让马去耕地吧。而朝廷对于牛马的重视可都是一样的吧。

封山喝口茶,听的很满意,说,大明,你不仅脑袋瓜越来越聪明,而且套路也越来越深,正的说成反的,反的说成正的。明明是别人不如你,但你却能巧舌如簧说的别人云里雾里的同时,又能让别人找回自信,真是佩服佩服!

刘大明哈哈笑道“你这话绕来绕去才是真正让我云里雾里,咱们哥俩谁也别夸谁了,共同努力共同进步吧。”

第四百一十三章 开个玩笑

县衙监狱。

赵伟在几天之前还是典史,是巴中城仅有的为数不多的官中的一位。是百姓人人艳羡的对象,是读书人都敬重的典史大人。

一县中有四大朝廷命官,县令,县丞,主簿,典史,除此之外的都指挥使隶属于兵部,不与前面四位一起说。也就是从行政上来讲,这四位都是朝廷任命的。这四人之下,那就不入流了,只能算是吏,而非官。

典史,掌管缉捕、监狱,可以说这监牢的老大本就是典史大人。

可惜现在他的地盘,却关押着他自己。而他,在从家中挖出那些银两之后,就注定了再也不是典史赵大人,而是人犯赵伟。

赵伟此时坐在牢房里的床上。床上铺满了草,在这春寒料峭的季节,即便赵伟并不年老,但也仍旧在晚上不能睡,因为太冷了。

“唉”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赵伟抬头从很小的窗子里向外看去。

只能看见灰蒙蒙的天空,除此之外,什么都看不见。

他清晰的记得,他第一次坐上典史的位子,第一次到监狱来的情形。

那也是一个春天,他穿着崭新的典史官服来到这里。

一边走一边指点着,其中,他指着高高小小的窗子,对身边弯着腰听候的狱卒头子说“窗子高且小,不只是为了防止犯人逃跑,更多的,是给犯人一种无形的压迫力。让那些犯人害怕、无助、绝望,如此一来,他们就更容易招供出自己所犯下的罪行,你们听懂了吗?”

下面的人都不住点头说着大人英明大人说的是

那天,他得意的很,读书这么多年,终于开始有收获了。

寒窗苦读,没日没夜,寒来暑往,多少个日子里,他一边跟自己做着斗争,一边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终于在那一天,一切努力,都照进了现实,过去所有的辛苦都变得值得了。

可是,他从没想过,到现在,这过往的一切,都好像是那过

眼烟云,飘散在风中了。如今身陷囹圄,已身败名裂。

可能将来在史书上,哦不对,以他的位子,以他犯的错,上不了史书。

在地方志上,兴许会有他的一笔。某年某月某日,赵伟,曾任巴中城典史一职,后因通匪被告,收入监牢,判刑斩首

“赵伟,出来。”狱卒开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他抬眼看看曾是自己的下属的牢头。牢头姓史,有四十多岁了,岁月的风霜在他脸上留下了痕迹,不知是不是跟他长年累月在监牢这个昏暗的地方待着有关,反正他的脸色总是不太好,有些苍白,显得不是那么的康健。

史牢头面无表情打开门,说话的声音也不带任何情感,好像这个曾经他每次见到都会毕恭毕敬行礼喊声‘典史大人’的人,是他从来都不认识的人似的。

“谁审我?”赵伟走出门,手上沉重的镣铐随着他的脚步不停地发出声音。

史牢头沉默了片刻,还是回答道“县丞大人。”

“嗯”赵伟点点头,往他极其熟悉的地方而去。监牢里当然有专门审问犯人的地方,那地方是老百姓们传言中最为可怕的地方,因为据说那里有各种各样的刑具,无数令人望之胆寒的刑具将人犯围起来,对面坐着审问的大老爷,根据犯案的大小,根据受审人的身份,对面的大老爷的级别也不同。

典史这个官,那就必须要是县尊来审案了,如今县尊身体不便,代行事务的县丞大人当仁不让。

县丞大人穿着官服,看上去很正式,端坐在上首,下首有个凳子。不过在下首,多数情况下是没有凳子的,现在有,肯定是县丞大人让人端来的,恐怕也算是念在昔日同僚的份上吧。

“赵伟,你这事儿多久了?”县丞大人开门见山,也不客气。

赵伟沉默。

县丞大人等了会,又道“你是要本官动刑吗?人赃并获你翻不了身了,我念与你往日共事,不对你动刑,你可不要不知好歹。”

赵伟抬眼看看县丞,忽然咧嘴笑笑,然后道“大人,真的是人赃并获吗?”

县丞皱眉看着赵伟,发现他的眼神里充满戏谑,好像自己在他面前是个笑话似的。县丞顿时心里非常不高兴,沉声道“赵伟,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沏壶茶吧,就平时咱们喝的那茶就行。”赵伟慢悠悠说道。

史牢头呵斥道“赵伟,县丞大人在此,你不要太过分!”

县丞摆摆手“你去沏壶茶来。”

史牢头拱手去沏茶了。

很快,茶端上来,赵伟喝了几口,那姿态简直就是在自家后院午后小憩,煞有介事的品评一番茶叶后,才开口道“那是不是赃物呢?那也许是有心人埋在我家后院害我的,我根本不知道那些银子从哪来,是谁的,什么时候埋在我家院子里的。我根本就不知道。”

县丞一拍桌子站起来“放肆!赵伟,死到临头你还不知悔改?”

“大人且宽坐,不要急,我话还没说完。”赵伟摇摇头,示意县丞不要这么激动。

“你这话什么意思?你以为你还有机会?你能保住妻儿老小的命,就算是顶天了,就算是咱们大宋律法宽仁了。”县丞大人重新坐下,心里也为方才的失态而后悔,在这压抑的监牢中,气势很重要。最先失态的人,自然是在气势已经先弱了下来。而且县丞听赵伟这么一说,心中也是一惊,赵伟那番话乍听起来好像根本就是无理取闹强词夺理,但仔细一琢磨,若是真的较真起来,这也是有道理的。你们派人来我家,在我家某个地方挖出来一大摞金银珠宝,然后说这是我的,是土匪给我的。但一定就是这样吗?我不承认呢?除了物证,人证呢?你们有没有证据表明这是我的,有没有铁证证明这是铁头帮给我的?

赵伟又喝几口茶,似乎在给县丞思考的时间。

片刻后,赵伟才接着道“大人不要惊慌。下官小人方才只是开个玩笑罢了。”

第四百一十四章 爹娘托你了

赵伟满脸歉意,道“且听小人道来。我方才所言,大人想必听了后觉得有些道理。

若是我抵死就是不承认,那县衙也拿我没办法。按照大宋律例,在人证物证不的情况下,抵死不认到最后是无法判定为杀头罪的,无非就是流放。这一点,曾经是典史的我,也许比大人还要更清楚些。”

“这是咱们大宋律法宽仁而生的漏洞,但你别妄想这么做,你逃不掉。”县丞大人后背开始有些发汗了,说的话也开始有些没什么力度了。

赵伟苦笑,接着说的话,就让县丞没料到了。赵伟道“但那陈乐天不会给我们这个机会的,他能知道我们家的银子放在哪,定然也是知道我们何时何地收到铁头帮的脏银。这些,那个叫陈乐天的早已了如指掌,否则,也绝不会能做到对我们二十个人都这么了解。大人,所以你们就不用担心了,如果需要,他一定能拿出让我们人头落地的证据。”

县丞大人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不过他竭力控制自己,尽量尽量不精彩。沉默了半晌,才道“这点我早就知道,不必你废话。本官今日审你,你若有什么冤屈,尽管说出来。或是被铁头帮胁迫之类的,可以尽与我说。本官虽然不能包庇你,但秉公办案还是可以的。”

赵伟叹口气,再次陷入了沉默。

县丞皱眉“小赵,咱们多年同僚,前日在挖你家的时候,我已看出你已认命,既然事情发了,如今你只有一条路可以走,那就是和盘托出,争取宽大处理,只要你认错态度好,再加上你是被逼迫的,不杀头也是有可能的。”县丞大人开始循循善诱。

但是这位曾经的典史大人对于这些招数实在是太熟悉不过了,他每一次遇到不肯交代的人,都是先用这个法子,然后再上刑,然后再用这种法子。皮肉之苦和循循善诱二者结合下,鲜有撑到最后还是不招供的。他太熟悉这些套路了。

他从没料到过,自己有一天也会坐在这里,接受审问。真是天大的笑话。

时光过得很快,东拉西扯感觉没过多久,但其实大半天就过去了。

县丞大人跟赵伟聊了很多很多年前的旧事,都是一些琐碎的事情。刚进县衙的壮志凌云,刚来的生涩,对人世认识的肤浅。

县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会跟赵伟聊这些。或许他只是觉得有些可惜吧。赵伟的风评在百姓中很不错,在县衙里,赵伟除了办案的时候像个典史,有着狠辣的一面。除此之外任何时候,他都与人为善,在县衙做了这么多年的典史,几乎从来没跟同僚红过脸。

县衙每到年底,都会发不少银子用作奖励,他都从来没提过意见,给一百两也好给十两也罢,甚至还常常把刚到手还没焐热的奖励请大家喝酒喝了。

这样的一个人,忽然间就落到现在这个下场,或许是县丞自己心有不忍,所以才跟他说这么多吧。

“爹娘就托您得空去看看了,我儿子懂事,再加上有他娘管着,将来考个举人应该没问题。”赵伟说着,忽然落下泪来。七尺男儿,说了这大半天都是谈笑风生,忽然说到父母妻儿,这泪就汹涌了出来,毫无征兆,无法控制。

“呵呵。”戴着镣铐的手擦擦泪,忽然笑了笑“让大人见笑了,我先回牢房吧,等会给我纸笔,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写下来。”说着,他站起来往牢房走去。

史牢头正要阻拦,县丞挥挥手示意随他。

于是史牢头便跟着赵伟跟到他的牢房,待他走进去,史牢头锁上。赵伟没有转身,道“史牢头,这些年你跟着我什么好处都没捞到,辛苦你了。”

史牢头笑笑“那倒不是,平日吃你的喝你的不少,而且我这不是捡了一条命吗,若是捞到了好处,恐怕现在得跟你一起在里面了。唉,最后叫你一声赵大人,人呐,穷点都行,只要不是穷的饿死冻死,还就真不能铤而走险挣那提心吊胆的银子”说罢,摇摇头走了。

来到县丞身边,县丞道“多照顾点吧,他有

什么要求,想吃什么喝什么尽量满足,毕竟同僚一场。”

“是,大人。”史牢头拱手遵命。

县丞走出监狱,长舒一口气,又来找县尊大人,跟县尊大人汇报了审问典史赵伟的事情,县尊大人在床上说道“你看着办便是,不用再向我汇报。”

县丞嗯了一声,又说起那陈乐天不知意欲何为,真是令人担忧。其实县丞大人是来探县尊口风的,县尊大人若是说要保哪个人不死,那他是一定会努力去做的,在不丢乌纱帽的前提下尽最大努力。

但县尊说的很清楚,谁也不保,怎么合百姓的意就怎么做。百姓们若是必须这二十人杀之后快,那就尽快把案子审理完毕,然后报与朝廷,只要定下来杀头,张贴告示喻告百姓,那就行了。

对于县丞的抱怨和疑惑,县尊道“这你不用担心,咱们又不是土匪,想这些做什么?咱们为民做主为百姓做事,有人来告状咱们就受理,就这么简单,想什么阴谋都没必要。你这思想要转变一下,不要以土匪的脑子来当官。”

县丞大人听的非常惶恐,赶忙站起来拱手认错“下官知错了,今后一定改、一定改。”

走出县尊大人养病的屋子,县丞一直微微弯着的腰终于直起来了。长舒一口气,微微摇了摇头,县丞大人露出苦笑来。若是此刻有人在旁边看到他的这个表情,一定会很同情他。

他这个表情好似世事大梦一场的喟然。

看看天色,已将晚了,县丞大人乘着轿子回家去。

到家便脱了官服,穿上随意的便服,让佣人热点酒菜。

佣人有些奇怪,但当然还是乖乖去做了。自家老爷这么多年来,一个人主动要喝酒的次数实在是太少了,屈指可数。

难道老爷今天有了开心的事,或不开心的事儿?

佣人不敢再猜下去,作为一个合格的佣人,是要能控制好自己的脑袋,不要多想不要乱想。

第四百一十五章 你叫小梅

酒不是多好的酒,蜀地常有的竹叶青酒。这种酒不太烈,也不过于温和,或者换种说法,叫做有些人喝了觉得太烈,有些人喝了又会觉得寡淡无味。

竹叶青几钱银子一壶,平头百姓家也都能喝得起。

酒菜很快就搞好端了上来。县丞大人在堂上环视四周,夫人不在,孩子也不在,他们都跟夫人去娘家了,这是夫人每个月都要做的事,夫人恋家。

县丞心想,若是夫人在,恐怕他也不会喝酒。倒也不是夫人不让他喝,而是夫人不太喜欢酒味,既然夫人不喜欢,他就不喝。

喝了三杯酒,县丞大人盯着手上的酒杯,陷入每次喝酒后都不可避免的悔恨中。之所以悔恨,当然是因为做了错事,当然就有了一段往事。

那是很多年前,他刚到县丞的任上,意气风发,满怀救济苍生的豪情。县尊大人宽仁德厚,常常给与他很多鼓励和教导,让他深深感动。

三个月后的某一天,他在一次朋友的宴席上,酒喝多了,俗话说酒壮人胆,县丞大人就在去上茅房的路上,看到一个婢女,也不知为什么顿时起了色心,就在后院里把那女子给办了。过程可想而知,那婢女地位低下,面对的又是县丞大人,连喊都不敢喊。

办完后他酒就醒了。年轻的他惊愕、害怕、后悔、哆嗦无数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纷涌而来,县丞大人愣愣的跪在地上,向那婢女磕头。那婢女只是哭,不敢喊叫不敢跑。

如此僵持着,一方是巴中城的大人物,一方是尘土一般的小百姓。

“县丞大人这是”此时,县尊大人忽然出现了。

县丞大人浑身一抖,如同炸雷在耳边响起,他根本不敢看县尊,呆呆的继续跪在当场。

县尊大人倒吸一口冷气“你这女子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还是县尊反应快,立刻问道。

“小小女叫桂芝,是乡下人,父母死的早是是孤儿,呜呜”婢女跪在地上,如此说,一边说一边压抑着哭声。

县尊大人伸手把县丞拉起来,对婢女道“你是在这酒楼上工吗?多久了?”

那婢女道“是的大人,有两三个月了。”

“等会我会跟酒楼掌柜的说,你跟我走,我会给你银子,让你一生无忧,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县尊大人走上前,把那婢女也拉起来。

那婢女还是哭,没有答话。

“回答我。”县尊大人沉声道。

“奴家明白,奴家明白。”婢女颤抖着,眼泪像断了线,但还是点了头。

从此,私底下的县丞大人就成了县尊大人的附庸。表面上县丞大人和县尊分庭抗礼,实际上无论大事小事,县丞大人几乎都不敢做主。

这么多年来,县衙都是县尊大人的一言堂。

县丞大人很多次想要摆脱县尊的束缚,但最终都无法达成。县尊大人手上的那个女子就是县尊的王牌,那是悬在县丞大人头顶的一把利剑,只要县丞大人稍有不听话,这把剑可能就会落下来,把县丞劈个两半。

他也曾想逃离,他跟县尊大人明言,想调去别的地方,哪怕只是去做个典史,他也愿意。但县尊笑道,你就在巴中城干一辈子挺好的,咱俩到时候一起致仕,外地就别去了,总没有咱们老朋友在一起自在。

所以县丞恐怕是整个县衙最憋屈的高官。

很不错的一点是县丞如此憋屈,但仍旧没有沉迷于酒色。每天除了去县衙做公务,就是回家读书写字,跟朋友饮宴都很少。

他常常想,自己对女人根本就没有非常嗜好,跟夫人在一起都不会过于放纵,为何偏偏那天晚上会对那么个普普通通的婢女起了色心?

越想越觉得没道理,直至后来他认为,这一定是县尊的阴谋,那天的宴席那天的偶遇婢女,一切都是县尊早就谋划好的。县尊就是要用这样手段把他牢牢地控制住,让他这个县丞成为傀儡。

每座城的县令和县丞都是两个互相争权的派系,这也是正常制约的制度。但在巴中城,一切都被县尊给打破了。县丞不

得不佩服县尊的手腕。

虽然心中疑惑浓重,虽然多次尝试逃离,但均以失败告终,现在他早已认命了。这辈子的仕途只有在巴中城了,毫无疑问,毫无悬念了。

一壶酒饮罢,县尊大人对旁边的婢女道“夫人临走时留什么话没?”

侍女恭敬道“回老爷,夫人没有留话,只是对婢子说,老爷您若是喝酒的话,最多只能让您喝两壶。”

县丞大人不禁笑笑“夫人呐,就是管的太宽,否则我也不会到现在一个妾都没纳。”

婢女不敢作声,心中却想,夫人都给您张罗了好几个,都被您拒绝了,还把夫人骂了,现在却又来抱怨,真是替夫人不平。

第二壶酒,县丞站了起来,右手抓了一把花生米,左手拎着酒壶,走到院子里,走到那颗梅花树下。

早春的春梅开的非常美,红艳娇嫩寒冷中傲然凌立。

不像寒梅那样傲骨铮铮过于清高,又不像三月的春花那样娇滴滴的。

自有一股于寒冷与温暖之间的温润。

县丞耸动鼻子闻了闻,花香不浓,幽香清远,他很喜欢这种香气,从小便喜欢,一如他喜欢这酒,不浓也不淡。

先生曾经说过,这是中庸之道。

可他觉得不是。起初他相信先生说的,后来他越发觉得,他这种喜欢,并不是中庸,他就是单纯的喜欢这种不过头又非不及的感觉。

他跟先生争辩过,后来,他忽然有一天觉得,干什么非要跟先生争辩呢,也许先生心中的这朵春梅就是中庸的,而自己心中的那朵,只要自己清楚那不是中庸的,就可以了啊。

“梅花二月开,小妾几时来?”县丞直接用壶仰脖倒了一口,忽然念了句打油诗,自己说完都笑了。

侍女在旁边也掩嘴偷笑。老爷很少有这样的时候,老爷不严肃的时候真的挺好看呢

侍女有些发痴,县丞忽然道“小梅,你名字叫小梅,可却像那莲花,开在炽热的夏日。”

第四百一十六章 烧鸡的提示

叫小梅的侍女被自家老爷这么一说,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心想老爷今晚有些奇怪呢

“小梅,我跟你说个秘密。”县丞大人显得有些神秘,又喝了口酒,直接用酒壶喝酒似乎更有感觉更洒脱些。

“老爷您说。”小梅凑过去。

县丞点点头“夫人曾劝我收你做妾,可我没同意,因为小梅你太热烈了,像那夏天的太阳,我怕我吃不消,哈哈。”说罢,县丞大人仰天大笑,再喝一口酒,迈步往旁边走去,夜色中就着微弱的灯笼光芒,欣赏着院子里的夜景。

而小梅,则羞的跑到角落里缩着不敢动弹。

这一夜,县丞大人在院子里赏了很久的梅花,一直赏到敲响三更梆子声,他才把第二壶酒中的最后一滴酒饮尽,然后回屋睡觉。

躺下后,他摸了摸空空的旁边,忽然觉得有些寂寞,他轻叹一声,拥紧被褥闭眼睡去。

他并不知道,此时在他房的屋顶正站着最近在蜀地几乎人人皆知的陈乐天。

他不知道,这个陈乐天开始对他这个县丞感兴趣了。

他更加不会知道,自己的命运,走到现在,已经悄然走到了一个分岔路。未来会走向哪里,全在于他自己的选择,但同时,也与屋顶上那个年轻的陈乐天有着莫大的关系。可以说,是因为这个陈乐天,他原本可以一眼望到头的人生,才多了更多的可能。

而这一切,全看他自己怎么选择了。

但眼下,他还一无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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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中城富贵区,陈乐天他们的临时宅院,最近以来总是被百姓们各种围观。

几乎每天都会有几十上百的百姓来到宅院外面,指指点点。

这是陈乐天陈公子的宅院,好像是租的,这个宅院好啊,清静,就适合陈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住。

听说陈公子成亲了呢,我见过一次他夫人,那真是美若天仙呢。真是好一对才子佳人。

不要瞎说,咱们只要关注陈公子的仁义,不要关注陈公子的私生活,那是对陈公子的不尊重,只有饶舌妇才去

说人家的家事。

不知陈公子会不会有危险,铁头帮在县衙的这么多奸细都被他挖出来了,不知铁头帮会不会报复。

报复也不用怕,你们没看见陈公子这宅子里里外外那么多侍卫吗,陈公子早就准备好了。你们想啊,这么多侍卫,而且陈公子自己又是修为很高的修行者,他们铁头帮能有什么高手?单打独斗都不是陈公子对手,何况这么多侍卫呢?

那倒也是,是咱们杞人忧天了。唉,反正无论如何,希望陈公子身体康健长命百岁。

所以有时候陈乐天出门变得有些麻烦,但是没关系,毕竟他修为高,有时候趁着百姓们不注意,从屋顶,或者院墙就翻出去了。

不过陈乐天不经常出门,因为这段时间所有资料都一直在汇聚到他几案前,他几乎每天都要从早到晚在案前埋首阅览很多资料。

他现在就像是蛛网的中心,每一根丝线最终都聚拢到他面前。

漕帮这回真是帮了他大忙,若不是有漕帮在蜀地在巴中城的势力,那他现在至少要困难十倍以上。

可以这么说,漕帮在巴中城经营了数十年,才有了今天的势力网消息网,而陈乐天现在等于是直接把漕帮几十年来的成果拿来用了。

若不是蒋天蒋大公子,陈乐天现在估计丝毫头绪都抓不到。

最近陈乐天让两位管家下了任务,追寻调查一切关于巴中城县令县丞主簿三位官员的资料。

还有巴中城可能和铁头帮有关联的任何大家族。

因为存在可能,存在不确定,所以各处帮众耳目递交上来的资料就很驳杂,再加上陈乐天有一条特别的要求,事无巨细,只要你们觉得这件事不是很正常,甚至你们只是单纯的感觉有些不对劲,就可以把事情的详细递交上来。

因此就导致了每天送上来的消息多很多。

信息这种东西,一般情况下,在中心的人物,所拿到的都是经过节点人物筛选后的,放眼整个天下的消息网的运作流程,几乎都是这样的。

因为这样有个显而易见的优点,那就是精简,才能了解的更多,中

心人物才会以最短的时间获取到最有用的消息。

但陈乐天偏偏不是这样,因此两位管家是有些奇怪的,但他们当然不敢提出质疑,他们只照做。

反其道而行的直接结果就是陈乐天每天几乎都要十个时辰在案前翻看资料。

某年某月某日,县尊大人去过一次青楼,在里面待了两个时辰,然后回家。回家的路上买了只烧鸡。

又一日,曹县令去乞丐村转悠,看了乞丐大王和二王,并且带了两只烧鸡。

又一日,曹县令在铁头山下转悠两个时辰,然后离开。

一日,主簿大人在郊外小竹林与一女子会面,举止亲热。

陈乐天看的有些累,放下这些资料,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走出院子活动活动。

封山正好在院子里晃悠,上来搭几句话。陈乐天忽然想到什么,对封山说了句,我出去走走,然后趁着围观百姓不注意的时候,飞过墙头,走了。

来到资料中说的烧鸡店。

烧鸡店生意很不错,虽然不是饭点,但也一直不间断有人来买烧鸡,店面并不大,横竖也就十几步见方。里面一半是厨房,一半是堂食的桌椅。

此时在里面吃烧鸡的有五六个人,已经满了,想要坐着吃也没位子。

陈乐天看看掌柜的,那掌柜的大概四十多岁,满脸的木讷,但看起来也很忠厚老实,属于那种一眼看去就知道这个人不会害别人。

此时的他正动作熟练的切着烧鸡。

一只同体金黄冒着油光的烧鸡,在他手上,竖着切四五刀,横着切一刀,一个完整的烧鸡迅速的就变成了十几块,恰好够一口放进嘴里吃,不大不小。

吃起来既不会觉得大而涨嘴,也不会觉得小而不够。这种恰到好处正是区别普通厨艺和高明厨艺的最好办法。就像放不放辣子便能考验出一个人是否真的会烧菜一样。

陈乐天别的不能确定,但却可以断定,这个烧鸡店的木讷掌柜的兼大厨,绝对是一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一意只做烧鸡的人。

第四百一十七章 碰到个贵公子

陈乐天足足站在旁边看那掌柜的做了一个时辰的生意,斩了五十只烤鸭。

然后掌柜的终于得了空,喝口水,一抬头看见陈乐天,便立刻放下茶杯“客官要多少?”

“”陈乐天愣了下,随即道“给我来半只。”

木讷掌柜娴熟的大概只用了十几个呼吸的时间就弄好了,装进袋子里递给陈乐天。

陈乐天接过来闻了闻不禁道“真香。”

然后他抱着半只烤鸭,一边吃一边往乞丐村走去。

在他从漕帮帮众递上来的资料中,他发现一个细节,县尊大人最近一段时间几乎每半个月就要来一次乞丐村,在此地盘桓一个时辰左右,然后离开。

普通人很少有去乞丐村的,所以县尊大人每次去,其实都是乔装打扮的,并不以县尊的身份去。

不过每次去除了给些路过的乞丐一些银两,还有乞丐两个王一些吃的喝的外,似乎并没有其他行动。

但是也说不定。在递上来的资料上,漕帮帮众说的很清楚。因为乞丐村生人少,所以漕帮帮众也无法探查的太清楚。毕竟只要一走入乞丐村,基本上自己就一览无余了,无法像在城中,可以隐藏在人群中,在乞丐村里的人,是无法隐藏的,除了乞丐。

就像在闹市区,在所有富贵者里面,乞丐又是无法隐藏的。

谁惹眼谁就无法隐藏。

到了乞丐村,陈乐天才深切体会到资料上所说的,乞丐村太难打入进去了是什么意思。

一进村口,就有十几个乞丐立刻凑上来,那股气味能把修为不高的直接给熏晕在地,可能要晕个三天三夜,体质弱的或许就此就去见阎王也说不定。

然后那些乞丐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上来就是扒拉你,那双可能一年都洗不到一次的黑褐色的手在你身上乱摸着

当然了,陈乐天并不是那个被如此对待的人。因为他走进村里时,前面正好有一个衣着华贵的人。这个衣着华贵的人头上戴着儒生帽,身上穿着白色袍子,靴

子上镶着碧绿玉石。光从背后看就能知道这个人是如何的一丝不苟,也知道他身上的行头加在一起绝对超过五百两。

这一定是富贵之家的子弟,不只是因为衣着,更是因为气质。

就这样的人,走在陈乐天的前面,成了乞丐们上下其手的对象。但令陈乐天感觉很奇怪的,是这个贵公子似乎根本不在意衣服被乞丐们弄脏,而是非常自然的停下脚步,然后从怀中掏出碎银子分发下去。

几十两碎银子并不少,但很快就发完了。乞丐们把银子装进怀里,但却不走,继续扒拉这个贵公子。

陈乐天听到他们喊着什么公子

陈乐天真想给乞丐们一人一脚,把他们踹飞,贵公子洁白的袍子上已经被染上了无数脏手印。陈乐天看着都心疼,但这些乞丐却一点不自觉。

“真的没有了。”贵公子大张两手,说道。

乞丐们互相望望,似乎想从彼此的眼睛里决定接下来到底是继续乞求还是散去。

然后他们就看到了后面二十几步的陈乐天,然后他们就放过了那个贵公子。然后转移目标一步步朝着陈乐天走来。

陈乐天如临大敌,后背发汗,手心发凉,这么多厉害的敌人,怎么办

贵公子觉得有些奇怪,便回头一看。看到陈乐天,贵公子微微皱眉道“都散去,别闹。”

乞丐们顿时止住了动作,回头看看贵公子。陈乐天心想他们能听你的我跟你姓。但很快陈乐天就要跟这不知姓什么的贵公子姓了,因为乞丐们在短暂的犹豫后,居然真的就散去了,没有继续向陈乐天伸出魔爪。

陈乐天拱拱手“多谢这位公子。”

贵公子道“这位兄台,这里不是什么好地方,你没事最好不要来。”

“为什么?”陈乐天问。

“因为这里没什么好看的,十有都是些不努力的人。明明可以凭自己的双手去挣一碗饭,但却非不想动弹,只想不劳而获。你来到这里,学不到任何东西。”贵公子答道。

陈乐天问“既然如此,那你为何来此?”

贵公子笑了笑道“因为我有一次快要死了,来到这里,被这群人救了。”

陈乐天道“他们既然救你这个素不相识的人,就说明不是一无是处。”

贵公子摇头道“不,是因为他们中有人认出了我的身份,他们才救我,而且救我之前我答应他们给很多银子给他们,他们才答应救我的。所以你才会看见我送银子给他们。我给银子给他们是为了报答他们的救命之恩,但我很清楚他们都是些什么样的人。”

“既然是交易,那你已经报过恩,交易而已,现在何必还来?”陈乐天疑惑。

“你说的很对,但于我来说,不管给他们多少银子,他们总归是我的救命恩人。诚然,换成任何别人来讲,他们的恩我也早已报完了,但从我内心出发,我心难平啊”说着,那贵公子露出无奈的神色,不过当他目光转向那些乞丐时,他的眼中又有了怜悯。

陈乐天看看他的眼睛,再看看那些乞丐,心中忽然想起了另一个画面。当年他在北军,一百前锋营将士在他的带领下突入魏国国境,那是一座山。在山里转悠了一会后,他们猛然间在山里发现了一个村子。这个村子有几十户人家,干的全部是杀人越货的勾当,专门劫掠来往此地的人。他们一百个人在村子里发现很多平生闻所未闻的事和东西。

比如说村民们每家每户都有许多人头骨,谁家人头骨最多谁家就在村子里最有威望。这个等级森严的村子里,最为清楚的决定高低的,就是人头骨,在那里,人头骨就像山外人世的名声与金钱那般管用。

在那些村民的眼神里,陈乐天看到了麻木,就像此时眼前这些乞丐的眼神一样。

废物,不一定真的都是主动想做废物。

坏人,也不一定真的都是主动想做坏人。

可能他们自己并不知道自己是废物、坏人啊。

在他们的脑袋里,只能这么活只能这么过,没有任何别的选择。

第四百一十八章 蜀地自治

后来过了很久陈乐天才明白,人跟人是一样的,又是不一样的。一样在都有手有脚有鼻子有眼,不一样在脑袋里装的东西。

因此不能单单从表面上去看人看问题,否则就会陷入何不食肉糜的尴尬中。

但话又说回来,圣人所言邦有道贫且贱,耻也,还是很有道理的。

在这太平盛世,好手好脚的,随便找个活计干,还是非常容易的。但这群人就是不愿意,他们就是宁愿端着破碗出去乞食,不要尊严不要脸面。

对这些人,真的很无奈。

陈乐天从这位贵公子身上,看到了一种很少见的固执。这种固执包含了一个人对于内心的顺从。哪怕明明知道不需要再这么做,但只要心中不平,那就接着做。哪怕自己多付出了更多也没关系,最重要的不是付出多少获得多少,而是心要平。

陈乐天敢保证,即便如此,这位贵公子仍旧经常在夜晚睡不着,因为心难平。

在未知来信里,这种叫付出型人格。属于那种以照顾别人、对别人好为自己的满足。这种人只要得到了别人的好处,总会想方设法去补偿别人。这种人最大的幸福就是对别人好,只要能对别人好,他们就能幸福,一旦有一天不能对别人好了,那么这种人就活不下去了。

“敢问兄台大名?”陈乐天拱手问。

“在下姓张,张昌明,还未请教兄台大名。”那贵公子也拱手,显然对陈乐天也颇有好感。

“在下陈乐天。”

“啊?是那个状告二十个县衙官吏的陈乐天吗?”贵公子大吃一惊,上上下下打量眼前的年轻男子,好像与传闻中不一样啊。

“正是在下。”陈乐天没想到自己的名字真到了尽人皆知的地步,也吃了一惊。

贵公子一边打量陈乐天一边呢喃道“好像不一样,传闻说你是百战老卒,我估计至少得三十五朝上,没想到如此年轻啊。”

“我从军比较早,可能比较能豁得出去,所以打的仗就比较多。再说了,传闻总是经常把事实传的面目全非。”陈乐天

笑笑道。

两人接下来就并肩在乞丐村里走着,散步一般,边走边聊。张昌明很健谈,基本上都是他在说。他跟陈乐天说起了当年被这群乞丐搭救的事,说起自己死里逃生后运气大好,做事几乎事事都成,才有了现在偌大的家业。

陈乐天并没有问他的家世,但从张昌明言语间可以猜到张昌明的家世也绝对不低。

不过张昌明是成都人,而非巴中城人,至于巴中城的大家族陈乐天其实已经了解了不少,毕竟巴中城不大,大家族笼统就那么几个,一点不复杂。

在京城,几乎没有人能够把所有大家族大势力都记在心中,但在巴中城,稍微用点心就都能记住了。

张昌明说了很多自己的事,然后又问陈乐天那案子怎么样了,人赃并获好不好办,陈乐天说好办,估计要不了七八天就能出结果了。张昌明拍手道,那真是大快人心。对陈乐天竖起大拇指,发自内心的感谢陈乐天,为蜀地肃清贪官污吏做出了巨大贡献。

陈乐天当然谦虚,但张昌明笑说,这你不用谦虚,整个蜀地的百姓都应该感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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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天之后,京城,皇宫大内,书房。

一大早,窗外鸟雀啾啾,朝阳初升,朝会刚刚结束,大宋之主已经在书房里开始批阅奏折了。

所见巴中城县尊的奏折。看完后,帝王站起身来,背负双手在屋中踱了几步,心中思量。

这蜀地因为特殊的待遇,至今除了军权没有,财政人事两大权力,全都掌握在蜀王自己手中。这种高度自治的局面是导致蜀地官僚的最大因素。

因为政令不受朝廷约束,其考核也不受朝廷管辖,在那个独立王国中,官吏的好坏完全在于蜀王宫廷的管理。

而蜀王宫廷的管理能力与力度,与朝廷完全不能比。

蜀地官员贪污受贿,其实一直以来都是个不小的问题。和诚帝刚刚继位的时候,就有官员提出,削除蜀王,改为蜀郡,只保留蜀王名义上的地位和生活上所享受的一切,削掉蜀王和蜀王宫廷的一切

权力。

不过被帝王拒绝了。

帝王说,先帝临终前曾经嘱咐过他,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动蜀王,蜀王世代忠心耿耿,绝无二心,况且没有兵权,他们也造不了反。若要削藩,至少得再过两代吧,否则会惹后人非议。

和诚帝觉得父皇说的对一半,起码最后那句,过早削藩会惹得后人非议,是有道理的。

毕竟到目前为止,事实证明了蜀王一家这么多代以来对大宋的忠心。

帝王确信,哪怕今日他下一道圣旨去蜀地,削蜀王的王,改成郡。蜀王当天就会启程来京卸职,然后从此做个闲散郡王。

这是毫无疑问的。

无数年过后,史书上一笔蜀王世代忠心,和诚九年,大宋皇帝削夺蜀王王爵改为郡王,蜀地自治自此而终。

总归还是在乎的,虽只寥寥几行字。

“皇上,您喝茶。”心腹太监递上茶。

帝王端起来抿了几口,喃喃道“这蜀地官僚太过于,一个小小县衙,就有二十个被土匪买通的,居然用了四十万两。小小巴中城十年恐怕也盈余不到这么多银子把?”

太监接过皇上递回的茶盏,后退两步,并不言语。他当然能听懂帝王在说什么,但此时此刻他绝不会出言说话。国政大事,他一个残缺之人岂能置喙,可不能乱了纲纪。

“简直是目无法纪!”帝王忽然有些生气,微微握了握拳,但随即控制住情绪,暗想,最近怎么这么容易生气?

又想了会,帝王摇摇头,无奈的回到桌子前,在这本来自蜀地的奏折上御笔朱批几个字知道了,按律判决。

目下,他只能这么做,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他要是说把人都带来京城审问,或者交由刑部或者御史台审问,其实就是剥夺了蜀王的权力。他暂时还不想这么做。

蜀王今年来朝贡的时候,还特意说了想告老还乡,几个儿子都不争气,往后也没资格做蜀王。帝王当时还说了,王爷不要多想,回去好好休养,以后日子还长着呢。

第四百一十九章 王爷跟太监

蜀王宫廷。

王庭中极尽奢华,除了礼制规格不能僭越的。在可以的范围内,绝对是寸寸黄金。

就连王庭的屋顶,都是真真正正的镶嵌着黄金边的瓦。就凭这一点,无数奏折,甚至到今天,每个月都仍旧有大臣在朝廷上书指责蜀王的奢靡无度。

“剑南烧春当茶喝,真是痛快,痛快呀。”本该是读书的书房里,此时却传来阵阵饮酒笑声。

大开的门外往里看去,却是蜀王正和几个朝臣喝的面红耳赤醉眼朦胧。这可是大清早啊,外面正是朝阳

《修行在大宋》第四百一十九章王爷跟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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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章 孤的虎房

“王爷真是有福之人呐,陛下几次嘱咐老奴,要多多关心王爷的身体,若是蜀地名医不够好,京城太医随便挑选。”宣旨太监李公公感慨万千,语气中满是替王爷感到荣幸。

蜀王朝东拱拱手道“蒙陛下圣恩,小王身体还算可以,就是年纪大了,不想再这么累了,上回去京城朝见陛下,说的那”

“王爷。”李公公打断蜀王的话“陛下特意交待老奴,王爷所言致仕的事情,莫要再提,说王爷要是再提,直接不理。老奴也不想失礼,但更不可违背陛下。”

“是小王的错,小王错了,不提不提。”蜀王本想再提交出蜀地自治的的事,奈何李公公一句话就说到位了,大宋权力最大的王爷只得作罢。

然后蜀王让心腹王太监陪宣旨李公公,自己告罪一声出去了。

李公公跟王公公在一起乐得清闲,何况之前来过那么多次每一次都是由王公公陪着,两人早已非常熟识。

王公公带着李公公在宫廷中走了片刻,然后神神秘秘说要带李公公去看个好玩的东西。

李太监欣然答应。跟着王公公在宫廷里七拐八扭的来到一处小山前。说是小山,其实并不能算山,是由许许多多假山堆砌成的,可想而知一座座假山要有多少,才能堆成似真的小山。

“李公公请。”两人来到一个宽阔的洞前,里面灯火通明,王公公道。

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去,通道很宽敞,可以五六个人并肩走,两人往里走了大概几十步,走进一个更加宽敞的地方。里面四周都是圆的,在这个大半圆上,每隔几丈便有一个伸进去的洞。洞的门是粗重的铁栅栏,李公公觉得有些奇怪,这些一个个好似监牢的里面究竟是什么?犯人吗?

“李公公请看。”王太监走到其中一个洞前,指指里面让李公公看。

李公公走上前往里一看“呀,这是西域的大象么?”

“正是,李公公真是博学。”王公公竖竖大拇指。

只见洞中一头高一丈多的庞然大物,正缓缓抬着长长鼻子,似乎在嗅着什么。

“李公公再看这里。”王太监又往旁边的洞穴指指。

李公公一看“这是老虎,画中见过很多次,真见倒是第一次,果真威风凛凛!”

然后又看了豹子、鹿、狼等等。一圈看下来,李公公看的兴致勃勃忘了时间,到了中午该吃饭都不觉得饿。

“李公公,王爷设宴等您呢,要不咱们下午再接着看?”王公公小声道。

李公公正在举头看一只叫做鸵鸟的从未见过的动物,那眼睛很灵动,身形很大脖子很长,不过看翅膀和脚倒也不像是能飞的,但却叫个什么鸟听王公公说话,李公公点头道“好,王爷盛情款待,老奴岂能不去陪王爷喝几杯,走。”

宴席设在宴请王公大臣的正殿,陪坐的有方才的酒糟鼻子和年轻男子。一个是丞相,一个是御史中丞。536文学

一个是总揽政事的文官之首,一个是纠察百官的官员之首。

足以说明这场宴席的重要性,而被宴请的人,却只是个太监而已。这在大宋朝廷在京城,是绝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但在蜀地,在这蜀王宫,却偏偏发生了。

“李公公,这次你一定要多待几日,好好看看小王的虎房,才建成不到半年,孤就网罗了这么多奇珍异兽,怎么样?”蜀王得意洋洋的道,亲自起身给李公公斟满酒杯。

李公公先干为敬,饮罢道“王爷,咱家今天真是长了见识,有些异兽连画中都没见过呢,真是佩服王爷,从哪弄来如此多异兽啊?”

“孤花了多么大的心血才弄来这么些啊,李公公,您这次回去,一定要跟陛下说一说,陛下若是有闲暇,定要来此看看。”蜀王说起来满脸自得,想了想,又有些不高兴道“唉,不过小王知道,陛下日理万机,哪能抽出时间来看这些啊”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李公公出言安慰道“陛下让我告诉王爷,今年秋天,若是有时间,会来看看王爷您。”

堂堂蜀王听闻此言,像个孩子般高兴的一下子从座位上蹦起来,端起酒杯朝东“小王敬陛下一杯。”

这顿酒席气氛非常好,王府的丞相和御史中丞都是有能力的人,懂得哄蜀王开心,能成为蜀王的左右手,那当然绝不是庸碌之辈。

王爷都把李公公奉为座上宾,他俩做臣子的就更是姿态放得低低的,不停地敬李公公酒。李公公也是来者不拒,一杯接着一杯。

“李公公远道而来,辛苦辛苦,这第六杯酒,就敬李公公看得起我吧。”酒糟鼻子丞相找的这理由实在是不甚高明,也不知是他懒得想更好的理由还是真的想不到更好的理由。

“李公公,这杯在下敬三十年后的您。”御史中丞笑着站起来举杯道,这个理由好,李公公年纪已不小,要是真能再活三十年,那是绝对的高寿了,这位专司纠察的中丞大人果然是专门靠嘴皮子吃饭的,随口一言就说的李公公开怀大笑。

喧闹的宴席终于结束,李公公被安排到别苑里休息。

别苑当然很大,李公公在这也不是住一次两次了,轻车熟路。

站在别苑的院子里,李公公看看身边随行两个太监和几个侍卫,对侍卫道“你们去门外守着吧。”

侍卫都是从京城带出来的,遵命而去。

李公公长舒一口气,脸上一直保持的笑容和醉态渐渐敛去。“陛下真神君也,所言无一不中!”

旁边小太监大着胆子道“陛下说什么了?”

“陛下说,王爷定然要继续说致仕的事,你直接把他堵回去就是了,让他提都不要再提。”李公公摸摸小太监的头。

小太监一听这话,顿时什么也不敢说了。他只是个小太监,承蒙李公公喜欢,把他带在身边,不该听的不该说的半句都不能说呢。

第四百二十一章 李公公买点吃的

蜀地似乎自古以来便没有争雄天下的雄心,也自古以来就没有出过什么太厉害的高人。

千百年来,一如现在的蜀王一样,好像这天下都与他无关,唯一在意的就是奉大宋为正统,除此之外,什么都无所谓。

从某个角度来说,这蜀地就像个世外桃源。只不过这桃源只是对于蜀王宗室来说的,对百姓们来说,就不一定是世外桃源了。

毕竟在这里,一穷二白的百姓的日子过得还是不怎么好的。虽然全部大宋甚至整个天下,贫贱的小老百姓都过得不好,但相对来说,就整个大宋来说,越是朝廷重视的重要城池,贫贱百姓就过得越好。

换句话说,一样贫贱的百姓,在蜀地就没在京城过得好。

所以这个世外桃源,就不能算真正的世外桃源了。

李公公作为常常被陛下派出去的心腹太监,常常听圣上说起西蜀之地,说那蜀王家族从对朝廷的忠心上讲,自然是无可挑剔无话可说的,但从对蜀地百姓的责任心上讲,就差强人意了。

可作为大宋皇帝,要前者还是后者?显然是一目了然的。

“陛下圣明。”每每这时,李公公都大气不敢出,陛下强要他说几句的时候,他也只敢如此不痛不痒的回答。

“可我是大宋的皇帝,蜀地百姓同样是大宋的子民,朕又怎么忍心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受苦?朕有救他们的责任!”陛下很是痛心的说道。

李公公见陛下皱眉,心痛不忍,也不管项上人头了,豁出去出言宽慰道“陛下,天下受苦的百姓很多,总得慢慢来,陛下就算每日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也没那么快啊。”

帝王笑笑,道“嗯,你这话朕爱听。”

来过蜀地几十次的李公公此时在这富丽堂皇的蜀王宫廷中,想起陛下对蜀地百姓的牵挂,不禁心中激荡。此时此刻,他想自己如果是个完好之身,定要替陛下分担忧虑,而非像现在这样,只能在这里被蜀王宴请,被带着观赏各种各样玩物

“咱们出去走走吧。”李公公摆摆脑袋,赶走胡思乱想。

换了身富贵人家的衣裳,在侍卫和随行太监的陪同下,李公公出门了。

来到的第一处,是一个李公公几乎每次来成都都会到的一个客栈酒馆。

五百个蒸熟的馒头。五百个熟卤蛋,五百块熟饼子,都是热腾腾的。另外还有五百斤米和五百斤面。

客栈的梁掌柜昨日就接到了李老爷派来的通知,今日早就准备好了李老爷要的这些东西。

此时,李老爷到了,梁掌柜走出铺子迎接。书袋网

“李老爷,别来无恙呀。”梁掌柜恭敬的拱手上前。

“梁掌柜也好啊。”李公公哈哈笑着,此时的这位公公腰杆挺的直直的,笑声爽朗,不见丝毫残缺之人的模样。与在蜀王宫廷里看虎房时的躬身伸脖嬉笑的样子判若两人。

李公公是以京城富商的身份跟梁掌柜认识的,梁掌柜算是个挺会做生意的小生意人,一家老小一起经营着这家小客栈,提供吃喝住宿,连早饭都做,卤菜摊也在店里摆,烧饼也在店里卖可以说,梁掌柜的客栈,是集合了多种与吃喝有关的一个综合。

当初李公公第一次来成都,无意间走到这家来吃饭,第一次见到梁掌柜,就打定主意要做这个梁掌柜的生意了。

“李老爷,东西都准备好了,都在后厨上热着呢。”梁掌柜给李公公沏上一壶昨晚特意去买的五两一斤的好茶。

李公公点点头,坐下来,端起茶盏四下看看,道“生意倒是不错,就是店面有点小了。”

“李老爷慧眼,谁不说呢,不过在下我也不敢胡乱扩张,去年八月隔壁的杂货铺想把铺子转给我,我没敢要呢。”梁掌柜站在旁边道,他说话的速度有些快,典型的做事麻利的掌柜做派。

李公公挑挑眉毛,心想你这人真是不客气,我好不容易千里迢迢来一趟,你上来就向我请教,也不怕我累着。不过李公公心中对着梁掌柜还是很喜欢的,毕竟无论什么时候,一个满心都是想把事情做好,专心到废寝忘食地步的人,都是值得尊敬的。喝几口茶,李公公道“可以盘下来,你家现在的情况,铺子大一些好处大过坏处。”

“好,好,多谢李老爷。”梁掌柜听了这话顿时眉开眼笑,立刻把儿子叫来跟李老爷行礼问好,然后让儿子现在就去隔壁店答应杂货铺掌柜。

李公公笑道“你也不用如此心急,多晾晾隔壁,说不定价钱还能更低些。”

梁掌柜搓着手道“不碍事的李老爷,我就想听您一句话,您这样的大人物一句话我这心啊就定了,再多银子都比不得。”

李公公笑着摆摆手。

跟每次来的时候一样,只少坐片刻,李公公一杯茶喝罢,便起身“东西挑着,我们走吧。”

梁掌柜知道李老爷忙,也不假惺惺的挽留,只是这次死活都不肯收李老爷的银子,并且道“李老爷,您要是看的起在下,这回就算了,以后再说。这回就算在下失礼请李老爷的,李老爷时间宝贵,我就不留您了。”

其实这么多东西,虽然不值太多钱,但粗略算来,总值得上一家老小忙活两三天的净利。所以李公公还是略微掂量了下,最后还是点头道“那我就不客气了。希望下次我来的时候,你这生意能更上一层楼。”

“借李老爷吉言,在下定然不辜负李老爷期望,定然加倍努力。”梁掌柜信心满满,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李老爷的出言提点才让他信心大增,或是他早已成竹在胸,只是为了稳妥起见才问李老爷的意见。

李公公让侍卫们挑着包的好好的五百个馒头五百个卤蛋五百个烧饼五百斤面五百斤米。走上长街,往第二个目的地而去。

因为包裹的严实,所以在到达第二个目的地时,这些吃的东西都还是热的。

第四百二十二章 狗改得了吃屎吗

李公公一行人走了大概小半个时辰,来到西郊外的一个村落。

这是成都最穷的村子,住在这里的,都是身体残缺或经受重大打击一蹶不振的人。简单说来,就像是成都每天都要运送出去的大量没有用的垃圾。虽然如此比喻有些过分,但与事实基本没太大出入。说的好听点叫消沉,难听点就叫废物。

用成都权贵人家常说的话就是,这个村子里都是被世道冲刷下来的人。

比如说李公公他们刚进村子,在村头跟他们打招呼的那个浑身又脏又破的中年男子,这男子的家族往上推五代,是蜀地的高官,是常常伴随在蜀王身边的重臣。只可惜由盛转衰的极快,好日子没过到二三十年,就被政敌给掀落马下,家族从此开始衰落之路。

到了他这代,不仅权力没了钱财没了,连人都没了,家族中近点的叔伯堂兄弟们都或死于非命或生病或老死一一都不在了,他父母也早亡,只剩下他这个独苗。更为悲惨的,是他在二十岁那年,就因为走路没注意撞到了一位高官之子,就被那高官之子的家奴给打断一条腿,打伤了五脏,从此成了个日夜咳嗽不断,病殃殃的瘸子。他的内心,也彻底躺下不愿起来了。

伸冤,曾经自然也是去努力过的,但结果可想而知。所以还有什么值得去做呢,已经落得如此地步了,就算祖辈是帝王又怎样?这辈子就这样,饿了就去讨点,困了就睡,无论再厉害的人物,也再不会对自己产生殴打的兴趣了,反而偶有愿意施舍几两银子的。

“小赵,讨到媳妇了没?”李公公脚下不停,笑问那瘸腿男子。

“咳咳咳”他先是惯例剧烈的咳几声,然后费劲的从站着的土墩上下来,瘸着腿一步一拐的追上李公公,开心的说“李老爷终于来了,我盼的眼睛都要瞎啦。”

“媳妇儿呢?”李公公又问。

祖上没保佑他的小赵耷拉下脑袋“李老爷就别取笑我了,再找一百年我也找不到媳妇儿。”

“你总是不信,咱我早就说过了,找到媳妇儿就是你转运的开始。”

“可小人这样子咋能找到媳妇啊?”

“不是找不到,是你没去想办法,没去做。”

说话间,李老爷进村的消息渐渐在村子里传开了,很快,李老爷一行人就被整个村子里的人围住了。

约摸有三四百人,蜂拥而出。这三四百人每个人的样子都是不同的,虽然都穷困,但有些人收拾的挺干净,衣裳再破,但干净。有些人则脏的十几丈外就能闻到身上那股酸臭味。

但九成的人,都是身有残疾的。缺胳膊少腿最常见,没鼻子瞎眼也常见。像小赵这样的,甚至还只能算是普通的,不算特别残缺的。无忧

但是外表的区别,恰恰与他们同样的眼神形成了巨大的反差,每个人的眼神里都充斥着麻木、漠然,似乎这世上在没有什么事能激荡起他们的心。

大家把李公公一行人围住后,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在那几担兀自还在散发热气的东西上。他们的目光在此时,在看着这些食物时,终于有了些许生气。

“分分吧,都别急,一个个来。谁挤谁抢就揍谁。”李公公说着。

然后侍卫们开始准备,而这三四百人听了李老爷的话,用最快的速度立刻就排成了七八个纵队,整整齐齐的。不过并不安静,因为所有人都在说着谢谢李老爷,李老爷长命百岁财源滚滚官运亨通洪福齐天

这些人也不知从哪学到这么多赞扬的话,乱七八糟用起来,李公公听了只能无奈的摇摇头,这是他第二十次来了,一切如常,一切没变,一切照旧。

李公公知道自己现在在这群人眼中,近乎于活菩萨。在他们常年饱受饥饿的时候,给他们送来如此多的食物,那对他们来说无疑就是菩萨。

我们确实是不想动弹不想做事,可我们还是要吃要喝啊。

很快,五百个馒头五百个卤蛋五百个饼子都被他们吃完了,五百斤米和五百斤面也都分发完。

接着这些人纷纷跪下来向李公公磕头,每人磕了三个头,口中颂扬的话又说了很多。

“虽然你们颂扬的话多数都用的不恰当或者用错了,不过,并不影响我听着很舒服。”李公公倒也不避这些人磕头,泰然受之“不过我的建议你们最好听一听,其实都不难,能走出去一个人,我送来的这些吃的,就不算白费。”

村民们面面相觑,字字句句都是能听得见的,每个字也都知道,可连起来,就不太懂了。

李老爷是大人物,在最初来村子里的那几次,都会详细询问村中每一个人的情况,然后李老爷都会提出自己的意见。比如说对小赵,就让他找个媳妇,再比如说小李,就建议他早起

李老爷的建议大家都说好,可是没有一个人能做到。如果是个普通人,那李老爷的建议肯定是能做到的,但他们都是残缺的人。

小赵这病秧子加瘸子,能找到媳妇儿除非天上掉馅饼。小李从小就睡得多,一天要睡十一个时辰,他就算大冬天睡在雪地里都不怕冷,无论如何也早起不来。郎中说他这叫嗜睡疾,根本就治不好的。

等等这些东西,都是村民们早已认命的东西了,要改?就算李老爷你杀了我们我们也改不了啊!不是我们不想改,是真的改不掉啊!

“狗改不了吃屎吗?我养过一条狗,他从出生时,我就严禁他吃屎,看见一次就打一次,并且给他吃肉,只给他吃肉,只用了一年,他就再也不会去吃屎,哪怕摆在眼前,它也看都不会看一眼,它甚至在看见别的狗吃屎的时候会露出匪夷所思的神情。”李老爷如此说道。但是众人仍旧懵懵懂懂,还是不怎么懂,或者可以说是更加听不懂了。

第四百二十三章 一踩乱晃

陈乐天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探查到了县丞最隐秘的心头之痛。

为此,他几乎动用到了漕帮在巴中城的所有势力,并且整整花了七天时间。

在得到县丞的秘密之前,他甚至做好了一无所获的准备。不过运气还是护佑着他,让他得到了这么个很重要的信息。

过程并不如何复杂。

某天晚上,他正在宅院里散步,忽然脑海中突发奇想,想去看看县丞大人此刻正在做什么,于是他就去了。

先是在县丞大人的宅第四周转悠了一会,然后跳进宅院里,发现县丞大人正一个人喝酒,喝了一壶后又来到了院子里赏梅花,然后调笑了几句侍女,惹得小侍女窘迫不已。

然后县丞大人并没有在院子里就把侍女办了,而是继续接着赏花,直到深夜,他才终于喝完第二壶酒,然后他便回房睡觉了。

这几个时辰下来,陈乐天从县丞大人身上看到了些许不一样的东西,但这种不一样究竟是什么陈乐天也说不上来。一个人在家的县丞,显得非常可怜,脸上的镇定和官威卸下来之后,县丞大人像极了落魄书生屡试不第。

这就很是奇怪了,县丞不应该会有这种神情。而更多的,是心事重重,还有陈乐天无法形容的深深的寂寥。

于是陈乐天在县丞大人的屋顶坐了一个时辰后,就回去了,回去做什么呢?第一件事就是先把县丞大人的一切资料都重新翻阅一遍,一个时辰后,一无所获,或者说从资料上看不到任何值得怀疑的蛛丝马迹。

陈乐天坐下喝杯李萱儿半夜起来泡给他的茶,催促李萱儿去睡觉之后,又思索了良久,最终在天放光时下令,所有漕帮收集资料的帮众,即刻停止手头的事情,专门搜索和县丞大人有关的资料。“记住,是县丞大人从小到大所有的资料,只要能够搜寻到都给我找。”陈乐天如此给孔、单两位管家下令。

在两位管家的敦促和吩咐下,收集资料的人员在日夜不停的努力后,于七天后的清晨,所有能够找到的关于县丞的资料全部来到陈乐天的书桌前。

所有资料按照时间的顺序,整整齐齐清清楚楚。

然后获取资料的帮众在他们认为可能有用或者重要的资料上,用的纸的边缘颜色是不同的,用的是蓝色边的纸。陈乐天把所有边缘是蓝色的纸都抽出来,仍旧按照时间顺序排列好。

即便已经通过筛选了,但这蓝色边缘的纸张仍旧有超过三百页。毕竟县丞大人几十岁的人,只要是可以找到的资料到现在汇聚在一起,自然不会少。

“萱儿,得辛苦你跟我一起看了。”陈乐天拍拍萱儿的肩膀。

“不辛苦,你最辛苦。”李萱儿玉手伸出,也同样拍拍陈乐天的肩膀道。十二文学网

两人相视点头,竟然像是知己好友那般,而非爱侣。

然后两人就开始了长达十个时辰的查阅。期间除了必要的吃喝拉撒,两人就没停下过。

李萱儿在翻到一些觉得奇怪的、吃不准的地方,会跟陈乐天商量。而陈乐天在翻到一些资料时,也会告诉李萱儿。比如说年少时的一件事,陈乐天告诉李萱儿,李萱儿就会在成年后与少年时那件事有关的事情上,多多注意点。

然后重要的、可能有用的,放一起,没用的另放一起。

如此一来,筛选之后再筛选的,就是陈乐天要的。

封山和刘大明提议一起帮忙,但陈乐天拒绝了,理由是必须由他陈乐天全部过目,哪怕麻烦一些耗费时间一些,他也必须这样做,因为这种类似大海捞针的资料查阅方法,其本身太过于庞杂,而庞杂的同时,只有全部集中于一个人的眼下,最终由这一个人在大脑中进行拼接整合,才有可能最终聚合出最有用的资料。

换句话说,就像人,所有任何行动思考最终都由脑子控制,控制中心只能有一个,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大明,二位东家将来可能要分庭抗礼,你听谁的。”封山在门口站岗,问旁边的刘大明刘大状师。

“那当然是听陈东家的。”刘大明低声道。

“那你就错了,当东家跟夫人产生分歧时,我反正是听夫人的。”封山认真的道,顿了顿,又道“你想啊,东家跟夫人产生分歧,不管是谁对谁错,最后认错的肯定都是东家,如此一来,我只要听夫人的,肯定是不会被骂的,无论我做的是对的还是错的,我都没有任何责任。但是,如果我听东家的,那夫人肯定对我不满,那到了最后东家认错的时候,说不定就会来一句,都是那封山说的,我去把封山拖来揍一顿给你解气,那我岂不是要受那无妄之灾?”

刘大明听的一愣一愣的,朝封山竖起大拇指道“怎么以前没发现你如此狡猾?我还当你跟以前一样老实呢,没想到士别三日,就被江湖这口大染缸给染得面目全非了嘛。”

“这叫明哲保身嘛,什么狡猾,别说的这么难听好吧。再说了,小刘你也别装,你才是耍手段的高手,比我至少高一百丈。你玩那些手段更高明更让人难以发现罢了。”封山撇撇嘴道,早把封山鄙视了一万遍。

刘大明嘿嘿笑笑,忽然正色道“东家这次在蜀地盘桓的有些久了,不知会不会影响在书院的地位,还有在京城的网。”

“什么意思?”封山不确定他理解的对不对。

刘大明道“就是字面意思。”

封山顿时也有些担忧了,不过想了想后,便摇头道“应该不会,书院大宗师们可喜欢东家了,特别是安师和柳师,真把东家当成高徒来对待呢。还有夫子的弟子们,尤其是大弟子王轻鸿,那更是把东家视作好朋友呢。再说了,东家来蜀地前是请过假的,又不是擅自离开书院。这你不用担心,你是没去过京城,不知道咱们东家在京城那是如何的一踩乱晃!”

第四百二十四章 有点头绪

十个时辰的连轴转,但是并没有让陈乐天和李萱儿觉得有多累。这就要归功于在他们过去的生命中,他们很少有伤害身体的习惯,比如说常常晚睡,比如说常常迟起之类的,所以当他们需要彻夜不眠的时候,他们反而能够一直精力充沛的专注做事。

进行到第六个时辰的时候,上面记着有用资料的蓝色边缘的纸张已经全部按时间排列在一起了。

陈乐天和李萱儿同时长舒一口气,相视而笑。

李萱儿习惯性的伸手去拿桌上的茶壶,但却被陈乐天抢先拿到。男人给女人倒杯茶,并且亲自端给女人,并且道“请。”

李萱儿喝口热茶,有些不好意思,见陈乐天表情严肃,她有些不习惯,小脸红扑扑的道“你别这样看我。”

陈乐天却还是盯着她,伸手握住她的手,道“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来,干杯。”举起茶杯,郑重的道。

在陈乐天看来,此时此刻的李萱儿,完完全全就是他事业上的伙伴。一个他绝不可或缺的伙伴。

这六个时辰下来,疲惫是有的,但把有用的资料筛选下来后的成就感,也是很大的。

两人对坐简简单单的喝了一炷香的时间,接着又继续了。

“萱儿,这七八十页资料,是重中之重,我们就在这里翻找。我之前夜探县丞宅院,所看到的感觉到的,一定都在这些重中之重的资料里。我们还是老办法,一人一半。”陈乐天把县丞大人幼年时少年时的那一半给李萱儿。

李萱儿嗯了一声,低头认真翻阅起来。

“这县丞大人真是个值得我们学习的读书人楷模,不赌钱不嗜酒不狎妓,连欺凌弱小都没有过。真是太干净了!干净的不像个县丞。”陈乐天边看边摇头。过去的六个时辰里,他极少看到县丞大人又过什么不妥当的行为,最大的恶事无非就是十八岁那年看一个人不顺眼,于是跟人打了一架,把人家头打破了,赔了十几两银子。他实在是不敢相信,他陈乐天扪心自问,才二十年不到的人生,恶事至少就做了有三四件。这还是他这个常常自诩正人君子的人,他陈乐天能够如此自诩,自然是有那个底气。但若是跟县丞大人的过往相比,他陈乐天还真就当不起正人君子这四个字。

首先,他在边疆的时候,去魏国国境内割魏**卒头的时候,因为自己北军军卒的身份差点被识破,而杀了个魏国普通百姓。这件事于他来说,杀无辜百姓,他就被县丞大人远远甩在身后了。

其他几件就不必说了。

当然了,这只是从所获得的县丞大人的资料上看来,是这样,也许县丞大人有别的隐秘的恶事暂且还没发现呢。

陈乐天又翻了会,伸过头看看李萱儿看着手上的纸,他发现李萱儿眉头紧锁,似乎是看到了什么重要的。请网

“什么?”陈乐天凑过去,蓝色边缘的纸上密密麻麻写着字,定睛看了会,陈乐天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问道“萱儿你说说,看出啥了?”

李萱儿指指手上的纸道“你看这一条,刚上任两个月后,几大家族在宴宾楼宴请县尊县丞大人,会议中途,县丞大人去酒楼后院去了半个时辰未归,而县尊也去了,又过了半个时辰后,两人一起回座”萱儿说罢,抬头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微微皱眉“这条有什么奇怪?可能是去后院醒酒了吧。”

“你再看这些。”李萱儿往后翻,先翻到紧接着方才那一页的第二页“县丞大人连续好几日没有去县衙主持工作,直到五日后,县尊大人亲自去县丞家中探望,第六日,县丞大人正常到县衙工作。”李萱儿接着翻,一连翻了三页,读了三条,几乎都是些关于县丞大人有点想要撂挑子不干或者闹情绪的迹象,之后都是县尊大人去劝说,县丞大人就又正常做事了。

陈乐天与李萱儿对视片刻,道“你是说县尊和县丞在密谋什么?从那天的宴席开始?”

李萱儿不置可否“我也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很是奇怪。我看到,在那天宴席之前,县丞大人对县尊没有那么俯首帖耳,但是宴席之后,县丞大人对县尊就有了巨大的改变。虽然从礼节上看不出变化,但是漕帮帮众们得到的资料中显示,私底下县丞对县尊,如同臣子见到圣上。乐天哥哥,我也说不准,我就是觉得不正常。”

陈乐天放下手头的资料,端起茶盏喝上一口,再喝一口,脑袋里飞快的转着。“你的意思是县尊大人给县丞下了套,不知用什么办法把县丞牢牢控制在手上了?那天的宴席就是陷阱,所以之后县丞对县尊的态度才发生了彻底的变化?”

“对,乐天哥哥真聪明。我心中觉得奇怪,这些资料合在一起,我觉得有问题,但我却想不出到底问题在哪,但是我一说给你你就立刻说出了最大的可能。”李萱儿一手握拳,妩媚的原地转个圈,高兴道。

陈乐天见李萱儿可爱的模样,不禁心头一动,忍不住凑上去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

李萱儿顿时大窘,赶忙看向门的方向,幸好幸好门关着在。“乐天哥哥不要闹,现在在办正事呢。”

“最大的正事就是跟你生个孩子。”陈乐天笑道。

李萱儿更是脸红到脖子,转过身低头继续翻资料,不理他。

陈乐天从后面嘻嘻哈哈的抱了下她,道“好啦好啦,不闹了。咱们抓紧时间查,终于有了点头绪了。”

说罢,两人继续埋头查阅。

然后陈乐天看自己手上的县丞中年也就是靠近现在的资料时,就多留了个心眼。或者说,就特别注意县丞和县尊之间的情况了。

继而陈乐天果然发现,私底下县丞和县尊的关系非常不正常,不正常到真的就像是上司和下属之间的关系。

第四百二十五章 山人妙计

按照正常的大宋官场情形,县尊和县丞是互相制约互相掣肘互相竞争的关系,可以说,有县丞在,县尊的位子就永远没有那么牢固。

县丞可以越过县尊直接上书朝廷言治下的情况,更可以直接参奏县尊的过失。

虽然从位置上来说,一个是一把手一个是二把手,但绝不是简单的上下级关系。起码不说平起平坐,也是互相制约的。

但巴中城的县令和县丞的这种关系就不正常了,也不应该是这样的。

县丞大人刚进县衙的时候,跟县尊是很明显的针锋相对,但只短短几个月,忽然情况就变了。县丞变成了唯县尊马首是瞻的傀儡县丞。

“乐天哥哥你看这里!”李萱儿忽然道。

陈乐天凑过去。

己巳年三月初九,辰时,县令出县衙,去南郊刘家村。

四月初十,未时,县令出县衙,去南郊刘家村。

从资料上陈乐天看到,在之后两年的时间,县令几乎每隔一个月就会去一次刘家村。

但是去刘家村干什么,漕帮帮众就不知道了。

而这个己巳年三月,就是那天宴席的时间。而在宴席之前,陈乐天并没有在资料上发现县尊与刘家村有任何关系。

“如果那天晚上发生了非同寻常的事情,那这个刘家村很可能与之相关。从时间线上来看我们的推测应该没错,现在我们就要找刘家村的资料。”陈乐天看完后,说道。

李萱儿点点头,继续翻查。

这条线索的线头一旦抓到之后,即便再长再隐秘的线,也都能顺势拉起来了。

于是之后两人手上有用的资料就越来越少了。越少,就越直观。

剔除庞杂的海量的信息,剩下的就是重点。

距离他们开始查阅,将将过去十个时辰,从清晨到凌晨,线几乎已经被陈乐天和李萱儿给全部起上来了。

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一个地方,刘家村。

县尊大人很可能是给县丞大人下了个套,然后把县丞牢牢控制在手上了。似乎是悬了一把随时随地可能落下的刀在县丞大人的头顶,而那把刀,极有可能就在刘家村。

南郊刘家村是个挺大的村落,陈乐天随便打听了下,城中人人都知道那个村子,那个村子里有三四百户一两千人,是个大村子。

“刘家村。”陈乐天从怀中摸出早就让封山不知从哪弄来的巴中城地图,往桌子上摊开,指向南边的刘家村。

李萱儿若有所思,盯着地图看了一会儿后道“那我们去刘家村查吗?”学府

陈乐天神秘的摇摇头“山人自有妙计。”

忙完这些后,陈乐天让李萱儿去睡觉,李萱儿说不困,但被陈乐天强令,于是她只得乖乖去睡。

陈乐天在书房里又坐了会喝了一壶茶,待天明之后,叫来封山吩咐几句,封山领命而去。

封山带了几个人离开宅子,一行四五个人先是来七转八拐的兜了好几圈,最后才来到一处客栈,在客栈里几人乔装打扮一番,在出门时,已经从护卫模样变成了富商模样。打头的是封山,其他人则充当富商的家奴。

一行人来到刘家村。

“小孩,你叫什么名字?”村头有个**岁的小孩蹲在地上玩泥巴,封山见了,操着一口山东的口音问。封山混迹江湖多年,各地人都接触过,山东话本来就不难,他很自信自己说起来没有人能识破。

小孩抬头看看他们,可能是有些害怕,犹豫了下才说“我叫狗剩,你们找谁?”

封山道“俺们不找谁,俺们想从你家地里挖点东西。”

那孩子顿时听的一脸好奇“挖什么?”

封山心想,要是京城的孩子,听我这么说,肯定立刻就用怀疑的目光看我们,而且肯定赶快就跑回家跟爹娘报告这个事情了。

因为京城的孩子见多识广,见的外乡人比见的京城人数多得多了。孩子就是这样,见多识广了,戒心就重,不像这小城村落里的孩子,除了害怕之外几乎没有任何戒心。

封山笑道“那就不能告诉你了,小孩子家的不要打听这些。你只需要带我们去你家田地上就行了,我们会给你两个铜板。”

小孩听到要给两个铜板,顿时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好,我带你们去。”

“好孩子。”封山摸摸孩子的头。

一行人跟着孩子来到他家的田地上,此时田地上并没有人,小孩告诉封山他们爹娘去集市上卖菜了,要中午才能回来。

封山把两个铜板给孩子,便下令开挖。几个人哼哧哼哧的挖了大约两炷香的时间后,封山猛地蹿过去,从地里捧出个什么东西上来。孩子不禁凑上来,封山立刻把手背到身后,道“大人的事小孩子不要看。”

叫狗剩的孩子实在是好奇的很,但奈何不敢跟这些叔叔们放肆,只得悻悻作罢。眼巴巴的望着操着外地口音的那个叔叔往别人家去了,狗剩估计他们是去别的地方挖了。

眼看他们走远,狗剩赶忙凑到刚刚挖出来的那个洞前瞅瞅,除了一个并不大的洞之外,并没有发现有什么特别的。狗剩疑惑的挠挠头,回家去了,不过他手上捏着两个铜板,他有些犹豫的想了想,肯定是要去买两串糖葫芦吃的,于是他决定,吃完糖葫芦再回家把这件事告诉爹娘。

当孩子狗剩津津有味的把糖葫芦吃完后,封山一行人已经挖过五家田地了。其他几家都是大人在家,封山直接摆出大富商的架势,说你们村子里的土好,里面长了一味非常好的药材,让我们挖一点就给你们几钱银子。

农夫们懵懵懂懂的,不怎么能听懂封山的话,但是总有些觉得这些看起来绝对不缺钱的富贵者们不会平白无故给他们钱,于是就不敢答应。

封山则掏出银子,往他们手上一塞,说道“这些药材你们分辨不出来,在你们地里就跟泥土一样没有任何作用,但是我们是专门做这个的,我们懂,你要是不干,我现在就走。”说着,就转身要走。

那农夫握了握手上的银子,忽然脑袋就转过来了,赶忙说“您挖您挖,您尽管挖。”

就这样,一连挖了五家。

然后就有很多村民听说了这件事,纷纷主动跑来找封山他们。

第四百二十六章 刘家村

“听说村里来了一伙专门收药材的大老板,是山东来的大富商呢,好几家都拿到钱了呢。咱们去看看”

“好像是在地里挖几锹就给几钱银子。”

“真有这么多吗?到底是什么药材,怎么从来没见过呢?”

“你管他什么药材,咱们都不认识,放在地里都是浪费,既然有人要,这钱咱们不能不挣啊。”

乡亲们一边加快脚步去寻那伙人,一边议论纷纷。

封山等了大概半个时辰,来了几百个百姓,这些百姓翘首盼望去他们家地里也挖点。在村里几个老者的提议下,众人安静下来,听这位山东富商说话。

封山拱手说道“各位乡亲,某从外地来,对此地本不了解,但前几日在城郊散步时,无意中路过贵村,就发现了在下可以用得上的药材。你们这里土好,很适合那种药材的生长。不瞒大家说,这些药材在我们手上的确有用,但在你们手里就毫无用处了。”

百姓们听罢,吵吵嚷嚷各说各话,这个说要给五钱,那个说给一钱就够了。

还是老者们让乡亲们不要乱糟糟,让富商先说。

封山接着道“这样吧,咱们慢慢来,每天挖十家,咱们都统一一下,每家给二钱银子,你们看行不行,若觉得价钱低了,可以再商量。”

说罢,便走开,给大家商量的空间。

乡亲们讨论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由几位老者拍板,要三钱银子。

老者们作为代表,来跟封山谈。

刘家村的几位老者说话都挺有水平,也并不像多数商贾那样讨价还价,于是身份为山东富商的封山很爽快的答应下来。

在夕阳西下的时候,封山摸着自己下巴上浓密的假胡子,最终跟众人达成口头协议,为了表示诚意,封山预先付了明日来挖掘的十家的银子。

第二天,封山一行人早早就来到刘家村,继续挖。天平

刘德章老人是刘家村里德高望重的老者,村民们有什么矛盾都会找他来调解,他一句话往往就能让两家原本吵得不可开交的人的心都平了。

他起初听到有富商来他们村里收药材的时候并没放在心上,平时也常有各种各样的商旅从他们村里收东西。

但后来听大家说是一种长在土地里的药材,刘德章就觉得奇怪了。他们村算是比较贫瘠的土地,地上只能长些必要的庄稼,祖祖辈辈也从来没听说过还能适合药材生长。所以刘德章就跟着众人一起来了。

经过跟自称黄姓的山东商人简单聊过之后,刘德章认为这伙人就是来收药材的,不是想来欺骗刘家村百姓想从村民手里讨巧的。这也不怪刘德章小心谨慎,毕竟不止一次有外人来刘家村以非常低的价钱从乡亲们手上买走了本该挺值钱的东西。比如说曾经刘家村几乎人人家都有祖上留下来的一种茶壶,茶壶看起来很普通,跟市面上几文钱一把的茶壶最大的区别似乎也就是耐摔点,后来才知道,这种茶壶的质地是非常难得的一种玉石,而那段日子这种茶壶在京城卖的非常好,几个铜板收走后能卖一两银子一只。

吃过亏的百姓们其实并没有长记性,也许事后他们会后悔,但毕竟吃的挫败太少了,过不了多久就忘了疼。每当又有新的诱惑摆在他们面前的时候,他们又会重蹈覆辙懵懵懂懂的被骗。

后来老者们就告诉大家,不要胡乱答应。

但大家当时都点头如捣蒜,可惜一事到临头必然是稀里糊涂的又被骗了。

不过这一次,老者很确信自己没看错。

这个姓黄的满脸胡子的山东富商,说起话来条理分明,也没有表现出看不起他们乡下人。有一说一,说自己愿意花钱买你们刘家村地里的药材,确实能让乡亲们多点收入,但也明确说自己收药材当然也是图利,但咱们各挣各的钱,你们要是愿意咱们就成交,你们要是不愿意咱们也不勉强,我们再去别的地方找就是了。但刘老您得把这事儿给弄明白了,咱们今天说好了多少银子就多少银子,别到时候明天一变后天又一变,那就不合规矩了。

刘德章听富商这么说,心也就放下了,因为此富商会这么说,说明了此人是真想做生意,而不是想来讨巧。讨巧的人不会说这样的话,因为这些话一旦说的村民不高兴了,村民很可能就不理会他了。讨巧商人,一定是好话连篇的哄骗。只有真正想做生意的人,才不怕生意谈崩,因为谈崩不做也比亏本做划来。

“黄老弟,这么客气干什么?”刘德章见那富商带了些吃的喝的来给村民。

封山道“不值几个钱,大家热闹热闹而已,俺们外乡人常年出门在外,看见刘家村的乡亲们民风淳朴,心里高兴。刘老您喝几口?”说着,封山拎起一坛酒拿起两个酒杯满上,递给刘德章一杯。

刘德章平时喝酒,只不过并不嗜酒,接过酒杯酒香四溢,显然是好酒。笑道“那老头我就不客气了。”说罢干掉杯中酒。

“黄老弟,我看你们收的这种药材神秘的很,至今老儿也没看见你们收的药材的模样。恕老儿多问一句,咱们这地方向来土地贫瘠,本不适宜种庄稼之外的东西啊。”刘德章说道。

封山嘿嘿一笑,拉着刘德章往旁边走几步避开众人道“不瞒您说,虽然刘家村土地比较贫瘠,但您应该也知道,就算是贫瘠的土地上,反而有时候更有利于某一种东西生长。就像大漠里的仙人掌,大漠里的胡杨,那些树你要是把他移到多雨的江南反而活不了。咱们收的这种药材,恰好非常适合刘家村土地上生长,所以我说啊,这就叫缘分。也是我们这些卖药材的运气好,更是刘老您跟乡亲们给面子。这就叫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所以在下很高兴,挣不挣钱倒成了次要的了。”

第四百二十七章 县尊来刘家村

三天之后的清晨,陈乐天没等天亮就跑去县衙外蹲守着。

从黎明前至暗时等到天明,他在县衙大门外能看到县衙大门和侧门的早点铺子里吃早饭。

十几个包子下肚,天已经大亮,陈乐天喃喃道“不早了,怎么还不出来?”

又吃了几个包子喝了第二碗豆腐脑,终于,县尊大人从侧门出来了。

但是县尊大人似乎行动还是有点不方便,几乎就是被人抬进轿子的。正好是趁着没有百姓路过,几个人从侧门出来的。

陈乐天见县尊大人乔装打扮成了个年纪很大的老人,若不是那双眼睛陈乐天记得很清楚,恐怕就也要被骗过去了。

陈乐天远远的跟着轿子。

轿子先是在城中转了将近一个时辰,才往真正的目的地而去。不出陈乐天所料,往南,刘家村的方向。

陈乐天心想县尊大人挺能忍的,到第三天才出来,真是难为他了。

轿子来到刘家村外三里处的一片树林中,陈乐天仗着自己的修为,直接在高高的一棵大树顶端站定,居高临下看县尊大人一行人从轿子换成马车。

陈乐天亲眼看见县尊大人其实身体恢复的还好,至少能慢慢的走几步。眼见换到马车里之后,人也换了一批。陈乐天心想,县尊如此小心,恐怕是担心咱们盯他的梢。只可惜县尊估计错了,我这个修行者要盯你的梢,除非你找个跟我境界水平差不多的当护卫才行,否则都是白搭。

不过话又说回来,陈乐天很清楚,县尊大人不可能现在找个护卫十二个时辰保护自己,这样一旦被百姓知晓,那县尊大人好不容易建立起不畏死的儒士风采就不稳了。

县尊大人上了马车里后,马车跟轿子先后离开,再出林子时,一切如常。

马车缓缓驶进村子,村民们看到赶马车的人,也都不在意了。因为赶马车的老刘就是刘家村的人,经常赶着马车到处讨生活,多数时候都在城里给富贵人家拉人拉货挣点小钱。今天回家也并没有什么特殊的。

“老刘,最近生意怎么样,客人多吗?”路过的村民跟老刘打招呼。

“生意不错,这一个月挣了好几两银子。有空请你喝酒。”老刘笑着说。

“你就吹吧,是一年挣好几两吧?你说请我喝酒都说过八百多回了,没一次说的是真的。”村民撇撇嘴,老刘哈哈一笑,擦肩而过。

马车缓缓走着,马车里只有县尊大人一人,和两个侍卫。县尊大人双手交叠而放,眉头微皱,心中些许忐忑。u9电子书

昨日,他在刘家村的眼线忽然来报告,说有一伙药材商人,在村子里收药材,给三钱银子就给在地里挖几锹。

至于是什么药材,那伙人搞的非常神秘,根本就不让他们看。而且那种药材好像非常细小,又跟泥土的颜色差不多,所以没人知道究竟是什么药材。

眼线报告完之后就离开了,县尊听罢起初也没放在心上,但是紧接着后来一想,就觉得有些不对劲了。

首先,这伙人是不是药材商?如果是真的药材商,那么在刘家村兴师动众的收购药材,每家挖几锹就给三钱,加在一起可就不是小数目了。另外,这伙人是在地里挖东西,这样可能会导致所有村民都把地让这伙人挖几锹,那岂不是会发现自己在刘家村的一个秘密地方?

除此之外,还有第二种可能,这伙人不是真的药材商,如果不是,那这伙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他们去刘家村挖地是想干什么?是不是陈乐天那伙人发现了什么?

这么一想,县尊大人身上冷汗就冒出来了。如果是后一种,这伙人跟陈乐天有关,那就太可怕了。

县尊越想越心里发虚。陈乐天这伙人能掌握二十个当地官吏的罪证,无论是走的白道还是黑道,能量都是不可谓不大的。那县尊心虚就是正常的,虽然县尊在巴中城一手遮天,但面对如此劲敌,绝不能掉以轻心,什么事都是有可能发生的。

所以县尊安排今早来刘家村看看。

此时县尊在马车里,心情渐渐恢复平静。来到刘家村一切如常,就说明事情都还在掌握中。只要在掌握中,那么,我这个县尊来了,就没什么大不了的了。

马车在村里七拐八绕的走了小半个时辰,来到村子西北角的一处很偏的地方。刘家村土地本就贫瘠,这一块硬硬的板土,更是贫瘠中的贫瘠地。所以这块地自古以来村民们就都不太愿意要。一般都是被分给在村里最没份量、最没讲话权利的人,

而老刘的祖上就曾经是这么样的人。于是这块地在一百多年前的重新分配耕地的时候,就分给了老刘的爷爷的爷爷。然后一辈一辈传下来,到了老刘手上,就几乎成了实打实的荒地。不过近几年,老刘开始给县尊大人做事,成了县尊大人的心腹后,这块地就没再荒了,而是被种上了庄稼和菜。当然了,收成并不好,最好的光景时也就只能收别家一半的粮食。

也就是说,在这块地上,同样的努力春耕夏耘,得比别人少一半收成。

所以村民们都嘲笑老刘傻,都这样了,还在上面种庄稼,倒不如不种庄稼,把田地卖给别人,让那些有钱人在上面盖屋子,不管是住也好,当厂子用也行啊,也比你傻乎乎在上面累死累活好啊。

每当这时候,老刘都说,这是咱祖上传下来的,不管怎么不好,我也舍不得把它卖了,卖了我下去怎么见祖上爹娘呢?

村民们听了这话,就更是嬉笑你老刘都四十多岁的人了,媳妇都没,儿子也没,这才是没脸见地下的祖宗,你把田地卖了,总够娶个媳妇生个儿子,你将来下去见哪个祖宗都不怕。

但老刘兀自固执的奉行他的绝不卖祖田。

老刘在家门口停下马车,把马拴在树上,左右看看,没看到有人,这才凑到车厢前躬身道“大人,可以下车了。”

第四百二十八章 老刘赶马车看看

县尊嗯了一声,扶着老刘的肩膀走下马车。

两人快步走进屋子里,两个随从在门外守着。县尊走不快,所以几乎是趴在老刘身上被老刘背进屋子里的。

也幸好老刘长的壮实,否则一般人也背不动并不瘦小的县尊。

老刘的家很小,只有一间屋子,没有卧室没有厨房,屋子靠东墙的地方放一张床,西墙下就是锅灶。中间有张破旧的桌子,桌子四周有两个凳子,除此之外,就没什么东西了。

县尊也不是第一次来了,但还是忍不住说“我每年给你不少银子,怎么还不把屋子修缮修缮?”

老刘端上来一杯茶给县尊。茶杯是他专门在家里留待县尊大人来的时候给县尊大人用的,茶叶也是他昨天特意买的。他挠挠头不好意思的说“小的不敢翻修房子,怕地里地里那被发现了。再说小的这屋子不用翻修呢,小的又不娶媳妇。”

“谁说你不娶媳妇的?你还真准备一个人过一辈子?”县尊喝口茶,心想,这老刘也算是有心了,也不知从哪买这茶叶,虽然不好喝,但倒是贵。很显然只有不懂茶的人才会买这种茶。

老刘是县尊大人无意中发现的一个人,说起来,也算是老刘的救命恩人。虽然县尊当时只是举手之劳,甚至连举手之劳都算不上,只能说是碰巧了。

但老刘从此就对县尊大人视若天大的恩人,每到年节,总是花费半年的积蓄买点东西送给县尊,不收还不行,不收就长跪在县尊家门外不走,曾经最长一次跪了三天三夜。差点就跪死在外面。

后来县尊为了解决这个麻烦,就收了礼,再到后来,县尊看他如此忠心耿耿,就想着可以用一用他。于是老刘就成了县尊的眼线。

老刘这人老实是老实,但也不缺机灵,再加上他是个赶马车的,经常驾着马车在城里城外的转悠,一年成都都要来回跑好几趟,所以县尊就让他帮自己传递或者打探消息。

久而久之就成了县尊的心腹。

县尊身边最大的心腹狗腿子是赵彪,老刘是仅次于赵彪的心腹。

说到媳妇,老刘脸有些发涨,说道“小的找不到媳妇的,没女人看得上小的。”

“你手上银子呢?我听说你一不赌钱二不喝酒三不逛窑子,钱呢?”县尊道。

“银子在这呢”说着,老刘就跑到锅灶旁边,扒拉着地上的柴草堆。

“停停,过来过来,谁让你拿出来了?我问你有多少?”县尊实在是替这个老刘担忧啊。

老刘掰着手指头算了良久,然后郑重的答道“一共存了三百八十二两三钱。”

“这么多?”县尊吃了一惊,没想到老刘存了这么多银子“你有这么多银子愁什么娶不到媳妇?你只要拿出五十两来,在村长们面前晃一晃,我保证三天之内就有人上门给你讲亲,十五天之内日子就能定下来了。你到底在想什么?”县尊知道老刘不是真傻,在村民面前只是装傻而已。

老刘低下头,不说话了。

“说,你怎么想的。”县尊加重语气。

老刘又挠了会头,才道“小的小的给大人做事,是报恩,不是图大人给银子,大人非要给,小人就把银子存起来,将来死之前还给大人。”一起

县尊愣了愣,骂了句日你大爷“你这脑袋里都是实心的吗?你把我做事,我给你钱,天经地义,什么死之前还给我?本官能要你的银子吗?真是蠢货!我命令你,今年年底前把媳妇给我娶了,否则以后别来送礼给我。跪死了我也不收!”

老刘这就傻了,呆住老半天,也不知道该说啥,抓耳挠腮的在那。

县尊看他这模样,无奈笑笑“别浪费时间了,干正事吧。”

不说娶媳妇,老刘又恢复正常了,走到床尾的地方,摸索了片刻,抓住一个很小的拉环,用力一拉,出现一个口子,露出阶梯。阶梯下面站着个人,抬头看见老刘,便走了上来。

“大人。”那人上来后,朝县尊拱手。

县尊道“最近怎么样?”

“启禀大人,一切正常。”那人答道。

县尊道“那伙药材商人怎么样了?”

那人道“现在在村西边挖,我问了,他们不强求,给挖就挖,不给挖就不挖。暂时没发现异常,是山东来的富商。出手很阔绰。”

县尊大人让那人回去,重新关上密道入口“老刘,上马车,带我去看看他们。”

“大人您不能露面啊”老刘急道。

县尊道“我不露面,就坐车里,你赶着马车装作路过,然后问问情况,我在车里听听就行。”

于是老刘驾着车,继续上路。赶着车走到村西边,果然看见一群人围在那里。

“狗剩,你家不是最先挖的吗?你还来干什么?”老刘马车先走到人堆旁,坐在马车上问伸脖子瞅正在挖的铁锹。

狗剩回头道“我就看看,今天他们给看了。对了,他们补我们家钱了呢。真是大好人。”

老刘奇道“补你家钱了?还有这种好事吗?”

老刘昨天就听人说,第一家是狗剩家,当时狗剩爹娘都不在家,狗剩自作主张,两个铜板就让他们去挖了。后来的人家都是三钱银子,老刘还替狗剩觉得可惜,没想到富商们居然会补狗剩家的钱。老刘往日里都笃信无商不奸,这回还真是想不到呢。

狗剩撇撇嘴“这算啥好事,有的人家地里好像药材多,他们还会多给点呢,三叔家就得了四钱银子。”

老刘又问问村民们其他情况。

前几天一直藏着掖着不给看他们挖的是什么药材,但今日他们给看了。但是即便给看了,村民们还是看不明白到底他们挖的是什么。

有时候挖三五锹,他们就蹲下来在土里挑挑拣拣,然后放进一个黑色的布袋里。有时候又会挖个几十锹才蹲下来挑拣。而且挑出来的东西,看上去跟泥土非常相像,村民们根本就看不出任何不同来。

第四百二十九章 来到李家村

虽然已经挖了好几天,让刘家村百姓挣了不少银子的药材,但至今它的样子都还是个谜。

不过村民们倒也并不在意它到底是什么样子,只要有银子挣就行,管别的没用,也不需要知道究竟是什么药材,长什么样,通通都不需要。

银子,银子才是最实在的。

老刘在马车外,一会这跟这个聊几句,一会跟那个聊几句,聊了半个时辰左右,才上车走了。

转了一圈,再次回到老刘家。

县尊坐在屋里,沉思良久,最终,他让老刘掀开密室入口,把下面看守的人叫上来。叮嘱那人道“你现在就去把那女子转移到其他地方,记住,一定要低调行事,千万不要引人注意。”

那人道“要不要把他送离开巴中城?”

县尊摇头道“不用,换个村子就行。”顿了顿,又道“隔两三个村子,你去租个宅子让她住也行。”

县尊说罢,就出门上了马车。

老刘载着县尊,原路来到了换轿子的那片竹林,而恰好此时,竹林里又来了一顶轿子。县尊再从马车里下来,上轿子。

马车回村,轿子回县衙。

老刘家,看守的那人遵命回到密道中。

那人顺着梯子走下去,下面灯光有些暗淡,但是走路足够亮了。下面的通道并不太大,很显然是并不多的几个人挖出来的。

不过按照常理来说,密道很少有很多人一起干出来,除了帝王的陵寝。

像这种个人用的密道,为了保密,在建设的时候,就只能用几个人甚至是一两个人常年累月的挖掘。

那人在密道里走了没多久,就来到一间小屋子里。里面有一个女子,那女子见看守来,赶忙站起来,以为是县尊要召见她。

“把衣服换了,跟我走。”看守说道。

女子乖乖的从柜子里拿出男人的衣服换上。再加上戴了帽子,那女子就不像个女子了,看起来只是个身形很瘦小的男子。

如果此时县丞大人看见这个女子,必然会大哭一场。因为这个女子就是当年彻底改变他宦海生涯的人。

就是那个当年被县丞在后院临时起意给办了的侍女。

这么多年,县丞也不知道这女子在哪里,但县尊常常提醒县丞,那女子被安排在某个地方,吃喝不愁,一切都很好。

面对县尊这种暗示和提醒,县丞只能一切但凭县尊吩咐。

县丞知道那女子是被县尊藏起来了。但县丞根本不可能找到,一步错,就是步步错,根本就无法翻身了。

女子跟在看守人后面,出了密室,老刘看看左右无人,赶忙让他们上马车。

马车叮铃铃慢悠悠的行出村子。

而此时,陈乐天正远远跟着马车。百分百

陈乐天一直都跟着在,在跟回到树林里的时候,轿子和马车分开,在片刻的犹豫后,陈乐天没有选择继续跟县尊,而是跟着老刘又回到刘家村。因为他觉得跟着老刘,可能收获更大。

陈乐天在外面看见老刘赶车来到自己家门口,走进家门,没过多久,就带着两个人出来了。打头的是个块头不小的男子,后面跟着的是个个头很小的男子。因为离得有些远,所以陈乐天并不能清楚的看清他们的脸。

马车继续上路。陈乐天压低帽檐,高来低去,尽量踏在人们不注意看不到的地方。

跟踪是个很累的活,陈乐天深有体会。

不过这次跟踪的都是普通人,恐怕连纯粹的武者都没有,因此原本应该很累的跟踪倒也不是那么的累。

陈乐天跟着跟着,随手折下一个树枝,贯上真气,扔过去。

陈乐天只需要用一个很小的石头飞过去,只要稍稍撩开马车帘子一角,就能看到里面的人。

小树枝或小石头以极快的速度飞过去,但到达马车帘子上时,却只是看似有意无意的掀开了帘子。

陈乐天这回离他们有些近,只有大概十几丈,于是陈乐天就看清了那个瘦小男子的脸。他觉得有些不对劲,那男子的容貌有些奇怪,但哪里不对劲他又说不上来。

继续跟着。

马车徐徐,穿过隔壁村子,来到李家村。

看守对老刘道“到村南的宅子。”

老刘点点头,轻挥鞭子。

来到看守很早之前就在此地租的一处宅子。这是县尊大人早就准备的地方,俗话说狡兔三窟,为了保险起见,专门用来制约县丞大人的这柄剑,当然是要有好几个藏身之所,否则也不安全啊。

就算县丞有心背着县尊去查,也没那么简单就能查到这女子。

其实县尊曾经想过另一个法子,就是把这个女子杀了,这样就省事很多,不用把这女子藏来藏去,风险会降低很多。但后来县尊仔细一思量,又觉得这法子不妥。

因为如果把女子杀了,假如有一天,县丞跟他这个县尊撕破脸了,或者县丞大人就是不理他这个县尊了。那么到时候县尊就要真的用那件过往的案子把县丞拉下马来。

但女子不在了,没有了人证,真想要定县丞的强-暴民女的罪名,恐怕也不太容易。

况且,一旦县丞发现异常,可能就会猜到那女子死了。一旦猜到,只要县丞死不承认,那就治不了县丞的罪了。

因此县尊就没敢用这个法子,继续把女子藏着。一旦有不谐之事发生,县尊随时都可以把女子拎出来,把当年那事抖落出来,县丞就一定会身败名裂。

所以这把刀不能丢,也不能毁。

这处宅子并不大,同样也是处在李家村偏僻人迹罕至的地方。任何村子里都有这样的角落。

看守带着女子跳下马车进了宅子。老刘则驱车离开了。老刘的马车有点显眼,不能长时间停,得不停地动起来,这样大家才不会怀疑他。

看守和女子进了宅子,就立刻关上门,道“你暂时就住这了,去收拾收拾。”

女子点点头,抬头看看晴朗的天空,去找自己睡觉的屋子收拾了。

看守在院子里转悠,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他必须如此小心,他不能辜负县尊大人把这么重要的担子托付给他。转了一个时辰,屋里屋外院里院外都查看了个遍,他才放心的去烧壶水喝。

第四百三十章 心疼钱

陈乐天跟到李家村,见那两人进了一处宅子,陈乐天皱眉心想,县尊大人开始转移人了吗?这两人到底是什么人?县尊为什么要把他们安排在那个老刘家,那赶马车的家那么小,怎么能住下三个人?现在他们又来到了李家村,到底是什么人呢?

很多疑问都在陈乐天心里升起。陈乐天一时间想不明白,于是便不再想。远远的站在一棵松树顶,看那人在院子里转悠了良久,才回到大厅上喝口茶。然后陈乐天忽然看见一个女子出现在宅子里。

陈乐天疑惑的定睛一看,这才明白过来。原来先前那瘦小男子根本就是个女人,穿一身男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而已。“原来是个女人呐,金屋藏娇吗”陈乐天自语道,当然,他知道县尊没有好色之疾。而且这女子也不是什么绝色美女,县尊更不可能为了个外室费尽心思。听百姓们说,县尊大人的夫人很好,甚至常常建议县尊纳妾。

陈乐天见那女子神态跟普通女子无异,眉宇间就是最普通的农家女子,跟那男子说起话来都低着头,而那男子则是一副吩咐的语气跟女子说话。

陈乐天一直待到天黑,等到宅子里两人生火做饭才走。

回到在巴中城临时的家,陈乐天接过李萱儿递来的茶一连喝了三杯,道“今天可把我渴坏了,没时间喝水,一口水都没喝。”

李萱儿道“封首领这几天天天早出晚归,在做什么?”

陈乐天笑道“他还能做什么?当然是去逛青楼去了。”

李萱儿皱皱眉头,还真就想了想,然后道“我看不像,他每天都带几个人出去,回来的时候那样子看着也不像是去那那地方了。”

“哈哈,我随口一说你还真信,封山是我安排他去忙事情了,之前不是跟你说了吗,山人自有妙计。事情已经有眉目了,估计用不了几天,我就能把县尊那把悬在县丞头上的刀给找到了,到时候那把刀咱们拿在手上,就一切好办了。”陈乐天道。

李萱儿道“怕也没那么容易,县令不会束手待毙的,乐天哥哥你要小心点。”

陈乐天又喝杯茶“那从明天开始你去查这事儿,我就在家歇歇了。危险就让我家萱儿去担了,行不行?”

“当然行,那就说定了,明日我去查。”李萱儿立刻道。

陈乐天哈哈一笑,伸手揉揉李萱儿的头“那我这老脸还要不要了?再说了,萱儿现在是在修计谋,等萱儿去成都拜了名师学武大成了,萱儿你想不担危险的事都不行。现在嘛,还是我来做就行。”

陈乐天说的都是真心话,他现在也是真的把李萱儿当做合作伙伴来看待了。可以说,现在的李萱儿在陈乐天眼中,再也不是从前那个貌美倾城的渔家女了。或者说,再也不只是陈乐天第一眼看到的那个美丽单纯的女孩了。

是个美女,跟只是个美女,差别就太大了。

而李萱儿听了陈乐天说的这番话,心里也高兴。他高兴的,同样也是乐天哥哥再也不止当她是他的爱人了。她要做的,就是他的伙伴。能够在事业上给他尽可能多的帮助,是她最大的心愿,也是她唯一的心愿。

两人说着话,封山也回来了。封山一进大厅看见陈乐天和李萱儿,拱手行礼。搜搜

然后封山看看陈乐天,欲言又止。

“跟夫人有什么好隐瞒的,有啥说啥。”陈乐天还在喝茶。

封山这才道“东家,这几天花了不少银子了,我们是不是能撤了?”今日在挖掘现场,陈乐天远远的跟封山打了个招呼,所以陈乐天知道今日县尊肯定是去刘家村了。这几天,每天都要花不少银子去买那并不存在的‘药材’。

其实陈乐天的计谋很简单。

一切线索指向刘家村。

而陈乐天去去刘家村转悠了一天后,什么异常都没发现,于是他就想,他自己去肯定是发现不了的,但是让县尊带着去肯定就能发现线索。

那怎么让县尊带着去呢?不难想到,若想让县尊主动去刘家村,肯定要让县尊有点不放心刘家村里的什么,只有这样,县尊才会去。

那就挖地吧,常言道,掘地三尺也要把什么什么找出来。

于是陈乐天就想了个让封山带人扮作收药材的富商,至于为什么是山东富商,则是封山自己的发挥,可能是封山对山东话更为熟练些。

当时封山提出疑问,收什么药材呢?我们又不认识什么药材,就认识几个枸杞什么的。别人问起来我什么都不懂啊。

陈乐天说,说你机灵怎么现在成了浆糊?非要认识什么药材才行吗?你就随便去挖几锹,挑点拣点看的顺眼的土装进袋子里,他们知道个屁。你神神秘秘的样子,在不懂行的人眼里,真的像极了高僧大德啊。

封山也是聪明人,陈乐天一点拨,他立刻就明白了过来,当即叹了声‘我日!’,说东家您真是太聪明了,东家你一个脑袋瓜估计得顶-我这脑袋瓜一百个,这法子你都能想出来,佩服佩服!

陈乐天笑着踹封山一脚“别拍马屁了,你那脑袋瓜也不差,你给我好好努力,争取将来这种小事就不用我动脑筋,你自己就能想到法子。”

封山听了这话,正色道“东家放心,我一定努力。”

而现在,封山花钱买泥土实在是买的心疼了。陈乐天笑道,你这人啊,就是心疼钱,钱算什么?钱是王八蛋啊,都是身外之物,何必那么在意,我都不在意你在意的屁啊。明天你给我继续去收药材,直到全部收完才行,要所有愿意给你挖的人家都挖一遍,没地方挖了,你再结束。

封山无奈的叹口气喃喃道“有这些银子咱们得喝多少顿酒啊。”

陈乐天当即站起来,封山听见椅子响,顿时加快脚步一溜烟跑回自己房里去了。

第四百三十一章 盘问

夜色浓浓,陈乐天在夜风中看着那座宅院。

陈乐天在寻找机会,他在找那个看守跟女子分开的机会,他们晚上睡觉的屋子都是相邻的,所以陈乐天不想晚上动手,如果那女子一叫,就会惊醒那个很是警觉的看守。

诚然,陈乐天可以把那个看守杀了,但非必要的情况下,他不想杀无辜之人。还有就是他是修行者,杀个非修行者,心里的坎总过不去。

这小小巴中城虽然藏污纳垢的很,虽然县尊大人不是什么好人,但县尊下面这些替县尊做事的人,可以说无非就是讨一口饭吃,或者纯粹就是迫于县尊大人的淫威不敢拒绝罢了。

毕竟这里不像京城,在京城,你不想跟恶人同流合污,那你摘出来,不跟这些人搅和就可以,你就过你穷但是不提心吊胆的日子,也很少有人能威胁到你。毕竟天子脚下,所有人不管是好人还是坏人,在做事的时候总是要多注意三分的。

更为主要的,还是金殿上的皇帝陛下,是个千古以来的明君。明君在上,下面的宵小,京城里的宵小,能在少有的黑暗的地方捞点贪点,但绝不能也绝不敢大张旗鼓。

说到底,陈乐天就是不想多杀人。

他在军伍里杀人都杀的腻了,所以回来后,他想歇一歇。

陈乐天一直在外面等到第二天早晨,看着两人起床洗漱吃早饭。然后看守跟女子打了个招呼就出门了,出去以后看守把门从外面锁住了。有防止那女子逃跑的意味。

陈乐天终于等到个机会了,那个看守的人每天早晨都会有一个时辰左右去集市上买东西,或是买些熟食,或是买些菜回来,用作日常他们做饭做菜。

今天也没有例外。

那男子刚走,陈乐天就跳进院子里。

那女子刚刚坐下开始洗衣服,忽然见到有个人跳进院子里,吓了一跳,赶忙站起来,握紧手中的棒槌。

“小娘子,不要害怕嘛。”陈乐天满脸奸邪的笑容,上前几步。

陈乐天每往前走一步,那女子就往后退两步,手上的擀面杖随着手臂抖的非常厉害,显然是害怕极了。

直到陈乐天走到哪女子跟前,那女子也没敢抡起擀面杖,反而咚的一声擀面杖掉在了地上。

陈乐天抬手搭在女子肩头,女子忽然就吓得瘫坐在地上,捂着眼睛哭了起来。

陈乐天就傻了,心想,这是什么套路?吓哭了吗,吓傻了吗?起码你得反抗一下,然后反抗不了了再哭吧。

女子哭的非常厉害,不过不是那种嚎啕大哭,而是无声的流泪,眼泪像断线似的不停地往下流,从指缝从手上流出来,落在地上。

“你别哭了,我什么都没做好吧。”陈乐天蹲下来道。

那女子扯腿蹬了下,后退几步,还是哭。

“我做什么了?我打你了吗?”陈乐天道。

不出所料,还是哭。

“住嘴!”陈乐天忽然喝道,同时一拳把地上的一块砖头打碎了,发出挺大的声响。若不是怕声音太大引来人,陈乐天得把青石板打碎了。

那女子顿时就不敢再哭,抽抽噎噎,强忍着眼泪。就爱

陈乐天站起来,点点头沉声道“我问什么你答什么,敢有半句虚言,直接杀了你。”语气颇为凶狠。

那女子抽噎着,点头。

“你叫什么名字?”陈乐天问。

“桂桂芝”女子答。

“你为什么会住在这里,就你一个人住吗?”其实陈乐天是在故布疑阵,为了避免之后女子把情况告诉县尊,陈乐天不能一上来就问重点。

“还有一个人,他出去买东西了。”名叫桂芝的女子回答。

“你什么时候来这里的?”

“前几天,有天早上来这里的。”

“你们为什么要住在这里,我看外面还上锁了,我以为这里没人才进来的,为什么要把你锁在里面。”

“那人是专门看我的,怕我逃跑,其实我不敢跑的,而且我在这里也挺好的,有吃有喝的,又不要做什么事,我不会跑的。”

“他为什么怕你跑,你是他抓起来供他淫乐的吗?”

“不是的,女子摇头,我是”说到这,女子忽然住口不敢说了。

他忽然想起来县尊跟他说过这件事只能你知我知他知,多一个人知道你就多一份危险。被县丞知道你在哪里,铁定是要把你杀了。只有你死了他才能安心。

陈乐天见她忽然不再说了,心中有数,猜到他是有顾忌,毕竟她只是一个弱女子,道“你是哪里人?”

“就是巴中人,公子这里没有银子的。”女子道。

陈乐天道“没银子嘛,不是有你吗?你虽然算不上大美人,但也算得上小家碧玉,我将就一下就行。”

那女子一下子就吓得瘫在地上,默默的哭了起来,看那样子,是要接受来犯者陈乐天的摧残了。

陈乐天嘿嘿笑了几声,忽然转身在院子里转悠起来,转了片刻之后,又走回女子身边道“你跟县尊是什么关系?”

女子听到县尊这个词,吓一跳。一颗心七上八下,支支吾吾不知该怎么说,更不知道怎么掩饰。县尊大人只是叮嘱过她不要跟别人说,但是也没教他怎么遮掩啊。

“县尊把你藏在这里,我看你俩不清不白,我要是把这事告诉县尊夫人,恐怕你就倒霉了。”陈乐天说话的同时,盯着女子的脸。他不想错过女子的任何表情。

但是女子除了慌乱失措,根本就没有任何别的表情。

如果此时是县尊大人,陈乐天倒是可以看出些端倪。

直到现在,陈乐天虽然已经追查到关键的人,就是眼前这个女子。但陈乐天仍旧不知道,到底县尊大人这把刀是什么刀,是怎么威胁县丞大人的,到底是用了什么事情在威胁,都还没查出来,所以他需要弄明白到底县尊是在用什么事威胁县丞。

“不是的,县尊大人与奴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女子道。

“你说没有就没有?谁信?”陈乐天冷笑。

第四百三十二章 我什么都说

女子竭力否认跟县尊有关系,而陈乐天只是在扰乱女子的心神罢了,他当然知道县尊跟她没关系。

“我看有问题,怪不得夫人让我县尊大人确实是个爱民如子的好官,只可惜他还是犯了多数男人都会犯的错,这不全是他的错,这是天下所有男人的错。”陈乐天摇头叹息。

女子停止哭泣,偷偷看了眼陈乐天,心想,莫非这人是县尊大人的夫人派来的吗?

陈乐天暂时不说话,让她自发的想。他装作失言,说出夫人让我四个字,便不再说,就是为了让女子自己去联想。

果然,女子越看越觉得这人就是县尊夫人派来的。一定是县尊夫人觉得县尊最近有些不正常,所以派人来跟踪。但女子又觉得不太对劲,他们过来李家村没几天,县尊也从没来过,怎么会跟到这里了呢?啊,一定是看守跟县尊碰头的时候,被这人看见了,所以他就跟踪看守找到了这里。对,肯定就是这样。

两人都无言良久,女子道“一会看守回来,你可以问他。”

“我当然不能问他,我问他他肯定去报告县尊大人,县尊大人知道反正就是不能让县尊知道。”陈乐天说着,忽然目光凶狠的看着女子“你若是敢透露半个字,定然要你小命!”

叫桂芝的女子害怕的后退一步,连连点头“奴家什么都不会说的,请公子放心。”

陈乐天满意的点点头,丢下一句“我明日再来看看,你好好想想到底有没有跟县尊大人有什么关系,给我想仔细想清楚了”,说罢,纵身一跃跳出墙外不知所踪。

女子在院子里呆立半晌,才缓过神来,害怕的抱紧双臂。当天晚上,她一夜没睡,她根本睡不着,她非常害怕,她不敢把今天发生的事告诉看守人。

她猜到,那个男子一定是县尊夫人派来的。听说县尊夫人是大家族的女子呢。所以夫人当然会很在意县尊有没有在外面有女人。桂芝心想,如果是自己的男人,是像县尊这样的男人,那自己肯定不敢质疑男人在外面找别的女人。

不过话又说回来,毕竟县尊夫人是大家闺秀,不是自己这个肮脏的奴婢能比的。

想着想着,她就忍不住哭了,泪水打湿了枕头。隔壁房间的看守人能听到她翻来覆去的声音,不禁问她怎么还没睡,在想什么。

为了看守严密,以防桂芝逃脱,县尊特意嘱咐就算是睡觉,也要随时能守着。所以桂芝和看守人每天晚上睡觉,两间屋子中间最多都只隔了一层屏风,声音都能清楚听见。

桂芝没答话,过了一会才道“可能是白天睡得久了吧。”

看守声音冰冷的道“赶快睡,别胡思乱想。”

“是。”

其实看守每隔一段时间都会换,这是县尊为了防止长期看守,容易被盯梢,不停地换人盯梢的可能就小很多。

不得不说县尊在安排事情上是非常谨慎和周到的,这习惯绝不是一天两天能养成的,而是这么多年日积月累的结果。59书库

说完话,桂芝不敢再动弹,强忍着睡不着要翻身的**,硬是熬到了天亮。

待看守的人出门,女子正在想,那人会不会还来,然后陈乐天就跳进院子里了。

女子见他又来了,这回倒是没怎么惊慌,只是下意识的抱着双臂。

陈乐天今天就不客气了,自己去倒了杯茶端在手上喝。“昨天我让你想的事情,想好了吗?”

桂芝小声说“昨日我想了一夜,想的很清楚,奴家从来没有跟县尊有任何不好的关系,奴家连县尊的面都没见过几次。”

“蒙他妈谁呢!没有关系县尊会对你这么好?给你安排吃住,还专门安排人保护你,我怎么没这么好的待遇?”陈乐天恶狠狠的道“看你长得挺老实的,怎么说话如此不老实?你若是再不跟我坦白,我就要施以酷刑了,县衙牢房里的酷刑见过吗?”说着,往前几步走。

桂芝吓的双腿发软,流着泪道“公子不要,奴家真的跟县尊大人什么都没有,呜呜”

“快说,你们到底是怎么认识的,在一起多长时间了,县尊多久来找你一次!”陈乐天语气强硬,手也搭上了女子的肩膀,稍稍用力。

女子肩膀甚疼,哭的更厉害了,害怕的不断地说着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陈乐天手上加大力气。女子哭着哭着一下子就晕了过去。

陈乐天呆了呆,道,这就吓晕过去了?太弱了吧你。随即一想,也难怪,你又不是什么厉害的人,唉

陈乐天探探鼻息,人没事,就是晕了而已。等了好一会也没见她醒来,陈乐天无奈,舀了瓢井水泼醒了她。

桂芝醒来看到陈乐天,又开始哭了,口中依然说着没有没有真的没有。

陈乐天冷笑一声“你还嘴硬,还不老实?人证物证都在,你还狡辩,装晕就能逃掉了吗?”

女子见陈乐天冷笑着上来,浑身吓的不停的颤抖。当陈乐天的手再度碰到他身上的时候,她道“我说,我什么都说!”

陈乐天歪头看着她“说吧,在哪认识的,在一起多久了,县尊多久来一次,说清楚了。”

“那年,在宴宾楼,我刚刚从乡下来到城里。爹娘相继病死了,家里有没有别的人,奴没日子过,就来了城里。是奴运气好,碰到了好心的宴宾楼一个厨子的夫人,她看奴可怜,正好那段时间宴宾楼在招工,就把奴介绍进了宴宾楼。奴在里面没干几个月,有一天有一天城里面的有钱人宴请县尊还有还有县丞。奴很高兴,能有活干,有活干奴就能多拿点酬劳。可是”桂芝说到这,眼泪又下来了。

宴宾楼。陈乐天在心中默念这个地方。这也是在资料上,他们分析得出的,县尊给县丞下套的地方。这女子终于还是容易搞定,才第二天就可以解决了。只要她开始交待,一切就好办了。

第四百三十三章 县尊夫人误会

只要她开始交待,就不急了。

陈乐天道“这么说来,你跟县尊就是在宴宾楼认识的?难怪夫人难怪我就觉得县尊大人不太正常,总是在外见吃饭。这外面的宴席啊,就是要少参加,酒一喝就特别容易出乱子,最好下了公事就立刻回家,在家里陪陪老人夫人孩子,不是挺好的一件事吗”

桂芝看了眼陈乐天,心想,这话想来肯定是夫人说的。男子不会说这样的话的。

见她沉默,陈乐天道“你别想蒙混过关,接着说,后来怎么认识的?是不是你故意去勾引县尊大人的?”

桂芝看这位公子说到勾引这个字,似笑非笑,用一种看笑话的眼神看着她。她忽然心里更加难受了,难道这一切都是她的错吗,她做了什么呢?她从乡下饱一餐饥一顿的来到城里,只不过是为了讨一口饭吃,承蒙贵人相助,才得以在宴宾楼上工。本来她以为可以一辈子就这样过,冻不到饿不到,是这世上顶幸福的事了。

可是不知命运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在那天晚上,在那个点,在那个地方,正好碰上了县丞大人,只不过是一个对视而已,她的眼神没有任何勾引的意思,她也不懂如何去勾引男人啊,她还她还没成婚啊。

为什么非要怪她呢?她只是个不想饿死冻死的女子而已。

“接着说啊,发什么愣?”陈乐天一声呵斥把她的神拉回来。

桂芝无声的抹抹眼泪,接着道“然后我跟着上菜,菜上完,我从院子里路过,要去给别的桌子拿菜,就就”

“就什么?”陈乐天皱眉问道。

“就碰到了来院子里的县丞大人。”桂芝说到这,眼泪忽然又多了很多,声音也变了。

这时候,陈乐天轻叹一声,从怀里掏出手绢,递给她。

她起初不敢接,但看眼前男子神色里有着可怜,褪去了凶恶,她便大着胆子接过手巾,擦了擦眼泪。定定心神,接着道“然后县丞大人喝多了,就把奴给”

“县丞大人?不是县尊大人吗?”陈乐天装出一副惊愕的样子,其实他听到这,就已经明白了大概。但他必须表现出自己的惊愕,这样才能避免被怀疑,他必须要时刻保持着自己是县尊夫人派来的人这一角色。只有这个角色才是最不会被怀疑的。

桂芝摇摇头“是县丞大人。然后,县丞大人酒醒了,县丞大人酒喝多了才会这样,他酒醒后非常后悔,不停地磕头,奴不敢说话,奴不知道该怎么办。”

“县丞大人把你给强了?在宴宾楼的后院?没被别人发现吗?”陈乐天继续惊愕,像吃了个巨大的包子似的张着嘴,满脸难以置信的表情。乐

他相信,此时此刻,就算真的是县尊夫人在这里,县尊夫人也绝对就是这个表情,没错的。

人生就是一场戏,演的好的才能成为人生的成功者啊。大将军这话诚不欺我也。

叫桂芝的女子点点头接着说“然后县尊大人正好路过,看到这个事了。奴家很害怕,县丞大人这样的贵人,就算杀了奴家,奴家是铁定逃不掉的。县尊大人起先也不知道怎么办,县尊大人说了县丞大人,说县丞大人堂堂朝廷命官怎么能做出这种事。然后县尊大人安慰奴,问奴家里的情况,奴就照实说了。县尊大人问奴,是不是要状告县丞大人,奴如何敢这样做?想都不敢想,奴就说不敢。县尊大人再三问我,并且告诉奴,只要奴想状告县丞大人,县尊大人一定会秉公处理不会包庇的”

“县尊大人如此清官,当然会这么做,这是不用有任何怀疑的。咱夫咱们大家都知道。那你告县丞大人了吗?”陈乐天明知故问,如果告了,县丞大人早就关进监牢,说不定现在都已经放出来在哪个地方耕作种田过普通人的生活了。

桂芝道“奴当然不敢,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奴心里好乱,奴好害怕。”回想当年,桂芝眼里闪烁着极大的害怕,好似这种恐惧已经刻进他脑海中去了。那昏暗的院子里,那冰凉的地上,那戳人的灌木丛中,一切都是那么的历历在目

想了良久,才又接着说道“县尊大人最后跟奴家说,既然奴家不想状告县丞,那就让县丞大人拿点银子给奴家,算是赔偿行不行。奴家脑子都是懵的,什么都不知道,奴家不敢点头也不敢摇头。”

“后来呢?”陈乐天问。

桂芝接着道“大人说,奴家要是不接受赔偿银子,立刻就要带奴家去县衙击鼓鸣冤。奴家害怕,奴家就答应了。县尊当时就让县丞拿了一百两银子给奴家,奴家拿了银子,县尊就让奴家先接着忙,装作什么都没发生。”

奴家很害怕,但是奴家尽量不让人看出问题,奴家很努力了。后来县丞和县尊就回到座中了。

第二天,县尊大人就派人来把奴家接走了

陈乐天道“然后就把你安排住在这些地方了?你之前住在那个老刘家多久了?”

“老刘家从一开始就住到现在了,中间也住过几个别的地方,然后前几天才住到这个地方来。”桂芝一切都交待了。

说完这些,桂芝感觉一直堵在胸口里的那口气似乎出了些。好像觉得舒服了一些了,但是更多的,是交代完这些后,心中忽然升腾起来的不安。若是被县尊大人知道了怎么办?她没有乖乖听县尊的话谁都不说。

可是她也没办法啊,是县尊夫人派人来逼问她的,她若是不说那人就要对她施以酷刑啊,她也不想说啊,不是她的错啊。

而且,她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县尊夫人误会的,她本来就跟县尊什么事都没有的。她怎么能让自己影响了县尊和夫人的关系啊,县尊大人那么好的人那么个清正廉明的官,她受县尊的恩惠已经够多的了,她绝不能让自己伤害到县尊,哪怕要自己死,来报答县尊,她也愿意。她绝不能害县尊夫人误会。

第四百三十四章 靠近了一些

若不是县尊大人,可能他早就被县丞大人杀了。就算县丞大人不杀他,她又能去哪呢?她已是残破之身,她根本无法找到一个人会娶她,谁会要她这么个普普通通又残破的人呢。

她恐怕早就饿死在街头了吧。

“那这些年,你跟县尊大人见过几次面?”陈乐天问,眼睛里还有些很明显的疑惑。

桂芝抹掉泪水,渐渐止住流泪,她知道,之所以对方会这么问,肯定心中还是有些不相信的,毕竟她的确像是个县尊大人养在外面的外室,一个男人给一个女人吃住都安排,说给任何人听都会如此怀疑,她低头想了想,大概算了算,然后才道“那天之后,县尊大人一共来看过我大概五次,加上前几天那次,一共六次。”

陈乐天上下审视着她,打量着她,似乎要看穿她的谎言。而她,尽量让自己抬头,尽量让自己显得不心虚。她听人说过,只要没有做亏心事,就不要怕别人的质问。她跟县尊没有任何其他的关系,她不怕任何人问这个。

陈乐天打量良久,微微点头,忽然一屁股坐下来,道“如此说来,你跟县尊倒是没有任何不应该有的关系了嗯,我回去那我也就放心了。”说着,站起来,去屋里端了一杯茶出来,一连喝了三杯,才接着道“你也是苦命人,我之前误会你了,现在跟你说声对不起,希望你不要放在心上。”

女子赶忙摇头道“没事的,公子,我知道您是明白人,我也知道您误会我是正常的。一个正常的人,都会怀疑的。”

陈乐天怜悯的看着她,叹口气道“你真命苦,上天待你甚薄啊。”

女子也叹口气,道“也不薄了,这么些年,我什么事都不用做,每天就是吃喝睡觉,最多洗洗自己的衣裳扫扫地,不用出去上工,每天很闲呢。”她忽然觉得眼前这个公子很亲切,她也不知道为什么。

陈乐天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态度从一开始的畏惧害怕,到现在变成了可以靠近自己。从她说这句话的语气,陈乐天知道,这是正常的一个人,在对另一个人说起自己心中隐藏多年的秘密,说出自己从没对别人提起的事之后,很正常的一种改变。

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想要进步,其实就是从互相交底开始的,我把我的秘密告诉你,我就会对你非常相信,或者换一种说法,因为我相信你,所以我对你说我的秘密。无论是被迫还是主动,都会有同样的结果。

这是未知来信里学到的,陈乐天很小的时候就明白了这个道理。

所以此时此刻,他知道这个叫桂芝的苦命女子,跟他交了底之后,对他产生了不应该有的信任。

“桂芝姑娘,女人这一辈子,就要活得有信心,你不要总是觉得自己被县丞那个了,就不是个好女子了,那又不是你的错,你是受害者,你应该尽量不受这件事情的影响,它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你就当被狗咬了一口。你被狗咬了,过很多年后你还会耿耿于怀吗?你会怀疑自己是自己的错狗才咬自己的吗?”陈乐天伸出手在她头上揉揉“要相信自己是很好的,你是没去过京城,京城很多女子明明长得根本就不好看,但她们走路的样子,就好像自己是天下第一美人似的,你要是去提醒她们长得一般般,那她们会当场把你撕了”

“呵呵”桂芝听的不禁笑了,道“公子真会说笑,公子去过京城吗?”蛋疼

“妈的,差点露馅。”陈乐天心想,口中道“那倒没有,我是听一个远房亲戚说的,他经常在各地跑,做生意的,今年过年他回家跟我在一起喝酒,我听他说的。他还说,越是大城,人多繁华的城,女子越是觉得自己美。他还说,在京城稍微家境殷实一点的女子,脸上涂的粉一年就得花好几两银子呢,不过这个我不太相信,几两银子都够咱们活一年了,他说的肯定是富贵人家才这么干。”

桂芝听的陷入沉思,她倒是真的相信这位公子家的表亲说的话,她作为女子,深知容貌对所有女子有多么的重要,只要有可能,没有哪个女子不愿意花钱给自己的脸上好好打扮呢。

两人正无言而坐时,外面忽然想起开门声。

桂芝忽然惊醒过来,慌乱的先看看陈乐天,再看看大门。

陈乐天轻声道“我先走了,明天后天有空我再来陪你说话。”

说罢,纵身一跃不见踪影。

与此同时,门从外面开了。桂芝暗道好险,差点就被发现了,若不是那公子武艺高强瞬间就不见了,就要被看守的发现了呢。

看守人手里拎着不少熟食走进来,看见桂芝坐在台阶上,满脸泪痕,手里捏着手绢。他皱眉道“你怎么又哭了?哭什么?”

桂芝站起来道“我容易哭,你又不是不知道,想家了,对不起。”

看守人摇摇头,一边把菜往桌子上放一边道“你反正不是想家哭就是想故去的爹娘哭,你能不能换个哭的理由?看到你哭哭啼啼的样子我就心烦,这么好的日子我都想过,你还成天哭来哭去,真是不知足啊。”

“对不起,下次不哭了。”桂芝低头道。

“你哪次不是说下次不哭了?最后不都还是照哭不误吗?你拉倒吧,想哭就哭吧。”看守人真是想不通,每天什么事都不用干,就是吃喝睡觉,除了一年只能出门一次,还得各种乔装打扮,不太自由,其他什么都不用操心,有这样的好日子,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还有什么能哭出来的呢,真是令人费解。

桂芝不再说话,转身去厨房拿碗筷,今日看守人买的都是熟食,就不用做饭了。

碗筷拿来,她给摆好,两人沉默的吃了起来。

天色已至中午,也不知那个公子有没有回去复县尊夫人的命。

第四百三十五章 不要矫枉过正

桂芝觉得,县尊夫人一定是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找到了她。要知道,县尊大人真的是很好很好,也很厉害的人。

不过出身大户人家的县尊夫人也很厉害呢,就这样把她查到了。

那位公子回去把事情的始末说给县尊夫人听之后,县尊夫人肯定就不会再怀疑县尊大人了呢。不过,县尊夫人肯定会因此对县丞大人有了意见。

唉,可是县丞大人也不是多坏的人呢,那天晚上是喝多了才那样做的。事后酒醒县丞大人头上都磕个老大的包呢。

“县丞大人只是犯了个男人都会犯的错,酒后失行,你既然决定不状告县丞大人,就要试着去理解他。”县尊大人的话至今想起来,桂芝也觉得很有道理。

“你吃饭就好好吃饭,发什么愣?”看守人见她似乎是想什么想的出神,于是伸筷子敲敲她的碗,她这才回过神,低头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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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回到住处。走进宅子,哈哈大笑。

宅子里刘大明正在院子一角在沉思着什么,忽听东家的笑声,他走过来拱手道“东家何故发笑?”

“因为我今天弄清楚了一件很重要的事。”陈乐天道。

刘大明想了想,道“难道是已经在刘家村查到了线索?找到了县尊控制县丞的把柄吗?”

“没错,正是!”陈乐天一拍手,把刘大明拉到书房里,外面侍卫太多了,几百个漕帮帮众在里面,真是做到了宅院里没有保护不到的死角。进了书房才能说秘密“今天我终于把那个女子的嘴给撬开了,那女子所言真让我大吃一惊!”

刘大明点点头,等陈乐天继续说下去。

昨天陈乐天回来后,就把碰到个女子的情况跟他说了。刘大明当时就觉得,既然是个很普通的女子,那极有可能跟下半身有关。但是刘大明没说。

陈乐天把叫桂芝的女子所说的都说了一遍,刘大明听罢沉吟良久,道“那倒也是在情理之中,难怪县丞这么多年几乎没做过一件出格的事,恐怕就是因为那件事给他留下了太多的阴影,让他心中有着极大的顾虑,不敢再让自己犯错。”

陈乐天斜了眼刘大明“你别吹行不行,听你这语气你早有预料?”无忧

刘大明拱拱手“我昨日便猜到是这类事情,但没敢说。不过我本以为是县尊大人给县丞故意下套,我以为所有都是县尊安排好的,包括那个女子,但现在听东家您说来,却并非如此,才知道原来县尊大人只是顺势而为的。东家,我觉得这个县尊真是不简单,他能把一件偶然发生的意外事情,利用的如此之极致,绝对是个很强大的对手啊。”

陈乐天嗤笑一声道“强大个屁,小聪明而已。我始终认为,他这种人若是能把这些聪明用到他的官位上,用到为百姓做事上,那他就算做不到名垂青史,起码也能垂范巴中城,即便过了五百年,翻起巴中城县志,他曹县尊的名字也绝对赫然在列。”

说罢,陈乐天喝口水,又道“不过你提醒的对,就算县尊大人不强,我也要认真的去应对他,可不能阴沟里翻了船。”

“东家英明。”刘大明拱拱手。

李萱儿此时见门开着在,便走了进来。刘大明行了个礼,便出去了。

陈乐天把情况又跟李萱儿说了一遍。李萱儿皱眉道“那县丞怎么如此不堪?怪不得这么多年没做什么坏事,原来是心中有愧,真是衣冠禽兽!乐天哥哥,萱儿不得不怀疑,他还做了别的坏事隐瞒着在,资料上没记载的坏事。”

“萱儿先别生气,听我说。”陈乐天让李萱儿坐下“在这件事上,县丞大人肯定是做的不对的,但萱儿要知道,无论任何时候,我们做事时都不要带着情绪。哪怕对手再坏再黑,咱们都不要有情绪。因为情绪会影响我们做决定,会遮蔽我们的双眼,让我们做出错误的决定,明白吗?”

李萱儿听罢此言,沉默片刻,然后点点头“乐天哥哥说得对,萱儿知错了。”

“你也常读史书,这个道理肯定早就懂了,只是一时听到这种事心中气愤而已,谈不上错不错。你且安坐,我跟你说个我的想法,这是个临时起意的念头,你听听看行不行,有没有必要。”陈乐天见李萱儿马上又要陷入自我怀疑中,赶忙转移她注意。

李萱儿当然中了陈乐天的套,抬头问“你说。”

陈乐天揉揉自己脖子,好像有点酸,不知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导致的,然后道“我准备跟那个女子谈,让她心甘情愿离开县尊的牢笼,把她掌握在我们手上,然后等这件事结束,我们给他在京城安置个家,怎么样?”

李萱儿一开始点头,但后来犹豫了,道“给她在京城安家行吗,她家就是这里的,你说她常常想家,恐怕她不愿意吧。”顿了顿,又道“她那么信任县尊,她肯定不会答应我们一起帮着扳倒县尊的,如果我们跟她摊牌她甚至会给县尊透露消息。”

这么一想,李萱儿又觉得方才对那女子的怜悯有些不该。那女子虽说是受害者,可是在面对强权面对侵害的时候,在县尊大人已经明确告诉她可以状告县丞的时候,她却选择了退缩选择了噤声,这不就是在纵容坏人吗。

如果每个人都不敢反抗恶人,那么这世上还要牢房还要公堂干什么?大家都不做声默默忍受就是了。

陈乐天看她表情,猜到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摸摸她的头道“你也不要矫枉过正。那女子是受害者,她是无辜的,这是无可争议的。她害怕畏惧其实不能怪她,他只是个乡下来讨生活的弱女子罢了,你我是京城出来的,你在京城长大,你见的世面读的书都比她多,你不能用你的想法往她身上套,你不能想如果是你定然会怎么怎么样。我就给你举个例子,我比你个高,我够个东西很轻松,但是你不一定,你可能不管怎么努力你都够不到,那我能对你说‘你怎么这么笨,怎么就够不到’吗?”

第四百三十六章 越境可能有多大

所以说,你要考虑她与你的幼年童年少年都是不一样的,她斗大的字不识一箩筐。

况且,这世上就没有让弱者去承担责任的道理。保卫家园,建设家园,从来都应该是咱们这些强大的人去做的。

“可是她为什么就不能去做强大的人?她努力去做了吗?”李萱儿站起来,如此问。

陈乐天笑着摇摇头道“她连饭都吃不饱,一个遮风避雨的地方都没有,你让他怎么去努力强大?咱俩生在京城,只要稍微有点想法,随便干点什么都饿不到冻不到。但这又回到了方才我说的,不能用咱们生在盛世京城的观点来看生在穷乡僻壤的他们,那样不公平。”

“萱儿,始终带着怜悯的心态去看人,是不会错的。”陈乐天微笑着看着李萱儿。

李萱儿和陈乐天对视良久,最终点点头“乐天哥哥,谢谢你教我。”虽然她还没能完全理解,但她至少明白了陈乐天所言,盛世人不能笑乱世人,通俗点说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就不能去笑腰疼的。

李萱儿还是担心一旦对那叫桂芝的女子说明白他们是想对付县尊,她肯定会反对,甚至帮县尊,那都是很正常的。

但陈乐天告诉她,自己不会对她说真实情况的。只告诉她,现在需要把她转移到别的地方,当然,依旧是以县尊夫人的名义,只有这样她才不会起疑心。

治县尊谁的名头最有用?那定然是县尊夫人。

李萱儿问“那要是不管你怎么劝她,她都不愿意跟你走呢?”

陈乐天想了想道“那就只能强行带走了,打晕带走,也不难。不过尽量还是用文的,用谈的方式是最好的。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就凭我这三寸不烂之舌,肯定能说动她,连哄带骗就行了,乡下女子,别指望她能识破我的计谋。”

李萱儿又问了几个问题,包括把那女子放在哪,陈乐天当然是想把那女子带回他们自己的宅子看管起来。但是李萱儿提议还是另外找个地方,让封山派人去看着就行,往他们的住处带不太安全,毕竟可能他们宅子的周围早就布满了县尊大人派来监视的眼线啊,一旦被县尊的眼线发现这个女子在陈乐天这,那县尊就明白陈乐天这是要从县丞那下手了。

那他们就从主动变为被动,从暗处变成明处了。

陈乐天听了李萱儿提醒,这才想到这点,道“真是多亏了萱儿提醒,我还真就没想到这个呢,还以为带回来多么的安全。”

李萱儿笑道“原来乐天哥哥也有了事不周的时候啊?真是难得难得啊。”

陈乐天又想起来什么,道“还是得放在咱们这,放别的地方我看也不安全,咱们可以把她乔装打扮一番,反正咱们这每天来来往往侍卫都有不少,乔装打扮后的她应该不会被发现。”恋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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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在县衙隔壁的宅子里,在这个最危险的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见了杀手中间人林炎日。

林炎日把杀手失败的消息告诉了县尊。

县尊气的一把将桌子上的茶壶摔的粉碎“夏境杀手就这样被杀了?但你之前告诉我那个陈乐天是春境修行者!”县尊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非常生气。

林炎日摇摇头,道“大人,陈乐天的确是春境修行者。”

“春境修行者杀了夏境修行者?”县尊听了这话不禁气笑道“就算我不太懂修行界的事情,我也知道这叫越境杀人,请你告诉我越境杀人的可能性有多大。”

林炎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万分之一恐怕都没有。”

“所以这万分之一就被我碰上了?你说我能信吗?”县尊大人几乎是从牙缝中蹦出这句话。

林炎日站起来,认真的拱手行礼道“大人,这是事实,我没必要骗你,如果我想瞒你,我就没必要还来找你,我们合作了这么多年,我们的关系,我何必做这事?”

县尊大人缓缓站起身,盯着没有戴面具的林炎日看了许久。许久后才道“那你跟我好好说说,是怎么会的。一个春境修行者怎么样把一个夏境给杀了,而且杀得悄无声息?你给我好好说说,说的清清楚楚。”

林炎日也站起来,微微低头,整理下语言,道“按常理来说,这样的事是极难发生的。但有几种特殊的情况,也是有可能导致这种结果的。第一,陈乐天用了邪派内功,在短期内让自己的真气大增,让自己明明是春境的境界,但拥有了比夏境还要强大深厚的真气。第二,那个杀手失手,在交手的过程中被陈乐天用计谋算计了,于是就败了。”

县尊大人嘴角抽动了下,道“在交手过程中被计谋算计于是败了?这种可能有多大?你当是攻城略地?就算是攻城略地,在绝对的强大实力面前,任何计谋也是没用的!这道理我这么个普通人都知道!”

眼见县尊有些激动,林炎日又是拱了拱手让大人息怒,然后道“大人说的是,的确,在绝对实力面前任何计谋都是没用的,尤其是在战斗中,春境打不过夏境,这是最简单的道理。但也不是说就没这个可能。也许是那个杀手当时被什么事情分神了,被陈乐天寻到了空当击杀了。大人,我知道你很生我的气,但这是我们从一开始就无法保证的,任何事都不是十成十的,更何况是买-凶-杀-人这种事。但在下愿意负全部责任,大人要在下付出什么,尽管说便是。”

县尊抬起手,目光冷淡。林炎日站在原地,静待县尊一巴掌打过来。虽然他们是交易的关系,虽然已经交易了很多年,但走到今天这步,他这个杀手中间人绝对是有主要责任的。县尊相信自己,给他任务,给他赚钱的机会,但他在最后一连失败了两次,死了两个人。

不管是对县尊大人还是对那两个死掉的杀手,他都是心中无比愧疚的。这一巴掌打在他脸上,他甚至能觉得心里好受些,能少受些煎熬。也许人生最大的痛苦就是愧疚,人生最难的事也就是心中坦荡。

如果县尊能把他打得半死,那就更好了。

第四百三十七章 判了

县尊大人这一巴掌终究还是没打下去,没有打在林炎日的脸上。县尊大人叹口气,重新坐下,脸上的神色恢复如常,褪去愤怒,褪去想不通,褪去责怪,喝几杯茶,沉默良久,才道“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就不说了。我知道不管是你还是死掉的杀手,包括我,我们的目标都是一致的,我们想要的都是陈乐天死,这是无可争议的,不是你们不努力去做,只能说是你们能力不够而已。”

“大人”林炎日有些错愕于县尊大人的这种变化。

“坐下吧。”县尊道。

待林炎日重新坐下,县尊给他倒杯茶,然后接着说道“现在我们换种思路,不要再纠结于过去的事,过去就让他过去了。我问你,你认为现在的这种情况,找什么样的人才能杀掉陈乐天?或者说,是不是要继续往上找,我的意思是找秋境杀手这样的。”

林炎日想了想,道“我认为以我们目前对陈乐天的还不够的了解,起码对于他的修行境界还不够了解,以这种情况来讲,我们找秋境的也不一定就能杀了他。况且,更重要的是,秋境真的太不好找了,到了秋境的修行者,不是花银子就能找到的。”

县尊微微点头“你的意思是想要杀他,现在看来,付出跟收获并不成正比。对吧?”

林炎日道“没错。”顿了顿,续道“说句不该是我说的话。在下以为,现在不是杀陈乐天的时机。若是现在杀他,百姓们定然是一片哗然,他们怀疑铁头帮是一定的,而且他们也有可能会怀疑县衙里还有更多的人,继而可能会迁怒到大人你身上。”

“谢谢你冒着被我杀了的危险提醒我。”县尊大人说了句反着说的夸奖,继而笑笑“但我要告诉你,这你就不用担心了,其中有很多事是你不明白的。你就说,要多少钱才行?”

林炎日沉默了会儿,才道“我刚刚说了,不只是钱的问题,当然了,你要是愿意花二十万两,我相信肯定能有人愿意。但我仍旧不能跟你保证一定可以完成任务。我甚至比之前更加无法确定能否成功。大人,我没这个能力了。”

两个春境,死了一个,一个夏境,也死了。

这是林炎日做这么多年杀手中间人,从来没遇到过的情况。当今修行界最简单也是最适用的一条那就是境界区分。春夏秋冬,再细分些就是每一境都有孟仲季三个小境。高的定然能胜过低的,这是不管什么门派都这样的。就像二品大员比三品大员排场更大,权力更大。

特殊情况有是有,但极少。

比如说西岭派的邪魔歪道,以寿元换取修为,这是一种变相的饮鸩止渴而已。

但是林炎日只能想到这个原因,陈乐天用了邪术,让自己的真气在短时间内大大增长,所以打败了夏境杀手。

也就是说,在那个时候,陈乐天虽然看起来是春境,但实际上根本就不是春境,可能拥有着比夏境还要更深厚的真气和内力,在跟夏境杀手打的时候,就根本不是春境对夏境,可能是夏境对夏境或者秋境对夏境。163

一切都这么的晦涩不明朗,所以林炎日现在根本就不敢保证任何东西,什么都不敢保证,除非现在来个大宗师那样的冬境修行者,那他才能保证。

可是想在杀手界找个冬境?那就是笑话嘛,杀手界永远都不可能有冬境高手,这是绝不可能的,冬境高手绝不可能来做杀手,这是绝无可能的。

整个修行界冬境也是屈指可数,就好比你让京城里的一品大员去帮你杀个人,你给他百万两黄金,他一定会拒绝你,他也一定会以为你是脑子有毛病。

县尊点点头,似乎料到了林炎日会这么说,没有太惊讶,喝口茶道“我明白了,我也猜到了。看来那个叫陈乐天的京城来的人,果然不是普通人,呵呵,话又说回来了,不止不普通,而是太厉害了,一个人就把咱们整个县衙玩的团团转。真不知道他到底想要什么。”

林炎日站起来,从怀里掏出这几次所拿到的所有银票,放到石桌上。

县尊看看他,道“银票收回去,否则咱们以后就此别过。”

“大人,我这人本事不大,但自问做事还算讲规矩,我若是再收您的银子,我这脸也就不要了,这些银票,您必须拿回去,就算日后您与我形同陌路,我也是绝不能收这银子的。”林炎日拱拱手,最后到“大人,再见。”

说罢,转身走了。

县尊没有再拦他,而是拿起桌上的银票看了看,无奈的笑笑,喃喃自语道“说起来都是很厉害的人,可惜那姓陈的实在是太厉害,不怪你们,看来,还得靠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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关于那二十个官吏的审讯很快就结束了,再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开堂审理用了三天的时间,把二十个人的罪名都定了下来。在百姓们的围观中,县丞大人照常代理县尊的事务。把二十个人一一判刑,为死刑,秋后问斩。从程序上来讲,宣判定案后要上报朝廷,死刑之事是必须上报朝廷的,贪官污吏过分之事也是要上报朝廷的。

不过只是走个过场而已,朝廷是一定会同意斩刑的。县丞现在唯一担心的,就是朝廷会不会因为巴中城这么多官吏通匪,而派御史大人下来巡查。那他们就头疼了。

甚至搞不好的话,他们的乌纱帽得丢了。

一个小小巴中城,这么多人通匪,你们这县令县丞都是怎么当的?御史大人一句话,蜀王恐怕就要把他们给撤职了,搞不好还得揍一顿,运气再差点恐怕还要被抄家

县丞头疼的很,但也没办法,事情走到这一步,不往朝廷上报是不可能的,要是让蜀王知道他们瞒着不报,蜀王就会把他们都给杀了。

第四百三十八章 分水岭要到来

假如,蜀王杀了巴中城他们这些官吏。

然后就负荆请罪去陛下面前,痛陈巴中城官吏如何沆瀣一气上下贪污通匪,他作为蜀王实在是气愤不过才把他们杀了,请陛下治罪。

陛下当然不会怪罪蜀王,甚至可能还会嘉奖蜀王不计自己的身家性命也要肃清蜀地的吏治。

苦来苦去不就是他们这些做官,做小官的吗?

在外人眼中,是大老爷,一呼百应,说什么百姓们都只有服从的份,出门就是威武的威仪,可是个中苦楚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哪有什么威仪,还不是在更高的长官面前,当个应声虫罢了。

这一日,宣判定案结束,一切都搞好后,已是黄昏时分,县丞大人出了县衙回到家。夫人在家,孩子们都还在厢房里跟先生读书。

看见夫人,县丞道“夫人,前日友人送我那个酒壶呢,我昨日放在桌子上,今早出门的时候却没找到,是你收起来了吗?”

“是我让小梅收进厨房了,怎么,你要吗?”夫人也是巴中城大家族中的女子,与县丞大人说起话来,没有丝毫卑微的神态。这便是大家闺秀才有的一种气质。

“哦。”县丞点点头“我看那酒壶挺好看的,准备把它放书房里摆放起来用作看的,你既拿到了厨房就算了吧。”

夫人道“我起先也是这么想的,但后来想想,酒壶就是喝酒的,放书房不是不可以,只是有些浪费了他作为酒壶的作用”

“夫人这话说的禅机四伏。”县丞笑道。

“夫君莫要谦虚,妾身只是班门弄斧罢了。”夫人也笑。

两人相视片刻,县丞忽然伸出手握住夫人的手,道“夫人,处理二十个官吏的案子已经上报上去了,不知朝廷会不会降下雷霆之怒,若真是这样,为夫恐怕就要留下你跟孩子撒手而去了”

“夫君胡说什么?”夫人皱眉抬手掩住县丞的嘴“又不是夫君的错,朝廷再责怪,最多也只能治你个御下不严之罪,无非就是丢掉乌纱帽而已。性命当无忧的。”算的上老夫老妻的两人此时心意相通,县丞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夫人却有些生气了。

“好好,不胡说不胡说。”县丞笑着道歉,道“夫人上次归宁有没有给我带什么好东西?岳父大人说要送我个十斤重的长命百岁金锁,怎得还没做好?从哪请的金匠?手脚忒慢了。”

“父亲大人说,金匠说那金锁太大太重,而且上面的纹饰也非常复杂,至少还要三个月,你不要着急。父亲大人还让我转告你,少喝酒多休息。”夫人笑着说,眼角的皱纹昭示着已经不小的年龄。但这皱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这种美不是简单的容貌美,更多的是言语举止间蕴含的一种温柔素雅的气度。

“明年过年我定要送个纯银的尿壶给岳父大人,以报答岳父大人赠金锁之恩。哈哈。”县丞大人说罢大笑。岳父大人的家族是巴中城一流的商贾家族,近年来听说西洋人都用银器,银器成了最流行的东西,比金的还要流行,岳父大人这个不小的商贾也没有例外的爱上了银器。闪亮亮的银色东西,成了最爱。

今年过年的时候岳父大人就亲口说隔壁谁谁家那银尿壶真的很好看。

夫人皱眉说了句“无聊”便走开了。爱书吧

待夫人走开后,县丞大人的脸便冷了下来,看着夫人的背影,心中隐隐作痛。他跟夫人关系很好,从一开始成亲到现在一直都很好。好到他不能没有夫人,夫人也不能没有他。哪怕在一起什么都不做,只要陪伴在彼此身边,那就是最大的喜乐和满足了。

可是,县丞大人心中那根多年前的刺始终在,常年在心中悬着,偶尔刺一下自己。

那天晚上那个侍女,就像梦魇一样。当然,之所以成了梦魇,也要‘感谢’县尊大人的时常提醒。县尊大人经常把‘那把刀’拿出来在他这个县丞头顶试一试比划比划一番。

所以,越是跟夫人过的幸福,没人的时候他的心就会越疼。

他不止一次想把这件事说给夫人,跟夫人坦白。但想一想又觉得跟夫人说也没用,就算夫人能原谅自己,夫人也解决不了这个问题,只会徒增夫人的烦恼和心痛。那么与其如此,还不如就让自己一个人承担吧,自己犯下的大错,自己承担,理所应当。

“夫人啊,对不起,只能一直欺骗着你了”县丞大人在心中暗暗道。

这一生就这么过了,明面上幸福满足,其实内心饱受折磨。

而他并不知道,此时此刻,那把刀正在跟县尊的对手陈乐天说话。他更不会想到,过不了多久陈乐天就会来找他跟他好好谈一番了。然后改变他的一生。

这些他都不知道。

每个人的命运其实多数时候都并非掌握在自己手上,但并非说明人就只能听天由命了。上天会不可预料不能预知的在一些关键的关口给我们选择的机会,而我们,只要抓住了机会,那我们的人生的路就能按照自己想要的方向而飞驰去了。

未来如何,就看县丞大人怎么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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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又来找桂芝了。桂芝已经算是跟陈乐天比较熟识了。陈乐天带了点糕点给她。

桂芝道声谢捧在腿上慢慢的吃着,说很好吃。陈乐天心想,我特意让封山去买的,恐怕是巴中城最好的糕点店,据说是从京城来的商人开的店,是已经有二十年历史的老店了。

为了让你‘归顺’‘弃暗从明’我可是费尽心思,你今天可要乖乖听我的,否则就是浪费了我的心血。

“公子,这么多年,我从没跟人说过这么多呢。”桂芝笑道。

陈乐天道“总是有人看守着你,你没事的时候可以跟他们说说话啊。”

桂芝摇头道“他们不敢跟我多说话,这是县尊大人定的规矩,也许是怕他们跟我说多了,放松了警惕让我跑了。”

第四百三十九章 他是在利用你

陈乐天听桂芝说县尊怕她跑了,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在县尊眼里,这个女人是随时都会跑的,是没有那么绝对可靠的。县尊始终都是不放心她的。

但是陈乐天经过这几天跟女子的接触,他能确定,在这个女人眼里面,县尊大人是她的恩人,而非把她囚禁起来利用的坏人。

她信任县尊大人,她是不会跑的。起码不会主动逃跑。

这一点,从县尊不敢让看守人跟她多说话,就是最好的证明。

陈乐天道“你那么信任县尊,县尊大人却不放心你,你是否想过是为什么?”

桂芝摇摇头,又吃了块桂花糕“不知道。大老爷肯定有他的考虑呢,当然是我不知道的,我想不明白很正常啊。”

好吧,你想都不想,却说想不明白是正常的,你的想法还真是不得了。陈乐天道“倒也不一定是有他的考虑,你有没有想过县尊大人是在利用你?”

桂芝听了这话,满脸疑惑“利用我什么?我什么都做不了,我什么都不会,只能干些杂活粗活,我这些年什么都不要做,只要吃喝睡。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呢。”

陈乐天道“你真是太善良了。”这话不只是用夸赞的方式让女子更为放下警惕,同时也是实话。只是陈乐天很清楚,女子的这种善良,其实更多的是不懂。善良也是有分别的,什么都不懂的那种最原始的善良,其实并不是真正的善良,因为他没见过这世上的诱惑,没有在灯红酒绿的红尘中打过滚。一旦这种善良的人在尘世中见识过很多很多诱惑后,就很有可能会被尘世所染。

而另一种善良,是一种经历过诱惑,经历过选择,见过无数选的人。选择了善良,这才是真正的可靠的不会改变的善良。

无论世道怎么变,这种人都不会被带坏被染色。

桂芝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不要总夸我,谢谢公子呢。”

陈乐天抬头看看天,沉默了

片刻才道“你想想,你真的什么用处都没有吗?你想,你跟县尊是怎么认识的,是因为什么事情认识的,因为什么把你藏起来的。”

桂芝低着头想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道“他是替县丞大人照顾我的,我还是想不明白我有什么好利用的,我什么都没啊。”

“不是你有什么,而是你能给县尊大人带来什么?在你身上有县尊大人用得上的什么?”陈乐天循循善诱。

桂芝忽然脸红了,过了好久才小声说“县尊大人不会要我这样的残破身子的”

陈乐天一拍额头“我错了错了”

想了想,陈乐天觉得还是说的简单易懂些吧,在她的意识里,根本就不会有权谋这个东西,她也根本不知道县尊大人可以利用她来要挟县丞,让县丞听自己的话。让她自己想,她就算是想破脑袋也不会想到。

陈乐天从她怀里拿了块糕点放进嘴里,然后道“我这么跟你说吧,县丞大人犯了错,而且还是个大错,作为朝廷命官,如果这事被捅上去,那县丞大人得坐牢,三五年是逃不掉的,而且仕途尽毁,这辈子都再也抬不起头做人了,愧对列祖列宗,在家族中在同窗中也都不会再被尊重。”

桂芝想想,点头“这我知道啊。”

陈乐天接着说“所以如果你是县尊大人,你手上有了这张牌,你觉得县丞大人敢跟你叫板吗?”

桂芝愣了愣,然后终于听懂了。她只是没在人世浮沉过,她只是单纯,她不是笨。所以她就能明白先前陈乐天所说的利用了。

“真的吗?县尊大人真的是这么想的吗?”不过她还是不太相信,县尊大人真的是这样吗?县尊大人为什么要控制县丞大人呢,他们的关系一直挺好的啊。

她记得上一次县尊来,跟她说话时提起县丞,县尊还说,县丞大人什么都好,就是太忙于公务,应该多休息,不要那么累。

可是

陈乐天一副很随意的样子又从她手上拿了块糕点吃,这是一种令人不注意的拉近两人距离的一种方式。

同时,也给桂芝足够的时间让她去想。

想法这种东西,很多时候只要种下一棵种子,它就会自动在人的脑袋里生根发芽,然后迅速长成参天大树,再也赶不走了。

大概一炷香后,桂芝很是害怕的道“公子,我也不知道,我心里好乱,怎么办”

好,非常好,完全在我意料之中,你乱就对了,你不乱我还不好给你洗脑子。陈乐天心里如此想,嘴上却道“你不要害怕,正如我方才所言,你就是吃亏在你太善良上。这件事,你一直都是受害者,直至现在,你都还是受害者,你不仅仅是被县丞大人害了,你更是被县尊大人也害了,而县尊大人对你的残害,甚至更大。她禁锢了你,他等于是把你囚禁起来了,这么多年你就像是在坐牢一样。每天你只能待在这寂寞的宅院里,这小小屋子里,你出去逛过街吗,一年有没有一次?还得乔装打扮,你认识到新的朋友了吗,你曾经的邻居,亲人,你有多久没见过了?你家乡村子里的叔伯婶婶,很多都已不在人世了,你去看过他们最后一眼吗?在这里,你就是在坐牢,难道不是吗?”

陈乐天一一番长篇大论,这番极富感染力的话,就算是看守的人在旁边听了,恐怕也会潸然泪下,变得非常想家。

更不要说是桂芝这样的女子了。桂芝眼泪哗啦啦却无声的流了下来,陈乐天又掏出新准备的手巾递给她。她连谢谢都说不出来了,只能哭,没空做别的。

在哭的时候,她更加的思念家乡了。这位公子说的好像很对,这么多年,她很久才能出去一次,还要扮成男人的样子,还不能在外面逛时间长。她有时候过年过节的时候,听到外面放烟花的声音,真的很想出去看啊。在地下密室里,她住的地方不见天日,除了她自己和看守人,其他一切活的东西都没有。

第四百四十章 想好了吗

她常常毫无征兆的哭,哭的非常狠,眼睛都哭肿的好几天。他以为是自己好哭,但现在想来,不是自己好哭,而是自己实在是太想家,太想过正常人的日子了。哪怕再穷也行,只要饿不死她都愿意。

也比现在这样每天坐牢一样被看守着,虽然不愁吃喝,但真的没有一点意思。

“就像那笼中的鸟,诚然在笼子里不要自己去找吃的,可是活动的地方就只有笼子里,俯瞰不到厚厚的城墙,喝不到长江黄河的水,停歇不到高耸入云的山峰,聆听不到竹林间的长风这样的人生又有什么意义呢?”陈乐天的声音不大不小,语速不快不慢,如那春风,顺心随意似水。

桂芝转过头看看陈乐天,又低下头,默默无言。

陈乐天见时机差不多了,正准备给她说重点,忽然门外又想起开门声。

“你好好想想我的话。”说罢,陈乐天就走了。

门打开后,看守看看桂芝,见脸上又有泪痕,他道“这几天怎么天天哭?怎么总说你都不听?我看你有些反常,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看守今天回来比平时早了半个时辰,本来陈乐天估计今天在看守回来之前就能说动桂芝跟他走,但被看守提前回来给搅和了。

桂芝道“我那个来了,肚子好疼,所以才哭。”

看守摇摇头“你真是没用,哪个女人不来月事,就你这么娇气。”

桂芝忽然看到自己手上还握着一块糕点,心中一惊,趁着看守人进厨房的时候赶忙把这最后一块糕点放进嘴里。暗道好险,若是被看守人看见糕点,肯定会起疑,看守没买,她却有,她麻烦就大了。

当天中午,她恍惚的在饭桌上随便扒拉了几口饭就吃不下了,看守人在那大口吃喝,见她这样,道“你不吃我吃,正好我饿得很。”

她没说话,进了自己屋子。

坐在床边,她想了很多很多。她把这件事从头到尾捋了一遍。从被县丞在宴宾楼后院给强暴,再到县尊

出现,再到县尊跟她说解决的方法,再到县尊提出补偿,再到她被县尊安排看管起来一件件一桩桩在她脑海中回想。她觉得那位公子说的说的好像很有道理呢。

县尊大人把她控制住了,就可以控制县丞大人了。县丞大人真是不像个大老爷,强了我之后还给我磕头县丞大人那时候很年轻,县尊大人那时候也很年轻。

而现在,两位大人恐怕还是显得很年轻吧,上回见县尊大人,大人除了胡子浓密了些,其他的都没变呢。可是她却已年岁大了,就算现在过上了正常的日子,恐怕也嫁不出去了,

那位公子真的很聪明呢,一下子就想到了县尊可以利用她来控制县丞。不过也有可能是县尊夫人想出来的呢。县尊夫人出身大家,当然也是很聪明的。

那位公子说她是笼子里的鸟,这个比方说的很对。她就像笼子里的鸟,出不去,逃不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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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老时间,陈乐天再次来到院子里。

“公子好。”桂芝行礼。

“别客气,倒杯茶给我,昨天想的怎么样?”陈乐天问道。

桂芝道“昨天公子走了之后我就一直在想,晚上都睡不着觉了呢。”

陈乐天道“你现在应该明白县尊大人为什么要给你吃给你喝把你养着了吧?”

桂芝点点头。

陈乐天道“嗯,我现在问你几个问题,你若是把我当你的朋友,你就老老实实的回答我。”

“朋友?”她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我跟公子还能做朋友吗?我是这样的残破的人,公子如此聪明,武艺如此高强。”

陈乐天摆摆手“咱们能认识也算是缘分,我希望你明白一个道理,这世上人人都是一样平等的,我是人你也是人,县尊大人是人,路边的乞丐也是人,千万不要觉得自己低人一等。除非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否则,就要坦荡荡的相信自己是个很不错的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不要那么憋屈,明白

吗?”

桂芝有些懵懂的点点头,其实她哪懂这些道理,但她知道公子这是好话,是想让她不要总觉得自己不配这个不配那个。总归是好话。她道“公子真是博学多才,我长这么大从来没见过像公子这样的才子,肚子里懂那么多。公子尽管问奴,奴知道什么就说什么。”

陈乐天心想,我这算博学多才吗?那国子监里那些饱读诗书的学子们可要不服气了,我只不过是个武人而已,还是第一次被人夸读书多,往日里在军营里都是常常被大将军骂书读的少。道“你也别夸我。首先我问你,你觉得县尊大人是不是坏人?”

桂芝想了想道“应该不是,虽然县尊大人利用我来控制县丞大人,可是县尊大人并没有做什么坏事啊。”

陈乐天不置可否“好,第二个问题。如果我让你跟我走,我给你自由的生活,你愿意吗?”

桂芝这回犹豫了更久,才小声道“我当然更想过自由的日子,但是我昨晚想了一夜后觉得,县尊大人很厉害的,如果公子把我救出去了,县尊大人肯定能再把我找回来的,我根本逃不掉的。”

“你先别想这些,假如我能让你自由而且县尊还找不到你,你愿不愿意跟我走?”陈乐天道。

桂芝叹口气,点头道“那自然是愿意的。”

“那就行了。”陈乐天站起来,拍拍手。

桂芝也站起来问“公子到底想做什么啊?”

“你先坐下,我还有问题要问。”陈乐天示意桂芝坐下,然后接着问“你说怎么样的一个人才算是坏人?”

桂芝愣了下,才道“坏人就是喜欢欺负别人,害别人,或者为了自己去伤害别人,杀人放火做各种各样坏事的人。”

“那假如有一个人,他不好好履行本职工作,心里想的全部都是以权谋私,谋取很多好处,甚至跟坏人勾结,表面上是个好人,但暗地里贪财如命,杀人如麻,草菅人命,坏事做尽。你说他是坏人吗?”陈乐天道。

第四百四十一章 没那么简单

桂芝脱口道“那当然是坏人了,这样的人肯定是坏人的。”

陈乐天道“但是他表面上伪装的很好,没有人知道他是坏人,大家甚至都认为他是个大大的好人,他隐藏的很好。”

桂芝道“他隐藏的再好,他也还是坏人啊,坏人就是坏人,再隐藏也是坏人。”

“那你说坏人要不要消灭?如果你能帮助消灭坏人,又没有危险,你愿意去做吗?”陈乐天笑看着桂芝。

桂芝用力点头“当然愿意,就算有危险,我也愿意,铁头山上那么危险,县尊大人一介书生都不怕,导致受了重伤,我这个远远不能跟县尊大人相提并论的下等人,就更应该去做了。”

陈乐天笑笑道“很多事情不是像你听到的那样,也许有很多东西是你不知道的,甚至跟你所听到的完全相反,你听懂我说的吗?”

桂芝摇摇头,又是一脸茫然。

“假如县尊大人是个坏人呢?假如县丞大人是个好人呢?”陈乐天忽然说出这两句一直想说的话。

其实他原本的计划并非是这样。他想到用帮助县丞就是帮助巴中城百姓的说辞来说服桂芝。他甚至想到了什么都不说,就强行把桂芝带走。

把县尊所犯的恶,告诉她,实在是一件危险的事。一者桂芝这样的人,让她知道这种秘密,对她对陈乐天的队伍绝对是没有任何好处的。二者,她信不信就要另当别论了,毕竟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受着县尊的‘恩惠’,你她忽然接受她的‘恩人’是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她能不能接受这就是个大问题。

但是今天,陈乐天在这时,却临时做了个连他自己之前根本就没想到的决定把真实的县尊告诉她,告诉她自己到底要她做什么。

当陈乐天那两句话脱口而出的时候,陈乐天自己也吓了一跳,但是很快他就想明白了。之所以会这么做,是因为经过这

几天的相处,让陈乐天无法对这样单纯没有任何心机的人隐瞒,他不忍心,他做不到。

她太干净了。

如同刚出生的孩子,欺骗伪装假装,对她来说都是一种亵渎。

陈乐天真的下不去手开不了口去骗她。

陈乐天到今天才终于明白一个曾经老师告诉过他的道理当你面对一颗比冰雪还要干净的心灵时,你再污浊,你也不想去污浊对方。因为此时的你,是自惭形秽的。

老师说的太对了,现在的他,就是自惭形秽的。他感觉自己就是一池污水死水,而她就是一泓清泉。

所以他觉得很有必要把真实情况告诉她,而非骗她,尽管欺骗她也是为了做好事,但也是不行的。

心中的坎过不去。

当桂芝听到陈乐天说的话,县尊可能是个坏人,县丞可能是个好人,你应该怎么做?桂芝更加茫然了。

但她不是笨,很快她就明白了陈乐天的意思。她根本不信“公子,你的意思县尊大人是坏人?那我是绝不相信的,县尊大人如果是坏人,他就不会去铁头山剿匪,他就不会在巴中城这么多年,让咱们都过上了更好的日子。从来没有人说过县尊的坏话,奴虽然不识字,但奴知道大家都说一个人好,那这个人就是真的好。”

陈乐天道“你说的没错,大人这个县尊当的,的确让大家的日子过得比以前更好了,也几乎从没一个百姓说县尊大人不好。但我再问你个问题,假如县尊大人明明可以让百姓们过得更好,但他没有选择那更好的,而是把那更好的都装进了自己的腰包了,那你怎么说?”

桂芝一下子就愣住了,良久后才道“怎么可能呢?县尊大人让我们的日子过的越好,大人的成绩就越好,就越能往上升迁,为什么要像你说的把什么装进自己腰包?”

陈乐天道“今年,我来了

县衙,当上了县尊。我可以用一年的时间,让百姓们每一家提高三两的年收入,但是有一帮土匪来找到我,告诉我,每年从百姓们的腰包里抢走二两银子,分给我一两,你说我是答应还是不答应?如果我不答应,那个土匪跟我是老朋友,不答应的话我们朋友就做不成了。甚至如果我不答应,他这个土匪也还是要抢,而他无论抢多少我都一分也得不到。”

“肯定不能答应啊,把它消灭了,不就可以了吗?土匪这么坏。”桂芝心里想到了铁头帮,她的心又开始乱了。

陈乐天道“你说的很对,我应该把它消灭,可是在我治下山很多,连绵不绝,土匪们往山里一钻,根本就找不到,就算带兵去找,也不一定能找到,就算找到了,土匪们一跑,还是找不到。大兵不可能整天在群山中找土匪,除非朝廷派个几万大军常年驻守山中剿匪,那这样一来每年这几万大军所消耗的钱粮,摊派到百姓们头上,一人一年十两银子或许都还不够钱粮。”

陈乐天站起来,看着桂芝,然后接着道“而且剿匪,本就是劳民伤财的事,指挥使的兵马都是咱们当地的子弟,谁家做父母的的都不愿意自家孩子在战场上拼死拼活。于是我就接受了,接受了土匪朋友的建议,剿匪只是象征性的做一做,来往商旅和百姓,跟几大家族关系好的,跟我关系好的,关系硬的人,土匪们少劫或者不劫。其他路过的有钱人和本地普通百姓,那就不好意思了。但是我跟土匪约定,不要伤百姓的性命,抢了钱就行了。这样一来,每年得到的银子分一部分给我,或者跟我平分。百姓们虽然有怨言,可无非就是丢点银子而已,又没有性命之忧。而且百姓们的日子也在慢慢变好,如此,百姓们也就懒得为了此事去京城告御状。只要没有到民怨沸腾的地步,就没事。”

桂芝抱着双臂,把头埋在膝盖上,身体发抖,似乎很冷,而实际上此时正是春意盎然的时节。

第四百四十二章 跟你说白了

听了陈乐天像刀子般的剖析,桂芝实际上能听懂的不过十之一二。

但即便是十之一二,也让她害怕的不敢说话。就好比一把刀,她没有看到全貌,但只是看到了一小块刀刃,她就已经能感觉到寒光凛冽了。

陈乐天知道,此时此刻的她,内心正在发生着巨大的变化。就像陈乐天第一次上战场时那样。与过往的人生和认知完全不同,剧烈的冲击在胸中翻江倒海

“也许你一时间难以接受,但这就是事实。这就是县尊大人最真实的一面。也许在上任初期他是个一心为民任劳任怨的好官清官,可是后来他终究还是没能抵御的住诱惑,他沉沦了。”陈乐天给桂芝心中的火焰再浇点油,让它烧的更旺点。

“也许县尊大人是被人逼迫的。”桂芝忽然说,并没有抬头,头还埋在膝盖上。

陈乐天笑道“一个县令,能被土匪逼迫,这种可能性不是没有,但不大。因为土匪不可能真的冲进城里来把县尊的妻儿杀了,如果土匪真的敢这样去要挟县令,那么县令就能直接把这事上报朝廷,朝廷或者蜀王宫廷派几个高手来给县尊看家护院还是不难的。对,也许上面没人理会普通百姓的这种要求,但一个县令,是朝廷命官,能提出这种要求,代表的是朝廷的脸面,县尊本人的生死对朝廷来说或许并不重要,但县尊所代表的朝廷的脸面,那是无论如何一定要保护好的。”

“但我还是不相信,不是被逼,县尊大人不会这样的。”桂芝有点强词夺理甚至是不讲道理的说话了。

很好,非常好,陈乐天心想,当桂芝这样的时候,就代表她心中原来的某些东西开始崩塌了,只有原来的屋子崩塌了,才能在上面重建新的屋子。不讲道理的说话代表着相信的东西在摇摇欲坠。

“你别忙着不信,我还没说完。”陈乐天拍拍她的肩膀,并且递上

一张手巾,然后接着道“况且,县尊大人在巴中城呼风唤雨的能力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一个能做到这样的县尊,你说山里的小小土匪能逼迫到他?他能借助一件完全预料不到的突发事件,就能把县丞大人玩弄于股掌之间,桂芝,你自己觉得,他可能是被逼迫的吗?”

桂芝道“可是”

“没有可是,这就是事实。”陈乐天忽然声音冰冷,并且打断她的疑问“在我的调查中,铁头帮每年都会给县尊大人一笔巨款。而县尊大人给铁头帮的交易就是不真的派兵剿灭,在过去的那么多次剿匪,为什么全部都是无功而返?为什么每次都只能追着铁头帮帮众的屁股后面吃灰?为什么每次留给县衙和都指挥使兵马的都是一个空空如也的寨子?连一点值钱的东西都没留下。这是逃命吗?这是搬家吧?”

陈乐天抬手在她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桂芝,县尊大人对你的确还不错,给你吃喝穿住,全部都安排的很好,从这点上来说,他是你的恩人。但你要搞清楚,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你才有吃有喝,如果有一天你没了价值,那你将会被县尊大人毫不留情的抛弃,到时候的你怎么办?你被关在笼子里这么多年,你早已不知道怎么去觅食,你连飞翔可能都不会了,你就只有死路一条!跟你说白了吧,我就是最近人人都知道的陈乐天!”

说完最后一句话,陈乐天看见桂芝忽然抬头看向自己。陈乐天‘撕下’脸上的伪装,露出最真切的表情。这时候的他所展现出来的,是不带面具的陈乐天。

而桂芝看着陈乐天出神,在她眼前这个公子,好像与前一刻的公子完全不同。眼神不同,表情不同全部都不一样了。

陈乐天这三个字她是知道的。虽然他不能出去,但看守有时候跟她闲聊的时候会提起,尤其是最近这段日子,只要一聊起城里发生的事情,陈乐天这个名字总

是绕不过去的。原本并不大的巴中城,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几乎全都与陈乐天这个人有关。

仅仅从看守人的只言片语中,桂芝就能感觉到,这是个从京城来的好人,他见巴中城百姓受铁头帮的危害,他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他知道了县衙里有那么多官吏通匪,他又是毫不犹豫的站了出来,他不是救民于水火的尧舜禹,但他绝对是巴中城的恩人。他不仅仅是王家女一家的恩人,他更是巴中城所有百姓的恩人。

他带着下属在县丞和县衙人员的陪同下,一家一家的挖,挖出了几十万两的脏银。他甚至曾经直接面对过铁头帮的马蹄,他以一己之力就把一群土匪打跑了,他是京城来的,他是北军前锋营的将士,他是青天阁的学子,他是修行者。

她不禁跪了下来,对着陈乐天磕了三个头,陈乐天正陶醉于自己的声名威震,还没反应过来女子就磕完了头。

“磕头干什么,想折我寿吗?”他无奈的揉揉额头。

桂芝站起来,道“原来是陈公子,陈公子,奴虽然从没出门过,但是奴听看守人说过你。看守人虽然没说过你如何如何好,但奴知道,就凭你所做的这些事,奴就算是瞎子也知道,公子所做的这些事,无一不是利于咱们的事。公子大德,奴先前还说要跟公子做朋友,真是折辱了公子!”

陈乐天摆摆手道“最后这话就不对了。说好了是朋友就是朋友,前几天才跟你说的,要相信自己,你我都是一样的,平等的。”

桂芝点点头,但实际上怎么可能再像之前那样,真的把陈乐天当做朋友。之前把陈乐天当做朋友那是因为他以为陈乐天只是个县尊夫人的狗腿子而已。

她忽然想到,他既然不是县尊夫人派来的!原来自己之前全都搞错了,唉,自己真是太笨了,好不容易分析一下问题,却全部都搞错了。

第四百四十三章 桂芝来了

桂芝之前一直认为陈乐天是县尊夫人派出来查县尊大人在外面是否有女人。而现在事实证明,桂芝的预料全都错了。这不是县尊夫人捉奸派来的,而是这段日子以来在蜀地在巴中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大英雄陈乐天啊。

桂芝道“陈公子,虽然你之前说的那些我很多都听的不是太懂,但是我知道,陈乐天这样的大好人,做事肯定都是对的。”

陈乐天道“但就像我说过的,你看到的听到的,不一定就是真的,事实也不一定就是这个。县尊到底是不是好人,同样的,可以再问一句,我陈乐天到底是不是好人。我跟你说这些,就是让你自己想一想,让你自己做决定。”

桂芝看着自己的脚尖,心乱如麻。

县尊大人真是像陈公子说的那样吗?真的跟铁头帮勾结一起分从乡亲们那抢的钱吗?可是唉陈公子当然是好人,陈公子千里迢迢去成都,路过巴中城而已,只是路见不平所以出手相助,肯定不会是有所图谋的,事实上又能图谋到什么呢。

陈乐天看看天色,道“不早了,看守的人一会要回来了,我得走了,你好好想想吧,明天再给我答复。”

“公子等等。”桂芝见陈乐天要走,连忙道。

“怎么?”陈乐天转过身。

“我相信公子!公子要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桂芝看着陈乐天,仿佛是下了一个要上战场的狠心,仿佛这个决定下了后,就要去死了。

“你可要想好了,别到时候又反悔,一旦答应我了,就要言而有信,若是两面三刀我可不饶你。我可以允许你现在拒绝,我立刻就走,绝不强求,也绝不会再来找你,你是把这事跟县尊和盘托出也好,沉默不语也行,都与我无关。”陈乐天道。

桂芝更坚定的道“我想好了,陈公子,我相信你,你能把这些事都跟我说说明你很相信我,那我就应该也相信陈公子!”

“那你一直信任的县

尊大人呢?”陈乐天问。

“县尊大人如果是好人,陈公子就绝对不会诬陷他,也诬陷不到他,更伤害不到他。如果县尊大人是坏那我做的就是对的。”桂芝道。

陈乐天点点头,心想,你这女人倒也是挺聪慧的,若是能好好培养,恐怕也不会比一般人差。能想明白县尊大人清者自清浊者自浊,对于一个不识字的女子来说,不容易啊。他道“那你现在就跟我走。”

桂芝点头“要我带什么东西吗?”

“你有东西要带吗?我们这一去就再不会回来了。”陈乐天道。

桂芝想了想,跑回自己房里,拿了个东西往怀里一揣,跑出来道“陈公子,咱们走吧,等看守人回来我们就走不掉了。”

“十个看守人都能走掉。不过我得做点样子,故布疑阵让他们起码脑子晕乎乎一会儿。”说罢,陈乐天手拿一根长竹竿,舞动长杆,在院子里扫了几下,院子里的一切东西迅速乱七八糟的了,该破碎的不该破碎的都碎了。陈乐天看了看,还不满意,走到一个石磨盘旁,伸手把石磨盘推翻在地,拍拍手“走吧。”接着伸手揽住女子的腰,纵身跃起,轻飘飘的越过围墙,再次落地已经是在七八里开外的树林中了。

桂芝生平第一次被男子搂着腰,全身都紧绷着,既害羞又害怕,更不敢往陈乐天身上靠,就这样保持着原来的姿势,僵硬的很,直到双脚落地。

“你别紧张,活动活动。”在空中踩着树顶和屋顶行了一炷香的时间,陈乐天见她难受的很,这才下了地。

桂芝嗯了一声,脸上兀自红霞不退,陈乐天看看她,心想,桂芝虽然年龄有些大了,虽然长得也不是如何的倾国倾城,但不得不说,这自然而然流露出的小女儿态看起来还是挺好看的。难怪县丞大人酒喝多了看到她把持不住

“咱们走吧,快了。”陈乐天道。

陈乐天带着她在树林里走了一会儿,走到一

处大石头旁边,陈乐天蹲下从石头下面取出一个包袱,打开,里面是男子的衣裳,让桂芝换上。

桂芝直接就把衣裳套在外面,还有个小厮的帽子也戴上了。陈乐天上下打量一番道“不错,比你之前那个衣裳合身多了,这件衣服穿上以后,就很逼真了,就算是仔细看也看不出来破绽。现在我们可以大摇大摆走出去了,要不要我先带你去集市上转转?反正现在还早,你被关了这么久,想必也急的不轻。”

“真的可以去集市上看看吗?”桂芝有些不相信。

“当然可以。在我这,你就不是坐牢了,咱们是合作关系,咱们合作一起做有意义的,对乡亲们有好处的事。”陈乐天笑着道。

带桂芝来到集市上,桂芝像这辈子从来没上过集市似的对什么都好奇的很。而事实上这些年,她的确从没逛过集市。允许他出门的时候无非就是在大街上随便走一走,走不到一会,就要回去了,她只能远远的看看各种店铺,看看人而已。

出了笼的小鸟,总会飞的特别的欢快。

陈乐天看着她开心轻松的样子,嘴角不禁露出了笑容。打开笼子放出小鸟,那种满足感真的很好。

这一逛就逛了两个时辰,直到下午,桂芝似乎才意识到已经过去了很久,转头对陈乐天说“陈公子对不起,我忘了时间,我们快回去吧。”

陈乐天心想,你他娘的现在才想起来正事,要不是看你可怜我早就揍你了。嘴上却道“好,走吧。”

回到宅院,陈乐天把桂芝带到李萱儿面前“这是我夫人,这是桂芝。”

“夫人好,奴叫桂芝。”桂芝立刻跪下磕头,其跪下和磕头的速度非常快,李萱儿根本来不及制止,桂芝就磕完了。

“赶快起来。”李萱儿把她扶起来,上下打量一番,道“你受苦了,没想到你真的愿意来,我昨日还在跟乐天哥哥说,若是你不肯来我们怎么办呢。”

第四百四十四章 挖完

桂芝道“夫人,陈公子说的很对,你们做的是大事,是对父老乡亲最大的好事,我没本事什么都不会,但我也想尽一份自己的力。”

“好!”李萱儿带桂芝去屋中换衣裳。男装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一个过正常日子的女人,当然是要穿女子衣裳的。

天还没黑时,封山回来了。

看见李萱儿身边有个从没见过的女人,封山看向陈乐天,陈乐天道“没错,顺利搞定,佩服我吗?”

“佩服佩服,我对东家的佩服犹如滔滔江水”封山敷衍的没有一点水准。看来今天又花了不少银子。

“明天不用去了。”陈乐天道。

“啊?”这是封山这些日子听到的最好消息,天天花大把银子去买土,简直让他心疼的快要喘不过气来“太好了,对,既然人已经抓来了,就不用再去了,反正他们也找不到我。”

陈乐天忽然又道“哦对了,还有多少家没挖?”

封山道“大概还有十几家。”

陈乐天点点头“明天还是去了结一下吧。我今天把她带走了,你们明天就不去了,太容易惹县尊怀疑了,反正就剩十几家了,明天一天去结束,然后你们再消失,避免县尊怀疑到你们身上。”

封山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我们都易容了,他们认不出我们的。”

“易容没用,你们毕竟好几个人,不是你一个人。就这么说了,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做事的时候不要心疼钱,要是被县尊抓住你,把你严刑拷打一番,你就后悔了,你绝对就不想省这个钱了。”陈乐天拍拍封山肩膀

封山不服气的一边往外走一边说“好吧,但也不一定,什么大刑伺候我都不怕,毕竟是刀头舔血的日子过来的。”

话说完,人就走远了,陈乐天想揍他也揍不到了。

第二天,封山他们继续到达刘家村。

封山虽然嘴上不服气,但内

心还是很认同陈乐天所言,他很细心的注意到每一个细节,尽量让他们自己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眼神都符合山东药材富商的这个身份。

挖土的这些天,每天晚上封山都会给随行他的侍卫们讲课,课的内容说起来也并不复杂,但是也不是那么容易就懂的。

主要就是说你们今天谁谁哪个动作眼神很不错,谁谁哪个动作不对,那句话有问题。告诉过你们多少遍了,说不好山东话的就少说话,不要故作熟练的乱说。作为药材相关的人,你的眼中应该更多的关注地里的药材,而不是来围观的谁家女子,那都多大年纪了,诚然,那屁股确实很不错,可是那腰也真是比我们这些大老爷们还要粗了,有什么好看的?把这件事给我干好了,回头我带你们去逛窑子都不成问题。

封山上起课来,也是很能说的,旁听的刘大明听的是强忍笑意,每每课上完,封山都很虚心的请教刘大明,问他自己方才哪句话说的不好,不够有煽动性,听起来没什么用处作为大宋有名的状师,刘大明的口才恐怕在他们这个队伍里是最好的,有了他的指点,封山觉得自己的口才现在是一日千里啊。

所以几天下来,大家也都变得像极了药材商人。

“刘老,今天到晚就挖完了,我看了下,村子里能挖的都挖完了。”封山对老者刘德章说道。

刘德章道“老刘家那块地还没挖,不过他不愿意挖,我们实在是劝不动。”

封山道“那块地昨天我去看了,那里土太贫瘠了,长不出我们需要的药材。我有点不明白,那里居然还种了粮食,岂不是浪费吗,不如盖屋子用,真的不适合种庄稼,收成太差了。”

刘老道“谁不说呢,但那赶马车的老刘就是一根筋,根本不听我们劝,这么大岁数了,连个媳妇都没有,我们常常劝他把地卖了娶个媳妇,他总说祖田不能卖。黄老板你说说,这祖田的确轻易不能卖,可你卖了它娶了媳妇,生几个儿子,儿子以

后争气点,再买回来,说不定还能买多更多的地呢。唉,真是傻老刘”

封山点点头“可能一时没想通吧,也说不清谁对谁错,也许他有他的想法吧。刘老,明日我们就不来了,这点银子你代我请乡亲们吃点。”说着,封山把刘老拉到旁边,从怀中掏出二十两银子放到刘老手上。

“不不,使不得使不得。”刘老吓一跳,赶忙推辞“黄老板太客气了,你们买药材已经花了太多银子了,咱们是买卖,怎么能还让你们掏银子请我们吃喝。不行,绝对不行,你们若是愿意,明日来咱们刘家村,咱们请你们一顿才是应该的,若不是黄老板,我们这一家几钱的银子永远也没有。”

封山将老者手一把“刘老,跟你说实话,这场收购,咱们能赚不少,这几十两银子真的不算什么,九牛一毛吧,您要是不替乡亲们收下,那就是瞧不起我这个外乡人。再说了这钱又不是给你,是给乡亲们的,大家忙活了这么些天,都辛苦了。”

刘老想了想,终于收下,道“那你们明天来,咱们请你们喝几杯。”

封山心道,这么多银子洒了出去,我再也不想来这个伤心地了,口中道“明日我们就不来了,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启程去成都了,药材不能放咱们这太久,咱们得尽快把它销掉,才有的赚啊,要是放在手里时间长了烂了就亏了。”

刘老想想觉得黄老板说的很有道理,点头道“那老头我客气话就不说了,说多了也没用,不实在。黄老板下次再经过这里的时候,一定要来咱们村,咱们好好请你们喝一顿,这回就算咱们失礼了。”

“不客气不客气。”封山笑着点点头。

最后一抹夕阳落下山的时候,封山跟村民和告别,离开了刘家村。

回到宅子,封山往院子里一坐,盘算这一共花了好几百两银子。陈乐天走到他身边道“几百两算啥,一年光是客栈,秦铁牛就能给我挣多少银子你知道吗?”

第四百四十五章 县尊头疼

封山道“不知道秦掌柜能替东家您挣多少,我就知道花了这么多银子,感觉有些不值得啊。”

陈乐天在他旁边坐下,道“做戏要做全套,做任何事其实都是这个道理,不能说够了就行,一定要尽量做到完美。当然了,绝对的完美肯定是没人能做到的,但咱们要朝着完美的目标去做。只有每一件事都尽量做得完美了,咱们才会越来越成功。”

“东家所言极是。正如咱们大宋在税法,刑罚,政务很多很多方面,都有很多规则。在设计在完善这些规则的时候,咱们当然是做不到完美的,但我们可以尽量去完美。今天进步一点点,明天完美一点点,那咱们大宋就会越来越好。”刘大明出现在旁边,接过话头,也在旁边坐下。

封山点点头“起初是真的心疼,后来东家提醒之后,就不怎么心疼了。最后我在掏了几十两银子给接待我们的老者之后,我看到那老者的感激,还有临走时村民的不舍,我忽然就想明白了。在扮演山东药材商的这个角色中,我们尽量做到最好了,无论是任何人,都很难在我们身上找到破绽。我们就像个实打实的药材商,从一开始到最后结束,一个有良心的,爱财取之有道的商人形象就在他们眼中树立起来了。所以这几百两银子,值啊!”

陈乐天听的连连点头,道“封山你看,这就是你的进步。你能这样深度的去想问题,让我很欣慰,你现在的进步真是一日千里啊。”

“我是刚刚才懂得去深度思考,而大明早已什么都懂了。”封山笑道。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那不一样,大明是谋士,就是吃这碗饭的,他是文臣你是武将,各有千秋各司其职嘛。你不要难过,你让大明跟你打一架,一百个大明也打不过你不是。”

“哎,这倒是。大明,来咱们过几招。”封山笑着就要上去拉刘大明。

刘大明笑道“欺负书生算什么本事,有本事跟东家过过招,东家一指头就

捅翻你。”

“这话没错,大明你看”陈乐天说着,一指头捅向封山。

结果封山就像个断线风筝飞了出去,挂在桂花树上,满脸无奈“东家可不要欺负弱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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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头很痛。

看守桂芝的人报告他,桂芝不见了。

“不见了?什么叫不见了?”

“小的跟往常一样出门买菜,回来后就找不到她了,门锁都在,但是院子里非常乱,好像经过混战,什么都打翻在地。”看守人跪在地上说,他买完菜回去打开门,看见的就是凌乱的院子,他顿时觉得不妙,连忙冲进去冲到桂芝的屋子,没人,他又跑去厨房,没人,再去别的屋子、茅厕全都没有。他甚至连床底都找了,但根本就没有桂芝丝毫踪影。她的衣服以及日常用品全都还在,就是人不见了。

“知道你们住处的还有别人吗?你有没有泄露让别人知道?”县尊的大人问。

看守当然是连连摇头“没有,绝对没有,小人平日除了买菜的一两个时辰,其他时间都跟桂芝在一起,也从不接触别的人。大人,小的以为,是不是早就被人盯上了,从地窖里出来的时候,咱们从刘家村走,会不会就已经被人注意了?”

“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你在家好好待着,随时等我找你。”县尊挥挥手。

所以县尊大人今天真的是非常的头疼,疼的连眼睛都睁不开,他回到床上躺下,头一疼,身上的伤痛愈加觉得难受了。下山已经时间不短了,本来身体恢复的也还算不错,可事情总是千头万绪一件接着一件,烦躁的内心始终难以平静下来。

县尊大人在想,这个陈乐天真是个大麻烦,但是派了两波杀手却又都没能杀掉他。在买杀手上,银子花了不少,却收效甚微。若不是这个陈乐天,他现在这日子过得多闲适啊。

而且到眼前的这件事,又是一件突发的

大麻烦。

桂芝作为县尊大人控制县丞最有效的一把刀,现在却丢了,刚刚转移到一个新地方就丢了,县尊不得不在心里犯嘀咕。跟刘家村的那些药材商有没有关系,县尊派人去把老刘叫来询问。

“那些药材商还在村里吗?”县尊问。

“不在了,前几日就挖完了。除了家里没人的,还有我家,其他家的田地都挖了,临走的时候还给了刘德章老头几十两银子请乡亲们吃一顿。”老刘答道。

县尊沉吟半晌,道“如此看来,那伙人倒没什么问题了,真要有问题,花这么多银子,也不值吧。老刘,你见到是什么药材了吗?”

老刘道“回大人的话,我没有看清,看起来是一种跟土颜色没什么区别的草药,而且好像也没看到根茎,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是在抓土呢”

“有没有可能他们就是在抓土?”县尊大人脑中忽然闪过这个想法,但很快就被自己否决了,花几百两银子,这么大手笔,绝不可能单纯就是为了抓桂芝。

更加不可能的是,桂芝和县丞这事儿跟陈乐天他们干的事没有任何关系,陈乐天他们也没必要花这么大力气来关注这件事。

但是剔除了这个可能后,桂芝的失踪又应该怎么解释呢?难道就是被入室偷东西的强盗给掳去了?单纯就是看桂芝长得还算能下得去嘴,就把她弄回去做压寨夫人了?这种可能又有多大呢?

桂芝这样普普通通的女人,普通的外表,普通的体态,除非多年没尝过荤腥的土匪头子才会对她感兴趣,否则,刀头舔血的活计中,抓她去太不值了。

“老刘你先去吧。”县尊大人挥挥手示意老刘可以走了。

事情都凑到一堆去了,真是有点烦啊。

但人生就是如此,总是不断的遇到问题,然后面对问题解决问题,回归正常,然后再次遇到问题,就这样循环着。

第四百四十六章 找县丞谈判

要加快解决这事情的速度了,这是陈乐天在这天一觉睡醒后,脑中忽然冒出来的念头。

可能是在巴中城待了太久了,不止是李萱儿求学拜师之路走得太慢,他陈乐天来这里也太久了。虽然巴中城县尊这件事一直在按部就班的往前走,但是走得太慢了。

他需要加快速度了,他临走的时候跟柳师安师说的是半个月至二十天,可如今马上都一个月了,最终的目标还尚未开始实施打击。

“萱儿,我准备再有几天就把县尊给干下来,你看怎么样?”陈乐天在床上对李萱儿道,外面天已经大亮了。

“什么意思啊?”李萱儿听的有些懵。

“就是我要对曹县令实施精准打击了,不能再跟他玩了,作为一只猫,县令这只老鼠我已经玩的太久了,不能再玩了,再玩下去我这只猫也没力气了,而且老鼠后面可能有什么大老鼠军团就要到了。”陈乐天道。

李萱儿想想道“乐天哥哥说的对,可是我们也没有加快的法子啊,我们能怎么做呢?”叹口气“真的太难了,真出来做事才发现,人要想做成一件事,真的好难好难,而且我们想做的是一件本来不应该这么难的好事啊,是为百姓做事啊”

陈乐天坐起来,一边穿衣服一边道“萱儿你要知道,这世上什么事最难?当然是好事,当然是为国为民的好事,因为无论是什么样的国家,大多数人都是坐享其成都是自私自利的,在这样的一个大环境下,做好事当然会觉得处处掣肘了,这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从一开始,我们就应该有这样的心理准备。”

“对,你说的对,最开始就应该有这样的觉悟!”李萱儿又学到了一点。

李萱儿越来越喜欢听陈乐天跟她说道理了,每听一次,她就感觉一扇新的门在她面前打开了,听的越多,打开的门就越多,走进这一扇扇的门,她整个人就有种被重新塑造一遍的感觉。

也许这就是近朱者赤吧。

伴着啾啾鸟鸣声,陈乐天直接来到县丞大人家拜

访。

县丞大人对于陈乐天的来访颇为意外,但还是接待了他,毕竟没有理由不见。

“县丞大人,打扰了。”陈乐天拱手致歉,但表情却没有一点歉意。

“客气了,陈同学能来,蓬荜生辉。”县丞大人也不遮掩对陈乐天的尊重,不管是尊重他本人还是尊重他青天阁修行院弟子和北军伍长的身份,反正都是尊重。

两人坐下,陈乐天端起茶喝了口,然后直接切入正题道“大人,学生此来,是有重要的事跟大人说。这事关大人的前途和未来,学生知道情况后思量再三,最终还是决定来找大人。学生本来有很多种选择,但学生觉得大人是个好官,是个可以信任的官,所以在下来了。”

“哦?”县丞大人也端起茶盏,表情淡然,似乎陈乐天说的好像与己无关,甚至连看都没看陈乐天一眼。

陈乐天知道县丞大人这是故作冷静,但是若换成他是县丞,此刻他一定也是这种表情这种态度,这就是英雄所为略同吧。他又道“大人,学生想问您个问题。”

“你说。”县丞浅浅啜口茶。

“县尊大人是个怎样的人?”陈乐天道“我的意思是,您与县尊大人同僚这么多年了,您觉得县尊大人为人为官如何?”

县丞终于抬眼看向陈乐天,目光如电,陈乐天坦然与之对视。片刻后,县丞终于主动移开目光,道“百姓有目共睹,这还用问吗?”

陈乐天呵呵一笑,道“真的是如此吗?百姓们不知情况,您也不明就里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县丞皱眉,语气有些不高兴。

陈乐天站起来,朝县丞拱手行礼,而后道“我不知道县丞大人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如果大人是装不知道,那我能理解,若大人是真不知道,那在下只能替大人觉得可惜。堂堂县丞,对治下的情况,对与自己一道治理地方的县尊知之颇少甚至是太少了。”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如果你对县尊大人有不满的地

方,尽管可以跟我说,如果说的有道理,我会去尽我一个县丞应该尽的责任,如果说的没道理,我今日暂且不追究你。”县丞大人慢条斯理,语气平静。

陈乐天微微点头,站着喝了几口茶,放下茶盏,左右踱了几步,忽然道“桂芝你认识吗?”

县丞大人原本双手自然的搭在椅子扶手上,听到桂芝两个字,顿时握紧扶手,但很快又放开,脸上的表情从一瞬间的僵硬恢复正常,幸好陈乐天没有盯着他,否则他自己根本无法控制的表情变化,会让他非常狼狈。

“不认识,是你朋友吗?”恢复平静,起码是表面上恢复平静的县丞大人反问。

陈乐天道“以前不是,现在是了,也就这几天,认识了她,她也很信任我。她过往的日子过得并不好,虽然不愁吃穿用度,但跟坐牢没什么分别,也幸好她只是个乡下来的女子,否则恐怕也待不住。这么些年她真是太辛苦了,作为一个局外人,我都看不过眼了。大人,我想你应该明白一个道理,任何事都有它的代价,无论事情是你故意还是无意,只要是你做的,就应该付出代价,也无论这代价是大是小,你都要付出。”

县丞大人沉默,陈乐天也沉默。

不过陈乐天反正没事,干脆在县丞家的正厅里转悠,墙上挂了不少名家字画。而且都不是俗画。比如这幅前朝风天南的雪夜定策图,一般有钱人家是不喜欢的,是真正懂行的人才能欣赏这幅画的意境。

饶是只能算半个雅人的陈乐天,倒也恰好能看明白县丞大人的品味。

看来县丞大人还真是雅人,这么多年圣贤书没白读。

俗话说学以致用,学得东西若然全是死的,在脑子里堆积在角落里蒙尘,那这书不读也罢。

不只是字画,还有些小物件,不过这些就都是不值钱的东西了,但即便是不值钱,从形状造型上也都是别具一格别有情趣的。

陈乐天心中感慨,县丞大人若没有那件宴宾楼的事,真可谓是完美好男人啊。

第四百四十七章 刀换手

不过话又说回来,若真没有宴宾楼事件,那么,没有这件让县丞愧疚的往事,说不定县丞大人又会落入其他的放纵中,从而无法像现在这样,除此之外几乎毫无污点。

陈乐天看差不多了,从上来加水的佣人手中拿过茶壶,给县丞和自己分别满上,道“大人你要想清楚了,我一开始就跟你说的很明了,这关乎到您的未来和前途,怎么选,全看你自己,最后所导致的结果,也全得你自己受。”陈乐天终于不用在县丞面前以学生的姿态面对,而是反过来以近似老师的角色了,顿了顿接着道“每个人的一生都会面临很多选择,而成功失败与否,其实就是各种各样的选择的结果,选对了,就是成功,选错了就是失败。大人,我还可以跟您透露一点,桂芝现在很听我的话,基本上就是我让她怎么做她就怎么做。”

“你”县丞的声音有些发颤,虽然他已竭力避免这种颤抖“你说的可是真话?”

陈乐天道“真的假的你可以自己判断,我说了,全在于你自己。你若认为是假的,只要你说一句让我走,我现在立刻就走。绝不多停留一刻。”

县丞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我向来与你无冤无仇,你把我扳倒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还在替县尊遮掩?”陈乐天不禁摇摇头“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江了,你还替县尊隐瞒什么?”

县丞道“我替他隐瞒什么?是你说桂芝的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你拿桂芝来威胁我,不就是想让我听你的话吗?但我也明确的告诉你,你把我弄倒你一分钱好处没有,因为我没有钱,我给不了你钱,你若是想要钱,可以去找别人试试。”

陈乐天心想,难道这县丞对县尊勾结铁头帮的事一无所知?不应该啊,他受制于县尊,像勾结铁头帮这种事情,应该是知道的,就算不知全貌,略知一二也是可以的。但眼

下县丞大人所表现出来的,全是对县尊的一无所知。甚至连县尊大人勾结铁头帮都不知道。

这就不是很合理了。县尊大人既然把县丞拿捏在手上了,就应该充分利用,而充分利用就不得不让他接触重要的东西。这就是应该的事实,但也不排除有例外,毕竟县尊大人的行事,陈乐天并不能完全料到,他也只是个人,而非神仙。

一时间想不明白的陈乐天道“是谁在威胁你,你还在隐瞒吗?是谁用宴宾楼的事情把你掌控在手上做他的傀儡?你不清楚?你还不说实话?”

县丞微微点头,挥退家中佣人,带陈乐天来到书房,关上门。

陈乐天首先就是觉得书房很大,然后就是看见书房里书架上有很多书,至少有五千本朝上,这藏书量恐怕快要赶得上一般官员十家的藏书量了。这些说明了一点,县丞大人恐怕是真的喜欢读书。

县丞大人在书桌前站定,道“没错,县尊大人确实用宴宾楼事件来威胁我来利用我,把我当做一个听话的傀儡。但你方才说的桂芝的事情,就是与我有关,与县尊无关。就算你的目标是扳倒县尊,用这件事也是做不到的。做那事的是我,而不是县尊。”停了停,县丞大人抬头看了眼陈乐天,才继续道“你到底想要什么?你跟县尊有仇吗?”

陈乐天摇摇头“我跟县尊往日无怨进入无仇,他不认识我我也不认识他。我在来蜀地之前,根本就不知道有他这么个人。”

县丞大人沉默了半晌,在盘算着,思考着,过了好一会儿,开口道“那你的目的是什么?我现在是明白过来了,你查到了我曾经做过的这件龌龊事,你恐怕早就把我的资料查的清清楚楚了。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对付县尊,虽然我也很想把县尊干下来,如果能干死他,我睡着都会笑醒。而你,觉得你可以与我合作。县尊是你的敌人,县尊也是我的敌人,而

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你想我跟你合作,把县尊干下来,对吗?”

陈乐天一拍手道“没错,你说的很对。不过有一点你说的不太对。那就是你并非是我唯一的助力,我有没有你其实并不是最重要的,毕竟我有很多筹码,我有很多条路可以把县尊拉下来。我要做的是把县尊拉下来,但不只是把县尊拉下来,我要做的是比把县尊拉下来更难一点的事情,否则我一个人冲去县尊家把他杀了这事儿早就解决了,何必麻烦。你听得懂我说的吗?”

县丞大人何其聪明的人,虽然陈乐天所言更难的事是什么他不知道,但他隐隐约约感到,陈乐天做的绝对是大事,甚至是关乎到巴中城未来的大事。

从某个方面来说,他们这些官员,随时随地都可能不干了,或是致仕了,或是主动请辞了,或是被调走了,都有可能,而巴中城是永远不会走的,巴中城是永远都在这的,无论是换多少任县尊和县丞,甚至是改朝换代,这里的百姓们,一草一木城墙砖瓦,永远都是在这不会走的。所以县丞大人想不到是什么,他只觉得是大事。

他觉得这个叫陈乐天的青天阁修行院弟子,这个北军伍长,在挖掘二十家官吏的时候,所表现出来的,是他这个比陈乐天大不少的县丞看不透的。

“我想要的不只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想做的是尽我所能,多做一些。”这是曾经在挖掘金银的时候,陈乐天在县丞身边喃喃自语的一句话。现在想来,县丞也不知道这个年轻人的心里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或者说,有多大?

面对陈乐天的解释,县丞道“我懂你的意思。那你今天来找我,就是为了告诉我你已经把刀拿到了你手上了?”

“可以这么说,刀已换手,意思就是你从现在开始,就不需要理会县尊大人了,你只要听我的就行。”陈乐天看着县丞道。

第四百四十八章 珍惜余下的时间

甲手里拿把刀,乙乖乖听话。刀从甲换到了丙手上,乙就乖乖听丙的话。直到那柄刀毁掉。或者,乙冒着死的危险把刀毁掉甚或把丙杀掉。

县丞大人就是那个任人利用的傀儡乙,桂芝就是那把刀,甲就是县尊,丙就是陈乐天。

陈乐天今天的拜访,让县丞大人的人生彻底陷入了迷惘中。现在的县丞大人,用先贤的话来讲,就是未来不可知,未来一片乱局。未来乱花渐欲迷人眼。

“大人,听我的话比听县尊的话日子好过多了,我能在这待多久?只要手上的事情办完了,我就要回京城了,而桂芝,对我来说就没用了,所以你要明白一个道理,一旦我走了,你就能恢复到刚来巴中城的时候那样,与县尊大人分庭抗礼,重新做回一个真正的县丞大人,一个随时可以将县尊的位子取而代之的人。”陈乐天走上前,居然拍拍这个比自己大一辈的县丞。从年龄上来说,县丞完全可以做他的叔父。

但是县丞此时却丝毫不觉得陈乐天这个行为不妥当,反而被陈乐天这么一拍,心中有一股说不清的释然。也许是秘密藏在心中太久了,也许是自以为将会带着这个罪名当一辈子的形为心役的愁人了。现在忽然有个人跑来告诉自己,你的秘密我早已知道了,你干的那件龌龊事,我一清二楚明明白白。

说不害怕那是假的,说不心跳加速那也是假的,说内心没有丝毫波澜那更是假的。

但是,他这才知道,最害怕的伤疤被撕开后,除了痛,还有一种解脱。

此时此刻县丞大人好像不再那么害怕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年轻人,刚刚来到巴中城,立志要做出一番事业来,发誓要为百姓谋福祉、为民请命的那个年轻人。在经历过那次突发的宴宾楼事件后,完全忘记了当初的目标,成了个什么都不敢做也不想做的人了。

这么多年来,只要一想到那件事,他的内心就是害怕的,在其他任何时候,他都在慢慢变得老练变得成熟,但唯独

在那件事上,只要一想起,他就又变回了那天那晚那个害怕、不知所措的年轻人了。

当然了,也许人生并不只是如此。但对他来讲,他已经被固定了,如同笼中鸟。

桂芝成了县尊大人的笼中鸟,他县丞大人又何尝不是县尊大人另一只笼中鸟。

“你想要我做什么?”县丞问。

“你能做什么?或者我换种说法,你敢做什么?”陈乐天直来直去。

县丞道“我要听听你想我做什么,如果你的要求太过分,我是不会答应的。比如你让我去杀人,我能答应吗?”

“不让你杀人,你一书生能杀什么人,杀鸡恐怕都不敢。”陈乐天嗤笑一声,有点控制不住想要嘲笑读书人的冲动。其实他至少也能算半个读书人,可也许是文人相轻,或者可能是在军伍中待得久了受袍泽们影响,导致他自己常常会忍不住的嘲笑读书人。干咳两声,赶走心中嘲笑的念头,继续道“我只要你做一件事,那就是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只做你作为县丞应该做的事。”

“只做县丞应该做的事?”县丞大人一时听的有些不太明白,不过好像也没什么特殊的,不是让他去杀人,没有让他去贪赃枉法。事实上他敢不敢贪赃枉法都是个大问题。但他还是想了有好一会儿,才点头道“好,我答应你。”

陈乐天道“好,那咱们就说定了,你不要中途变卦,否则你知道的。”

“君子一言,变什么卦。你放心便是,刀在你手上。”县丞道。

“没错,刀在我手上。”陈乐天道。

送陈乐天出门的时候,县丞大人面带微笑,送了陈乐天一个精致茶壶。

走出大门,县丞把住陈乐天的胳膊,道“我不知道你是否有什么阴谋,我也不管你有什么阴谋了,我就赌一把,你若是骗我的,我无非就是身败名裂。我现在也想通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那件事总要有个了结的,读了这么多

年的书,总不能白读。”

陈乐天愣了愣,随即转身笑道“大人不必担心。我忽然有个临时的决定,如果大人能遵守咱们的约定,把事情办的很漂亮,那我到时候也许会给大人一个好的建议,尽量让大人不必身败名裂。”

县丞也笑笑“这话就不必说了,没人信。你也做不到。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既然做了,就永远是个污点。”

陈乐天摆手道“但我可以让污点变成一幅画,不就可以了吗?大人,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咱们走着瞧便是。”

说罢,陈乐天转身离开。

陈乐天走后,县丞大人回到书房,坐在椅子上坐在桌前,从中午坐到天黑。侍女来喊他吃饭,见他专注的似乎在想事情,便没敢打扰,跑去告诉了夫人。夫人来到书房,见怔怔发呆的县尊,问道“夫君?”

“夫君?”

“夫君?”

一连叫了三声,县丞还没回过神。夫人不禁伸手推了推。

“什么?”县丞这才回过神来,茫然抬头看见是夫人“夫人怎么来了?有事吗?”

夫人平日里很少来书房,男人的书房里放着很多重要的不重要的秘密的不秘密的东西,所以作为一个懂事的夫人是很少来男人的书房的。

所以县丞有些奇怪夫人来干什么,夫人道“夫君吃饭了。”

县丞转头看看外面,这才发现天已经黑了“哦,不好意思,我在想事情,咱们去吃吧。”

县丞起身,走出房门,待夫人掩上房门,县丞大人忽然轻轻一把拉住夫人的手。

这个举动起初吓了夫人一跳,随即夫人红着脸啐道“今天怎么了?让下人看见不好。”说着就要抽回手。

但奈何县丞大人握的更紧,道“咱们好久没拉手了,有十年了吗?好久没有一起出去走走了吧?也有十年了把?明日咱们去集市上转一转。”

第四百四十九章 县丞做好了打算

县丞夫人跟其他官员夫人闲聊时常听人提到过,自家夫君自从成婚几年后,就很少再陪自己去集市上逛了。只是新婚燕尔之际,有那么一两年会主动要求陪伴夫人逛集市,甚至很多人都是几个月半年之后就不再陪伴夫人逛集市。

也常听夫人们说,男人都是这样,再美丽的女人,再贤惠的女人,都会厌倦。厌倦日日夜夜面对的同一个女子好像是男人们的通病。是一件绝对无法改变的事。

虽然县丞夫人知道自己跟夫君的感情非常好,所以即便夫君从成亲后到现在从来没陪伴自己逛过集市,但她从来也没有过怨言,连心中不悦都没有。

她知道,夫君从来最崇拜的都是那些修齐治平的大道之人。夫君的抱负远大,她爱他所以从来不会束缚他,哪怕多年后他仍旧还只是在县丞的位子上。

但是今晚这是怎么了?感觉夫君像变了个人,拉着她的手,她窘迫的来到饭厅,然后席间他给她夹了好几次菜,让人到中年见惯了很多爱侣你侬我侬的她也是脸颊绯红,坐立难安。

第二天,县丞大人早早起来,真带着夫人去逛集市了。

“夫君,你忙你的,我”

“今天专门陪你逛集市,咱们中午不回去了,就在外面吃,不逛到天黑不回去。”

他笑着摸摸她已不再光洁光滑白皙的脸庞,温柔的说道。

她一下子就差点落下泪来,转过身平复一下,再转过脸来已是笑容满面,道“多谢夫君,今日定让夫君双腿酸痛着回去。”

“好啊,不酸痛不回家。”

到了天黑时,县丞夫妻二人回到家,身后跟着的几个佣人无一不是大包小包的拎了许多东西。

晚上躺在床上,县丞拥着夫人,待夫人睡着后,他再也睡不着。仰面看着隐约的房梁,他想了很多。

想的最多的是对未来不确定的担忧。陈乐天来找他谈判,告诉他一切事情都已被他知晓,他陈乐天成了执刀之人。从县丞内心来讲,县尊持刀当然是不如把刀交在陈乐天这个有所坚

持的人手上的。

从百姓眼中看来,县尊大人是个清如水袖清风的好官,但事实是如何,或者县尊在私底下做了多少不被人知晓的龌龊之事,县丞并不知道。

不过县丞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县尊大人每次威胁他的时候是什么样子。那不像是一个好官应该有的样子,绝不是。

当年的那天晚上,县尊大人出现救了他,他本来非常感激,感激若不是县尊,他可能此时此刻已经进了牢房,待审讯。

可是后来没几天,县尊忽然来找他,变了语气变了态度。从几日前的大恩人变成了拿着刀逼迫他的

后来有很多次,县尊都是拿着刀在他脖子上试了试。

那绝非君子所为!

而陈乐天,虽然手上拿了刀,但陈乐天所表现出来的态度,还是像个君子那般。我随时可以杀你,但我得让你明明白白。谁让你有把柄在我手上。

这两种虽然都有威胁的意味,但给县丞的感觉是绝不一样的。

县丞并不是觉得陈乐天会放过他,而是觉得陈乐天就算不放过他,陈乐天要做的事,也绝不会是像县尊做的那样,为了控制他,为了巴中城是他县尊一言堂的绝对地位。

正如陈乐天自己所言,我总是要走的,我不是来跟你争权夺利的,这些东西对我来说,我根本就不会放在眼里。

有人说过,没有利益冲突,就不会成为敌人。这话很有道理,也很贴合县丞和陈乐天的关系。

县丞现在想明白了,哪怕最终被绳之以法,他也不想要再过这种被控制的日子了。否则,他这一生读了那么多圣贤书岂不就是白读了吗?

昨天他在书房想了一下午,才终于想明白,与其一辈子内心受煎熬,倒不如放下一切,坦坦荡荡的面对。就算身败名裂,只要妻儿能保全,他就再无牵挂。

所以他想用仅有的剩余不多的日子,多陪陪夫人,明日,他还想带着孩子一起出去走走看看,逛逛集市踏踏春草赏赏春花。

然后安安心心的去被杀头

至于陈乐天的要求,陈乐天的要求其实根本就不算要求。做一个县丞该做的事,这个要求对现在的他来说,等于没有要求。他就是要做一个真正正正的县丞,而不是傀儡,而不是任人摆布的可怜虫。

“夫人,你定然能理解我!”县丞转过头,在心中,对身边的夫人如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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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是个可怜的人。”陈乐天对李萱儿道,两人躺在被窝里。

“没想到这么顺利,你第一次去就说服了他,我还担心他不相信呢。”李萱儿说道。

陈乐天道“县丞是聪明人,难道还非要我把桂芝带到他面前他才相信吗?我只要把事情说给他听,他就了然了,他不蠢。”

李萱儿道“县丞的确可怜。我后来想想,县丞大人这辈子只做了那一件错事,除了那件事,他可以算的上是个好人,虽然不一定是好官,但的确是好人。”

陈乐天道“所以我决定拯救县丞大人,把他这个心头之患给消除。”

李萱儿立刻转头“你要干什么?我不准你伤害桂芝!”这恐怕是李萱儿第一次用这种语气跟陈乐天说话,言语中有着一股往日里从没有过的一种气势。

陈乐天见她这样,哈哈一笑“萱儿真厉害,吓了我一跳呢。”

“乐天哥哥,你不要想着伤害桂芝,我绝不同意!”黑暗中,李萱儿盯着陈乐天的眼睛。

陈乐天在被窝里握了握李萱儿的手,道“你想哪去了,我从没想过伤害桂芝,你以为我是说要把桂芝杀了吗?那你就错了。桂芝,我是一定要给她自由的,她是最大的受害者,我既然看到了,就一定会救她。”

“那你说怎么消除县丞的心头之患?”李萱儿这才放心。

陈乐天道“先不告诉你,到时候你看就知道了。不过得县丞配合。我是做两手准备的,如果县丞配合,那就皆大欢喜。如果县丞不配合,那我就把桂芝放在你身边,你带她去成都,就让她去成都住下来,离开这个伤心地。”

第四百五十章 要发动总攻了

李萱儿不知道陈乐天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知道自己深爱的了乐天哥哥究竟想到了什么法子。

不过只要不是伤害桂芝,那她就能接受。

经过这几天跟桂芝的相处,李萱儿不仅觉得桂芝很单纯很好,甚至很喜欢桂芝了。李萱儿虽然出生在京城,但渔家女的出身,让她接触到的,其实大多数还是底层的人。所以对于同样出身底层的桂芝,她有种天然的亲近。

李萱儿从小所受的教育,所读的书,还有父亲的刻意培养,让她的眼界与见识都是一般普通人家女子无法比拟的。

但见惯了普通人家女子的李萱儿,和单纯可怜而又聪明的桂芝在一起时,她仿佛能在这么个可怜的女子身上,看到如果自己幼年时不读书而长大后的样子。

“桂芝,我以后每天教你识字,用不了几个月,你就能认识的差不多了。其实认字并不难的,就像认人一样简单呢。”

“奴太笨了,奴岁数又这么大了,真的还能认字吗?奴怕浪费夫人的时间呢。”

“首先你不笨,第二你岁数不大,第三我时间很多。如果你能把字都学会了,你就能自己读书学习,你就能帮助我,如果你觉得欠我的,你就努力的学,将来可以帮我很多很多。”

“嗯,奴明白了。”

在李萱儿的循循善诱下,才学了三天,李萱儿就发现了一件惊人的事实,已经三十岁出头的桂芝学起识字来速度极快。大家对学东西有个共识,越是岁数大学起来越慢,所以从孩提时就要开始学习不仅能学的快也能记得牢。岁数大了以后不是说就不能学了,而是学起来会很吃力。

但这个共识在桂芝这里完全不适用,三十多岁的桂芝按理说学的很慢,可是事实却是桂芝学的比孩子还快。每天桂芝都能认识一百多个字,而且是深深的刻在脑子里,无论李萱儿翻过来覆过去的考她她都能很顺利的说出来写出来。

所以李萱儿像是发现了世上最惊人的事情,把这事告诉陈乐天。

陈乐天笑说,所以说这世上能人异士一直都很多,无论是多么小的或是多么大的城,都会有很多厉害的人。这些厉害的人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有多厉害,只等时机到来,方能显现才能。

所以说机会这个东西,是很重要的,如果没有机会,再大的才能也有被埋没一辈子的危险。

陈乐天如是说,像个智者一般,在李萱儿面前保持着光辉形象。

不过陈乐天越来越感觉到自己在萱儿眼中神的位置开始慢慢褪去了,萱儿跟他的差距在慢慢拉近。虽然如李萱儿自己所言,还差十万八千里,但比之刚开始的二十万里总归是近了很多。

陈乐天能接受,他甚至很欣慰这种拉近。如果有一天萱儿成了他的竞争对手,他会是最开心的。

如果我把江山交给你可以证明我爱你,那就给你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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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言是个好东西,他能毁掉一个人,也能成就一个人,但多数时候,它都不是好东西。

它多数时候都是在毁灭人,能成就人的流言,叫声名,而不叫流言。

巴中城这段日子以来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百姓们的谈资真是一件接着一件来,让百姓们真是目不暇接,茶余饭后的宝贵时间甚至根本都不够把这段时间的流言通说一遍。足可见,流言这段日子的汹涌。

从县衙通匪到上山剿匪,再到二十个官吏通匪。无论是什么传言,无论县衙在百姓口中是怎么从好变坏再从坏变成好,唯一不变的都是县尊大人的名声,一直都在稳步增长,继而在剿匪结束身受重伤后达到了顶峰。

几乎所有百姓都在夸赞县尊大人的士人风骨。都在说,这才是真正的读书人,才是我辈读书人的楷模。这件事直接让先前的县衙通匪的传言被掩盖掉了。在陈乐天看来,这就是县尊大人的阳谋,大而化之的把县衙通匪传言给解决了。

此后再也没有百姓提起县衙通匪这件事了。

直到紧随其后的,二十个官

吏通匪的案子,又让百姓们议论纷纷。在百姓们的协助下,二十个官吏家中挖金银财宝,更是让巴中城的百姓们头一回感受到什么叫做大家一起来捉贪官。

参与进来的,没有参与进来的,所有百姓对县衙的怀疑又再次被撩拨了起来,而且被提到了空前的高度。这也是陈乐天的阳谋。

用阳谋破阳谋,这也是唯一的最好的法子。

那么多官吏,从上到下,从典史到狱卒,全部都是贪官污吏,全部都跟铁头帮有权钱交易,这种可怕的程度着实让百姓们目瞪口呆。

如果说之前那场类似于空穴来风的县衙通匪流言只是一种预演,那么后来这次实打实的二十官吏通匪事件就是对之前那次预演的最好注解。

让百姓们不得不心存疑惑,到底县衙里还有多少不为人知的龌龊事情?到底还有多少官吏通匪?从上到下从下到上,有几个人是干净的?

所以陈乐天给了流言十天左右的发酵时间。这十天,他继续让漕帮发挥在巴中城的势力,让他们添油加醋煽风点火。还真别说,漕帮在巴中城的煽风点火起到了巨大的作用。

百姓们是需要发动的,极少有百姓们会自发去组织,一切运动都是要有人带领着发动的。

这是未知来信里的原话。

陈乐天当时看了后就深以为然,他不知道讲这话的人是谁,但他能断定,就算不是帝王,也是最一流的将相,才会有这样的见识,才会说出如此深刻而又简单易操作的建议。

而到现在,陈乐天终于开始安排下属,对他们的对手发起了总攻。

目标就是县尊大人,目的就是把县尊大人搞的身败名裂。

于是巴中城的流言经过短暂的沉寂之后,再次开始汹涌起来了。

而这次的流言,并不像之前那样传播的如此迅速铺开面如此之广。

起先,它只是在很小的范围内传播,是从巴中城最穷最坏的那波人里面开始的。

第四百五十一章 漕帮头目严小山

所谓最穷最坏,说白了就是巴中城的渣滓。穷,不一定是坏人,坏,不一定穷。又穷又坏,确切的说就是那些游手好闲不想做事的混混们。

他们承担着在太平盛世下给百姓们添堵的重要任务。他们所添的堵,既不会让百姓们家破人亡,也不会让百姓们想着起来反抗,而是介乎于二者中间。

今天刮一点,明天刮一点,百姓们敢怒不敢言,也犯不着跟他们去动真格的。

不是说怕他们,而是能忍则忍,毕竟花点小钱就能解决了。

真要动真格的,他们这样的地痞无赖无非就是被抓紧去关几个月,但是放出来后,极有可能会变本加厉的骚扰你。这就很麻烦了。

所有人都明白一个道理,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后续是否能保得平安,才是百姓们在做事的时候首先要考虑好的核心。地痞流氓们的优势也就在于这一点,除此之外,他们没有任何优势。但这唯一的优势,就让百姓们很头疼了。

漕帮是势力遍布天下的大帮派,在地方上必然避免要跟地痞们接触。

陈乐天也再三吩咐,一定要先从地痞流氓们那开始,具体为什么要先从这些人群里开始,他并没有说,他也不可能跟每个人都解释。他告诉单孔两位管家,你们只要按照我的要求吩咐下去就行了。

两位管家早已对陈乐天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更别说还有大公子的嘱咐,所以他们根本就不会有什么疑问,只去执行。

“县尊大人也通匪?”

“没错,而且是很多年前就开始通匪了,可以说铁头帮的兴起就是由县尊大人一手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县尊大人亲自培养一窝土匪来抢咱们巴中百姓的钱,然后放到自己的腰包?”

“没错,就是这样,怎么?你不信吗?”

“他信我也不太信,县尊大人怎么看也是跟铁头帮有着不共戴天之仇的,怎么可能勾结铁头帮?”

“是

啊,你这都是从哪听来的消息?太不靠谱了吧?”

“我有个朋友就是铁头帮里的,我就是听他说的,他告诉我他亲眼从大当家的机要文件里看到他们跟县尊大人的书信来往!”

“你们不信我反正信,县衙里那么多勾结铁头帮的,难道你们都眼瞎吗?我就不信他县尊能坐视下面那么多人勾结,自己却做个大大的清官。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下梁都歪成那狗样了,上梁能正到哪儿去?”

一伙地痞在郊外一座破庙里,边吃狗肉锅子边说。好不容易偷条狗,几人又能饱餐一顿了,不过说起这么一件足以让巴中城震荡的事情来,众人的情绪显然有些低沉。

不过几块狗肉下肚,几口劣酒入喉,气氛又热烈起来了。

“依我看,县尊大人肯定逃脱不了干系,不是我说,这世上的官员哪有清官的,天下乌鸦一般黑,哪有什么为民做主的好官!都他娘的扯犊子。”

“我看也是,真要是为民做主的,咱们还用得着沦落至此,早给咱们都安排活干了,哪用得着咱们饱一顿饥一顿的吃上顿没下顿的?”

“你们他妈知道个屁!你看看你们,我听我那朋友说,县尊这些年受了铁头帮至少一千万两白银。一千万两你们知道有多少吗?就咱们这件破庙堆满了估计也不够放。”

这人跟人呐,差距为啥就这么大,他吃香喝辣的,咱们就在这吃这破玩意儿,真妈的不服!

不服你也就只能在这不服,能有啥法子,来,咱们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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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山是十五岁那年进入漕帮的,今年已经三十五岁了,他还记得刚加入漕帮的时候,漕帮在巴中城才刚刚开始铺路。这一铺就是将近十年的时间。

所谓铺路就是建始,就是从无到有的艰难过程。严小山恰好就是经历过十年艰辛的那波人里的一个,那一路打打杀杀过去,走过来的他们,都成了元老,更多的则是死掉的,再也不会喊他一声小山的兄弟了

当然了,一切都值得,现在的漕帮在巴中城已经是一个庞然大物般的存在了。只要竖起漕帮的旗子,本地帮派就不会来为难找不自在。

不过严小山虽然是元老,但他仍旧做着当初一开始就在做的事情,在他的带领下,培养出了一批又一批的年轻帮众,这些年轻帮众有些被选到了成都甚至有些被选去了京城,成了漕帮总舵的骨干成员。说不自豪那是假的,有时候收到徒弟们从各地送来的逢年过节的礼物,他都会笑着跟兄弟们说,你们看,这都是我徒弟送的。

这次,单老跟孔老也来了,严小山年轻的时候就是单老孔老的后生。所以数日前,单老孔老来到巴中城,严小山就知道这次来了大人物。

及至后来大公子都亲自来给他们说几句话,严小山更加相信,大公子如此重视的朋友,就是值得他用命去遵命的人。

不过后来事情并没有多么的凶险,陈公子安排给他们的事情也都不怎么难,更没有任何危险。

消息的收集罢了。

前几日,单老孔老又告诉严小山,有新任务了,严小山听罢消息,心中虽然惊讶,但也早有准备了。

传播县尊大人通匪的消息。

虽然任务只是短短的一句话,但严小山猜测,这是陈公子要对县尊大人动手了。

严小山是聪明人了,这段日子所发生的事情的分析,让他早就明白,陈公子的目标其实就是县尊大人。之前所做的其他传言的散播,其实都有着很强烈的目的指向性。

若是局外人,那定然是不明白这事儿的,但作为局内人,作为每一次流言传播者其中的骨干严小山,是很清楚的。

“县尊这是咎由自取,我们漕帮早就有这方面的猜想,只不过从来没有越俎代庖的去调查,现在陈公子指示我们去查,我们只随便一查,就弄清楚了这事儿。而现在,是咱们最后一战了。”严小山在分派任务的时候如此说道。

第四百五十二章 严小山做陪客

漕帮在巴中城分舵的领军人物严小山继续在给下属们分派任务道可以这么说,最后一战打的好了,大公子交待给咱们的这场任务,咱们才算是真正的完成了。想必你们也都心中有数,但是给我记住了,做你们该做的事,不要多事不要多嘴,否则帮规处置!

严小山给上百个手下在密室中开会,布置任务,严肃认真。

上百的精兵下属纷纷拱手遵命。

严小山目光在下属们脸上扫过,接着又道“话怎么说你们都知道,从哪开始我也跟你们说过了,剩下来就看你们怎么做了。你们每一个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聪明都聪明,能干也都能干,就看是否用心了。这件事咱们办妥了,不说大公子给你们什么奖励,就是我,都会给你们足够你们半辈子衣食无忧的奖励”

一个下属忽然在下面举手要说话。

“说。”严小山微微皱眉。

“师父,您吩咐我们做事,我们听话去做是应该的,不是为了获得奖励,咱们漕帮就是讲究个要来就来要走就走,谁也不欠谁,师父您这话就有点破坏帮规了。”下属道。

“你给老子滚上来。”严小山喝道。

下属不动,但当严小山说了第二遍滚上来后,下属终于还是上来了。

严小山给了他一脚,然后让他滚下去,然后严小山道“惩罚和奖励都是我们漕帮的规矩,是规矩就要遵守,我说给你们奖励,就一定会给,但你们若是给我把事情搞砸了,你们一个个都逃不掉,让你们生不如死!”

“是!”

众人齐声应道。

严小山虽然是头领,但他自己也做事。他除了做一个头领该做的事情之外,同时也做跟下属们一样的事情。

比如说散播消息。

他始终保持着一个普通帮众的角色,这是他明确表示过不能丢掉的。理由是我就是普通帮众起来的,我永远都是个普通帮众,我做普通帮众应该做的事情没什么不能的。

这天晚上,严小山应朋友之邀,来到北市的一座破旧青楼里。

所谓的破旧青楼,就是比土窑子稍微好一些的地方。

是一座独栋的客栈青楼酒馆一体的地方,里面的女子当然不能跟大青楼比,但用底层人们的话来说就是‘够用了’。

不仅仅是女子只是够用,其他东西也都是够用而已。比如喝的酒,虽然不能算劣酒,但也只是普通到刚刚能入口罢了。

所以这家叫做人归处的青楼的生意自然也就不会太好。

“天下第一青楼叫燕归巢,这里叫人归处,都有个归字,不错不错,哈哈。”严小山踏上木楼梯往二楼而去,远远就听到包厢里朋友熟悉的声音。

入座后,严小山并不是今日宴席的主角,邀请他的朋友今日宴请了本地比较大的一个地痞,找严小山来是陪客的。

朋友姓伍,叫伍德寿,是个四十出头还在打打杀杀的地痞,至今没有成亲,平日里就靠着在集市上收点名曰保护费过日子。而且保护费还经常收不上来。

主客呢,姓陆,叫陆冠,是西市上一霸,西市所有摊位费都是他收,伍德寿就是学着陆冠才在北市上收保护费的,有时候不好收或者碰到硬茬子,都是找陆冠帮忙解决。所以五十岁出头的陆冠也就成了伍德寿的靠山。

在严小山看来,这种靠山真的靠不住,都只是酒桌上的交情罢了。但严小山非常注意自己的身份,他在伍德寿面前的身份其实很简单,就是个非常普通的在北市上开个卖古董小物件的小商贩。

至于漕帮巴中城的元老,手底下管着几百号人的这个身份,那是绝对不能亮出来的。

“我来介绍一下,陆哥,这位是小严,是我铁子,跟我十几年老关系了,小严虽然跟我一样没什么钱,但人老实又懂事。”伍德寿介绍道。

严小山站起来道“陆老哥的大名我是如雷贯耳,今天能跟陆老哥坐在一张桌子上,是老弟我三生有幸。”

陆冠只是微微一笑,态度不冷不热,甚

至有些怠慢,但他觉得自己有这个资格怠慢。

严小山也没有不高兴,很自然的拎起桌子上的茶壶,给陆冠倒杯茶“陆老哥,今日我定然要陪陆老哥好好喝几杯。”

陆冠见对方挺热情,也就不好再端着架子,点点头道“严老弟不用客气,坐下吧。”

伍德寿见此情景,心想,我就知道严小山这货懂事,这不两句话就把陆老哥哄的挺好,不错不错。“菜来了,来来来,大家都动筷子。陆老哥请。”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严小山更是频频夸赞陆冠大名鼎鼎,仁义厚德,在西市那是说一不二的大人物夸的陆冠飘飘然起来,差点就忘了自己姓什么了。

“严老弟,今天咱们虽然是第一次见,但老哥我真是觉得跟你一见如故,咱们怎么就早没认识呢?这么个有意思的人我应该早早认识啊!”陆冠已经喝了七八杯,眯着眼说着,脸喝红到脖子。

“现在认识也不晚啊,陆老哥,我也是只恨没能跟陆老哥早认识,不过没关系。今后咱们多多走动,陆老哥可要赏脸,多给我机会请您喝酒啊!”严小山又给陆冠满上。

陆冠举起酒杯跟严小山一碰,然后饮尽。严小山抹抹嘴,两人相视而笑,像认识了好多年的老朋友。

伍德寿也在跟其他人喝着,但眼睛始终不时的看一眼陆冠,可见他最在意的还是这位主要客人是否高兴。伍德寿很满意严小山,他再次在心中对自己把严小山叫来而感到庆幸,好不容易能请的上陆冠喝酒,只要能把陆冠哄开心了,那以后自己就更能在北市上呼风换雨了,谁敢不听话,手一挥陆老哥就能派几个得力干将来。那自己就太威风凛凛了,哈哈哈伍德寿酒杯端在手上,无尽的畅想。

三坛酒喝完,第四坛酒拆开的时候,众人都已经是醉眼朦胧。

气氛仍旧很热烈,然后伍德寿安排了几个女子来陪酒。女人一上来,气氛就更加活跃了。谁都知道,酒席上有女人和没女人,男人们的样子那是截然不同的。

第四百五十三章 欲擒故纵

有女人在的酒席上,就算再木讷的男子,也会忍不住想要多说话。或许不一定就是为了向女人们展示什么,或许只是一种下意识的连男人自己都注意到的行为。

“陆大爷,奴家喂您喝”女子脸上的胭脂厚厚一层,端起酒杯往陆冠嘴前凑,陆冠一手揽着女子的腰肢,一手在女子胸前摸索着,脸红到脖子了,看样子实在是喝了不少,有点不胜酒力了。

至于伍德寿,差点就要把怀里的女子给当场办了,还是严小山制止,否则就要发生不堪入目的事了。

而严小山当然也是装作一副醉了的模样,其实再来三斤他都能面不改色,这是他从十几岁的时候就拥有的一种特殊的本事,喝酒从来不醉,喝再多都不会有醉意,无非就是去多尿几泡尿而已。

但严小山当然不能让别人知道他有这个本事。

“小山,我昨天去县衙接个刚放出来的兄弟,正好看到了县尊大人,县尊大人到现在都要人扶着走路呢,还只能慢慢的,走一步要停很久。县尊大人看见我,跟我点了点头,唉,县尊大人真是好官。”陆冠喝罢一杯酒,说道。其实他昨日的确是去趟县衙接人,看到县尊也是真的,不过他刚刚看到县尊就被衙役撵出去了,县尊大人根本就没看他,也不可能看他。

“陆大哥,没想到您认识县尊大人。”严小山做出惊讶和崇敬的表情“不过也难怪,陆大哥手眼通天自然是有厉害的路子,真是佩服佩服!”说着又起来敬了陆冠一杯酒。

陆冠哈哈笑着也干掉杯中酒,看着怀中女子满上,才道“这事儿你们出去都别乱说,我平时从来不去找县尊大人,咱们这是君子之交,天大的困难我都自己解决,毕竟不想去麻烦县尊大人,再说了,在我这还没有什么事值得去麻烦县尊大人。低调低调啊。”

“说到县衙我得说几句,你们说那二十个官吏怎么胆子这么大,敢通铁头帮,还收了那么多的脏银,他们难道不

怕吗?这逮到可都是杀头之罪啊,现在好了,就等问斩了。”伍德寿去院子里吐了会,回来后人稍稍清醒了些,说道。

陆冠道“要不说你小子还是书读少了,这种事被抓到肯定是死,但更多的是没抓到的,你以为咱们县衙里有几个干净的?这些当官的,有几个屁股是干净的?就分看见看不见罢了,没一个干净的我跟你们说。”

“有句话不知道该不该说。”严小山忽然说道,左手揉着头,右手握着酒杯微微抖着,一副喝多了模样。

“咱们兄弟还有啥该不该说的,说,今天他娘的就两个字,尽兴!”陆冠猛拍严小山的肩膀。

严小山又敬陆冠一杯,然后道“我这是听一个朋友说的,既然大家都是兄弟我也就不隐瞒了,我这个朋友是铁头帮的人,平日里在山上,偶尔会下山来。几天前他下山来跟我喝酒,酒喝多了之后他跟我说了件事情。这事儿我听了后真是吓了一大跳,我先说明了,我是不相信的,但我那个朋友再三跟我保证说的是真的,绝没有虚言。你们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消息吗?”

陆冠和伍德寿见严小山说的这么神秘,不禁都伸长脖子,虽然酒意朦胧,但被严小山勾起好奇心了。

严小山撇撇嘴,道“我那朋友跟我说,县尊大人其实跟铁头帮是有关系的,说铁头帮每年都要给县尊大人很多银子。说县尊大人其实很多年前就跟铁头帮有关系了,说铁头帮就是县尊大人养的一条为自己挣银子的狗。”

陆冠和伍德寿听了这话,即便是酒意上头,也是大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实在是太难以令人置信了。县尊大人的声名,在从铁头山上身负重伤的下来后,达到了如日中天的地步。巴中城县尊大人以书生孱弱之身体,敢于在悍匪寨子中大杀四方,最后命悬一线,若不是土匪们要用县尊大人换取整个匪帮的性命,县尊大人的命早就没了。

百姓们无不赞誉县尊大人的胆略和壮气,这何止是一个

士人该有的气魄,更是一个武将才有的气度啊。

而现在你跟我说县尊大人跟铁头帮勾结?铁头帮每年要给县尊大人很多脏银?

“扯淡吧,这话可不能乱说。”陆冠猛的摇头。

“肯定是扯淡,县尊大人要是跟铁头帮勾结,怎么差点就命丧铁头山上了?用屁股想也能想到吧?”伍德寿同样的不相信。

严小山双眼微微眯着,心想,县尊大人跟铁头帮勾结才需要表现的大义凛然,才需要表现的差点就死在铁头帮手上。这才是用屁股想都能想到的好吧。

虽然中间的关节陈公子没有告诉我们,但我们都心知肚明,就你们这些蠢货什么都不懂还自以为什么都明白。嘴上却道“我当然也是不信的,所以我后来就没理会那朋友了,我甚至在想以后还要不要跟那人继续做朋友,这种胡说八道的人不做朋友也是好事吧,陆老哥你说是不是?”

“那是,这种满嘴放屁的人怎能做你的朋友,你小严比那种人明白多了。”陆冠点头道。

又喝了几杯酒,众人醉意更浓了。腿上的女子则开始主动出击了,但酒桌上的气氛却变得有些奇怪了,关于县尊的话题结束后,气氛就一直有些僵硬,好像人人心中都在想着什么

陆冠在怀中女人身上揉捏了一会后,忽然道“小严,你那铁头帮的朋友后来跟你解释了吗?”

“解释什么?”严小山正在跟怀中女子咬耳朵说什么悄悄话,听了陆冠的话,有些摸不着头脑。

陆冠道“就是跟你解释他是从哪得到这个消息的,来源可靠吗?”

严小山哦了一声“唉,我是不信的。不过他的确跟我说了,他说他是有一次跟二当家山下的时候,看到二当家跟县尊大人碰头了。他在旁边听到了些,好像是什么今年的银子过几日就送到老地方,请大人收好了。还说县尊大人笑的很高兴,还连声道谢。”

第四百五十四章 差不多了

话这个东西,关键就在于人说。用说话能干成的事情有很多,事实上人世间很多事情主要都是靠说话来解决的,甚至无论任何事情都离不开说话。

作为漕帮在巴中城的草创元老,严小山对这个道理实在是太了然于胸了。

所以这场酒席上,严小山充分利用语言,力图用最完美的办法去播散县尊通匪的消息。

严小山的手法其实说起来并不复杂,甚至可以算的上简单。

首先,用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抛出来这个事,当然,绝不能突兀,不突兀的首要方法就是不要主动说起这个话题,所以他是等陆冠先提到县尊,他才接着这个话题开始说的。

然后就是抛开这个话题,饭桌上其他人不同意的时候,他就不再继续说,而是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似的不说了。

这一点很重要,他绝对不能表现的出主动这个态势出来,他甚至必须要表现出被动来。也就是说,他一定要让别人觉得,他对这个话题根本没兴趣,就算你们想说,我也没什么兴趣。

变主动为被动,才能让自己站在没有嫌疑的位置上。

在众人心中洒下这颗小小的种子之后,让种子借着酒意生根发芽就可以了。

然后就是沉默。

所以水平并不高的陆冠和水平更为低下的伍德寿就开始好奇了,开始主动地去询问了。

因为好奇的种子发芽了。

“严老弟,你说说你那个朋友到底是怎么跟你解释的,让咱们大伙听听到底是不是真的,想必你自己一个人总不如大家一起想更周全嘛。”陆冠说着,又跟严小山干了一杯。

严小山干掉杯中酒,吃几口菜,打个酒嗝然后道“我先声明啊,我是不信的。你们可别说我造谣。我那朋友说,他当时就站在旁边不远处,说他是二当家的心腹,二当家从来就不会避开他。再加上那天呢,我那朋友酒喝多了,才跟我说的这些

后来他酒醒之后我再问他记不记得之前说了什么,他说根本不记得了,然后我试探的问他有没有跟二当家一起下过山,他当即就否认了,说从来没有。但我看他那模样,根本就不是记不得了,而是不承认。他是不敢承认说过那些不应该说的秘密而已。”

陆冠说道“那也不一定吧,我倒是觉得他可能是真的忘了,他平日里喜欢喝酒吗?”

“他经常喝酒,但这么重要的事他不可能说过就忘了,我觉得他只是在吹牛罢了,除此之外,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说的是真的,但他不敢承认。但是后一种可能性太小了,我反正是肯定不信的。”严小山说着,干掉一杯酒。

大家都喝多了,酒一喝多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近很多,比如严小山对陆冠,原本不敬陆冠就喝酒算不礼貌,但是现在就不会了。陆冠也不会因此不高兴。

陆冠见严小山说几句又不说了,便追问“其实我们也不是说一定不相信,关键这也太太难相信了,我们实在是不敢相信,你敢相信?要是让县衙的人知道了,咱们都吃不了兜着走”说着,他目光扫过桌上的三个女人。

女人长得都不算漂亮,顶多只能说得上过得去眼,毕竟也不能指望这种只比窑子高档一点的青楼里能有什么好货色。但有一点很不错,那就是这些勾栏女子跟这世上几乎所有烟花女子一样,懂得在男人的酒桌上什么该听什么不该听。

像方才这种谈论县尊大人勾结铁头帮这种惊天秘闻,就是属于不该听的。既然不该听,她们的耳朵就已经关上了。充耳不闻,如同耳聋。

但她们此时的内心都是非常震惊的,她们都在想,这是真的吗?县尊大人可是个大大的清官啊,如果连县尊大人都这样了,那这世上还有一个好官吗?

陆冠一只手已经伸到女子的裙襦里,另一只手一边说一边挥舞“严老弟的话咱们自然是信得过的,只是你那位朋友虽然我们不认

识,可向来就有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的道理,既然跟你是朋友,那肯定也不是那种胡说八道的人,既然说了,恐怕不是空穴来风。我信任你,当然也信任他。不过话又说回来,严老弟,你为什么不信?”

严小山脱口道“这么多年这么多事情,县尊大人什么时候亏待过我们老百姓?单单说上回县尊大人身先士卒,差点就死在土匪窝里,就凭这个,说县尊跟土匪勾结,我是真不信。没这个道理嘛。难不成县尊大人明明跟铁头帮勾结,还跑去故意送死吗?”

陆冠眼睛滴溜一转,与伍德寿对视一眼,都在心里活泛开来。这话提醒了他们,如果县尊大人真的是跟铁头帮勾结,那么上次那场剿匪怎么解释?或者换种想法,既然真的勾结,剿匪之战,差点命丧铁头帮之手这件事,意味着什么?

陆冠这么多年混迹江湖,虽然至今仍旧只是个在西市称霸的小头头,连巴中城称霸都算不上的小人物而已。就连眼下这场酒席,一年也吃不上几次。

但地位再低,江湖经验也是很足的,即便不足,人生经验也是很多的。从而严小山只是无意中的一句话,他就联想到了很多。

至于伍德寿,跟陆冠差不多,也被严小山提醒了。

此时严小山又干了一杯,醉眼朦胧的看着桌上的菜,筷子拿在手上举在空中,目光寻找着哪道菜好吃。其实心里却在笑。作为搞情报搞了几十年的人,他最懂得无心之语的巨大作用。

种一颗种子其实不难,难得是怎样种的生不知鬼不觉。这样种下去的种子后无论长成怎样的参天大树,都不会有人找到他的头上。

这就很考究本事了。

“作为一个情报人员,细心、周到、聪明、分析能力缺一不可,而且你们还要会揣摩人心,甚至可以说,最重要的就是揣摩人心,把人心摸透了,你们的情报收集才能进展顺利。”这是蒋大公子给他们的训话。

第四百五十五章 传开了

大公子说的,收集情报就是揣摩人心。这句话一直被严小山奉为圭臬。好比在今日这场作为客人的酒席上。他只需要抛出那么一点点种子就够了。

无意间,无所谓的,似乎是说者无心的,点出那句‘难道县尊是主动去送死的吗?’就足以让陆冠和伍德寿恍然大悟了。

说起来并不复杂,甚至好像很简单。但只有严小山自己知道,练成现在这样的能力,是几十年如一日的苦练,每天每一件事之后都会去精细的复盘和反思,才练成了现在这样看似信手拈来的熟练。就像练拳练功一样,一拳一脚的到位和力道,是背后无数次的苦练而成的。

众人又喝了几杯酒,伍德寿道“小山,这回真是长见识了,如此惊天的秘密,居然被咱们知道了。小山你还真别不信,我现在是相信了县尊跟铁头帮有勾结,而且越想越觉得可信。陆哥你说是不是?”

陆冠点点头“没错。小伍你跟我想的是一样。严老弟你也别固执了,县尊大人恐怕真的跟铁头帮有勾结!”

严小山微微睁大眼睛,尽管醉意浓浓,但还是尽力睁眼“你们在说什么?为什么可能性很大?你们没听到我刚才说什么吗?要是县尊跟土匪勾结吗,怎么可能平匪的时候跟着去?怎么可能差点就死在土匪手上?你们好好想想啊!”

陆冠拍拍严小山肩膀,叹口气道“虽然以我跟县尊大人的关系,我也不想这件事是真的,但事实就是这样,我不能因为跟县尊是好朋友就替他包庇。虽然我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我总不能睁着眼睛说瞎话。好男儿敢作敢当,才是大丈夫!”

“陆哥这话说的太对了,男人就是要敢作敢当,像县尊那样的伪君子才是最可恶的人啊,小山你不要被表面蒙蔽了。”伍德寿也道“小山你想想,如果你是县尊,你跟铁头帮有勾结,你怎么证明自己跟铁头帮没关系?”

严小山眯着眼摇摇头。

陆冠道“你带人去进攻铁头帮,是不是证明自己清白的最

好法子?”

严小山微微张大嘴,然后再闭上嘴,然后再张大嘴,这样数次,然后道“原来是这样那我就懂了。真是真是太厉害了吧。按照你们这种说法,县尊大人身受重伤也是假的了?”

“很可能是假的。所谓的什么在铁头帮寨子里里差点命丧黄泉,十有**都是做样子而已。”陆冠一针见血。

接下来的酒局,就显得气氛有些沉闷了,之所以沉闷,倒并不是因为对县尊大人的尊重,而是一种害怕。陆冠和伍德寿害怕的是如此惊天秘闻,是不是会有很多县尊大人的眼线在城中四处游荡,一旦发现有人说这事,立刻就抓起来杀了。

就像防控瘟疫一样,一旦疑似就抓起来,最好是杀掉最安全。

陆冠伍德寿都只是巴中城的底层之人罢了,他们当然怕死。

但是酒这个东西,就是个好东西。因为它可以让人脑袋变得不清醒,一旦不清醒,原本害怕的事就会变得不那么害怕。而且更为可爱的是它能让人们暂时忘掉烦恼。比如忘掉刚才为什么不高兴,比如忘掉刚才为什么害怕。

再加上女人,酒和女人,就能让男人彻底沦陷。

尽管陆冠已经年纪不小了,但因为舍得花银子保养,所以这床笫本事跟向来不注重保养的伍德寿都差不多。这就让比陆冠小十几岁的伍德寿有些嫉妒了。

但管他那么多呢,扶着女人往床上一钻,各钻各的房,各上各的床。

连严小山为了让戏演的更逼真,也放纵了一回。

但严小山这是为了公事,陆、伍两人可是完全不同的。

第二天,严小山继续参加下一个宴席。

严小山的对外身份虽然只是个小摊贩,但因为他会做人,会说话,三教九流的朋友多也是很正常的。

一连三天,参加了三场酒席。严小山在润物细无声中,把消息传的非常透彻。

而且根本就不会有人怀疑是他

在故意传播。

可以这么说,假如现在有个人把严小山这几日的行程,还有酒席上所说的每一句话拿出来分析。

也绝对是找不到蛛丝马迹的。

每一句话,都不是严小山主动去说的,话题的带出者,不是严小山。话题的深入者,不是严小山,内容的丰富者,不是严小山。首先拒绝相信的,是严小山,首先为县尊找理由开脱的,是严小山,首先批评众人居然怀疑县尊这个大清官的,还是严小山。

所有一切都只能证明一件事,严小山对于这种传言压根就不相信,严小山是坚决抵制谣言者。

与此同时,这样的事在巴中城各个阴暗的角落里、在各种地痞流氓们的酒席上不断上演。

与之前几次传言不同的是,这次传言的散播速度并不快。

甚至在开始的两三天里,十有七八的百姓都是不知道的,这个消息只存在于最底层的那部分人里面。在这些人里面,人们又是道路以目心照不宣。当然,之所以会这样,就一个原因,那就是害怕、不敢说。

谁也不想话音刚落就被县尊的人给掐着脖子带走了,而且从此就消失在人间。

谁也不想谁也不敢。

但是随着时间推移,又过了几天后,传言终于开始汹涌起来。

从底层开始往上面蔓延了。

巴中城跟大宋大部分城池一样,在这个太平盛世下,最穷的那部分人不多,富贵之人也不多,最多的是中间那拨人。

中间这波人是农民是工人是小商人这些人最多,所以消息一旦在他们这里,传播就开始加快了。为啥,因为他们人多啊。

十个人传一百个人,一百个人就传一千个人。

再加上严小山手下那一大帮子人在里面煽风点火。

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让距离开始第一天刚过去七天,这个惊爆的消息就像春风一样,忽然就吹散开来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县丞反了

“纸永远包不住火,但只要能包住一会就行了。没有永远的秘密,但秘密只需要在一定的时间里是秘密就够了。县尊大人这个秘密也同样是如此的,不需要一千年都无人知晓县尊大人跟铁头帮勾结,但只要让这个秘密沉睡五十年甚至更短,直到县尊大人死去就够了。县尊大人一死,死无对证,铁头帮恐怕也早就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金头帮银头帮,就算把事实告诉百姓,百姓们也没兴趣去关注了,因为距离百姓们太远了。今天,你去问问百姓们,对于五百年前的某一次惊天大秘密,他们有什么看法?他们多数会回答你?不知道,没听过,就算有几个知道的,也会反问你一句,你不去干活问这些陈芝麻烂谷子事情干什么?闲着没事做吗?”

陈乐天跟李萱儿如此说,在院子里一边晒着春天的太阳一边道。

李萱儿戴个帽子,防止晒黑了。听罢陈乐天的长篇大论,微微点头道“但就像乐天哥哥之前说过的,不能用咱们所受过的教育和我们的思想去套百姓们,多数百姓们从小都还是很苦的,起码都比你我要苦,不能要求他们都能去读史书。”

“哎,这就对了。”陈乐天欣慰的笑笑“萱儿真是活学活用,我才跟你说过的,你就能化用上了。你这才是真正的学通了。很多人学东西,只学个皮毛,而且还是不通气的那种皮毛。所理解的,甚至跟原本的意思背道而驰。但萱儿你太聪明了,就算是放在男子里面,你的学习能力也绝对是数一数二的,不是我等只知道苦干没有天赋的人能比的,真是佩服佩服!”

李萱儿连笑容都不给,因为这段时间以来,陈乐天夸她夸的太多了,一开始她还会高兴脸红的谦虚,让陈乐天不要再夸他了,她怕夸的多了自己会骄傲。可是陈乐天根本不管三七二十一,逮到机会就是一顿猛夸。所以后来李萱儿想了个法子,那就是只要乐天哥哥一夸自己,自己就自动的把夸赞的话给左耳进右耳出了,绝不放在心上,连脑子里

都不装一瞬间。

她觉得只有这样,自己才不会被好话给蒙蔽住心神,才能勉强继续进步。

可是她爱的乐天哥哥好像每次都是故意夸她,故意考验她的心性,故意磨炼她的意志。每天都会夸她。

不过她发现自己越来越能够无视无听乐天哥哥的夸赞了。

她对陈乐天说,也许我不是最厉害的人,但我尽量往厉害的人的方向去努力。

这也是李萱儿对未来之路,最坚定的一种活法。

今天比昨天好,昨天比前天好,明天比今天好,这个好,就是由努力一点点积累下来的。

他们的最后一击,已经打出去了。李萱儿觉得有些紧张,成败就在这最后一击了。

之前的所有都只是旁敲侧击的,都是试探性的,或者说都是准备性的。但是这次不一样了,矛头已经直指县尊了。

县尊会怎么做?县尊当然不会坐以待毙,县尊会采取什么样的反击手段?县尊还有什么没有用出来的强大杀手锏吗?这一切都是未知的,所以李萱儿的担忧是发自内心的,是对于不确定和不够了解的一种心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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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丞大人今天照常来到县衙,批了几件公文之后,来到县尊屋里,跟平时一样给县尊说一下这几日的情况。这是这么多年的自然而然的事情。

“大人,这几天身体好些了吗?”县丞问候道。

“还好,每日都见好,但就是太慢了。”县尊道“这段日子辛苦你了,我不在事情都压在你肩上了,等我好了,我得好好感谢你。”

县丞摆摆手,道“大人这话就不对了,咱们同为巴中城的长官,您是老大,下官也不是什么都不用做,您身体有恙,下官顶上,这是朝廷的规矩嘛,说什么谢不谢的。”

县尊微微挑了挑眉毛“这倒也是。”县尊还是坐在床上,转头看向县丞,

而县丞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抬头与他对视。

两人四目相对,却仿佛有暗暗的硝烟味。

片刻后,县尊道“桂芝也不知最近怎么样。”

县丞听到桂芝两个字,心中冷笑,道“大人,下官已经想清楚了,若是桂芝要状告下官,下官受之便是,我辈读书人,既然做了不该做的事,就应该去面对,哪怕代价再大,也不能枉读了这圣贤书!”

县尊心下了然,点点头“那倒也是,只希望你好自为之。”

“多谢大人关心,若没有什么事,下官还要去忙了。”说罢,县丞大人竟没等县尊点头,就转身走了。

“妈的!”待县丞离开后,县尊一股气从胸中腾的起来,骂道“早知道是被他找到了,没想到这小子还真有耐心,忍了这么多年给我来个偷袭,真是阴险至极!”

县尊以为是县丞自己找到的,因为他觉得只能这么解释,陈乐天他们跟这件事压根没关系,就算想对付自己也没必要去管县丞的事。而且他从方才县丞的态度看来,县丞非常的自信,有一种舍我其谁的感觉。这就是被压抑的久了才会有的状态。

好像在无声的宣布。从此之后你再也别想控制我了,我终于把麻烦给解决了,你再跟我装神弄鬼我就要揍你了。

也许县丞在带走那桂芝的后,就把她杀。这样县丞就再也没有任何担心了。

去掉这个麻烦的县丞,才能做一个真正的县丞。就像方才的那个样子,在县尊面前可以肆意的说些话,不用有任何担心。

县尊生了会气,强行按捺胸中的气愤。他很清楚,生气无法解决问题,是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要想解决问题,就要去做实事,而不是在这生气。

县尊大人应该做什么呢?眼下最重要的,不是县丞,县丞的事情可以留待日后慢慢解决,毕竟县丞的事不是当务之急。

第四百五十七章 叫陈乐天来

能否继续控制县丞大人不是现在最重要最紧迫的事情,往后可以有很多别的法子解决问题。不管是继续设计新的把柄还是把县丞大人挤走,对县尊来说都不是什么难事。

当务之急是把陈乐天那伙人给赶走。

在那伙人身上,县尊已经花了太多精力,而且最后还没能成功把他们搞定。

他们到底想要什么?

这仍旧是县尊大人不知道的。

“来人。”县尊忽然喊道。

在门外守着的佣人立刻进来。

县尊道“去找赵彪来。”

很快,赵彪就来了。

“大人。”

县尊道“你去把陈乐天请来。”

赵彪愣住了,脱口道“什么?”他以为自己是听错了。

“去把陈乐天请来。”县尊加重语气。

赵彪再次确定后,虽然不明白县尊此举是什么意思,但大人定然有大人的考量,于是他点头去办。

半个时辰后,他出现在陈乐天所在的宅院门口。门口的守卫并不认识赵彪,赵彪背负双手告诉他们自己的来意。

很快陈乐天便亲自出来了。

“赵班头你好。”陈乐天拱拱手,他是认识赵彪的,状告二十官吏和挖金银的那几天他跟赵彪可以说是天天在一起,虽然很少说话,但还是认识的。

赵彪也拱拱手“陈公子,县尊大人有请。”

陈乐天道“大人重伤未愈,我现在去看他会不会打扰大人休息?”

赵彪皱眉道“大人相请,难道陈公子还想拒绝吗?”

赵彪从一开始就看不惯陈乐天,因为他从陈乐天身上看不到面对县尊县丞时的恭敬。虽然你陈乐天是北军军卒又是书院修行院学子,可你毕竟什么官身都没有,从这个层面上来说,你只是个普通人而已。在巴中城,没有人敢对县尊大人不敬,如今县尊差我来请你,你还推辞,真是没有规矩。

“好好,那我去找点东西带着,可不能空着手去。”陈乐天笑着拱拱手,转身进屋,也不让赵彪进

屋喝口茶,就这样把赵彪在门口晾了半个时辰。

其实陈乐天知道赵彪不高兴他。像赵彪这种狗腿子,就像那井底之蛙,根本就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也根本不懂人们尊重县尊县丞是因为什么。

不是因为县尊和县丞这两个人,而是他们所坐的位子罢了。

而能不能坐上位子,能力很关键。

就整个大宋来说,多数人崇敬青天阁学子,敬重北军军卒,也同样是因为如此。

但陈乐天不能跟赵彪计较,不能把这些事放在心上。赵彪的眼界有很大的局限性,这是赵彪的学识不够,是赵彪的眼界不够宽广。可能赵彪从小家中很困难,他上不起学呢?他没有时间去上学呢?所以才导致赵彪这样。

正如陈乐天跟李萱儿所说的那样,咱们是站着的人,就不能嘲笑坐着的人。咱们吃着大鱼大肉,咱们就不能去质疑为什么饿死的人不吃肉呢。

陈乐天回宅子里,刘大明来道“县令请你去恐怕没安什么好心,东家你确定要去吗?”

“是啊,会不会是想等你去然后对你下毒手?”封山担忧。

陈乐天笑道“不可能,县尊要杀我就是派杀手来,绝不会在他家把我杀了,那他就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除非他脑子坏了。”

刘大明道“那也不一定,县尊来请你没多少人知道,再说了,把你杀了就能消弭很多隐患,为此他担负一个可能是凶手的罪名,只是个可能的罪名罢了,他还是划得来的。”

“你说的倒也挺有道理的。”陈乐天微微点头,道“但最关键的在于我现在的修为,要想杀我,那真的是太难了。或者说,不碰到真正的高手都是压根没戏,退一步说就算是夏境高手,谁胜谁负鹿死谁手也都是讲不定的。县令真要是准备在他家动手,还不如让杀手直接来找我,在他家的话,还容易让我一掌就把县令给拍死了。”

刘大明和封山想想觉得也是,不过他们并不像陈乐天这样对陈乐天的修为有充分的了解。在他们眼中,陈乐天仍旧只是个刚刚考上青天阁的学子罢了。但陈乐天自己知道。

最后,陈乐

天抛下一句等我回来给你们带个好消息,然后就出门了。

陈乐天还是让赵彪在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

你赵彪方才对我不是太尊重,那就好吧,就让你在外面干站一会,不给你茶喝不给你坐。哈哈,这算是陈乐天的一个趣味。

我可以理解你这个井底之蛙的困境和所经受的苦难,但是对于你对我的没有礼貌,我适当的进行反击,是应该的。圣人云以德报德以直报怨。不然我岂不是分不清好坏人了。

“赵班头,走吧,前方带路。”陈乐天手提两个小包裹出来了。

赵彪心想,是什么东西呢,银子吗?好像听说这个陈乐天还是京城的富商,家里很有钱,那第一次拜访县尊大人带点银子也是正常的,赵彪心想,现在看来这人还算上道。

一路上陈乐天跟赵彪两人都没说话。

来到县衙后堂,县尊大人的家。

县尊已经穿好下床了,在正厅坐着等陈乐天。

陈乐天一见到县尊,便拱手道“县尊大人好,学生陈乐天拜见县尊。”

这虽然不是陈乐天第一次见县尊,但却是县尊第一次见陈乐天。

是两人第一次正大光明的见面,之前好几次陈乐天都是偷偷的看见县尊大人。

“来就来,带什么东西,客气了。”

县尊说着,让下人接过陈乐天手上的两个礼包。

陈乐天道“都是些不值钱的物件,学生第一次见大人,总不能太过失礼。”

县尊笑笑,心想你倒也挺懂事的。

其实陈乐天送的只是些不值钱的书画而已,而且都是那些写画清官能吏的字画。县尊看了后,恐怕要被讥讽的七窍生烟。

县尊点点头“陈同学不要客气,坐,本官身体不便,还请见谅。”

“无妨无妨,大人身体重要。”陈乐天说着,心中却想,你拱拱手都不愿,也太敷衍了吧,我看你们巴中城有礼貌的懂事的人好像真的不多啊,估计也就县丞大人懂点礼数。不过他也知道,县尊大人是想在气势上压倒他。

第四百五十八章 不要乱说

“陈同学,这些日子辛苦你了,你有一颗替百姓做主的心,真的很不错。”县尊道,端起茶杯“也是本官失职,这么多下属通铁头帮都不知道,真是惭愧,陈同学不要拘束,喝茶喝茶。”

“大人此言差矣,大人日理万机,衙门里事情那么多,怎么可能面面俱到,我在京城常听人说,就算是皇帝陛下,京城的很多事也都管不到呢。”陈乐天说着,也端起茶杯喝几口,心想,老子见了皇帝陛下都不拘束,见你这么个芝麻官拘束个屁,要不是老子想让巴中百姓长治久安,早就干脆把你脑袋拧下来了,哪还轮到你在这跟我指手画脚的。

县尊点点头,心想,你的意思就是我在跟陛下比?真挺会说的,怪不得赵彪说这人不好相与。

初次交锋,县尊大人就感觉到陈乐天这个人不是好相与的。一介平民在他这个县尊面前毫无惧色,甚至一点拘谨都没有,屁股满坐在椅子上,一只手搭在椅背上,另一只手端茶杯,就好像在自家后院晒太阳喝茶似的。

县尊坐镇巴中城这么多年,遇到的人中很少有能像陈乐天这样在自己面前如此镇定自若的。

不过县尊也能理解,毕竟这个陈乐天在京城也算是见惯了大人物,青天阁那些大宗师可都是百万里挑一的大人物啊。还有个原因恐怕就是因为他是军伍中的人,向来对于礼数这些东西天生就不太注重不太在意似的。

所以县尊当然不会生气,继续道“陈同学成婚了吗?”年龄大的跟年龄小的人说话多数都是以询问是否成婚为开场的,这也是一种润物无声的提高态势,我成婚了,孩子都很大了,而你还未成婚,所以你隐约中就比我低上一头。

“成婚了。”陈乐天点点头,其实还没成婚,要是此刻李萱儿在这一定立刻就会反驳说并没有,但在陈乐天心中,从李萱儿认定他的那天起,他就把李萱儿当做自己的夫人了。

县尊点点头“不错,正所谓成家立业,你从军不少年,回来后把亲成了,这作为子女的任务才算是完成了。”

“没

错。”陈乐天心想,你他娘的还真当我不敢甩几句话到你脸上?还在这跟我摆谱吗?信不信老子说出桂芝两个字把你吓一跳?不过心中这么想,其实陈乐天压根就不可能跟县尊透露桂芝是他带走的。

自己这边的情况县尊是知道的越少越好。就让县尊摸不着头脑才是最好的。

最好的情况是,县尊大人以为是县丞动的手,这样就很好的分化县尊和县丞了。

这两人不联合联手,陈乐天干起县尊来就会更容易。虽然即便是县尊县丞再加上主簿一起联手,他陈乐天也不怕,但心中不惧不怕跟尽量减少敌人并不冲突。

我心中充满信心,不心虚不惧怕任何对手是应有的心态和姿态,但我在战斗的时候,会小心翼翼全心全意,以狮子搏兔的姿态避免阴沟里翻船,也是必须要有的做事态度。

两者并不冲突,两者必须兼有。

县尊见陈乐天好像有些不悦了,接着道“陈同学的身份真令我们巴中城的子弟羡慕,他们现在都把你当做楷模了,都说要向你学习。”

陈乐天洒然一笑道“那他们是学不来的,我这些经历可是实打实一刀一枪拿命换来的,现在的年轻人啊,很难有我这种毅力,大人您说是不是?”

县尊没想到这陈乐天如此不谦虚,稍稍愣了愣,随即也笑道“陈同学真是快人快语。可也不一定就是现在的年轻人不够努力,只能说咱们能看到的大部分年轻人都不怎么努力。是咱们的环境问题。从总得来看,努力的年轻人还是很多的。”

陈乐天笑笑“大人所言倒也的确。像我在青天阁所见,个个都是非常努力的,我站在他们中间,唯觉得自己一无长处。大人,您是没去过青天阁,那里都是天之骄子啊。”

县尊点点头“那是自然,不消你说我也知道的。喝茶。”

陈乐天喝几口茶,站起来在大厅上来回走几步,然后道“大人,蜀地的官场,似乎并不那么清明啊。”

此话一出,县尊不禁皱皱眉头道“陈同

学何出此言?”

陈乐天回望县尊一眼并不做回答。

县尊道“是因为上次的那二十个人的案子吗?如果是因为那件案子就如此判定,恐怕有失公允,这世上任何地方都不是绝对干净的,想来陈同学在书院里应该学过这些东西吧。”

陈乐天道“这不用书院教,稍微懂点事的人都不会认为这天下绝对干净或绝对肮脏。主要是看什么时候什么地方,不过学生并非因那件案子而发如此之言,而是学生在此地盘桓挺久各种各样的所见所闻结合在一起而得出的结论。”

“哦?”县尊也想站起来,但尝试了几次后,还是放弃了,似乎真的强行站起来也是可以的,只不过会太难受。道“本官作为本地父母官,陈同学若有什么不满的,尽管说便是。”

“那学生就冒犯了。”陈乐天拱拱手“这巴中城的百姓,到底是咱们大宋的子民还是蜀地的子民?”

“这话还是莫要说为好,你出身京城,若是在京城说这话小心被杀头。”县尊道。

陈乐天哈哈大笑“大人恐怕是没去过京城吧,在京城,我这种话随时可以说,可以跟任何人说,就算是惹得谁不高兴要把我杀了,也绝不会是用这个罪名。在咱们京城,是以敢仗义直言为荣的。”说这些话时,陈乐天是很自豪的,在这种情况下,他才会有作为京城人的优越感。

县尊一时有些尴尬,他并不能确定陈乐天所言是真是假。因为在蜀地,百姓们是不敢多议论时政的,听说成都要好一些,上至官员下至百姓说起政事来顾忌不多,但其他地方还是不能乱说的。

就拿巴中城来说,作为一县长官的县尊大人,无论是从他这个县尊的角度还是从上官巴蜀道总督的角度,他都希望百姓们少谈论政事,过好自己的日子就行了。

毕竟说话这件事,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惹祸上身。

虽然大宋风气开放,但再开放也有上到陛下下至群臣不高兴的时候,不高兴的时候,这些话就成了把柄。

第四百五十九章 争取宽大处理

被陈乐天毫不留情的这么直接反驳,县尊大人反应挺快的,说道“所以说你还是太年轻,你所说的只是摆在台面上的而已,真正背后有多少人音言获罪,是你不知道的。上峰让你尽管说,你就真的能尽管说吗?恐怕还是太幼稚了吧。不过这是题外话了,陈同学还是说说咱们巴中城怎么让你失望了。”

先是试探性的交流,在陈乐天和县尊之间已经进行了有些久了,有三盏茶的时间了。

陈乐天按耐住开门见山的冲动,继续跟县尊大人旁敲侧击“百姓是最苦的,百姓也是最无辜的,他们只能任人宰割,他们没有能力改变现状,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无论是好的还是坏的。”

县尊道“或许好的坏的都在于百姓们自己,如果人人都努力向上,那么绝不会有坏,如果人人都只去混日子,那么绝不会好。道理就是这么简单。”

陈乐天道“道理的确是这样。但那是从我们每个人自己的角度来说,我们可以这样对自己说,要求自己多多努力,时刻提醒自己要有忧患感。可一旦我们身居高位,我们就要对百姓负责,在应该为百姓谋福祉的位子上就不能把责任推给百姓,我们应该履行作为秀民应该做的义务。”

县尊心想,你这人真挺会说的,笑了笑“陈同学真是博学多才,看来书院真是卧虎藏龙之处啊。”

“大人过奖。”陈乐天道“其实学生最大的疑问便是,县衙的官吏们,有几个人是真正想替百姓做事的?大人作为长官,虽然他们的错不能全怪您,但您应该多多鞭策他们吧,我真的有点不明白,为了一己私利而置百姓不顾,又能真的得到多大的好处呢?再多的银子,又如何能比得上青史留名呢?时间会给我们最后的解答的,我们观史书,过往的教训还不够吗?大人,请给学生明示!”

这话就很刺了,这等于是指着县尊的鼻子质问巴中城的吏治是怎么做的。

县尊大人对于陈乐天忽然转向的话语,心中了然,陈乐天终于开始露出了自己的獠牙,或者说是道出了在心上一直想说的话。

县尊并不回答陈乐天的质问,而是说起别的话题“陈同学远道而来,是来探亲还是办事

?”

陈乐天道“算是办事路过吧,我是想要去成都,路过这里而已。”

县尊道“既然是路过,那你在此地已经逗留太长了,城中事情也差不多了,你状告的那二十个人不日就会问斩,你也该上路继续忙你的了。”

陈乐天呵呵笑道“大人此言差矣,学生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可以说是最重要的事,如果这件事不做,那学生先前所做的一切都废于一旦了。”

县尊道“什么事?”

陈乐天抬眼盯着县尊看了片刻,直到县尊被盯得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陈乐天才道“就是替巴中百姓还一个真正的实实在在的公道!”

“本官不太明白你说的话。不过好像在你眼中,巴中百姓正活在水深火热之中,需要有个英雄去解民于倒悬。是吗?”县尊道。

陈乐天和县尊两人都心知肚明。县尊知道陈乐天话中所指的事什么,无非就是自己跟铁头帮的勾结。更加知道陈乐天说的最后一件事十有**就是把自己这个县尊给拉下马来。

这,也正是县尊今日把陈乐天请来的目的。

县尊道“你真的能做到吗?或者说,你确定你能解决这件事?”

陈乐天道“不能确定,但总得试试,我这个人还是很有信心的。况且做事如果总是瞻前顾后那还不如什么都不要做在家睡着就是。况且,如果最后输了死在这了,说不定还能名垂青史,那倒也是赚大了。”

县尊道“名垂青史是赢了才能,要是输了,写青史的可都是赢了的人啊。”

陈乐天深吸一口气,朝县尊露出个笑容“没那么复杂,做人简单点就够了。”

两人忽然都沉默了,各自喝茶。

短暂的安静后还是县尊先开口“你到底想要什么?或许我们可以做朋友,甚至是合作?你刚刚才说的人生短暂,何必如此较真?”

陈乐天听了这话,摇摇头叹口气道“大人,看来您还没明白我到底要的是什么啊。”

县尊道“我明白。我只是给个建议,我姑且说说你姑且听听,没让你一定要接受,就像做生意,总得谈一谈

,买卖不成仁义在啊。”

这他妈的能谈?你真把这县尊的官职当做生意来做了,真不知你这圣贤书是怎么读的,居然读成了个这样的人。真是可惜可惜。这么厉害的吏治手腕,却没用在正道上。陈乐天心中如此想着,嘴上却道“大人说的似乎很有道理,那学生就洗耳恭听大人有什么意见。”

县尊喝口水润润喉咙,道“你喜欢什么可以说一说,无论是什么,只要我能办到,我都能给你找来。你先别急着拒绝,我的意思是比如你想去成都做什么事,如果有困难,我可以帮忙。”

陈乐天摇头“多谢大人,不过学生并不需要您帮忙。”

县尊沉吟半晌,道“你还没理解我说的话。我的意思是你要我做什么,要我做什么你懂吗?如果你愿意,我可以举手间就把铁头帮灭了,你信吗?”

这话真的非常出乎陈乐天意料了。陈乐天来之前,有想过县尊大人会说什么做什么,文的武的都想到过。文的无非就是给钱让陈乐天别再多管闲事,武的无非就是找个高手要陈乐天的命。前者可能性最大,后者基本不可能,因为死在陈乐天手底下两个修行者,足以让县尊大人断了这个念头。

但陈乐天压根没想过县尊大人会低头,尽管这种低头仅仅只能算是一种丢车保帅的策略。但陈乐天很难相信,县尊能有这种决断力。

人在面对困难的时候,最难的其实还是敢于放弃,壮士断腕说起来简单,但这是要在断绝幻想,当机立断下才能做到的。

不到万不得已,谁也不忍心断腕。

县尊大人方才那句,如果你愿意,我甚至可以让铁头帮消失。这其实就是在断腕。

铁头帮每年输送给县尊大人那么多银两,一旦没了铁头帮,县尊可就损失太大了。

况且,除了里子,还有面子,本来铁头帮是县尊的走狗,双方可能有了长久的约定,但是现在县尊忽然放弃他们。

总有逃掉的人,那之后这些人怎么看县尊?

丢掉的更大面子,则是在对手陈乐天这里的。

这就等于是在向对手认错来换取宽大处理啊。

第四百六十章 不过凡人一个

这是示弱?这是能而示之不能吗?陈乐天一时间摸不透县尊的意图。这是走进县尊的宅子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不管县尊的话是真是假,都给陈乐天造成了困扰。让对手摸不准摸不透,也是一种打击啊。

陈乐天低头喝茶以掩饰自己的摸不透,过了一会儿才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我无法相信您所言,铁头帮的能力大家有目共睹,不是您一句话说灭就能灭的。大人,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我也就不藏着掖着了。”

县尊自信的样子在陈乐天眼里,没有破绽。陈乐天说的也是真心话,真要消灭铁头帮不是不可能,但在不动用其他兵马的前提下,县尊要想做到,唯一的方法就是多方布置,从长计议,不准备个一年半载的就别提进攻,而且这说的还是最快的速度。

县尊哪来的自信?

县尊道“我当然有我的法子,就看你信不信,但是不管你信不信,你都可以看一看我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

“看来大人很有信心啊。”陈乐天道。

“彼此彼此,陈同学的信心不比我少。”县尊道。

接下来两人又陷入沉默,陈乐天在想着县尊弹指间灭掉铁头帮的可能性有多大,县尊大人则在盘算着陈乐天是否相信他。或者说这种相信能有几分。

还是县尊大人率先打破僵局“其实你什么都不用做,只需要看着就行了。我还是那句话,什么事都能谈。”

陈乐天道“还是老问题,怎么信你?或者说咱们这笔交易怎么进行,总不能靠嘴皮子说说就行了吧?”

县尊道“你有什么想法可以说出来,不要总是我在说。我们这是在商讨,要共同参详。”

陈乐天看了眼门外的春日艳阳,再转头看看正厅,再看看县尊大人挂在脸上的微笑,忽然想问自己在干什么?在跟县尊大人谈判?谈这件事能不能和平解决?

蓦然的惊醒过来,自己可不就是在跟县尊谈判吗。有些可怕。若不是自己早有准备,恐怕现在就要被

县尊给说服了。

县尊的法子其实类似于阳谋。

你看不惯我通土匪,那好,你要我怎么做?我把土匪给灭了行吗?把土匪消灭的干干净净,让巴中百姓彻底过上没有任何威胁的日子总行了吧?

这种几乎可以说是一步到位的诱人条件,搁谁谁都会有些扛不住。

他陈乐天忙前忙后这么久,不就是为了让巴中百姓有个公道吗?如果可以还百姓一个公道,那又何必非要跟县尊大人拼个你死我活呢?

这是县尊大人站在陈乐天的位置,替陈乐天如此考虑的。

而陈乐天差点也陷入了这种套路中。

幸好陈乐天脑中始终保留着一丝清明,并没有完全被县尊大人给说的头晕脑胀找不着北。

“大人,我问你个问题。在你眼中,百姓是什么?或者对你来说在你眼中是什么?”陈乐天忽然问,并且打断了县尊大人的滔滔不绝。

县尊只稍稍停顿了下,便答道“百姓就是百姓,他们有他们的日子,为政者,不需要去打扰他们,让百姓们休养生息,就是最好的。你要问我在我眼中百姓是什么,我觉得百姓就像屋檐下的燕子,为政者就是屋子的主人,燕子就是百姓。当百姓需要帮助的时候,帮他们一把,而多数时候,互相不打扰,是最好的关系。”

陈乐天笑说“大人说的真不错,学生还想再问大人一个问题。为政者是什么?”

“为政者就是保证家国长治久安,保证不受外来侵犯,是保护百姓的。”

“那么对为政者来说,怎么样算保护百姓?”

陈乐天说罢,还没等县尊说话,陈乐天自己就先笑了“大人,我忽然觉得问这些问题有些多余。”

的确多余,都是废话。县尊心中就是这么想的。

年轻人们啊,就喜欢说这些没用的废话,这些不切实际的,这些只是用来说说好听的话,听听就算了,还当真了?怪不得非要在这跟我较劲,还是太年轻了啊。

“不知陈

同学觉得如何?如果可以的话我们彼此就都不用这么麻烦了。”县尊说道。

“那你派去杀我的杀手怎么算?你知道吗,两次我都差点死了,尤其是第二次,我离死只有一步之遥。如果我当时死了,现在就不会站在你面前,你也再没有要立刻除掉的心头之患。”陈乐天道。

到这,他算是跟县尊大人彻底摊开了。前面还在遮遮掩掩的说话,如果有外人在旁边,根本听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现在,陈乐天觉得没必要再遮掩了,摊开吧。

县尊大人笑笑道“你说的倒也有道理。”想了想,续道“说实话,之前我不得不那么做,换做是谁都会那么做,谁会坐以待毙呢?但话又说回来,既然你现在站在这里,那就是我之前输了,在之前的较量中我输得心服口服。所以你现在要补偿也是应该的,你说吧,要什么?你应该知道,无论你开什么价钱我都能接受。”

陈乐天道“那我就不客气了,一百万,黄金。”说罢,他自己都笑了,这个价钱,恐怕县尊大人跟土匪分了这么多年脏银也没有这么多银子吧。

一百万两,黄金,那恐怕得是巴蜀道数年的财政盈余吧。或者,也没这么多。

县尊大人也笑了。

然后两人相视而笑,笑的心照不宣,笑的各怀心事,笑的奸猾无比。

笑罢,陈乐天道“十万两吧,白银。”

“明日送去?”县尊道。

“可以。”陈乐天点头。

县尊看着陈乐天,然后道“然后明天我们再谈谈其他的?”

“可以。”陈乐天再点头。

一直坐着的县尊忽然勉强站起来,一步步慢慢走到陈乐天面前,面带微笑道“今天我们聊得很愉快,希望明天我们能聊得更愉快。”说着,县尊对陈乐天拱手行礼。

陈乐天也站起来,回礼。

目送陈乐天离开,县尊大人对身边的老管家说了一句“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凡人罢了,我以为多厉害呢。”

第四百六十一章 谈好十万两

十万两银子即便是对陈乐天这个有钱人来说,也已经是很多了。尽管有了秦铁牛这个厉害的管家之后,陈乐天秋实客栈和新开的书店算得上是生意兴隆。

但十万两银子绝不是小数目。无论是对现在的陈乐天还是以后的陈乐天。

回到家,陈乐天哈哈大笑,在李萱儿脸上狠狠亲了一口然后道“发财了,顺利的从县尊手上骗了十万两银子。”

李萱儿摸不着头脑问他是什么意思,陈乐天说县尊想收买我,于是我就给了他一个机会,我就找他要了十万两银子,就这还是便宜很多了,本来我是准备要十万两黄金,但考虑到总不能把他家底全拿来了。

李萱儿说,你怎么能这样?你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收了他的银子你就准备放了他吗?但是话出口后又觉得不对,她是知道自己的乐天哥哥不会因为银子就放过县令的,于是又说,这样也不好,你总归是收了他的银子,到时候他反咬一口说你跟他是一伙的。

陈乐天笑说,这你放心,我敢要就有防他咬的法子,我要把这银子如数收下,还能把他打到臭水沟里让他不得翻身。你哥哥我还是有信心的。

见李萱儿还是写满一脸的担忧,陈乐天说,没见过县令之前,我不敢这么说,但今天我跟他‘坐而论道’了那么久,虽不敢说如何如何了解他,但起码心中有数了。他也不是多厉害的人,跟你哥哥我比,总还是差了不少。

李萱儿还是担忧,倒不是对陈乐天实力的怀疑,就算陈乐天是天下第一她也还是会担心。这就是爱吧,永远不放心所爱的人,哪怕他只是出门买个菜,也会担心他崴了脚。

刘大明和封山也回来了。

陈乐天把情况跟他们说了。封山立刻竖大拇指,说东家干得漂亮,不狠狠敲他一笔他都不知道咱们是做什么的。倒是刘大明跟李萱儿的态度差不多,不太放心。

刘大明是担心被县令抓了把柄。

在这种关键时刻,这无

异于火中取栗啊。

但最终陈乐天定下来的决定,没人能改变。

出了开会的书房,封山对刘大明说,不用担心,东家心中有数。

刘大明则轻叹一声说,希望东家是有计划的有数,而不是盲目的。

封山笑说,这你放心,以我跟东家并不长的时间,东家对自己的要求和自律,是我生平仅见的。至少在目前,东家不是那种容易一时兴起做事的人。

刘大明点点头。

其实刘大明也知道陈乐天不是乱做决定的人,只是他作为谋士,他必须要尽他的责任。所以他必须要说出自己的疑虑,尽管东家并不采纳,但那是两码事。

就好比帝王是全局的视野,帝王在做决定的时候,需要考虑到所有方方面面,虽然有的看似荒唐的决定,却可能是有着特殊的目的,但臣子们并不知道,臣子只看到你这个决定有问题,那么臣子就必须提出来。哪怕冒着君王不悦的危险,忠言也还是要上的。

封山见刘大明那模样,知道刘大明心中疑虑甚浓,便带刘大明来到侍卫的房间,是他们这群从京城带来的侍卫。指着其中一张床道,这张床上曾经睡过那个差点被杀了的杀手,就是你也贡献了最后一剑却没杀掉的那个。那天晚上,东家进来,给我们每个侍卫输真气。最后结束后,我清楚的看见东家站起来的那一瞬间身形有些晃动,头晕似的。但只有一瞬间,东家立刻若无其事的扶住旁边的桌子,然后跟我们说了几句话。然后他走出门,关上门,深吸了一口气。

他以为没人看到,其实我从窗户缝里都看见了。东家满脸的疲惫,那是我从没见过的。也许上一次跟那个夏境杀手的战斗结束后,东家也是那个样子,但我没见到。

我就觉得,东家是个可以面面俱到的人,我也知道一个人再厉害,也不可能永远都能面面俱到,但我相信在重要的大问题关节点上,东家这样的人肯定是能把握住不会乱来更不会头脑发热的。

刘大明听罢,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第二天一大早,县尊大人就差心腹送来了十万两,是银票,全大宋最大钱庄的银票。

十万两在手,陈乐天笑着给了来送银票的赵彪五两赏银。赵彪屁颠屁颠的道谢。态度明显缓和许多,再不像一开始那样对陈乐天写满一脸的看不起不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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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那边,银子送了出去,心里悬着的石头也小了很多。

年轻人面对银子的诱惑,经受不住是很正常的。如果单单靠银子不能解决,那就再加上成就感,比如他这个县尊大人的低头。

银子你没兴趣?或者说你觉得还不够?好,那我就低个头,让你觉得自己很厉害。小小老百姓,居然能让一县之尊低头认错,这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就这两招,基本上都能收拾了。年轻人拾掇起来并不难。县尊很清楚,其实不只是年轻人,任何人找对了方法都可以解决。

“大人,那陈乐天收了银票高兴的很,还给了我五两银子的赏银。”赵彪回来后,把银子掏出来捧在手上。

“给你的赏银就是你的,你还想上交给我不成?你那点银子我看的上眼吗?”县尊毫不留情的道。

赵彪嘿嘿笑着把银子揣进兜里,大人收不收是一回事,他是不是如实说又是另一回事了。赵彪对县尊大人的言听计从是为了报恩,所以赵彪也并非是邀宠,而是实打实的就是想把银子给县尊。

尽管县尊大人并不缺钱。

“除此之外,陈乐天有没有说别的?”县尊问。

赵彪道“他说下午来拜访大人,其他的就没说了。”

县尊点了点头,叹道“银子收了我跟他谈起话来才方便。嗯,却也不知他这种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会提出什么要求,能保住铁头帮当然是最好的,不过若是他就是紧咬住要我灭掉铁头帮,那我也只能丢车保帅了”

第四百六十二章 再谈

中午刚过没多久,陈乐天就来见县尊了。

第二次来到县尊面前的陈乐天和昨天一样,显得很放松。

而在县尊眼里,陈乐天看起来也没多么可怕了。至少县尊现在看来,这只是个有些想法的年轻人而已。

这回两人更为熟稔了。“大人,东西我收到了,非常感谢大人呐。”陈乐天接过佣人递上来的茶,说道。

县尊还跟昨天一样,坐在那里对陈乐天拱拱手“收到就好,谢就不用了,咱们说正事吧。”

正事是什么?陈乐天当然知道,那就是真正对县尊大人的要求。这才是县尊真正想跟陈乐天谈的,十万两,只是为了从陈乐天这得到这个谈判的机会。

所以今天这场谈判的才是至关重要的,关系陈乐天是否愿意跟县尊大人和解,不再在这里纠缠。

昨天晚上县尊大人睡得比往常好很多,这段日子一来他压力太大,昨天谈妥十万两,对他来说,就是吃下一颗不小的定心丸。

这世上的事情,再难搞再复杂,只要能谈,就说明有希望,就怕不能谈,不跟你谈,那就只能采取激进的你死我活的法子了。

没有人不想将问题平安稳妥的解决,没有人愿意一开始就拼命。

“说说吧。”县尊道。他已做好准备,就看陈乐天会提什么样的要求了。怎么样,你才能原谅我,就是今日谈判的主题。

陈乐天喝口茶,悠悠开口“大人,你说你图个啥?冒着这么大的风险,到底想要什么?”

面对陈乐天的答非所问,县尊还是很有耐心的回答“想要的,是你从没有体会过的,每个人经历都是不一样的,可能在你看来我这样做没有任何意义,可如果把你换成是我,跟我经历了同样的经历,也许你才能明白我。”

陈乐天笑笑,不是不屑的笑,也不是讥讽的笑。他很认真地想了想县尊的话,县尊这话跟他之前与李萱儿所说的,每个人的经历不一样,倒也有着异

曲同工殊途同归的味道。“您的意思是,您有不得不这么做的理由,逃不脱命运的囚牢,或者可以说是必然的结果,是吗?”

“子非鱼,安知鱼。”县尊大人点点头“其实原因并不重要,重要的是结果。现在去问源头并没什么意义。”

陈乐天点点头,道“您能给什么?昨天所言,可以迅速覆灭铁头帮,如果是真的,那学生想问你几个问题。”得到县尊的点头,陈乐天继续道“你所言的让铁头帮消失,是暂时性的消失还是永久的消失?”

“当然是永久。”县尊道,心说,暂时性的你干?现在不把你哄好你是不会走的。

陈乐天也在心中想,你跟我玩这个以为我不懂吗?不管到底是不是永久的,现在都答应我是永久的,到时候我一走,还不是你说了算。不过陈乐天也不拆穿,道“嗯,也必须是永久的,否则没有意义。不过你怎么保证是永久的?”

县尊笑了笑道“你问的有道理,让我想想唔,我把大当家的头颅带给你行吗?哦不对,你没见过大当家的吧,就算把头颅给你看,你也不认识。”

陈乐天道“我见过他,那也是个高手,只不过跟我比起来差多了,哈哈。”

县尊道“那就好,我到时候就把他的头带给你。”说这话的时候,县尊大人心里想的是大当家那张脸。虽然那是个很聪明的人,跟自己合作这么多年都很愉快,不过为了自己的未来,不得不这样做,这是形势所迫,谁也不能怪谁吧。

陈乐天摆手道“不用不用,大当家那人我看着挺顺眼,先别急着杀他,如果可能的话,我想要跟他当面说几句话,指不定还能让他为我所用呢。大人您看行不行?不过要是太麻烦的话就算了,还是以剿灭铁头帮为主。”

县尊道“不麻烦,应该没问题。”心下却想,我把大当家给你不是把刀递给你吗,主犯是一定要死的,而且还又能从百姓们那里博得一份大大的声名,一举多得。

陈乐天道“有个很重要的问题我差点忘了。假如我走了以后,您再弄一个银头帮金头帮怎么办?”

县尊没想到陈乐天会这么说。其实这一直都是县尊愿意跟陈乐天谈判的最根本原因。现在失去的一切利益,在将来都能通通找回来。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如果县尊的退让低头认错,都再也捞不回来,那他绝不会对陈乐天这样。

没有利益的低头,谁都不愿做。

这也是陈乐天敢于狮子大开口要十万两银子,敢于坐在这里跟个老太爷一样无礼的倚仗。

面对陈乐天这个尖锐的问题,县尊大人表现的很镇定“你可以隔一段时间派人来看看,如果发现了还是我在操纵,你可以再次向我发难。你既然有能力搞到我那些证据,做到这点想必对你来说也不是难事。”停了停又继续道“其实这些你都可以自己把握,只能用时间来证明。”

“你说的很对,只能用时间证明,现在说什么都没用。”陈乐天道“大人您倒也是个能看清形势的聪明人,我的能力你是知道的,我能现在抓到你的那些错误,就能在以后同样能抓到。”其实心中想的却是,你真当我傻吗?用这种示弱的法子来蒙我。这回我不把你给铲除了,一旦给你时间让你缓过神来,你第一时间就会销毁一切于你不利的证据。恐怕只要给你三个月,你就能撇清所有关系,到时候我再回头来查,把巴中城翻个底朝天也翻不出任何蛛丝马迹。

但陈乐天必须表现出自己已经被县尊蒙住了。县尊在示弱,他陈乐天同样也是示弱,就看谁装的更像,看谁更能沉得住气。

目前看来,两人都是半斤八两,谁也不比谁装的更像。

县尊大人老谋深算装模作样的功夫堪称一流,陈乐天年轻有为装神弄鬼的本事也是算得上高手。

两人像打太极一般,看起来是轻飘飘的你来我往,其实却是雷霆万钧啊。每一招每一式都关乎着两人的成败生死。

第四百六十三章 合作愉快

在仆人给陈乐天换了第九杯茶的时候,县尊大人说道“那咱们就这么定了,灭铁头帮,所缴获的所有金银,全部用于给巴中百姓修桥铺路建造水渠。”

陈乐天点点头。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祝我们合作愉快。”县尊大人跟昨天一样再次勉强站起来,走上来握住陈乐天的手,诚恳的对陈乐天说了两个字“多谢。”

陈乐天微笑着摇摇头示意不客气。县尊拖着不利索的步伐,要送陈乐天出门,陈乐天婉言谢绝,只让县尊送到院子里。

“大人,你好好养伤是现在最主要的,巴中百姓需要你,乡亲们离不开你呀。”说罢,陈乐天转身往外走去。

县尊大人看着陈乐天往外走,觉得有些感动,但忽然又见陈乐天转过身走了回来。

“对了大人,我忽然又想起来一个要求,不知你愿不愿意。”陈乐天仍然是微笑着道。

“你说。”县尊心里很不安,明明都已经说定了,可别又出什么又幺蛾子,这年轻人做事真是不靠谱,总是变来变去的。

陈乐天嗯了一声道“我想在条件之外再加一个,县尊大人的两根手指,如何?”说罢,陈乐天抬头与县尊大人对视者,眼中写满了不屑。

县尊大人原本敷衍的笑容顿时凝固在脸上,与陈乐天对视着,他从陈乐天眼中看到了这两天从没见过的一种冷酷。要两根手指这件事,好像非常的寻常。真他娘的是军伍出身,如此残忍,如此视人命如草芥!但问题需要回答需要解决,虽然僵硬了一刹那,县尊在短暂的犹豫后还是说道“可以,现在就要吗?”

“就现在,立刻马上。”陈乐天点头,然后从怀中拿出一把连刀带柄只有三四寸的短刀,递到县尊手上。

县尊转头看看,没看到佣人也没看到其他仆人,幸好这些人都被自己驱到门外了,否则听到他跟陈乐天的这番对话,看到这番情景,那他县尊就颜

面尽失了。

冰冷锋利的短刀在手,县尊大人走到旁边的石凳上坐下,将左手放到石桌上,摊开五指。盯着自己的手足足看了一炷香时间。

然后缓缓扬起握刀的右手,深吸一口气,继而狠狠斩下来,朝着左手小指和无名指而去。

陈乐天看见这一刀去势汹汹,没有任何犹豫,只有果决和狠辣。

不得不打从心底佩服这位曹县令,胆气不输武人。

县尊在刀尖即将斩到手指时选择了闭眼,心一横。

不过他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被什么东西挡住了,他睁开眼却看到陈乐天两根手指挡在他的手腕下,止住他继续往下的动作。

“大人,学生跟您开个玩笑呢。”陈乐天从县尊手上抽回短刀。“到现在我才终于相信,大人有一往无前的勇者之气,学生佩服!”

佩服是真的,不过佩服的是县尊的果决狠辣,而非什么勇者之气。

“本官说到做到,不必你怜悯,两根手指而已”说着,伸手就要从陈乐天手上夺刀。

陈乐天手腕轻翻,三两下便把刀收回怀中,然后拉住县尊的手道“大人就别执着了,学生真的只是开玩笑。学生出身军伍,咱们军队中向来最佩服勇者,所以原谅学生想试试大人是否算是个勇者,现在看来,的确是无畏的勇者,值得学生敬佩!”

县尊大人也不再固执的非要切自己两根手指下来,点点头,似乎对陈乐天的话颇为认同,站起来道“你小子还想考验我,诚然你在年轻人中是翘楚,可本官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

说着,两人相视而笑。

好像是认识多年的老友一般,开怀而笑。

县尊大人让仆人弄点酒菜上来,要跟陈乐天喝几杯。

陈乐天本想谢绝,但转念一想,岂不正是让县尊更放心的好法子吗,于是就坐下来了。

尊家的厨子手艺不仅好而且快,几个热腾腾的鸡鱼肉在短短的小半个时辰后就全部上来了。温酒器中的淡酒散发着酒香。

陈乐天给县尊和自己先满上一杯,举起敬县尊“大人辛苦了,学生敬您一杯。”

“惭愧惭愧。”县尊紧随陈乐天饮尽。

而后陈乐天跟县尊说起巴中城的民生,县尊大人打开话匣子,说起当年自己刚上任时,巴中城凋敝的民生,百姓们虽然大多饿不死冻不死,但日子过得很苦,什么商业手工业都没,种地也多是干旱不存雨的沟渠,许多用来灌溉的沟渠都失了作用。而他上任后,首先就是把原本破弊的基本沟渠路桥给好好整理一番,让百姓们起码的种田能得到基本满足。然后就联系附近县州,大力发展手工业和商业,让百姓们有更多的上工的路子可以走。

县尊滔滔不绝,虽然也有夸大成分,但根据陈乐天的考察了解,县尊所言基本属实。陈乐天感慨道,大人真是能官,这世上清官贪官多,唯独能官不多。像大人这样的,若是能尽其用,对全天下的百姓都是有莫大好处的,只可惜大人藏卧在这小小县城,可惜了。

听了陈乐天这话,喝杯酒,县尊道,陈同学过奖了,倒也不算屈才,本官早请人看过,能在这小小县令的任上安然终老就已是福分不浅了,

陈乐天说,大人如果愿意去京城走走,或许有新的机会呢。学生在京城的人脉虽然算不上多广多硬,但引荐几个大宗师让大人见一见还是可以的。但大人若是甘愿在此地隐居,那学生就不勉强了。

说罢,陈乐天装作低头喝酒,其实眼角一直在看县尊的反应。

县尊当然想说好,那太好了。但他知道,这很大可能是陈乐天在试探他,于是他只是淡然的道,再看吧,这件事过了,你若能对我的印象有改观,再说这事也不迟。

两个各怀心思的敌人,就此居然能坐在这里喝酒谈笑风生,仿佛知己一般。

第四百六十四章 这叫马桶

流言真正开始大量铺开来的两个时辰后,县尊大人就收到了消息。

这个消息无异于晴天霹雳,把县尊大人劈的七荤八素差点找不着北。

县尊大人的第一反应就是怒不可遏,怒于陈乐天的言而无信,怒于陈乐天把他玩弄了。

十万两银子又能算得了什么,五十万两也不算什么,但是,那种把他这个县令当猴耍的行为,让县尊想立刻冲到陈乐天面前,一刀把他劈成几段。

可事实不允许他这样做,他冲到陈乐天面前,没等举起刀,就可能被陈乐天动个手指头给推翻了。

既然发怒没用,那他就努力把怒气压下来,让这种不应该有的情绪不再出现。

喝着茶,大约过了一炷香的时间,县尊吐出一口气,对赵彪说道“现在传播到什么程度了?”

赵彪道“根据消息说,大概有十之二三的人传播,或者更多”赵彪起初从消息来源口中听到这个消息,也是吃了一惊。就好像是一个女子正在沐浴,忽然浴室的门被打开了,冲进来很多人看着她。

赵彪作为县尊大人最忠心的狗腿子,对此,他的感觉是和县尊一样的。

当他把消息报告给县尊,他知道县尊大人也是这种尴尬恐惧的感觉。

“大人,小的以为这种传言其实不用怕,前几次那些传言都过去了,也没对咱们有什么影响啊。”赵彪宽慰县尊大人道。

县尊低头沉思半晌,道“前几次跟这次不一样,前几次都不是冲着我来的,冲着整座县衙,没有具体矛头指向,后来被我用跟随剿匪破解了。但这次的传言,是紧随着二十个官吏通匪之后的。百姓们的情绪本来就在这段时间比较高涨,在这个关键的时候,开始这个传言,是很致命的。”

赵彪想了想,明白过来县尊大人的意思,也在心中觉得可怕。他原本以为这次传言没什么大不了,无非就是跟前几次一样不了了之,没想这么多。被县尊一说,他也懂了。但是明白过

来的他,除了觉得害怕,也没有其他办法。

就像刚刚得到这个消息的县尊大人的怒气一样,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在面对一切事情的时候,如果这种情绪这种行为对于问题没有解决的作用,那么这就是没有意义的。

“你继续出去盯着吧,有新进展立刻回来跟我报告,其他的不用你操心。”县尊挥挥手。

赵彪离开后,县尊大人给自己泡了壶茶,坐下来。

形势忽然就开始严峻起来了。

之前谈的好好的,银子给了,差点手指头也切了,一切不都谈好了吗,怎么忽然又变卦了?

或者,从一开始这个陈乐天就抱着耍一耍我这个县尊的想法?

真他娘的太可恶了,还是京城来的,还是青天阁修行院的,还是北军伍长,他妈的配吗?言而无信,人无信何以立?

但事已至此,想这些没用。

得想有用的。

比如陈乐天就是单单只为了从他手上骗十万两银子?县尊暗暗摇头,这绝不可能。陈乐天绝不可能只为了银子而多此一举。那他是为了什么?银子只是个幌子,那么掩人耳目?让自己放松警惕?

嗯,肯定是这样。陈乐天为了麻痹自己,所以才来跟她谈,以争取时间。真是太奸猾了。奸猾的对手!

县尊大人花了很久才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面对这种奸诈狡猾的对手,实在不是件容易的事。

这两天刚刚定下的心神,又再次悬了起来。这一关过了,县尊大人决定要好好休息一下,一定要好好将养一下,实在是太累了。一定要过几个月闲适的日子,出门走走看看什么的。

不过这一切都要等把眼前这件紧迫的事情给解决。

陈乐天肯定有很多蓄力待发的招数,将会很快一一向他使出来,他因为过于相信能够和平的用谈判的方式解决陈乐天这个问题,导致他现在不仅仅心理准备不够,连防御打击的准备

也是不够的。

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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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在生陈乐天的气。而陈乐天却在家翘着二郎腿吃很贵很贵的从云南来的水果。

“封山你真厉害,在这小小巴中城你居然能给我找到这种玩意儿。”陈乐天吃着水果,惊叹道。

“是大明让我弄点给你尝尝,说你最近比较辛苦。”封山道。

“大明适合当丫鬟,细心。”陈乐天笑道“封山,我估计现在让你去给我找个西洋红头发的美女,你都能给我弄到。”

刘大明笑道“我是在大街上听人说最近有云南来的客商,在卖那边的水果。东家你这就问到点子上了,封老哥这人别的本事不大,就是找女人的本事那是一流的。”

封山毫不害臊的一拍胸脯“那是自然,十二个时辰内,保证送到手上,洗的干干净净白白漂漂的,保证东家用的舒适!”

“什么东西用的舒适?”李萱儿忽然道,也不知从哪跑来的,听到封山后面那句话,以为是什么好东西,毕竟她知道封山路子广,经常弄一些好东西来。说话的时候扑闪着大眼睛,一脸纯净。

三个男人顿时被惊了一大跳,但是他们很快就恢复了机敏的本色。陈乐天率先道“封山说有一种便壶,人可以坐在上面大便,结束之后,有个东西按一下就有水把大便都冲的无影无踪了。而且如果舍得花钱的话,还能搞到那种拉完之后再按一个按钮,可以自动把屁股洗的干干净净白白漂漂。”

李萱儿皱眉不知道该说什么,男人在一起为什么要聊这么恶心的话题。然后她撅了撅嘴就又离开了,她虽然有些好奇,但总不能跟他们一起讨论这东西。

封山和刘大明等李萱儿走了,异口同声问“真有这种东西吗?”

陈乐天神秘的笑笑“当然有,而且我还知道怎么做。”脑海中想起半个月前收到的未知来信,里面说到了另一个世界里有的这种便器。

第四百六十五章 在哪解决问题

在未知来信的世界里,几乎每家每户都有这种叫做马桶的便器,就像每家每户都有的锅碗瓢盆一样。而且信里还画了图。

陈乐天经过几天的观察思考后,觉得这种便器好用倒是很好用,但有个很致命的缺点,那就是排放。

在只有少数人家用这种便器的情况下,问题并不大。只要在把便器放到茅厕里就行了,直接把粪便排进原本的粪池中就行了。

但是假如说某条街道的两边户人家全都用上了这种东西,在城市中,而非乡下。

两边上百家的户,都这么用的话,污水往哪里排?如果还按照原有的下水排放,那么所导致的后果就是排放到哪条河,就会让这条河的水无法使用,人一旦用了这种水,就会出现中毒、瘟疫的情况。

所以陈乐天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但是昨天晚上睡不着的时候,脑海里又浮现出这个便器的图。

他还是觉得这很方便,起码用起来很舒服。而且他对于解决排放的问题,似乎也有了点想法。比如说可以单独弄个下水,专门走便污,而且途中再多经过几次沉淀,这样一来到最后排放进河中的水,就可以几乎达到不污染的程度。当然了,这些都只是个设想,有没有具体实施的可能,都还是未知。

他准备忙完眼下在蜀地的事情后,回京跟秦铁牛商量商量,先让铁牛看看有没有挣钱的道,如果有商机,那就想办法干,如果阻力太大,实施的成本太大得不偿失,那就算了。

便器的问题,三个男人说了挺久,陈乐天把刘大明和封山两人说的目瞪口呆。仿佛在他们面前打开了一扇全新的大门,所呈现给他们的是他们从未见过的世界。

刘大明最后叹道“东家怎么如此博学,若东家能进朝廷,定然能给百姓做很多事啊!”

陈乐天笑说“可惜我一没入朝的路子,二没参加科举,不得其门。”

刘大明灵机一动道“东家与我一起

参加今年的科举如何!”

“你是秀才,我还是白身,一起个屁。而且你在巴蜀道我在京城,几千里,一起个屁。”陈乐天道。

刘大明道“东家参加秀才考试手到擒来,我这考举考上太难了,说实话我已经把中举当做可有可无来对待了。到时候很可能东家中了进士,我还在考举。”

“大明别谦虚,我也不谦虚,说点实际的。就我这些想法,考卷上写的肯定都是得罪人的话,考个秀才估计没问题,举人就拉倒吧,下辈子恐怕差不多。”陈乐天笑着道。

陈乐天正色道“把眼下的当务之急解决,抓紧解决了咱们就回去,京城还有很多事有要做。”忽然觉得从军伍中回来后,自己也没有轻松多少,特别是考入了青天阁后,每一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做,真是很忙啊。不过人在年轻的时候,多忙一忙未必不是好事,难道非要等到七老八十了再来忙吗。到时候那就是黑发不知勤学早,白首方悔读书迟啊。

“大明,我准备明天就启程去总督府状告曹县令,你看如何?”

刘大明道“那总督大人与曹县令是故交同窗,恐非”

“我看中的就是两人是故交,而且这个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我们再稍微推波助澜一下让百姓们都知道。然后我这个状就好告了。明面上认识,总督大人就更不敢包庇了。”陈乐天道。

“嗯”刘大明沉吟半晌道“希望是如此,但就怕那总督大人丧心病狂对你下毒手,那样的一方大员跟小小县令不是一个级别的啊。我的想法是,就在巴中城,就在县衙把曹县令干下来,利用巴中百姓的民心向背,再加上刚刚收服的县丞大人,把县尊大人干下来问题应该不大。这样的话,咱们的风险就会小很多。我说句不该说的话,咱们并不知道巴蜀道总督的能量有多大,可不能掉以轻心了。能在低层面解决问题,不往上是最好的选择。”

封山也赞同刘大明的说法。

陈乐天摸着下巴,不置可否陷入沉思。

他明白刘大明的意思,他也同意刘大明的看法。把事情往上捅,其实很容易捅到马蜂窝,容易把原本可以简单解决的问题给搞的复杂了。

如果总督大人跟曹县令关系不错,如果总督大人愿意稍微冒着些风险救曹县令一把,那么陈乐天他们所要面对的打击可能就会忽然增大很多。

当然了,也不排除总督大人不管曹县尊,秉公处理的这种情况。

如果是这种情况的话,当然最好。

但是原本就比较污浊的蜀地官场,秉公处理的可能性说实话并不大。

而正如刘大明所说,在巴中城,借用百姓的人心,借用县丞的位置,还有他们手上掌握的关于县尊通铁头帮的来往证据,是足以让县尊下来的。

直接就淹没在百姓的口水之下。

可能用不了十天就能把案子了结了。

其实他们在过去的时间里,一直在做的最关键的事情,其实说到底说穿了,也就是在争取百姓们的心。让百姓们参与进来,是最好的了破局方法。

在这个县令一言堂的县衙里,只有这种法子才能把县尊搬下来。

所以到今天,百姓们的情绪再次被调动起来的时候,看起来,他们最好的方法就是刘大明说的,在巴中城解决一切问题。

“东家,蜀地太污浊,我们的力量是无法撼动整个蜀地官场的。那样硬拼于我们只是以卵击石而已。”刘大明拱手,说着不好听的话。

陈乐天知道刘大明是没见外才说这些话,没见外才会说这些逆耳忠言,这对他这个东家而言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在巴中城解决这个问题,以他们目前所占据的有利态势,基本上可以没多少风险就能顺利搞定。

但如果往上,一切就都是不可控的了。

就都是未知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抉择很难

陈乐天很清楚,自己之所以要这么做,之所以选择去总督府告状,所站的是更高层面的地方。

站在山脚下看到的是一种景色,站到山顶上,看到的,又是另一种景色。或者换种更确切的比喻,一个是站在泰山上,一个是站在黄山上。那么看到的必然也是不同的。

也就是说,刘大明更多的还是考虑东家和团队的利益,而团队之领袖陈乐天考虑的,或者说首要考虑的并不是自己的利益。

正如他在跟县尊谈判时心中想的,难道一切事情都一定要是为了利益吗?对自己没好处的事就坚决不去做吗?这样是对还是错呢?

在他眼里毫无疑问是错的。只去利己的结果最终必然是不利己的。

但是这一点没多少人能看到,或者说没多少人会认同。

当下我的利益来路只能是损害别人的利益,我不抢别人的钱财,我自己的腰包怎么鼓起来?

这是多数人的看法。

而在对于巴中城的通匪事情上,陈乐天要做的不只是把曹县令拉下马来。

在一开始的时候陈乐天的确只有这一个念头,但随着调查的深入,随着对巴中城的了解,陈乐天的想法开始发生改变了。

他想要做的,不再只局限于把曹县令拉下来,而是想让巴中城百姓不再受匪患的毒害。

如果这一刀下去,砍掉了铁头帮和曹县令,确实大快人心。

可是换了个李县令金头帮的可能性有没有?如果有,那么消灭曹县令和铁头帮意义就不大。

医者治病,也是力求拔出根源标本兼治,而非只治标。

陈乐天想做的要做的,就是把根本治好。

而想治本,就必须要往上去告。告到巴蜀道告到蜀王宫廷,蜀王才会重视这一块。

可是正如刘大明所言,他们的力量是无法与整个蜀地官场斗争的。

一旦事情捅上去,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会给他们带来多大

的打击,都是无法预料的。连最终能否得到个过得去的结果,都是没有任何保障的。

“凡事无绝对,我想做的,大明你应该明白。”陈乐天在沉思良久后,对刘大明说道。

刘大明点点头“大明知道,可朝廷都管不了的,东家您再努力也没用,只是浪费时间,给自己增加危险罢了。”

“那就让我想想吧,明日再决定。”陈乐天站起来,往书房而去。

推开书房门,看见李萱儿正在里面写字。

陈乐天笑问“萱儿如此刻苦,置我于何地啊。”

李萱儿道“你们方才在谈很重要的事吧?”

陈乐天嗯了一声。

李萱儿见他有些消沉,道“乐天哥哥怎么了?萱儿想知道。”

陈乐天从李萱儿手上拿过笔,饱蘸浓墨,盯着雪白的宣纸看了良久才终于下笔,笔走龙蛇银钩铁划写下一个大大的难字。

写完后,陈乐天仔细端详半晌,搁笔道“萱儿看我这个字写得如何?”老师当年督促他练字,每天早上五更天就开始写,午间第二遍,晚上睡前第三遍,一连三年,要知道,三年结束后他才六岁而已。

连爹娘都看不过去,爹跟老师讨饶,大冬天的,是不是让孩子多睡会,用不着起来那么早吧。

结果老师就把陈乐天爹给骂了一顿,爹只得讪讪转身走了从此不再说。

所以这个‘难’字写得,正如老师曾告诫过他的,每个字都有每个字的魂魄,写富贵就要有富贵气,写穷酸就要有穷酸气,这样写出来的字才是真正的好字。

而这个‘难’字,的确看起来就很有‘难’气。

“萱儿想知道为什么?”李萱儿看着陈乐天。

陈乐天没有看她,而是盯着纸上的字道“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我辈士人的风骨,是珍贵稀缺的风骨。可那是在家国危亡时,不需要任犹豫的为之。但在没有那么紧迫的时候,不那么危亡的其他事情

上呢?萱儿,我有些迷惘啊,我也不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最正确最应该的。”

李萱儿道“乐天哥哥,你很少这样啊,是选择很难还是事情很难?”

“都难。”陈乐天道“但是说到底还是事情很难,才导致选择很难。做个好人真不容易。总想精益求精,总想多做点。看到别人有困难,看到百姓不容易,心里总是不痛快,不痛快就想多管闲事,多管闲事就容易惹麻烦,惹了小麻烦还不满足还想去惹大麻烦,可能道最后就得死在自己的爱管闲事下”

李萱儿一时间不知该怎么安慰陈乐天,想了想,道“乐天哥哥这不像你,在我眼中你是一个要做就去做,不会这样思前想后太久的。圣人不是都说过,再,斯可以吗?想太多的话肯定会让人更迷惘的。况且你不是告诉过我,人生就要想做什么就去做,只要自己觉得是对的,更何况我们现在做的事是对百姓好,无论是什么结果,我们都无愧于心了。”

陈乐天看着李萱儿,好一会儿,点点头“萱儿说的很对。”说罢,他转身离开书房,出了宅子。

来到大街上,陈乐天一边往集市上走,一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行人。

在这阳春三月游人如织的艳阳下,陈乐天原本有些消沉的情绪散去不少。

陈乐天来到一间不大但生意很不错的酒馆里,要一壶酒一碟花生米慢慢的喝起来。

可能是生意太好的缘故,为了充分利用场地,所以酒馆里桌子跟桌子离得很近,人从中间穿行要时而侧身时而转身。陈乐天坐在中间的位子,因为离得近,所以能听见周围人说话。

为了避免自己一个人占一张桌子被掌柜的在心里瞧不起,所以陈乐天又要了一大碟牛肉。掌柜的有没有改变态度不知道,但小二脸上的笑容似乎更灿烂了。

很多桌子坐了四五个人,都只是一两盘花生米而已。陈乐天这一桌的价钱就值七八桌,如此一来陈乐天就不会不好意思了,心安理得的喝酒吃肉。

第四百六十七章 决定了

“要我说啊,那传言不太可信。县尊大人这么多年来为了咱们巴中城百姓可是呕心沥血,上回若不是福大命大,就死在铁头帮手里了。”

“虽然县尊大人为咱们做了不少事,的确让咱们的日子比以前好了不少。但有一说一,咱们不能因为他做了好事就断定他没做坏事吧?不是这种道理嘛。”

“没错,照我看来,就是因为做了勾结做了这事儿才心中有愧,所以才又做了些对咱们百姓好的事。”

“我看你们真是不要命了,这地方人多眼杂你们还敢说这事儿?不想活了?”

“大家不都在说吗?那桌,那桌,这边这桌,旁边这桌,怕啥,大家都在说了,还能把咱们全城人都抓起来杀了吗?再说了,县丞大人说过,堵老百姓的嘴就是堵洪水,是要出大事的。”

“县丞大人什么时候说的我怎么不记得?”

“上回挖典史家,当时我在现场,听县丞大人说的。县丞大人说叫什么防民之嘴我记不得,就记得我儿子解释给我听的。”

“正所谓法不责众,你说的倒也有点道理,反正现在全城人都在议论,咱们跟着说说也没什么大不了。”

“真的很难相信县尊大人这样的好人,怎么会这样呢?我总还是不太相信啊。”

“正所谓台上一套台下另一套,当官的都喜欢搞这个,你们这都不知道吗?”

“我一开始也是不信的,但是你们想想,谣言止于智者,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要是真没问题,怎么会弄到满城风雨?”

“没错!大家好好想想这段日子以来都有哪些流言?县衙通匪谣言,后来就真的有那么多二十个人通匪,挖出来那么多脏银。难道都是假的吗?一开始大家都心里存疑,但是后来呢,事实证明如何?曹县令的确不错,这点咱们不得不承认,但又不是说不得变坏。人总是会变的。好人能随着时间变成坏人,坏人也能变成好人。依我看呐,咱

们都不能太相信人了,对人总要多点戒心绝对是没错的。”

“唉,咱们巴中百姓怎么就那么苦,要受各种各样土匪的劫掠,还要被父母官压迫,真是太苦了。王爷也不管我们,唉”

“这话可不能乱说,王爷虽说喜欢享乐,可对咱们百姓还是很不错的,这么多年来,只有免税的时候,可曾有过加税?这事儿咱们怨不得王庭,要怪只能怪曹县令不像个真正的读书人。”

“没错,都说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未必,再正的上梁也有歪的下梁。”

陈乐天听到百姓们议论纷纷,有相信的也有不信的,但多数都还是持观望的态度。既不完全相信,也非完全不信。就好似站在远远的,等待时间给出最后的答案。

耳中听着纷乱的声音,陈乐天缓缓闭上眼睛,用心听。

听酒馆的声音,听这方小世界的声音,也是听巴中城的声音。

渐渐的,他感觉到从未有的一种全新的感觉。

这纷繁的人世,到底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到底谁对谁错?贪官污吏们就一定都是错的吗?百姓们就都一定是无辜的吗?

这些百姓,当把裁决之权力放到他们手上的时候,他们敢于对恶人恶势力抗争吗?他们就一定能不偏不倚的裁决好吗?他们不会想着照顾自己的亲人朋友吗?

退一万步说,如果有人告诉他们,只要你死,巴中城就能消失一个贪官,你愿意吗?你敢用自己的命担下这个责任吗?

可是,我想的这些就都是对的吗?在陈乐天脑海中忽然响起这个问题。是啊,就一定是对的吗?

陈乐天猛然睁开眼,环视周围的客人们,蓦然的明白了些什么。

喝罢一壶酒吃掉一碟花生米和一碟牛肉,然后他走出酒馆。跨出门外,抬头看看天。

巴中城的这个春天天气真的很不错,这段日子全都是大晴天。每天都是温暖柔和的阳光普照大

地。而蜀地喜欢晒太阳的人实在是不少,家家户户门口都有安然晒太阳的人。

陈乐天回去的路上,面带微笑的看着这些安详的晒太阳的人,看着这些在京城很少能看到的表情。心中忽然空明了许多。直到走到宅子门口,他再也不纠结了。

他把李萱儿刘大明叫来开会。

在会议上,他明确表示,自己是一定要去巴蜀道总督府告状的,明日一早大明带几个机灵的侍卫跟我一起去,其他人在此地留守。

封山急了,说我要去,没有我去安排很多事情不行。

陈乐天说,你得在这保护夫人,夫人的安全是很重要的,你不在,我不放心去。

封山一想倒也是这么个道理,夫人的命可比东家值钱多了当然了这是在东家看来是这样。

刘大明说“既然东家决定了,那我就不再劝了。东家,证据和资料咱们晚上整理一下,别带漏了就行。到时候东家跟我一起上堂,与证据有关的都由我来说就行。”

陈乐天点头“从大宋律法上来说,赢面多大?”

刘大明道“只要总督大人能让我们把证据拿出来完毕,那从律法上来说,咱们就是十成十赢。就怕咱们刚开始摆证据,就被总督大人给赶了出去,或压根不理我们,那就麻烦了。”

“我懂,官场上的拖字诀就能把咱们给拖得精疲力尽。况且咱们也拖不起。”陈乐天说着忽然笑笑道“他要敢这样,我就转头把县尊给杀了,半个时辰的事而已,还包括我乔装打扮,还包括来回路程。”

封山首先感受到陈乐天身上迸发出的杀意。这是作为一个武人最基本的感知能力。连刘大明这个非武人都能感觉到空气中忽然弥漫着一股凉飕飕的味道。

除开修行者这个身份,陈乐天军伍悍卒的本色在这一刻展现出嗜血的一面来。当这一面显露出来的时候,那便是一种睥睨生命的一种决然。

第四百六十八章 伺候的好

第二天五更末,陈乐天带着刘大明,应胜、于厚和四个侍卫,从水路出发,坐船向成都总督府。

总督府跟蜀王宫廷都一样在成都。

从官职上来说,总督府是受辖于蜀王府的。

这是蜀地自治的必然制度。是朝廷赋予蜀王的特权。不过在蜀王这里,总督府是独立的,或者从蜀王府的角度来说,他们基本上不对总督府发号施令。总督府有事情都是直接上报朝廷,虽然在上报朝廷的同时也会抄写一份送进蜀王府,但只是个形式而已。

不过因为蜀地高度自治,在自治中的特殊一例总督府,所要做的公文并不多,虽然他不受管制,但他也没什么权力。他最大的权力其实就是向朝廷报告蜀地所发生的事情。

巴蜀道总督府的存在,是整个大宋最为独特的一种存在。

三言两语想要说清他到底负责哪些,哪些东西他是明面上负责实际上不负责,哪些东西是必须管的,那些东西是不必须但也要管的很难一两句话说清楚。

不过陈乐天他们要去击鼓鸣冤,是绝对可以的。

大宋律例中有个铁的规定,那就是下级百姓可以越级向上击鼓鸣冤。

譬如一县的百姓如果觉得上告无门,可以往州,州再觉得无门,可以上京告御状。

甚至所有人原则上都可以直接上京告御状。

但是不能瞎告。比如说你上京告御状,你得有合理的原因。比如说涉及县令亲戚,或者涉及州郡长官,以及可能存在的危险,导致告状的人不得不越级上告。

这样的情况下更高级别官府才会受理,否则是不受理的。

陈乐天去总督府就是越级上告,他的理由很正,要告的就是县令,所以状告的资格上来说没有任何问题。

从水路去往成都,一路上风景倒也秀丽,蜀地水域两边的青山绿水鸟语花香春色盈眼,让陈乐天心情大为畅快。

跟他们一起的,还有最后临时被李萱儿派去的应胜于厚两人。这两人对李萱儿是言听计从,打心底里把李萱儿当做师父。

甚至跟对陈乐天比,他们更听的还是李萱儿的话。

陈乐天为此还笑话过李萱儿,说你这两个徒弟也太忠心耿耿了吧,你到底对他们下了什么降头?

李萱儿皱眉说,瞎说什么,他们是崇敬你才对我忠心呢。

陈乐天大笑说,蒙我?我刚来的时候,他们就对你佩服的五体投地了,我又不是没看到。

李萱儿则说,你一出场就把两个杀手打的毫无还手之力,一个照面就让我这两个徒弟倾慕不已。

这次,李萱儿非要让这两人跟着陈乐天。其实存着磨炼两人的心思,虽然李萱儿没有明说,但陈乐天心知肚明。李萱儿是想让这两个商场叱咤的人物多出去走走,尽快把闷在胸中这么多年的浊气给散掉。

无论是什么人,多年来的夙愿无法完成,胸中都会积着一股浊气。这股浊气是非常不好的,无论是对身体还是对精神都有巨大的伤害。

倒不是李萱儿懂医术,而是父亲从小跟他说过的。

李萱儿在慢慢长大后,就越来越认同父亲说的这个道理。

在应胜和于厚身上,她从第一次见他们就从他们身上感觉到了这股浊气。

因为这股浊气,所以这两人在说到修行说到练武的时候显得很是呆板。这也非常影响他俩做事。

如果心态不好,如果心不够单纯,那么做事情也会事倍功半。

而这次陈乐天并没想着带他们两人,但李萱儿想想还是让他们跟上了。

多出去走走看看,哪怕只是去成都城里看看沿街商铺,哪怕只是去总督府看看红门碧瓦的宽大府门,也是好处多多的。

“乐天哥哥,你要照顾好我两个徒弟,不然我会不高兴的。”

码头上船的时候,来送陈乐天的李萱儿对陈乐天笑着说道。

“师父放心,我们一定会好好伺候师伯的。”两人说道。

陈乐天听到伺候两个字,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然后瞥见封山在旁边忍着笑。

“封山,这段时间你没事好好练

练我教你的太极拳,回来我要考你。”陈乐天道。

封山顿时蔫了,这几天被陈乐天教太极拳,哪里是教拳,就是在逮着他揍啊。好不容易东家出去忙几天,他以为可以歇歇,没料到一个嘲笑东家,就立刻被东家给报复了。东家啊东家,大人不记小人过不懂吗。

船行速度不快也不慢,正适合众人观景色。

陈乐天手上拿着可能是金镶玉的茶壶,品着茶,这茶壶不轻不重入手正好,而且还有不错的暖手保温效果。这是应胜给他的。

现在陈乐天才感觉到,带着这两位富商,真是好处多多,他们真的是把自己伺候的非常好。首先他们有钱,根本不考虑吃喝住行钱的问题,第二他们有这种各样的名贵又好用又好看的器物,就像此时此刻陈乐天手上的茶壶。

刘大明手上也有个茶壶,虽然做工比不上陈乐天手上的华贵,但也是一流的精致。

“师伯,这把茶壶是五百年前蜀王宫廷里的,叫天青壶,有传言说是曾经的蜀王用过的,但我不信,因为当时的蜀王出身草莽,喝茶喝酒从来都是用碗的,这种精巧的茶壶,要用也只是他的子嗣,绝不会是他用过”应胜给陈乐天沏茶的时候,说起茶壶的来历,陈乐天听的一愣一愣的。忽然觉得手上这个茶壶重了不少。

应胜见此情景,又补了一句“那年的蜀王宫廷里有很多这种茶壶,虽然精巧,但件数也多,因此也不值几个钱,师伯您觉得不好扔了摔了也就跟摔个景德镇三级瓷窑里的瓷器差不多,不用心疼。”

陈乐天这回算是真的体会到什么叫做伺候的好。

也体会到了为什么那么多官吏都经不住商贾的腐蚀。诚然,官吏自身不正内心不够纯净是主要方面,但商贾们花样百出的伺候哄混也是一方面。一次两次不觉得,久而久之,真能让人觉得一种无微不至的舒适。

可以说,只要跟着一起出趟门,哪怕两三个时辰,就能让你感到无限的舒适。

而且在说话上,那股子诚恳和淡泊钱财,当官的真的很难做到不喜欢这样的商贾啊。

第四百六十九章 心诚则进步

“大明,这才叫有钱人的生活吧。”陈乐天喝口茶,茶叶的名字忘了,但味道还真不错。

刘大明笑道“东家往年的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觉得这很华贵,但这不算什么,真要让他们好好拾掇一下,东家会更有感觉。”

“那是,我以前在边疆,跟袍泽一起去梁国找银子,你可能不知道,就是去梁国找军卒杀,杀一个人给一份赏钱。可能连续几十天就守在臭水沟里面,为了不被发现,腿都要泡烂了那日子,真叫苦。”陈乐天说着,忽然惊觉自己不能像那些喜欢诉苦的老头老太那样。

刘大明微微点头“东家的苦,非我们这些活在太平之地的人能感受到的,从这点上来说,我们不如你们,我们惭愧至极。”

“也不能这么说。”陈乐天又喝了口茶,真香啊“有个道理是这样。咱们在边疆打生打死,每天每月每年都在死人,到底为的是什么?难道就为了消灭敌人吗?难道就为了杀人吗?不对,根本的目的还是让咱们大宋百姓都能安居乐业,你说你惭愧,你不用惭愧。我们死在边境,就是为了你们能在家乡好好过日子啊。我们先死,才能换来大家的平安。这才是我们军伍军卒死的真正意义。”

刘大明想了良久,似乎明白了点。

陈乐天补充道“民间有句话,说边疆的王侯都知道血色,但京城的布衣连鲜血都没见过。这话诚然说的没错,但这才是我们的目的,我们才死的有意义。再苦再累,都是值得的。大明啊,我后来从军伍中回来,看到一路上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好人坏人,老人孩子,只要他们都过得安稳,我只要看到他们,我就很开心。就是这么简单。”

此时,正是黄昏时分,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洒在他们的船上。陈乐天看着波面的光辉,一时间感慨万千“你们看这景色多美,蜀地百姓真是幸福啊。咱们京城就没这么美的山水”

这一路欣赏美景的同时,陈乐天也没

忘了每天都跟刘大明和应胜于厚讨论资料。

厚厚一叠县尊大人的违法资料,到时候都是要呈给总督大人看的。

同样的资料他们在巴中城誊抄了好几份,作为底本。这样一不怕丢,二不怕被有心人抢了。

每天晚上四人都挑灯在湖面上细细查看哪些资料,细细品。

在资料里找不妥帖的地方。

所谓不妥帖的地方,其实就是容易被提出疑问、或者甚至是反而对县尊大人有利的证据。

但是这种证据是不能修改的,为了保证证据链的完整以及符合逻辑,他们不能轻易修改其中任何一条证据。不过他们可以做准备,当总督府在审案的时候提出疑问来,根据这种证据提出疑问时,他们就可以从容自如的去应对。

而资料厚厚一大摞,实际上他们在之前已经校对过很多遍了,现在的继续校对,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熟练这些证据。

就像参加科考前的学子一样,十几年寒窗苦读,但是在进考场前,仍旧还会把书捧在手上读。

“大明,你有空的时候可以多跟我讲讲大宋律,于我好处多多。”陈乐天说。

刘大明道“这都是我这样的状师干的事情,很掉价,东家何必学这刑名之学。都是下九流的东西啊。”

陈乐天不同意“此言差矣,什么是下九流?为什么掉价?这得看你用刑名之学做什么事了,如果你用你懂的律法去搬弄是非去颠倒黑白,那就是下流。如果用对律法的精通去救人帮人,那就是高尚的,就是最上流的人。”

“东家所言极是,让大明茅塞顿开。”刘大明认真的拱拱手,他不是没想过,但的确没有想过这么透彻。

“以后东家有空的时候我便多与东家说说吧,律法之事并不难,以东家的领悟能力,不出三个月便可融会贯通。”刘大明半是拍马屁半是说事实。

在船上的这几天,陈乐天发

现一个好玩的现象,应胜和于厚实在是太好学了。

陈乐天随便指点一下他们拳脚,他们就没日没夜的练,互相交流心得,互相比划。

陈乐天简单的跟他们说一下这条证据得小心点,要防止总督府刁难,他们就细细揣摩彻夜不睡。

陈乐天无意间说,这边山川很适合练功,山明水秀。他们就赶快用纸笔记下来。

这种好学到巨细无遗的地步的人,实在是太少见了。

陈乐天问他们“你们这么努力到底为的什么?”

两人互相望望,一时间不敢立刻回答,怕说错话,等了好一会儿才道“我们就想多学点本事,咱们兄弟不小了,小时候就想做个大侠,这都人到中年了也没做成大侠,现在呢也不想大侠这东西了,就想着能有点进步,起码明年比今年厉害点,后年再比明年再厉害点,让咱们学的武真能有那么点用。”

陈乐天说,既然你们喊我师伯,你们就要真把我当师伯,有什么说什么,这才是尊重我。

两人想了想,纷纷点头,打开话匣子。应胜说,过去的几十年来,他们总被江湖骗子骗钱,其实并不是因为他们蠢笨,而是他们找不到好师父,没有江湖门路的他们只能选择碰运气,说不定这些骗子里,就有一个有真本事的呢。我们读书不多,但我们听过千金买马骨的故事。说到底,就跟做生意一样,只要心诚,总会感动上天的。

现在看来,真的是这样。我们做梦也没想到能遇上师父那样厉害的人,更想不到竟然认识到师伯这样的修行者。要知道,多数人终其一生也见不到一次修行者啊。

既然老天给了我们回报,我们就要珍惜啊,趁着还有时间多学点。

师伯,谢谢你。

陈乐天听罢,笑着道“你俩的这份心,很难得。放心吧,就凭你们这份多数人一辈子都修不成的一颗诚心,你们会进步很快的。”

第四百七十章 就是有钱

终于在第八日的中午船到达成都城的渡口。

四人四个侍卫一共八人下船,双脚踏上岸的踏实感非常不错。

“这可是头一回来成都,看看这芙蓉城到底是怎么个让人忘记回家的。”陈乐天边走边道。

成都的城墙跟京城比,至少矮了一半,而且厚度也不及京城的一半。

从这点上可以看出,成都这个地方的君王,向来就没有什么好战的意识。

不过民间有说法,说是历来蜀王就是专门用这种法子来让别人兴不起攻城的兴趣。

或者换种说法是,因为成都城门容易攻破,所以干脆每次灭蜀都把蜀国当做最后一个攻破的国家。

而到最后,说不定就不战而降了。

就像当年九国争霸末期,先帝的马蹄踏遍八国王庭,最后除了几个没有花大力气吞并的意义,其他的全部吞并后,只留下个蜀地。

然后蜀王直接献地投降,这场投降,直接就让蜀地成了争霸后期唯一没有遭受刀兵之祸的国家。

“成都的城墙要那么高那么厚做什么?已经是陛下的了,防谁?”

这是蜀王在第一次在蜀地接见大宋帝王时,面对大宋帝王的疑问说的话。

而后当时的大宋帝王笑着说“道家之道,无为而无不为,在你这淋漓尽致啊。不过话说回来。真到了国家危亡到那种地步的时候,你这成都城再高再厚也挡不住兵马啊。”

蜀王深以为然,蜀地众旧臣也深以为然。

陈乐天站在成都城门前抬头望了半晌,忽然吁口气“咱们要引以为戒啊,不要忘了历史的教训!入城。”

众人入城后,映入眼帘的是繁华的长街。根据陈乐天之前在地图上看到的,这条路直通蜀王府和总督府。

先到总督府,然后再往前尽头就是蜀王府。

其实从建筑格局上来说,总督府和蜀王府完全不可相提并论。蜀王府就是原来的蜀国皇宫,丝毫没变。而总督府只是后来兴建的

府衙而已,比一般县衙大个两三倍而已。

成都百姓们有个谚语是这么说的,蜀王府不见边,总督府扔个石头就到角。蜀地事,决于二府,谁也不怕谁,谁也不听谁。

这个谚语就很好的说出了蜀王府的大和总督府的小。

不过陈乐天现在暂时先逛逛,不着急着去总督府告状。好不容易来一趟这锦官城,一定要好好看看。

进成都城门走了不到半里路,陈乐天就被路旁边一家书店给吸引了。之所以吸引他,是因为招牌实在是做的亮眼。

正常的书店起的名字都是很有书香气的,比如说华亭,书苑之类的。但是这家书店叫金戈铁马。招牌很大,用四个烫金大字虎虎生威的写着,让人一看,根本就不会联想到书店,而是赌场或者兵器铺。

还有,别的书斋招牌都不大,也不张扬,他这个非常张扬,大且亮。

另外,招牌的旁边还有个类似于酒旗的,上面写了一行稍微小一些的字金戈铁马处此地二两银。

旗子随风飘摇,颇有气势。

陈乐天完全就是被招牌给勾起了好奇心,然后定睛一看,铺子里面摆放的全部都是书和文房四宝,门口也摆了很多文房四宝。

“这书店可以啊,定然要进去看看。”然后陈乐天当先进去了。应胜于厚和四个侍卫则在外面等着,只有刘大明陪同陈乐天进去。

陈乐天目光扫过门前的摊桌,上面摆放着最近流行的一些书籍。有故事书也有诗词。

大宋书商都有个人人皆知的道理。在大宋,要卖书,最好卖的书是什么书?

这还用问,你若是找个识字的人来随便一问,他都会告诉你,故事书和诗词。

尤其是故事书,在最近这几十年的太平盛世,那卖的,简直就跟菜市场里的鸡一样,成了家家户户都要买,都不能缺的东西。

只要识字,就没人敢说自己从来没看过故事书。

走进去后,里面别有一番天地。文房四宝随处可见

随手可摘。上面更是明码标价,童叟无欺。

陈乐天作为自家就是做生意的人,料想这家书店从地段和大小看来,肯定是成都第一书店。

必须有这样的实力,才能在这里开书店。

陈乐天只要进书店,不买点东西就舍不得走。所以买了十几两银子的根据店家自己说是绝版书,都是论语等先贤的书。

这类经书其实大店小摊上都有,只是装帧的精美程度不同而已。在这种大书店里,卖的是一两银子的装帧,在随处可见的小书摊上,卖的则是一文钱的装帧,但其实内容都是一样的。

“虽然内容都一样,但我就是喜欢这种装帧精美的。”从书店里出来的时候,陈乐天对跟在后面的掌柜的如此说道。

虽然掌柜的见多识广,但花十几两银子买书毫不犹豫的客人,毕竟还是不多的。而且在得知对方是从京城来的后,掌柜的更是小心伺候了。

“公子没事常来,咱们成都吃的喝的玩的都多,就是书店不多,在下这书店在成都也是最大的了。公子下回来可一定要赏脸给在下一个机会请公子喝几杯。”掌柜的说。

陈乐天点点头“一定来叨扰。”

连住处都没找好就买了一大包东西,一个孔武有力的侍卫抱着一大摞书,跟在陈乐天后面。

陈乐天看看他,道“别嫌重,知识是无法用斤两来论定的。”

那侍卫连连摇头道“东家,不重,再来二百斤我也可以。”

“都是粗鲁汉子,哈哈。”陈乐天拍拍这个封山认真再三挑选的九尺高的侍卫,实在是太老实。

有应胜和于厚在,除了逛书店买书他们不懂怎么安排,其他所有的住宿吃喝玩,他们都是门清。

安排他们在成都最一流的酒楼住下。陈乐天对他们说,银子省点花,咱们在成都还不知道要待多久呢,别这么急着花。结果他俩不服气的说,东家太看不起咱们了,咱俩的家底任东家随便吃喝玩,花上五十年也花不完。

第四百七十一章 先玩三天

陈乐天站在纵横都有十丈的客房里,实在是感到茫然,对到他房间来说话的刘大明说,哪有这么大的客房?成都不是寸土寸金的地价吗?

刘大明说,的确,不过这家酒楼是蜀王府的,是蜀王自己的,主要是用来招待来此地的达官贵人,尤其可以说是为了京城来的官准备的。压根就不考虑挣不挣钱的问题。

当然了,应胜于厚他们这样的冤大头,也不是没有,但总归不多。东家,你就别在意了,谁让您是他们的师伯,他们孝敬你也是应该的嘛。

陈乐天道“你还笑得出来,他们辛辛苦苦挣点银子不容易,咱们这么糟蹋可不好,你赶快想点法子补偿补偿他们。”

刘大明居然真认认真真的想了想,然后说“很简单,东家教他们呼吸吐纳之法,我听封山说,自从跟东家您学了太极拳和您教的呼吸吐纳之法,他感觉武功提高了不止一个档次,都快要摸到修行境的门槛了。东家若是愿意也教他两人,他们能受用不尽的,咱们花他们再多钱也就心安理得的。”

“嗯?那倒也是,我教封山的都是我根据封山的体质情况稍作修改的,也行,我再根据他俩的情况修改一下教他们,练的怎么样就看他们的造化了。大明你这人不去做生意真浪费了,回头回京城让你跟我一铁哥们好好聊聊,你俩肯定有很多话说,他也是做生意的好手。哈哈。”陈乐天想起秦铁牛这个曾经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忽然改性之后就像是钻钱眼里去了的样子。

算计算计,秦铁牛跟刘大明一定都是英雄所见略同。

住下后,陈乐天召集众人开会。分配任务。

其实当下的任务并不多,陈乐天让应胜于厚去打探下成都目前的情况,传言有没有到达这里。

两人经过一天的打听,回来报告陈乐天,巴中城曹县令与铁头帮勾结的传言已经到了。已经是这几天百姓们津津乐道的话题了。

“真是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才几天,我们坐船来的,速度也不慢,现在居然已经传得成都人人皆知了。”陈乐天不禁感叹。

这是他们很需要的一种态势,他们必须要有这个氛围,对他们的好处才大。

他们在这个基础上,仍旧可以用在巴中城的那些招数。不管在这里行不行得通,关键是百姓们民心所向,就会给总督府造成一定甚至是巨大的压力,有压力,总督府才会相对来讲正直点去办这个案子。

“好了,你们先去休息吧,三天之后一早咱们就去总督府告状,这三天咱们先好好吃吃喝喝玩玩。”陈乐天忽然话锋一转。

搞的众人有些发愣,都在心想,东家方才还在认真的说事情,怎么现在又说要先玩几天了?

只有刘大明清楚,东家这是在继续等待传言发酵,传言才刚刚到达这里,要给它充足的时间去发酵,这个时间不能过长也不能过短。过短,百姓的情绪积累的不够,不容易点燃。过长,热度一旦消退,百姓们对它的关注度下降,就很难点燃了。

所以陈乐天给流言三天时间,三天不长也不短,让成都百姓的情绪恰好让总督府知道。

不过成都毕竟远离巴中城,不像巴中城百姓那样有切肤之感。

大凡百姓们的事多是这样,事不关己高高挂起是最低一层的。稍微好点的是事不关己就不那么热心。

刀剑没有加之于己身时,不痛不疼。就没有强烈的意愿去投入到改变的进程中。

那把刀没有砍在自己身上,自己就不想拼命去抵抗。

所以陈乐天并不指望成都百姓能帮上多少,但只要能借个势就足够了。就如同两个人打架,只要借一个壮实的人站在我身后,就算他不出手,我也能给对方造成很大的压力,从而帮助我取得最后的胜利。

这点,应胜于厚不明白,但刘大明懂。

既然要玩三天,那这三天就要好好玩。有应胜于厚在,不愁玩不好。

先是引陈乐天来成都最大的吃街。叫吃街,顾名思义,当然是以卖吃的东西为主。

吃街占地有一千多顷,而且都是统一的管理。所谓统一的管理就是这么大的一条吃街,并不是各自为政,谁家有钱就能把门头做的大大的,谁家有钱就想怎么扩张就怎么扩张。

官府为了保证吃街名副其实的多样性,始终让这里保持着数量巨大的商家。

无论你生意是做的大还是做的小,只要有特色,只要好吃,进来,都是一样一视同仁。

哪怕在外面开了十家占地千顷的分店,进到这,你也只有三分的地。

旁边那个在外面卖鱼肉烧饼的跟你有着一样的地方。

“东家,这样的好处在于不会出现几家独大的局面,来这里的人可以尝到整个蜀地甚至全天下的美食,都说蜀地是天府之国,这条吃街,就是天府之国中的天府之国啊。”这天下午,众人来到吃街,真是热闹非凡,刘大明跟在陈乐天身边,边走边道。

“要不怎么说蜀地无大将,光顾着吃喝玩了,哪有时间做事。”陈乐天笑着说,满眼都是手上嘴里有着吃的东西的人。他是打心底羡慕这些人,脸上没有穷人的麻木和富人的焦虑。有的只是无关金钱和权力的恬适与满足。喝一碗香喷喷的桂花赤豆糊,吃一份酸酸辣辣的猪肉粉,撸一串羊肉串,人生就值得了

“这位公子,老儿给你算一卦?”忽然路边有个穿的倒还算讲究的算命先生,在大街旁支一张桌子,挂上简陋的招牌给人算命,旗招上写着两句,算不尽富贵,卜不够卦象。

这什么对联,狗屁不通啊这是。这么想着,陈乐天不禁停下脚步。

“公子,请坐。”那算命先生道。

陈乐天坐下来,掏出半钱银子放到桌子上,道“请老先生给我算算。”

“敢问公子想算什么?”老头泰然自若的把银子收到袖中。

第四百七十二章 工资够吃吗

好像任何地方都有算命的。

无论是繁花似锦的京城还是穷乡僻壤的巴中城。无论是京城那条最宽的天河大道还是锦官城吃街里的这条充满了各种香味的青石板路,都有算命的。

陈乐天上来就扔给老先生半钱银子的举动,无论是到哪里算命,都一定能惹得算命先生的极大好感。

老先生问陈乐天要算什么,陈乐天说“求功名。”

老先生让陈乐天在纸上写个字。陈乐天提笔写个平字。

老先生端详半晌,点头道“公子若是今年参加科考,定能高中。”

“我连秀才都不是,还是个白身。”陈乐天忍住笑。

老先生微微一愣,很快反应过来“老头儿的意思是公子尽管去考,连中三元不在话下,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陈乐天当然不能放任老先生的套路不应,一人耍套路另一人一定要应,不然多没意思。‘只不过’这三个字是很重要的,因为它接下来就要引出陈乐天的需求,有需求,老先生才能大显神威,否则陈乐天无欲无求的,算命老先生岂不是都没活干了。

老先生揉揉额头,没有第一时间回答,而是似乎很为难的样子,然后大概是看在先前那一钱银子的面子上,道“只不过公子此行好像不很太平啊,恐有难事阻路”

好了,开始抛出问题了。陈乐天尽力忍住拆穿的冲动,皱眉道“请大师明示。”

老先生把桌上的牛角卦指了指,道“卦象显示公子从京城而来,到咱们成都是有重要的事情。但这个事情非常棘手,一不小心的话,就容易满盘皆输。公子如果不加以慎重处理,恐怕是有血光之灾。若能即刻回京,或能躲避开此祸端”

如此欲言又止吞吞吐吐的解卦,实在是很专业啊。

陈乐天心想,怪不得这位老先生衣着不算差,看来是专业能力很强啊。

这年头不管做什么,都得专业啊,都得靠技能吃饭呐。技术不过硬不过

关,那就只有饿肚子咯。

就冲这位老先生如此专业,陈乐天又掏了半钱银子递上。

然后老先生感动的差点眼泪就出来了,握住陈乐天的手道“但是公子放心,老朽就是折了寿也要保公子平安。”说着,老先生从怀里掏出个符纸,上面写着陈乐天看不懂的字符。

老先生把符纸递给陈乐天“公子把这符装着,时刻带在身上,煞神再强,有老朽我的功力在,定能免得公子无事。”

“好,多谢老先生。”陈乐天接过符纸,最后递上一两银子,转身继续逛吃街。

侍卫们面面相觑,然后用眼神示意带头的那个侍卫,侍卫头领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东家,他怎么知道我们是京城人,又怎么知道我们来成都是有棘手的事?”

陈乐天笑笑。

刘大明道“东家故意露的京城口音,所以他当然知道了。然后他看我们这么多人,你们四个又是一看就是侍卫。带着侍卫,从京城来成都,东家往那一坐,很显然带着杀伐之气。那老先生若连这都猜不出来,还算什么命?”

侍卫们这才明白,原来不是那算命先生多么神,而是看出来的。他们常见常听神奇的算命先生,这回以为又是一个,被刘大明这么一分析,四人都算是明白了算命先生的套路。

陈乐天边走边道“但也不是所有的都是看出来的,其中也有真本事的,但那得凭运气,我曾听人说过他一生都没碰到过一个是真本事的算命先生,也曾听人说过有些人一生所遇皆是真本事的算命先生。”

众侍卫还在想陈乐天这番有些拗口的话,应胜于厚似乎懂了。

刘大明道“正合命数的根本,有些人生来富贵有些人生来贫苦。”

陈乐天点点头。

刘大明拱拱手。

从街头逛到街尾,然后换了条道再逛回来,天就已经黑了。他们这群人,除了刘大明这个书生不太能吃之外,其他人都跟饭桶似的人,都吃的肚大腰圆再也吃不下

去。

可即便如此,他们连吃街的百之一二都没吃到。可见汇聚了整个蜀地乃至天下美食的吃街里吃的东西有多么的丰富。

“那什么烛火火锅真不错,你们记住了,回头我要带一份锅具回京城,得给老师们常常,这玩意儿真不错。还有那个什么麻辣肠粉,辣的正好,吃过又不会不舒服,你们最好给我找点辣子让我带回去”陈乐天说着想着,牙签在嘴里掏着。

“是,东家。”应胜道。

那四个侍卫也吃了好多,起初他们还不敢吃,说不饿,晚上回去再吃,陈乐天说放屁,给我吃。然后他们就乖乖的吃了,这一吃就不得了。陈乐天就算能吃的了,他们比陈乐天还要能吃几倍。

吃起来就是个没完没了。

那什么烤仔鸡一个人一口气能吃十个。陈乐天吃五个就腻住了,他们吃十个还意犹未尽。不好意思说还想吃,只盯着摊贩手上的仔鸡发愣。

至于肠粉这种本来就很小的一份,他们更是好像永远也吃不饱。

“你们太能吃了吧。你们的例钱够你们吃饭吗?”陈乐天忽然想起这个问题,封山那小子给他们多少银子好像只有秦铁牛知道,他不知道啊。

领头的九尺大汉微微颔首看着陈乐天道“够了够了,秦掌柜给我们好多银子,一个月的例钱够我们半年吃呢。还有外出的补贴”嘴里包着许多吃的,手里也拿着许多吃的,估计现在陈乐天要是遇到什么袭击,他们得拿手上吃的做武器。

陈乐天点点头,心想铁牛做这些事我还是放心的,总不能亏待这些青壮年,这么些人跟着自己,将来可能有很多年的光阴都跟着他,他得对这些人负责。

起码将来无论什么时候,这些人跟别人说起来,都能说上一句,我跟着咱们东家,吃香的喝辣的,这些年过得真叫个痛快。

起码不会说,咱们东家太抠门了,天天让咱们打生打死,结果一年到头就给那么少的例钱,饭都吃不饱,真是不值。

第四百七十三章 真的很怕

刘大明看这些人这么能吃,就更吃惊了。陈乐天怎么说也是在军伍里待过,极其能吃的还见过不少。刘大明就算再社会经验丰富,接触的也多是中流层面的人,哪见过这么能吃的。

之前这些侍卫吃饭都不跟他们一起,自己出去吃,或者买回来在他们自己房里解决。

刘大明这还是第一次见他们吃。登时就傻了眼。

“俗话说得好,能吃才能干。自古以来多少名将战神,可都是一顿饭吃十人份的,不错。”刘大明如此说道。

吃街实在是太大,想一晚上把他转悠完绝非容易之事。陈乐天带着众人到一间茶馆里坐下喝茶。

侍卫们一桌,陈乐天刘大明应胜于厚一桌。

应胜于厚本来想站着侍立在旁,但被陈乐天要求坐下,说这里人来人往的这么多人,这样像什么样,还是低调点。应胜于厚这才小心坐下,屁股只敢搭上一点点板凳。

陈乐天也懒得说他们了。

这间茶铺里虽然没到人满为患的地步,但也有三分之二桌子坐上了。

里面闹哄哄的,大家都在聊天说话,毕竟来这里的都是消遣找吃的。陈乐天微微眯着眼,听了会旁边人说的话。有提到巴中城县尊的传言,但并不是人人都在说,大约有一半桌子在聊别的。不过陈乐天能理解,这才第一天,不急。

三文钱一杯茶,而且除了第一杯要钱,接着能无限续杯。而且茶叶还是暖胃的祁门红茶,价格算是非常公道了。

陈乐天感慨若是能把吃街也依样画葫芦弄一个去京城,生意肯定也会很好,毕竟京城的人更多,无数慕名而来的西洋人就不用跑过京城又跑来成都了。刘大明说,东家这话就不对了。京城不能把什么都揽在自己身上,京城是朝见大宋威仪的地方,成都是见证大宋吃喝玩的地方,晋城是见证大宋边塞风景的地方,各司其职挺好的嘛,何必都集中于京城呢。陈乐天想想道,你说的很有道理,这倒

是我欠考虑了。不过我也就是吹吹牛,毕竟我也没这本事在京城做这种事,哈哈。

陈乐天吹着牛,忽然从门口走进来一个女子。这女子带着块面纱,只露出额头眉毛和水灵的眼睛。但陈乐天一眼看去就看出来这是个绝色美女,跟萱儿是一个级别的。萱儿这些天极少出门,就算出门也少做妆容把自己扮的普通些。除了容颜,这女子的身材也是很好的,虽然有些瘦,但举手投足间,让陈乐天有种说不清的感觉。武者?修行者?前者倒是很有可能,至于后者,不会吧,如此美丽的女子,竟然还是个修行者?像我这种长得又英俊又是修行者的百年一见,哪有那么多?

只见那女子身边跟着四个侍卫,进来后找张桌子坐下,侍卫们抱剑而立,如四尊守护神。

陈乐天没好意思盯着女子看,只借着看那几个侍卫的幌子偷看那女子。不过很快被那女子发现了,目光如电扎向陈乐天,搞的陈乐天尴尬的很,讪讪转头喝自己的茶。他可以确定,那女子绝对是修行者,只有修行者才能有这种强大的精神力。

成都有女子修行者,没出意料,这里果然是龙盘虎踞之地。女子为修行者的本就不多,更别说如此年轻的女子了。

陈乐天心里顿时就有点发虚,想到这成都可不是巴中小城能比的,在这里可要小心点,不然碰到高手打不过被揍一顿就丢面子了,而且也没法远隔千里去找安师柳师报仇。在自家侍卫面前丢这大脸日后还怎么发号施令。这么想着,他就乖乖的没再往那女子那看去了。

没过多久,门口忽然又走进来几人,为首的是一个英俊的年轻公子,从衣着上一眼便知是富贵公子。那公子像是散步似的走进来,冷眼瞅见那女子,顿时愣了愣,脚步下意识的微微退缩了下,但很快又往前很自然的走了进来,在一张桌子旁坐下。

陈乐天心想,这男子有点怕这女子,难道是这女子姘头?辜负了她的深情?按理说不该啊,这样的女子,他莫说敢不敢背叛

,这么美丽的女子谁也不愿背叛啊,搁谁也极难找到她这样容貌和修为俱佳的女子吧。哟,还有另外一种可能,这女子太过厉害了,心情不好就把这男子逮住揍一顿,他不敢怒不敢言,实在受不了了,才抛弃了她胡思乱想着,遐想着这俊男美女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想着想着,有些忘我的陈乐天没忍住哈哈大笑几声。

这一笑,惹得大家都看他。他兀自没反应过来,还在笑。刘大明懵了一下,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悄悄在桌子底下碰了碰陈乐天。

陈乐天这才回过神来“怎么回事?你刚说那个笑话怎么这么好笑?”

“我常年混迹于酒馆茶肆,听过的笑话很多,说几个让你忍不住的笑话实在是太简单不过了。”刘大明提高声音笑道。

而那男子和那女子都看向陈乐天。

陈乐天没再看那女子,而是看了眼那英俊公子。那公子冲陈乐天笑笑,而且奇怪的朝陈乐天竖了竖大拇指。陈乐天摸不着头脑,用眼神询问那男子我怎么了。然后那男子站起来,走到陈乐天这桌坐下,小声道“我说你胆子真大,小心隔壁”

说着,男子没敢再往下说,站起来“我先走啦,有空再聚。”声音挺大的,说罢,他的侍卫们跟上来,众人便要往外走去。

“慢着。”忽然一声晴天霹雳在那男子头顶响起,男子顿时愣在原地,迈出去的脚不敢落地也不敢回收,就这样金鸡独立似的站在那里。

没错,正是那个绝色美女在说话。她的声音非常冷清,像冬天的雪,寒冷,不带任何感情的‘慢着’二字,让人听来不知是福是祸。

从那男子额头上已经开始出汗的样子,可以知道,这女子一定让男子害怕极了,否则这英俊的男子不会这样紧张,像老鼠见了猫。

“来这里。”女子又说了三个字。

这三个字就像一根针,把男子戳破在当场像泄了气的皮球。

第四百七十四章 巧遇卞大小姐

这位英俊男子听到极美女子的声音,真是吓的快要晕过去了。乖乖的回来,又坐回原来的位上。

“坐到这里来。”女子又道。

男子愣了片刻,似是挣扎了良久,当然还是不敢说不,于是乖乖的一步步挪到女子面前。

“坐下。”女子道。

男子坐下,低着头似霜打的茄子。

女子盯着男子的脸看了会,然后道“今早不是答应我在家中读书吗?怎的又出来了?”

男子看了看陈乐天,又低下头“是我的错,阿姐惩罚我吧。”

陈乐天听见男子故意提高的声音,登时明白了一切。于是他站起来,走到他们面前,先是冲女子微微颔首然后道“早说我就不喊你出来了,免得你又要受一顿打。不过这次真不能怪他,毕竟是我拽着他出来的,谁让他这么弱,无法反抗我。”

话说完,姐弟俩都看着陈乐天。陈乐天这回终于能正大光明看这女子,便与她对视着“作为他的阿姐,你应该知道,像我这样的高手毕竟是不多的,他实在是反抗不了啊。”

陈乐天的眼神让她稍稍退缩了一下,这让她起了好胜心,在成都,她还真没遇到过对手。男子?在她眼里,只要摊上修为摊上武力,就没有男女之分,男子很厉害吗?成都城中找一个能跟我一战的?

她对陈乐天道“这位公子是好心人,不过我想问你,你知道他叫什么名字吗?”

虽然被拆穿,但陈乐天也不觉得尴尬,摆摆手道“我与这位公子一见如故,就像伯牙子期一面知己,方才我俩一个眼神心意相通,就是好友了。你说是不是?”最后一句是对那英俊公子说的。

“胡闹!”女子忽然眼神变得凌厉,如刀般射向陈乐天。

陈乐天面带微笑的与她对视,丝毫不虚。

男子偷偷拽了下陈乐天,道“阿姐我们回去吧,这位公子也是好心,怕你把我打死。我来这里不是为了

吃,是因为在史书上读到一段话,说民以食为天。忽然兴起,就想来这里走走看看”男子也觉得自己这个理由有些勉强,不好再说下去。

女子依然跟陈乐天对视,话却是对英俊男子说的“那你说说你在这里感悟到什么了?”

英俊男子顿时来了精神“咱们这条吃街里包罗万象,在这里,可以看到各色各样的人。有贵人,又穷人,但不管是有钱没钱,来这里吃的都是一样的东西。那么民以食为天,对百姓来说最重要的吃的,如果无法得到保障,如果都成了有钱人才能拥有的,那就麻烦大了。所以日后如果我做官为吏,我一定要注意,但凡是关系到粮食的事情,一定要慎重为之。咱们出身富贵,从来没有冻饿之虞,也从未感受过饿的滋味,更应该感恩上天给我们这样一个好的出身,更应该把百姓之苦放在心上,无论是穷还是达,都要心怀天下百姓。”

陈乐天猛拍手,心想你这位老兄的嘴倒也是挺能说的,不输我。果然,那绝色女子颜色稍缓“倒也没有白读,那你为什么进门不敢跟我招呼?”

英俊男子立刻道“阿姐,您说我今天要是再出去玩,就把我腿打折,我怕啊。”

女子道“你不是出去玩,怕什么?君子坦荡荡的有什么好怕,坚持对的即使被打折腿,这是君子所当为。”

“是,阿姐教训的是。”英俊男子点头如捣蒜。

陈乐天在一旁忍着笑道“姑娘这就太狠了点。咱们既要坚持对的,又要避免腿被打折,君子有所为也要注意身体嘛。毕竟我们只有一副身体,得珍惜着用。”

女子微微皱眉道“这位公子还请回座喝你的茶。”

“阿姐,何不请这位公子坐下呢。”英俊男子正愁找不到转移目标,陈乐天这一下把矛头转移到自己身上,英俊男子对小二招招手让再上一壶极品红茶。

茶上来,陈乐天已经坐下了,与女子相对而坐,只隔着一张桌子,两人的距离只有不到两

尺,陈乐天能闻到她身上的幽香。香气似能摄人心魄,让他忍不住有些用力的吸了吸。不过控制的还算可以,不显得太猥琐。

“真香。”不禁叹道,却是在喝了一口新上的茶之后,让别人以为他是在说茶香,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说的是眼前女子香。

陈乐天有个很大的本事,或者说多数很懂伪装的男人都会的一样本事。那就是内心再对美女垂涎三尺表面上也是一副道貌岸然。就像此时的他,明明快要抗拒不住这个女子的美了,但跟女子对视时,眼神里却没有一丝不正经,全是英雄惜英雄又是对手又互相欣赏的样子。

“当然香了,这一壶茶得好几钱银子。”英俊男子笑着给陈乐天添点水。然后伸出手道“在下碧波湖卞家三公子卞楚风,这位是在下堂姐卞寅寅。还未请教公子大名?”

陈乐天听罢吃了一惊。不禁又转头看了眼眼前的女子,什么三公子他根本不知道,但是这个卞家大小姐卞寅寅可是大名人啊,这是已经连续多次登上胭脂榜头名的女子啊。怪不得如此漂亮。当下就想站起来拱手行礼。

三公子卞楚风似乎早料到陈乐天会是这表情,一把按住陈乐天的手小声道“不要声张,你这一站起来行礼说话,大家知道这是我堂姐,那就都争相来看,咱们想走就走不掉了。别那么多礼”

陈乐天点点头,坐着朝女子拱手“失礼失礼,多有得罪。在下京城来的,陈乐天,昨日刚到成都。”

他这一说,俊男美女也吃了一惊,卞寅寅大小姐重新审视一番陈乐天,微微点头。陈乐天看她这表情,似乎在说若不是听说他就是陈乐天,恐怕就要揍他了。

卞寅寅要真揍他一拳,他到底是还手还是不还手呢?还手吧,不一定能打得过,而且就算打得过,卞家势力这么大,惹毛了派一大堆高手来堵他,就麻烦了。不还手吧,面子上可过不去。

幸好幸好,陈乐天这三个字救了他,让他免丢面子。

第四百七十五章 卞楚风约明早

“你真是陈乐天?在巴中城搅得满城风雨的那个陈乐天?”三公子卞楚风抓着陈乐天的胳膊问道,很是激动。

“没错,卞公子,正是在下。在下名声并不响,不知公子如何知道在下的?”陈乐天接着装模作样,心中在想,这卞家是成都的大家族,若是能跟这位卞公子做个朋友,自己在成都也安全点,若能再进一步,说不定在案子上还能有些意外助力呢。

卞楚风道“你陈乐天的名字在咱们成都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啊,先前你状告二十个巴中城通匪的官吏之事,已经传得整个蜀地人人皆知了,你自己不知道吗?谁说到你陈公子不是竖起大拇指,说你虽然是白身,但满心都是为百姓,士人风骨之楷模啊!”说着,卞楚风站起来,以茶代酒敬陈乐天一杯。

“我也敬你一杯。”卞寅寅竟然也如此道。

被天下第一美女敬茶?

陈乐天头有点晕,幸好修为深厚控制住了,故作镇定的道“不敢当,能得卞姑娘敬杯茶,在下三生有幸。”说罢,陈乐天回了一杯茶。

三人现在都是很小声的说话,所以其他桌子上的人都没再注意他们。

刘大明他们有些奇怪,但为了不惹人注意,就都低头喝茶,偶尔看看那边。

“东家真是厉害,刚到成都就能跟人结识,那位公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刘大明笑着小声道。

应胜道“是啊,东家每天都能给我们带来惊喜,从没想过这世上有东家这样又正直又厉害的人。我常听人说,坏人都身居高位,好人都没什么本事,现在看来正好相反。”

刘大明则笑笑,能理解一个普通人的这种见识。

那边陈乐天已经和卞家三公子聊的热火朝天了。气氛从卞寅寅要打折三公子腿的紧张变成了一派祥和。三公子卞楚风跟陈乐天说着关于巴中城官吏通匪的事,卞大小姐在旁边安

静的听着。

卞大小姐在蜀地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再加上本身就是个巾帼不让须眉的性子,对于陈乐天所说的官吏通匪之事,她虽然从没真的见过一县之内这么多人通匪,但她并不觉得有多奇怪,毕竟即便是蜀地相对来说比较清明的成都,肯定也有很多没有挖掘出来的蛀虫。

她就安静的听着,不发一言去评论,倒是卞楚风总是打断陈乐天的话,迫不及待的有一顿问题问陈乐天。

这么多官吏通匪,那巴中城该有多么乱?在那还能过日子?

这种话一听就知道卞楚风真的没见过什么世面,二十个人通匪就不能过日子了?那你大大的错了,反而巴中百姓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啊。但陈乐天肯定不会跟他这么说,因为三公子现在肯定是理解不了的,这需要对于官场和民间更多的考察和思考才能懂得,甚至最重要的也并非是考察和思考,而是一种叫做同理心的东西。

前朝诗人那句兴百姓苦亡百姓苦的道理永远也不会所有人都能搞明白到底是在说什么。

聊了一个时辰,卞寅寅大小姐待两人说话都停下来的空当,说道“陈公子,我们该回去了,不早了,告辞。”

说罢站起来往外走去。

“好好,走了走了。”卞楚风急忙跟着起身,然后在陈乐天耳边小声道“明天早上早一点我在这等你,咱们好好聊聊。走了啊。”

三公子快步跟上自己阿姐,很快两人连同各自的侍卫消失在门外。

陈乐天回到原本自己的桌子旁,接过刘大明递给的茶喝一口,再喝一口,摇头叹息“真漂亮”

刘大明皱了皱眉,下意识的看向应胜于厚,这两人正看着旁边那桌在下棋,似乎根本没听到东家说的话。这两人可是夫人的心腹啊,保不齐回去后他们跟夫人提起这事,说东家在成都的一家茶馆里喝茶,并且说那女子真漂亮

,那东家恐怕会有点麻烦。但是现在见两人很懂事的样子,刘大明这才放心点,道“那女子的确堪称绝色,尽管蒙面但也掩不住光华。”

陈乐天道“那是胭脂榜第一人,碧波湖卞家大小姐卞寅寅。”

桌上众人顿时都不约而同啊了一声。“难怪难怪,真是巧,听说卞大小姐不仅仅人美,本事也非常大,不说在蜀地手眼通天横着走,至少在成都年轻一辈里,没有人敢跟她叫板。没想到在这里能碰上他,东家你方才跟他们聊了那么久,那卞大小姐还敬你茶了,你若能跟她做朋友,那咱们这个案子就更容易办了。”刘大明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如何能在即将到来的告状中用得上这层关系。

陈乐天道“我也是这么想的,不过跟卞大小姐搭上关系太难了,那样的女子不是短时间能降服能接近的,但旁边那个是卞家三公子,叫卞楚风,倒是可以结交结交,他明日约我早点来这。”

刘大明高兴的拍拍手“那太好了,运气都站在我们这边,东家,看来这回咱们是赢定了。”

陈乐天笑道“赢是一定赢的,这我早在来成都之前就确定的。关键就看怎么赢,赢多少,当然是赢得越多越好,咱们此行不只是求赢,更是求赢的越多越好。大明,明日你们玩你们的,我一个人来就行了。”

“好,那明天我让应胜于厚领我们去逛青楼,然后再吃顿十两银子的大餐,好好享受一下人生。”刘大明想想也好,卞楚风想跟东家单独会晤,是一种亲近的表现,他们不用跟着。再说了,他们这群人加在一起,再多十倍,也保护不了东家。跟着也没用。

“逛什么楼都行,随便花,反正他俩花钱。俗话说成都一日,家乡三年,哪怕是短一二十年的阳寿,都要来享受,那还有啥好说的?既然到了这温柔乡,就一定要好好享受享受,否则岂不是白来了嘛。”陈乐天笑道。

第四百七十六章 又一个大将军粉丝

碧波湖畔的卞家。

三公子卞楚风站在自己的书房里,同样站在书房里的,还有天下第一美女的堂姐卞大小姐。

“所以说你们这群废物,怎么教都不行。我向来以为你是废物里相对来说最有希望成人的,你知道吗?”卞大小姐恨铁不成钢的样子,愈加显得美丽动人。

三公子卞楚风听堂姐这话还算平和,知道是自己在吃街里那番慷慨激昂的民以食为天的发言,再加上陈乐天忽然搅局的功劳,赶忙道“阿姐你放心,我当然比他们更努力,我不敢说做最优秀的人,但我希望我能是最努力的那个。”

卞寅寅大小姐微微点头,心想这话说的倒像是人说的,心中宽慰,看着这个堂弟在自己面前大气不敢出,也有些心软,道“就这样吧,你既约了那陈公子明日,今晚就少读会书早些歇息吧。”

“阿姐也早些歇息,明日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三公子卞楚风挥挥手,长舒一口气。

阿姐一走,卞楚风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不一样了。小绵羊变成了踞虎盘龙,虽然脸上仍然有着没经历过多少时世的贵公子那股稚气,但气势很足。

卞家是蜀地大家族,在蜀地有着呼风唤雨的能力。不过这位三公子除了端坐在那气势挺足稍稍有那么点傲气之外,身上看不出一丝纨绔子弟的味道。

除了嫩,就是端正。

他从书架里抽出一本《中原地理浅论》津津有味的读起来。不时点头发出‘嗯、有理’这样的话。这本北军灵魂李戎生大将军的著作是他最喜欢的书之一,他曾说过,除了经史,我最喜欢的就是这本书。如果有生之年能够得见大将军一面,能当面向大将军请教书中问题那就好了。只可惜家族虽大,可并没有军队方面的关系,牵不上线啊。

不过他曾听传言说过,那个陈乐天是北军前锋营的伍长。

这也是在吃街茶馆里他主动跟陈乐天套近乎的最大原因,北军,前锋营,北军是大宋军队的精锐,而前锋营更是北军的精锐,而前锋营的伍长,必然是精锐中的精锐中的精锐啊。

这样的人,跟大将军肯定是有联系的。起码在军伍的时候是能常见到大将军的。人人都知道大将军爱兵如子,尤其与最下层的伍长,更是常常给他们上课。

大将军曾说过,伍长是最低一级的军官,是与士卒最近的一级军官,必须让他们有足够的能力与领悟力,这样整个军队才能活起来,在真正的战阵上他这个大将军才能做到如臂使指。

所以有心的三公子才在得知这便是陈乐天之后,努力靠近他,约他明天继续在吃街见面。

第二天一早,陈乐天让应胜于厚带着刘大明和几个侍卫出去找乐子。他自己则一个人来到吃街,来到昨天那家茶馆。

只见三公子居然已经到了,看桌上那壶茶已经喝了不少,估计来已经有好一会儿了。看见陈乐天,他赶忙站起来拱手招呼道“陈公子早啊。”

“卞公子早。”陈乐天拱拱手,坐下。

上来不少糕点,陈乐天知道既然在吃街见面卞三公子肯定会准备早餐,早上也就没吃,打了太极拳和李家拳打坐了一个时辰就神清气爽的出门了。

现在吃着这些卞三公子请的糕点,味道还真不错。“卞公子真早,昨天回去没挨揍吧?”

英俊的卞楚风道“没有没有,我的表现还算过得去,阿姐饶了我一命。还有啊昨天真是很感谢你,若不是你出来帮我说话,若不是你转移了阿姐的视线,我恐怕免不了一顿揍,你都不知道天下人都不知道阿姐对我们这些堂弟有多苛刻。”犹豫了下,卞三公子还是说出了阿姐对他们狠的真相。

陈乐天有些惊讶卞楚风这只是跟自己第二次见面,就把卞寅寅对他们严苛的事情跟他说了,很意外,道“胭脂榜上没提到碧波湖卞家大小姐这些,你要不说我还真不会想到。昨日一见,卞大小姐上胭脂榜头名真是名副其实,太美太美”

“可拉倒吧,美不美的还不是萝卜青菜各有所爱,让那些老头们评美女,这榜我反正是不信。你要让我说,我还不喜欢阿姐那样的呢我喜欢温温柔柔那种的。”三公子四处看着,生怕有阿姐派来的眼线。

陈乐天笑笑道“卞公子真会说笑。”

“不是跟你说笑,真话。”卞公子给陈乐天倒上茶,接着道“陈公子,昨天阿姐在这我不好说,其实今天约你来,是有件事想问问你。最好能帮小弟这个忙,那小弟真是感激不尽,只要陈公子你愿意帮我,成不成我都欠公子一份天大的人情!”

卞楚风说话的语气诚恳至极。

陈乐天心想,咱们才认识,你能有啥大要求?莫不是让我娶你阿姐吧,虽然她是胭脂榜第一,但你也不能把我往火坑里推啊,把她娶回家她一个不开心揍我怎么办?况且了,我也是有家室的人了,咱萱儿是没走上江湖,将来走上江湖那也定然是胭脂榜头名的,不输你们卞家大小姐。脑中胡思乱想,口中道“卞公子说笑了,卞家在成都在蜀地那是最一流的地位,还能有什么事办不到?别开玩笑了。”

卞公子皱眉很是焦急的道“在成都一流没用啊,在蜀地一流也没用啊,别看家里叔伯长辈们自吹自擂说自己多么多么厉害,认识多少多少人,其实都是骗人的,我那件事,他们谁都办不到,我就常拿这事取笑他们呢,他们都哑口无言。这事儿啊还真就只有你能办。”

“那你说说看,我可提前跟你说清楚了,我定然是没你家叔伯们本事大的,你别抱太大希望。”陈乐天先认输。

卞三公子压根就没听见陈乐天认输之言,摆摆手道“我呢,生平最崇拜李大将军,就想着能跟他老人家见上一面,我读大将军的中原地理浅论很多年了,书上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问问他。我想,陈公子既然是北军前锋营伍长,那肯定能替我引荐引荐的,我就问几个问题,绝对不敢说废话。”说罢,卞楚风可怜巴巴的望着陈乐天,毫无那种平日的端正。好像除了在阿姐面前,永远都是端正无比的卞三公子,现在又多了个让他不端正的人,那就是目下的蜀地名人陈乐天。

第四百七十七章 就是要见大将军

陈乐天听了卞三公子这个要求,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他娘的真是刚刚觉得困了就有人送枕头来啊,太及时了吧。正愁没法子结交这位卞三公子,结果自己反倒先成了卞三公子想结交的人了。

卞楚风卞三公子见陈乐天不说话,小声道“陈公子可别见死不救啊,这辈子能不能见到大将军就靠你了,要是不能在死前见大将军一面,我死不瞑目啊。陈公子是精锐中的精锐,当然能常常见到大将军的”

陈乐天一脸为难的道“咱们前锋营虽然是北军精锐,我虽然是伍长,虽然偶尔也能见到大将军,但是开口引荐人给大将军好像”然后喝几口茶,让卞三公子急一急,在三公子急的眼珠子都要蹦出来的注视下,才接着续道“没干过这种事关键,就怕大将军一个不高兴觉得我胡乱办事,把我军纪处理了。咱们北军军规甚严你又不是不知道,一不小心那就是个死字啊!”

卞楚风听陈乐天说这话,仔细一想明白过来,不是说不行,而是有风险。一方面是大将军可能会不高兴,可能就会把陈乐天给处罚了。另一方面是这事陈乐天没做过,不知道会是什么结果。总的来说就是也许能成功,也可能会失败,甚至可能有风险。低头沉吟片刻,卞三公子道“陈公子,帮不帮取决于你,但你今天能把话说到这份上,说明还是很想帮我的。从现在起,我卞楚风就欠你一份人情,以后你有困难随时可以来找我,只要不损害家族利益,我都愿意帮你!”

陈乐天听这位纯洁的卞三公子如此诚挚的话,心中挺感动的。这位卞公子尽管已经竭力隐藏身上那股端正之意,但还是不时露出来的君子正意,本就让陈乐天很有好感。他知道,像卞楚风这种出身名门的,就怕在别人面前显露出高人一筹的气势,尤其是在有求于人的时候。

能让卞楚风说出这话来,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陈乐天都知道,既然话已出口,卞公子就不会食言,定然是能做到,只要不触及家族利益,哪怕上刀山下火海。

这种贵族子弟甭管本性好还是坏,胸中都有一股言出必行之气,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纨绔,也多数都是这样。

所以本来准备多吊会儿卞公子的陈乐天没好意思再继续装模作样下去,点点头,一副虽然为难,但下定决心的模样道“卞公子放心,在下不敢保证一定能办成,就如你方才所言,只能说尽力而为。”

卞楚风高兴的一蹦老高,抓着陈乐天的胳膊道“多谢陈公子,太感谢了。陈公子现在就是我的大恩人,您要我做什么尽管开口。”

陈乐天笑着道“事情还没成,成了你再高兴,我只能说尽力而为。对了,你为什么这么想见大将军?”

卞楚风道“这是很多年轻人的梦想吧。我刚才说了啊,大将军写的那本中原地理浅论,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想问问呢。你看过吧?”

陈乐天道“岂止看过,我都会背,这是对前锋营所有伍长的硬性要求,必须能熟练背诵,否则鞭三十。”

“鞭三十也不多嘛”卞三公子陷入对大将军的无限畅想中,随口道。

陈乐天想骂他,鞭三十听起来不多,可那三十鞭可不是简单的藤条鞭,而是一股跟手臂差不多粗的藤条合在一起,每一下打上来,稍微手重些就能抡的受刑人后背皮开肉绽,三十鞭下去,至少要躺十天才能下床。

所以背不下来的人整个前锋营只有一个人,可惜恰好就是陈乐天。他仗着自己常常给大将军出谋划策就没放在心上,以为大将军不会抽查他。结果的确前锋营所有伍长都抽查了一遍,都没查他,但是在此事过了一个月后,大将军忽然把他叫去抽查他。

而且倒霉的是正好抽查的是他忘了的那一小节,所以就被打了。

那天,大将军把前锋营所有伍长叫到校场上,观看陈乐天赤膊上身吃三十鞭。

三十鞭打完,陈乐天强撑着走到帐中,然后大将军亲自来给他上药,一边涂药一边叹息道军纪是不讲私情的,打在你身,

痛在我心啊。回头你若是心气不平,可以伤好了以后找我练一练,我保证不还手。孩子啊,本将军心疼

帐中别的袍泽笔挺的站在那,大气不敢出,生怕大将军一个不高兴,把他们也鞭了。

陈乐天趴在床上,龇牙咧嘴的,说道“大将军此言差矣,卑职罪该当责,心下惭愧,绝没有怨言。”其实心中却在想,找你单练?找揍吗我?明知道我打不过你。

大将军走之后,帐中袍泽们都说大将军亲自给你上药,回头你伤好了可要好好去感谢大将军。

“感谢个屁,我得这样趴着至少五天,真是一点不念我功劳,太狠了。那本书我早就看过了,非要让人倒背如流,有个什么用?”陈乐天抱怨着。

“哦对了,忘了跟你说,伤好了以后到我这来,把书从头到尾背给我听。你刚才说什么?”大将军明明走了,却又忽然掀开帐门探半个头进来。

“呃回禀大将军,卑职说,那本书是必须倒背如流的,用处不言而喻。大将军放心,养伤期间一定多背几遍加深记忆。”陈乐天疼的不想说话,但还是得说话。

“大将军放心,我们一定要督促他的,养伤期间,至少让他背给我们一人听一遍。”袍泽们道。

大将军欣慰的点点头“你们若是有兴趣也可以背一背,我当然是希望你们都能背会的,之所以只要求伍长们背,不是只需要他们背,而是他们责任更大。当然,全北军将士都能背会是我最大的心愿。如果不行,起码咱们前锋营将士都要会。但我也知道,如此要求你们也太严苛了,所以,唉算了吧,你们随意吧。”

大将军走后,陈乐然对旁边的袍泽道“你出去瞅着大将军有没有走远,太吓人了刚才。”

袍泽们听大将军说希望他们也要都会背,差点吓尿裤子,对陈乐天道“瞅个屁。你赶快把中原地理浅论给背熟点,否则大将军要是一气之下让咱们前锋营将士人人都背,我们可不饶你。”

第四百七十八章 准备进总督府

想到往事,陈乐天也陷入了沉思。

卞楚风是陷入对大将军的无限畅想中,那个爱兵如子的大将军,那个用兵如神的大将军,那个以天下为己任敢跟圣上对着干不计自身生死的大将军

而陈乐天是陷入那个常常找借口揍他拾掇他的那个大将军的思念中

“卞公子,我给你点关于见大将军的建议。”陈乐天道“如果能说得通的话,如果大将军答应我见你的话。你最好带点见面礼给大将军。”

“那是自然,不消陈公子说的,见面礼肯定很丰厚的。”卞三公子拍着胸脯道。

陈乐天摆摆手“你理解错了。我说的见面礼不是你以为的金银珠宝,你要是敢送这些东西,那估计大将军当场就一脚把你踹飞了。东西不管值钱还是不值钱,一定要送实用的东西。”

“实用的东西么?”卞三公子低头想了想“什么算实用的东西?碗筷什么的吗?还是军伍里不多的尿壶什么的吗?”

“你脑子怎么这么呆板,读书读哪去了,再好好想想。”陈乐天气笑着在卞三公子肩膀上拍了拍,心想你这贵公子如此端正,昨天不是挺会变通的吗,怎么现在又脑子转不过来了?

卞公子被一骂,顿时清醒了点,道“那我送点笔墨纸砚、古籍字画之类的行吗?”

陈乐天点头“哎这就对了,孺子可教也。字画之类的不要,笔墨纸砚古籍是非常好的,尤其是古籍,如果是绝版孤本,大将军恐怕会奖赏你一个甜甜的吻。”

卞公子这下心中大定,盘算着家里有多少孤本珍本,能拿多少本。还有方据说是五百年前魏国国君用过的砚台,不过爹爹不一定舍得给他。哎不对,爹爹要是知道他是送大将军,恐怕把碧波湖拿出去送都愿意。

他亲眼见过爹爹酒喝多了之后跟他说,儿子啊,是爹没本事,爹也想见见大将军的啊。

爹爹不容易,其他的他帮不了爹爹,如果能博得大将军的高兴,说不定大将军也能见爹爹,能完成爹爹这个心愿,爹一定很高兴吧。脸上的皱纹都能笑绽开些。

两人在各自的沉默中安静良久。

上午吃街的人并不多,这是正常的,真正来吃东西的,还是得等到午后和晚上,尤其是晚上,夜市上那灯火通明的光辉,人潮人海中,各种香喷喷的味道飘在空中,真让人心醉。

圣人云食色性也,只要是人,就永远逃不开吃的诱惑和享受。

享受,永远都包含着吃,甚至可以说包含大量的吃。口腹之欲,可以大大满足人们啊。

吃到好吃的东西不比到手一个美丽的女人感觉差啊,更何况,吃的不分男女老幼都能享受。

陈乐天吃了不少糕点,喝了好几壶茶,吃饱喝足后跟卞三公子一起在吃街里逛着。

昨日那紧张的气氛,还有阿姐在,卞公子不能跟陈乐天多说什么。今天没了阿姐在,气氛轻松多了,卞公子充当陈乐天的向导。

说着这条吃街的历史和起源。

以及他们从小就是在这里长大的,所以来逛吃街非常惬意。平日里心情不好或者心情很好或者心情不好不坏,都会想来这里走走。

卞公子边走边道“当初吃街刚开始的时候,没多少人看好,那时候愿意来这租铺子的商家很少,再加上乡亲们还是习惯大街两旁的商铺。所以一直有好几年都不见起色,甚至一度有被提出来取消的危险。但还是王爷一直支持,说咱们蜀地需要一个这样的地方,这是咱们蜀地的特色,咱们天府之国的招牌。暂时没人有什么大不了的?咱们再坚持几年,多给点扶持,肯定能好起来的。没想到后来吃街生意就越来越好,恐怕这就是黎明前的黑暗吧。从濒临关闭到生意火爆,只用了一年时间。现在,商家想进来,一个最小的铺子都要十两银子的租金。每天来此地吃东西的人过万。每天这里的银子过手数超过五千两。陈公子,怎么样?说到吃,咱们成都能不能算天下第一?”

陈乐天笑说“不能算天下第一,俗话说文无第一,吃的东西也是分不出第一的,不过从数量上来说,这条吃街肯定是能算天下第一的,这里吃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到了下午,卞公子邀请陈乐天去碧波湖家中去

玩,陈乐天婉拒了。陈乐天觉得还没到那时候,不能轻易的把这层关系用上。再说了,那卞家大小姐那么漂亮,万一动了心就不好了。

卞公子很是失望的跟陈乐天分别,陈乐天答应他,如果没有特殊情况,后天晚上在燕归巢见面。

燕归巢在成都的分店并不是成都最大的青楼,但也是能排的上大宋前五的。

卞公子为了让陈乐天有在家的感觉,这才特意选了燕归巢。

第三天的时候,陈乐天没有继续出去吃喝玩,而是来到总督府衙门外看看。这是他们明天要来的地方,在这个地方将有一场不输之前的恶仗要打。

总督府衙门盖的并不富丽堂皇,甚至可以用简陋来形容。除了门额高大宽阔些,门口一对石狮子更威严些,其实并没有多么令人晃眼。

尤其是跟蜀王府一比,简直是天壤之别。

但陈乐天知道,就像人不可貌相一样,总督府就是朝廷安插在蜀地最大的一只眼睛一颗棋子。虽然平时看不出这颗棋子的作用,甚至他与蜀王府的权力根本不是一个级别的。

但,蜀地的一切,因为总督府的存在,让朝廷根本就不用担心蜀地的稳定情况。

民间大多数人都认为蜀地的平安是因为历代蜀王从来就没有抵抗朝廷的心,但谁要相信这个说法,那只能说明太幼稚了。

藩王不造反从来不可能是靠藩王自己自觉,一代自觉两代自觉,三代四代呢?总有一个仗着自己是一地藩王动起心思来的。

所以还得靠朝廷的实力和限制。在你心脏钉上一颗钉子,看起来平时不影响你任何,但当你动起坏心思,这颗钉子往往能起到极大作用。

白天的总督府大门当然是开着的,就算到了晚上,总督府的门也不关,这是总督府从一开始便立下的规矩,任何时候,都要接受百姓来上告。

门口石狮旁的巨大鸣冤鼓,就是个佐证,到了晚上,鸣冤鼓旁则会点起一盏明亮的灯。

百姓有冤屈,何时都可以上告。

这总督府写在文件上的话。

第四百七十九章 从外面看看总督府

总督府的事务虽然不多,但此时清晨时分来来往往进出大门的人几乎可以说是络绎不绝。

陈乐天绕着总督府衙门,走到后门外,在后门外看到一些乞丐正坐在地上聊天。

后门旁的守卫却并不驱赶他们,陈乐天觉得很奇怪,于是便走上去,扔给乞丐一人几个铜板,装作无意道“你们怎么敢在这里坐着,不怕总督府官老爷赶你们吗?”

乞丐们面面相觑,其中一个看起来机灵些的乞丐小声道“官老爷们从来不赶我们啊,总督大人都经常路过给我们银子呢,总督大人说我们是苦命人,说别人能赶但官府不能赶。”

陈乐天还是头一回听说,点点头又问“那你们可以去蜀王府,那里来往人更多,你们可以讨到更多银子吧。”

那乞丐连连摇头“蜀王不让我们去,蜀王说我们去会影响蜀王府的形象,说我们又脏又臭我们一去就赶我们。”

“原来如此,还是总督大人好哈。”陈乐天说着,便走开了。乞丐们也不敢说蜀王府坏话,连抱怨的眼神都不敢有。

陈乐天心想,蜀王倒也算识相,这可是个保身的好法子。朝廷如此信任,给蜀王最大的自治权,蜀王要是什么都不懂稀里糊涂的对百姓还好,那就是大问题了。

用脑袋想想。蜀地自治权力如此之大,除了不能有军队,赋税什么的全都是蜀地自留自分配。这种情况下,你蜀王若再是百姓们人人称道个个敬重的,那朝廷怎么想?你蜀王到底是想先笼络人心再造反还是一边笼络人心一边准备造反?

显而易见啊。

当然了,百姓们能看出这个问题的人并不多。譬如那些乞丐,他们只会单纯的觉得蜀王对他们不好,不体恤他们,明明总督府都允许他们坐那乘凉,你蜀王府却非要跟朝廷对着干,朝廷迟早要治你罪。

你蜀王自己整天净享乐,给我们这些要饭的一条活路都不愿意,陛下迟早要把你杀了。

而这,恰恰是蜀王

最需要的保命的东西。

每一代蜀王都不能缺这个,一旦缺了,就是蜀王这个名号即将在这世上消失的征兆。

对百姓好就是对朝廷不太好,这就是历代以来藩王的最大危险。

这代蜀王做的很好,起码从对乞丐的态度这件小事上,就证明了蜀王的精明。

至少能保这一代平平安安寿终正寝。

陈乐天往旁边走了十几步,只见一顶轿子慢悠悠来到后门。乞丐们纷纷站起来围上去。

轿子停下来,从轿子里走出一个中年男子,穿着普通人的衣裳,但看那气势绝非普通人。

陈乐天不禁驻足远远看着。

只见那中年男子也不嫌乞丐们臭,笑眯眯的对他们说几句话,然后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一人一个铜板。陈乐天心想,看起来也是个贵人,怎么出手如此小气。但是反观那些乞丐,却没有人不满足,甚至脸上的表情比陈乐天给一人好几个铜板还要高兴。

拿了铜板的乞丐们目送贵人走进去,然后又回到树根下面了。

陈乐天走回去问道“那可是位大官?”

还是方才那个乞丐回答道“那是总督大人啊,听口音公子是外乡人吧,咱们成都人很少有不认识总督大人的。”

“没错,我前几天才到这里。总督大人好像一点架子都没有啊,也不嫌你们臭。”说着,陈乐天笑了起来。

乞丐们也不生气,毕竟方才这位公子给了不少铜板。给了银子,开个玩笑也没什么。道“总督大人对我们很好的,咱们几个也经常帮总督大人做”

“咳咳”旁边一直没说话的一个老乞丐忽然出声打断,咳了几声道“总督大人心怀百姓,再臭都是他治下的子民,他不会嫌弃的。”

“说的很有道理。”陈乐天点点头,心想估计这波乞丐偶尔会帮总督大人做些打探消息的事情,这老乞丐恐怕是头头,还不让说。

又在总督府

后门外流连了片刻,陈乐天看看总督府旁边不远处的一座酒楼,于是他走上去,扔给小二三钱银子要了间二楼临街正好可以看见总督府院内情形的雅间。

小二得了赏钱,本来就堆满笑容的脸上硬生生又挤出更多的笑容。

陈乐天让小二上最好的酒和最好的肉,小二问上什么酒肉。陈乐天站在窗边看着总督府人来人往的院子,忽然道“总督大人平时来这里喝酒吗?”

小二立刻来了劲,道“贵客这话可就问对了,总督大人每隔半个月都会来这里喝一顿呢,谁也不陪,就一个人,坐这里五斤牛肉三斤酒喝一下午呢。”

陈乐天心想这总督大人酒量不错,肚子也不小嘛。道“那就按照总督大人的上,哦不,上双倍的,十斤牛肉六斤酒。”

“好嘞客官您稍等马上就来。”小二把洁白的抹布往肩膀上一甩,一溜烟跑下楼去准备酒菜了。

陈乐天在窗边站着看了总督府院子良久,直到上来的牛肉不再那么热乎,才坐下来一边吃一边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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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回到衙门里的总督大人洗了把脸,长吁一口气,往椅子上一坐,心中挂念巴中城的那位既是老友也是下属的曹县令。

这几天巴中城传出来一个消息,巴中城县令通匪,与铁头帮勾结多年,共同搜刮百姓财物。

初听到这个消息是那几个常年替他打听消息的乞丐告诉他的,乞丐们说现在成都知道的人并不多。然而仅仅过了三天时间不到,乞丐就告诉他成都几乎已经是人人皆知了。

总督大人不知道此事传播的如此之快到底是有人故意为之还是消息本来就在外面传的很猛了。

但不管是哪一种原因,这对巴中城曹县令来说,都不是一件好事。

总督大人跟曹县令几十年交情,且不论朋友交情,光从上级下属想来,他也不想自己这个能够让百姓们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的下属出事。

第四百八十章 总督担忧县令惆怅

今天,总督大人去了趟渡口,在渡口的一个茶馆里跟自己的线人了解情况。

总督大人让线人去查曹县令这件事。

虽然时间很短,只短短几天,线人虽然不能去巴中城调查,但根据关系网得到的很多详细资料一综合,事情的大概脉络就出来了。

传言中,曹县令跟铁头帮勾结了很多年,每年铁头帮都会给曹县令巨额的银子,以此来换取曹县令对铁头帮的‘照拂’,当然了,这种照拂是台面下的,而且这种照拂严格意义上来说,只不过是一种不用力。

多数收买-官吏,都是让官吏做事,或是开方便之门或是直接利用职权。而曹县令这是很高级别的买通。就是我只做一件事,那就是不认真的去剿匪。

总是说要剿匪,我也去剿,声势一次比一次大,一次比一次像最后一次,但就是不出真力。这你能怎么查?表面看来我已经很努力了,你也找不到我的毛病。

总督大人在线人那得到这些关于传言的内容,心中是忐忑的。

他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按照他对曹县令过往的了解,曹县令不是这样的人。但话说回来,那都是很多年前还是同窗时的事情了。人是会变的,这么多年离得那么远,虽然偶尔曹县令都会来跟他谈公事,但毕竟没有在一起真正经历过什么,到底曹县令有没有变坏,现在是未知的。

总督大人还让线人把这段时间以来巴中城发生的大事详细列了出来。

然后总督大人当场就发现,这些事之间有着很明显的关联。

从一开始的风传巴中城县衙通匪,到县尊亲自上阵剿匪,到县尊身受重伤差点命丧土匪之手,到接着的二十个官吏通匪案,这个案子巴中城县令和县丞都有上书,内容基本上差不多,同时都递交了三分,一份给蜀王府一份给总督府,一份直上朝廷。

这是蜀地特殊的规矩。

二十官吏通匪案这才刚刚尘埃落地,判处这二十个官吏秋后处决。事情终于结束,

这才没过多久,新一轮传言就又上来了。

总督大人心中对于这些事情,联系起来,不得不产生怀疑。这段日子巴中城发生这么多事情,绝不是偶然的巧合。

回到衙门里,总督大人洗把脸后,长舒一口气。对着脸盆里的水映出自己的脸道“曹琳啊,希望这些都不是真的,希望只是有人故意陷害你,哪怕是县丞或主簿想夺你的位子,那我就好办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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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巴中城。

县尊大人在县衙里焦头烂额,这几日的风云突变直接让县尊大人恢复的不错的身体又陷入了不好的情况。

本来已经可以下来慢慢走几步不用人扶着,但这一着急上火,又得人扶着才能走了。

“夫君,衙门的事就别操心了,好好歇歇吧,你太辛苦了。”夫人一大早就来夫君身边伺候,这几天她很担心自己夫君的身体。

而外面沸沸扬扬的流言,县尊大人严令不能在家宅里传播,谁若敢让夫人知道决不轻饶。

搬弄是非的人很快就能查出来,如果你们在家宅中还敢传,那就是死不足惜!

很少发怒的县尊大人让管家把原话说给下人们听,下人们都点头说不敢乱说半个字。其实家中佣人都是县尊大人选了很多年选的,可以说都非常可靠,就算县令不让管家训话,也不会有人泄露给夫人。

而平时夫人很少出门,置办什么都有下人去做。

“夫人,这段日子你在我身边好好照顾我,辛苦你了。”县尊大人也在几日前就让夫人照顾他,所以外面传的人尽皆知的流言夫人一点都不知道。

尽管多数时候县尊大人都是让夫人在旁边陪伴他,而且还经常让夫人回避,比如说赵彪来向县尊大人说什么的时候。

夫人没怨言,这是惯例,这么多年来,夫君在做什么她从来不多问,毕竟公务上的事情她这个女人家还是少打听为好。

夫人让自己休息,别再操心,但

县尊是有苦难言,现在事情到他头上了。这回他若是一个不小心处理不好,那就不是丢乌纱帽的事,而是身死名臭的结局了。

“夫人你放心,我作为一县长官,做这些都是应该的,辛苦点没什么,只要百姓们好就值得。”县尊对夫人如此说道。

夫人只能默然点头,没有继续再劝。

赵彪又来报告,夫人主动退避到隔壁自己房里。

“大人,查到了,陈乐天那伙人去成都了!”

县尊大人心中一跳,骤然感觉到巨大的压力,顿时头有些晕眩,赶忙扶住旁边的椅子坐下。

赵彪快步上来扶住县尊“大人!”

县尊摇摇头,深呼吸几口,稳住心神道“估计现在已经到成都了,随行的有几个人?”

赵彪道“听渡口人说有八个人,但是否还有其他暗中跟随的就不知道了。刘大明也跟着在,还有应胜于厚两人也在。”

县尊沉吟半晌道“不出意外的话,恐怕就是要去总督府告状了。”

“告谁?”赵彪手有些颤抖,他不敢往那上面去想。

“除了我还有谁值得他们去成都告状?”县尊大人道。

赵彪顿时陷入非常揪心的状态,也不知是替县尊担忧还是替自己担忧,反正就是很害怕。

县尊拍拍赵彪的肩膀“不用害怕,大风大浪都过来了,这关未必就过不去,想当年也有人告过我,不也没成吗?想拉我下马,真的不比提拔我上去简单。”

县尊的自信给赵彪不少安慰,这个跟着县尊几十年的老伙计此刻害怕的到底是什么可能连他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害怕,好像天要塌了的感觉。

但县尊大人的安慰还是管用的,赵彪道“大人,我是担心大人,我这条命都是大人的,为大人死也是我理所应当的。”

这种感觉,倒也颇似一种国家将亡,而我愿以我之命换取国家不亡的忠心耿耿。

第四百八十一章 纠结啊

能怎么办呢?

县尊不停地在心中问自己。

怎么去面对这件事?陈乐天他们已经去成都总督府或者蜀王府告状了。蜀王府告状,一旦罪名坐实,蜀王府是不会保他的。毕竟蜀王压根就跟他不熟,一个小县令通匪,这么大的胆子不杀了留着做什么?

若是去总督府告状,那或许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毕竟总督大人跟他是同窗。若是念点旧情,即便不会包庇他,能判的轻一些,流放几年,或许还是有可能的。

只是那个同窗当年就是一根筋,曾经在离别宴席上,拍着胸脯说以后做官一定秉公执法,绝不徇私绝不枉法。

也不知这些年有没有点变化。

这一夜县尊大人辗转反侧一夜没睡着,到快天亮的时候,忽然想明白了。

正如前段时间一样,他也是忽然想明白了,就算是死,现在也没什么好怕的了。儿子女儿都送出去了。在县衙通匪传言汹涌起来的时候,他第一时间就把儿子和女儿安排出去了。

他早已安排好了后事,那现在还有什么好怕的呢,或者说他早已准备好一败涂地,现在又何必再担心?

从开始就注定无法回头,那么能让他把后事安排的妥妥当当,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怕就怕什么都没安排,牵连到孩子。

大儿子进了北军,小儿子送出去读书,女儿也以其他借口送出去暂住了。

县尊大人来到自己在县衙隔壁的一处宅院。这所宅院就是跟杀手中间人见面的地方,可以算是县尊大人的一个别苑。但这只是暗地里的,明面上这处宅院是巴中城一个富商的。之所以看似多此一举的在县衙旁边有宅子,是遵循着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原则。

没有人会想到这栋宅子是县尊的,所以也就没有会想到县尊大人会在这里,那么县尊大人要安排布置一些不那么光彩的

事情的时候,就会非常的隐蔽。

今天县尊大人在这里约了一个人,就是这栋宅子明面上的主人,巴中城富商姜欢。姜欢今年刚满五十岁,但因为保养的很好,所以看起来只有四十出头。更因为常年的练武,而显得很是壮硕,即便是在这春天厚衣裳还没脱的时节,也能看出虎背熊腰的姿态。

不过,在县尊大人面前,姜欢很谦恭,这也一个商贾在县令大人面前理应的姿态。

“姜欢,你跟我多久了?”县尊的大人坐在椅子上,抬头看着姜欢。

姜欢则站在一旁低头拱手道“有十五六年了吧。”

县尊道“这些年我在你这也挣了不少银子,我相信你,把银子放你这让你钱生钱,说到底我还是得谢谢你。”

姜欢听了这话,登时满脸惶恐的说道“大人何出此言。承蒙大人厚爱,托大人的福,这些年我的生意做的风生水起,连成都都开了铺子,怎么说也得是小人谢谢大人。”顿了顿,姜欢一咬牙,道“大人,放在我手上的银子您放心,没有丝毫问题,谁也查不出什么来。小的一直谨遵大人吩咐,不记账不落纸上,全靠我脑子记着的。”这话一说,姜欢后背出了一阵冷汗。最近城中的传言他也很怕啊。

县尊道“你做的是对的,你按照我说的做,本来是没什么风险的。只不过我们都疏忽了一点。”

姜欢不明白。

县尊接着道“不记账本,不上纸笔,经过你的一番运作,的确无法查出任何东西了。可是承载证据的纸上资料虽然没有了,但活的证据还是很多的。比如说你手下经手的那些人,虽然都是各人负责个各人的,但总归还是能留下踪迹。尤其是假如你被抓起来了呢?”话音未落,县尊大人目光如电射向姜欢。

姜欢顿时一愣,随即双膝一软扑通一声跪下来“大人,小人绝不会出卖大人的,大人与小人向

来不认识,没有任何交往”并且汗流浃背,砰砰砰的猛磕头,好像连铁头功似的。

县尊大人似乎很满意姜欢这样子,待姜欢头磕破了才慢悠悠出言道“好了,起来吧。”

姜欢不敢起“小人对大人一片赤诚,若不是大人小人如今顶多还是个小摊贩。小人就是死也绝不会说出任何事来!”表达自己的忠心,此时姜欢只恨自己读书少了,说不出更能显露忠心的话。

“起来,你的忠心我早就知道。”县尊抬抬手“今天来,只是想跟你讨论讨论关于这件事的,你知道,现在外面传言传的很凶,我必须要提前做好准备,尽管对手可能并不能查到什么,但我也要做准备。你懂我的意思吗?”

姜欢小心翼翼站起来,沉吟片刻,仿佛是在思考县尊大人的话,而后才小声道“要不小人这段日子就不出门了,就在这待着了,方便大人随时来询问。”

县尊大人呵呵笑了笑,很明显姜欢的意思是我就禁足在这,您放心了吧。但是县尊却摇摇头道道“你很聪明,十几年前我就知道了,所以一直用你。如今这个非常时期,只要我们能顺利度过,将来你就自由了,不用再听我的了。你也不用在这待着,该干什么干什么,我只是来问问你情况,你先跟我说说去年的情况。”

姜欢悄悄抹把汗,跟县尊大人汇报了过去一年来县尊放在他手上的银子的收益。这是每年都要例行跟县尊汇报的,都是类似于县尊去年累计本金加利息一共多少,比上一年多多少这样的。

其实姜欢也算得上县尊的心腹。县尊在商场上有十个心腹。这十个心腹都是比较大的商人,每年能够消化的银子大的上数万两小的数千两都有。至于其他的较小的商人,都是由赵彪安排,县尊大人是不跟他们接触的。他们也不知道上面的最大东家是县尊大人。如此一来,县尊大人的风险就能最大限度的降到最低。

第四百八十二章 县尊准备

这十个大商人彼此都是不知道对方的,都是县尊大人或者赵彪单独跟他们接触。也就是说,假如县尊大人有五十万两来路不明的家财,分给十个商人,就是一人五万两。在这些大商人眼中,县尊大人也就只有五万两银子而已。

区别在哪?或者说给这些商人所造成的不同观感是什么?

县尊大人有五万两不能说出去的银子?哦,那也没什么,堂堂县尊大老爷这么点银子还值得一提吗?

但是如果县尊把这些银子放在某一个人手里,那么这个人就会觉得县尊大人有五十万两银子?这也太可怕了吧,做了哪些事才能搞到这么多银子?

当然了,实际上一个县尊,有个一二十万两银子在商人眼中其实根本不能算有钱。比如说姜欢手上累计有二十万两县尊的银子,但是对姜欢来说很平常,本行当里他听说过最多的是两百万两,而且同样是县令级别的。

所以他手上这点真的不算什么。

但是警惕的程度,当然不能因为银子不多就不重视。姜欢能理解,县尊大人的手腕是他这个小商人不能比的。他有足够理由相信,县尊要让他的生意全盘崩塌让他死,只是弹指间而已。在巴中城,没有人能够逃脱县尊大人的目光。

“大人,小的以为外面的那些传言不必理会,大人清者自清。”姜欢宽慰道,事实上他也的确不相信外面的传言,他觉得如果真像传言说的那样,那么县尊大人放在他这的钱就不止这么点了,起码要再翻好几倍。否则没必要冒这么大风险就为这么点银子。

县尊大人看看姜欢,端起茶盏喝几口,心想,什么都让你知道了,岂不是自寻死路?现在你们十个商贾肯定都是这么想的。本官这都算是让你知道的很多了,不过没办法,要分摊风险,就要承担更多人都知道一点的风险。

是好是坏就要看对手到底有多么强大。敌人若是足够强大能把这些线索都整合到一起,那就是坏事。敌人若是不够强大,只能查到一两个点,那对县尊来讲就是非常安全的。

从这方面来说,其实县尊选择这样做是无可厚非的最正确的做法。

接下来,在这栋宅院里,短短三天,县尊大人把十个心腹商人都约见了一遍。

商人们都一致的对县尊保持信心。都表示以县尊大人的威望是不会受这等无脑之流言影响的。

县尊心想,在巴中城我的确是不用担心,但去了成都就不一定了。

不过这些商人的态度,让县尊大人心中底气更足了。老百姓暂且不说,只要他们这些有钱人是这种想法,那就说明在成都的情况也是差不多的。能说得上话插得上手的都是有地位的人,而不是普通百姓。中上流的人们都不相信这种传言,那起码在成都,这个传言肯定不会传的太厉害。

不像在巴中城,就这么点大,流言容易传播。

之前的二十个官吏案件,陈乐天他们就是非常狡猾的利用了百姓的情绪。百姓们一听说巴中城有那么多官吏勾结土匪,个个巴不得把这些官吏给撕扯了。个个义愤填膺,在那种情况下,县尊绝不能压,就应该顺应民意,也只能顺应民意。

但是去了成都,怎么顺应民意?有那么多民意能让你借用吗?你还能发动成千上万百姓聚集到总督府去?

那就先不说总督府会怎么反应,就说蜀王府,蜀王最怕的就是人民聚集,一旦出现这种情况,蜀王是决不允许的,这是要聚众造反吗?

县尊大人很清楚,成都不只有巴蜀道总督府,同时还有一座蜀王府。

这两个平日里互不相干的两方,无论是从公还是从私,都是对头。算不上是生死对头,也绝对不是一条心的。

否则朝廷就要注视过来了。

而陈乐天他们去蜀地,肯定不会去蜀王府,蜀王府压根不会搭理他们,那就只有去总督府。在京城过惯了告这个告那个的日子,自然也习惯了跟朝廷告。在巴蜀之地,总督府是朝廷直属下辖最高衙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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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估计县尊大人在料理后事了,他好像没辙了,哈哈。”这天早上陈乐天照常天刚亮就起来了,在院子里练功打拳,刘大明站在旁边一边看一边跟陈乐天说话。说到县尊现在在干什么,陈乐天笑着说。

刘大明道“东家还是不要掉以轻心,那场夏境高手跟你的战斗,差点就现在保不准狗急跳墙的县令还会有更丧心病狂的举动!我真想不到,一个夏境修行者居然能被银子给买通,这是从来没想过的。”

陈乐天一拳虎虎生风朝着眼前的磨盘而去,速度极快,但却在拳峰距离石磨一寸之处停住了,从肉眼快要看不清到停住纹丝不动只在一刹那间。

刘大明甚至觉得自己看到磨盘稍稍偏了偏。他不知道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磨盘真的动了。

陈乐天道“夏境就买不通了啊?你在人世也浮沉了不少年,这有什么想不通的?”

刘大明摇摇头“夏境修行者在整个巴蜀道能有几个?春境就能在巴蜀道吃香的喝辣的了,随便做个富商看家护院的,那都能被供奉起来,干什么非要干这种活?”

陈乐天收回拳头,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收功道“不是你这样说的。”走到旁边拿起毛巾擦一擦“不管是夏境还是春境,都是人,只要是人,就都有**。这个**包括懒惰也包括花钱。你懂我的有意思吗?”

“东家的意思是他们是人,所以即便是夏境修行者里,也有这样的渣滓。但我的意思是他们明明可以选择更简单,赚钱更容易的法子来赚钱过他们想要的好生活,又何必铤而走险?给达官贵人做侍卫护院就是了,那挣得也不会少,而且还正大光明,不像做杀手这个行当,只能在黑暗中游走。”刘大明道。

第四百八十三章 听乐天一席话

陈乐天点点头,跟刘大明一起往大厅走去“好,诚然如你所言,他们可以去给达官贵人看家护院,可以拿最顶级的酬劳。但你可以问问封山,看家护院的活好不好干。那根本就没有了自己的自由,你得十二个时辰贴身保护你的主人,越是达官贵人敌人就越是厉害,你的神经就越是要紧绷着,当然,给你的酬劳也就越多。譬如说你个夏境高手去保护漕帮帮主,以漕帮帮主的情况,也许能给你五千两一年,并且你吃穿用度全部包圆了。但你可能每天都要打一架,指不定碰到个高手你就死了。几年前,槽帮帮主差点死在南阳境内,你应该听说过这件事,最后就是他的一个夏境护卫用自己的命替帮主挡下了致命一击。后来帮主把这个护卫的家属养了起来,承诺死者儿子十八岁时给他一个堂口”

说着,两人来到客栈一楼大厅,应胜于厚和四个侍卫都已经站在桌子旁等他们了,陈乐天挥挥手让他们坐下。

众人坐下开始吃陈乐天特意让应胜于厚准备的丰盛的早餐,尤其叮嘱给四个侍卫多准备点。

四个侍卫感动的热泪盈眶,纷纷表示东家要他们立刻死他们绝不多活一刻。

刘大明喝几口粥,接着道“按照东家的意思是规规矩矩的看家护卫风险更大,因为想要得到大酬劳就必须要承担大风险,这是绝对不能有丝毫投机取巧的。而做杀手就没这么危险了,对吗?”

陈乐天吞下第六个包子了,在第七个包子进嘴前,道“这是其中的一个原因,但更重要的你还没理解。严格意义上来讲,做杀手的危险性只是稍微比做护院小一些,碰到高手的可能性更小。就好比拿我这次面对的杀手来看。首先,我是春境。所以第一次他们派了两个春境来,第二次更是直接派了夏境来。这就说明这个杀手中间人是个真正的老手,他知道去保护杀手,尽最大努力去给杀手降低风险,以增加成功的可能。关键在于,做杀手不需要时时刻刻警戒,一个杀春境的单子估计就能挣一两千两,单子完成后就能好好休息一下,一年不开工都无所谓。一年三百六十五天,干个两三单就能过很好的生活,你护院能做到吗。永远也做不到吧?归根结底,就是自由、无拘无束,想干就干不想干就到处吃喝游玩,何其快哉?”

刘大明低头吃粥,边吃边思考陈乐天的话,吃完后,道“就我所知,真雇佣夏境修行者做护院的家族,恐怕也不会只雇佣一个护院吧?东家所说的自由,护院未必没有吧。”

陈乐天吃了十个包子了,感觉差不多了,不能再吃了。虽然至少还能再塞五个,但从军伍回来后,活动量大为减少,为了避免长胖,他还是觉得应该控制一下吃进肚子里的量。尽管王重阳大真人在武当山上明确告诉过他,修行比你在军伍里所耗的元气多多了,不用怕,长不胖。道“大明你这会儿不太聪明哦,我都说了这么多了,你还没懂。我跟你简单点说吧。就说那个叫什么名字的夏境高手?叫就叫他杀手吧,他干杀手,一年杀我一个这样的,就能挣五千两以上,然后他随便怎么花这笔钱,都够他花几个月半年的。半年之后,他再出来干一单,十天半个月结束,就又能接着享乐。而他如果给人护院,无论怎么说,他连干一个月歇一个月的待遇都不可能会有,而且有突发事件的时候他还得立刻就要上,而且面对的几乎无一例外肯定都是高手。因为他的主子在明敌人在暗,与他做杀手正好是反过来的。做杀手的,在动手前都会尽量把对手查的清清楚楚,连我是春境都能查出来,若不是我有天下第一的好运气好机遇,此刻早就白骨化成云烟了。”

刘大明想了良久,终于想明白了“说到底还是快活不快活的差别。东家所言真让我茅塞顿开。嗯就像东家一开始说的那样,无论是什么境界,都是人,都是不能逃脱本性的人。跟做任何职业的人都一样,好比干酒保挣得少,但是勤勤恳恳也能积攒下不少银子,而去做土匪虽然危险很大,但是钱来的快。怎么取舍全看每个人自己。”

陈乐天拍拍刘大明肩膀,把刘大明吃饱了不想再吃的第二个鸡蛋拿起来一口吃了,道“对,就是这个理。”

刘大明忽然想到什么又道“我又想起个问题,还请东家指点。这样懒惰心性的人,是如何能修到夏境的?”

应胜于厚还有侍卫们其实一直都在专心听陈乐天和刘大明的对话。此时本以为谈话到此结束没什么好谈的了,但刘大明这个问题又让谈话叠嶂突起,有了新的悬念。

陈乐天听了刘大明这个问题,也愣了下,大明这个弯转的太快了,搁在一般人,顶多将将能把陈乐天说的这些消化完,而刘大明不仅消化完了,更是又在原来的基础上又有了新的问题。作为东家,陈乐天非常欣慰自己在蜀地能收到这么个厉害的军师。

稍稍想了想,陈乐天便道“你这个问题问的非常好,太精髓了,你们都听着,都要向大明学习,他对问题的看法和理解能力都是你们要努力追赶的,追不追得上不强求,但都给我努力追!”

众人立马都停下筷子齐声应好。

陈乐天满意的点点头,然后接着道“为什么那个杀手是个懒惰的人却能修成夏境?一言以蔽之就是,之前他在修行的时候很努力,努力到跟我比也不遑多让,所以他来到了人人都崇拜羡慕的夏境。但是后来他忽然就不想那么累了,可能是因为他之前太辛苦,所以他现在想歇歇。要知道,人的勤奋和懒惰都不是不变的。从一而终的勤奋当然值得钦佩,可是虎头蛇尾才是大多数啊。”

这下众人全都明白了。

就像很多前明后暗的君王,或许是累了或许是遭受了打击。

包括普通人,很多人不都因为忽然遭逢的变故,然后彻底沉沦吗。

这番解释连读书并不多的侍卫们都听的明明白白清清楚楚。

第四百八十四章 上总督府开告

早饭吃完,刘大明算是彻底明白了夏境高手甘心做杀手背后的基本原理。

同时,他也更担心县尊大人会倾注大量钱财继续买凶。狗急跳墙啊。

不过陈乐天并不担心,陈乐天告诉刘大明,县尊在杀手上的资源应该已经用的差不多了,县尊不可能请得动秋境杀手,那不仅仅用钱能买到,得凭关系,凭关系的话,县令这个官衔还是太小了,不够看。

当然了,也不排除县尊有更往上的关系能找到秋境高手,但反过来想,县尊如果有这种关系,也就没必要找杀手了,直接用别的法子也就能解决这个问题了。根本不会让我陈乐天把他逼到现在这种境地。

“但是这些都是建立在我们现有的对县令的了解,而他或许有更多是我们未知的,比如说他有个发小是秋境类似这样的,我们没有预料的。所以大明你说的对,还是要小心防备,但是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除非来个稳扎稳打的秋境,否则我就算打不过我也能跑掉。”陈乐天让刘大明放宽心。

一切准备完毕,今天,就是他们去总督府告状的日子。

恰好今日是十六,是个好日子,街上有好几家正在准备娶亲事宜,很是热闹。

此时正是朝阳初升,陈乐天刘大明应胜于厚四个守卫一行往总督府行去。

很快便来到了总督府门外,陈乐天敲起了鸣冤鼓。

咚咚咚咚咚咚

声音清脆浑厚,能传递到很远。

门口的守卫见陈乐天击鼓,立刻便进去禀报大人。路过的百姓都停下脚步驻足用惊诧的眼神看向陈乐天一行人。

很快,门口便聚集起两三百百姓了。这也是成都城人口众多的功劳,只要有稀奇的事,定然很快就能聚拢起大量的人,因为人多嘛。

升堂问案。

一炷香的时间不到,总督府就升堂了。

“这些是什么人啊?总督府门口这鼓有十年没响过了吧?”

“是有什么冤屈吗?那应该去县衙告状啊,怎么来总督府呢?”

“肯定是外乡人,不是咱们成都的,在当地告不赢,索告无门才来总督府敲鼓。”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看这些人也不像是穷苦人”

百姓们议论纷纷,目送着陈乐天一行人在衙役的带领下走入总督府。

总督府的大堂其实并不如何高大巍峨,但不知是不是两旁高大魁梧的衙役的原因,却能够给人一种威严的感觉。

应胜于厚和侍卫们在大堂院子里等着,陈乐天和刘大明走上堂去。

“堂下何人,鸣冤所为何事?。”总督大人正襟危坐,轻轻一拍惊堂木,问道。

陈乐天单膝跪下,行了个军礼“总督大人好,在下陈乐天,京城人,青天阁学子,北军伍长。”

总督大人见陈乐天行军礼,颇觉奇怪,听到陈乐天自报身份,心想,原来你就是那个陈乐天,为了不跪,用行军礼这种法子,真是狡猾,道“起来吧。”

待陈乐天说罢,刘大明也报上身份。刘大明是秀才身份,即便是见总督这一级别的官吏,若非特殊场合也是不用跪拜的。

总督大人点点头道“你二人的大名这段时间在巴蜀道几乎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那巴中城二十官吏通匪之事如今已尘埃落定,而今日鸣冤,又所为何事?”总督大人对于陈乐天的狡猾并不放在心上,这样年轻轻便已是佼佼者的人,有些傲气也是能理解的。

陈乐天站起来拱手,心想乍看起来总督大人倒也还算和蔼,我这个白身不跪也不追究,却不知是不是笑面虎,口中道“启禀大人,在下等人所做之事,并非为了哗众取宠,只是做我们想做的事,倒也未曾料到连大人都知道了,我等惭愧惭愧。”

总督大人打量一番堂下陈乐天和刘大明,心想这陈乐天算得上年少有为,只是平白无事的为何从京城来到蜀地?难道是来办什么事?说道“你今日有何冤屈,说来吧,总督府鸣冤鼓多年未响,几日再响,希望不是你们年轻人好玩心起,否则本官就要治罪于你等了!”

最后一句话徒然语气冷峻起来。

陈乐天心中自然是波澜不惊的,就是陛下在此我也听来不惧,不过面上还是得装作心中害怕的,踌躇片刻然后道“大人我等是真有冤屈上告,怎敢玩闹。我等再不懂事,也知道这鸣冤鼓是朝廷重器啊。”

总督大人轻捋胡须点头道“那就说吧,可有状纸?”

陈乐天拱手道“学生不敢写状词,怕带在身上被人抓住杀了,学生直到现在站在大人面前心中才安,才不用担心不知何时何地就被暗杀了。”说着陈乐天满脸愁容。

总督道“本官也不是拘泥之人,但凡有冤屈,没写状纸也无妨,你现在说来吧。”

“谢总督大人,大人英明。”陈乐天朝堂上总督大人深深行了一礼,而后慢慢道来“大人,学生状告一个人两件事。第一,是状告巴中城曹县令派杀手来杀学生我,学生差点死在屠刀下。第二,是状告巴中城曹县令通匪,受贿巨额金银。”

陈乐天言简意赅,总督大人听罢,心中一动,再看向台下貌似恭谦的陈乐天,所看到的就完全不同了。

前几日总督大人还在想,到底是哪个有心人在背后操纵,不是没想过陈乐天,而是觉得陈乐天没必要跟巴中曹县令为难。总督大人甚至以为是不是巴中城的县丞大人在背后撺掇的。但现在看来,总督大人知道自己很显然料错了。

哪有什么背后势力?就是这个陈乐天全盘操控的,没有别的人。

难不成青天阁大宗师让陈乐天来插手的?难不成北军高级将校让陈乐天来管这事的?当然都是绝不可能的。

即便曹县令这通匪之事是真的,也只能说在巴中城是一件大事,或者在蜀地来说,尚且能算得上一件大事。但真正的大人物根本就不会关注到这种事。

第四百八十五章 开局

所以陈乐天这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很短的时间里,总督大人得出了这么个结论。

讲到底,也就是路过,然后看不惯而已。

总督大人做出不太相信的神情,道“陈乐天,你可知诬告朝廷命官有什么后果吗?”

陈乐天点头“流放三千里十年。大人,学生所言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句虚言。”语气诚恳至极。大宋对于诬告朝廷命官的惩罚其实在整个天下来看并不重,首先这种流放不是流放整个家族,只是流放犯罪之人,而且流放到极苦之地,每天除了四五个时辰干活外,其他时间甚至还可以干点副业来补贴自己的吃穿用度。

相对于梁国魏国等诬告属实就要杀头的刑罚还是轻很多的。

但跟小偷小摸比,那还是重很多的。

之所以定这么个说重不重说轻不轻的罪罚,其最大的目的当然是为了平衡,让百姓不敢胡乱诬告的同时,又敢于说出真相。

陈乐天最近一直在让刘大明给他补习大宋律法,所以现在能一口答出诬告朝廷命官的罪罚。

总督大人道“好,你知道就好,就怕你不知道在这哗众取宠。既然知道,你就先慢慢道来。”

“是。”陈乐天拱拱手“半个月前,学生在来成都的路上,路过巴中城,在巴中城学生无意中得知了县衙里有很多官吏通匪。于是学生就把这事告发了。当时曹县令因为之前的剿匪之事受了伤正在将养,这案子则由县丞大人审理。在审案的过程中,县丞大人秉公执法,让学生非常感动,县丞没有任何包庇,并且全程都是公开的,从到罪犯家中挖脏银到后来的审问,几乎都有我在旁听,还有很多巴中城的父老乡亲也在。所以这个案子很快就了了。但是有一天,学生在出去散步的时候,碰到了县尊大人派来杀学生的杀手!”说到这,陈乐天眉头紧皱,似乎很紧张的样子里还带着些许心有余悸的害怕。

总督大人看着陈乐天,静待下文。

陈乐天沉默片刻,叹口气继续道“大人,学生去年才考入青天阁修行院,如今还是春境修行者,但是县尊大人派来的是夏境修行者。学生拼死一战,与那杀手大战一整天,终于才死里逃生。学生敢问大人,因为怕自己通匪的消息走漏就雇凶杀人,曹县令是否实在是太过于胆大包天?”

总督大人转头看看旁边专门负责记录的小吏,然后道“你不要着急慢慢说来,你现在能站在这里,幸好逃过了杀手的魔掌。本官对于你的遭遇也非常同情,但是陈同学,你需要拿出证据来。”

刘大明此时上前道“大人,此事我们东家差点命丧黄泉,那个杀手本以为已经把我们东家杀了,所以就走了。东家等了很久才敢爬起来,只知道那杀手的名字和样子,其他的一无所知了。您说要呈上证据,我们只能带大人您去巴中城当时打斗的地方去看看,或许能找到蛛丝马迹。”

总督大人一拍惊堂木,不悦道“你们这是在拿本官寻开心吗?人证物证一样没有,难道本官就凭你们一面之词就把曹县令抓过来盘问一番吗?你们自己说说有没有这个道理?陈同学不懂,刘秀才你也不懂吗?”

“学生知错了。”刘大明拱拱手道“但根据大宋律,至少大人应该去查一查,我们东家可以即刻脱下衣裳让大人看看身上的伤痕。”

“胡闹!”总督大人见陈乐天真就要脱上衣,赶忙制止“若是再敢胡言乱语,本官就要治你们罪了!本官再问你们一遍,可有人证物证?”

陈乐天和刘大明对望一眼,均叹口气。

没等总督大人发火,陈乐天道“既然如此,学生就跟大人先说说第二件事吧。这第二件事,学生是有证据的。”

说着,刘大明呈上厚厚一摞资料。

总督大人没有看放到桌上的所谓证据,说道“若不是看在你是北军将士的份上,本官已经治罪于你,念你为国为民在北军拼杀,暂且不与你计较。你们说说曹县令是怎么通匪的?你们又是怎么发现的?”

陈乐天心想,大爷我的确是在边疆打生打死,你这样的书生当然是没见过那种壮阔的。道“启禀大人,学生是在查那二十个通匪官吏的时候无意间查到的,学生根本就没想到,风评一直不错的曹县令居然是个彻头彻尾的伪君子,在百姓面前说一套,在背后又是另一套。明面上爱民如子,实际上却跟土匪铁头帮一起抢掠百姓钱财!学生呈上的资料里有清清楚楚的什么时间什么地点,铁头帮给了曹县令多少银子。这前前后后我们查出来的就有上百万两,而没查出来的是不是有更多就更令人深思了。大人,学生长这么大走过那么多地方,还真没碰到过这种事情,一县之尊,竟然培植一个匪帮联合起来搜刮百姓,这还有王法吗?学生读书多年,真不知曹县令是如何做到县令这个位子上的,他真的不配做县令啊。”

听着陈乐天带着有很多情绪的诉说,总督大人力图从言语中尽量多获得些有用的信息。

他之所以没有急着看他们递交上来的证据,就是因为现在还不是看证据的时候,他需要从陈乐天他们嘴里听到消息的同时,更是要知道陈乐天他们的诉求。

这场陈乐天带着强烈感情的诉说,再加上刘大明在一旁不时的以大宋律法来解说,这种组合让总督大人颇为欣赏陈乐天的策略。

总督大人在官场待了这么多年,再加上自己本身就对狱讼之事比较感兴趣,因此抛开陈乐天他们状告的是他的同窗之外,他还是很欣赏陈乐天他们用这种方式的。

一个用感情,以此为主,另一个用律法,以此为辅。

但这只是在前期比较适合这样,律法不外乎人情,百姓们在意的其实就是感情。

而真正最终处理这个问题的,能把问题顺利处理完的,还是得靠律法。

而现在是前期,正是用情绪铺垫开局的时候。而总督府外面围观的百姓成千上万,展现着成都城的人口繁盛。

第四百八十六章 大费周章

在院子里的侍卫们笔挺而立,随时等待东家召唤。而应胜于厚站在旁边小声说着话。

“外面恐怕得有一万人,你听声音”应胜道。

于厚道“是啊,据说成都有三四十万人,零头都比巴中城人多,不可同日而语。”

应胜道“上次咱们来成都是几年前吧?感觉这几年人更多了。”

于厚道“我没觉得更多,因为本来人就很多,可能是你感觉错了。”

侍卫头子这是第一次来成都,听他俩说话,也不禁道“这里人的确多,不过还是不能跟京城比,但也很多了。”

应声道“当然是不能跟京城比的,但各有千秋吧。希望总督大人能秉公执法。”

而府门外,已经是挤满了百姓。

成都的百姓已经很久没有在非年非节非集会的时候这么热闹过了。

更没有在总督府外聚集过了。

开始的时候门口的守卫见这么多百姓,便立刻回去跟总督请示了,刚走进总督府里,总督大人就示意他们出去继续守着,不用驱赶。事实上,总督府成立这么多年也从来没驱赶过百姓,也不知到底是因为历任总督们都很放纵百姓,又或是因为总督府跟百姓们打交道不多所导致的。

在外人看来,可能后一种原因更多。

用某个在京的大员的话来说就是,平时很少跟百姓打交道的衙门,会给百姓一种距离很远的感觉,那也就基本上谈不上看得惯或者看不惯这个衙门。而跟百姓经常打交道的衙门则会出现分化严重的评价。

比如说税务司衙门,就常常跟百姓们处不好关系,百姓们觉得受欺负了,就去县衙状告税务司多收税多要银子了,抢他们家粮食了。

另一面比如说学政司,就跟百姓们关系很好,百姓们可以说人人都说学政司好,地方上的学政司在百姓们眼中那就是圣地。因为这里掌管着几乎所有年轻人的未来,想要读书做官,就得跟学政司打交道。

跟学政司打交道无论是主动还是被动,做父母的做学生的都会尽量跟学政司打好关系。就像老师是被人人都尊重的职业一样,没人敢得罪他们啊。

而巴蜀道总督府,大家都说是因为跟他有交集的百姓很少,所以他总是不被人们所在意。

所以当它的鸣冤鼓响起的时候,百姓们的好奇心就都被勾引起来了。

大家都想来看看,总督衙门到底会怎么审案,到底是有什么大案要案要劳驾总督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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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府。

跟总督府相距不远的蜀王府,从外面看起来一如往常,从里面看起来也是一如往常。

不过蜀王今日却并没有一如往常跟几个心腹大臣在一起喝酒,也没有在听曲。

而是在跟丞相说很严肃的事。

这件严肃的事情,就是一个时辰前响起的鸣冤鼓之事。

一个时辰前,王爷刚刚起床,一边让下人穿衣服一边在想等会是喝酒还是听曲,忽然听到了阵阵鼓声。

这鼓声很浑厚悠远,这鼓声已经很久没响了,但王爷还是立刻就分辨出这声音就是总督府门口那只鼓传出来的。

王爷的眉头瞬间就拧到一块去了,赶忙让人做两件事,第一件就是立刻去打探总督府发生了什么事,第二件事就是速速去请丞相入宫来见。

几盏茶的时间过去,丞相大人终于到了王宫中。

同时,外面打听消息的人也回来禀报了最近在蜀地很有名的陈乐天一伙人在总督府告状,状告巴中城曹县令派杀手谋杀陈乐天,第二状告曹县令通匪铁头帮。

蜀王听罢下人的禀告,满脸担忧看向年轻的丞相道“爱卿,这可如何是好?这巴中县令怎的如此不省心?怎么能干出这种事来,曹县令的委任状还是我写的,要是上报朝廷,我怎么对得起陛下啊。”

丞相很年轻,沉吟良久,才拱手道“王爷不必担忧,臣以为这是陈乐天他们早有预谋的,他们就是要扳倒曹县令。他们的目标不是为了不利于王爷。况且,之前二十官吏通匪之事,王爷已经向陛下请过罪了,陛下不仅没有责怪王爷,还嘉奖王爷了。嘉奖王爷主动认错,这是明君所为啊。当今陛下是千古未有的明君,绝不会罪责王爷的。”

蜀王茫然道“爱卿所言,寡人不太明白。”

丞相让王爷坐下不要着急,然后才悠然开口道“这段日子以来,陈乐天这个名字在咱们蜀地可是如日中天,王爷也是知道的。把二十官吏通匪事件查的水落石出,头一回在咱们蜀地翻起这么大的巨浪,让咱们都有些想不到。但是仔细想想,臣以为,二十官吏之事与现在陈乐天状告曹县令肯定是有很大关系的,臣臣认为,十有**在二十官吏之事的时候,甚至在更早之前,陈乐天那伙人就掌握了曹县令通匪的证据,但是陈乐天没有当即暴发,而是隐忍到现在,采取一步一营的方式,直到今天才出手。并且,一下子就把战场从巴中城转移到了总督府来。可谓是让曹县令措手不及。王爷,这个陈乐天真是个人才,单看他这一路而使的路数,臣可以断定,若是能留他在王府做事,定不会比臣差。”

丞相说了这么多,蜀王想了好一会儿才似乎勉强明白,说道“依你的意思不管这个案子是真是假结果如何,陛下都不会责怪孤了?”

年轻的丞相点头“正是如此。”

蜀王这才长舒一口气,走上来拍拍最信任臣子的肩膀“爱卿,还是你最好,孤有了你才能高枕无忧啊。来人,赏丞相大人千金。”

“多谢大王恩赐。”丞相赶忙跪下来谢恩。

蜀王拉起丞相,脸上方才的褶子都散开了,笑道“你方才说的那些我都明白了,极有可能是陈乐天处心积虑这个把月的时间,就为了最后把巴中县令拉下马来。这陈乐天跟曹县令难道是有什么深仇大恨吗?值得他如此大费周章?”

第四百八十七章 王爷满意

丞相接下来跟蜀王分析了良久。

如果陈乐天在这,定然会惊讶这位年轻的丞相大人所分析的基本上与事实差距不大。

关键在于丞相大人并没有下深水去调查,只是从表面上,从民间传言里就分析出如此贴合实际的结论。

在这点上,恐怕不比陈乐天差。

陈乐天恐怕就得考虑到底是把他杀了还是把他收服了,这次收的刘大明本就是个很厉害的人了,足够聪明,人脉够多,在蜀地,绝对是个很厉害的助力。再能多个跟刘大明差不多的人,那真是如虎添翼啊。

只不过陈乐天跟丞相大人现在一个在总督府公堂上,一个在蜀王府内苑,谁也不知道谁长什么样。

蜀王被自己的心腹爱卿这么一剖析,心中大定,又开始想到底是先喝酒还是先听曲,最后拍脑袋决定一边喝酒一边听曲。

就跟丞相大人喝。

很快,酒菜歌姬都上来了。

“爱卿,这杯孤敬你,若不是你孤今天就没心思喝酒了,哈哈。”蜀王举起酒杯开心的很。

“能为大王分忧是臣分内之事。”丞相大人先干为敬。

两人这顿酒直接喝到傍晚黄昏时分。

府里来人禀报总督府的情况。

陈乐天等人已经离开总督府,听说总督大人亲自受理了此案,明日再升堂问案。还听说总督大人差点打了陈乐天板子,好像是陈乐天冲撞总督大人,还是随行的状师刘大明一番长篇大论引用了许多大宋律例,才让陈乐天免一顿打

蜀王听闻此事笑的前仰后合,眼泪都笑出来了,好不容易稍稍镇定点,擦着泪道“当时总督大人是什么表情可有听说?”

禀报的侍卫早就知道大王最关心这个,胸有成竹答道“禀王爷,据说总督大人先是被陈乐天气的脸色大变咬牙切齿,然后一通发作下令给陈乐天上刑,结果被刘大明打断,刘大明说了好多,把总督大人说的目瞪口呆,然后默然无语良久,最后长叹一口摆摆手作罢。”

“哇哈哈哈哈哈”蜀王再次笑的绷不住,仰躺在地上抱着肚子大笑不已。好像听到了这世上最好笑的事。

笑了良久,蜀王才坐起来道“来人呐,赏银一百两。”

侍卫闻言大喜“谢大王赏。”磕头到地。

“大王,总督大人这回可是吃了个大瘪,哈哈。”丞相对于大王和总督大人的事当然是清清楚楚的。

总督大人跟王爷向来关系不好,有时候是真的不好,有时候是假的不好。

真的不好当然是毋庸解释的,权力的对抗是一方面,监视的眼睛和被监视者关系不好也是最正常的。

至于假的不好,则是为了避免朝廷不高兴。牢头和犯人关系好,那还得了?就算你们不会从中徇私枉法,谁能保证,谁又敢保证?远在京城的朝廷敢放心?

除此之外,这一代蜀王和这一届的总督是真的不好。因为两人常常吵架。

大概每个月都要吵一回。

吵到什么程度?

就差没大打出手,其他什么难听话都能说的出来。什么回头派人把你给杀了,什么今晚你睡觉小心点,什么你孩子在哪哪个儒生那里上学我知道,什么你爹娘什么时候出门散步我也都知道

什么你祖宗真是丢脸,什么我要上报朝廷你意欲造反。

反正就是没有一点藏着掖着,跟市井匹夫吵架别无二致。

这就很可怕了。朝廷为此还专门派御史下来劝和过,可是没用,御史在的时候,两人把酒言欢互诉衷肠,御史一走,两人还是除了没撸袖子干,什么都说,继续着小老百姓般的不可调和的矛盾。

正因为如此,所以只要王爷确定了陈乐天去总督府告状不会对他这个王爷造成任何损害,他最想看到的就是总督大人吃瘪。

蜀王曾在朝堂上说漏嘴“这世上什么事最开心?当然是听说总督大人吃瘪。”

所以侍卫打听到总督大人吃瘪的情况后,第一时间就喜自己即将有赏银到手了,大王最喜欢听这些事,这回这个大瘪起码能给我换二十两银子赏赐。让侍卫没想到的是大王太高兴居然赏赐了一百两。

一百两银子对他这个普通侍卫来说是个天大的赏赐了。

够他在燕归巢玩个三天三夜了。

对此,对自家王爷的爱好,丞相大人是一清二楚。丞相大人有时候去总督府办一些事情的时候,回来就会跟大王编造一些关于总督大人的丑事,常常惹得王爷开怀大笑,赏银赐金。

当然,以丞相大人的才华。是能做到既能让大王开心,又不怕大王说出去,绝不会被人发现这是丞相大人编造的。

因为所谓那些丑事,就算说出去传到总督大人耳朵里,总督大人也无可奈何,既不能承认也不能否认。比如说丞相编过这样一个故事总督大人在跟我说话的时候,家奴过来小声的说夫人在家发火,总督大人当即就变了脸色,想要回家。但是我故意拖延时间不给总督大人走,总督大人一边敷衍我一边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

编造的这个故事让大王很高兴。而事实是,总督大人确实有点惧内,这种事传到总督夫人耳中,夫人会很满意,但是总督大人肯定是不满意的,但不满意又怎么样,敢反驳吗?

所以,丞相大人用这万无一失的法子,让自己既哄得大王开心又完美的避开了露馅的风险。

晚间的时候,蜀王吃过饭便开始了跟后宫嫔妃的美好生活。

蜀王嫔妃有好几百人,这只是有名分的,没名分的至少还要再翻四五倍。不过很可惜的是蜀王只有一个儿子,其余的全都是女儿,所以世子殿下就成了宝贝疙瘩,成了大王的心头肉,捧在手上怕化了含在嘴里怕烫着。

不过蜀王也不在意,他常对儿子说,儿子啊,就你一个也好,没有兄弟跟你争抢王位,当爹的我省心。

第四百八十八章 烦啊

“儿子,生在咱们这王侯家,不一定就多快活,你别看爹爹我天天好像过的很闲逸,但爹心里苦啊”

蜀王常常跟儿子交心的时候,如此说。

而世子殿下每每这时候都会跪在自己的父王面前,泪流满面的说“孩儿不孝,让爹爹受苦了。”

这对慈父孝子是成都百姓眼中的楷模,这也恐怕是百姓们能在蜀王身上找到了唯一优点了。

这天晚上,蜀王怀揣着总督大人吃的瘪,终于能睡个好觉了。香甜的睡去,并且做了个在总督大人的床头撒了一泡尿的美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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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与蜀王宫距离好几里的总督府,今晚总督大人就心绪难平了。

白天所发生的事情,让他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

这恐怕不是或者说不只是官场上互相争权夺利的延伸,真要是巴中县丞要把草曹县令扳倒,就不会把事情闹得这么大。

上百万两的脏银,跟土匪勾结抢百姓的钱,持续了几十年。

这个案子要是传扬出去,放到全天下的官场那都是不得了一件大事。

即便是吏治相对来说不那么清明的魏国梁国,也没听说过某个县令敢这么干。

诚然,可能只是没被发现没被举报,但这也足以说明这件事的严重性。

大宋一直在强调吏治,强调为官清廉奉公,比其他任何一个国家都强调的厉害。

大宋律法中有句话是这么说的我们不怕家丑外扬,不怕他国人嘲笑我们又查出来一个贪官污吏,我们最怕的是家里有很多蛀虫,而我们却毫无所知,甚至,闭口不敢言。

大宋律例年年都有增补修订,这是当今陛下继位的和诚元年,帝王亲自在律法书里加上的,目的就是提醒所有官吏,管官治吏是一直都要重视的事,是一场永远不会完结的战斗。

所以这件案子,如果能坐实,那绝对是本年最轰动的一件大案。

总督大人先前在心中对自己这个同窗的信任,在陈乐天他们离开后,在翻了那些资料后,开始动摇了。

如果说之前只听流言,总督大人其实更多的还是不信的,因为当年一起读书的时候,这位同窗身上可一点也看不出是个这样手腕心机非常的人。

是,没错,人的确是会变的,可是变化这么大,真的很难想象。

“老曹啊,你这事,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若是真的,我能怎么办?”尽管已是深夜,但总督大人还在书房里点着灯皱眉深思。

日间在大堂上,那个叫陈乐天的年轻人滔滔不绝,说着那些感情丰沛的话。那陈乐天哪像是军伍出身的士卒,那张嘴跟朝堂上的御史简直不相上下,一件事正过来反过去能说好几遍都不带重样,而且习惯于铺陈排比,用的词句都是危言耸听,但是百姓们最喜欢听的话。

比如说,如此下去,大宋将亡。比如说,照此情形,国将不国

这些很大很大的话,真认真说起来,也并不是就不对,其实是很有意义的话。但这些话还有另一面,那就是在百姓眼中,它是非常有单纯性的。

比如说大宋将亡,百姓们的理解就是大宋将亡,而非多重因素综合在一起才会导致这个结果。百姓们对这种结论有兴趣,并不是因为它背后的可怕,而是它危言耸听的特征。说的简单点,就是百姓们平日的生活过于平凡,所以就算是听故事都喜欢听峰回路转跌宕起伏的。

大堂上,总督大人是不能不让陈乐天说的,陈乐天一连说了一两个时辰,也不嫌口干舌燥。

总督大人表面上不动声色,其实越听越心惊。那些关于曹县令的桩桩件件事情,与铁头帮的勾结、交易,真是触目惊心。

“压根就不只是银子的事儿。”陈乐天挥斥方遒“今天曹县令敢跟土匪勾结一起谋取百姓的钱财,明天,他就敢跟梁国间谍一起谋取巴中城的机密。总督大人,学生虽然一介白丁,但这点浅显的道理还是懂的。”

至于那件小插曲,其实表面上看起来总督大人很生气,但其实总督根本没放在心上。

当时是这样的。陈乐天说到曹县令的时候,用了一句如此行径,真可谓猪狗不如。总督大人就皱眉打断说,公堂之上,注意言辞。陈乐天却说,这个词用得还算是轻的,接下来却提了一句,听说曹县尊跟总督大人是同窗?不知总督大人三番五次打断学生说事情的经过,是否想要包庇曹县令?

如此直白的质问,让总督大人非常难堪。总督大人就说,本官奉公执法,岂容你在这公堂上胡言乱语的撒野?来人,打二十大板!

这时候刘大明站出来拱手道“打不得。”

总督大人知道刘大明厉害,在蜀地打过很多官司,可以说是蜀地的第一状师,说好听点叫状师,说难听点叫讼棍。虽然在百姓们眼中,这个刘大明经常帮助穷人打官司。但在官府眼中,这种人就是专门利用律法中很多人不知道的漏洞,来左右是非,总的来说,在官府眼里状师就不是什么好人。见刘大明那成竹在胸的样子,总督不禁脱口道“为何打不得?”

“回禀大人,根据大宋律,不得无故惩罚告状之人。”刘大明道。

“大宋律还规定,不得侮辱诬告朝廷命官,陈乐天诬告本官徇私包庇,我打他几板子已经算是网开一面了,若真是追责起来,至少要判他监禁三个月!”总督大人皱着眉头一副还是很生气的样子,其实他根本不生气,他就是想杀一杀陈乐天这年轻人的锐气,总不能被这小子说自己包庇,自己还一点行动没有,那不是太没面子嘛。

刘大明又拱拱手,正衣襟道“敢问大人,陈乐天何时诬告大人了?”

总督大人一拍桌子道“你没听见吗,他说本官徇私包庇,说本官因为跟曹县令曾经是同窗而包庇,这还不算诬告吗?”

第四百八十九章 等你兑现承诺

忽然制止住总督大人对陈乐天行刑的刘大明好整以暇的清清嗓子,然后道“好,首先我们来看看。陈乐天说的并非是总督大人包庇曹县令,而是说的,莫非总督大人念及旧情包庇大人?这两句话是截然不同的,前一句话才是真正的诬告,因为那句话就是确定了总督大人包庇曹县令,而后一句话只是一种询问。就好像是在问总督大人,跟曹县令认识多久了?大宋律对于诬告有明确的规定,第一,要有明确诬告的话,第二,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要散播了这种话。比如说,陈乐天在大街上跟很多不相干的人散播大人包庇曹县令。而陈乐天此言明明只是一种询问,而且是当总督大人面跟总督大人说的”

总督大人被刘大明绕的脑袋晕乎乎的,下一刻回过神后,时间已经过去了小半个时辰,而刘大明还在那滔滔不绝,而且还是一副能接着说三天三夜的架势

旁边拿着打屁股板子的两个衙役手里半举着板子,也愣在那听了半个时辰。

“好了好了,你的意思是就不能打他?”总督大人抬手道。

“回禀大人,不是不能打,而是要按规矩打,如果随便说打就打,那要大宋律有何用?大人,咱们大宋可不是梁国魏国,当今圣上常言,为君之道应先存百姓,以百姓心为心,连陛下都要这么做,更何况其他官员呢。”刘大明再三拱手,礼数做的很足,只是这话说的实在是让总督大人听不惯,可又无法反驳。

于是乎,最后总督大人还是作罢,不打了。

陈乐天干咳两声,这回真真见识到了刘大明的厉害。方才他真是捏了一把汗,他几乎是指着总督大人的鼻子质问了,当时也不知是怎么了,就上头了。他本以为自己这么说总督大人会骂他几句,哪知道捋了总督大人的虎须,直接就要揍他。

他见事已至此甚至已经做好了被打的准备,能怪谁,只能怪自己刚才没控制住自己。却不料刘大明像个铁骨铮铮的汉子一般站出来,口吐真言舌绽莲花把全场的人都说的哑口无言。最后竟然成了如果这板子打下来,那就是坏了大宋律,就是跟陛下说的话对着干。这他娘的也太厉害了吧?都说讼师那张嘴,活人说成死。果然不是吹牛的。

书房里的总督大人回想起这件事,其实只是笑笑,根本就没放在心上。堂上他表现的很生气,其实只是找台阶下而已。既然刘大明那半个时辰的台阶找的如此牢固,不用他自己架梯子,那是最好不过了。

“老曹啊,你要是能找个像刘大明这样的状师,说不定还能有点转圜余地?”总督大人脑子里忽然冒出这个念头,不过很快他便摇头否定了。原因很简单。没有哪个状师敢接这案子。无论曹县令到底是真通匪还是假通匪,或者换种说法,既然总督府接了这个案子,那么这个鸡蛋很难是无缝的了,也就是说曹县令再怎么说也是有错误的了,差别无非就是通匪一千两和一百万两而已。哪个状师接了这个案子,在公堂上替曹县令说话,弄不好从此以后就会被百姓唾弃。被一个两个百姓唾弃没什么,但要是被成千上万的百姓唾弃,那这个人还能活吗。

的确有很多状师专门帮助为富不仁的欺负良善,搬弄是非。但没人敢跟整个天下的百姓作对。就像再坏的人也不敢当所有人都认为是坏人的那种坏人。

就算能找到如此厉害的状师,也不会愿意接手。

总督大人一壶茶喝罢,桌上的蜡烛已经添了好几次了,时间已经走到三更。他兀自没有睡意。

这一夜注定是无眠了,为了自己的老朋友,为了曹县令,总督大人希望自己能早点想出解决这个问题的法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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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今天晚上到现在也还没睡,不过他却不是睡不着。他是在跟刘大明复盘白天的公堂对簿。

从今天的情况看来,总督大人并没有显露出包庇曹县令的迹象。这一点是好是坏暂时尚未可知。以总督大人的级别来说,想要包庇曹县令,至少有十种方法。而且聪明些的话,是能够做到让陈乐天他们无计可施的。

但同时也有一件现实摆在面前,那就是要承担一定的风险。不一定风险有多大,但肯定是不会很小的。

风险的大小,取决于陈乐天队伍的力量有多大。

如果力量足够大,能更往上去找人,那就不仅仅能把曹县令拉下来,同时也能一并把总督大人给带下来。

总督大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尚未可知。在这场注定需要很多场拉锯的公堂战上,今天才刚刚开始。

“大明,今天要不是你我这顿打是免不了的了。”陈乐天忽然想到这件事,不禁笑道“你太能说了,我都被你说的头晕,更何况堂上那位总督大人,他老人家恐怕三天不能听你说话,一听到你声音就头疼,哈哈。”

“东家此言差矣,这算什么,总督大人那时候打你是很明显的错误行为。所以我出言教育他老人家实在是太简单了。不瞒东家说,我曾经打过一场官司,县令大人明明做的是对的,结果被我几句话说的认错了,那真叫痛快,痛快。”一直以冷静沉稳著称的刘大明说到自己厉害的的往事,也不禁笑的很开心甚至有些失态。

陈乐天见他这样,笑道“对了,年轻人就要这样,读书人怎么了,你没看到京城那些读书人,平时一个个的正人君子样,衣襟正不正,冠正不正比他命都重要,可是该放松的时候能赤着身子在草地上打滚。你跟我就要放得开,不要拘谨,回头我带你去燕归巢,你可不能给我丢脸,好好杀杀那些姑娘的锐气。”

刘大明笑笑“那属下就等东家兑现这个承诺了。”

第四百九十章 复盘

玩笑归玩笑,正事还得说。

陈乐天随即正色道“你觉得总督大人是否有包庇之心?”

刘大明道“暂时看不出来。从情理上说,作为同窗,就算总督大人不跟曹县令同流合污,他存着让曹县令能减轻罪责的念头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们是同窗,关系还一直都不错。”

陈乐天道“我就怕总督给我们暗中使绊子,如此高官想收拾我们太简单了。我今天在堂上的时候才觉得,我这个决策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顿了顿随即又道“我发现我现在做事变得越来越犹豫了,当年在军伍里我可是说干就干的人,现在才回来半年就变成了这样,真是退步很大啊。”

“东家有所担忧是正常的,的确,光从官阶上来讲,总督大人跟我们也差的太远了,不像曹县尊,那只是个最小的官而已。至于东家担忧的总督大人收拾我们,我觉得不会。我相信不出七天,整个巴蜀道的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这里。到时候东家的名字会更加让人记住,二十官吏案已经让东家名扬巴蜀了,现在,更是刷了一层金漆。东家的名字已经不仅仅代表东家,而是巴蜀地惩治贪官污吏的代表啊。”刘大明道“总督大人就算真的想对付我们,也得好好掂量掂量,除非他不怕百姓之口,除非他能堵住悠悠众口。”

陈乐天仔细一想,倒也的确如此。一通鸣冤鼓,一天的唇枪舌战,恐怕让成都很多人家在茶余饭后睡前的话题都有了陈乐天三个字。还跟他们在巴中城告状的时候一样,百姓们都认同你了,你就有了一层厚厚的铠甲,这层铠甲足够保护你不受伤害。

当然了,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时局清明的基础上。没有明君,没有清正廉洁的最高机构朝廷,是绝不能做到这样的。百姓们的意见要想能有很大的决定性,这是得有政治清明来铺垫的。

否则,荒淫无道的暴君,怠政庸官遍布的国家,百姓们连真话都不敢说,就算说了也没有任何作用,那就不会有这种铠甲让勇士们穿。那么勇士们就只有出来一个死一个,然后就是勇士越来越少。

陈乐天道“我今天说的话里破绽多不多?”

刘大明想了想道“破绽有,但不多。况且很多破绽都是能圆过来的,再说了,总督大人那个班子再厉害,只要还没存着就是跟我们对着来的心思,就不会故意抓我们错漏。况且曹县令通匪这是事实。我打官司这么多年,有个很深的感悟,就是官司的成功或失败最大的凭据其实就是事实。有事实,就好找证据,有事实,一切都按事实来,就问题不大。事实站在咱们这边,咱们又不是凭空捏造,就不用过多担心。”

陈乐天喝口茶,道“来蜀地这么久,也就今天才算是真正比较困难的一场战斗,大明,巴中城的未来可就在我们手上了,咱们可是背负着巴中城父老乡亲的期望来的啊。”

刘大明道“没错,之前那些只能算是小试牛刀,来成都才是真正的大事。其实东家不用过于担心,在巴中城明明暗暗的斗争,其实我们都是有着充分准备的,跟现在相比,只是现在我们对于总督府的了解不太够所以才显得一切局势不那么明朗。其实咱们反过来想想,虽然在这里告状我们了解不够多,但我们的对手也不像曹县令那样丧心病狂,甚至总督府根本不可能跟曹县令相提并论,掣肘多,盯着的眼睛多,不仅非法手段不好用,明面上还必须站在我们这边。”

陈乐天点点头,同意刘大明所言。

在巴中城的时候,刘大明给陈乐天的感觉和作用并不大。陈乐天不知道是刘大明有所隐藏或是什么原因。

但是这几天在成都,刘大明所表现出来的能力真是让陈乐天吃了一惊。

单说今天在总督府大堂上,刘大明勇救东家屁股的那场大辩论,简直就跟佛门两年一次的无遮大会或者经论会差不多。

那股一人独战群雄的气势,让陈乐天非常叹服。

可以说,若是没有刘大明,单靠自己一个人,在朝堂上那肯定今天是讨不到好了,打一顿屁股是注定免不了,更为麻烦的是就会给百姓留下不好的印象。

没有刘大明,他陈乐天再能说,说不出大宋律来,不能引用律法中的种种范例和条文来为自己的告状做注解,那是绝对不行的。总督府可不会给他耍赖的机会啊。那接下来会是怎么样走向那就难以预估了。

简言之,就是刘大明在大堂上在正面战场上的能力真的很强大。

所以陈乐天不得不怀疑之前刘大明都是在故意藏拙。

看看外面天色,黎明已经到了,微弱的天光透过窗户照进屋中,陈乐天伸了个懒腰道“你去睡会?”他是不要睡了,以他现在春境末期的体质,一晚上不睡觉实在是不算什么。

刘大明摇头道“看东家这样恐怕是没有困意,正好,属下也不想睡。咱们接着聊?聊点别的?”

陈乐天哈哈一笑,吹灭桌子上的蜡烛,道“我也正有此意。正想问你,今天你表现得非常好,是不是在巴中城的时候在藏拙?”

没有烛光的屋内顿时变得很是昏暗,不过外面的天光越来越亮,屋子里的光亮也在逐渐变亮。

刘大明笑笑道“东家此言差矣。在巴中城的时候,东家安排的事情都是大明不擅长甚至是完全不懂的,所以那时候属下不是藏拙而是真拙。但是现在在成都到了公堂上,就是大明的强项了,不是我跟东家吹牛,我上过的公堂,至少有两百次。而且这还不包括在乡贤老者们家中调停,只算对簿公堂的情况。所以大明能够做到对大宋律滚瓜烂熟,这毫不奇怪。就像咱们队伍里现在如果急需要杀一个修行者,那毫无疑问,肯定是东家最合适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第二天

陈乐天走到窗边打开窗子,春日清晨的风带着阵阵寒意打在脸上顿时感觉神清气爽。

刘大明也走到窗边,深吸一口气道“今天东家应该换种跟总督大人交流的态度。昨天太强硬了,得让总督大人下的来台,毕竟那是三品大员啊。”

陈乐天想了想点头道“我也是这么想的,总督大人胡子都气歪了,今天我得说点好听的话。其实我这人很会夸人的,不然也不能在大将军手底下活下来,哈哈”

虽然一夜没睡,但陈乐天还是雷打不动的打坐了一会,然后再下楼去打会太极拳和李家拳又耍了一套李家枪。

自从上次跟夏境杀手一战体内真气暴涨之后,陈乐天能清晰的感觉到真气的巨大变化。

一池浑厚的真气自然是不消赘言的,而且太平心法的小金球慢慢的也越来越臣服于陈乐天了。

到现在陈乐天每天仍然会服用三师叔给的稳固太平心法的丹药,再加上太平心法本身对陈乐天不再那么抗拒,甚至越来越听话,所以流失的太平心法已经非常非常少。

从一开始的时候陈乐天在做的就是避免太平心法流失,陈乐天可以接受它暂时在自己身体里不理会自己,但不能接受它的平白流失。

所以现在这种状态是陈乐天很满意的。

现在无论是打太极拳还是李家拳或是李家枪,都能深切体会到能算的上浑厚的真气附着在拳脚枪身枪尖上的那种感觉。

如果说刚刚踏入修行境是小孩子让手里的弓箭头一回有了丁点除了拳脚蓄力之外的丁点真气,那么现在的春境末端就是让这弓箭具备了一里之外还有杀伤力的驾驭真气的能力。

陈乐天常常想,现在要是回到北军那就牛了。

可以装模作样的带着前锋营兄弟们去黄沙漫天的荒漠里转悠,然后碰到至少得有五百骑以上的马贼,然后在兄弟们的目瞪口呆中,一个人杀掉五十个马贼,然后追着剩下的四百五十骑再杀五十个,然后勒马而回。像个神仙似的,从此在袍泽们眼中不只是文武双全的陈伍长,更是天下第一的陈仙人。

哈哈哈简直太痛快了!

不过正如大将军所言,以后混得不好了就回来,北军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只要我李戎生在北军一天,就能跟你保证一天。

临走前,大将军这番话让他差点落下泪来。

大将军对他太好了,虽然平时常常打骂,但关键时刻,大将军对所以将士都真的视若己出。尤其是对他陈乐天,常跟他说很多道理,很多心得。不止把关于军伍打仗的心得跟他说,更是毫不吝啬的把人生感悟为官做吏等等知识,都跟他说。

“道理其实很多你都听过,但你不一定懂,懂和听过是两码事,你要记住多想多做多复盘,即便现在不懂,在不远的将来也会懂了。”大将军说的道理总是那么的深刻而又朴实无华。

而大将军说,混得不好就回来。则注定了陈乐天希望不会有那么一天。北军出去的,混的不好的,谁还有脸回去呢。这不是丢北军的脸吗。

所以陈乐天希望自己如果有一天回去,一定是功成名就,去给北军带去更多好处的。比如说受到圣上嘉奖派去犒赏北军取得了某某大捷,那倒是可以的。

练完功吃早饭。

吃早饭的时候应胜说了件事情,昨天晚上,他跟自己在成都的几个朋友在一起喝酒。朋友们对东家做的事情都非常佩服,不过他们也有疑虑,既然是状告巴中城县令,县令应该来这里应诉,不能还继续在巴中城没事人一样啊。

陈乐天说先不急,才刚刚开始,起码要让总督大人无法反驳的时候,证据都说的差不多了,再提出让总督大人去吧曹县令请来。

到时候,离开了巴中城的曹县令就是离了水的鱼,就任凭我们宰割了。

应胜便没有再多说了。

而于厚昨天也跟朋友喝酒了。这是陈乐天前几天就跟他们交代的,让他们在下了公堂后就各自去找在本地的朋友喝酒聊天,问问在他们心中对这件事的看法。

于厚说得是关于成都城百姓对于这件事可信度的考量。

说曹县令在成都百姓们那里其实并没什么名气,也就之前二十官吏通匪之事,让蜀地百姓们知道巴中城县令治下居然有那么多通匪的官吏,那么县令恐怕也没什么真本事,否则也不会被蒙在鼓里。

所以百姓们现在对曹县令不熟悉,之事对这件通匪的事情本身很感兴趣。因为县令跟土匪合着伙来抢百姓的钱,这事太不可思议了。

贪污受贿再怎么说,那都是在拥有的职权的框架里做的事,可以说是利用了一部分官府授予的权力来换点银子花花。

但是曹县令这事儿,可就是用职权来抢钱而不只是换钱了,仔细追究起来性质就发生了很大的变化了。

“对事情本身的重视大过对曹县令这个人的在意,倒也未必不是好事。正好跟咱们对事不对人的暂时方针不谋而合。”陈乐天下了个结论。

于厚还说了些那些朋友对陈乐天都是很好的评价,说陈乐天是京城来的热心人,不顾自身安危以白丁之身跟县令对着干,这是英雄所为。

陈乐天听了笑道“这话我爱听,不避生死就是干。”

应胜于厚因为生意原因,在成都有不少朋友,所以从他们的关系网里打听打听,可以说是比较有参考意义了。

众人收拾完毕,陈乐天今天改法子了,让应胜于厚他们不用跟着一起上堂上,让侍卫头子带着一个侍卫,两个人拿资料跟着就行了,没必要全都跟着,杵在总督府大院里太引人注目了。

所以这第二天往总督府而去的时候,就只有陈乐天刘大明还有捧着资料的侍卫头子和一个侍卫。

而今天早早地,总督府的外面就都围满了好几千百姓,府门外被挤得水泄不通。

第四百九十二章 星路

虽然昨天鸣冤鼓的声音传遍成都城,但只有一开始敲鼓时候的十几个百姓以及退堂后几十个百姓看到了陈乐天的样子。距离远的,没有来的只听说的人,都没见到陈乐天。

这个已经在巴蜀地流传了月余左右的名字,多数百姓都还是想见一见的。

至于为什么都想见见,其实传言中有说陈乐天长得英俊潇洒的,也有说陈乐天长得身材魁梧一派粗犷,也有说他书生意气文质彬彬反正各种说法都有。

等到真正看到了,大家发现陈乐天长得一点也不奇怪,没有尖嘴獠牙,也没有貌若潘安。只是脸挺白的,剑眉星目,倒也不太像军伍中出身的人,乍看还是偏于像书生。只是顾盼间,有着一股常人没有的气势,大概就是军伍悍卒才有的吧。

所以这第二天早上,特意来在总督衙门外等着看陈乐天的人就多了很多。

陈乐天距离总督府衙门还有一里路的时候就被人群阻挡住了脚步。

“麻烦大家让一让,东家要进总督府。”刘大明跟侍卫在前面开路。

陈乐天在后面闲庭信步,边走边面带微笑跟分散开的两边人潮致意,好像自己是考中状元骑着马巡街的殿试头名似的,就差胯下一匹披着大红花的白马了。

“陈公子,请问您从巴中城是坐船来的吗,坐了几天?”

“大概五六天吧,水路很通畅,也没有遇到阻截的杀手,这点我很意外,我本来是冒着必死的心来的。”

“陈公子,您是京城来的,为什么要管巴中城的事情呢?是跟巴中城曹县令有宿怨吗?”

“仇怨是肯定没有的,我在来蜀地之前根本不认识他,甚至可以说时至今日我也是不认识曹县令的。我只是在尽一个大宋子民的本分而已。路见不平就要拔刀相助,就这么简单!”

“陈公子,听说昨日你差点被打了,您冲撞总督大人是因为总督大人念及跟曹县令老朋友的关系了吗?”

“这不予置评,公道自在人心。”

“陈公子,您此举是为了哗众取宠吗,听说你准备参加科考,此番行为,难道是想让朝廷注意到你吗?”

“让朝廷注意到我什么?莫说我没准备考科举,即便我想考,我用这种法子即便成功惹到了朝廷大儒们的注意,但又有什么用?批改卷子的时候所有学子的名字都是封住的,老师也不知道哪张卷子是谁写的吧?”

“请问陈公子,是不是受县丞大人指使所以来对付曹县令?”

“你叫什么名字?你可以跟我一起上公堂,帮曹县令跟我打打官司,要是赢了的话曹县令肯定会给你很多银子。”

一里路的人潮,陈乐天回答了很多问题,也知道了很多百姓的想法。这是他临时起意的。

之前他站在人潮外还没被众人发现的时候,侍卫头子提议他从侧面翻墙过去,否则恐怕会被百姓们把衣服扯破。

陈乐天差点就准备这么干了,但转念一想,正好跟百姓们说说话,让百姓们对自己观感更好,无论怎么说,这都是好事,在之后跟总督大人谈判的时候都是无形的底牌啊。

终于穿过人潮走进府门走上公堂,总督大人已端坐在堂上道“陈同学就别行军礼了,拱拱手就行。”

陈乐天用行动说了不,仍旧单膝跪地行军礼,然后再起身拱拱手表情非常严肃的道“学生有话要说。”

总督大人不知道陈乐天卖什么关子,点头道“你说。”

“总督大人,学生是北军出身,在军伍中待了不少光景。”陈乐天道“在北军的时候,咱们袍泽们常常在一起商讨军伍之事,有一次就说到巴蜀地。咱们袍泽们一致认为,蜀地已千年未有战事,如今更是富庶至极。这些都是总督大人的功劳。若没有一任任总督大人呕心沥血的治理,蜀地哪来安稳平静呢?若蜀地不安稳,咱们这些北军将士又哪能一心对外,背靠大宋一心对敌人呢!所以大人,学生并非不尊敬大人,而恰恰是学生对总督大人佩服之极,才对大人行军礼啊!”

这番话直接让堂上的人傻了眼,包括刘大明。

不过刘大明很快就反应过来,这是东家在按照昨天定下的计划行事。昨天两人议定今天对总督大人态度要好点,不能再像昨天那样跟总督大人对着干。

昨天硬,今天就得软。这样这场注定不会容易的仗才能打的按照他们的设想来。

只是刘大明没想到东家这一上来就如此的绕着个巨大的弯子来夸赞总督大人,着实是高明啊。

同样很快便反应过来的就是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是什么人,高品大员封疆大吏,致仕的时候可是有诰封的大官啊。

他在心里想,这年轻人真是一套套的,昨天对我如此不敬,今天又来这样夸我,不过夸的倒还真的挺好听的?年轻人啊,真是不得了,假以时日,可要比我还要更老狐狸了。总督大人不禁呵呵笑几声,道“陈同学说的本官甚是惭愧,惭愧惭愧。本官在此地多年,仔细想来,倒也没有做过几件于国于民真正有利的事,陈同学这么说可是在嘲讽本官了。”

陈乐天拱手道“大人,学生所言句句肺腑。大人你想,若不是您”本来陈乐天接下来想说的是巴蜀地这些年来,哪能每年的税赋都名列前茅?

但随即想到这话可不能说,便立刻改口道“若不是您,巴蜀地哪能每年都被圣上夸赞民安的典范啊!”

大宋每年都有赋税排名,虽然赋税的具体数字不会公布,但排名会列出来,供所有官吏和百姓看。

巴蜀道几乎每年都是排名前十,甚至多数时候都在前五内。

但可惜的是这些赋税全部都是蜀王的,没有一分钱入了朝廷府库。所以陈乐天刚才差点说错话,这话要是说出来,那等于就是变相的在质问总督大人,收再多钱也不上交,全部都让蜀王挥霍了,你这总督大人也忒没用了。

虽然是朝廷这么多年来对巴蜀道的常例,但一旦说出来,除了有骂总督无能的嫌疑外没有任何好处。

第四百九十三章 打瞌睡

差点话说错话的陈乐天心中暗道好险好险,幸好及时止住了话头。

换做那句圣上年年夸赞巴蜀道民安政稳,这也是实话。但与‘巴蜀道每年税赋收入都名列前茅’相比较,这句话就没毛病了。

总督大人被陈乐天这番夸赞,虽然知道这是陈乐天在拉近跟自己的关系,但不得不承认听起来确实很受用啊。

总督摆摆手道“陈同学别再夸本官了,咱们还是说正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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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府外面,卞家三公子卞楚风跟乔装打扮后的卞家大小姐正在人群里。

人群里闹哄哄的,大家都在讨论方才进去的陈乐天跟众人的说话。

这位陈公子看起来很是和蔼,不管大家问什么问题,他几乎都回答,甚至很难听的那种说陈公子是哗众取宠的问题,陈公子都回答,只不过是回击性的回答而已。

“阿姐,陈公子方才那人潮中走过的样子,真的很英俊潇洒呢”卞三公子小声道。

“那又怎么样?你看男人看外表吗?”卞大小姐将帽檐压得更低些,目光看向总督府大门里,能看见公堂上的情况,但距离太远,听不见。

想要知道具体说了什么,只能等当天审完衙役们把情况说出来。

这是总督府不禁止甚至是鼓励的,这也是大宋的规矩。除了过于敏感的案子,关系到朝廷机要的案子,其他案子都是这样。

朝廷的意思是必须让百姓们有知情权,尤其是关于贪腐的案子,衙门甚至经常会专门派人把案子的情况当时就告知在门外等着的百姓们。

就像棋馆里每年都会举行围棋比赛,而等在外面等结果的棋友们,会享受到实时的战报,会在棋馆外竖起一个大棋盘。里面走一手外面也走一手。

总督府眼下并没有采取这种方法,接下来几天会不会这样就不知道了。

卞大小姐穿着侍卫衣裳站在卞三公子旁边,有些怔怔出神。刚被阿姐教育几句,卞三公子道“那肯定不是,我怎么会以貌取人了,我只是说刚才那陈公子的姿容真的挺潇洒嘛,有感而发罢了。阿姐,咱们回去吧,也没什么好看的,在外面干等也没意思。”

其实今天是阿姐非要让卞三公子带他出来看看,卞三公子本来正在家里读书读的正投入,结果阿姐一脚踢开他书房门,喝道“昨天有人在总督府告通匪的曹县令状,你为什么不去看看?这是家国天下民生的大事,你光在家读书丝毫不关心百姓疾苦日后能做什么利国利民的良臣?”

一顿骂搞的卞楚风一头雾水。三公子说我知道陈公子在告状啊,我昨晚就知道经过了,不用去现场看啊,里面咱们又不好进去,外面人又多。

卞大小姐道“别找借口,今天跟我一起去看看,别在这装模作样看书了。”

卞楚风还想辩驳,结果被阿姐一瞪,立刻乖乖去准备了。

此刻姐弟两人在外面已经站了有一个时辰了,卞三公子有些腿酸想回家,便提议道。

卞大小姐道“不回去,我们就在这等到下堂,你想回去干什么?玩吗?”

卞三公子苦着脸道“咱们站这里也没用啊,要不我带阿姐从后门进去,咱们到后衙坐着听?”

卞大小姐想了想,微微点头,觉得堂弟的提议还算过得去。

然后两人来到后门,后门除了几个衙门里的守卫和几个乞丐并没有其他百姓,毕竟后门离公堂挺远的,而且站在后门也不像在前门能看见大堂。

卞三公子舒了口气,他本来还有些担心有百姓在他不好进去。

走到看门的侍卫前,还没说话,侍卫便拱手道“卞公子好,是来办事的吗?”

卞公子道“没错,大门人太多了进不去,我去办事。”

侍卫往旁边让让做个请“卞公子请。”

卞三公子带着卞大小姐就这样很简单的进去了。卞楚风一想,这总督府正常的事务还是要办的,恐怕这两天办公务的都走的后门。

卞三公子常常进出总督府,守卫早就认识他,自然也就没拦他。

“走后门你倒是很熟练。”进去后,两人来到院子里,卞大小姐说道。

卞三公子无奈的揉揉额头道“阿姐,我这不是走后门啊,只是侍卫没拦我而已。”

卞大小姐冷哼一声,便不再说话,侧耳听堂上说话。他们站在前院里,大堂里的人看不到他们,外面的人也看不到他们,里面来来往往的公务人员看到他们也不会放在心上,毕竟每天来往的人有不少。

卞大小姐听到陈乐天的声音所以大人您要知道,这个案子可能关乎到整个巴蜀地的名声,我知道您有顾虑,但其实在下也有顾虑,这事一旦坐实,不止会传的大宋人人皆知,连梁国魏国也会知道,同样作为大宋子民,学生也怕被别国嘲笑咱们大宋贪官污吏横行啊

然后又听总督大人道“本官审案向来不避你说的这种丢脸的行为,这也是陛下是朝廷的意思。你不用有任何担心,知无不言就很好。”

卞大小姐听的连连点头,心想,早就知道总督大人与那巴中城曹县令交情颇深,现在听这口气,至少眼下暂时并没有包庇。

至于卞三公子卞楚风,其实在一旁听的直打瞌睡。倒也不是像阿姐说的那样,不关心政事,而是他不着急,反正每天晚上他都能得到最一手的公堂上信息。所以他才不急。

况且,这事说来说去,也就那么回事。

案子既然是陈乐天主导的,那么从陈乐天的出身来看,陈乐天也没必要非要跟那个风马牛不相及的曹县令为难。

唯一的解释就是陈乐天路见不平而已。

只能说曹县令倒霉,恰好碰到个陈乐天,否则,他现在过的日子不知道有多爽。

此时的三公子卞楚风抱着双臂,微微低着头,站在那里,像老僧入定般,眯着眼睛,身体偶尔随风轻轻摆动。

第四百九十四章 打听一下

巴中城。

“这最后十个字学完你就都学完了。”李萱儿在桂芝房里教完桂芝最后十个字,然后站起来长舒一口气。

桂芝的学习能力让李萱儿本来准备花上一年半载才能完成的任务十几天就完成了。

桂芝也赶忙站起来“夫人,奴真的学完了吗?”说着,桂芝流下泪水来,仿佛不敢置信似的。

这些天,在夫人的辛苦教导下,桂芝每天都觉得自己的一切正在发生了巨大变化。

每天,夫人都在自己眼前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每多认识一个字,眼睛里看到的世界就多一份不同。

夫人说自己学习能力很强,夫人说像自己这样一天能学几百个字的人世上绝无仅有。可是她根本不相信,夫人肯定是想让她有信心才故意这样骗她的。

但是总归她没有辜负夫人的期望,到今天终于把字认的差不多了。夫人说从现在开始,书籍自己都能看了。可以从今天开始就看一些简单的书看。

三百千是一定先要通读一遍了,虽然在认字的时候三百千已经看过一遍了,不过夫人还是建议把三百千重读一遍。

然后再读四书。

或者四书读不读其实不强求,就此不再读书也是可以的。

桂芝说“夫人,奴会把夫人说的都学一遍,绝不会停止学习,请夫人放心,就算是死,奴也要把夫人说的四书读一遍。”

然后桂芝看到夫人听自己这么说之后,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桂芝也就很开心。

夫人对她真的很好,每当她想到往事很难受的时候,夫人都很认真的安慰她。她跟夫人在一起的时候,虽然她比夫人大很多,但她总是感觉夫人像个大姐姐一样照顾着她。

夫人告诉她,等这件事了了,就让她回家看看家里人,如果愿意的话可以跟着她,如果想就在家成亲过日子那夫人也会祝福她。

夫人跟东家都一样是这世上最好的大善人,他们一定能长命百岁永永远远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

夫人有的时候跟她说起自己的志向呢,夫人说一开始她就是为了去成都拜师学艺的。那里住着夫人爹爹的朋友,是一位很厉害的武道宗师。

夫人是要去跟那位厉害的宗师学拳。

不过夫人也不知道那位宗师有多厉害。夫人常说陈公子是很厉害的人,夫人要向他学习所以不能被落下来。

夫人就是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女英雄呢。

“夫人,陈公子在成都不知事情办的怎么样了呢,总督大人好像跟县尊大人是关系很好的故交呢。”桂芝担忧的道。

李萱儿也担心,但她不表露出来“没问题的,关系再好人尽皆知,总督大人就越不敢徇私包庇,反而更有利于案子。”

桂芝点点头,也不太明白为什么关系好反而有利于案子,不过既然夫人这么说肯定是有她的道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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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午的时候,封山回来了,第一时间跟李萱儿汇报了成都的情况。

每天中午一次晚上一次,封山安排了专人在成都和巴中城之间设了一条通讯网。这就是有漕帮数百人以供封山驱驰的最大好处。

这条网路上有二十个人,如同传狼烟一样,在这条线的成都那一端的人会在每天中午和晚上把第一手消息传出来,然后二十个人一个传一个。这二十个人始终是保持在路上的。

这样也就能让消息以最快的速度传递回巴中城。

速度可以快到只延迟三天左右。

封山现在带回来了新消息。东家已经开始告状,总督大人目前的情况看来并不敢包庇曹县令。甚至总督大人好像还对蜀地人人皆知的东家观感很不错。

“不管总督大人是看重乐天哥哥什么,这都是好事,不管怎样起码证明乐天哥哥有东西被总督注意,这样就有所忌惮,就不会轻易乱来。”李萱儿道。

封山拱拱手“没错,夫人说的对。这回咱们证据充足,肯定能让总督大人想包庇也无能为力,总不能黑的说成白的,那么多百姓的眼睛盯着呢。”

李萱儿忽然想到一件事,道“封首领,你下午派人去看看县尊大人现在在做什么,是在家还是在外面跑。”

“是,属下这就去办。”封山拱手告退。

下午的时候,封山谁也没派,而是自己去查这件事。

派谁去他都不太放心,因为别人可能去转悠个一两个时辰什么都没留心,就回来报告一个在家或是在外面。

如果在家,是在家干什么,如果是在外面,是在哪里见了谁,这些问题就不一定能搞清楚了。

即便封山交待下人一定要打听清楚,但下人因为能力,也不一定就能打听清楚,可能到最后只能得到个干巴巴的几个字。

所以封山就自己来了。

他先是乔装打扮一番,把自己扮成个卖柴的老汉。挑着柴火来到县尊家门外卖柴。

“大人买柴吗,老汉这柴便宜。”封山弯着腰,下巴上的花白胡子很逼真。

门卫说“不买,到别处去问。”

“老汉这个便宜,一钱银子一担呢。”封山道。

门外听到这么便宜,犹豫了下“你等等,我去问问。”

门卫很快就出来,道“进去吧。”

封山心中暗笑着走进去,步履有些不稳当,不过也没有很孱弱,是典型的年纪有些大但还没到行动不便地步的人的样子。

进到宅子里,封山在管家的指引下往柴房去,微微低着头,其实目光游弋在宅子里,力图发现县尊在或者不在的踪迹。

“哦,大人刚刚出去,要不您稍等一会?”封山收了银子,正要往外走,听见管家跟门口谁人在说话。听这话应该是有人来拜访。

“能否告知大人去哪了?多久回来?”门外那人语气平淡,虽然说得是询问的话,但在管家面前一点也不居于下位。显然这个人要么就是跟县尊关系不错,要么就是地位不比县尊低多少。

管家则道“大人没有说去哪,只说出去走走,交待说大概晚间回来。”

于是那人哦了一声说句谢谢,便走了。

第四百九十五章 找县尊

送完柴收了银子。

扮作卖柴老者的封山走到门口的时候,刚才那守卫看看他,他立刻赔笑说声‘谢谢大人’,然后便走了。

离开县尊家,封山暗道运气真不错,知道了县尊不在家,但是去哪了呢?

封山想来想去,觉得这件事疏忽大了。他立刻回去,交待了漕帮两个管家,让他们派点机灵的人十二个时辰盯着县尊,有什么异动随时来禀报。

所以第二天早上县尊大人一出门就被盯上了,然后这两个漕帮帮众跟到县尊大人走进一间赌坊里,另一个人赶快回去报告。

李萱儿得到这个消息把封山找来。封山说“夫人怎么看?”

李萱儿道“县尊大人不是个喜欢赌钱的人,现在却去赌坊,一定是见什么人,还是要借助漕帮弟兄们,能进赌坊里查查是最好的。”

封山点点头,让两个管家找个机灵点的兄弟。管家自然而然想到本地元老,严小山。

严小山接到任务,也没有交给任何人,而是自己上。

距离跟到县尊大人进赌坊,到严小山接到任务,前前后后只用了半个时辰不到。得亏巴中城很小,否则县衙赌坊和李萱儿他们的宅院,光是这三个地方跑一遍一个时辰也不一定够啊。

所以这也是巴中城小有小的好处。

严小山要进赌坊是太容易了,可以说整个巴中城这种下等人待的地方,严小山都是进出无碍。

走进赌坊后为了避免引起怀疑,毕竟他很少来,所以总得装一装,于是他一边小心的寻找县尊一边在各个赌桌上下了好几把,输了十几两。

然后借故出恭来到后院。

这个赌坊的后院倒是挺大的,连后院都有几个农民模样的人围在一起小赌怡情着。

严小山走到这桌旁边看了会,也想跟着下牌九。

不过这桌人拒绝了,理由是我们赌的小,一个两个铜板,你这一下就要下一钱银子我们赌不起。

严小山笑说,那没关系,我也下铜板,正好我刚刚在里面输了十几两,看看能不能在这换换手。

众人见他长得还算老实,便同意了。

几把下来,严小山输了不少。

这赌桌上最受欢迎的永远都是输钱的人,所以严小山就成了大家欢迎的人了。

严小山又输了一些后,随口道“今天运气真是太差了,到哪都输,往日里你们这个赌坊我一年也来不到两三次,而且都是赢,今天这是怎么了?”

“输赢得看财神爷给不给面子嘛,你别急,再玩几把说不定就能扳本了。”旁边人安慰道。

严小山猛地从怀里又掏出一把铜钱,往桌子上一拍,道“我还就不信了,这回一定时来运转!你们等着瞧。”

结果一开,还是输了。

严小山骂了几句道“真是太惨了吧我,还有什么地方能赌?”

旁边人指指另一栋门口站着守卫的屋子,道“那里边都是有钱人玩的,没个上百两银子别想进去。不过你就别想了,我看你也不像有钱人,算了吧,就在咱们这玩玩就行了。”

严小山一副不服气的样子,道“为什么非要上百里银子?我之前要不是输了十几两,要是赢个几十两现在不就能进了吗?我得去看看。”说着,就往那门前走去。

走到门口,当然被侍卫拦住了。“这位兄台,要进这里,你得有人引荐,或者有一百两现银。”

严小山满脸不爽“还得有人引荐?我在前面都输了十几两了,让你们老板替我引荐引荐不就行了。”

侍卫道“真不好意思,这是我们掌柜的规定的,咱们都是干活的,您别为难我们。”

严小山生气道“你们怎么如此狗眼看人低,信不信我现在就回家拿银子来砸你脸上?”

门卫道“如果兄台现在能拿出一百两来我现在就能放你进去,我刚才说了,不是我们不给您进,实在是掌柜的交待的,我们要是让您进去,掌柜的罚我们例钱怎么办?”

“穷,活该一辈子看门。”严小山一边骂几句一边喃喃说道。

门卫撇撇嘴并不放在心上,这种情况他们见的太多了。在外面赌的输了不少,就想找人发火。

这栋屋子是什么人都能进的吗?穷人你是进不去的,你那十几二十两的进去一把就没了,不让你们进也是为你们好。

严小山走回铜板赌钱的人旁边,丧气道“还真被你们说中了,死活就是不给我进。都是群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恐怕是这间赌坊里赌的最小的这波人笑道“你别这么说,他们也是干活的而已。我跟你说,就站在门口的那两人,每个月例钱一到手,不出三天,就全输在咱们这赌坊,家里老人孩子要吃饭他们也不管,就整天泡在这里。除了赌钱和上工什么事都不干。其实啊,他们也是可怜人。”

严小山回头看看那两人,消了气道“如此说来那两人倒比我惨多了,我好歹家底子厚,输个十几两不伤筋动骨。”

“所以说你阔气就不能跟他们穷人计较,您说是不?”旁边这人真挺能说的。

严小山心中有数了,又输了几把,叹气道“不玩了,我去尿泡尿然后回家。”

众人笑道“你去,明天接着来啊。”然后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严小山往茅房而去。

走进茅房,严小山真的尿泡尿。但是尿完后并没有离开赌坊,而是走到院子里一排树旁,对着那栋一百两银子才能进去的屋子看了看,然后趁着没人注意这边,选了一棵树爬上去。

这棵树长得非常茂盛,足够在往上爬的过程里不被发现。爬到树一半的地方时,只要别人不是站在这棵树下,就根本看不见他。

很快严小山就爬到接近树顶的地方。这棵树有点歪,正好树梢距离那栋楼的屋顶有些近,大概只有三尺远。

严小山估摸了一下,趴在还没到树顶的枝丫浓密-处,看着地面上的人,等待机会。

大约一炷香的时间后终于等来机会,没有人往上或者往这个方向看的时候严小山纵身一跃。

下一刻他就轻巧的蹲在了屋顶上。

第四百九十六章 严小山还挺厉害

这栋楼有三层高,跟前面那虽然大但只有一层专门给没多少钱的人赌的地方完全不是一个风格。

这栋楼虽然建造的并不如何的富丽堂皇,但无论从哪个方面看来,它都算得中规中矩,也就是说可能在富贵家族的宅院里,都会有一栋这样的宅子。它不尽土木之极,也不镶金嵌玉,也不巍峨高耸,也不富丽堂皇。但他规规矩矩。在这里面你做书房也好做客房也行做阁楼还是行。

当严小山一脚踏上屋顶,感受到脚下厚实的瓦就知道了在这座赌坊,这栋楼才是主要的地方,或者说,这里才是这家赌坊专门挣钱的地方。

正如严小山见过的众多赌坊一样,挣有钱人的钱才相对来讲容易挣,而在穷人身上搜刮油水实在是太难了。

严小山一落到屋顶就往屋顶背阴面走去,这样不容易被楼下的人发现

半个时辰后,严小山正正衣冠,穿着一身较为华贵但又不过于招摇惹眼的衣裳重新出现在这间赌坊里。同时,换了的还有他的脸。

他易容的非常厉害,扮成了一个五十岁左右的富商。脸上尽是风霜之色,倒是胡子还挺浓密黑亮。

开口说话时,连声音都变得浑厚许多。

再次站到那栋楼前面,从怀里掏出三百两的银子。

门卫恭敬的做个请的手势。

这个带着西北口音的商人就推门进去了。

进去后映入严小山眼帘的直接就是一张张赌桌,每张桌子旁都围坐或站着不少人。跟外面那些供穷人赌的区别不太大,恐怕最大的区别就是站在旁边的侍者多很多。

严小山这张桌子看看那张桌子瞅瞅,并没有下手。

而这里面这样的人真不少,好像进这里的人手上有更多的银子就意味着他们更加精明,所导致的直接结果就是他们不会轻易下手,要有保证才会下手。

事实上,这里的人也多数都是这么认为的,都认为自己很精明。

严小山转悠了会,摇摇头,往二楼走去。二楼便不一样了,这里没有赌桌,只有几波人在玩着各种各样奇怪的东西。比如说让两只兔子打架,比如说让两只蛤蟆比谁跑得快,甚至还有比鸡和鸭子谁喝水更快。

反正这里在进行的几件事都是非常无聊的,但赌注还在继续下。赌哪只兔子打架能赢,赌哪只蛤蟆跑的快。也就是虽然赌的不是牌九骰子等,但赌还是赌的,方法不一样,赌注仍旧都还是银子。

“这也行?真佩服你们,这都什么癖好。”严小山喃喃道,看这里的人看上去都是正常的,怎么赌起钱来这样也能赌?

然后转悠了一会,他继续往上。

但是在通往三楼的楼梯上,他被拦住了。

“这位兄台,上面不能进,不好意思。”守卫道。

严小山道“为什么?上面又要多少银子才能进?一千两吗?”

守卫笑笑道“那倒不是。上面是咱们掌柜的在会客,不是赌钱的地方,您要赌钱大的小的都有,随您选。”指指二楼指指楼下。

严小山哦了一声,就没再说了。

在二楼看人家兔子打架蛤蟆赛跑,看了会之后,他对旁边堵了蛤蟆赛跑五十两银子的一个大胖子道“这好像也挺有意思的,要不我也下点?”

大胖子瞥了他一眼,抹抹头上因为给一直绿背蛤蟆鼓劲而沁出的汗道“要下就快点,你看那边漏子只剩一点点了马上就不给下了。”

严小山转头一看,看见个沙漏只剩大概小半柱香的时间了。

赶忙从怀里掏出十两银子跟大胖子压的一样的那个绿背蛤蟆。

“老哥聪明,明智之举。”大胖子点点头,然后继续给自己心仪的蛤蟆鼓劲。

没一会儿,分出了胜负,那绿背蛤蟆本来一直是领先,可是快到出口的时候不知怎么忽然停了下来叫几声,结果被旁边另一只蛤蟆超了过去,输了。大胖子嗨一声,肉手狠狠拍在桌子上,结果疼的一缩“真是倒霉!”

大胖子输了当然也连着严小山输了,严小山道“千金散尽还复来,不要急,下一把肯定能赢。”拍拍大胖子的肩膀然后严小山走下楼。

在一楼又押了几把输了三四十两,然后长叹几声,离开了赌坊。路过那群还在几个铜板赌着的人打了个招呼。那群人大眼瞪小眼的不知道这是谁,但看这人衣着华贵器宇轩昂,他们也不敢怠慢,纷纷站起来回应。毕竟方才严小山衣着普通顶多像个普通人,但现在容貌衣着甚至连着气质全都翻天覆地变化了。

严小山笑笑便离开了赌坊。

其实,严小山第一次进赌坊的时候,从树梢爬上了那栋一百两银子才能进的楼的屋顶,在屋顶上转悠了挺久,但都没找到下去的口子,也就是说以他的武功,他无法从这栋看起来建筑普通,但屋顶设计的根本无法翻到下面去。

于是他就离开赌坊,重新换套装扮重新进去,然后用银子正大光明的进去了。

而这次他收获挺大的,虽然他还是没有看见县尊大人,但他认为自己估摸的跟事实应该差不了多少,县尊大人十有**就在那第三层楼上。

第二次离开赌坊的第一时间,严小山就开始用漕帮的关系网打听这座赌坊的背后老板。并且把情况直接告诉封山和李萱儿。

本来严小山只是把消息报告给孔老和单老,但二老觉得还是直接跟封首领对接更好一些,便引荐了他给封首领,封首领干脆就让李萱儿直接接见他。

所以这是严小山第一次见陈公子夫人。

“你是巴中城最高负责人?”李萱儿道。

“回夫人,在下正是。”严小山低头拱手答道。

“听说你有重要的消息,说吧。”李萱儿道。

“是。”严小山点头,便把今日自己探查到的没有任何隐瞒的说了出来,包括最后自己派人查那间赌坊主人的情况也都说了。

李萱儿想了想,道“你是怀疑县令跟赌坊主人有勾结?”

严小山道“是的,县令肯定是在那间赌坊的三楼,与赌坊主人或者借用那块地方秘密商量什么。在这个关键时候,向来不赌钱的县令大人去赌坊肯定是有目的的。”

李萱儿安静的想了想,然后道“既然你已派人去调查,想必以你们漕帮的势力很快就能有结果,明天还是后天?”

第四百九十七章 白银赌坊沈掌柜

赌坊三楼。

这间赌坊已经在巴中城开了十几年了,当初刚来的时候跟城里别的两处赌坊发生过几次冲突,死了几个人,后来几家赌坊掌柜坐在一起吃了几顿饭,这事也就算了了,大家客客气气安安稳稳的一起干了这么多年也没再发生冲突。

赌坊的掌柜一般都比较神秘,所以这家叫做白银赌坊的掌柜的也一样神龙见首不见尾,甚至百姓们至今都不知道它的掌柜的究竟是谁。

见得最多的还是自称管家的好几个人。管家至少有七八个,就算是经常来的赌客也很少见一个管家在这里待超过两个月,基本上都是一个月一换。

有时候赌客会问你们怎么老换管家,管家就会回答轮换的目的是让大家都能歇歇,毕竟伺候你们这些赌徒太累了。

赌客们听这话都哈哈一笑。

县尊大人此刻就在严小山没能上去的三楼,一边喝茶一边跟这间客栈的掌柜的说话。

虽然外面风言风语很多,但这位至少有五十岁的衣着极尽奢靡的掌柜的在县尊面前仍旧有些拘谨,坐在椅子上浑身不自在,但是又不敢贸然站起来。

再有钱又如何,在县令大人面前还是连坐都坐不踏实。

不过话又说回来,赌坊掌柜的对县尊的恭敬不仅仅是县尊的身份,还有县尊的银子。掌柜的姓沈,在很多年前,是成都的一个青皮混混,在成都混不下去就到处跑,无意中来到了巴中城,却没想到巴中城是他的福地,他从一开始给赌坊看场子一年挣个几钱银子,到后来因缘巧合,居然在短短五年之内在自家赌场挣了上百两银子。这下有了点本钱,他就开始放高利贷,凭着自己混混的经验,在一年里本钱又翻了好几番,直至最后竟然把这间赌坊给盘了下来,改名叫白银赌坊。

但这于沈掌柜只是刚刚开始。

之后他在蜀地各地都开了赌场。同时他也认识了曹县令。

在跟曹县令做了几年的朋友后,曹县令放了五十万两银子在他这,让他经营。

五十万两对即便当时已经在巴中城是一流富商的沈掌柜来说也是巨款了。这么多银子足够把他所经营的一切都买下来。

他当时一开始是不敢要的,直接告诉曹县令这银子要是运作的亏了我真赔不起。

而县尊大人拍着他的肩膀说,我相信你,我看好你,输赢无所谓,我赌的就是你有这个本事。你也别有压力,尽力就行,结果如何我都不会怪你。

最后他还是接受了,他也不知自己是感动更多还是害怕更多些,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不敢拒绝。

县尊在他这放了五十万两银子后,他压力徒然增大许多,他开始尽量让自己变得强大起来。因为他如果不强大,他就付不起利息钱。而所谓的变强大,就是至少每年得让这五十万两都能挣到利钱,以县尊大人非常良心的一分利,他从第一年开始光利钱就要付六万两给县尊大人,如果县尊大人不拿回利息,仍旧放在原来的本金中,合计成新的本金,那第二天他要给的利息钱就更多。

担子虽然重,但当她真正开始为之努力的时候他发现,其实并不难。

甚至可以说每年只挣个利钱实在是太容易了。不管是做正当还是做不正当的,都不难。

所以十几年来,他对县尊是又怕又感激。怕的,当然是日益强大的县尊大人的权力,感激的,是如果没有县尊大人,他不可能发展的如此迅速,整个蜀地他开的赌坊已经超过了二十家。

他被蜀地赌业誉为赌坊之王。意为专门以开赌坊为业的行业中的老大。

“这些年来你挣了不少银子,也替我挣了不少银子,我得谢谢你。”县尊大人端起茶水喝一口,漫不经心的道。

沈掌柜猛地站起来,弯腰弯成快要九十度,后背发汗沾衣“大大人这是哪里话。小的若不是大人栽培,何以有今日,大人若非要这么说,小的唯有以死明志。”说着竟然红了眼眶。

“跟你开个玩笑。”县尊大人笑笑“咱们这是谁也不吃亏谁也不占便宜,合作愉快。我本钱早就收回来了,如今你就算亏了倒了,我那点本钱就算不要也没什么。”

“大人,您要小的做什么就直说,不用如此拐弯抹角。小的所有身家都是大人您给的,您若是需要小的所有身家,您现在说一声,我明天就能全部交给您。”沈掌柜跪了下来,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而且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也不知道自己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

县尊大人呵呵一笑,站起来走到沈掌柜面前,看着跪在地上的半百男人,道“听说你在黑道上有很多关系,你跟我说说都有哪些关系?”

沈掌柜脑子飞速旋转,但仍旧毫无头绪,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大人,小人认识的最多的最铁的是漕帮的人,漕帮在巴中城的舵把子严小山我认识,吃过几次饭,他对我很信任。另外在成都,红叶帮帮主我也认识。”他不知道县尊大人问这个做什么,但他唯一能做的就是全盘照实说,不能有丝毫隐瞒。他自认自己是个聪明人,既然是聪明人就不能做蠢人做的事,比如说在曹县尊面前装神弄鬼不说实话,在巴中城,县尊大人有一万种方法把他给弄死。所以他必须说实话。无论是从现实上来说还是从感情上来讲。从感情上,他感激县尊,他就更不会对县尊大人隐瞒了。

他说的就是他认识的,能用得上的所有江湖关系中最硬的两个帮派了。至于其他那些根本就不值一提的小帮派,他也不必说。

“红叶帮是做什么的?”县尊问道,他的确是没听说过红叶帮,漕帮他肯定是知道的,天下前十的大帮派,在全国到处都有分舵。但是这个红叶帮他还真从来没听过,而且又是成都的,距离巴中城那么远。

第四百九十八章 给严小山赔罪

沈掌柜道“红叶帮是个成都新晋的帮派,专门拿人钱财替人消灾,杀手的活他们干,征收土地的活也干,要债的活也干,反正就是专门干这些下九流的一般人不愿意干不好干的活,是近几年才发展起来的帮派,现在可以算是在成都各个新帮派里如日中天,发展势头最猛。

县尊大人眼神动了动,随即道“漕帮巴中城分舵把子能力有多大,是修行者吗?”

沈掌柜摇头道“应该不是,我没听他说过,不过倒是听过他说很羡慕那些修行者,能非常厉害的高来高去,杀人于无形。既然他这么说想必就不是修行者了。”

县尊嗯了一声“你能让他为你做事吗?”

沈掌柜认真的想了想,还是说道“要看做什么事,虽然我跟他关系算还不错,但他这人也很实在,不跟我说虚话。我猜想一些小事他应该是愿意帮的,如果事情涉及到漕帮的利益,他恐怕就不会帮忙了。不过也说不定,我给他足够多的钱说不定他就愿意了。”

县尊点点头又把话题说到红叶帮上面“红叶帮帮主跟你认识,那你能让他帮你做事吗?比如有人欠你十万两银子,让他去要钱,他干吗?”

“那他肯定干。他干的就是这些事,因为他有钱赚。”沈掌柜道。

县尊不置可否,让沈掌柜站起来。沈掌柜死活不起,就是跪着。

县尊无奈,道“你不用担心,这场风波你认为能扳倒我吗?或者你认为我没有应对之计吗?又或者你也认为我真的跟铁头帮勾结?”

大人,小的绝不会相信那些传言,绝不可信。大人如果是那样的人,又怎么会让咱们巴中城一年比一年好呢。不看别的,就看百姓们的日子,可没有丝毫水分。

县尊大人嘴角终于露出一个微笑“还是你能看出门道来。既然你不相信,你就不应该觉得我今天来找你是要你献出生命,你现在这个样子就好像我会让你去死来保我自己。

沈掌柜愣了愣,随即一想好像的确是这样,于是站起来道“大人,小的不是那个意思,小的是想为大人做点事,就怕大人不给机会。”

县尊把拍拍他肩膀道“这样吧,你联系一下那个漕帮的分舵把子,请他打听打听陈乐天他们现在的情况。”

说完,县尊就从另外一条单独的楼梯离开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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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小山很想笑,他原本正在让人打听白银赌坊幕后老板是谁,结果白银赌坊老板居然主动找上门来了。

沈掌柜非常客气的告诉了严小山这个秘密。并且沈掌柜充分的表达了对严小山一直抱有愧疚。

因为严小山明面上的身份一直都是集市上一个卖杂货的。但是严小山在跟沈掌柜关系走近很多之后,严小山就把自己其实是漕帮巴中城分舵舵把子的这个秘密身份告诉给沈掌柜。

而沈掌柜只说自己在蜀地开了几家赌坊,甚至连白银赌坊是自己的这件事都没说。

所以他今天请严小山喝酒,三杯酒下肚就把这件事交待了。

“严老弟,你别怪哥哥,我也是没办法,上面有更大的人,我虽然身价不菲,但也不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也还是得小心做事,严老弟你要是心里不痛快你就直说,哪怕揍老哥几拳都行,只要你能消气。”沈掌柜说着,给严小山斟酒。

严小山此刻当然必须要满脸不悦的表情,我把你当好朋友你却把我当猴耍,白银赌坊掌柜这个身份很难以启齿吗,又不是微服私访的朝廷大员,用得着这么藏着掖着吗。于是严小山低头喝酒,继续不理沈掌柜。

沈掌柜见状,闷头喝了杯酒,然后伸手入怀掏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子。

递到严小山面前。

“严老弟,这是哥哥赔罪的,你先打开看看,原不原谅另一回事,东西你得看看。”

严小山犹豫了下,但还是打开盒子。

盒子一开,映入眼帘的是一颗巨大的夜明珠。

尽管是在白天,但光华皎洁毫无掩盖,让严小山看的入迷。

“只有西域大月氏才有的青天珠,我收藏了二十年,你看怎么样?”沈掌柜看到严小山的表情,心里松了口气,心想有戏。

“好,非常好,这也是我玩夜明珠到现在见过的质地最好的一颗,我也相信你所说的收藏了二十年。夜明珠这东西跟别的不一样。它在保存的过程中会有两种截然不同的情况,一种是保存的非常好,它就会越来越明亮,有人说在无尘无雨露风霜的环境下,只要超过五十年,他就能如明月照亮方圆十里。反之,保存的不好,只要三五年,再明亮的光芒都会消失到黯淡无光,大月氏原本就是盛产夜明珠的地方,而也只有那里的夜明珠才可以称得上真正的绝顶夜明珠。”严小山如数家珍,一边说一边凑近观看,手都不忍心摸它,仿佛摸一下就会让它距离暗淡更近一步。

沈掌柜道“严老弟,今天我才知道,你才应该它真正的主人。放在我这真是浪费了。”

严小山连忙摆手道“不行不行,沈老哥你要知道这东西可是有钱都买不到的稀世珍品,我怎么能收您这么贵重的东西。你快收起来。”

沈掌柜把盒子盖上,往严小山手里一塞“严老弟你今天要是不收那咱们这兄弟就没得做了,老哥送点老弟喜欢的东西值得说甚么。”

“那怎么行,我实在承受不起这么贵重的礼物,沈老哥你别再说了,我原谅你就是。不愉快的往事就让他过去了。”严小山继续推辞,虽然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装着那颗巨大夜明珠的盒子,但动作却是推辞。

沈掌柜看在眼里,故作生气的样子一把拉住严小山的手,把夜明珠往他手里一塞,道“严老弟要是再推辞老哥哥我这就走了,省的在你眼前碍眼。你要是真心原谅哥哥的错,就啥都别说了,听哥哥的!”

第四百九十九章 正中下怀

收了如此贵重的礼物,严小山再没有理由不原谅沈掌柜。

“沈老哥,不是小弟说你,小弟这么隐秘的身份都跟你说了,我这可是冒着被上级惩罚的危险才跟你透露的,而你却这样,小弟真的很难过”严小山语重心长,给沈掌柜倒酒。

沈掌柜拍拍严小山的后背道“严老弟,是哥哥的错,哥哥以后绝不会再这样,你看着吧,以后咱们就是铁的。说没用,你就看就行了。”

这个结就算是解开了,起码在沈掌柜这里是如此认为的。

两人又喝了七八杯酒。沈掌柜终于开始说正题“小山,老哥我有件事要求你。”

“沈老哥还有事求我吗,别开玩笑了,你这么有钱,什么事办不成,哪有事情求我?”严小山露出不信的神色。

沈掌柜叹口气道“你别看我有钱,其实并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有钱,但都扔在关系里在生意上,哪有那么简单。况且,我上面有大人物看着,我也没那么自由。我想让你帮我的事,我就不瞒你了,其实是我的上面交待的,我实在是没办法,没那样厉害的人脉,我只能想到你,老弟你们漕帮是天下第一大帮,人手众多,办那点事应该没问题的。”

严小山道“老哥你就直说吧,力所能及我义不容辞,要是没那个本事那我也只能对不起老哥了。”

沈掌柜点点头道“是这样的,想让你帮忙调查一下那个陈乐天的情况,他这段时间的所有动向和情况,行吗?”

严小山心中惊诧,面上却古今无波“哪个陈乐天?你说的是那个京城来的陈乐天吗?查他干什么?”

沈掌柜喝杯酒道“就是那个陈乐天,为什么要查他,说实话我也不知道,我能猜到点,但我不能说。老弟,我这可不是瞒你,是真的上面要求不能说,我要是说了脑袋就得搬家,希望老弟你能理解。”

严小山心想能理解,你敢透露县尊大人的身份,那你也就只有一个死。跟县尊大人后面挣钱,不容易。说道“能理解,就像我也不能跟你说我们漕帮的机密。”

“怎么样,帮不帮老哥这个忙?”沈掌柜看着严小山。

严小山犹豫片刻“沈老哥,那个陈乐天不是普通人,他是青天阁修行院的修行者,是北军伍长,这两个身份可都是我们惹不起的。我们漕帮虽然大,但也不想惹上一个这样的人。咱们漕帮之所以能走到这么大,就是靠的江湖上的朋友捧场,不敢轻易得罪人啊。”

沈掌柜摇头道,小山你误会了。我不是让你去跟他为敌,我只是想让你帮忙追踪一下他这段时间的踪迹。你只要把他的踪迹告诉我就行了,比如说他今天在干什么,他最近去成去任何地方大致干了哪些事。其他不要你做任何事,简单点说,你就是安排一双眼睛盯着他,尽你所能的多获得消息来给我。我知道你们漕帮也做一些打听事情的活,交易而已。

严小山低头思考着。

沈掌柜道“半个月,我先付五千两银子。”

严小山连忙道“不是钱的事,是风险大不大的问题。帮沈老哥忙还要银子,那咱们还是朋友吗?我担心的是一旦被那陈乐天发现,连累到漕帮,我就吃不了兜着走了。那陈乐天是修行者,要跟他难度太大了吧。”

沈掌柜沉吟半晌道“那就这样,不用靠他太近,他这人现在到哪都有很多双眼睛盯着他,咱们普通百姓们也很想靠近他,你多派点普通人去了解他,你懂我的意思吗?”

严小山想了想,终于点头答应下来“不过话我可得说在前头,我只能尽量,不能保证消息的真假,陈乐天那人这么厉害,手段肯定非常很多。我必须在尽量保证不被发现的前提下给你打探消息,你看行不行?”

“行行行。”沈掌柜赶忙点头“真是太感谢了,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唉,你都不知道,昨天接到这个任务我心里有多忐忑,就怕你不答应,你要是不答应我估计就要自己上了,我又从来没干过这种事,也没其他认识的人,只能干等上级把我撤了职处分。”

跟沈掌柜喝完酒的当天,严小山就来把情况告诉夫人和封山。

他一五一十的把白银赌坊掌柜跟他说的每一句话都交待了。

“夫人,县尊昨日去找他肯定是去稳定人心了。县令目前唯一能做的就是想法办调动起所有能调动的人脉资源,否则那沈掌柜也不会病急乱投医来找我。”严小山说道。

李萱儿若有所思。

封山道“你答应是对的,而你既然答应了,你就要每天给他们传递消息,否则会穿帮。”

严小山道“封首领放心,穿帮是绝对不会的,漕帮这么多年,扮过很多身份从没穿帮过。但是具体给他们什么信息,得你们拿主意。你们让我给什么我就给什么消息。”

李萱儿道“他在成都,成都百姓们知道什么就让县令他们知道什么,至于我这边,你也可以如实禀告。”李萱儿的想法是正好也是给县尊传递消息的好法子。得让县尊大人知道乐天哥哥在成都现在情况还算过得去,给县尊压力,说不定县尊就害怕的投降呢。

严小山拱手称是。

临走的时候封山叮嘱严小山给消息的时候一定要显得真,不要假的太明显,夫人正常出门回来的这种无所谓的行程也是可以报告给他们的。

严小山表示明白。

所以第二天县尊大人就收到了沈掌柜派人送来的消息。

消息中表明,陈乐天在成都的告状已经开始了,惹得成都沸沸扬扬。成都百姓们多了一件茶余饭后的谈资。

县尊大人看着资料上的情况,看到原来最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

不过早已想明白并且无论面对怎样的情况,也都能接受。

享受了那么多年权力金钱交易带来的好处,那么在面对由此而带来的危险,就不要心存怨念。

把狗腿子赵彪找来问问赵彪那边情况怎么样?

赵彪把这几天整个蜀地能动用到的上上下下所有的关系都捋出来给县尊大人。

第五百章 干件大事

这几天赵彪一直在干一件很重要的事,那就是在蜀地找一切能动用到的关系网。

他们不能坐以待毙,他们必须行动起来。

但是他们现在能做的并不多,因为他们是靶子,是动不了的,一直只能在这里,等待陈乐天去调查去追索。

而陈乐天可进可退,毫无阻碍。

同时这几天县尊大人也通过自己的关系网知道了想从明面上把这件案子压下来也实在是太难了。

所有人都面临着同样的困扰。巴中城之前的二十官吏通匪案,让整个蜀地官吏人人自危。没有人敢在这个特殊时期触碰这个。

本来蜀地自治在京城那边就比较敏感,有了通匪的事情,现在又爆发县令通匪的案子,直接就让官员们再无人敢胡乱插手这件事。

谁都能想到,要是朝廷震怒,降下雷霆之怒,那所有蜀地官员都吃不了兜着走,包括整天寻欢作乐的蜀王,日子也不会好过。

一圈下来,县尊大人发现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人脉,居然在一个年轻人几番操作之下,就变得荡然无存。

当所有助力都不再帮助自己,也就等同于没有了这些助力。曾经称兄道弟的朋友,曾经自以为铁到不能再铁的兄弟,如今一个个都成了缩头乌龟,半句帮忙的话都不敢说,甚至有些人连见都不敢见自己了。生怕到时候事情无法挽回时牵连到自己。

“彪子,这就是人心,所以靠人不如靠己,此话诚不欺我也。”县尊叹息。

赵彪道“小人倒是联络了不少人,其中有好几个都愿意用自己的性命去刺杀陈乐天,只要那陈乐天死了,这件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这是赵彪能想到的唯一办法了。

县尊笑笑道“现在杀死陈乐天无异于承认他所告的事情。不仅不会让事情结束,反而会让总督府更认真的来调查这件事,这么多百姓可都看着呢。”但知道赵彪也是一番好心,安慰道,你说的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你等着就是。这段时间你表现得很好,回头给你加例钱。

赵彪叹口气,离开县衙,回到家,忽然觉得很无力。这么多年在县尊大人身边给县尊做事,每天都忙的很,但最近忽然不怎么忙了,他没想到没事做居然也会不舒服,不是应该很快活的吗。

第二天,县尊大人再次来到白银赌坊找沈掌柜。

县尊大人这次没有旁敲侧击的吓沈掌柜,而是直接问沈掌柜那个成都的红叶帮可不可信。

沈掌柜拍着胸脯抱着非常可信,是过命的交情。

县尊道,那你让他们帮我们抓个人。

县尊大人把要抓的那人告诉沈掌柜后,沈掌柜吓的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不敢答应也不敢拒绝。

县尊沉声道“如果不答应的话,你全家都在巴中城,后果你应该知道。”

沈掌柜犹豫良久,长叹一声,道“大人,我做。”

“那就好,记住,你的一切所有,我都了如指掌。要做就好好做。”县尊道。

沈掌柜磕头。

沈掌柜根本就没有做挣扎,而是直接接受了这件足以让他全家覆灭的任务。

当然了,在县尊眼中,这不算什么,但于他沈掌柜看来,就是在自掘坟墓。

但沈掌柜同时也在担心一个问题,红叶帮敢不敢接这个活,他甚至在心里做出准备,给红叶帮一万两都行,只要红叶帮愿意干。

县尊大人给的五天时间其实太短了,但幸运的是红叶帮帮主最近正在巴中城有事,而且也正好每天晚上都跟沈掌柜在一起喝酒。

于是沈掌柜当天晚上就把事情跟红叶帮帮主说了。

红叶帮帮主是个四十岁左右的看起来甚至非常普通的一个男人。

沈掌柜告诉他,现在有个活,在成都,不知道你敢不敢干,只要你敢,就是一笔大单子。

四十岁仍旧没有娶妻但却已经有了三个儿子的帮主直接就问给多少钱。

沈掌柜把目标身份一说。红叶帮帮主顿时愣在当场,闷头喝了几杯酒,又喝了几杯酒,终于还是点头答应下来,但是提出要求,两万两。

沈掌柜听了,当即拍板道“我很清楚,这活你要十万两都不多,你是拿脑袋在帮我,大恩不言谢,以后看着吧。”

红叶帮帮主没有谦虚,而是坦然受之这位老朋友的感谢之言。正如老沈所言,他红叶帮这就是在拿脑袋帮忙,一个不小心就是尸骨无存。

五天后,红叶帮帮主换马不换人的回到了成都。

当天就在帮内布置了任务。当天晚上就实施了计划。把目标给绑到了他们众多巢穴中的一处,是个人迹罕至的树林里的一处洞穴。

目标是个中年女子,被蒙着头绑着手脚放在红叶帮专门关押人的牢房里。不过牢房里倒是换上了新的被褥。也算是对这个可怜的目标的优待。

红叶帮除了帮主和几个重要人物外,并没有人见过这个目标,当然也就不知道这个蒙着头的女子是什么身份,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不一定敢干了。

掳劫目标的人,就是以大当家为首的几个主要人物,中层人员都没插上手。从出门到劫掠完回来,全程都是帮中元老们。

摘下女人的头套,站在女子面前的大当家蒙着面压低声音道“你好好在这待几天就行了,不要有别的想法,明白吗?”

“你们是什么人?”女子抬头看着大当家,似乎是要记住他的眼睛。

大当家冷哼一声,抬手似乎要一巴掌打在女人脸上,但稍稍犹豫后最终还是并没有打下去,只是指指眼前女子凶狠的道“别以为我不敢打你,就是蜀王的妃子在这我也照打不误,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杀了你!”

女子似乎没料到这人竟敢如此对自己,一时有些懵了,随即并不笨的她就明白了当下的处境,也就不敢再有其他动作,靠在墙角闭上眼。算是一种无言的认怂吧。

第五百零一章 送信来

红叶帮帮主似乎颇为满意,点点头,走出牢房。

“你们给我看好了,除了不给出来她要什么都答应,还有,你们给我老实点,敢碰她一根头发我要你们命!听见没?”帮主交待,其实看守的都是他的老部下,根本不需要有任何怀疑的那种元老,而且以这些人的脑袋瓜也不必要他这个帮主叮嘱,但红叶帮帮主今天破天荒的说的如此重如此啰嗦,可见目标是有多么的重要。

帮主走后,几个看守的元老们互相望望,各自沉默。每个人都在心中思考一件事,抓这么个烫手山芋干什么?难道是新接的活?还是跟那位大人物有了矛盾?按理说没可能啊,红叶帮跟那位大人物虽然明面上说来的确是对立的,但还没到结仇交怨的地步,甚至那位大人物压根就不会注意到他们。毕竟他们在过去的几年来,并没有真正做什么过分的事情,无非就是客人有需求就去干,挣点辛苦钱,兄弟们齐心挣点糊口的饭钱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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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督大人宅子。

这天一大早整个总督府陷入了冰冷的气氛中。

因为总督夫人不见了。

昨晚睡前他跟夫人互道晚安,今天一睁眼就不见了夫人,他本以为夫人先起了床,也没在意,自己穿衣下床洗漱过后还没见到夫人。直到吃早饭的时候,总督大人皱眉问仆人“夫人呢?”

仆人道“没没看见啊,夫人不在睡觉吗?”

“什么?”总督大人立刻察觉到事情不对,赶忙让仆人们去找。

结果在宅子里找了一大气,还是没找到。

同时,派出去到邻居家都问问的人也回来了,说并没有去谁家串门。

总督大人急急思量,却一无所获。难道真的是被掳走了?回到房间,总督大人在房间里细细查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发现,只是在床旁边发现很小的一块潮湿的泥巴,有点像外面带回来的。照理说总督大人回家后就换了鞋,在外面穿的鞋并不会穿进房中。所以这块很显然是外面带回来的泥巴就很惹眼了。

管家在门口站着,也注意到总督大人手上指甲大小的泥巴,管家道“大人,昨夜锁门是老奴,门我看今天是好的,后门同样如此。”

然后管家跟总督大人一起在院墙下走了一圈,然后发现了几个不明脚印。

从脚印看来,进来的至少有三个人。

“谁这么大胆敢进本官家中掳人?你给我去好好查查,昨夜有什么可疑人在街上。”总督大人皱着眉头满心疑虑。

总督大人在这里已经干了将近十年,可以说是从来没有结过仇家,不死不休的仇敌更是没有。

这掳掠总督夫人的罪名可太大了,一般人轻易也不敢做这事。就算是蜀王对自己不满也不敢干这样的事啊那到底是谁呢?

总督脑子里一时很是混乱,他跟夫人虽然经常吵架,但感情还是很不错的,如今一觉醒来夫人不见了,而且十有**是被掳走的,他没法不担心。

所以这天他在公堂上继续听陈乐天说案子,有些心不在焉。

陈乐天很快就察觉到总督大人状态不对,中途休息的时候便跟刘大明商议。刘大明说总督大人今天根本没怎么听,咱们说十句他听进去一句就不错了。陈乐天说要不我们主动暂停,我就说我身体忽然不舒服,要歇两天。刘大明表示这样最好。

重新回到堂上的时候陈乐天一番装模作样,说自己真气有些异动,身体现在非常难受,没办法再说下去了。

总督大人当即说歇两天再来,然后就宣布退堂走了。

刚下堂管家就来见总督大人,交上一封信,是有个人来送给管家的,说一定要亲手交给总督大人。

总督没有立刻拆开信,上轿回家,到家后才打开阅览。

看完信,总督大人对着信愣了半晌,然后一把拍在桌子上。“竟然敢在我头上动手,真是不想活了!”总督大人显然非常生气,但是此刻他却竭力压抑住内心的愤怒,压抑着把桌子推倒压抑着把信撕了的冲动。

因为早已是人精的他很清楚,此时无论怎么发火都对事态没有任何好处。他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冷静下来,冷静的分析,冷静的处理。

把信给管家,管家扫了一遍,跟了总督大人几十年的管家不禁握了握拳头,道“大人,我都查了,巡街的士卒昨夜并没有在街上发现可可疑之人。想必那些人既然能神不知的躲过护院们的目光,神不知鬼不觉的掳走夫人,肯定武功不弱,巡街的人没发现也是正常的。”

总督大人点点头“敢在我这里动手,也绝不会是普通人,是高手也很正常。除此之外还查到什么没?”

管家道“尚且还没有。不过我已经让人去查最近成都周围所有帮派的动向了。看看那些绿林道人在干什么,大人治巴蜀这么多年从没得罪过什么人,而那些黑帮绿林道压根就不敢跟大人作对,除非是蜀王,可是蜀王不是蠢人,想必也不可能干这种事啊。我就在想,是不是有人有求于大人,所以才出此下作手段?”

总督看看管家,先是皱眉,随即展眉道“没错,你说的很有道理。你这么说就能说通了,若不是有求于我,谁人就算对我有不满,也没必要用这种激烈的手段。而且也只有那种脑袋坏了的人,才敢这样做!”越说越气,但总督大人始终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当此时,他感觉难以控制的时候,他选择走路。在院子里转了几圈,一边走一边跟管家分析情况。

“没的说了,肯定是哪个脑袋不好的人,脑袋进水了跟我玩这个,让我逮到我非扒了他的皮不可!”总督大人恶狠狠的道。

“大人,有人拜访。”忽然守卫来报。

“什么人?”管家问。

“是个自称游方郎中的,说路过此地,想进来讨口水,小人本欲驱赶他走,不过他说他说府上有事,他或许能帮上点忙。”守卫道。

第五百零二章 抱定大腿

侍卫觉察到在这个关键时刻来了这么个人,觉得很蹊跷,就回头禀报。

总督大人立刻就让这个游方郎中进来说话。

游方郎中走进来,总督大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个真的游方郎中,因为他的一切都很符合游方郎中的落魄气质。

“这位先生,说说吧,咱们宅院里的事情。”总督大人道,同时,管家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递到郎中手上。

游方郎中接过银子往袖子里一揣,道“大人的事情其实转折在东边,东方不日将有祥云飘来啊。”

总督道“还请先生说的清楚些,我应该怎么做。”

管家道“先生直言无妨,咱们遇到问题总得解决问题,不是那种只想着发脾气的,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事就是解决问题。只要能解决问题,什么都好谈,你明白吗?”

游方郎中呵呵一笑,手上的旗幡从左手换到右手,眼睛一眯,道“大人的心情老朽能理解,实不相瞒,老朽来也是受人之托。老朽想问大人一句,这世上的事情,真有那么简单的对错吗?是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对错来看待?”

总督大人不奇怪游方郎中的这个问题,很简单,无论那些掳劫夫人的人目的是什么,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有目的就有想法,有想法,就想来问问他。他想了一想才回答道“当然不是。世上之事大多数是说不清对错的,对错在很多时候只是因为所站的地方和方向不同,站在这里跟站在那里所看的景象都是完全不同的,所以分辨出的对错自然也是不同的。”

游方郎中点点头“好,老朽记着了。还有个问题,请问大人,老朋友跟新朋友哪个更值得相信呢?”

总督大人这回没有犹豫,脱口道“那自然是老朋友更值得相信,经过岁月的证明,老朋友的老字是最难得。”

游方郎中又点点头,拱手道“老朽有句话要给大人。”

“请说。”总督亲自从口袋里摸出一锭银子递给郎中。

那游方郎中没有丁点不好意思,坦然收之,道“夫人的安危可以放心,只是无奈之举,不出三天会从东边来人跟大人接头,大人如今且安心等待。如此老朽的任务便完成了,大人留步。”

说罢,这游方郎中便转身走了。

“本官不留步难道还送你这个劫掠我夫人的人吗?”待那人走远,总督大人气的长叹一声道。

“大人,且莫心急,我已安排人上去跟着了,兴许能跟到线索。”管家立刻去安排一下,回来见到总督大人还站在原地,于是上前宽慰道。

总督点点头,对管家他是十二分放心的,多数事情都是不用他吩咐管家便知道如何去做。“没用的,那人只是个传话的而已。”不过总督大人知道,这郎中既然敢来,就说明根本跟那伙人不是一伙的,方才跟自己在那装神弄鬼的打机锋,其实那郎中根本就不知内情,都是掳劫夫人的人教他这么说的而已。就算派人跟着那游方郎中,跟到最后,十有**是跟到那郎中家里面,不可能查到线索的。

就算把那郎中抓住严刑拷打一番,郎中也什么都说不出来。不是不说,而是说不出来,这郎中很可能是那伙人随便从大街上的找的人罢了。

果然,两个时辰后,出去跟踪游方郎中的人回来禀报,那人家就住在西城外,常年在成都和四周的城关游走,用嘴皮子骗点够吃饭的钱。

侍卫问管家要不要把那郎中抓起来拷打一番。管家说不必,抓起来也问不出什么。不信你可以去试试。

结果那侍卫真的上门到那游方郎中家,拎着那郎中的衣襟问他。那郎中吓坏了,再也不像在总督面前那样装神弄鬼,而是如实交代,说昨天早上,有个人给了他十两银子,让他去总督府说几句话。他当然愿意,总督大人那么好,就算他这个被大家看不起的人说了几句不好听的话,总督大人也不会跟他计较的,更何况还能挣到这么多银子,足够去赌坊混好多天了。于是他满口答应下来。

侍卫见他岁数不小,吓的差点尿裤子,估计就算是给他几拳他也说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反而可能会把他打死,便作罢了。

回去禀报后,这个侍卫还被管家给责罚了一顿。

晚上上门上锁后,管家来到书房外敲敲门走了进去。

“大人,属下有句话想说。”管家道。

总督大人示意他说,没必要藏着掖着,跟了总督大人几十年的老管家,从上一代就跟着他们家,是个绝对可靠的人。

管家道“老朽觉得,是否跟陈乐天他们有关?从东边来的人陈乐天正是从东边来的,而且他们对此诉求很大,他们需要大人的鼎力相助,才能达到他们的目的。”

总督道“他们敢吗?本来还跟我谈的好好的,这么一来要是被我抓住蛛丝马迹,那他们就是得不偿失。他们应该没这么蠢。”

管家微微点了点头,道“或者是蜀王呢,蜀王府向来跟咱们总督府不对付,这回是不是想来扰乱我们?”

总督大人不置可否。他很清楚,整个巴蜀地人都认为他跟蜀王关系很差,也只有他跟蜀王知道,他们这种差,是必须的,而不是必然的。但他当然不会告诉管家这个事实,所以他只能表现出不置可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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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以最快的速度知道了总督府发生的事情。

因为漕帮在成都当然也铺了很多关系网,所以陈乐天到达成都后,就按照孔老和单老的指点,跟成都的人联系上了。接头人告诉陈乐天,大公子早就嘱咐过了陈公子若来成都,无论提出任何要求,全部照办,陈公子的话就是我的话,你们尽可以完全相信陈公子。我们已经在此等陈公子很久了。

陈乐天心中暗想,这蒋大公子看来是抱我这个大腿抱定了,

第五百零三章 对我们是好事

漕帮大公子蒋天表现出的对陈乐天的热心帮助,让陈乐天很费解。以至于到最后陈乐天只能归结为蒋大公子是在抱他的大腿。

可是事实却是,陈乐天在蜀地要做的这些事,根本就离不开漕帮的帮助。可以这么说,如果不是漕帮的帮忙,陈乐天早就输在巴中城了。

没有漕帮势力在巴中城的渗透,压根就不可能查到二十个官吏通匪的证据,也更不可能查到曹县令通铁头帮的任何蛛丝马迹。

虽然俗话说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但是三十年后才透风跟三天后就透风是绝对不同的。想要让它透风,就得有足够的铁锹锤子铲子。

曹县令通匪这道墙其实是非常厚实的,可以这么说,哪怕是御史台下来人,哪怕是刑部下来多么厉害的捕王,把巴中城翻个底朝天,也都是无法翻出曹县令的疏忽来的。

必须有两条,一是漕帮在巴中城的消息网,二是陈乐天的正确调配下达任务。

光有前一条,不懂得怎么去安排排兵布阵,有力使不上,光只有后一条没有执行的资本,没力使不出。

两者的结合,才让陈乐天能够在巴中城把县衙打的落花流水。

才能带着那么多证据来成都城告曹县令的状。

而这,也就造成了在县尊大人看来,为什么自己明明没犯错,但现在却陷入了如此被动中的局势。

在总督大人心中也是如此,总督大人常想,堂堂一县之尊,在经营了这么多年的治下巴中城,居然被一个第一次来蜀地的年轻人查的这么清楚,这么多年的长官到底是怎么当的呢?

只有陈乐天一清二楚,或许蒋大公子也一清二楚,但后者在多日前就离开了成都回京城去了。

或许李萱儿永远都不会想到,那场在集市上的争执,那场让她人生第一次那样焦急的事情的主角,会给这场巴蜀之行带来这么多帮助。

陈乐天有时候也会想,如果没有那件事,不认识蒋天,那么就算在巴中城碰到了这种不平事,自己想要给百姓做主,只有一条路可以选。那就是先把曹县令杀了,再把铁头帮几个头脑杀了,然后潇洒的离开。

然后土匪们经过几年或者十几年的斗争,再次形成一个大帮派,统领巴中城附近的山峰。

然后新上来一个壮志雄心立誓为民做主为百姓谋福祉的县令,然后经过蜀地官场的腐蚀,看惯了这些权钱交易,于是没多久也一头扎进权钱交易的江河中无法自拔。

这,也是陈乐天为了非要把事情闹得这么大,闹的这么难以收拾的最根本原因。

想治标更要治本才是陈乐天的真正想法。

“这种事都敢做,我真佩服不知道是谁的那些老哥们,打心底佩服他们,这种不要命的自杀行为真的很有助于我们这个案子啊。”陈乐天得到了漕帮在成都分舵的兄弟们传来的消息后,不禁如此感慨。

刘大明笑笑,他当然明白东家这话是什么意思,很简单。干这事儿的,不仅把总督大人的心思给转移走了,也大大减低了他们这个案子的注意力。总督大人对于那些不具名的人,有了很大的怨念,就会转移了怨念,就会对他们有利,这是正常的。

陈乐天接着道“我在想要不要亲自去跟总督大人商量下,等他家这事了结了我们再继续上公堂。”

刘大明道“不行,这事总督大人是严密封锁的,明面上外人不应该知道,咱们冒然上门会有嫌疑,到时候总督大人怀疑我们就麻烦了。”

陈乐天笑道,总督大人不可能怀疑我们,我们再怎么样也没这么蠢啊,蠢到这种地步的只有曹县令这种人。

说到这,陈乐天忽然皱眉脑子里灵光一闪,随即道“大明,这事儿我看十有**就是曹县令干的。”

刘大明想了想,摇头道“不会吧,曹县令干这事意欲何为?威胁总督大人吗?这也太拙劣了吧,我不觉得,曹县令要是就这水平,也不可能在巴中城做到只手遮天啊。”

陈乐天心中盘算,曹县令现在的情况岌岌可危。局势已经被他们掌控在手中,还坑了他几十万两,实际上加心理上的双重打击,对县尊的伤害可谓是巨大的。

在这种情况下不能排除曹县令出此下策用此昏招,人心是很难算的那么准的。

当然了,这种可能性陈乐天也知道正如刘大明所言,不大。

只能说有,但依照常理,可能性很小。

陈乐天道“而且呢,我也只是猜测这事儿是曹县令做的,而并没有说曹县令的目的就一定是威胁总督大人。或许曹县令有别的奇招也说不定呢。”

至于什么奇招,陈乐天连猜都猜不到。只是一种说不清的直觉。

“反正无论如何,这件突发事情对我们应该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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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叶帮诸多巢穴中的一处。

新抓来的这个中年女子这几天很听话,并没有乱喊乱叫惹得看守她的人烦躁。事实上看守她的这几个人都是帮中元老,其实早就做好了无论这个女子怎么喊叫都不理会她的准备。

这就是小喽啰和元老们的区别,小喽啰容易小不忍乱大谋,但是能看清形势的元老们就不会。

这个中年女子乖到什么程度呢,甚至跟他们说话都不会大声,比如说,麻烦你们把我那本书来,什么什么名字的书。说话时声音小的只有跟着铁窗的人将将好能听见而已。

每天早上,女子都会要几盆水洗漱,洗漱完之后还要简单的化上妆容,然后才让他们把早饭递给她,递给她之后她会不快不慢的吃完。然后她会在牢房里做一些简单的运动,至于做的是什么运动,他们悄悄看过,也就是下腰转体等扭腰等简单的类似于跳舞的动作。

“这就是有权有钱人家的女子都要做的事情吗?”看守着她的红叶帮元老们面面相觑。

第五百零四章 没尝过那滋味

麻烦问一下现在什么时辰了。

麻烦问一下你们有没有把消息传回去?

麻烦你们帮我从家里或者买几件衣服来,记住,要用热水洗过晾干了,然后再给我。

麻烦你们给我买点牛奶过来,你们可以先垫着,回头我让人还给你们。

请问你们能不能买到鹅绒的被子?我盖这种东西不习惯。

这种完全不能算是正当的要求实在太多了,

这些红叶帮元老们劫掠过很多人,但从没遇到过这么多乱七八糟要求的。这些要求并不是说多复杂,而是太多且太小了。你一个阶下囚,有点阶下囚的自知之明好吗,怎么居然敢有那么多要求?你作为一个女人,你不害怕吗?怎么自从第二天起就完全不害怕了,你是当晚吃了熊心豹子胆吗。

问题很多,并且找不到缘由。

大当家这期间来过一次,问了问他们她的情况。元老们纷纷抱怨,这女人太折腾人了,把兄弟几个折腾的跟狗一样被她指使着到处跑。一会要这样,一会要那样。拉个屎尿个尿都得尿壶看着顺眼否则拉不出来。这他娘的要求也太多了,太折腾人了。

大当家听了之后没有任何表情,问他们她情绪如何,元老们说情绪还不错,没有要自杀的想法,要是粮食管够,要求都能满足,估计她能在这住一年。

大当家点点头,抛下一句,那就行,还是之前交待过的,所有要求能满足尽量满足,记住,她是贵人,咱们把她掳掠来就已经到极致了,绝不能伤害她。我们要做到,最后她被赎回去之后,想起在这里度过的时光,他除了不自由不能出去外,想不到有任何令她不舒服的地方,明白吗?

当家的说这么长的话,元老们其实并不想去思考,你是老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跟我们解释那么多干嘛,累不累,咱们老哥几个实在是没兴趣想这么多,都听您的。他们并不想去思考大当家让他们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反正他们知道大当家的所作所为一定是为了帮里的人好。

所以虽然是阶下囚,但这个女人过着跟家里其实没什么区别的生活。除了见不到家人,除了见不到外面的天空。除了心中还是有些隐约担心之外,基本上和在家中无异。

三天的时间过得很快,这天一大早陈乐天和刘大明照常来到总督府上堂。

总督大人喝口茶,点点头道“今日之后,本官就要差人去请县尊大人来成都应诉了。所以今日之前,本官都算是法外施恩,按照本朝律法,你们应该等曹县令来才能跟我对话。”

陈乐天道“学生知道,是大人看学生还算干的是件对得起百姓的事所以才法外开恩,学生感激不尽。”

所以这最后一天,陈乐天把所有该说的都说了。他现在的目的其实不是说什么能让总督大人相信的话,他只要把所有获得到的证据都说给总督大人听就行了。再加上总督大人桌子上那一大摞子纸质资料,二者结合者看,总督大人就能明白曹县令到底做了哪些事。

除了第一天第二天,陈乐天需要给总督大人施加一定的百姓的压力外,其他时候他都在做这件事。

总督大人是好人还是坏人,其实本质来说并不重要。好人,那当然最好,愿意主动秉公办事,那当然对这个案子是最好不过的了。

反之如果是坏人,那么坏人也并非就一定跟这案子对着来跟跟陈乐天对着干,坏人最大的坏处在于只为自己的利益考虑,为了自己的利益可以牺牲百姓的、别人的任何东西。

但其实在这种情况下,只要陈乐天让事情的发展跟他的利益紧密结合起来,那就不怕他是个坏人。

简言之,就是如果秉公执法对于他自己更好,就算总督大人是坏人他也肯定会选择秉公执法的。

当天没到夕阳西下,陈乐天和刘大明就走出了总督府。

刚出总督府门没走多远,见卞三公子就面带微笑的迎上来。“陈公子,今日如何?”

陈乐天拱拱手“还不错,一切都正常,不日就能见到曹县尊锒铛入狱,哈哈。”

卞楚风也笑“陈公子现在没事吧,小弟今天还想请陈公子去燕归巢坐坐,上回那姑娘说很想念陈公子呢。”

“是吗,那敢情好,我也不怕卞老弟破费了,走。”陈乐天大手一挥。

“破费啥,这话说的就见外了,走。”卞楚风哈哈一笑。

刘大明本想拱拱手说句‘在下先行告退。’结果被陈乐天拉着一起往燕归巢而去了。

上回卞三公子请陈乐天在燕归巢混了半天,喝茶听曲,什么事都没干,卞三公子就被家里人来喊回去了,说是老爷有急事找。

于是卞三公子只得道声得罪,然后走了。

今天卞三公子算是来补上回的招待不周,也算是请罪的。

成都城的燕归巢虽然比不上京城的宏大和九曲回廊,但也绝对算得上蜀地第一的青楼。

在价格最贵的二楼天字号包厢里坐下,刘大明喝口茶水,不禁站起来走到窗子边,看着临河的美景。

果然是最贵的包间,就凭这里能看到的都江缓缓从西往东,江两边山峰林立,山上云雾缭绕,在这黄昏时分夕阳照耀下,映射出美妙的光辉。

刘大明是第一次站在这个角度看都江,心中不禁升起一股豪情来,脱口而出一句风烟望五津

陈乐天招招手道“别望五津了,来坐,给卞公子讲几个故事,卞公子天天在家被他姐管的严严实实,至今还是个情场生手,还没尝过荤腥,你给他说道说道。”

卞三公子顿时有些脸红,赶忙咳嗽几声道“陈公子别开玩笑了,说说最近在堂上都说了哪些东西吧。”被陈乐天戳到了痛处,三公子太不好意思了。他心想,他怎么知道我还没尝过女人的滋味?这难道都能看出来吗?真是尴尬,想我堂堂卞家公子,马上就二十岁了却还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唉

第五百零五章 安慰安慰你

刘大明笑笑,坐回位子上,拱手道“卞公子今天真是来得巧,今天是我们单方面说状词的最后一天,估计今天下堂后总督大人就派人去巴中城请曹县令来了。我们再次上堂就要等到曹县令来当堂对质了。”

卞楚风点点头“这几天我听人说,刘状师救了咱们陈老哥一命,若不是刘状师口若悬河,陈兄就要被打的屁股开花了,哈哈,是也不是?”

刘大明也是一笑“没错,东家逞口舌之快,差点被打,幸好我足够机智。当然了,东家修为高深,打个几板子跟蚂蚁咬一口差不多,但总归要丢面子嘛。”

说着,酒菜和女人都上来了。

这燕归巢的女人那自然是无需赘言的,容貌,身材,气质,声音,眼神,那都是整个成都城的风月场中最顶尖的。

所以她们的价格也是很高的,高到普通人家一年挣的钱,才勉强够让这些女子坐着陪喝一顿酒。至于拉手弹琴陪寝那就更是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敢奢望的了。

“说实话,我当然是相信陈兄的,不过巴中城在巴蜀诸城中,近年来可是个年年有进步日日有长进的城池。这点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先不谈通匪的事,光说政绩,曹县令就算是按照其他地方的评判标准来看,也绝对至少能算得上中上的。所以我怕巴中城的百姓不愿意接受这个现实啊,陈兄。”卞楚风担忧的说,他倒是真心担忧,毕竟他已经把陈乐天当做好朋友了。

陈乐天说“巴中城百姓早已被我搞的服服帖帖了,这点不用担心。”说罢,用眼神示意刘大明跟卞三公子说说。

于是刘大明便简单的把之前在巴中城做的铺垫跟卞三公子说了一遍。卞三公子听罢,连连叹服陈兄真是机智过人啊,原来早就做了准备,这次来总督府告状只是履行最后一步,真是佩服佩服。

刘大明当然不会把他们在巴中城的具体行动告诉卞三公子,而是把人人都能知道的明面情况,也就是结果说了出来。

这个结果就算他现在不说,卞三公子只要稍微一打听也还是都能知道。

卞三公子亲自替陈乐天斟满酒,举杯道“为了陈兄的足智多谋和对案件的运筹帷幄,我敬陈兄一杯。”

“敬卞公子一点便透,聪敏过人。”陈乐天也举杯。

这剑南春酒入喉,真是酒劲不小。

三个女人分别坐在三人旁边,陈乐天身边还是那个上次的展姑娘。

展姑娘给陈乐天夹菜,陈乐天坦然受之,展姑娘给陈乐天倒酒,陈乐天冲她笑笑,陈乐天装作无意在她腰间轻轻拍了一下,她也没有任何不高兴。要知道,平时她这个级别的女子,就算是举人来,也得她愿意才接待。

但是在这位陈公子面前,她却一点也不扭捏。

上一回跟陈乐天坐着聊了没几句,陈公子就走了。今天,她想多跟陈公子聊聊。

而陈公子看起来挺正人君子的,上回连她的手都有意避开,今天怎么居然敢那么大胆在她腰间碰了碰。而最令她想不到的,居然是她羞怯了。

她的脸红艳的像熟透的苹果陈公子你

“等一会再聊,先喝酒。陈乐天悄悄在她耳边道,虽然没有碰到她,但说话时吐气在她耳边,让她心口如小鹿乱撞。”

“我说卞老弟,你姐到底为什么对你这么狠?哪有这样教育人的,一点自由不给你。”三人说了会曹县令的案子,都有些消沉,陈乐天便暂时移开话题。

提到自己堂姐,卞三公子是又觉得自己可怜又觉得自己运气好,道“我姐对我的确是太严厉了,从小就是这样,不听话就是打,犯了错就是打,也就最近两年我渐渐大了,才少打了些,但骂的并没减少。不过我姐也是为了我好,咱们卞家这一代人里,也就阿姐最有本事,咱们其他兄弟们没一个能拿得出手的,以后卞家很可能会慢慢衰败下来,因为青黄不接啊。”

陈乐天心想,这话肯定不是你说的,是那位大小姐说的,笑笑道“话也不能这么说,这一代人毕竟都还年轻,再过三五年你看看,现在只是都还在成长罢了。”

“不是的,放眼看去咱们大宋的年轻人,像陈公子你这样的,刘公子这样的,你们也很年轻啊,可是你们从能力上来说已经很厉害了。而且我的出身比你们都好,我享受了这么好的出身,但跟你们比却千差万别,浪费啊。”卞三公子喝口酒如此道。

很显然,陈乐天又听出来,这肯定是卞大小姐的话,心想,跟我比出身,恐怕全天下的人都没我出身好,我有未知来信,里面的思想里面所教我的一切,随便拎出来几条都是经世济国之大用啊。当然还是得继续安慰卞三公子幼小的心灵,道“话不是你这么说的,我这么跟你说吧。蛰伏的时间越长,将来的成就越大。卞家别的人我不不知道,我也没见过,但看你,你这个年纪如此努力的富家子弟,真的不多,我在汴京城里听过见过很多富家子弟,可是极少有你这样努力的,而且大小姐那巾帼不让须眉的大材,就算放到京城也是很少见的。”

卞三公子还想说什么,陈乐天打断道“咱们打个赌,三年之后再看你们卞家,只会越来越强大。”其实陈乐天只是在安慰他罢了,京城里努力的富家子弟还真不少,相府公子李公子那人简直是魔鬼,努力的连陈乐天都汗颜。

在青天阁中,那么多年轻人,日日夜夜不忘奋斗,陈乐天只要在青天阁待一天,就会忍不住怀疑自己今天是不是又浪费时间了。

但在眼下这种时候,还是要安慰卞三公子的,否则年轻的卞公子会觉得很无力,甚至会对以后造成很大影响。

给人以希望,他才有去努力的可能,若是他觉得太难追的上别人,他就反而有可能自暴自弃了。

第五百零六章 进屋说

卞公子,我想问你个关于卞大小姐的私事儿,要是不冒犯的话,想问问你。”陈乐天这话说的真是拗口,既然觉得冒犯就不要问呐。

不过卞三公子却没觉得,道“啥私事儿?我姐没嫁人啊,这是众所周知的事啊。”

“不不不,不是问这个,怎么能问这个,太冒犯了。”陈乐天赶忙摆手“我是想问,大小姐是修行者吗?”

卞三公子点头“没错,是修行者,去年入修行境的,为此花了好多银子呢。请这个名师那个宗师,不过都是阿姐自己的银子自己的人脉,长辈们一点忙都没帮上,哈哈,咋了?”

陈乐天道“大小姐的修为恐怕比我高啊,你看到她的气势了吗?”

说到阿姐的气势,卞三公子那是深有体会,代表成都城的富家公子说上一句“阿姐的气势人尽皆知,谁都不敢说不怕啊。”

陈乐天笑道“等有机会了,真想跟卞大小姐探讨一下关于修为的事,有很多瓶颈的地方想请教大小姐呢。哎不过还是不行,太冒犯了,大小姐天下第一美人,惭愧惭愧,我何德何能啊。”

刘大明瞧瞧陈乐天,心想,东家不会是对那卞大小姐有了心思吧?这可有点麻烦,真要是这样我得替东家想个法子,既能让夫人接受,又让卞大小姐接受的两全其美的法子。

不过这件事不亚于把曹县令拉下马来,毕竟从容貌气质上来说,夫人和卞大小姐虽然气质迥异但都是一流美女。这两强相遇,真是很难搞啊。

这么想着,刘大明看向陈乐天,陈乐天也看向他。陈乐天以为刘大明在用眼神示意他别乱说话,于是他当然不会理刘大明。

跟卞三公子这样的人结交就要搞真的,不能藏着掖着,这种世家子弟,哪怕你不是那么的有礼貌,只要足够真实,就能博得他们的好感。

毕竟出身世家大族,见的最多的其实还是尔虞我诈暗中较劲,那种淳朴的普通人家的情义对他们来讲算是比较奢侈的一种东西。

陈乐天哪想到刘大明担忧的是两位美女如何共处的这种事情。

酒过七八巡菜过十五味,众人都有些微醺,尤其是卞三公子已经开始吹牛了。吹牛自己小时候在家族里是多么多么的聪明,三岁识千字,五岁颂千家诗,十岁精读四书五经。可惜直到现在都没能考中举人,距离考上秀才已经过去了五年了说着说着,卞三公子竟然落下泪来。

陈乐天赶忙安慰他说,别怕,今年我也准备考秀才,咱们一起加油,我中秀才你中举人,别担忧,人在江湖哪能事事如意,只要你不着急慢慢来,都有机会的。

刘大明见陈乐天和卞三公子两人惺惺相惜,心中感慨,透过窗户望向外面的河景。卞公子多年考不中举人,他又何尝不是的呢。

酒越喝越多,三个男人却反而变得清醒了。或许是酒劲都过了,反正三壶碧螺春下肚后,三个男人说话也变得利索了。

不过他们却不是在跟男人说话,而是在跟身边的女子说话。

陈乐天和展姑娘说着京城的逸闻趣事,正在说一个故事,故事是这么说的。说京城里有个书生,在城里大家都知道他,他之所以这么有名并不是因为有才华,而是因为他能吃。他非常能吃面食,面条,包子,馍馍之类的所有面食。

他一顿要吃四五斤面条,二十个包子,二十个馍馍。

大家都觉得很奇怪,但久而久之大家也就习惯了他这么能吃面食。

有一天呢,京城里来了个红头发深眼窝的胡人,胡人见到这个书生后,没有说什么,但是第二天,就派人送了一些金银珠宝来。

那个书生家里其实很穷,这辈子哪见过什么金银珠宝,但是读书人的聪明还是优点的,知道无功不受禄这个道理,当下就没敢要这东西,而是搬走了,不敢再在家中住了,怕因此遭祸。

搬走了的书生以为没事了,但没过多久那胡人还是找到了他,并且仍旧带来了很多金银珠宝。

胡人告诉书生,说书生肚子里有个宝贝。之所以给你金银珠宝,是想买你肚子里的那个宝贝。

书生就很奇怪,说我一穷二白,能有什么宝贝?

胡人道出原委,说你肚子里有个消面虫,这个虫子嗜食面食,每一顿都要吃很多面食,否则就会被饿死。所以你才会如此能食面食,这个虫子是个宝贝啊,所以我们才给你金银珠宝。

书生将信将疑。

胡人就给书生喝一种不知名的药水,书生咳嗽很多声,然后猛地一下咳出来一个通体碧绿的小虫子。

书生吓一跳,这才相信胡人的话。

胡人用个小罐子把虫子装进去,交给书生,说明日我们再来,你一定要保存好这个虫子。

第二天,胡人带了更多的金银珠宝来了,告诉书生,这个消面虫吃了面食就会发出比世上最大夜明珠还要亮的光芒。

然后胡人告诉了书生关于消面虫关于龙宫的事情

说到这,陈乐天不说了,低头喝茶。

展姑娘听的正入神,忽然断了,心里像猫挠似的难受,嗔道,陈公子接着说啊,奴家还想听

陈乐天奸笑着道“想听可以啊,但咱们得换个地方,这里说话不方便,你看那两个男人在这太碍事了。”

展姑娘红着脸,想想道“奴家弹曲给公子听如何?”

“好,那咱们走吧,去展姑娘绣房看看吧。”说着,陈乐天起身,拉着展姑娘的手。

就着这个势头,卞公子和刘大明也带着身边女子起身。

各自往各自房间里钻去。

其实这三个女子,都是成都燕归巢最一流的女子,至今都是完璧之身,想要拿他们的初夜,按照行情不往里砸个几万两那是想都别想的。而且这钱,还不是说我今天给了,今天就能享用,那得是你经常来,经常带人来,给楼里带来很多生意,反正就是你一定要给燕归巢带来很多受益了,过去的,现在的,还有未来的,然后你才能得到那样的女子。

所以陈乐天三人很清楚,就算表面上对他们再尊重,也不会真的让他们得到她们。

或许卞三公子可以做到,毕竟卞三公子每年在这里花的银子恐怕至少上万两。

但陈乐天和刘大明绝对是不够这个格的。

第五百零七章 讨一巴掌

来到展姑娘的绣房,一张上面摆放着琴的几案两旁相对而坐,陈乐天笑道“展姑娘先给我来一曲凤求凰吧。”

“好。”展姑娘给陈乐天沏上一壶茶,琴声铮然一响,展姑娘眼波时而在琴上流连时而在陈乐天脸上流转,时而又望向香炉中升起的袅袅香烟。

陈乐天不敢多看,这位展姑娘是大美人,看多了真的容易把持不住。

于是他看着琴,作出神状,不与展姑娘对视。

一曲终了,陈乐天回过神来,拍着手道“展姑娘琴艺无双,与容貌真是并驾齐驱啊,佩服佩服。”

“好了,陈公子可以接着说那个故事了。”展姑娘睁大眼睛期盼的看着陈乐天。

“嗯那你亲我一口。”陈乐天忽然心血来潮,凑过脸去。

展姑娘皱眉噘嘴道“陈公子不要开玩笑,说好的弹曲子给公子听公子就接着说那故事的,不许耍赖”

陈乐天道“没错啊,是要说给你听,但是忽然觉得姑娘太美,想一亲芳泽嘛,就亲一口”

展姑娘表现的犹豫着,挣扎着。

陈乐天看她这模样,哈哈一笑“展姑娘我跟你说笑的呢,哈哈哈”然后继续说那个故事,“上回书说到那个胡人第二天带了更多的金银珠宝来找书生,并且告诉书生,龙宫里最近发生了一件事。这是件什么事呢”

展姑娘看着陈乐天,皓腕支颐。

“然后呢?”展姑娘睁大眼睛。

“然后?然后书生就来了燕归巢,结果跟展姑娘双宿双栖了,哈哈。”陈乐天大笑。

展姑娘这回有了准备,也笑,说“陈公子就喜欢开玩笑,不要说笑啦,赶快说故事,奴家急坏了。”

陈乐天借机又在展姑娘腰间捏了一下,才心满意足的继续说“说这个龙宫里最近夜明珠要用完了,用完之后整个龙宫就会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他们需要消面虫。

书生疑惑问消面虫能干什么?

胡人卖了个关子说,明日我带公子去龙宫一趟,咱们用消面虫可以想换什么宝贝就换什么宝贝,到时候公子就知道了。

第二天胡人带着书生来到了龙宫。

说明了来意之后,龙宫的人拿来一个小鼎。这时候胡人把装消面虫的盒子拿出来,把消面虫咕噜一声倒进小鼎中。

这时候龙宫的人搬了一壶烧的滚烫的铁水来,往小鼎里倒去,书生一惊,说他们想把消面虫烫死吗。胡人笑着说,没事的,你且看。只见那红通通的铁水倒进鼎中,被消面虫都吸食了,而且吸食的铁水越多,那消面虫身体上的碧绿越来越亮,把铁水都吸食完后,消面虫全身透亮,把龙宫照的如同白昼。

没过多久,有个虾兵蟹将带着金银珠宝来了,胡人见这些珠宝,生气的把他们赶走了,并且告诉他们,别想用这么点珠宝就把我们打发了。

又过了一会,又来了个老龟,带着更多的珠宝,这回胡人还是赶走了他们。

最后,龙王亲自来了。

向他们道歉了,然后说这个龙宫里最近夜明珠要用完了,用完之后整个龙宫就会陷入一片黑暗之中,这是非常可怕的事情。所以我们需要消面虫。希望你们能帮助龙宫。

胡人就说,好,我们愿意帮龙宫。

龙王非常感谢他们,带他们来到了龙宫的宝库,里面有非常非常多的宝贝,任他们挑选。

书生选了几个非常大的珍珠,而胡人挑来挑去,选了一个看起来其貌不扬的黑色珠子。

两人把消面虫交给龙王,然后便离开了。

他们所到之处,水面和鱼还有虾兵蟹将纷纷往两边分开,啊,原来这就是传说中的避水珠,不管走到哪里,水都会自动避开,真是一件好宝贝啊。

说罢,陈乐天借着喝茶的机会,又在展姑娘腰间捏了下。

“没了啊?”展姑娘意犹未尽“后来呢,那消面虫可以亮很长时间吗?那平时喂养消面虫到底是用面还是用铁水呢?那消面虫也有寿命吗?”

“故事到这里就说完了,若还想知道后面的,那就要本公子重新再续写这个故事了,不过那就得展姑娘花钱才能看了。”陈乐天喝口水笑着道。

“好吧,这个故事真好玩,真有这这种叫消面虫的虫子吗?”展姑娘不禁想,没注意陈乐天盯着她看。

“展姑娘,你真美。”陈乐天不禁伸出手去,抚上她的脸。

展姑娘顿时愣住了,还从来没人敢对她这样,那是要被打将出去的啊。可是这个陈公子偏偏就这样做了,而且做的那么的自然,就好像说句话那么简单似的。

自从来到燕归巢,她就被当做仙女一样供养着。若不是卞家在成都的巨大势力,再加上前段时间卞家帮楼里解决了一个麻烦,他是很少出来陪客的。

就像妈妈说的,你们的任务就是好好修炼自己,你们不是大家闺秀,但你们要把自己练的比大家闺秀还要配得上大家闺秀这四个字。其他的陪人什么的,一定得看心情看状态,最后还得看我的意思。

那些男人呀,就是一个字,作。越得不到就越想要,我就要你们是那最难以得到的。

所有她向来是那些男人遥不可及的。

就算偶尔有时候会陪他们坐会儿,或者谈个曲子给他们听,可是从来没人敢唐突她,连一句戏谑的话都不敢说,更别说敢碰她了。敢摸她腰,摸她脸,那根本是绝无仅有的。

“你”展一时语塞,脖子僵硬的往后躲了躲。

陈乐天这才想起来自己有些失态,连忙抽回手,讪讪道“不好意思,失礼了。”

语气诚恳,然后亲自给展姑娘倒杯茶,道“展姑娘实在是太美,多有得罪。”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怎么说?要不你打我一巴掌,算是给你赔礼了?”说着陈乐天就伸出脸去一副非常认真的模样要讨一巴掌。

第五百零八章 弹一首高山流水

“你欠我一次。”展姑娘低头喝茶,忽然声音很小的说出五个字。

陈乐天一时有些不太明白,欠你一次?欠你什么。不过随即反应过来,对于对她的冒犯,这就算是原谅他了,算是欠她一个人情,将来她有需要时再还给她。不愧是青楼女子,任何事都能计算出买卖出来,都能用交易来解决。

不过展姑娘这样却并没有让陈乐天反感,为什么不反感呢,到底是因为展姑娘这样选择是最好的,还是因为展姑娘长得太好看?连他自己都不知道。

不过陈乐天忽然又心血来潮,或者,又是因为骨子里的军伍悍卒作风起了作用。反正他接下来,一只手忽然把展姑娘抄起来揽着后背扛上肩膀,然后走到床边往床上轻轻一放,在展姑娘惊愕错愕害羞害怕的眼神中慢慢俯下身去,两张脸距离只有两寸的时候他道“欠你一次什么?只要你愿意,我可以一晚上给你十次。”说的话是这么的不堪入耳,但他的语气却正经极了,好似在说的是你要多少银子,我可以给你一万两。

展姑娘哪能招架得住这架势,在愣了良久后,僵硬的身体终于稍稍能动,于是她扬起拳头锤向陈乐天的胸口。

陈乐天一动不动,盯着她的眼睛,她的拳头像微风一般,又怎能真的推开他呢。

如此煎熬良久后,当陈乐天发现自己真的有些难以控制住自己的时候,终于放开手,后退三步,深呼吸几口气。“欠两次行不行?”他道。

展姑娘赶忙坐起来,急忙整理衣衫鬓发,然后站起来,走到陈乐天面前,扬起手,还没待打下,陈乐天就抓住她的手,笑道“你不舍得。”

“你怎么知道我不舍得?”展姑娘脸上红晕褪去,恢复平日的冷静,声音平稳的问道。

陈乐天握着她的手,道“因为我想跟你做朋友,一生的那种。”

她听了这话,忽然笑了,挣开陈乐天的手,微微摇着头,走到窗边“男人和女人怎么可能做朋友呢,不会的,陈公子若是真喜欢我,就不止想跟我做朋友,陈公子若是不喜欢我,也就不想跟我做朋友。”打开窗子,看着外面的街景,片刻后续道“今日之事就算陈公子欠我两个人情,奴家希望一辈子都不需要用得上,陈公子不是成都人,这次的案子过后,就要回京城了,以后咱们或许一辈子都见不到了呢。”

前半句话陈乐天还算正常,后半句让人听来味道就不太对了。仿佛透露出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凄凉意味。

陈乐天走到她身边转头看着她,她则不看他,只看街景,沉默无言。

陈乐天若有所思,忽然道“你不用担心远水解不了近渴,我给你个联系法子,有问题你就去找他,他会以最快的速度把消息传递给我,我们算过了,在正常情况下,你把消息递上,到我收到消息大概只需要十天左右,如果你选择的是加急,七天就到了,不过你可能得给个一两银子的赏钱。”

要是秦铁牛在此,肯定会说,东家你又是同情心泛滥了,你这样下去可不得了,要是被夫人发现,可能会把你阉了。

展姑娘终于转头看向陈乐天,然后福了一福,道“多谢陈公子了。”

“我来弹一首曲子给你听吧。”陈乐天走到琴边,坐下,铮然一声响,微微闭眼,深吸一口气,仿佛回到了去年青天阁乐科考试时的山谷中。

在那场大考中,他认识了草庐弟子杨越山,他头一回把高山流水弹得那样好,尽管那场他的成绩只是中下。但要知道,平日里他极少弹曲,乐科于他来说,在从军前是爹娘是老师必须要求要学的,而在从军后,他没有了继续弹的条件,毕竟是军营里,他不能特殊啊。后来就疏远了。不过总归还是会弹的。

展姑娘这下更是愣住了,不敢相信的看着陈乐天弹了起来。

不过展姑娘越听越觉得和平日里听到的高山流水有着很不同的味道。高山流水这首名曲是每个学琴的人都会弹的,但是想弹好是很难的,要弹的有味道更是极难的。

这种本该有种孤高和寡意境的曲子,竟然在陈乐天手底下弹出了大漠孤烟的感觉。好像是马蹄声滚滚,黄沙漫天,阵阵狂风吹来,血腥味浓浓。

展姑娘看着陈乐天闭着眼沉醉于其中的感觉,觉得奇怪又好玩。陈公子跟其他人沉醉于音乐时完全不同。陈公子好像是手里握着柄长枪,挥舞着,拼杀着。那时而放松时而紧咬着的牙关,时而怒目圆睁,时而眯眼

良久,铮

陈乐天双手抚琴,长叹一声,睁眼,看向展姑娘“展姑娘,本公子弹的如何?”

“好,如战鼓阵阵,男儿血性奔腾不已,陈公子今日真让奴家大开眼界大饱耳福了!”展姑娘认真的夸赞。

“本公子实在是不善音律,今日勉为其难,实在是因为展姑娘太美了。而本公子左思右想,没什么能拿得出手的能在展姑娘面前展示,总不能在展姑娘面前展示一番枪法吧,那得把你这屋子拆了。所以没办法只能献丑了,能听就听,不能听我也就这水平了。

展姑娘给陈乐天倒杯茶,双手递上来,笑容如春风,道“陈公子大好男儿,让奴让奴家心驰神往,恨不能随陈公子一起去那黄沙漫天的边疆看上一看!”说着,展姑娘露出不似青楼女子般的坚毅眼神。

陈乐天差点又想说一句,那我有空带你去看看。不过及时止住了,真要带她去肯定会被萱儿发现,萱儿会不会把他给杀了他可说不定。改口道“没什么好看的,就是黄沙黄沙黄沙,前面后面左面右面全部都是。再说了,你这大美女去那待一个时辰,就算你全副武装,全身包裹的紧紧的,你也会晒黑很多,皮肤也会晒的很粗糙,一张口满嘴都是黄沙,你还想去吗?”

第五百零九章 不可慕虚名处实祸

任凭陈乐天说边疆怎么怎么不是人待的地方,展姑娘却只是笑笑仍旧道“想去,奴家虽然是青楼女子,可也明白若不是边关将士的鲜血,我们哪能过上这样好日子的道理的。就算那里天天下刀子,奴家也想去看看。”

“好,展姑娘总是让我感到意外,如果有机会的话,我很乐意为展姑娘效劳。好啦,不早了,展姑娘要休息了吧。”陈乐天见展姑娘好像来真的了,于是敷衍一句便站起来,准备离开。

“还早呢,陈公子”展姑娘脱口道,不过话已出口便觉得不对,自己是女子啊,怎么能这样主动,当下有些尴尬,但很快调整过来,说陈公子才坐了这么一会就走,让卞公子知道了会责怪奴家的,要不奴家找个人来陪

“打住。”陈乐天知道展姑娘是看自己有点情动,准备找个人来陪他释放活力,但陈乐天现在就算再着急,也没兴趣跟别人毕竟有展姑娘珠玉在前,换谁来都会觉得索然无味,这没办法的事儿啊。

“展姑娘就别忙了,要是不怕麻烦的话,就再弹一首曲子给我听听。或者呢就展姑娘陪我吧,冒昧就冒昧吧,反正咱们现在是好朋友了,好朋友可不会因为朋友的玩笑话而生气,对吧?”陈乐天重新坐下来笑着道。

展姑娘本来是准备生气的,但是陈乐天又那么说了,她又不好生气,于是轻叹一声,幽幽道“我说没错吧,陈公子,男人和女人之间哪有什么朋友。”

喜欢,就想进一步,不喜欢,就想退一步。哪能这么简单做成朋友啊。

陈乐天哈哈一笑,洒然道“我看展姑娘根本就不信,那我就要跟展姑娘做一个这样的朋友,展姑娘可以拭目以待。”

“好,那奴家拭目以待。”展姑娘浅浅一笑,端起茶杯敬陈乐天。

两人以茶代酒,相视而笑。

回到客栈已经很迟了。刘大明和应胜于厚当然不会先睡,而是在房里等陈乐天。看到陈乐天,三人纷纷打招呼。

陈乐天道“你们怎么还没睡?”

刘大明道“等东家回来,他们不放心东家,我说东家正在燕归巢里快活的很,他们要去付钱,我说有人请客,他们这才没有去,但是又不放心你,怕是有人给你做局。”

陈乐天笑道“做个屁的局,在展姑娘房里待了老半天,连展姑娘屁股都没摸上,这要是局也太没搞头了。”

众人都笑,应胜于厚听到这话,心里舒服不少,毕竟他们是夫人的弟子,他们总是更多的站在夫人这边的。听说东家在燕归巢跟展姑娘在一起,他们心里蛮不是滋味的。他们又不能说什么,他们当然不会把这事告诉夫人,可是他们还是希望东家能更多的对夫人好。

可是他们并没有想他们自己,他们自己都并不是只有一位爱人,除了夫人还有好几个妾呢。可能是因为在他们眼里,夫人是奇女子,是他们家里的妻子根本不能比的。所以他们自然而然下意识的希望夫人能够独享东家。

“都去睡觉吧,废话别说了,不早了,我也得睡了。”陈乐天说完就回房了。

“对吧,东家有些不高兴了,你们少操心点,小心东家不高兴揍你们,好了,睡觉吧。”刘大明瞪了两人一眼,也回房去了。

留应胜于厚两个人在外面有些尴尬。两人互相望望,小声嘀咕几句,我们这也是担心东家,怎么就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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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中城。

“老朋友,真的对不起了,我只能这样做,我走到了这一步,不能输啊。这官场,谁又敢说自己多么干净呢”县尊大人刚刚收到从成都送来的消息,颇为满意的在书桌上写下‘世道’两字。

正如他所写的这两个字,在他看来,世道是一条很深的河,不在其间游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其中的艰辛的。想要日子过得好,想要获得自己想要的,就要明白世道的规则。规则是什么?就是成王败寇,就是权钱。

就是这么简单。

现在的他走到了这一步,就决不允许回头,也绝不能输,输了,他就输了一切。不只是他自己,更是全家人的幸福,不过幸好儿子去了北军,小儿子也离家去跟大儒学诗书了,无论如何,这两人是不会受影响了。自己又不是犯了造反之罪,应该不会牵连到家人,就算有影响,也只是名声上的影响,不会有实际上的罪罚。

但,这一切他会竭尽全力不让其发生。

他绝不能败在陈乐天这个顶多只能算过江虫的小人物手上。

连个秀才都不是,凭借自己京城人的地域优势进入了青天阁和北军又算得上什么?

只是路过而已,居然想把我拉下马来,而且明明跟我说好了,却立刻就反悔了,这种人我绝不会让你得逞。

他让自己的心腹沈掌柜联系成都的红叶帮把总督大人的夫人掳劫关起来,在沈掌柜看来就是杀头的活,但是沈掌柜不敢拒绝,县尊大人很清楚沈掌柜压根就不会拒绝。沈掌柜这人什么都好,就是脑袋太呆板了,而这也是县尊把沈掌柜当做心腹的最大缘由。

把总督大人的夫人掳藏起来,其实用处很大。

首先,总督大人就投鼠忌器了。

虽然这一招很卑鄙很没有风度很没有底线,但关键在于很实用,前朝大将军曾说过,不可慕虚名而处实祸也。

虚名这种东西只有在一切都好的时候才能去想,而在眼下这岌岌可危的时候,在这个危机重重的时刻,如何保住自己才是最重要的,而非别的。正所谓兵不厌诈,要说仁义道德,那战场上的那些东西,那些杀伐杀戮,那些计谋还有什么用?大家都乖乖的说好了,双方各派出多少人,在哪个地方,什么时间,来一场大决战,胜了就为王,败了就为寇,就要被生者奴役。

谁干?

人生在世,不管是出世还是入世,都得来点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有用。

这就是县尊大人现在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第五百一十章 一步步走

大人呐,你要怎么做我都不怪你,毕竟你是总督大人,你比我官大一级,你比我位高权重,陈乐天现在去找你们总督府,把案子甩在了你的脸上,你敢不接?你当然是不敢的,你还想保住乌纱帽啊,你曾跟我说过,你想青史留名,你还跟我说过,哪怕不青史留名,不留骂名也行。

虽然你现在真正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是曾经跟你一样有过这些想法的我,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我了,我已经明白了这世上最大的道理不是这些虚幻缥缈的,实实在在的东西才是最有用的,其他的都是假的。

而你,或许在我没看到的地方,比我更加懂得这个道理吧?或者你还是当年的那个你,那我也不会笑你不懂事,你出身好,这不能怪你。

出身好才有资格讲这些虚幻的东西啊。

抓了你的夫人,并没有恶意,只是想让你帮个小忙而已。你要是足够聪明,就会帮我,如果不够聪明,那也不能怪我心狠手辣。

朋友这种东西,太奢侈了。虽然我很想有,但真的拥有不起。

这世上哪有什么朋友,大宋和梁国和魏国能做朋友吗?永远都不可能的,谁不是虎视眈眈的在找机会?

国与国做不了朋友,人与人也是一样的,表面上关系再好,其实也都是利益罢了。

就算是你我几十年同窗情谊也是一样的,我若是那街边的掏粪人乞讨者,你这个总督大人会多看我一眼吗?还会跟我做朋友吗?

虽然我经常去跟你谈心,可那都是为了从你要拨款,总得做点事,不然惹起百姓怨声载道我这县尊也做不长,做不成我这银子也就挣不长。”

这就是县尊大人现在最真实的想法,没有人能改变他,没有任何事情能改变他。

抓了总督夫人后,他已经派心腹去成都了,他要把是自己的意思告诉总督大人,否则总督大人不知是谁干的,就算愿意乖乖听话也不知该听谁的。

他想到总督大人知道是他干的后,肯定会暴跳如雷。肯定会大骂他不是人,肯定会咬牙切齿的说要把他杀了。

但是,县尊也很清楚,发过火的总督大人还是得乖乖的回到现实,开始考虑怎么解决这件事。这就是聪明人在面对这个问题的时候最正确的选择。

如果老朋友总督大人是那种容易头脑发热的人,那他肯定不会选择这种法子。因为那样冲动的人,你这样对他,他肯定就会不计后果的搞你,那你的目的就达不到了。

我掳劫你老婆,是为了让你放我一马,可不是为了让你更加想要把我杀了。

赵彪风尘仆仆的从外面回来,把今天收集到的信息报告给县尊大人。

成都那边总督府已经派人往巴中城来请县尊大人去成都应诉了。

赵彪很担心“总督大人丝毫不念情分,如此一来,大人的威严可就受到打击了。”

县尊大人想了想,道“这是肯定的,从一开始我就料到了。我那个老朋友我太清楚了,他顾惜自己的羽毛,就算想帮我也必须要把我叫去当堂对质。这不能怪他。陈乐天他们现在在干什么知道吗?”

赵彪道“根据消息,陈乐天他们现在每天在成都就是吃喝玩,好像跟卞家的人有了来往,也不知是真是假。”

县尊一挑眉毛道“跟卞家的人有来往?新结交的还是本就是相识?他不会如此的手眼通天吧?”

赵彪道“好像是才认识的,咱们的人听到他们在外面说话,语气还挺客气的,如果是旧相识应该不会这样说话。大人,还有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消息,陈乐天给总督大人送了重礼,这是总督府里得到的消息,不知真假。”

县尊呵呵笑道“总督大人肯定不敢收。”这消息十有**是假的,陈乐天刚到成都,跟总督大人是初次打交道,莫说他不敢送礼,就算他敢送,总督大人也绝对不敢收。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来害我的,这边把礼送了,回头告我一个索取金银,那我这乌纱帽可就不保。傻子才什么人的钱都敢收,正常的官,哪怕是一个刀笔小吏也明白这个道理。不过凡事都有例外,若是陈乐天有卞家的关系,通过卞家送点礼给总督大人,那就有可能了。

卞家作为成都一流的世家大族,要说跟总督府没有交情,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唉,县尊大人揉揉额头,关系很多,事情很杂乱。“赵彪你继续去听着,有任何风吹草动就来禀报我。”

赵彪告退后,县尊大人在书房里待了会,让人去喊夫人来。

“夫君,你坐着,站着不方便呢。”夫人走进来,把县尊扶到椅子上坐下,她自己则站在旁边。

“夫人,我可能这几天要去趟成都,你在家好好待着行吗?”县尊道。

夫人骤然听到这个消息,有些意外道“夫君你身体还没恢复,怎么能出远门呢,等伤再好些再去就是了,是很重要的事吗?”说罢,想了想又道“想必是很重要的事了,夫君肯定也是没办法不得不去,但妾身能跟夫君一起去照顾夫君吗?”

县尊笑笑说“不必了,再说了你跟着去也不方便,我成都有好几个相好的,你去尴尬。”

夫人啐了一口“要真有相好的那我也放心了,你啊,说了这么多年要找相好的,这都要老了还没找到,就一张嘴厉害。”

“那边的事情不算多重要,但把你带着终归不方便,被总督大人知道也会瞧不起我,会说我贪恋女色,到哪都把夫人带着。”县尊接着说笑。

夫人脸红了红,道“都老了,早已和女色一词不沾边了。好吧,那我安排小翠跟着你,她照顾你我放心点。你身体坐船行吗?”

县尊点点头“没问题,走水路,平时出门就坐轿子,也没什么,而且成都我有个老朋友正好是郎中,可以让他帮我看看能不能更快的恢复。就当是去看病加游玩了。”

第五百一十一章 我能做什么

尽管夫人很不放心县尊的身体,但县尊大人还是在第二天就启程了。一大早的时候总督府来请曹县令的人带着行文就到了。

来人对县尊大人态度还算过得去,但说的话就很公事公办的态度了,没有任何小吏对县尊应持的下僚的态度,全程就拱拱手而已。说话的语气也很冰冷“总督大人差卑职来请曹县令去总督府应诉。”

县尊点点头,问了些简单的问题。

是何人状告,什么状子。

小吏当然并不知道曹县令早就知道了,本以为自己一说,曹县令肯定会吓的屁滚尿流不知所措,却没料到只见曹县尊一副很淡定的样子。衙役心想,难道曹县令是仗着跟总督大人关系好才这样有恃无恐吗?

这么一想,小吏不禁回答县尊的问题就认真了些。

没多久,县尊大人就说我去准备一下,半个时辰就来,你且坐会喝口茶。

赏了几两银子给那小吏,并且上了壶茶。

县尊大人让仆人收拾衣物。其实昨晚他就能安排仆人收拾,但他故意安排今天通知的人来再收拾,总不能一来就跟他们走,这样显得太有准备了。

县尊大人去渡口的路上坐的轿子,船坐的是巴中城大族大商人们的大船。是总督大人特地交待小吏安排的。

这是艘吃水达三千斤的中型商船,县尊大人上船后,船上的富商们都一一来拜访。虽然眼下外面风言风语传的满城皆知,但真到了县尊大人面前,这些平日里在百姓们面前是老爷的富商们都依然还是无比恭敬的。毕竟还没倒下的县尊大人仍旧是巴中城的一县长官,是朝廷命官,是蜀地最上层那拨人中的一员。

当一切没有尘埃落定的时候,谁也不敢过早的倒向哪一边,毕竟得等墙真的倒了众人才敢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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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一走,封山长舒了一口气。终于不用再提醒掉胆的怕县尊大人对夫人不利了。东家不在,他得做好保护夫人的职责。现在好了,县尊去总督府应诉了。如果进展顺利的话,案子一切按照他们的设想来的话,县尊此去就回不来了。

被抓进牢狱中,等待砍头。才是最后的归宿。

李萱儿最近无事可做,除了每天跟桂芝说说四书五经上的东西其他时间就没事可做了,但她当然不是那种愿意荒废时间的人,她每天除了跟桂芝交流之外,练拳读书都是事情,对于封山的放松下来,她道“封首领,就算县尊在,他也再调动不起真正能威胁到我们的力量了。况且咱们宅院里有这么多人,就算是夏境高手来,光杀也得杀上好一会儿。”

封山道,夫人所言有理,但曹县令这人太丧心病狂,万一他把积攒下来的几百万两银子全部撒出去买杀手,那也未尝没有那些想钱想疯了的修行者愿意出手。现在县令走了,夫人就安全多了。夫人,属下这回在这巴中城,可是见识到了地方官若不是好人,你想把他弄下来,真的太难了。不像在咱们京城,这种事一旦发现,就算暂时没有证据,上御史台一告,证据隐藏的再深也能给你挖出来。连吏部侍郎这么大的官说拿就拿,几乎就没有阻挡。

李萱儿笑笑道“那也不一定,得看是什么人出手。吏部侍郎那件事没表面看的那么简单。”

吏部侍郎的事陈乐天跟李萱儿说过的,所以李萱儿知道,但当是时吏部侍郎案发时,封山还没被陈乐天收归麾下,所以李萱儿便没有多说。

封山嗯了声,道“也是。”

这天,李萱儿收到了来自父亲的信。

这是李萱儿出来后,第一次收到父亲的来信。父亲在信中虽寥寥数语,但难掩的担忧还是布满纸上。

父亲说,要是不习惯就回来,那武艺不学也罢,陈公子不是那种不讲道理的人,不是一定就要变得多强大才能配得上他。

但是父亲总归不是会说话的人,除了来来去去那几句叮咛嘱咐之外,也说不出别的话来。在信的末尾,父亲说,成都的那位曾经想收为父做徒弟的宗师,如今不知身体如何,他肯定是愿意收你的,不过如果你发现他本事不够,也是可以让他帮你引荐更厉害的师父。

李萱儿看罢信,心想,爹爹真是好笑,那位大宗师如果看到这封信肯定会气的七窍生烟呢

放下信,李萱儿倒也升起一缕疑虑来,那位宗师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一点都不知道呢。希望爹爹没猜错,愿意收她为徒。

不过也不知道对她怎么样呢,会不会经常打她呢,肯定会的,练武之人,哪有不打的,就算我练咱们家的李家拳,小时候也常常被爹爹打呢。

一个动作不到位,不标准,都是要打的。因为打的疼痛才能让人记住不能再犯同样的错啊。

记得小时候爹每次打过她后,第二天都会心疼的跟她解释说,打是为了让她练的更好。她能理解,虽然当时小,但对爹一点怨意都没。随着年纪的增长,她就更是越来越理解爹爹对她的严厉。

不过虽然有疑虑,但她早就已经做好了所有准备。

从在家时决定要来成都拜师学艺时就笃定了,在蜀地巴中城,碰到了曹县令这件事之后,则更加坚定了她拜师学艺的想法。

无论在什么样清明的体制下,其实都难免有光芒照不到的地方,如此一来,个人的力量就很重要了。

既然人间总有阴暗的地方,总有凭借法令无法解决的问题,那我如何保护自己乃至于帮助别人呢?唯有让自己变得强大、更强大。

看过这世道的不平,才愈发坚定自己一定要努力的信心。

那天她看见乐天哥哥浑身浴血的回来,站到她面前,那时的她好恨自己没有本事,不能帮乐天哥哥,反而要乐天哥哥在大战之后还要尽快回来找到她,不放心她,保护她,还要对她强颜欢笑,告诉她,哥哥没事,哥哥很好

第五百一十二章 回来看看

以前,李萱儿想的是我有了乐天哥哥这么厉害的人保护我,真开心。

后来想的是如果可以,我希望能帮助乐天哥哥。

现在,她想的却是,我一定要尽快能帮上乐天哥哥的忙。

她甚至常常想,在不远的将来,如果我能保护乐天哥哥那就再好不过了。

从有乐天哥哥保护我我就很心安,到现在的等我有本事保护乐天哥哥我才能心安。这样巨大的变化,有经历过的那些事的推动,也有她自己发自内心的渴望的推动。

呵呵,不过只是幻想而已,乐天哥哥是要做天下第一的人的,我难道还能比天下第一还厉害吗?

“桂芝,乐天哥哥说要把你的麻烦事给解决掉,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想出了什么办法,我想问问你,你想回家吗?还是想在城里?”没事的时候李萱儿就跟桂芝聊天,问问桂芝的情况。

桂芝说,我很想家,我最想的就是回家看看。

李萱儿说,我知道你家离城里也就一天的路程,但现在还是关键时刻,为了你的安全我不能放你回家,哪怕你再想家,几年都过来了,也不怕多等这几天,你说是不是?

桂芝当然听李萱儿的话,曾经在她心中她最感激的是给他吃给她喝把她养着什么都不要她做的县尊大人,但是现在,她最崇拜的人变成了李萱儿。而且对李萱儿的信任和崇拜,比之前的县尊大人要多更多。最大的缘由是李萱儿教他识字教他年读书,给他开了无数扇门,让她眼中的世界变得跟以前相比发生了彻头彻尾的变化。

如果说县尊大人让她原本无法预知或者说好听点是无限可能的人生,变成了安逸的一成不变,变得一眼就能看到头。

那么李萱儿就是让她原本一眼可以看到头的如同笼中鸟的生活再次变成了无限可能。而且现在的无限可能是真正的无限可能。因为他识字了,因为他可以读书了。

她以前在宴宾楼做侍女的时候就常听人说,读书是改变人生一条最为宽阔的路。

只要读书读的好,就能拥有很多很多想要的,书中自有颜如玉书中自有黄金屋。

她当时只是懵懵懂懂的跟着大家一起认同这个道理。

但现在,她是真心感觉到了读书识字的强大之处,这是毋庸置疑的,是给自己增添力量的方法。

所以对她桂芝来讲,夫人就是她的神明,现在是以后是,永远都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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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大将军回来了。

除了例行的回京述职外,大将军回来还有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查看火器局的进程。

自从去年下半年在皇宫一角烟火宫开始运作,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好几个月。明面上是烟火宫,暗地里是火器局。大将军时刻挂念着这里。

所以在这个春天,他见边事还算安宁,就回来了。

到京城后还没回家就直接去了皇宫,跟圣上请了安就来了火器局。

圣上很想跟他一起来,但知道那里是很危险的,尽量少去,最好别去,也就忍了,毕竟这个月他已经去过一次了,每个月一次都已经是很多了。

“陛下,你急啥,有成果了直接拉出来放给你看,现在不着急。”大将军李戎生如此宽慰陛下,陛下又能说什么呢,只得嘱咐道,替朕好好看看,还有让那个年轻人多上上心,这火器局事关重大,请他一定要慎重再慎重。

大将军心想,那个年轻人去找老婆去了,我听说在蜀地搞的满城风雨,哪有时间管这火器局啊。

走进火器局,在里面前前后后转悠了好几圈。李大将军看着不住点头,看着每间屋子上都贴着各种各样的标语,心想陈乐天这小子果然是聪明,提前把很多事都预料到了。安全重于生产,事故源于麻痹大意,成功源于心思缜密等等这些标语,时刻提醒着这些人在做的是跟火药有关的事。

而且,不在京城的这些天,陈乐天把很多事都安排好了。哪些人干什么事,这件事情做完下一步做什么,如果这一步半个月之内做不到,就换另一种法子

比如说火药配比的寻找,到底加哪种石块威力最大,同一种石块的实验次数不要超过五十次,多了就浪费材料浪费人力了。

然而有些事是必须要一直做的,比如说炼铁。不管你们认为炼出来的铁的强度已经达到了何等鬼斧神工的地步,都不能停下来,一定要继续炼,我不让你们停,你们就不要停。

“硬度从来就没有最硬的时候,只有更硬更强。”这是陈乐天让李通传递给所有炼铁者最基本的东西。

李大将军因为不放心而回来,这一番转悠,就变得非常放心了。陈乐天尽量把事情按部就班的安排的很好了,根本就不用他大将军烦一点心。

大将军无话可说的从火器局出来,来见圣上。

圣上迫不及待问他有没有什么问题。李戎生回答,几乎没有问题,一切都在朝着正常的、好的方向发展,陛下放心,如此下去,估计用不着三年,就能有可以用得上战场上的火器出来了。

“真的吗?”圣上不敢相信,三年之内就能用?怎么可能,火药出来都这么多年了,从来没人用过啊。这从无到有竟然只要三年,这是吹牛吧?

大将军拱手道“不敢说威力有多大,也不敢保证能对战局有多大的影响,但能出来辅助着用,是肯定没有问题的。不是扫陛下的兴,臣想说,至少十年内想靠火器对敌军造成碾压性的态势基本上是不可能的,咱们主要还得靠咱们原来的基本的力量。”

和诚帝点点头“朕明白,你小子什么都替那个年轻人着想,生怕朕对他给予厚望结果成绩不大而不高兴他,你也太小看朕了。”

“臣不敢。”李大将军咧嘴笑笑,竟然不解释,好似就在说,臣就是怕你不高兴那个年轻人。好像就是在说,臣知道陛下,臣不否认。

第五百一十三章 一切为了大宋

大宋君王与大将军这对君臣是天下君臣的典范,是楷模,所有君王和臣子都想要一个这样的知己。

君王想要一个这样强大的臣子,可以替自己分忧解难,真正做到急朕所需。

臣子想要一个这样信任自己的君王,可以任自己施展自己的抱负,永远不用担心被君王猜忌。

而要保持这样的关系,其实付出更多的还是君王,毕竟做臣子的有退路,甚至大不了就是一死,跟帝王搞的僵了,引颈就戮而已。

但帝王不行,帝王除非死了,否则没有任何退路,只能一直往前,哪怕前面那个臣子再难缠,只要有能力,做帝王的也要想办法把他用到该用的地方。

大将军曾经在跟和诚帝在御书房吵过一架后,大将军拱手说,臣有退路,大不了拍拍屁股不干了,但陛下不行,陛下再不愿,陛下再咽不下这口气,陛下也得咽。陛下若是不想让万民陷入水火,想让更多的人过上吃得饱饭的日子,那就得按照规则来,天下这盘棋,陛下不能掀了了事。

和诚帝听罢,长叹一声,道“迟早得杀了你。”

“杀臣一人,若能得解百姓一人,那臣愿意受尽轮回千万次!”李大将军如此道。

这次大将军回来看火器局,也让陛下提着的心放下了许多。

这正是朕心有忧虑,你就来了。

并且在听了李戎生的三年之内或可用上战场这句话,帝王很是高兴。

大宋强大吗?很强大,如日中天。可这天下的局势从来都不可能有定住不动的时候,它一直都是在动的。此消彼长才是常态。今天再强大,也不敢保证明天是否还能继续强大,所以不断提高军队的战斗力是必须要做的事。

武器,是战力中很重要的一环。

而这个火器如果真能在战场上用,那就会对全天下的战争造成翻天覆地的变化。

所以帝王才如此重视。

午后阳光温柔,帝王和臣子两人在御花园里散步,在一处碧波潺潺的假山流水旁站着说话。

“你回来时路过巴蜀地,可有听到什么传言?”帝王忽然问。

大将军不知道帝王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下意识道“什么传言?”言罢才想到蜀地还真有传言,那就是陈乐天那小子搞的事情。巴中城被搅得乱七八糟,听说是县衙里有二十个官吏通当地匪帮,后来又有传言说是县令也通匪。

帝王看了李戎生一眼,这位大将军立刻拱手道“陛下,臣在蜀地听到了些不好的传言,其实还是老问题,官吏贪腐的问题,不过臣这回听到的不只是贪腐,是更为严重些的通匪,好像是说有个县令被土匪收买了。也不知是真是假。”

帝王道“二十官吏通匪是真的。案子早些时候蜀王、总督府和巴中城县令县丞都有上书说及这件事,朕本欲派御史下去,但想想还是算了,给蜀王下了道旨就罢了。”帝王不禁摇摇头,又道“蜀地百姓太不容易了,朕朕快要忍不住出手了”

大将军知道帝王说的出手是什么意思,削藩,把最后一个大权在握的藩王给撸下来,把巴蜀地彻底编入大宋的官僚体系,真正的完完全全的由朝廷委任官吏来全权治理。

但大将军是个武将,这种事本应该文官跟陛下讨论,而非他这种武将,尤其是这种大事。

帝王想了想,苦笑一声道“不过朕有生之年肯定是做不了的了,先皇交代过几件得等到朕之后的继任者才能做的事,削蜀王就是其中一件。人呐,活在这世上,做事就永远得东边考虑一下西边思索一下,无论你是帝王将相还是贩夫走卒,都一个样。”

大将军道“陛下心情似乎不太好,不过臣说句不该说的话,陛下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就得吃这个亏。谁叫陛下命不好。”

“你啊,要是换个皇帝早把你杀了,什么话都说。”帝王笑着摇摇头,倒是被大将军这番话给开解了,最近他又收到了来自于蜀地的密折。密折中说,巴中城县令有通匪之嫌,所以他才心中不悦,堂堂县令,竟然跟土匪勾结劫掠百姓钱财。这事若是谣言便罢,若是真的,那这蜀地官治是差到什么地步了啊。

当然,事情分普遍和个例,帝王当然希望这只是个例。“但从传言中可以看到有一点还是不错的。蜀地百姓能比较自由的说关于官吏通匪的事,说明蜀地百姓还没被欺压到一定份上。真要是到了道路以目的地步,传言也就没有了,一切都在暗流涌动下才是最可怕的。”帝王说道。

“圣上英明,正是如此。”李大将军点头“总体来说蜀地百姓的日子还是在一天天变得更好的,只是可能这种进步中还夹杂着很多管不到的地方,陛下不必着急,总得慢慢来。”

帝王继续行走,脚步坚实的踏在青石板上“我不急,事实上不只是蜀地,大宋其他地方也同样是如此,哪怕是京城这种天子脚下,也一样有很多灯下黑的地方,急是急不来的,得一步步按部就班来。”

接着,李大将军跟帝王说了些北军的事。大事小事都有,好的坏的都有。

帝王基本上不做评价,对于李大将军有些夹在在话中提的要求,帝王会回一句,回头我跟户部说一下,回头我跟中书省说一下

“你明天就回北军吧,宫里几个皇族偏房子弟想要去北军,你把他们带上。”帝王寻到个空当,忽然说道。

大将军有些犹豫道“都是哪些藩王子弟啊?”

“不是我要求你带着的,我只是传个话而已,他们也都知道要参加北军的考核,进军前要考核,进去后还要几个月的观察,他们都知道要按北军的规矩来,你放心吧,不徇私。”帝王如此道。

大将军这才舒了口气,道“陛下,臣可不是为了自己啊,想保证北军的强大,就必须要有严格的甄选制度,什么人都往里塞,塞到最后那不是成了乌合之众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太平台

第二天,大将军就带着八个王族子弟往北军而去。这些原本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们个个都是轻装简从,甚至一个随从都没有,全都是一个人一个包袱一把剑。在郊外分别的路口,他们与各自的父母简单的说几句话,而后便立刻牵马回到大将军身旁。

大将军一个个人看过去,边看边点头,从身材上看来,这些子弟都是平日里经常练武的,从气质上看,也并没有一个人是那种颐指气使的气质,至少表面上是这样。大将军很满意,不过这是陛下答应的人,想必陛下觉得能进北军的人自来不会太差。

“上马,出发。”这些昨天还在家中享受着婢女上百仆从上千的生活的王族子弟,在大将军的一声令下,纷纷以最快的速度上马,调转马头,策马而向北方。

大将军带着自己的几个亲兵和这八个尚未通过考核的王族子弟一路往北,有意考考这些王族子弟于是一下就奔出两百里不停歇。

直到看见一处野店才下令休息。

看看这些养尊处优的年轻人们,一个个气喘如牛,汗流浃背,双手拿茶杯都在颤抖,很显然从来没有如此长距离长时间的骑过马,这回肯定是第一次。

“两炷香的时间休整,该撒尿的撒尿该喝水的喝水,时间一到继续出发。”大将军舀了瓢水喂自己的马。

八个王族子弟互相望望,各自用眼神给彼此鼓劲,这一定是考核的其中一环了,可一定要表现好,否则被黜落回家就丢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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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里有一处最高的地方,有九十九丈高,呈下粗上细的圆形塔状。这处是观景台,站在最高的地方可以俯瞰整座汴京城。

帝王在侍卫和太监的陪同下,登上了这座塔。

每次登塔对帝王来说,都是一次锻炼。

但是爬上塔顶之后,在塔顶沐浴着春风,深呼吸几口气,那种感觉是绝妙的。

李戎生很早之前就跟帝王进谏,希望陛下多多锻炼,这座塔半个月登两次是至少的,对身体有很多好处。

他从善如流的照做了,也深刻感受到这种好处。

此刻帝王站在塔顶,看着繁华的汴京城,看着天河大道上行人如织,东南西北四市上人头攒动,站在这里望去,人就变成了蚂蚁般大小,什么声音都听不到。仿佛下面的所有都成了一副没有声音但却可以动的画卷。

再往远处看去,能看到武当山诸峰在云雾缭绕中若隐若现,最高峰玉珠峰独树一帜,就连武当镇上的百姓也能看到些许。

再往远处,就看不到了,只剩下云天相接的一片茫茫,不辨土地还是白云。

放眼望去,天下很大,大宋也不小,但跟整座天下比,也就不算大了,甚至据说在西洋那边还有很大的地方不曾到达过

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

古人诚不欺我也。

帝王常登楼遥望四方,而后心有感慨,而后心念苍生,而后心怀天下。只有眼界足够大,所做的一切事情才能从出发点上就比井底之蛙要更加的高瞻远瞩。

这座观景台被先帝取名为太平台,意为登此楼,要时刻记得太平二字,要不忘百姓疾苦,竭尽所能的为太平二字去做努力。

在太平台上待了一个时辰,帝王忽然头有点疼,皱了皱眉道“林太医的药带了吗?”

“启禀陛下,带了。”心腹太监赶忙拿出药来递上。

帝王服下药,头疼顿时好了许多,道“朕还是锻炼的少了,以后五天来爬一次太平台,自从半个月两次,头疼就少很多了,以后半个月三次头疼之疾肯定会更好。真是多亏了林太医,最近林太医在做什么,朕已经有好几天没看到他了。”

心腹太监道“回陛下,林太医这几日都在太医院,前日我去太医院拿药的时候,看见林太医,林太医说他正在研制一种新的药,说是对治疗跌打损伤有奇效,好像是西洋人那学的。”

帝王笑道“林太医很看重西洋人,他常跟朕说,西洋人有些东西还是挺厉害的,虽然跟咱们大宋不能比,但也有他的小用处。其实朕知道,林太医能这么说,说明西洋人在有些地方已经比我们大宋做的更好了,但林太医怕朕听了不舒服才这么说。其实朕不会因此不高兴,只要林太医能让咱们大宋百姓得到实惠,到底是学的西洋还是南洋人,那都无所谓。朕不是那种小气的人,再说了,只有认识到差距,才能知道自己哪里不足,才能去努力。”

“皇上圣明。”心腹太监发自内心的说道。

下楼的时候,帝王又觉得头一阵疼痛,不过很快这阵疼痛就过去了,帝王觉得还是林太医的药管用。这打娘胎里便带来的头痛之疾,随着林太医的调理和自己的多加锻炼,如今已是越来越好了,再也不像以前那样疼起来非常要命而且时间长,现在多数都是疼一会甚至一下就不疼了,已经好很多了。

刚到御书房,就有太监来报,御史中丞求见。

“宣。”

片刻后御史大夫郑直言走进来,拱手行礼,帝王抬手示意免礼“大人何事?”

御史大夫从怀中掏出几页纸双手递上“陛下请看,这是近期有人递交给御史的信,写信的是蜀地巴中城一个小狱卒。”

帝王皱眉接过信展开来看“是密折吗?”

“不算是,密奏之事,定要是机要,陛下千叮咛万嘱咐,臣等怎敢不放在心上。这是封明信,是狱卒自己找到路过巴蜀道的御史,递上去的。御史看过信之后,明确告诉那个狱卒,一旦事情确定是谣言,他就将受到严厉处罚,但那个狱卒说,哪怕是谣言,我也愿意接受处罚绝无怨言。”御史大夫顿了顿而后接着道“如此,那位御史才把这信送来给我,臣看了后也是思索良久,决定还是让陛下过目一下吧。”

第五百一十五章 吃不饱郑直言

大宋对于告密一事,是有非常严格制度的。这套制度的目的在于保证告密这个行为在本身上并不会造成人人告密的风气。

无数历史都证明了一件事,一个王朝一旦掀起了告密风潮,那么于国于民都绝不是一件好事,在这样的国家中,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是极其脆弱的,更别说礼法的维系了。所以和诚帝即位之初就对告密制度进行了一系列的更变。

从原来的较为猖獗的告密行为,在此后渐渐越来越少。

百姓们想要诉求什么,尽量用的还是正规的路子。比如说衙门,比如说刑部。

而告密之所以没有彻底禁绝,是因为总有正规路子无法解决的问题。

比如说作为百姓,受到了不法侵害,犯罪者是身居高位的人,这时候百姓若是走正规路子,可能会很难胜利,甚至可能会受到更大的报复性伤害。

而告密,在百姓们求告无门的时候,百姓们在试过很多种方法依然无法得到公正对待的时候,百姓们就可以用了。

告密的最基本制度很简单,就是一旦查清事情的真相后,若发现你的告密是一次诬告,那么你很大可能会被重罚甚至杀头。所受到的惩罚跟你想要之置于死地的那个人几乎是差不多的。

这就形成了一种最直观的认识。若不是深仇大恨,若不是真的被害的无法生存下去,谁也不愿意去诬告别人。

其实历史上很多告密时代里,最大的问题就在于告密导致了大量的诬告,不受什么惩罚的诬告,就会提倡人们去诬告。当诬告的代价拔高到一条命一个家的时候,想要诬告的人就会仔细掂量掂量了。

所以御史大夫拿来巴中城狱卒的信时,帝王的第一反应就是是否是告密。因为帝王很在意整个大宋是否正在或者即将掀起一波告密风潮。

但这次并不算是告密。

所谓告密,要满足的其中一个条件就是所告之事必须是机密的,但这个狱卒所告的事情,却不是机密的,或者说不是那么的机密。

首先巴中城曹县令通匪这件事已经成了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了,事情当然是尚未证实的,也就是说可能是真的也可能是假的。

但无论是真是假,这已经不是机密。

如果这件事在流传出来之前,这个狱卒把此事上告御史,那就可以算是告密。

但即便如此,根据告密制度,这个狱卒还是要承担风险的。

因为你是在告密上官。

总得来说,所有制度的目的在于不让告密成为风潮,同时,也必须要为受到不公正待遇的人,保留一条可以上告的道路。

不能完全堵塞自下到上的言路,也不能让人养成靠着把别人告下来而升迁的氛围。

平衡二字,便是如此。

帝王看罢折子,道“这事还得调查,不能仅仅凭他一言,那巴中城的县令,在任上这么些年来,一直在让巴中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这样的人,我们得查清楚了。另外,这个狱卒有没有说是因为什么来告密?”

御史大夫拱手道“陛下,此狱卒说,他是看不惯曹县令这么做,但一直没有路子可以走,这次正好有人在总督府告状,他就把自己知道的说了出来。不过真假也未知,臣今日把此事说与陛下听,其实并不是为了这件事,而是想跟陛下说一说蜀地的事情。”

“坐下说罢。”帝王在金池旁的凉亭里上了几个菜,几壶茶。因为他听见了御史大夫肚子在咕咕响,想必勤劳的御史台一把手大人肯定是忙到下午这个点都没吃,就直接进宫来求见自己了。

御史台干的就是纠察百官的事,而纠察百官这四个字,就注定了御史台的人一年四季是没有休息的时间的。政事可以歇一歇,军队之事也能停一停,唯独这纠察百官的活,是一刻也停不了,这是御史大夫的原话。

帝王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没用,如此臣子,是朝廷是帝国是百姓之福。

喝口茶,大人看到桌上的鸡鸭,才觉得饿了,于是稍一犹豫,也不拘束,就在帝王面前扯了个鸡腿吃了起来。

“慢点吃。”帝王看着郑大人狼吞虎咽,六十多岁的人,官帽下露出斑白双鬓,脸上的皱纹如丘壑一般深邃,皮肤黝黑,哪里像个御史台最高领导,脱去官服就是一农民罢了。帝王忽然鼻子有些发酸,干咳一声掩饰过去。

“这两道菜是朕让御膳房专门为大人做的,按照大人的口味来的,味道可还不错?”

“唔,好吃,好吃,多谢陛下。”郑大人嘴里都是肉,呜呜道。

“郑大人,其实不用这么急,吏治之事得慢慢来,朕会给你们足够时间的。”

“圣上能等,朝廷能等,百姓不能等。”这句话倒是说得很清楚,说完,郑直言郑大人又继续埋头苦吃。很难想象,这么大年纪的郑大人会这样吃东西。不过这也很符合他穷人的出身,三十岁之前,成为一名小小御史之前,他可以说是从来没吃过一顿饱饭。

吃不饱大人之所以会成为他在朝堂上的外号,就是因为他在论述事情的时候经常把曾经吃不饱饭这句话拿出来说,比如说,臣当年经常吃不饱,所以臣知道哪些平时没人吃甚至不能吃的东西其实是可以拿来充饥的之类的话。

就因为如此,圣上经常皇宫里皇宫外的给郑大人赐食。而郑大人每次都是狼吞虎咽的吃掉,仿佛提前预知圣上会赐食所以提前饿了好几顿了。

帝王被郑大人那句‘百姓等不得’给说的无话可说,想想倒也的确是如此,他这个帝王等得起,满朝文武也都等得起,连外面那些权贵也都等得起,但唯独普通百姓。那些手无寸铁手无权力家无余财的百姓们,一刻都等不得啊。

“郑大人这话,让朕受教了。”帝王沉默片刻,忽然说道。

郑大人听这话,放下筷子,站起来一揖到底“臣知道,圣上其实比我们都急,无论是于公于私陛下都最急。原谅臣说话就是这么直白”

“坐下,接着吃,吃饱再说。朕不怪你,你说话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帝王摆摆手示意他接着吃。

第五百一十六章 尽本分而已

御史大夫郑大人吃饱喝足后,站起来行礼“谢陛下赐食,臣吃饱了。”

帝王点点头,指了指桌上的茶道“说吧,你讲想说说蜀地的事情,朕听着。”

“陛下,自古以来蜀地富庶,尤其成都,更是甲天下的天府之国。蜀地的官僚们普遍比其他地方的官吏俸禄要高好几倍,虽然很难晋升到蜀地之外的官僚系统,但他们在蜀地终老未尝不是个非常好的选择。”郑大人铺垫几句,接下来切入正题“可这也导致了蜀地官吏的**,因为富饶而**,当然这个道理是说不通的,但富庶,再加上蜀王府的不作为,则更加加重了这种**的风气。陛下,臣以为,咱们御史台最好深入蜀地好好调查一番,给他们一定的震慑为好。”

帝王不置可否,抬头看看御史大夫,沉吟片刻才道“御史台去蜀地,这太明显表现了对蜀王的不信任,蜀王向来对朝廷忠心耿耿啊。”

御史大夫道“那无妨的,陛下,我想百姓们都能理解陛下的做法,况且蜀地的百姓看到陛下如此重视蜀地吏治,想必也会非常高兴的。虽然日子还过得去,但臣以为不管是蜀地百姓还是任何地方的百姓,谁都想吏治更加清明啊。”

帝王微微摇了摇头“也许吧,但朕想问郑大人,如果御史台查出了问题怎么办?”

郑大人道“查出问题咱们就解决,给百姓一个交待。”

帝王有摇摇头“如果查出来不是一个两个,而是一群人怎么办?甚至牵连到蜀王府怎么办?难道还要进蜀王府去查吗?”

郑大人一时语塞,他之前倒是没想这么多,只是知道了有这事,弄清楚大概不是胡编乱造的,再加上对于蜀地吏治一直心中存疑,就来找陛下了。想了想,道“陛下考虑的很全面,臣也知道陛下的顾忌,但这正是蜀地吏治的关键之处,若是我们总因为是蜀王府下辖就放纵,那将来会造成什么后果谁也不敢保证。陛下要知道,百姓们的忍耐是有限的”

帝王道“那你说说你的想法,怎么查具体到怎么做都说一遍。”

郑大人这下来了劲头,喝口水又重新站起来滔滔不绝说了起来,先是从派多少御史赶赴蜀地开始说,路上大概花多久时间,这个时间不能浪费,怎么怎么利用起来,接着是到达蜀地后从哪里开始着手,然后展开蜀地所有县城的资料收集大概用多久把资料全部整理完毕,然后开始分析,开始一件件落实,在蜀地设立临时御史府,专门接受对官员所有疑问之事的询问和投诉和解答,面向的受众是布衣百姓

说了半个时辰不停歇,慷慨激昂

六十多岁的郑大人在说的过程中,让帝王一点都感觉不到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反而像个刚刚科举中第的十八少年。那股子指点江山为百姓谋福祉的风发意气,扑面而来。

“陛下,臣所言无不是再三思量,虽不敢保证一定能肃清蜀地吏治,但至少五年之内蜀地官吏贪腐风气大大降低是肯定能做到的,陛下,百姓等不得啊,多少人因官吏的贪腐和无所作为而流离失所背井离乡,多等一刻臣都觉得有愧于朝廷有愧于陛下啊!”最后郑大人长揖到地,虔诚无比。

帝王听罢这一番长言,心中有股说不清的滋味。既高兴又无奈。

郑大人如此一心为民,这些绝对算得上是跟陛下对着来的话能说出来,足以证明他这个帝王当的还算过得去,否则也不会昨日有大将军无礼说话今日有御史大夫对着干。道理很简单,只有能听进劝谏的帝王,才能有愿意直言进谏的臣子。

可无奈,是无奈在郑大人说的很对,但奈何再对再有道理他这个帝王也不能就照这样做啊。

“陛下,无论是大局还是蜀地单独拎出来看,吏治都是必须整饬的要务啊。”郑大人见帝王不说话,又道。

帝王心里清楚,大局跟大局也是不一样的,现在的大局跟以后的大局,区别很大。帝王道“爱卿,你的意思朕懂,但朕无法这么做,朕还想在史书上留下点好名声”

郑大人愣了愣,沉默良久,随即长叹一声“陛下之心,岂是陛下所言那样。陛下定有陛下的难处,臣相信陛下的决定!臣今日所言,是尽臣子本份,本份尽到了,臣亦不能替陛下做决定。臣,告退。”

说罢,竟然也不等帝王准许就走了。

“你看看,你们看看,这些臣子马上都要造反了,一个个无礼至极!”帝王待郑大人背影消失,不禁摇头道。

侍立的太监和侍卫各自移开目光,没人敢应圣上的埋怨。帝王见没人理他,扫视一眼太监和侍卫,又道“我看你们也跟他们是一伙的,小心朕哪天心情不好把你们都砍了。”

太监和侍卫们心想,陛下您多次告诫我们,贴身心腹若是置喙外朝的事,那是死不足惜的,现在我们不说话就是怕被您砍头啊。

“不过朕听圣人说,臣子说话越难听,说难听话的臣子越多,就越代表这个君王是个明君。这么多人对朕无礼,看来朕也算是个明君了。”帝王说着自己便忍不住笑了起来。

旁边的太监这才开口道“陛下乃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明君。”

“拍马屁总是不犯错的,狡猾。”帝王道。

“那御史台一把手郑大人可算是忠臣了。兴致满满的来给朕提意见,最后却被朕以无可奈何给拒绝了。虽然说的话不太好听,但可以说是句句肺腑。那番话的隐藏含义便是,臣该说的都说了,陛下您不采纳肯定有不采纳的原因,陛下您是明君,您肯定能想在我们前面。臣之言,是必须要做的,而陛下有自己的考量,也是应该的。

这种冒着惹陛下不高兴的明知无用却非要为之去说的行径,不正是一个忠臣所拥有的良好品质吗。”帝王自顾自的说着。

第五百一十七章 给我一篇学术报告

下午的时候,帝王收到一封来自蜀地的奏折。

信上说到了正在成都总督府发生的一件比先前那些事更要让蜀地百姓议论纷纷的事,那就是下午的时候郑大人所说的那件巴中城曹县令通匪的事。

不过的是这个奏章上提到了一个人的名字。

这个人叫陈乐天。

是京城人,是北军前锋营伍长,去年下半年回到京城参加青天阁入学考试,运气不错的顺利考入了青天阁修行院,成了万里挑一的修行院学子。

而此人,却不知什么原因,这段时间来到蜀地,并且在巴中城搅得满城风雨。先是状告巴中城二十官吏,并且用不知什么法子搜集到这些官吏通匪收受土匪贿赂的证据,最终让这二十个官吏被判死刑。

接着,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现在又开始状告巴中城曹县令通匪。

并且据说已经拿出了大量的证据在总督府进行上告。

总督府衙门已经接受了陈乐天状告。

信是总督大人直接上书送来的奏折。

总督大人直接对帝王负责,所以每次有什么事情,经常直接上书到陛下的几案前。

“陈乐天”陛下看罢总督大人不带任何偏向的奏折,轻轻念几声这个名字。

京城人氏,跑去蜀地管这些事,倒是有些奇怪。不过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他做这些事,倒可以说是好事。

至少二十官吏通匪之事,已经确定是确有其事,一切都是铁证如山,而不是这个叫陈乐天的胡乱诬告。

但至于那曹县令之事,眼下还没确定,不能妄下定论。

“咱们大宋还是需要多一些这样的人,有能力有关系有手段,还有责任心。而不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帝王喃喃道。见侍立的心腹太监不说话,他道“你说说看?”

心腹太监这才道“回陛下的话,那是自然的,上至将相王侯下至我等残缺之人,虽然各自的贡献大小不同,身份不同,但咱们人人都要有责任心,奴常听陛下读书,听书中所言,天下兴亡匹夫有责,便是这个道理吧。”

帝王点点头,笑道“你听我读书都能听出道理来,看来我要多读读书让你听听啊。”

“奴不敢乱听。”心腹太监心中一惊,连忙跪下磕头。陛下这是责怪他听了不该听的了吗?

帝王摆摆手“朕不是这个意思,对了,你去让林太医来,我有事找他。”

“臣参见陛下。”没多久,林太医便到了。

自从皇后娘娘殡天后,林太医就很少来见陛下了,并且作为太医院院长,林太医也让其他太医没事少在陛下面前晃悠。

原因很简单,就是怕陛下看到他们触景生情,想起殡天的皇后娘娘而难过。

“林太医最近在忙什么,好几日没来见朕了。听说你近日在研制一种专治跌打损伤的药?研制的如何了?可有需要朕帮忙的?”帝王道。

林太医虽然已经是太医院院长,但其实年龄并不大,今年才刚刚四十岁而已。再加上也不知怎么保养的,看起来跟三十岁的人差不多。拱手道“回禀陛下,臣的研制已经快要成功了,只剩最后一道程序,专等人从外面带回来云南那边才有的一味新的药材便可进行最后的炮制,大概三个月便可出药尝试了。”

帝王点点头“我最近好像头痛之疾又有些复发,也不知是不是春天外面温暖朕多吹了风导致的。你帮我看看。”

林太医走上前,给帝王号脉,片刻后道“应该没有大碍,春日之风虽暖,但亦不可久吹,臣给陛下做的帽子,陛下出去时可曾戴着了?”

“那倒是没有,戴上太不好看了,冕旒旁戴个这么奇怪的东西,让臣子看到总归不好。”帝王想起林太医给他专门做的帽子,那是一顶围在冕旒旁边的帽子,像是个只有四周没有顶的帽子,戴上之后虽然的确非常挡风,但实在是不好看。

林太医道“陛下,那是臣特意根据陛下的头疾做的帽子,不仅能挡风,而且还能在行走中按摩陛下的龙首上的穴位,对治疗头疾很有效果的,陛下可不能掉以轻心不当回事!陛下,臣宁愿用十年阳寿换陛下三年春秋,陛下若自己不惜护身体,臣的一切努力岂非都白费了”

“好好好,下次出去我便戴上那顶帽子,不过林太医你可要答允朕一个条件,三个月之内,给朕重新做一顶好看的帽子。”帝王道。

“臣遵旨。”

帝王喝口茶,问道“上次朕让你写篇关于皇后殡天的原因分析,你写完了吗?”

林太医一愣,很明显的僵硬了一下,犹豫了会才道“回陛下,臣正在写,还未写完。”不禁心中难过,他作为太医,至今只要一想起皇后娘娘,就很难过,更不用说与皇后娘娘情深似海的陛下了,唉他故意最近少在陛下面前让陛下看到,可今天陛下还是把他叫来询问他。

皇后娘娘下葬之后,陛下交给他一个任务,让他写一篇关于皇后娘娘可能的死因之文,再三叮嘱,要以纪实为主,不要有任何乱七八糟的修辞,就是单纯的写一篇无征兆无明显疾病忽然身亡的各种可能性的文章。

陛下对他说,这对你医术肯定是有提升的。

其实林太医当时没说出口的是这种情况是很常见的,无论是皇宫中还是民间,没有征兆就身亡的例子太多了。

况且,林太医知道这绝不是没有征兆,也绝不是没有病的亡故。而是他们没有发现,对于这类情况还没有完全的认识,可以说,在不久的将来,随着医术的不断提高,一代代相传,肯定会有能发现这种病症的医生。但那不是一天两天就能成功的,也不是一篇两篇分析文章就能搞明白的。

况且,林太医明白,就算自己把这篇文章写出来了,陛下也不一定能看得懂啊。其中涉及到很多只有医生才能明白的原理和各种各样的专业话语。只不过让陛下徒增思念罢了。

第五百一十八章 原来是他

你不用担心朕伤心过度,我已经从皇后的故去中走出来了。朕不只是朕一个人,朕还是天下百姓的朕,为了大宋朕也不能消沉。朕之所以想看看你写关于皇后死因,是因为朕想了解了解,虽然可能看不懂,但朕也还是想看看。皇后在九泉之下,也不会希望朕伤心过度,这点朕还是心中有数的。”如今再说起皇后这个词来,帝王当然还会难过,但他已能控制住自己不再失态了。

“陛下,臣”林太医忍不住落下泪来。

帝王笑笑,道“朕只是想看看,朕每日除了批阅奏折想想国家政事,剩下的时间虽然不多,但其实也很闲,朕又不喜欢玩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就靠着学点东西打发时间吗,你写篇文章给我,我拿来看看学学,几天也就能混过去了。人生在世,就是一天天过,总得给自己找点事儿做,你看京城那些坊里的人,尤其是不那么有钱的坊里,他们虽然没钱,可却是非常会给自己找乐子的,他们每天都能过的很开心,朕呢,也想给自己找点乐子,虽然朕是大家眼里的明君,但没有谁规定明君不能找乐子,你说是吧?”

林太医好不容易擦干眼泪,强笑道“陛下所言甚至,臣争取十天之内完成那篇文章呈上陛下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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成都,总督府。

昨天,有个人从东边来,带着一封信来到总督大人家。

总督大人看完信后,怒发冲冠,差点就要把那送信人一剑给砍了,幸好管家拦住总督大人,那送信人吓得屁滚尿流,趴在地上瑟瑟发抖。

其实那人只是一个经常给人跑腿的,这次只是受人委托来送一封信而已,路程挺远的,他本来还不愿意,但是看在给的银子不少的份上才答应的。而且那人还告诉他,在总督府说不定还能得到总督大人的赏银,只要你给信不要拖拖拉拉,尽量快点。他一想倒也的确是,总督大人那么大的官,赏银肯定也不会少。

谁料到总督大人竟然发那么大火,差点把自己杀了。要不是在进总督大人家之前在外面尿过一泡尿,现在肯定尿裤子了。

管家让送信的人赶快走,他连滚带爬的走了。

“大人,罪不在他身上,请大人息怒。”送信人走后,管家放开抓住大人手中的剑,说道。

“你看看。”总督大人一掌拍在桌子上,把信递给管家。

管家一看,不禁大皱眉头。信上只寥寥数语见字如晤,生死攸关,老友太难,人生如戏,希望如山,莫怪弟寒,实乃路窄。

落款是曹县令的名字。

“原来是他!”管家这才明白为什么总督大人如此火大。原来掳走夫人的是这个曹县令。真是万万没想到。曹县令每年都来成都几次,多数都是来替巴中城要点拨款,为百姓修路铺桥架设水库之类而用。再加上总督大人经常私下里说这个曹县令还真是个一心替百姓做事的好官。

但却没想到,现在为了保自己居然敢把夫人绑了。

他们一直在想到底是谁干的,后来不得不认为是某些新起来的帮派,不知深浅不知轻重,想钱想疯了才敢这么干。

哪料到居然是曹县令干的。

那么现在事情就很明了了,曹县令肯定是怕自己通匪的事,所以在这没有办法的时候选择了铤而走险,想用这个法子来威胁总督大人,想让总督大人能放他一马。

可是管家一想又觉得不对,县尊这样做,真的就那么确定能让总督大人放他一马吗,要知道现在的案子已经是满城皆知,不管是陈乐天有意还是百姓们无意间的口耳相传,反正已经给总督大人带来了巨大压力,总督大人总不能拿自己的前程甚至身家性命来保你这个县令吧。

除非管家胡思乱想着,看向总督大人。总督大人也看向他,这个老管家是总督大人的第一心腹,对他,总督大人是没有任何隐瞒的。总督大人知道管家在想什么,长叹一声道“曹县令是把我看得明明白白啊!”

除非大人愿意帮他想办法。

管家道“大人,老奴认为曹县令这是陷入了疯狂,他长久不了了。他这种行为无异于自寻死路,就算大人帮了他,他未来的日子好过吗?这不是明摆着的事,他为什么看不明白?”

总督大人摇头道“首先,只要这关过了,他就可以想办法退了。一旦致仕,他想跑到哪个没别人的地方,离开蜀地,都是可以的。过了这关,他就海阔凭鱼跃了。他跟我这是一锤子买卖,以后也绝不会让我再找到他。”把那封信一下下撕个粉碎,总督大人气的呼吸不畅,接着道“他就是看准备了我对夫人情深义重,才用这个法子。要是换个人,人家压根就不会理他,你把夫人杀了便杀了,我把你的案子查个水落石出,升官那是必然的。而且关键在于换个人的话,没有人敢冒这个风险。这可是拿前程和性命做赌注来保他曹县令啊。”

大宋吏治严格,这种贪腐之事,一旦在百姓口中传开来,官府会格外重视,而一旦重视起来,就不止是一个人可以压下来的事。

“他了解我,知道我的能力,也知道我绝对不会放任夫人被抓不管,所以他才敢才会这么做。这曹县令真是把心思都用在了不该用的地方”总督大人分析罢,连连摇头,有一半是感叹这个同窗的如此堕落,另一半才是感叹自己起码在这件事的较量上居于下风了。

这个老曹啊真是没把心思用在正道上。尽用在其他不该用的地方了。

这么多年来,真是关系很不错的朋友,总督大人觉得很奇怪,为什么自己竟然一点都没察觉到老曹的异样。

照常理说,总督大人看人也是很准的,否则也不会爬到这一方大员的位子上。

可这回真是熬了一辈子的鹰到了却被鹰给啄了眼,大意失荆州啊。

俗话说,做错事不可怕,看错人才可怕,这话太有道理了。

第五百一十九章 县尊在路上

总督大人虽然很生气。但已经知道了是谁把夫人掳去了的情况下,总督大人的心就稍微安了些。毕竟跟一点都不知道是谁干的相比,知道是曹县令干的,夫人起码能保证安全,

夫人的安全是曹县令跟他这个总督大人谈条件的唯一筹码。夫人少一根汗毛,总督大人会做什么可想而知。

“你继续给我去查,老曹本事再大,做这事儿的还得找咱们成都的人,你想办法查查成都那些绿林道最近有没有什么异动,不管是老帮派还是新帮派都要查。老帮派里未尝没有老曹早就布下的关系,新帮派就更不用说了,多给点银子说不定就干了,现在这世道,年轻人们给钱就干,连命都敢拿出去赌,还有谁跟你讲什么道义。”总督大人吩咐管家加紧盘查。

在成都,以总督府的力量,也仍旧有很多事触角碰不到的地方,毕竟成都太大了,而且还有个蜀王府分庭抗礼。但即便如此,总督府想要查事情只要多用点心再加上点运气还是能查出头绪的。

管家用心,这当然是毋庸置疑的,那接下来主要就是看运气了。

如果曹县令真的是从成都的绿林道找的人,尤其是某个名头不小的帮派,那么只要运气稍微好点,就能寻摸到蛛丝马迹。

总督府的人手足够多,但很多时候需要处理的政务也很多,朝廷政务在忙的时节经常忙不过来。不过现在这个刚刚年过来的时节,事情并不多。还是能有大量人手撒出去用的。

管家领命而去,在两个时辰的时间里,在成都跑了七八个地方,询问了二十个以上的人,这些人都是成都城里数一数二的人。白道自不消多说,黑道也乖乖听话。

在这天下承平的日子里,所谓黑道,也得有很多白道关系才能存活下去。想要有关系,那自然就要听话。在一定的范围内,可以做些黑事,一旦越界那就是在自寻死路。

所以总督府管家往他们面前一站,不管是手底下三五百还是一两千甚至上万小弟的黑帮大佬而言,那都是高到不能再高的大人物。

蜀地最大的两个人也就是蜀王和总督,管家就是总督大人最心腹的心腹,他们能不怕吗。

他们所有人无一例外的乖乖的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只要管家问,他们就知道什么说什么,不敢有丝毫隐瞒。

“大人,咱们一直以来可都奉公守法,绝不做任何有损国体有损百姓的事,咱们就混口饭吃请大人明鉴。”铜锤帮大当家再也没有平日里说话时的颐指气使,弓着腰,悄悄往管家袖子里塞了几百两银票。

小心翼翼是一方面,还有不能明说但心里窃喜,终于跟总督府管家面对面说话了,这在平时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现在不仅能面对面说话,我还能往管家手里塞点银子,这以后出去吹牛也是可以的啊。

管家认识我,跟我关系还不错呢。

就这一句话,谁也不敢质疑,就算谁在管家面前问起我来,管家看在几百两银子的份上也会点点头说上一句,嗯,是见过。

问了一圈管家回去跟总督大人报告。

“暂时没有发现异常,但有几个帮派交待了其他敌对帮派最近的一些不正常的动向。

这些绿林黑帮其实并不知道总督大人的夫人被掳劫了,但是看管家大人很重视的样子,心下明白肯定是有重要的事情,而他们在撇清自己的同时,也会借此给敌对的帮派施加点压力和困难。

在那些人交待的其他帮派的动向里,有几个可疑的动向,我正吩咐下面的人去查清楚。

也不知能否查到有用的。

我还准备等会去用平时铺排的暗线,让他们再去查查。”

总督大人听罢,点点头道“好,辛苦你了。”

“大人,夫人有事,是老奴的失职,怎能言辛苦。老奴现在就担心夫人吃不好睡不好,那天晚上我若晚点睡,若能提前防备就好了。唉,老奴该死!”管家惭愧至极。

总督大人拍拍管家的肩膀道“这事怪不得你,有心人做事你是很难防住的,就算那天晚上他们不动手,他们也可以第二天趁着夫人出门逛街的时候动手,或者去寺庙上香的时候动手,总有能找到的机会,毕竟敌在暗我在明,防不胜防。你尽力查就行了,以我估计既然是曹县令的计谋,他肯定不会留下踪迹的,他输不起。还得靠我跟他谈。”

管家点了点头,心中惭愧不能言。他也知道只是在尽人事而已,极有可能查不到东西,但也还是要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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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尊大人在船上已经待了三四天了,再有几天就能到成都了。

县尊大人每天都会从自己的船舱里出来散步,虽然事实上县尊大人已经可以自己慢慢走了,但为了契合自己在人前的恢复速度,每次他都是要人搀扶着走。而且走的比本应该有的速度慢好几倍。

江水两旁风景秀丽,再加上又是暮春时节,美景则更是赏心悦目了,县尊大人常有感怀,脱口而出吟出几首诗来,旁边随从的商贾们则纷纷拍手称道。

每天,县尊大人给这些商贾们跟着自己一个时辰,这一个时辰里,这些人可以跟自己说话。但除此之外的时间,不允许任何人来打扰。

这些商贾们都想尽各种办法给县尊大人送礼,但县尊大人一概拒绝,并且告诉他们,你们真要想送我东西可以,用这些东西修个路铺个桥,然后每个人出了多少银子记下来,把账本送给我,就算是给我的最大的礼了。我会永远记住你们的付出,巴中城的百姓也会永远记住永远感谢你们。

听县尊大人这么说,这些商贾们大大赞叹大人真是时时刻刻为民着想的同时,也都不再提送礼的事了。

这样哪是送礼,这样虽然是为民做事,可是花再多的银子,县尊大人一个铜板没捞到,大人当然不会记住他们。这么盘算一下,他们当然谁也不再想送礼。

县尊大人也不追问他们,不戳穿他们的这点小心思,本来自己就只是随口一说,不想受他们的礼而找个借口罢了。

第五百二十章 想一想

这一路上县尊大人想了很多,预估了很多在成都会遭遇到的情况。

事情很棘手,自己身边又没有刘大明这样能言善辩的状师,不过幸好自己做县令多年,对于狱讼之事也颇为精通。

总督大人跟自己是同窗,一直都是很好的老友。这次不得已把嫂子给抓了起来,也不知总督大人见到自己后会是什么表情。

以县尊对老朋友总督的了解,总督大人肯定不会一刀把他砍了,因为总督大人的性情决定了总督大人不是这样冲动的人。也正因如此,曹县尊才敢这么做。

心中还是有点愧疚的,毕竟这么多年的老朋友,若不是实在没有办法,他也不会用这个法子。但愧疚归愧疚,他不后悔,人不为己天诛地灭,尤其是在这种关乎到自己生死存亡的危急关头。

今天,轮到巴中城几大家族中的李家长房长子跟他说话。

两人站在船舷旁,看着碧波万顷的湖面,春光照在湖面上波光粼粼,甚是美景一片。

如今已经掌握李家大权的李诞恭敬的在旁边站着,待县尊大人先感叹一番光阴荏苒,时光一去不回后,李诞道“大人所言极是。一转眼就过去很多年,小人常年在外做生意,一年只够跑两三个地方,就又过年了。小人时常想,人这一生到底是为了什么”

“那你想明白是为了什么了吗?”县尊道。

李诞道“想不明白,至今为止仍未想明白,所以小人想请大人教我。”

县尊道“是为了大家都能过上好日子,你们商贾挣银子是为了让父母妻儿都有饭吃,有越来越好的日子,我们做官的是为了百姓有更好的日子,让治下的百姓都能越来越好的日子。就这么简单。”

李诞思索良久,深以为然“大人所言甚是!”他想着这么些年,县尊大人在任上的这些年,巴中城百姓的日子是一天比一天好,这可是最实实在在的功绩。多少县令终其一生都做不到这一点啊。如此想来,传言中县尊通匪肯定是空穴来风了。

哪个通匪的县令能让百姓们的日子一天好过一天?

县尊看了眼沉思中的李诞,微微一笑,转头看向湖面,心想,慢慢想吧,本官就是要你好好想想,让你们这些人想想本官这么些年到底给你们带来了多少好处。

种田的,我来之前,水利不修,到处是荒田无主之地,我来之后,多少没有地的百姓都分到了地,一年到头终于能吃饱穿暖了。

做小买卖的,我来之前,课税繁重,层层盘剥,根本难以为继,卖个包子卖个烧饼一年有半年是在给衙门干活。我来之后,只要这些人一个月挣的钱,其余十一个月挣的钱都是自己的。

做生意的,我来之前,整个巴中城压根就那几大家族把持着,其他人想做生意,只能乖乖听从他们的差遣,挣多挣少全都是几大家族一句话,否则就别想在巴中城挣得一个铜板。

我来之后,几大家族再也没有这么嚣张,我让所有想做生意的人,都能安安心心的做生意,除了官府,谁也不用怕。

难道这些变化还不够吗?这些成绩无论说到谁那里去,哪怕是说到陛下那里,我也是大大的功劳。

大宋几百个县令,有超过五十个有我这本事吗?

本官的能力无论是从政绩上,还是从百姓们的生活上,那都是无可指摘的。这就是县尊大人最强硬的底气。这就是县尊大人就算是来成都应诉也不至于太过担心的最重要原因。

眼看着就快要到成都成了,县尊的心从一开始的有些担心到现在已经很平和了。

反正到时候第一件事就是去总督府给总督大人请罪,然后说正事,以总督大人的性子,肯定会最快速度的进入正题。跟他谈怎么把这件事了了,谈什么时候放掉夫人。

他之前吩咐了沈掌柜,让成都那边给夫人写封信回去的机会,只要信上不说关押地点相关的话,就把信送去给总督大人,一来让总督大人放心,二来让总督大人更加确信夫人在他们手上。

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就是跟陈乐天的博弈。

那个骗了他巨额银子的奸诈小人,毫无诚信可言。

头一天说的好好的,第二天把银票送给他,当天下午跟他长谈一番,然后转头就去了总督府把他给告了。

也不知道他这么做就不怕吗?县尊大人一想到这个,就气的心口发堵。

这个陈乐天胆子也太大了,难道就不怕他跟他鱼死网破吗?

要不是心疼银子,县尊大人真的会花几十万两的巨款买他陈乐天的一条命。

但是仔细一想,县尊大人就想明白了陈乐天之所以敢这么干的底气。

就因为陈乐天知道县尊不敢鱼死网破,或者说是不愿意鱼死网破。绝不会花几十万两买他的命,所以有恃无恐。

另外,对于陈乐天用黑吃黑的手法黑了县尊大人这么多银子,陈乐天也是拿定了县尊不敢上报。

难道县尊还敢去跟总督大人说陈乐天骗了我很多银子,那陈乐天一句县尊大人从哪来的这么多银子?别吹了好吧。

县尊的银子都是黑钱,当然不敢,也拿不出给陈乐天银子的证据来。

县尊没想到这个陈乐天竟然在巴中城有如此的人脉,这是他根本没想到的,也是至今都没有想明白的一个关节点。

按理说陈乐天并非出身名门,也不是什么朝廷命官,最重要的是他是京城人,京城跟蜀地相隔千里,即便真有本事的人人脉也很难触及到那么远,更何况他只是个普通人啊。

不过县尊大人能理解,自己弄不明白是正常的,如果能弄明白,那他也不会弄成现在这样如此被动的局面。因为不了解不清楚,所以才被压制的这么狠。

现在想这些于事无补,还是好好想想到达成都后首先干什么吧,在成都县尊大人也有些关系,虽然都不硬,但也还是有点的,毕竟总督大人老友这个关系,也让经常来成都的县尊大人在此之前结交了不少人。

第五百二十一章 嫂子在哪呢

陈乐天他们最近没什么事情,在等待曹县令到达成都的这段时间,他们不用去总督府。

没事的陈乐天于是便经常跟卞楚风在一起。

可以说,这是陈乐天在成都结交到的第一个大族子弟。在青天阁的时候,算是跟相府李公子关系还算不错,但李公子那人太认真努力了,根本没时间跟他吃喝玩乐。

而现在这个卞三公子虽然也很努力,但不影响他带着陈乐天吃喝玩乐。

奈何成都城太大,可以玩的逛的东西太多,短短几日连十分之一都没逛到。

卞三公子有个在燕归巢的相好,所以卞三公子经常把那个相好的约出来玩。

但在陈乐天看来,那都根本不算相好的,或许只是那位姑娘想攀卞三公子这个高枝,或者是图卞三公子能给燕归巢带来不少生意,所以才搭理这位卞三公子。因为卞三公子虽然家大业大,也至今还是个不知人事的雏儿。

对雏儿来说,女子多看他一眼他都能回味好几天。

“陈兄,你把展姑娘也约出来呗,我听说展姑娘挺喜欢你哎。”卞三公子有些嫉妒,自己花了无数银子才换得他喜欢的姑娘的芳心。而陈公子只来过两次,一分钱没砸过,就能让展姑娘常常在其他姑娘面前念叨他了,真是服了陈公子的本事。

陈乐天道“不了,让展姑娘好好歇歇,在下对展姑娘虽甚是仰慕,但也不能总唐突佳人。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

旁边卞三公子的相好王姑娘偷眼瞧了瞧这位陈公子,心想,这位陈公子可真有耐心呢。难怪小展总是念叨他。

这些风月场中的女子,虽然都是燕归巢里最顶尖的,身体干净如霜,尚未有任何人染指,但他们见过了太多各种各样的男子,也见过了太多悲欢离合,所以他们的内心早已对男子了然了。

像卞三公子这样连女人都未曾拥有过的人,他们很容易就看透了。

而陈公子这样的,他们就看不透了。

陈乐天知道这个女子在打量自己,也不朝她望,而是端起酒杯道“卞公子,你说我说的对不对?再喜欢,如果她需要休息,我也不会去打扰他。我要的是我喜欢的女子平安康健开心,而不是只为了满足我自己。”

“陈兄这话说的,令我大有茅塞顿开之感,我等男儿,理应顾惜女子,而不能一味以满足自己为目的,佩服佩服!”卞三公子不住拍手,也不知是真的佩服还是在拍陈乐天马屁。

陈乐天笑道“佩服倒不用佩服,喝酒吧。”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陈乐天对这个卞三公子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卞楚风这个人在两种性格上都比较极端,一是作为出身世家大族的子弟,对于很多只有贵族才能看明白的问题很了然于胸,大到对国家政事的心得体会,小到跟陈乐天在一起时面面俱到的融入骨子里的细致。

但另一方面,又由于卞三公子并没有真正的在朝堂上打拼过,甚至说直白点,也没有在底层感受过生死的艰难,所以从这点来说,又还是比较单纯的。

单纯和懂事,这两种不同的性格居然很和谐的结合在了一起。

这种人这种性格,搁谁都愿意跟他做朋友。所以卞三公子的朋友非常多,在成都里,基本上无论逛到哪个人稍微多点的地方,都有认识他的跟他打招呼的人。

然后卞三公子就会介绍陈乐天,说这位就是勇于跟贪官污吏斗法的陈公子。

然后大家都会跟惊讶敬佩的对陈乐天说几句恭维话。陈乐天则微笑回应。他很清楚,这些人哪是恭维他,明明就是看在卞三公子的面子上随口说几句好听的话而已。

案件到现在都没有明朗化,他们对陈乐天的确有那么点好感倒也是真的,毕竟胆子大的人、为民请命的人,到哪都是值得人说声好的。但还没到被他们恭维的地步啊。

这些权贵子弟都有点内幕消息,知道在曹县令到达之前,一切都只是陈乐天的一面之词。只有等到曹县令跟陈乐天当堂对质,初期结论出来,到底曹县令有没有通匪得以确定了,他们才能认定到底该不该佩服陈乐天。

权贵子弟们最聪明的地方就在于他们看问题不会过早的下结论,总得等到水落石出成为定论,再去谴责或是去仰慕。

与之相反的则是普通百姓们,容易看到一点什么就迫不及待的去结论。结果会导致很多笑话却不自知。

“卞公子,我跟你说个事情。以后我夫人可能要在成都拜师学艺,你多关照关照。”陈乐天对卞三公子说道,因为想李萱儿能在这里多一个能帮忙的人,所以他得提前说。

卞楚风疑惑道“嫂子在成都拜师学艺?没听懂陈兄说的是什么意思,嫂子学什么?”

陈乐天笑笑,到“你嫂子在京城待腻了,突发奇想要来成都拜个师傅学拳,所以可能未来一两年都得在这学拳,我肯定不能在这久留,所以不太放心,幸好结识了你这么个好兄弟,所以想跟你说一声,也不用太麻烦,只要她有困难找到你的时候,你别视而不见就行了。”

卞公子拍着胸口道“我懂了。陈兄你放心,我派几个夏境高手十二个时辰保护嫂子,坚决不让任何麻烦出现,这你就包在我身上了。”

陈乐天连忙摆手道“别别,我不是这个意思,你别误会。我就是跟你说一下你心里有数就行,什么找夏境保护她,她是来学艺的,不是来当大家小姐的。我也就是跟你打个招呼,不是就让你做什么。”

“嫂子呢,什么时候我能登门拜访瞻仰?”卞三公子很有兴致,好像要见的是个如何厉害的人物似的。事实上她的确是对嫂子很好奇,他想不到什么样的女子能配得上陈兄这样的人,是像阿姐那样本事通天还是像阿姐那样貌美似仙的呢?

第五百二十二章 谢卞大小姐赞赏

你拜访个屁!”对于卞三公子的热情,陈乐天必须给他浇上一盆冷水。不然卞三公子真的能做到花重金找几个夏境修行者来保护李萱儿,那他陈乐天就欠卞三公子太大的人情了。

有些人生来就不喜欢欠人的,哪怕让别人欠自己,也比自己欠别人好。

陈乐天就是这样一个只要欠了别人的,就会睡不好觉的人。

“你乖乖在家等着就行,我会告诉你嫂子让她有事了再来找你。而且我在成都也有其他安排,你只是一个备用方案。”陈乐天说的有些不客气。

卞三公子有些泄气道“陈兄还是没把我当朋友,唉”

“谁说没把你当朋友了?不信你派人查查,我来成都到现在是不是就光跟你一个人混了。”陈乐天说。

“哎,对了,让我堂姐去拜访,哈哈,这个法子好我太聪明了。”卞三公子根本没听陈乐天在说什么,自顾自在那想,然后忽然想到自己不方便去拜访,但是可以让阿姐去拜访啊

陈乐天愣了愣,没想到卞三公子真把他们当成贵客了,听他这么说,赶忙道“别别别,千万别。大小姐那是什么身份,我跟你嫂子都是普通人,当不起大小姐那样身份的人去拜访,你可别折腾我了,我这人又不会说话,一不小心惹恼了大小姐我可还想多活几年啊。”

“什么啊,你把我阿姐当成什么洪水猛兽了,我阿姐人很好的。”卞三公子皱眉道“再说了,你能算普通人吗,你的哪个身份拿出来不是能吓坏人的?你现在是咱们蜀地百姓心中的英雄了,你知道吗?还在这谦虚,前几天吃晚饭的时候阿姐还当着一大家子人的面夸你了呢”

陈乐天吓一跳“夸我?不要开玩笑了,再乱说卞大小姐又要揍你了。”

“谁跟你开玩笑。阿姐说,咱们成都就是缺你这样敢于站出来担当的男子,说咱们成都的男人都太胆小,太耽于享乐,根本没有一个敢为民做主。”卞三公子说着,表情很嫉妒啊。

陈乐天还能再说什么呢,如果真能让卞大小姐这么看自己,那么把萱儿托付给卞大小姐,那他是非常放心的。

但卞大小姐可是天下第一美人,是成都城里所有年轻男子都惧怕的对象,向来很自信的陈乐天,在面对卞大小姐时,也还是有些心虚的。

更何况有时候他会想,卞大小姐还真挺漂亮的这么一想,再把萱儿跟她放在一起,就感觉有些奇怪了啊。

卞楚风并不知道陈乐天在想什么,他只是觉得陈公子好像也有些惧阿姐。这么想卞三公子就开心很多了,自己怕阿姐那是正常的了,你看蜀地英雄陈大公子也怕呢。

于是当天晚上,陈乐天本来以为只是他俩在一间清净的小酒馆里喝上几杯,没想到卞三公子派人把卞大小姐请来了。

卞大小姐还没坐下就对陈乐天拱手道“陈公子,我很佩服你,蜀地因你,可让蜀地男子们好好想想自己到底应该做些什么。”

陈乐天赶忙在站起来拱手“卞大小姐过奖了,在下只是一时兴起路见不平而已,不值一提,再说了,人人都在各自的位子上努力,只是努力的事情和方向不同,并没有高下之分,大小姐可千万不能这么说啊。”

卞大小姐面无表情的坐下,看着卞楚风给自己倒杯茶,然后抬头看着陈乐天道“陈公子这话说的好听,但也仅仅只是好听而已。其实你我都明白,他们那些人都是什么样的,你我也很清楚,整个大宋不是他们拉着在走,甚至他们在多数时候都是在往回用力。我这人就比较直,直接说,不像陈公子不敢说,只敢藏着掖着。”

陈乐天愣了下,随即哈哈一笑,道“大小姐真是快人快语,在下实在佩服。既然大小姐都这么说了,那在下也就不藏掖了。没错,在下看来,多数人的确是不求上进的,多数人是不能跟大小姐和在下相提并论的,但这就是事实,无法更变的事实,我们不能指望人人都像我们这样去努力。不管天下民智怎么开化,都是大部分人不努力才是常态,咱们改变不了。大小姐也应该知道,只有主动愿意努力的人,你才能说得动他,而反观那些不想努力的,你再怎么说其实结果都是无济于事。”

大小姐听陈乐天话头转的这么快,一番刨根底的话也是让她一愣,低头喝口茶,借此掩饰自己对于陈乐天忽然话锋一转的尴尬,片刻后才道“没错,就像卞家年轻子弟那么多,每一个我都见一次说一次,可真正能拉的上手的,不超过五个,而且这五个里面,真正能成事的,恐怕不会超过三个。”

“阿姐,我肯定是这三个里面的一个吧?”卞楚风不禁伸头问。

“你连五个都算不上,如果你再这样下去,你就没救了。”卞大小姐冷冷的看着自己的堂弟,

卞楚风本来是准备在陈乐天面前长个脸,没想到被阿姐一点面子都不给,有些尴尬的笑笑,道“阿姐教训的是,我会继续努力的。”

卞大小姐不理卞楚风,对陈乐天继续道“所以对他们来说,能跟陈公子交朋友,我是很赞同的,只有多跟陈公子这样的人接触,他们才能多多进步,而不是成天一帮纨绔子弟们在一起吃喝玩乐浪费光阴。毕竟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大小姐所言甚至,在下就厚着脸皮收下大小姐的赞赏了。”陈乐天笑笑,心想这段时间可不就是天天吃喝玩乐吗,大小姐你又如何能知道,本公子也是很喜欢吃喝玩乐的,尤其是那床笫之欢,本公子那可是高手中的高手,堪比冬境啊。虽然心里想着这么些龌龊的念头,但表面上却是一副翩翩如玉君子般春风般的笑容,和卞大小姐对视着。

第五百二十三章 跟卞寅寅聊聊

在蜀地在成都,没有几个年轻男子敢这么跟卞大小姐对视。敢的,要么就是位高权重的,比如说蜀王世子,因为他们压根就不怕卞家,要么就是那些不要命的浪荡子,连自己的性命都不放在眼里,就要盯着她看的。前者卞大小姐没法跟他们翻脸,所以只能避开,而后者卞大小姐则是不屑于揍他们,所以也只能避开。

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看着她的眼神里,都必然有着一股男人对绝代佳人的一种欣赏和敬佩。

但陈乐天的眼里没有这些。

他的眼神里,甚至连欣赏都没有,就像在看一个男人似的,咱们英雄所见略同的眼神。

到底是他会掩饰,还是他就是这样的正人君子呢?

希望是后者而非前者,但我只当他是前者而非后者。

这就是此时此刻卞大小姐心中所想,所以卞大小姐稍稍瞪了下陈乐天,让陈乐天自然而然避开了目光。

“我听三弟说,你夫人要在成都拜师学拳,是吗?”卞大小姐忽然问。

陈乐天看了眼卞三公子,点头“是,说是他父叔的老朋友,说是在成都颇有名气的拳师。也是我那位夫人心血来潮而已,说不定学几个月就吃不了苦要回京了。”

卞大小姐道“夫人来了吗?”

“还没,还在巴中城。”陈乐天道。

“让她来吧,我想见见她,如果合得来的话,我会帮他找名师的,如果合不来的话,我也会帮她。”卞大小姐没有说的下半句话很显然就是,就算合不来我帮她,那也是看在你陈乐天为民请命的份上。

陈乐天听她这么说,没有不高兴,反而放心很多,因为像卞大小姐这样的人,说话再难听都没关系,只要她说出来的话她就一定会尽力去做。她越是这样说,越是表达我可能会不喜欢她,反而就越会履行她的话。

陈乐天站起来,以茶代酒敬卞大小姐一杯“那就麻烦大小姐了,恩情陈某铭记在心。”

放下茶杯,陈乐天居高临下看着坐着的卞大小姐,好一会儿,直到连卞三都觉得有些尴尬的时候,陈乐天忽然道“胭脂榜头名卞大小姐,世人都以为卞大小姐最厉害的地方就在于美,但如今在下看来,卞大小姐的超人之处何止于容颜气质?世人都没看到重点啊。巾帼不让须眉啊!”

卞大小姐眉头微微一挑“多谢夸奖。”

又坐了会,卞大小姐问了些关于曹县令案子的情况,陈乐天也不隐瞒,大致说了下曹县令跟铁头帮的权钱交易,连曹县令跟铁头帮唱那场重伤的双簧都告诉了卞大小姐。

卞大小姐听罢,摇头道“这曹县令真是枉读圣贤书,挣这种钱花的也不心安吧不过我们终是理解不了他的心思的,否则我们也成了他那样的人。”喝口茶,卞大小姐玉手轻轻的在青丝鬓边捋过,接着道“倒是陈公子真是手眼通天,曹县令在巴中城经营那么多年,你一个第一次到巴中城的人,就能把他这个地头蛇给查的一清二楚,可见陈公子的关系真不一般,也不知陈公子在成都是否也有这样的关系网?”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卞大小姐说笑了。在下可不是人脉广,而是正好在巴中城有关系很好的朋友,朋友肯帮忙我才能恰好拿到曹县令的罪证。说实话,这次也是我运气好,否则的话,我就算想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我也没这个能力啊。”

卞大小姐道“不管是你朋友还是你的关系,都说明你们很强大。好了,不用互相吹捧了,说点实际的,你有多大的把握?”

陈乐天道“来之前我有五成,来之后见过总督大人,我现在有七成。”

卞大小姐微微点了点头“你很有信心。我想问你,你的信心从哪来?”

陈乐天道“你猜?”

卞大小姐微微皱皱眉,本来说的好好的,忽然开个玩笑,敢这样跟自己说话的人实在是不多啊,就算是家里的叔叔们,在她严肃说事情的时候也不敢这样态度。不过卞大小姐对陈乐天这个蜀地的先驱者还是很有包容心的,道“是整个蜀地的民心?”

陈乐天有些意外的看了看卞大小姐,他本以为这位胭脂榜头名会说是他手中的证据,或者总督大人的秉公执法之类的,倒是根本没想到她能直言要害。

“佩服佩服,大小姐一下子就猜对了,很多人都没猜对,唯独大小姐。陈某真是不知道,到底是大小姐天资太过聪颖,还是大小姐太过努力?”陈乐天以问做答。说的也的的确确是真心话。蜀地百姓的人心向背,就是他最大的倚仗。简单来说,如果没有百姓的关注,如果这个案子百姓不感兴趣,那么恐怕不仅仅是总督大人不会怎么上心,而是曹县令随便找找关系,这个案子就能了了。

当然了,这么想其实并不合理。如果这个案子百姓不关注,那么说实话,也就是说此事对百姓的影响并不大,那么在这种情况下陈乐天会不会管这件事那就不一定了。

从现在往回想,陈乐天之所以愿意出手,就是因为他见百姓无端受苦,他看不下去,他不忍心啊。

陈乐天与卞大小姐对视一眼,似乎是心有灵犀的各自微微一笑。

搞的卞楚风卞三公子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阿姐这是

不行不行,陈乐天虽然人很不错,什么都好,可毕竟人家是有家室的人啊,阿姐你自己那档子事还没解决,可不能再惹事了。真要是不可遏制的喜欢上陈公子,那可就要吵得一塌糊涂了,咱家里长辈们肯定不同意,人家陈乐天有了妻子,你去算什么?另外,这个陈乐天的身份地位很一般啊,跟他们不是一个水平的啊。

不过卞三转念一想,陈公子要是真能降服阿姐,那也算替咱们男人出了口气,憋了这么多年了呀。

第五百二十四章 弟弟的教育

说来也挺奇怪的,陈乐天遇到过的女人好像都很不错,而且他也神奇的以布衣之身非常机缘巧合的碰到的都是大美女。

比如说李萱儿,这个出身渔家但心性和家教都远高于普通渔家女的陈乐天平生仅见第一美女。

然后是在武当山上碰到的世家家大族万家小姐。

然后又是胭脂榜第一名卞寅寅。

当然了,在陈乐天心中别的女子当然不能跟萱儿放在一起相比。这其余两位美女都是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都是一般人终其一生可能也不会碰到的绝世女子啊。

这个卞寅寅更加是靠着一己之力,让卞家在成都成了一个神奇的存在。除了它世家大族的底蕴之外,更是让卞寅寅为其增添了一种绝无仅有的光彩。

可以说,卞寅寅以一人之力就让整个卞家在蜀地的地位硬生生拔高了一截,这种真真正正的而非夸大之词的巾帼不让须眉,着实能让天下男人都汗颜啊。

所以陈乐天觉得自己真的很幸运。运气太好了。从前到后的想一想,自己的运气恐怕真能算得上天下第一了。

今天,跟卞大小姐只不过是第二次见面而已,就跟卞大小姐产生了一种类似于知己的感觉。当然,陈乐天不敢去想卞寅寅是怎么看待的,但他就是这么觉得的,他引卞寅寅为知己。

卞寅寅一下子就看穿了他状告曹县令的最大凭仗,那就是民心,这是别人,甚至是总督大人都不一定能看得通透的。

而且陈乐天也自认为自己很明白卞大小姐对于卞家未来忧心忡忡在哪个点上。

所以当陈乐天宽慰卞大小姐“再过几年你再看看,他们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啊,譬如卞三公子,你对他要求这么高,而他又何尝对自己要求不高呢,这么大年纪了,至今还未破从未沉迷于女色玩乐,如此自律的人,还有什么好担心的呢?”

而卞大小姐很清楚,这只是宽慰之词,而陈乐天也知道卞大小姐心知肚明,两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这一切。但虽然明白,这话也还是要说的。

这就是知己啊。

所以在旁边的卞三公子就觉得气氛有些奇怪,他认为,首先陈公子肯定不是那种有了夫人还敢对阿姐有非分之想的人,即便陈公子真的对夫人有好感,也绝对不会任其内心肆意生长的,陈公子绝对有这样的自控能力,有这样的觉悟。他相信陈乐天。

所以想来想去,虽然气氛有些怪,但陈乐天跟阿姐只不过是一种酒逢知己千杯少的感觉,只是朋友关系而已,仅此而已。卞公子在心里对自己这样说。

今晚这顿三个人的饭,在陈乐天跟卞寅寅愉快的聊天中,圆满的结束了。

卞三公子今晚也算是开眼了,平日里虽然也经常跟阿姐一起出去跟各种各样的权贵在一起聚会,但那种场面上阿姐都是睥睨众生的。所有人都像是众心捧月一般跟阿姐后面夸来夸去。

除此之外呢要么就是阿姐一个人在那给他们摆事实讲道理给他们当老师。

而今晚这种像两个对等的人坐在一起的情况却极少见。甚至卞三公子是从来没见过的。

如此看来,今天把阿姐叫来跟陈兄见面真是一件非常正确的选择了。

酒足饭饱心满意足,在酒店门口,陈乐天对卞寅寅和卞楚风拱手作别“今日多谢卞大小姐的指教,也多谢卞公子的款待,陈某能认识二位是运气太好,能得卞大小姐指点,更是三生有幸啊!”

回去后,卞寅寅把弟弟叫到书房。

卞楚风迫不及待的跟阿姐邀功“阿姐怎么样?我交的朋友不错吧,那可是真正的君子之风,有担当的好男儿!哈哈。”

卞寅寅面无表情,清冷绝美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来,语气平淡的道“嗯,不错,你要继续保持下去,要时刻提醒自己交朋友要交益友。你应该感觉到了,一个好的朋友对你的帮助是有多大了吧?”

卞楚风不住点头“那是那是,益友一位,能让我这个半个废物变得不那么废物。”

卞楚风接着又自豪的跟阿姐说起陈乐天即将引荐大将军跟他见面。

卞寅寅皱眉道“怎么可能?他只是北军的一个伍长而已,北军那么多军卒,其中的佼佼者不可胜数,如果说是一个高级校尉说这样的话,那还比较可信,但陈乐天只是个普通伍长,这样的伍长在北军中至少有三五百个吧?他能不能跟大将军说上话都不一定吧?”

卞楚风说“阿姐你这话可就不对了。陈兄这人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这种既有本事又有操守的又有理想的人,难道是遍地都有的吗?大将军应该慧眼识珠的啊。”

卞寅寅还是不信。

两人又争执了几句,卞楚风道“陈兄没必要骗我,这种欺骗很容易被戳穿,到时候他带不了我见大将军,就成了笑柄了,他绝不是这种信口雌黄的人啊。”

卞寅寅道“陈乐天只不过是在讨好你而已,跟你说点好听话客气话,你还当真了。我说你想法幼稚见事少了你还总是不服气。大将军是何等的繁忙?莫说陈乐天难以接近大将军,就算能在大将军面前说上几句话,大将军如此日理万机又怎么可能抽出时间来见你这么个无关紧要的人?你看我爹有时间见无关紧要的人吗?”

卞寅寅最后一句以自家爹爹为例子,自家爹爹还不是北军顶梁柱这样一个重要的位置,只在蜀地首屈一指,却已经是每天从早到晚不得空闲了,由此推之,就更别说大将军有多忙了。

卞楚风皱着眉头沉默的想了良久,忽然笑道“不对,谁说大伯没时间,我就看过大伯有几次见了些无关紧要的人,那些人好像是咱们卞家的旁支亲戚,来就是纯粹要点生活费的,我看大伯不仅给了他们银子,还对他们嘘寒问暖,问问他们家情况,最后还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外”

卞大小姐猛然站起来,严肃的盯着卞楚风。

卞楚风吓得也站了起来,收起笑容。

卞大小姐冷着脸道“那是无关紧要的人吗?旁支亲戚有困难来找咱们,咱们出手帮扶那是理所应当的。方才,我看你似乎语气中颇有不屑?”

第五百二十五章 你出身名门而我呢

忽然发现阿姐要生气了,卞楚风立刻就蔫了,猛然想起刚才自己说到那几个旁支远房亲戚时语气中的确颇有不屑,顿时知道为什么阿姐要生气了。

很小的时候阿姐就告诫过他,不要嘲笑别人穷,你可以因为别人不努力而嘲笑,但绝不能因为贫穷而嘲笑,否则我要打断你的腿。

“阿姐,我怎么会瞧不起他们,我只是觉得他们唯唯诺诺的样子很可笑,明明都是一家人,在大伯面前挺起胸膛来就是了,没必要那么害怕大伯。”卞楚风后背发汗,但表面上还是很平静“我觉得人不管是贫贱还是富贵,都要有一颗平常心,只要你努力了,那么不管能不能让自己富贵,那你都能拍着胸脯说一句,我没有虚度光阴,阿姐你说是不是这样?”

卞大小姐这才消了气,道“反正你注意点,你方才的语气非常不好,你算是正经的,希望在我面前也要正经起来,时刻不要放松。”

“是,阿姐。”卞三公子这才在心里暗舒一口气,差点就要被揍了,幸好我反应快,好险好险。

时辰已经不早,卞寅寅最后再次告诫卞楚风,多结交陈公子这样的朋友,少去吃喝玩乐。

卞楚风连连点头表示明白知道清楚。其实心中却在想,吃喝玩是肯定要的,毕竟陈公子也很喜欢吃喝玩,难道每天跟陈公子去书店里坐而论道品评诗词辨析儒道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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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黄昏时分,县尊大人到达成都渡口。从大船上接受众富商们一一拜见作别,然后坐着轿子进了成都城门。

而后在一处在成都至少能排的进前十的的酒楼住了下来。

修整了一晚上,第二天一早,县尊大人去总督大人家拜访。

距离上次来总督大人家其实才过去一个多月而已。

不过上次是以公事的身份来拜访,而今天则是以私人的身份拜访。

县尊大人带着随从刚到总督大人家门外,门口的守卫就做出请的手势“大人请进,我家大人正在家中等您。”

县尊正正衣冠,朝侍卫笑笑,然后走进去。

穿过前院走进正厅,总督大人背对着门口抬头看着中堂画,似乎是在欣赏这幅画。

“老友来访,总督大人好啊!”县尊在距离总督大人一丈处站定,拱手道。

总督大人回过头来,看着给他作揖的县尊,忽然拔出墙上挂着的长剑,挺剑而上,刺向县尊大人胸口。

“你去死吧!”总督大人咬着牙冷冷的道,语气冷峻无情,就好像在说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情似的。而刺击的动作也无比的熟练。

“你这样的人不配做我的老友,不是因为你是个好人或是坏人,而是你做的事情实在是太没有规矩了,你不守规矩你知道吗?”剑在空中,闪烁着寒光的长剑剑锋冷冽的朝向县尊曹县令胸口。

而曹县令却一动不动,不躲避不害怕,仿佛坦然受死的勇士一般,缓缓闭上眼。

这一刻,县尊大人所表现出的那种无与伦比的镇定,竟然把看起来只是个书生,但却拥有如此迅捷剑法的总督大人的气势给比了下去。

一个慷慨赴死,一个剑如脱兔。

慷慨赴死的似乎是占着个死的高地,更显得像一个英雄。

长剑当胸,将将刺破县尊大人的衣裳,但在剑尖抵到县尊大人的胸口皮肤上时,停住了。

锋利的剑尖刚好碰上县令的胸口上的皮肤,却没有再进一步直至扎进曹县令的心。

没有多一分没有少一分。

县令呼吸不乱,总督大人也呼吸不乱。

县令原本是闭着眼的,但在等了良久长剑剑锋仍然没有刺进自己的胸口,于是他睁开眼,看着总督大人,道“大人别来无恙。”

总督大人终于撤剑,挥剑入鞘。“你我同窗多年,又相交多年,为何今天却要做出这种事?”

“因为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县尊低头看看胸前只有一个破小口,隐约露出里面的白底衫。

总督大人道“我们的朋友关系就这么经不起考验吗?你现在把我当成了什么?利用的工具?”

县尊答“朋友之情当然是值得考验的,可是我不敢押注,我也不想押注,我要的是百分之百确定。我仍旧把你当做好朋友,事实上你一直都没把我当好朋友,我只是你的下属而已。”

“下属?我当你是下属我会每次都跟你说那些不应该跟你说的内部消息?我当你是下属会劝你往其他地方外调?”

“那便算我说的不对,可是你在接到案子后第一时间通知我了吗?你在想什么?想怎么跟我撇清关系吗?”

“放屁!”总督大人越听越气,一把掼掉手中的茶盏。茶盏崩碎,发出很大的响声。

尽力平息怒气,而后接着道“要是我把你夫人给抓走了,你怎么想?你还有理了?你这种人我刚刚杀了你也就杀了,值得我同情吗?要不是看在多年朋友的份上,你以为你能活到现在?”

县尊并没有表现出惭愧,而是道“你以为都是我愿意的吗?你以为我跟你一样吗?你出身名门,你知道什么是饿吗冻吗。你从小钟鸣鼎食锦衣玉食,你哪里有过我们这些穷苦人家孩子的经历?你永远都不会明白对穷人来说,银子意味着什么!你只会站在干岸上指责那些在水里辛苦游着的人为什么不爬上来,从不会去想,爬上来的他们吃什么!你懂吗?你家族是蜀地首屈一指的,我家呢,从小父母就不在了,一个人像个乞丐一样,经受着亲戚的白眼和欺负,但为了活着还得跟他们摇尾乞怜!这个世道永远都不是像我们看到的那样简单,远远看着,谁都会觉得太阳温暖,站在屋子里,会觉得外面的风雪是美景,可是走到太阳面前才知道那原本温暖的太阳很灼人,走出屋子站在风雪中才会知道风雪有多么的刺骨冰冷啊”

第五百二十六章 谈吧

那也不能成为你枉读圣贤书的理由!”

总督大人徒然拔高声音,说着走到曹县令面前,当胸锤了他一拳。

县令大人本来身上伤就没好,被一拳给打的跌倒在地上,不过他很快就爬起来了。可见总督大人这拳并没有真的用力。县令拍拍屁股,再次拱手道“但是无论如何,老刘,对不起,我还是要认真的对你说声抱歉。是老友做的不地道了。不过你放心,嫂子现在很安全,除了不能出去逛街,其他想要什么东西都不缺。”

总督大人其实昨天收到一封信,是夫人写来的,早上的时候有人绑着石头扔进院子里。信的内容是夫人亲手书写的。夫人在信里说,请夫君不用担心,这里都好,除了没有自由,想要什么他们都会满足,住的吃的都是很好的。所以这也印证了曹县令刚才的说法。

总督冷笑道“就你这样的死一百次都不为过,枉我把你当做知交好友这么多年。”

“你说的对,我不配做你的朋友,不过若不是这件事,我们还是能做一辈子的朋友的。”县尊大人做了掳掠朋友夫人这件事,内心里终究还是有些愧疚的。

“不,我现在才知道,过往你跟我说的那些什么你认为的道理,你说的时候非常笃定,但其实都是假的。你说无论人面对什么样的困难,都要有操守,儒者的操守,学子的谦逊,兼济天下的理想可你内心根本就不是这么认为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你的伪装罢了!如此善于伪装的你,我刘某不愿也不敢和这样的人做一生的朋友!”

但人生没有如果,所以做了那么多朋友的总督和县令两人,也没有料到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所以说人是经不起考验的,没有特殊事情发生,就永远不会知道跟你很近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尽管你们可能已经认识了十年二十年三十年。

“上回见面我看你情况不对,原来就是因为这事,你当时完全可以跟我交底,或许我还能为你想想办法。”总督大人摇了摇头,惋惜的叹了口气。

曹县令苦笑了笑。

两人都坐下来,端起茶杯喝茶。

安静良久,总督大人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到底有没有通匪,到底有没有跟铁头帮联合谋取巴中城百姓的钱?”

曹县令不说话。

在总督大人眼中不说话就是默认。总督大人咬咬牙,忍不住隔着桌子有踹了曹县令一脚,说道“当年我们还是同窗时,在学堂里,你是怎么说的?你说读圣贤书,做圣贤事,为百姓谋福祉,为朝廷粉身碎骨你是最能说的,你说的是最好听的,老师说你将来不一定能做大官,但一定能做为百姓做事的官,能做个好官。可是现在呢?你那些书都白读了吗?枉我把你当成好官能官,我前些日子还在想找找关系把你往外面调调,我甚至想把我这个位子给你”

曹县令听着总督大人说着这些话,只能摇头叹息,不知该说什么,良久才道“迫不得已,穷怕了”然后翻来覆去都是这句话。

也不知这句话就是最根本原因还是曹县令只想说这句话。

总督大人还是能说什么呢,又说了一会,忽然觉得索然无味。骂人的时候人家也不还嘴,就总是回你同样的两句话,那你注定很快就不想骂了。

总督大人喝几口茶,问道“那我要是秉公执法,你会做什么?”这话就是在试探曹县令,或者也可以算是开始谈判了吧。就像你买东西,首先你说个很低很低的价,虽然明知对方不会接受,但你这个价还是得这么报。

曹县令也喝口茶,道“我什么都不会做,我不会伤害嫂子的。”

说话的时候,曹县令是没有表情的,任何人来就算是趴在他脸上也看不出表情有任何的变化。

总督大人眉头挑了挑,一时没有说话。他当然是不信的,他也绝对不可能相信。这十成十是县令的反话,自己要是真的秉公执法,这丧心病狂的曹县令肯定会立刻伤害夫人。他要真的像他自己说的那样无论总督怎么做,都不伤害夫人,那他何必掳走夫人?这根本就是自相矛盾的。

所以县令的这个回答在总督大人听来,就是**裸的威胁。曹县令所要表达的是这还用问吗?难道我还会还给你一个活蹦乱跳的总督夫人?是你想的太美还是我脑子有问题?

但是总督大人肯定不会说你他妈蒙谁呢,他只是不置可否的说道“那真得感谢你了。”

院子里忽然刮起了一阵风,一些春花被吹落在地,翻滚着,有些滚到了大厅里,仿佛不愿意接受化作春泥的命运,但终将是要被扫到堂外。

而从这一刻开始,这对几十年老朋友的关系,正式断绝了。

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两人只剩下互相防备,再也没有当初知己般的友情。

总督是认清了对方面具下的真正模样,没办法再接受他,而曹县令此时是谁也不相信只相信自己了。两人都已心知肚明,感情从此就不用再提了,只能说利益了。

总督大人要的是夫人的安全回来,曹县令要的是总督大人放他一马。

“大人,你觉得怎么做最好?”谈判正式开始。从这一刻,开始。曹县令率先开口,把问题抛给总督。

“你先说说你的想法吧,说来我听听。”总督大人又把问题抛回去。

曹县令想了想,道“我想要的很简单,无非就是让这件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主要就看大人怎么做了,毕竟是我需要大人伸出援手,而不是我自救,我若能自救也就不会麻烦大人了。”等于是再次把问题抛给总督,但同时,他说的也是无可争议的事实。

总督点点头,道“其实我能做的并不多,首先我肯定是要保证我自己的安全,我不能拿我的乌纱帽和全家老小的性命来救你,那也不现实。在我安全的前提下,我才能去救你。”

第五百二十七章 谈好了

总督大人的态度很明确,先保住自己才能救你这个县令。否则一切免谈。比如说你若是非要我强行保你,什么都不管不顾就判你无罪,那咱们就别谈了,夫人我也不救了。反正救回来也是全家斩首抄家的结果。

“现在整个蜀地的百姓都在关注这个案子,任何一点包庇都可能会激起民愤,到时候可能等不到朝廷判罪,百姓们就会冲我家来把我撕了。”总督大人摆事实讲道理。

“这我知道,我这不是正跟你商量嘛,您别急,总有办法的。咱们现在的利益是一致的,都是要怎么把这个棘手的案子给化解掉,咱们是一伙的。”其实在来的路上县令就想好了很多谈判的手段,或者换种好听的说法可以叫做技巧。这就是曹县令的聪明之处。虽然在绑架你夫人这件事上,咱俩是对立的,咱俩是敌人。但一旦你帮我,咱们就是伙伴而不是敌人了。咱们的目标一致,都是为了把我这个县令给解救了,我解救了,夫人才能跟着解救,就这么简单。

认清这个最大的现实就是,县令跟总督是一伙的。

所以县令并没有一味的硬要总督大人不顾一切帮他,因为他知道这样是没用的。

总督不能为了救他把全家的性命都搭上,这不符合常理。

因此接下来县令不停的跟总督大人重申,一定要用最安全的方法救他,这是首要基础条件。

所以谈判也渐入佳境。

这样的谈判才是有意义的,不只是互相试探更不是互相攻击,而是互相考虑怎么配合怎么合作。

至少在县尊看来是这样的,形势向好在发展。

两人的谈判从早晨到中午,仍旧没有结束。总督大人在看看时辰后,下令暂停,吃饭。

厨房很快就弄好了几个精致的菜,酒菜上来后,县令站起来道“也许这是我们这辈子在一起的最后一顿酒,我感谢你,老刘,如果有机会,我会报答你的。”

县令说的很诚恳,至少让县令自己都有些感动。饮尽杯中酒,县令无限感慨。人生就是如此不可预料,一切都来的那么的突然,所有的变故都以一种人力永远无法控制的速度冲击而来。无论你是愿意还是不愿意,无论你是有准备还是没有准备。

而听者总督大人没说什么,只是也喝干杯中酒。

气氛有些冷清,两人自顾自吃着菜喝着酒,管家在这个时候忽然从外面回来,给桌子上上菜的时候由平时绝不会做这种事的管家亲自端了上来,管家几不可见的握了握拳,不过这个细节被县尊看见了。

以前县令来的时候,也经常跟管家说话聊天。所以两人是认识的,县令对管家说“人生在世没有那么简单的,很多事情也不是像表面上那样简单。不是身处其中的人是无法体会到其中的酸甜苦辣的。你对我有意见是应该的,但我也要说一句,对我这只能是不得不为,身不由己罢了”

管家冷笑一声道“你只是书读少了罢了。”他说的并不重,他心里想的是,如此狗屁不通的道理,不知你是怎么好意思说出口的,而且还能说的如此振振有词,简直是放天大的厥词!

县令摇摇头,没说话,意思很明显,跟读书多少毫无关系。

总督大人并没有像往常那样去制止管家对县令的无礼,往常县令大人来的时候,跟管家说话时偶尔也会开开玩笑,每每这种时候总督大人都会出言制止,说你跟县尊大人说话要有点规矩,别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县尊大人则会笑着说没事没事。

但是今天,总督大人什么都没说。而管家也不再是跟县尊大人开玩笑,而是很严肃的在说话。

说完之后管家就走了,他不想在这看到县尊,否则他会有很强烈的上去把县尊头给拧下来的冲动。

所以这顿注定是两人在一起的最后一顿酒很快就结束了。

两人接着谈判。

这一谈就从中午谈到午后,又从午后谈到黄昏,再从黄昏谈到天擦黑。

最后两人终于达成一致。

“我尽我所能,让陈乐天已经掌握的重大证据大而化中,中而化小。尽量把通匪案化解成在铁头帮的胁迫下不得不的行为。但这些都需要你的配合,可以说,我这边是次要的,你跟陈乐天的对簿公堂才是最重要的。”总督如此说“你若是不能把这个案情往这个上面带,那你就怪不得我了。”

县令道“这你放心,我肯定会努力的,这是为我自己,我当然会认真对待。关键就是你要通过对大宋律例的解读把勾结一词改成被迫,你我都很清楚,这两个词非常重要,勾结就铁定是死罪,但如果是被迫那就有一线生机。”

县令的方向很清晰。陈乐天状告的是曹县令跟土匪勾结共同谋取百姓的财富。这是从本质上主动的犯罪行为,是故意的主动的。是为了谋取百姓钱财,县令找了个土匪,甚至可以说是养了一窝土匪替自己抢百姓的钱。这个罪名一旦坐实就大了。

但只要不坐实这个罪名,就有很大的希望。

唯有如此,才能有希望。

一整天的谈判就此结束。

两人都有些疲倦了。

县令站起来深吸一口气,拱手道“大人,下官这就告退了。公堂上见!”说罢,转身往外走去。

“不送。”总督大人生平第一次没有送县令到门口,只是淡淡的说了这两个字。

这场别离就是真正的别离了。

是两个昔日同窗好友几十年的老朋友的缘分就此尽了。原本以为可以一辈子做知交好友,一起探讨古今中外历史教训、一起揣摩古往今来圣贤之书的两个人,就此分道扬镳。

再见面,就是陌路之人。不是陌生人,但更胜陌生人的两个人了。

再见面两人就是在公堂上了,到时候一个是总督大人是主审官,另一个是被告人。

如果再往后看,两人还有可能再见时一个是总督一个是囚犯。或者也有可能一个是总督一个仍旧是县令

第五百二十八章 对簿公堂

待曹县令离开,总督大人在大厅里站了会儿,然后深吸一口气,负手来到自己的书房。

佣人在书房里点燃熏香,跟往常一样。

总督大人在椅子上坐下,开始回想在今天的谈判中,县令的一举一动,说的每一句话。

总督大人在复盘,他想要从中揣摩出县令那些话的言下之意。就像下围棋一样,对局结束后,一个有心的人就会去回顾自己和对方的每一步,对方这一步是想干什么,从后往前看,这一步对于解决问题有多大的影响。

从这盘中吸取教训,揣摩到对方最习惯的意图。

这是关于对手的一方面,还有关于自己的这方面。自己所说的哪句话到底有没有问题,有没有给对方留下什么把柄,有没有送分给对方。

这是总督大人所知道的,每一个有能力的人都会有的一个共同的习惯。

复盘一直进行了两个时辰,已是深夜。最后得出的结论来,县令的表现堪称完美,并没有多说出什么能让总督从中看清县令的真实想法的,除了是县令故意要表达的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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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这边,已经知道县尊大人进入成都城的消息了。

“终于来了,县尊大人没有跑路,那就只能证明县尊大人错过了一个最重要的逃命的机会。多么好的一个机会,他就这样错过了,唉可惜可惜”陈乐天笑着道。

刘大明道“在县令看来,当然还是很有机会的,咱们不能只站在我们的角度来看。东家,我们要不要派人十二个时辰观察,反正漕帮的人手不用白不用,成都更是漕帮势力的重中之重,这里的帮众肯定比巴中城的人办事更靠谱。咱们不能浪费了,得用起来啊。”

陈乐天摆摆手道“不用了,漕帮给咱们的帮助已经足够多了,虽然漕帮大公子明确说只要我需要就尽管用,但他说归他这么说,我不能真这么做。这蒋大公子的人情我这回可是欠大了,以后都是要还的啊。再说了,曹县令现在可以说已经是笼中之鸟了,他还能飞到哪去了,不用担心,现在就等伸手进去抓住来拔毛洗干净下锅了。”

陈乐天说着哈哈大笑。

刘大明在一旁也微笑道“东家这个比喻很形象。不过咱们还是要小心,指不定县尊大人又出什么幺蛾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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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陈乐天跟刘大明比县尊来的早多了。他们在外面等了小半个时辰,然后曹县令才来。

陈乐天看到曹县令,热情异常的迎上去“哎哟,县令大人好啊。”嘴上热情,但连拱手都是做做样子敷衍的很。

曹县令心中厌恶,但表面上当然不会表露出来,笑着道“陈公子好啊,多日不见,你好像更英俊潇洒了啊。”

陈乐天哈哈一笑“大人过奖了,大人才是真正的英俊潇洒,万民景仰的清官好官呐,学生比不了比不了。”

曹县令不再理会陈乐天,往总督府里走去。

陈乐天跟在后面又补了一句“大人今天可要小心点啊,学生可不会跟您客气的呀,哈哈哈。

当此时,总督府外面有不少围观的百姓,见陈乐天嘲讽这个人,他们起初并不知道这是谁,但听陈乐天说的话后就都知道了,原来这位就是巴中城的县令。

不过因为案情还没有明朗,所以百姓们并不敢像戏曲里的画面那样扔臭鸡蛋烂菜叶。只是小声的互相交头接耳,说着你们看你们看,这就是巴中城县令,看起来也没有什么特别,难道真的是那样通匪的人吗?大家只是小声议论,而且议论的话也不敢说的太重。

升堂。

喊过威武过后,陈乐天刘大明和曹县令并肩站在堂上,跟上面的总督大人行了礼。

总督大人惊堂木一拍,道“事情你们也都知道是什么情况。曹县令来应诉了,陈乐天,你可以根据你要状告的说一说了。”

“谢大人。”陈乐天拱手。

转过身,看向曹县令。

实际上,今天只是他们第三次见面而已。

前两次陈乐天用完美的演技把县令给耍了,而且耍的令曹县令咬牙切齿恨不得把陈乐天咬死。

所以曹县令看到陈乐天这张带着笑容的脸,胸口怒火不自禁的熊熊燃烧了起来。

“县令大人,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这次把您请过来实在是迫不得已啊。”

“大人,不过学生还是有几句肺腑之言想跟您说,这世上的事情啊,就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您明白吗?”

“大人,我看您脸色不太好,是不是丢了钱?丢了多少?几十万两吗?哈哈”

陈乐天说着这些阴阳怪调的话,目的就是想要点燃曹县令。若能激怒曹县令,曹县令在接招拆招时就会受到影响。

不过曹县令终究还是聪明人,没上陈乐天的当,只是看向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皱眉道“陈乐天,不要说这些废话,好好说话,这是公堂之上,不是给你耍嘴皮子的地方。”

陈乐天拱拱手“抱歉,可能是学生太想跟县令大人亲近亲近了。虽然学生状告的就是曹县令,但是曹县令也并非一无是处”

“再说废话本官治罪于你!”总督大人惊堂木再次拍下,正式开始审案。

“陈乐天你先说来。”

陈乐天道“是,大人。”随即转头看着曹县令“曹县令,我想问你,你有没有与铁头帮勾结抢掠百姓钱财,然后每年进行分赃?”其实这个问题是很有讲究的,陈乐天故意抛出这么个看起来好像是一个问题,其实是好几个问题。第一,有没有勾结铁头帮,第二,有没有分赃?这是话术中很有用的一点。曹县令怎么回答,这就很考验曹县令的本事了。是两个问题做一起回答,还是分开回答呢?

“怎么可能?”但是曹县令一口否认,并且最重要的是压根就不理会陈乐天的问题。简简单单四个字,用反问的语气直接否定了。

第五百二十九章 让你想不到

面对陈乐天的质问,曹县令先是对着堂上的总督大人拱拱手,然后道“总督大人,我曹某人在巴中城做了这么多年的县令。我做过哪些事情大人您是最心知肚明的,咱们巴中城每年花多少银子挣多少银子,做了哪些事情,百姓们的情况大概是什么样,您不比我知道的少。大人,我是个什么样的官,您恐怕比我自己更清楚。我上任之初,巴中城是个什么样的地方?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怎么样?田地的收成怎么样?每年缴纳的赋税有多少?我上任之后,百姓们的日子一年比一年好,百姓们从原本的一年只能吃一次肉到现在半个月吃一次都不止。我上任之后,在巴中城修建了多少条灌溉渠,疏通过多少条河流,我自己都记不清了。我上任之后,巴中城每年缴纳的赋税一年比一年高!即便如此,我还是每年都要来找总督大人要银子回去给巴中城百姓办事。总督大人,我此番所言,是真是假?”

虽然总督府的银子还是要蜀王府拨款,但蜀王府每年都会早早的就把每年三分之一的税赋收入拨给总督府。尽管蜀王和总督大人的私人关系很差,但用蜀王的话来说就是私人关系再差,也不能影响公务,该做的事还是得做。

所以每年巴蜀道有不少县令来找总督大人要钱,有些会搞的人不仅找总督大人要,甚至在跟总督要过后又跑去找蜀王要。

曹县令这番慷慨激昂的陈词以一个问句结尾,不信你们可以问总督大人,于是堂下众人都不约而同看向总督大人。连做过很多功课,对于曹县令的功绩有不少了解的陈乐天也不禁看向总督大人。

陈乐天觉得曹县令这番话有种很熟悉的感觉,但又说不出哪里熟悉来。

总督大人点点头“的确如此,曹琳所言是事实,在总督府都有记录,如果需要的话半天就能找出来,陈同学是否需要?”

“不必了大人,您点头就行了,您当然不会作假。”陈乐天拱手道。

忽然想到县令大人方才说话时的态度,那简直就是跟自己告状时的状态一样啊,那种煽动的语气,调动周围人的语气,调动大家情绪的语气,简直就跟自己如出一辙啊。

自己这番话术可是从未知来信里学的,却不知曹县令是从哪学的,不过转念一想,好像会说话懂谈判的人都是这样说话的。看来无论是哪个世界,很多东西都是相通的啊。

这曹县令还真厉害,果然不是省油的灯。

“陈同学,你想想,如果我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又何必为百姓做这么多?”县令大人对陈乐天道。

这又是话术的一种,根本不直面你的问题,而是通过说别的来反问你。

不过陈乐天早有准备,只是冷笑着摇摇头。然后从怀里掏出几张纸,摊开,接着便开始列证据。

和诚三年,六月初四,于巴中城客来客栈二楼,铁头帮帮众送入十万两白银于地字一号房中。一个时辰后,曹县令派心腹去客栈拿到家中。此事铁头帮帮众可以作证。

和诚四年,二月初六,于巴中城白银赌坊内,铁头帮帮众送上白银二十万两,一个时辰后,曹县令派心腹去赌坊拿回家中。此事赌坊当时的看门人可以作证。

和诚七年,九月十二,于戴月楼翠儿姑娘房中,铁头帮帮众送上十五万两白银,两个时辰后,曹县令自己带人去青楼拿回家中。此事翠儿姑娘可以作证。

陈乐天一连读了十条,每一条都有详细的时间地点,还有最致命的人证。

如果没有作证的人,那么县尊大人还可以抵赖一下,但有人证的情况下,那就很难抵赖了。你要是敢否定,那陈乐天可以立刻就把证人叫来,毕竟手上的关于县令的罪证是花了极大的力气弄来的,而且那些证人答应作证也是漕帮花了重金的。

陈乐天早就想过,漕帮光是在要人证答应作证这件事上至少就花了不下于万两白银。

这么多的银子必然是蒋天蒋大公子首肯的。

所以陈乐天真的很感谢漕帮,这可是雪中送炭啊。

若非如此,他们根本就不可能来状告曹县令,想都不用想,什么要命的证据都没,告也不可能告的赢,徒增笑耳。

这十条陈乐天一一说来,一直说完,堂上堂下鸦雀无声,陈乐天念罢,把纸张重新塞进怀里,笑笑,然后对曹县令道“请问曹县令,对于我刚刚列举的那些东西,你有什么话想说的?”

县令沉默,微微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

陈乐天不急,没有追问更没有逼问,而是往旁边走两步,端起已经凉的了茶,喝一口。说的口干舌燥的。

沉默,沉默,还是沉默。

直到衙役们都有些忍不住,互相望望,直到陈乐天有些忍不住跟刘大明互相看看,直到总督大人都有些坐不住,端起茶盏喝上一口。

忽然,曹县尊哇的一声嚎啕大哭了起来。

哭声一开始就很大,让大堂外的人都能隐约听见。

但是很快就小了。

嚎啕大哭只保持了几个呼吸,就变成了默默流泪。

在曹县令的脸上,涕泗横流。

曹县令这一哭,堂上的所有人都愣住了。所有人都吃惊的像是吞了一个大鹅蛋看着曹县令。

但是曹县令根本不管别人怎么看他,就在那哭,低声的啜泣,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

哭着哭着,曹县令就再也站不住,跌坐在了地上。再加上他本来身上就有伤,所以这一跤跌的非常逼真,完全不像是故意跌的。

甚至连陈乐天都不知道,这曹县令到底是真摔跤还是假跌倒。

总督大人在堂上吓一大跳,脸上惊讶,心想你怎么哭了?而且还哭的这样?你这是崩溃准备投降了吗?那敢情好,是你自己要投降的,可不能怪本官不帮你啊。你这也太弱了吧,昨天怎么跟我说的?不是信心满满的,怎么这就不行了,被陈乐天随便列举一些罪证就受不了了?看来我还小看你了,凭你敢掳掠我夫人的胆气,我还以为你真是心狠手辣无所畏惧的奸臣呢,没想到也是个怂包嘛,真是可惜可惜了

总督大人在心里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但面上的表情除了惊讶并没有别的。他甚至在看着县令哭了一会后皱起了眉头,一副准备询问这是什么情况的鄙夷表情。

第五百三十章 我是被逼的

县令大人在堂下嚎啕大哭,好似从里到外都崩塌了一般。

但是事情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县令大人也不是这种如此轻易就会被打败的人,否则他也不会来这里应诉,否则陈乐天也不会花这么长时间这么多精力而且还把官司最终从巴中城打到了成都总督府来。

这一直哭了大约有半柱香的时间,县令看哭的差不多了,努力想从地上爬起来,先是双手撑地努力了一下,第一下没起得来,第三下才勉强起来。起来后双腿仿佛不听使唤似的左右晃了几晃,差点又摔在地上。陈乐天差点都忍不住去扶他了,随即一想,他摔一跤我才快活,我去扶他干什么?

好不容易站稳脚跟,县令又一把扶住旁边站着的衙役,对衙役说声抱歉,然后对总督大人和全场的人行了个罗圈礼,最后对总督大人道“大人,抱歉,下官没有控制住,让大人见笑了。”

总督大人皱着眉头心想,看来不是你崩溃了,你这用的是什么计谋?真是不错,本官没看错你,看你接下来要使出什么绝招了,本官拭目以待。说道“曹县令你为何如此痛哭?有什么不满的冤屈的你尽管说出来,本官定然会公允做主的”

县尊在众目睽睽之下深呼吸几口,然后对总督大人道声谢,清清嗓子,开口道“在下其实并不是出身名门望族,在下只是个从小就父母双亡的小人物而已,从小受尽了白眼,但在下并没有放弃努力和成长的机会。虽然在下出身不好,可是在下可以通过努力,去付出别人不愿意付出的辛苦,再苦,在下都能忍受。因为我想好,不想再受尽白眼,不想再在社会的底层做哪些明明没多大本事但却能站在我上面的人呼来喝去的一条狗。

深吸一口气,仿佛胸中的浊气出了不少。

稍微顿了顿,县令大人又接着说道,所幸的是,在下最终通过了科考,走入了仕途,坐上了巴中城县令的位子上。

这个位子虽然说实话并不如何的大,但在下自从坐上了位置上,就一直在努力,起码可以没有愧疚的跟所有人说一句,本官每天都为百姓在做事情,没有一天是在休息,无论百姓们是否能理解我,

可是,谁能想到,这一切在有一天,忽然就被改变了。

有一天,有几个人来找我,他们告诉我他们是铁头帮的人,想跟我谈一笔生意。

我一听是铁头帮,立刻就去县衙叫人抓他们,可是他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了。

我也就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因为铁头帮是个匪帮这我是知道的。

但是随后好几天,他们每天都来找我。而且时间不确定,可能是白天,也可能是深更半夜。我就有些害怕了,但那时候并不知道他们想做什么。

直到大概第七天还是第八天,这天晚上他们把我控制在我家书房里。

先是把我揍了一顿,然后还是跟我说,要跟我做生意。

我就问他们要跟我做什么生意,他们说,不要带兵来剿灭我们,我们给你银子。

我一听,虽然当时被打的浑身是血动弹不得,但我当然是拒绝的,这是我作为一个读书人一个朝廷命官所应该做的分内之事而已。

他们就继续打我,把我打的半死,然后再问我,我尽管已经说不出话来,但我还是摇头。

这一点整个县衙的人都能作证,你们可以去问,那之后几天我是不是躺在家里养伤,县丞和主簿都去看过我。

最后他们告诉我,给我三天的时间考虑,如果拒绝,他们就会杀了我妻子和孩子。他们还说出了最近十天我妻子和孩子的动向,以证明他们的了如指掌。

但我一开始的时候还是不信的,我不信他们真的敢对我妻子和孩子动手。

三天后,他们把我家一个用了很多年的佣人杀了,他们直接把他的头颅扔进了院子里。

我只是个书生而已,我吓坏了。我从来没见过死人啊,一颗平日里非常非常熟悉的人,现在只剩一颗头颅出现在我面前

铁头帮在当天晚上就又来了。

他们提出了同样的要求,要我不带兵去剿灭他们,他们就放过我的家人。我太害怕了,他们说什么我都只能照着办。”

县尊好不容易止住的哭泣再说到家人的时候再次流出泪来,一边哭一边说着往事控诉着铁头帮对他的侮辱欺凌和恐吓

“你们说说,如果换做是你们,你们怎么办?总督大人,说句应该被掌嘴的话,假如是总督大人的妻儿被如此总督大人又会怎么做?”县令大人说。

“放肆!”总督大人原本正在欣赏曹县令的表演,没想到曹县令忽然话锋一转就扯到他头上来,而且表面上是举例,但暗地里又何尝不是对总督大人的一种警告。

被总督大人一声喝,曹县令连连告错,然后接着道“我被那些人面兽心的土匪们拿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还敢做什么呢?还请大人明鉴。”

“明鉴个屁!你堂堂朝廷命官,还怕土匪威胁你?你不能据实上告吗?”陈乐天越听越气,不禁开口道。

总督大人皱眉,正准备警告陈乐天说话要注意点。

不过县令大人却抢先一步道“陈同学这话说的倒是轻巧,那些土匪们的武功都很高,你以为我是武林高手吗?大人,我不怪陈同学,不是他无知,他这是何不食肉糜。”最后一句话对总督大人说罢,又转头对陈乐天道“陈同学,不是所有人都跟你一样是修行者,我没有你这样强大的修为,我只是个三五个男子就能把我杀了的普通人而已,更何况那些人个个都的如狼似虎,杀人如麻的土匪。陈同学,我且问你,假如现在有三五个秋境修行者在你身旁,你又能做什么?那些人威胁你,你能反抗吗?你能打得过他们吗?他们拿你的亲人威胁你,你敢拒绝吗?”

第五百三十一章 反转

曹县令一连串的反问,不容陈乐天反驳不容陈乐天喘息。明明上一刻是陈乐天在问曹县令,现在却变成了是曹县令问陈乐天。

“这完全是两回事,你不要避重就轻。”陈乐天要不是准备充分,此刻就要被问懵在堂上。心想这曹县令真的是太狡猾了。把问题的本质掩盖起来,只说表面,只强调自己的难处,压根就不去回答是否通匪这个问题,甚至最后还反过来问我,搞的好像我是那个通匪的人似的,真是厉害厉害。

“本官如何避重就轻了?你问本官到底有没有通匪,本官明确告诉你,你所查到的那些事情到底是什么原因,本官是在告诉你个中缘由。本官需要大人给个公允的说法,而不是像你站在干岸上指责我!”曹县令说到这,最后瞪了一眼陈乐天,然后转头对堂上总督大人拱手道“大人,若是你也觉得下官是在避重就轻,那岂非就是不给下官说话,尽听他陈乐天一人说话了?”

总督大人愣了一下,随即干咳两声道“没人不给你说话,陈乐天只是提出合理的疑问而已。你不要过度疑心。

刘大明待没人说话,上前一步,拱手道“大人,学生想说几句话。”

“你说。”总督点头。

刘大明转过头,对曹县令道“学生想问曹大人几个问题,希望曹大人想好了再回答我。”

“尽管问,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曹县令抬袖擦擦眼泪。

刘大明拱拱手“请问曹大人,你是否接受过铁头帮给的银子?”

曹县令道“铁头帮以我全家老小的性命威胁我,我敢拒绝吗?换成是你,你敢拒绝吗?”

“那也就是说,接受过,是吗?”刘大明道。

“那不能说是接受,而是被胁迫,刘状师你要搞清楚,不要胡乱指摘。”曹县令道。

刘大明冷笑道“第二个问题,铁头帮胁迫了你十几年,是吗?”

曹县令道“不是时间长短的问题,而是从一开始他们就在胁迫我,我已经几乎成了他们的傀儡,你们应该好好去调查铁头帮,而不是我。”

刘大明道“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不要顾左右而言他。”

“本官可以明确告诉你,铁头帮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十几年了,你们如果能解决这个问题那是再好不过了。”曹县令道。

刘大明道“也就是说曹县令你所说的,被铁头帮威胁了十几年,也被迫接受了铁头帮多年的贿赂。这么多年来,您花的巨额脏银,您通风报信过的许多次铁头帮,都是被铁头帮胁迫的,对吗?”

县令转头对堂上总督大人道“大人,刘状师如此说话,是不是违反了大宋律关于诉讼的内容中,关于不可故意引导被告者的条文?”

总督大人转头看看旁边的书记小吏,小吏点点头表示的确如此,总督大人道“刘大明,好好说话。”

刘大明心中有数,确定了曹县令对于大宋诉讼刑罚是了然于胸,拱拱手道“大人,我问完了。”

此时,总督大人宣布暂停,跟身边几个同审的人一起走入后堂。这是审案的惯例,在案情胶着的情况下,主审人和陪审人可以去后堂商量一下。当然,这个商量是不能有外人在场的,无论是举告还是被告,都不能有任何相关人员在场,只能是当堂的几个人。这样是为了避免这种商量变成给举告或被告收买-官府的一个机会。

没多久,总督大人和同审人员回到堂上,总督大人惊堂木一拍,道“好了,今天也不早了,本官需要盘审曹琳,三天后再继续公堂问案。陈乐天你可有异议?”

陈乐天摇摇头“学生没有异议,就按大人说的办吧。”

总督大人随即宣布收押曹县令,但因为考虑到案子还没明朗,而且曹县令毕竟还是朝廷命官,所以由收押进监牢改成派衙役在曹县令所居住的地方十二个时辰看守,期间不允许曹县令出门。

陈乐天和曹县令走出总督府大门外后,陈乐天对曹县令道“曹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学生佩服佩服。”这回是发自内心的佩服而非嘲笑戏谑了。

曹县令睨了陈乐天一眼,捋捋自己的袖子,一边登上自己的轿子一边道“应该我佩服你,你很会挣钱。”

“过奖过奖。”陈乐天哈哈一笑,目送曹县令的轿子离开。

县衙退堂的时候是黄昏时分,所以在喜欢晚上出门找乐子吃吃喝喝玩玩的蜀地人来说,就多了很多谈资。

而案件在陈乐天与曹县令对簿公堂的第一天再次达到了**。

因为事件似乎彻底发生了反转。

百姓们议论纷纷热情似火。

吃街,这条可以说是全天下最大的吃的聚集地。

在各个摊位里面、面前,吃着喝着的百姓们都在讨论着一件事。

就是曹县令的那场痛哭。

“曹县令哭的真是震颤人心,我当时在总督府门外靠近门的位置,正好能看见曹县令在那哭,很难想象一个大男人能哭成那个熊样,在我眼里县令这个官一直都是高高在上宠辱不惊的,可是今天我才知道,原来不是这样的,你受到的苦难不够疼,你才能显得宠辱不惊,而不是你本身就做得到宠辱不惊。”在门口最前排位置的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一边吃着炸豆腐,辣的吸溜着嘴,如此道。

“你在外面看的不清楚,我在里面才看的很清楚,我听着县令的哭声,我也想哭,唉。”在总督府里修缮草地树枝的农民占着上工的便宜,能近距离观看审案。在今天之前,他觉得曹县令非常可恶,但是现在他开始不这么觉得了,既然曹县令是被迫的,那就不能怪曹县令。

“那曹县令也真是太可怜了,堂堂县尊却保护不了妻儿”摊主忽然插了一句,摇头叹息“我要是那曹县令,我肯定也乖乖听话,土匪要我做啥我都干,只要别伤害我妻儿。”

第五百三十二章 烦躁

总督府。

虽然总督大人已经回家了,虽然天早已黑了,但总督府在每天晚上仍旧有不少人在值班。

今晚值班的二十个人里面,四五个人正聚在一起吃晚饭。

其他人都早吃过在各自的衙门里坐着喝茶了。现在轮到这五个人吃。

厨房的灶台上五个人趴在那一边吃一边说着今天在堂上发生的事情。

“原来曹县令还有这么一段经历,真是令人难以置信。若此话不假能够查证,那曹县令就真的情有可原了,虽然不能完全抵消他的罪责,但死罪可免了,如果操作的好的话,大不了也就是罢官。”总督府专司刑法的小吏道。

“我倒不是太相信曹县令的话,毕竟你说一次两次还能说的过去,但这么多年都这样,这也有点假了吧?或许县令说的只是一半的事实呢?这种事儿咱们又不是没见过,多数还是自己的原因,外界因素有,但不多。”专司盐铁之务的小吏又这么说道。

“无论如何,曹县令也算是在交待了,虽然还是不尽不实,但我相信总督大人随便审审他也就都说了。毕竟总督大人这么多年都是曹县令的上官,审他的话应该没什么问题。起初的时候光听陈乐天一面之词,我们都以为曹县令是十恶不赦之徒,但现在看来,曹县令对巴中百姓还是有不小贡献的。”五人中职务最高的总督府人事任免的官员又如此道。

同样的纷纷议论在成都各地都在进行着。

百姓们从原先的一面倒唾弃唾骂曹县令不是人干的事,渐渐的风向又倒向对曹县令同情上面来了。

多数人的想法都是既然有苦衷,那就要好好考虑考虑了,不能再一味的贬低他。

如果说曹县令来之前,成都人都把这件事当做典型的贪腐案来看。所有人都去鄙视主角曹县令没有操守。那么现在,这个案子在众人眼中,已经不是典型案子了,而是一个具有特殊情况的**型案子。大家都在想,恐怕曹县令也不是故意想这么做的吧?

当然了,从总体上来说,至少目前来讲,多数人还是更偏向于县尊主动通匪的。毕竟陈乐天所列的证据是具有很强烈的震动效果的。一条条铁一般的证据是无法抹除的。



“正所谓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啊。”陈乐天感叹着,回想在堂上曹县令的精彩表演,从总督府出来后,陈乐天就料想到今天晚上风评会发生很大的转变。

因为百姓们习惯了听风就是雨,因为从众的人是多的,因为不知内情的人是更多的。

但同时陈乐天也知道,陈乐天靠着铁头帮的人手散播的消息,在这个手法上,县尊虽然已经在跟他学了,但县尊的人脉资源肯定是不如他的。县尊不可能像漕帮那样能找到成千甚至上万的人去为他传播消息。

曹县令的方向是对的。

这一点陈乐天并没有提前预测到。

在来成都的路上和在巴中城的时候,陈乐天对曹县令会做的一切反击进行过预测,但他疏忽了这一条。即曹县令跟他一样,利用百姓的情绪来为为案子做注解。而且曹县令甚至根本就不需要像陈乐天那样动用人脉。陈乐天已经把百姓对于这件事情的热情给哄抬了起来。而曹县令只需要在这堆火上面加点自己想要的东西,譬如当堂大哭,哭诉自己被铁头帮挟持。然后百姓们就会自然而然的会动摇原本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如果县尊能利用人脉推波助澜一下当然更好,如果没有,那也无妨。

不过有没有预测到县令的反击手段,对现在的陈乐天团队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现在的情况摆在这里,要考虑的不是为什么没预测到,而是该怎么继续把形势往他们这边扳。

陈乐天今晚没有出去,在屋子里写字。

新买的笔墨纸砚铺开,写了两炷香的时间,从坐着到站起来,再到放下笔。从诗词写到赋,从楷书写到草书,都一直没能写出自己满意的字来。

于是干脆不写了,到院子里去练拳。客栈的院子里不小,虽然没有像陈乐天家的院子里有各种武器供其使用,但出门在外也不能要求那么多,练拳就是了。

默念王重阳教他的太极拳的精髓,一套简化太极拳练到一半就练不下去了。好像每一招每一式都被一种无形的东西给裹挟住了。

这无形的东西是什么陈乐天也不知道。反正就是觉得拳脚施展不开。

于是这拳也只得作罢。

陈乐天还有法子,那就是打坐。

反正每天他都要打坐对真气进行磨炼吐纳。

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盘腿闭眼,双手放在腿上,不似道也不似儒,或者也可以说似道亦似儒。

太平心法的金球已经有不少真气与他自己的真气融为一体了。陈乐天有时候想想会偷笑,回头重新站在安师和柳师面前,定然能让两位老师大吃一惊。

甚至恐怕还能跟他们过上两招了。

但是今天,打坐的效果很差,真气完全没有按照他的指引在体内游走,而是乱七八糟的动着。所以没一会儿陈乐天就赶快停止打坐。再这样下去不说走火入魔,万一真气跑进不该进的地方那就等于是自己给自己一掌了。真气这玩意儿其实有它自己的特性。究其根本来讲,我自己打出去的跟敌人打过来的,其实都是天地灵气,也就是真气。

就好比一把刀,既可以伤害别人,而别人拿在手上也可以来伤害我。

全看你怎么用。

陈乐天在打坐的时候,其实就是锻炼对真气在体内运行的控制。如果过于心不在焉,那么真气窜到如同对方打过来的真气的位置,那就是自己打自己了。

搞不好甚至还会命丧黄泉。

陈乐天站起来,看看天色将晚,轻叹口气。

刘大明一直在旁边看着,也看出来很烦忧,也知道东家是在为什么烦恼。出言道“东家,不用如此忧心,其实局势还在我们这边。”

第五百三十三章 就那回事

陈乐天笑笑“你我都知道现在的情况,没那么好,但也没那么糟,但未来如何,现在还真不好预料啊。总督大人好像开始帮主县令了。你有没有感觉到总督大人的态度是有变化的,虽然总督大人竭力隐藏,但我还是能感觉出来。几次关键的时候,总督大人都出言了。比如说县令在一长串对自己政绩的表述后,说自己每年都会为巴中城百姓来总督府要银子。其实这件事几乎所有蜀地县令都会做,这不是一件能体现曹县令一心为民的事情,但县令最后向总督大人问一句是真还是假的时候,其实正说明了总督大人认同他的这个行为,并且并且还补了一句总督府档案里都有记录,可以很快查出来。

光凭这一点,就能证明总督大人在帮县令。因为按照常理,总督大人完全只需要点头说上一句,曹琳说的是事实,没有捏造,而不必说有记录很快就能找出来。这无疑就是在帮助县令,使其所言更有可信度。”

说到这,陈乐天忽然想明白一点,续道“大明,看来总督夫人被抓这件事还真是曹县令干的事,这曹县令真是丧心病狂啊,为了自己几十年的老朋友老婆都照样下的去手,真佩服他。”

刘大明随即也明白过来,道“倒是真没想到。但如今看来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了。总督大人原本秉公执法,不偏不倚,但现在却很显然有了偏倚,而且正好是在县尊夫人又被不知谁给掳掠了的情况下。这些疑点加在一起,十有**就是曹县令派人干的了。”

陈乐天道“这总督大人也太不小心了,堂堂总督大人的宅院,怎么能被人神不知鬼不觉的进去,难道都没几个起码得是春境修行者的护卫吗?”想了想,随即又道“也难怪,看这总督大人的样子也是个两袖清风的清官,肯定是请不起春境修行者做护院。唉,所以说这人呐,穷就很麻烦,由穷就会导致一连串的问题,而且有些可能还是非常致命的。”

接过侍卫递上来的茶,陈乐天道“还有一点就是没想到曹县令这个人竟然对诉讼

之事也如此精通。按理说一个县令不该这么精通的,你看总督大人就不懂,还要时常转头问旁边的小吏。”律法的重要性不言而喻,曹县令精通此事,在公堂上就不会落於下风,他们这边有刘大明,没想到还有个不比刘大明差的曹县令。

刘大明道“是的,以我经常上公堂的经历,我也从没见过有这样精通狱讼之事的县令。”停了停,续道“但是没关系,他再精通也不会比我还精通,最多也就是跟我半斤八两,我不虚他,而且我们手上有那么多证据,东家你放心,在这点上他捞不着便宜。”

陈乐天道“不是怕你不是他对手,你想哪去了。我只是在想,他如此懂才能在公堂上不吃亏,不然今天你那几个问题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我当时就在想,要是换成我,回答是也不好,回答不是也不行,我肯定就懵了,不过曹县令就很聪明的不往你下的套里钻,而是说其他的去了。”

两人正说着话,忽然后院里来了个送柴火的老者。这老者看起来得有七十岁朝上了,黝黑的脸上沟壑纵横,头发早已花白,但腿脚却依然很麻利,挑着两大担子柴火走进院子里,瞧见陈乐天和刘大明,老者下意识的往旁边让让,仿佛生怕弄脏了这两个衣冠楚楚的人。

陈乐天看着这个老者走进柴房,把柴放好,抹把额头上的汗,接过店小二给的一小骡子铜板,连声道谢走了。

陈乐天忽然心有感触,刘大明说什么也都没听进耳朵里,沉默良久,忽然道“想通了,不急了。你看人家那么大岁数,都还在干活挣钱,咱们这么年轻,怕啥,就干呗,我还真就要看看这曹县令能玩出什么花样来,还能反了天不成嘛!”

刘大明微微张着嘴,惊讶于东家的变化。前一刻还是忧心忡忡担忧写满脸,现在却忽然放开了,似乎一切都不再放在心上,或者说想通了。

陈乐天拍拍刘大明的肩膀道“就那回事。阳谋现在都被搬上了台面,那就真刀真枪的干吧,想多没用,担心没用。走,咱们去

外面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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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县尊这边,回到所住客栈后,虽然有五六个衙役看守着,变相的被监视居住了。

但县尊大人的心情并没有受影响,甚至心情变得很好。

“这些人还是太年轻了啊”县尊坐在椅子上,喝着茶,跟身边的心腹随从说道。

心腹道“大人英明。我看陈乐天他们这回怎么办,照这个势头下去,他们的阴谋必然是无法得逞了。”

县尊笑道“胜负未分,不能轻易下定论。哈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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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个晚上。

蜀王府,或者说是蜀王宫廷。

虽然天已经黑了,按照宫廷规矩天黑之前所有朝臣都要离开皇宫,但此时丞相大人跟蜀王在御书房里说话。

“那曹县令可真是个人才,咱们蜀地的人才真多,只可惜很多都没用在正道上啊。”丞相大人慨叹道。

王爷道“话也不能这么说嘛,总的来说曹县令还是为巴中百姓做了很多事情的,一码归一码,犯错咱们要批评,有成绩咱们也要表扬嘛。”

“王爷此言甚是,也就王爷您才能有这种觉悟啊。您要是听听朝臣的意见,都在骂曹县令圣贤书白读了呢。”丞相大人笑道。

“就咱俩明白人,哈哈。”王爷笑道。

王爷一直在关注这件事,曹县令案件的反转,蜀王其实早有预料。但他就喜欢看总督大人吃瘪。听说总督大人跟曹县令是老朋友,这回好了,你老朋友犯事了,看你怎么办。

还有那个陈乐天,真是个搅局的能手,这段日子蜀地被他搅得乱七八糟,从巴中城顺利搅到成都来。

这个人是既有本事又有想法。

蜀王一直抱着看戏的心态来,他只关注一件事,那就是这件事是不是冲着他来的,只要不是冲着他来,只要对他没有影响,那就尽管去折腾吧,我才不管你们呢。

第五百三十四章 吃火锅

暂停审案的这三天,曹县令每天都被衙役领着去总督府一趟。

在去总督府的路上,百姓们都在一旁指指点点,一天下来,倒是有很多百姓都认识了曹县令。

曹县令看起来有些憔悴,走路也不太稳,好像听说是因为上次剿匪受伤的事情,身体还没恢复呢。

曹县令在总督府一待就是一天。

所以全城百姓都知道,总督大人每天都会审问曹县令。

这天曹县令早早被带来总督府。

在总督府后衙总督大人平时办公的地方。

“曹县令,你”总督道。

“总督大人,在下现在是嫌犯,还是叫我名字比较合适。”曹县令道。

总督从鼻孔里哼了一声,道“你就这一个办法吗?你知道你再怎么辩论你这个犯罪事实摆在这里,无论怎么利用律法,事儿毕竟是做了。”

曹县令拱拱手道“大人这就有所不知了。大宋律例并非如您这般解读的。我要的是平安,丢官也是能接受的。这县尊位子上犯的错,一顶乌纱帽就能解决,那是最好不过的了,那也是我所追求的最终目的。大人您位高权重,跟我不一样,您不太会解读律法条文所以不明白。但在下日日浸淫于此,自然比大人稍稍多懂一些的。”

总督想了想,明白曹县令的意思,只要不丢脑袋,只要能安然摘下乌纱帽,曹县令就满足了。

这么多银子这么大的案子,能不被杀头,才是万幸啊。

总督道“希望不会影响到我,你也知道我要求不多,能做到就算上面下来人调查,也查不到我头上就行。到时候不管你是五马分尸还是凌迟处死,都与我无关。其实这几天我一直在考虑,如果我是你我会怎么做。”

曹县令道“你会怎么做?是投案还是逃跑?”

虽然县令的语气有些揶揄,但总督并没有生气,而是认真的说道“我会选择逃跑,投案肯定不行,罪行太重,满门抄斩的可能性太大,我会带着家人逃得远远的,甚至逃到梁国魏国去”

曹县令嗤笑“更不现实,要我拖家带口逃难一般去梁国魏国,那我宁愿死在这里。跟你说实话吧,我自己死没什么,只要家人不受影响就行。我现在尽量让自己也不死,但要是真的事不可为,我是有法子不影响家人的。”

总督抬眼看看曹县令,不禁摇摇头“你的倔强和自信倒还跟上学的时候如出一辙。”

言罢,两人各自沉默。

总督大人怀念着当年都还是热血青年都还想为天下为百姓奉献出一切的学子生涯。那时候每个人都是胸怀天下的,没有人看得起那些为了金钱而放弃理想的人,说到未来要做什么,都是哪怕流尽最后一滴血,也要站在百姓面前遮风挡雨。

县令则在想着接下来的一步步怎么走,他从不怀念过去,尤其是那些个什么都不懂盲目听人说什么就是什么的单纯学子生涯。那时候每个人都是愚蠢的,都是自以为是的,根本就不懂这个世道是什么样子,根本就不去靠近现实,根本就不会明白什么是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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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天陈乐天没事,于是跟刘大明在街上闲逛。

逛了一上午,两人都饿了,于是便来到吃街吃东西。

一到中午吃街的人就开始多了起来,这样人多的情形要一直持续到深夜。

这就是吃街的繁华之处,除了早上没多少人来吃东西,除了晚上大家在睡觉,其他时候都人多。

陈乐天和刘大明一进吃街就忍不住食指大动,就算是不饿的人此刻也会想吃东西,更何况他们此刻真的有些饿了。

找了一家吃火锅的店铺,两人坐下点了个鸳鸯锅,十几盘菜。

刘大明是典型的书生,吃不了多少,但陈乐天是**型粗人,能吃很多。

陈乐天吃饱喝足,摸着肚子道“大明你吃饱了没,我看你吃这么点我都觉得没吃饱。”

刘大明道“我等书生,不像东家是修行之人,消耗的原本就少,不能跟东家比。”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其实各自的有眼睛都在观察周边的人。观察别人是他俩不约而同的习惯。无论到哪里,无论在什么地方,他们都喜欢观察,事实上,这是所有有心人都具有的一个特点。

无论身处何地,这种人都想要尽量看清身边的人和事,要弄明白身边发生了什么正在发生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

然后陈乐天就看到四个男人跟他们隔了两张桌子,也在吃火锅,也快要吃完了。陈乐天看他们哥个个五大三粗的,看那言行举止就是道上的人。

陈乐天没有多注意他们,而是看看旁边另一桌坐着两个书生,对坐而饮,寥寥几个空盘子在旁边,没吃到多少,酒倒已经是喝了好几壶。

又看向另一桌一个富商模样的人一个人在那吃

一直看过去,回过头来无意间又看了眼那桌上四人。

因为那四人说话声音有点大,在人多的地方旁若无人说话的人本来就比较惹人讨嫌,陈乐天不由的多看了他们一眼。那桌应该是个老大的模样的男子,脸上有个不太深但也不太浅的刀疤,正好抬头与陈乐天对视。

陈乐天饶有兴致的瞪了他一眼,那男子下意识的目光退缩了一下,不过随即恐怕是意识到我怎么能被这人一瞪就避开目光,于是强行盯着陈乐天。

陈乐天再目光一冷,那男子忍不住居然打了个寒噤,好像一阵寒风吹过了。

男子左右看看,感觉不对劲,非常不对劲。再望过来,陈乐天已经懒得跟他玩了。

出身军伍杀人过百的陈乐天的眼神,是一般人绝没有的。

只要他一想起自己在战场的情景,面前或是成千上万的嗷嗷叫的敌军,或是己方满地的尸体,或是对方遍地亡魂,他的眼神就自然而然会有种如刀般的锋利。

用老卒的话来说,这就叫刻入骨血里的气势。

第五百三十五章 有钱人会玩

离开战场已经半年了,但陈乐天打过的仗,杀过的人,永远都在啊。

陈乐天和那位不知哪个门派的道上大哥玩了会眼神游戏,惹得那位老哥怒气冲冲的。

但陈乐天又怎会把这样的人放在眼里,付了饭钱,就跟刘大明走出了火锅店。

没走多远,又看到一家炸串店。陈乐天闻起来很香,又点了几个大肉串和几串素菜。

“东家你真能吃,不过跟侍卫头子比起来还差不少。”刘大明笑道。

陈乐天吃着肉串满嘴油乎乎的道“我当年也能吃,现在讲究身体健康就没敢多吃。肉生痰湿你没听过啊?”

刘大明点点头“东家什么都懂。”

“你拍马屁的本事真是一会天一会地,是天的时候能拍的我通体舒坦,地的时候敷衍二字都写满脸上。”陈乐天道。

“哟,二位也在?”忽然旁边想起一个声音。

陈乐天跟刘大明定睛一看,几个人出现在他们旁边,为首这人正是方才在火锅店里大声说话被陈乐天瞪了好几下的道上之人。真是冤家路窄啊。

“几位老哥也没吃饱吗?”陈乐天吃罢,拍拍手,说道。

那为首脸上有刀疤的老哥个头很高,很魁梧,陈乐天和刘大明本就不算矮,但这老哥至少有九尺,看他们都要低着头看。

“你从哪来?”四个人把陈乐天和刘大明呈包围的阵势,为首九尺刀疤老哥气势汹汹。高度优势让他胆气徒增,比之前光动眼神时有底气多了。

“老哥们,请让一让。”陈乐天拍拍九尺刀疤的胳膊,和善的笑着道。

要是在军伍里,谁敢这样跟他说话,他早就约去校场干一架了。但是在外面,但是现在的他,真的是不想跟这样的人起冲突,就好比他走路的时候会避开踩到地上的蚂蚁。

但无奈的是人跟蚂蚁不一样,蚂蚁可能还会感谢你饶它一命,但人不仅不会认为是你饶他,甚至还会觉得你是怕他。

“到哪去?我看你们是不是看起我飞哥?我飞哥的名号在吃街是不是不管用了?你们打听打听了吗?”自称飞哥的九尺刀疤冷笑着道。

“怎么着?”陈乐天揉揉额头,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和善,尽量不要脾气上来。

可越是这样对方就越横,九尺刀疤手搭上陈乐天的肩膀,稍稍用力。

陈乐天微微皱眉,正准备给他一掌。

与此同时刘大明瞥见九尺刀疤腰间挂着一块价值万金的玉佩,这块玉佩跟他的佩刀一起挂在袍子下,要不是他抬手还露不出来。

刘大明凑过去,在陈乐天耳边轻轻说道“他腰间的玉佩价值万金。”

陈乐天本来正准备出手把他们揍一顿,真敢对老子动手,老子就不能再让了啊。但听刘大明这么说,他也立刻明白过来,当下不动真气,一脚不轻不重踢在九尺刀疤的裆中间。

一脚踢完,在刘大明后背一推,刘大明一下子跳出去三四丈远。两人拔腿跑了起来。

刘大明的身体还算不错,常年在外面行走,跑遍蜀地,所以这跑起来倒也真不慢。陈乐天则是跟在他旁边跑,对陈乐天来说这样跑当然是太慢了。但没关系,要的就是这效果,身后那九尺刀疤老哥四个人边喊边追,一时间还真追不上。

陈乐天和刘大明两人带着四个人就这样跑着。跑了小半个时辰,刘大明已经开始要受不了了。

“东东家,我快不行了。”刘大明气喘如牛大汗淋漓。

“再坚持一下,加油。”陈乐天一滴汗都没淌“大明你这身体真不错,你看后面那些老哥们。”

刘大明哪有力气回头,只能一往无前。

陈乐天看向后面四个老哥,他们已经是精疲力尽了,手中刀剑拿在手上,脚步混乱,好像马上就要死了的样子。

这一跑已经来到了郊外一条河旁边,眼看着到了河岸边。

“好了,歇歇吧。”陈乐天话音刚落,刘大明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然后过了至少有一炷香的时候后面四个老哥才追上来。

追到距离两人一丈处,他们扶着膝盖,一个个的现在都成了软脚虾,好像这辈子的力气都跑完了。

“你们”九尺刀疤指着他们,话都说不出来。

陈乐天笑道“给你们一炷香的时间,我就要开始揍你们了哦,你们注意点哦。”

不过这些道上之人终究都是正当年轻,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就都恢复过来了。

九尺刀疤终于能挺起胸膛来,手中长刀指着陈乐天道“你居然敢踢我下面,我看你是不想活了,这么多年还真没人敢对我飞哥这样!”

“一炷香到了哟。”陈乐天笑着一步步走上来。

九尺刀疤看着陈乐天走过来,明明自己的身材一个人快要顶得上两个陈乐天,但他却忽然感觉心里有些虚。但是作为一个男人,一个叱咤成都江湖道上多年的飞哥,旁边还有小弟,他这个时候是绝对不能怂的,他必须要冲上去。

但是他刚刚踏出去半步,陈乐天就已经到达了他面前。然后陈乐天仿佛非常随意的挥了挥手,九尺刀疤就看到什么影子闪过,然后自己的脖子就感觉收到了重击,接着他就不由自主跌坐在了地上。脖子疼后背疼,巨疼,好像被一只大锤子给重重的砸了一下。

接着其他三个道上大哥也都跟九尺刀疤一样的待遇。

转瞬间四个看起来魁梧雄壮的男人就倒在了陈乐天的面前。

陈乐天在九尺刀疤老哥面前蹲下来,伸手从他腰间拽下来那块触手冰凉的碧绿玉佩。

就算是陈乐天这个对这些配饰没有任何了解的人在看到这块玉佩后,在摸到这块玉佩后,也不得不惊叹道“这玩意儿还真是漂亮,带在身上让人觉得更加神清气爽了。有钱人就是会玩啊。”他这话说的也不害臊,他没考虑到他自己现在可也是个实实在在如假包换的有钱人啊。

第五百三十六章 真倒霉

刘大明此时也休息好了,走过来,接过玉佩看了看,道“这东西你们知道值多少钱吗?”

四位老哥现在已经无力回天了,彻底算是搞明白了这位大哥是个怎么样的高手,恐怕得跟帮中那些元老们差不多。平时元老们带他们玩的时候就是这样的,他们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不知道,一拳都没挥出去就倒在地上了。跟这位高手的打击如出一辙。

九尺老哥虽然武功不高,体力不好,但也不是十成十的蠢人,知道今天是栽了,是死是活得看眼前这位爷的心情。真是倒霉,本来以为捡到个值钱的宝贝能喝好几顿花酒,没想到这东西还没出手就给自己惹来祸事了。九尺老哥仔细观察了会看出这两位爷里,这位高手看来是老大,得把他哄好了才行。

这么想着,九尺老哥赶忙道“这可不是我们偷得也不是我们抢的,是我们捡的。”

“捡的?怎么捡的,从哪捡的?”陈乐天道。

“跟我们没关系,是飞哥自己捡的”旁边的三个小弟立刻拆台。

“你们他妈的”九尺老哥顿时怒从中来,就要发作。

“老实点。”陈乐天呵斥一声,九尺刀疤立刻蔫了,连声道‘是是是,小的很老实,小的什么都说。’

“你们说是他捡的,跟你们没关系是什么意思?”陈乐天让三个小弟说。

小弟们争先恐后的说,大概意思就是这个玉佩是他们前些天抓来的一个人的身上掉下来的,飞哥当时在旁边,见没人发现就捡起来了,后来在我们面前吹嘘这个玉佩至少值三五百两,准备把它当了然后带他们去喝花酒。

“你说。”听完小弟们说的,陈乐天又让九尺刀疤说。

九尺刀疤吓得满头大汗,说“跟他们说的差不多,跟我们真的没关系,那人也不是我们掳掠来的,东西我真是捡的,好汉饶命啊,我把东西还给你们。”九尺刀疤快吓哭了,这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啊,而且新抓来的那个人当家的们也不让他们靠近,他们压根就只在刚刚抓来的时候见过一次,后来关押的地方他们根本就不能进去,只能在外面送送饭,买买东西。九尺刀疤估计这个人跟那个抓来的女人是一家的,认识这个玉佩,所以才把他们带到这里来问情况。

陈乐天看他们神情不似作伪,而且这些人显然都是帮派的小喽啰。想了想,陈乐天道“你们给我老老实实的说一说你们是哪条道上的,你们帮主是谁,我得找他麻烦,我的人也敢动?”

“是是是,好汉饶命,我们什么都说,什么都说。”众人跪在地上不不停的磕头讨饶。

然后九尺刀疤说,他们是红叶帮的,帮主叫叶酒,大概有七八天前,帮里面所有元老和帮主一起出去干了个案子,抓了个人回来。这个老这个美丽的女人被带来的时候,身上这个玉佩掉在地上,我见没别的人看到,就悄悄捡了起来。

陈乐天一瞪,说让你讲为什么敢动我的人,你别再扯玉佩的事,不老实打死你。

九尺刀疤吓的很了,想撒尿又不敢说,只得憋着,接着说,听说那是个很重要的人,我们这些小喽啰什么都不知道啊,好汉,我们真的不知道那是您的人啊,要是知道我肯定提前跟您说了。

陈乐天见从他们嘴里再挖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沉吟半晌。其实他觉得,这个叫红叶帮的帮派所抓的这个人,肯定是成都城数一数二的人家,小富之家不可能一块玉佩就这么名贵。

那么成都城一流的人家,肯定跟卞家是有关系的,如果救了他们说的这个女人,或许还能送卞家一个人情呢。

甚至如果被抓的就是卞家的人,那就更好了。陈乐天正想在蜀地跟卞家把关系搞好,为了日后李萱儿在此地有保障他也是费尽心思。

这么想着,跟刘大明对视一眼。陈乐天想去看看到底绑的是谁。

刘大明倒是听说过一些关于红叶帮的事情,把陈乐天拉到一边告诉陈乐天,这个红叶帮是成都新兴起的一个帮派,也就一两年而已,就靠着兄弟们敢打敢杀才在鱼龙混杂错综复杂的成都城打下一片天地。并不是什么树大根深的帮派。

但是考虑到看守的人都是红叶帮的元老,先不说修为怎么样起码江湖经验都非常丰富。

陈乐天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去看看,于是就让刘大明回去等消息,毕竟刘大明不会武功,带着会很不方便。

但是刘大明表示没关系,说我想跟着看看,陈乐天无奈只得带着刘大明。

这样一来,陈乐天就要硬闯了。毕竟带着刘大明这个不会武功的书生的确很碍手碍脚。

陈乐天考虑到这只是个小帮派,所以才敢硬闯,一时兴起也有关,有恃无恐也有关,最大的原因还是红叶帮势力不大,只是个刚兴起的帮派,不会扯出西瓜带出南瓜。硬闯的后果也不会引来多少厉害的人物。

而且正好陈乐天也想试试自己的修为现在到底是什么程度了,有没有比跟那夏境杀手打之前提升许多。

走回这四个瑟瑟发抖的道上人面前,陈乐天让他们起来,别老跪着,一点不刚气,道“你们带我去关押那人的地方,我就饶你们不死。”

“啊?”九尺刀疤吃了一惊,道“好汉最好还是别去啊,那里都是我们帮里的元老,武功都很高的,好汉你要是真想去一个人去肯定打不过的,他们好多人,都很厉害啊,他们每个人都杀过两三个人的。”

“就你还知道善意提醒我,我真得谢谢你。”陈乐天笑道“不过大爷我太厉害了,像你们帮派里那些人,我能打一百个,你们整个红叶帮的人加在一起也没我杀过的人多,所以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走吧,前方带路。老老实实带好路,你们的狗命就能保住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递个眼色

四个小喽啰乖乖带路,穿过几片树林,绕了七八个弯,一直走了一个时辰才终于来到目的地。

这是一处乱石嶙峋的小山,小喽啰们指着几里外小山最高的地方,说那就是关押那个女人的地方,但是再往前半里路就有岗哨了,他们去可以,但是好汉你们如果出现的话,他们就会发出警报。

“你们在前面,我们走你们后面,反正你们一个个的人高马大的,我们站你们后面他们看不见,到了人跟前的时候我把它们杀了就行。”陈乐天很随意的道。

这些人面面相觑,纷纷打了个寒噤,这好汉也太狠了,说杀人就跟讲杀鸡似的。他们更害怕的同时当然也更不敢拒绝。

就这样四个人走在前面,陈乐天和刘大明走在他们后面。

走到第一座哨岗处,放哨的人看到他们笑着说道“今晚就到你们守了,不过你们现在来交班吗,太早了吧?”

“不早。”陈乐天忽然闪出来,一掌把说话的人拍晕在地上。拍拍手道“这小子看起来还算老实,就不杀了,看下一个长得英俊不英俊吧。”

这样一连过了三处岗哨,终于来到山洞门口。陈乐天事先已经问过,山洞里有没有别的出口,小喽啰的回答是没有,就这一个出口。

陈乐天就让他们继续头前带路,他让刘大明紧紧跟在他后面不要乱跑。

说实话,陈乐天还是有点心虚的,毕竟不是他自己一个人,还有个非要跟来碍事的刘大明,刘大明可是丝毫武功不会啊。

山洞的门不大,但走进去后里面却挺宽敞的。是个可以容纳三四个人并肩的通道。四个喽啰战战兢兢走在前面,陈乐天跟在后面,刘大明跟在陈乐天后面。

“你们”陈乐天在后面听到一个年纪并不大的声音,但只听到两个字,那人就没再说下去。

“没错,我不请自来了,你们好啊。”陈乐天扒开前面四个人,看到前面站着两个三十岁左右的男子,从外形上来看,这两个人是典型的江湖人士。

很快又有三个佩剑的人来了。

这五个人看到陈乐天和刘大明,当然非常警惕。同时,他们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这里是他们的绝密之所,专门用来关重要人物的。从建成到现在,从来没有外人来过,就连被关在这里的人都是蒙着眼睛进来,最后或者是死在里面,或者是再蒙着眼睛出去。

外面好几层岗哨,到现在居然一点异常警示都没发出,难道这人是高手?而且连大飞这四个人都被他们制服了吗?

“你是什么人?”其中一个男子左手扶住腰间长剑,食指在剑柄上轻轻摩擦着,问道。

“你们是干什么的?连我的人也敢掳?”陈乐天随意的往前走一步,看看这五个人。的确是高手,看这站姿这气度,绝不是飞哥这几人能比的。

九尺刀疤飞哥其实一直都在心里有个疑问,这位好汉不止一次的说被抓的人是他的人。可是被抓的人早已是半老徐娘了,而好汉看起来二十啷当岁而已,怎么就是他的人了?难道是口味不过他当然不敢这么问。

而同样的,打头的元老就并没有这个疑问,我的人不一定就是那个意思上的我的人,也可能是亲人的意思。

对面男子道“你最好别管闲事,你既然能进到这里来,想必也不是普通人,但我等今日人多,不想欺负你,你即刻离开我们便不追究你。”

陈乐天点点头心想这红叶帮还算讲规矩,也够聪明,知道我武功不弱,不想多交我这一个仇人,也不想以多欺少。可脑袋毕竟还是不够用,我都说了是我的人你们还想指望我就这样走吗?“把人给我,我还能考虑考虑放你们一条活路,否则我就不客气了,我的耐心可是有限的哦。”

话音刚落,空气中忽然弥漫起一股肃杀之意。好像已有无数寒光闪闪的刀剑在无形中相碰撞似的。

“哦?”陈乐天笑笑。

长剑四起,寒光闪耀身影跳跃翻飞,不过陈乐天任你几路来我自一路去,单手五指像五柄剑,每一指都似有千钧力量,指间尚未及这些红叶帮元老身上,元老们就仿佛被一拳击中重重的摔飞撞到墙上,跌落在地。

“你们的确很强,不过毕竟你们不是修行者,跟我的差距还是太大了。”

于是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这五个人就全倒下了,至于飞哥这四个人,貌似是为了配合五个元老,他们通通跪下了。

五个元老们都在努力挣扎着要起来,但多次尝试后,内力在身体里胡乱翻涌,根本站不起来了。陈乐天道“别费劲了,好好歇着,我问你们几个问题。”

这些元老们知道他们根本不是眼前这个年轻人的对手,于是便不再挣扎,而是竭力调整内息。先前跟陈乐天说话的这个元老递给九尺刀疤飞哥一个眼神,飞哥立刻会意,跪爬到陈乐天脚下,哀求道“好汉饶命,我已经把您带来了,我能走了吗?”

陈乐天早就看到元老给九尺刀疤递眼色,笑道“你不就是想去通风报信嘛,行,你去吧,对了,这个人是你们帮主吗?”陈乐天指指跟他说的那个人。

九尺刀疤飞哥摇头道熬“不是不是,小人不敢通风报信的,小人绝不敢。这人不是我们帮主。”

“行,你去吧,告诉你们帮主,让他最好别急着来,不然被我杀了不值当。”陈乐天拍拍九尺刀疤的肩膀。

九尺刀疤连连道谢,磕了几个头,连滚带爬走了。

剩下来三个人互相看看,也跪爬到陈乐天脚下,磕头求饶。

陈乐天心想,难怪你们只能听那飞哥的,人家飞哥是得到了元老的指示才故意装模作样来的。你们这可就是真的是在抛下元老自己求饶了,元老没求饶你们小喽啰怎么能求饶,你们这叫背叛啊,回头元老们肯定得找你们麻烦。

第五百三十八章 救到总督夫人

五个元老躺在地上暗暗平息着各自内体乱窜的真气,努力使其恢复,不过看情况至少要半个时辰以上才能站起来。

“你们谁跟我说说,到底是怎么得罪你们了?”陈乐天问。

这些人一声不吭,仿佛很硬气。

陈乐天蹲下来,在跟他说过话的那个人胸口点了一下,那人顿时觉得体内像燃起了熊熊大火难受不已,身上一阵汗出来,但兀自咬牙不吭声。

“哟,还挺硬气,我再试试别人。”

然后陈乐天一个个折磨过去,但没有一个人松口,咬紧牙关一个字不吐露。

“好,非常好,都是好汉。”陈乐天竖竖大拇指,由衷佩服。难怪红叶帮短短一两年就能在成都站稳脚跟,现在看来也不是没有道理的,这些元老还真都是硬汉,这种硬汉只要能有个十几人聚集在一起,在加上些各自收的小弟,那的确是到哪里都是能迅速打出一片天地的。

刘大明这个时候走上来道“问他们这么费事不如去问他们抓的人吧。”

陈乐天一拍额头“哎呀,我怎么没想到,浪费时间浪费时间了啊。”

说罢陈乐天往后面关押的牢房走去。刘大明有些不放心,想在这看着这五个元老,又担心自己根本不是他们对手。陈乐天笑说没事,他们暂时动不了,你跟我一起来就行,三里之外有任何动静我都能听到,放心吧。

两手一扒拉就打开了锁,里面有个挺精致的桌子,上面居然还有一套梳妆盒。明明是一座牢笼,但看里面的布置却像是个闺阁,里面各种女子需要的东西应有尽有。

单看里面的布置谁也想不到这是是个被掳掠来的阶下囚的牢笼。

女人看见陈乐天和刘大明,戒备的看了他们一眼“你们是什么人?”

陈乐天见她年龄不小了,虽然依稀可见年轻时定然是个美女,但毕竟已经半老徐娘了,而且看这情形,必定是大家族的,否则也没这阵势,也不可能让铁头帮这些黑道份子愿意满足她的这些要求。

若不是背后的势力,土匪们才不会如此优待她。

“你是什么人?”陈乐天道。

那女子道“你们别想问出什么来,也别想我给你们做什么事,别痴心妄想。”女子说话的语气颇为强硬,那股子劲头也不是普通人家女子能做出来的。陈乐天更加确定这人的身份不一般。不过她好像不相信我们啊。

陈乐天在刘大明肩膀拍了拍,喃喃道“看来人家不相信我们,那只能说是我们多管闲事了,咱们还是走吧。”

“不过我最后给你一次机会,回答我的问题。”这句冲着那女子说道。

那女子迟疑了下,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我如何敢相信你们?”

陈乐天道“信不信是你的事情,我们只是无意间路过误打误撞进来的,为了你我还把他们都揍了,这些帮派都很记仇的,回头肯定要找我麻烦。然而为你做的这些你却不但不领情而且还怀疑我们,你若还不愿意讲我们现在就走,你就在这任由他们关着吧,保证要你家族大出血才能放了你,谈的不好的话可能还会把你杀了。”

说着,就转身往外走去。

“等一等。”女子见陈乐天要走,忽然往前走一步急道。

陈乐天料到她会这样,毕竟怎么权衡也是向我坦白为好,毕竟我来对她只有好处没有坏处。“说吧,你到底是谁家的人?”

那女子道“我是总督大人的夫人。”

陈乐天和刘大明听到这句话都是大吃一惊,她是总督夫人?她就是总督夫人?她就是被曹县令抓起来的总督夫人?

红叶帮是曹县令的狗腿子?红叶帮是曹县令扶植起来的?

很多问题纷至沓来。陈乐天一时间有点懵。

“怎么了?你们不相信吗?”已经在这里住了不少天的总督夫人怕他们不相信“你们可以带我去我家,我家夫君你们总归是知道的,他会感谢你们的,会给你们重金。”

陈乐天拱拱手道“失礼失礼,在下相信,在下就算再愚蠢,看到夫人您即便是被关在这里也是如此精致的生活,在下也不敢不相信啊。真没想到原来总督大人家发生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怎么没听说呢。啊是了,肯定是这些土匪让总督大人不准宣扬的。”

陈乐天说着,一改对总督夫人的态度,恭敬了很多。虽然他早就知道总督夫人被不知名的人掳走了,但现在当然要装作还是第一次知道的样子,必须表现出足够的惊讶,否则就会引起夫人怀疑。夫人把怀疑跟总督大人一说,这还得了,总督大人要是猜疑他也跟曹县令有着一样的威胁的想法,那就大祸临头了。

刘大明觉得东家演的不错,尤其是听到总督大人的夫人这句话的时候,那自然而然的张大嘴像吃了个鹅蛋的表情实在是很绝,没有丝毫破绽,可以打十分。

“夫人,他们找总督大人要多少银子?”陈乐天忽然好奇的问,随即又自己打自己一巴掌歉然道“在下多嘴在下多嘴了。”

总督夫人摇摇头,整整鬓发理理衣襟,走出牢房“壮士,我们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万一要是他们来人了,我们就难走掉了。”

“好好,那咱们这就走,先把夫人护送回家是第一要务。”陈乐天点头。

三人来到五个还躺在地上调整内息,还没恢复过来的元老们这里,总督夫人之前听到了打斗声,此刻看这些人横七竖八躺在地上不禁吓一跳,脱口问道“这些人都死了吗?”随即定睛一看,都只是闭眼在专注呼吸,原来没死。

陈乐天道“启禀夫人,他们都没死,我只是把他们打的不能动了而已。”

总督夫人点点头,看一眼山洞外面的天空,迫不及待的道“少造杀孽也好,咱们走吧。”

大明,您先带夫人走,我随后就来,我把这几个人解决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送回夫人

待刘大明和夫人走后,陈乐天对躺在地上的红叶帮五个元老道“你们是想死还是想活?”

“我知道你们都是好汉,不怕死,但我现在可以明确告诉你们,你们这次麻烦大了,你们要是听我的,相信我,我会给你们指条明路,如果不听,你们死了没关系,你们那个至今没露面的大当家肯定会死的很惨。你们想好了。”陈乐天道。

五个人面面相觑,继而还是之前跟陈乐天说过话的那个人开口道“你不是总督府的人?”

“我叫陈乐天,你说我是不是总督府的人。”陈乐天语气平淡的道。

啊?

五人惊诧不已。这就是陈乐天?

“我本来准备把你们都杀了,但是看你们一个个的都硬气的很,想必你们也听说过我是出身军伍,我们当兵的人最佩服的就是硬气的汉子,所以我现在改变主意了,不杀你们。但我现在不杀你们,不代表日后总督大人不会杀你们,你们做这个事实在是太大了,我不知道你们哪来的勇气,是谁给你们的勇气。”

“陈陈公子你是什么意思?”男子试探性的问,他不知道陈乐天这是什么意思。其实作为元老们,当家的当时提出这件事来,他们都是反对的,但是当家的说,我得报恩,曾经救过我一条命的那个人现在需要我们做这件事,所以我必须做,你们看着办。他们一直视当家的为老大,就算当家的要他们死他们也不会皱下眉头,所以他们只是提了异议,但在当家的坚持下他们还是做了。

而现在,这个跟他们没有任何关系的陈乐天,却说要救他们。本来他们可以静悄悄的等这件事结束,把总督夫人暗暗送回去,然后他们根本就不会被人发现曾经劫掠过总督夫人,顺利的就从这件事上摘出来。

而要不是陈乐天他们也不会现在躺在这里任人宰割。

“其实现在你们没得选择,想好没?要么听我的,要么我现在就走,并且告诉总督大人是你们红叶帮干的。”陈乐天道。

“你说说看,总不能让我们今后都为你卖命吧?我们不能什么条件都答应。”男子说真心话

“那自然不会,你们放心,我的要求很合理,与你们也是能接受的。”陈乐天道。停了停,续道“我要你们当家的来见我一面,并且欠我一个人情。”

男子道“我不能做大当家的主。”

陈乐天道“你只有这一次机会。”

见陈乐天转身就要走,男子一咬牙道“好,我替当家的答应你。”

好,很好。陈乐天拍拍他的肩膀,明天让你们大当家来见我。陈乐天把自己的地址告诉他们,而后出去赶上刘大明和总督夫人。

关了将近半个月,总督夫人乍一站在阳光下,不禁有些晕眩,还好刘大明在旁边伸出胳膊让夫人扶了下。

总督夫人转头看看跟上来的陈乐天,道“孩子你很好,你叫什么名字?”

“在下名叫陈乐天。”陈乐天颔首道。

“陈乐天?是那个从京城来到蜀地,最近在告巴中城县令的那个陈乐天吗?”总督夫人很是惊讶,陈乐天的名字最近可是经常被人提及啊,夫君这些日子经常跟陈乐天打交道。

整个蜀地的人都知道陈乐天这个为了百姓,愿意去跟曹县令对着干,以白丁之身为百姓做主的北军伍长青天阁学子的京城人。

“回禀夫人,正是在下。”陈乐天道。

“好,你很好,走吧。”夫人点点头,没有多说。

当陈乐天刘大明保护着夫人回到总督大人的家中,出现在总督大人面前时。

总督大人看看陈乐天一时间不知该说什么。倒是总督夫人先道“夫君,是陈乐天救了我,你可要好好感谢他啊。若不是他,我至今还被关在囚牢中不得自由。”

“对,应该的,当然要感谢。来人,上茶。”总督大人走上前,看着陈乐天,而后在陈乐天肩膀上拍拍“多谢你了。”

“不用谢,学生也是碰巧遇到了而已,并非有意为之。”陈乐天拱拱手。接着就把从吃街上巧遇飞哥四个人,跟他们怎么产生的矛盾,然后怎么在外面小吃摊发生了更强烈的矛盾,然后到看到他们身上的玉佩觉得不正常,就把他们引到了郊外,然后一顿揍,然后打服了他们之后,问明情况

陈乐天说的基本都是事实,除了当时心里想的其实是结交蜀地世家大族这一条肯定是不能说的。总不能说自己看到土匪,看到苗头不对,就立刻联想到自己可以做一件对成都世家大族有用的好事,这样就能让世家大族欠自己一个人情。所以才出手管这档子闲事,所以才无意中救了总督夫人的。

这当然是不能说的。

他只有不停地强调,自己作为大宋子民,看到有土匪作案,只要让我看到,我肯定都是要出手干预的,这就是我们作为一个年轻人所应该肩负的责任,这是我们每个大宋子民都应该做到的。

你路见不平不管不顾,我路见不平我也继续走我的,没有人来一声吼,大家都不管,那么可能最后受伤害的还是我们自己。假如我们自己有一天也遇到了这样的事,那么我们不也没有人会愿意帮我们了呢。

做人是不能这样的,只要人人都付出一点点来,那么这个社会就会变得越来越好。如果人人都不愿意付出,都怕麻烦而袖手旁观,那整个国家就会变得非常糟糕了。

总督大人不住点头,说道“陈同学,你真是我们大宋未来的脊梁,我们大宋的年轻人如果都能像你这样,那我们这些老家伙就没有任何需要担心的了。我们老了之后这天下终究是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上的,而你,就是典范就是楷模啊。”

陈乐天心想,别夸了,再夸我就真的相信了。嘴上不停地谦虚谦虚再谦虚。

第五百四十章 好心有好报

当天中午,总督大人准备了一大桌子丰盛的菜,家里的厨师可是巴蜀道最一流的厨子。

“你尝尝成都第一大厨范师傅的手艺如何。”总督大人亲自给陈乐天倒满杯酒,做个请的手势。

陈乐天心想,咱们青天阁饭堂那些大厨可也是一流的,不过蜀地向来专门研究吃的人就多,虽然咱们京城号称汇集天下名厨,但估计在吃的上面还是没你们蜀地人会吃。

大厨听到这话,谦虚的道“总督大人就爱说笑话,在下的厨艺莫说第一,前二十都排不上呢。”

这顿只有总督夫妇,陈乐天和刘大明四个人的酒宴上,却热情暖暖的。

陈乐天感受的到总督夫妇对他真挚的感谢,没有任何虚伪,全是发自内心的。

这种感觉在蜀地这个官场,或者说在全天下的官场都是很难得见的。

尤其是总督夫人,对陈乐天的观感大大有佳,不停地说乐天这孩子真是我见过的最好的年轻人。陈乐天心想,幸好你没女儿否则你恐怕就要把女儿嫁给我了。正这么想着,总督夫人真问起陈乐天婚否的事情,说有认识的很多好女子,我做媒给你介绍。陈乐天赶忙说自己已有了妻子,只不过还没办事儿,但已经百分百定了。

总督夫人笑道,你这孩子真是太老实了,什么话都说,要是跟别人说,别人就会觉得你不负责任了,但我知道,你肯定是认定了她才会这样说。

总督听在耳朵里,心想,陈乐天老实,那这天底下就都是老实人了。

不过他当然不会拆穿陈乐天,毕竟陈乐天救了自己的夫人,这是个大大的人情嘛。

这顿饭吃完,陈乐天剔着牙感慨“总督大人每天在家享受如此大厨做的饭菜,太让人羡慕了,果然是清官有清官的福报啊。”

刘大明也道“以后东家没事可以多来蹭饭了。总督大人您有所不知,我们东家原本是个对吃的没有挑剔的人,只要吃饱

就行,自从来了蜀地后是胃口大开,每天都要去吃好吃的,净拣那些从来没吃过的好东西吃。现在又在大人这吃了如此美味佳肴,恐怕以后的日子吃普通的东西就是味同爵蜡了。”

“没错没错,正是如此。大人您害学生不浅呐。”陈乐天也笑道。就喜欢刘大明这种适时适当的马屁,作为一个军师谋士,在各种场合,都能配合着自己这个东家把场面维持的更圆润。这种人才太难得,陈乐天越来越觉得刘大明的宝贵之处了。

总督大人呵呵笑道“你们别胡乱夸了,范师傅最怕听人夸他,因为他总觉得人家一夸他他就停下了前进的脚步,然后他就担心的晚上都睡不着觉,你们可别害他睡不着。”

陈乐天早就把那块价值连城的玉佩还给总督夫人了,此时,总督夫人却把这块玉佩交给陈乐天,道“这块玉佩是我十八岁的时候我爹送的,它叫青云玉,预示着佩戴它的人会平步青云往上走。我一直带着,就是为了夫君。如今夫君也算是位极人臣了,我也不想求夫君再那么辛苦往上走了。我现在把它送给你,乐天,你是个很好的孩子,不过你要记住,平步青云可不是就为了那些并不重要的名利,而是为了能多做些有意义的事。”

陈乐天本想推辞,但听总督夫人后来说的那些话,想了想,接过玉佩道“谨遵夫人教诲,乐天一定会时刻不忘初心,不逃避责任。”这话没有任何虚情假意,真真切切。

总督大人让夫人先回去休息,他要跟陈乐天单独说几句话。

待夫人走后,总督大人送陈乐天到门口。

“大人,学生回去了,您可要多多小心,要不学生明天派几个人来府上守着。”陈乐天道。

“那倒不用,上回只是家里护院疏忽了,以后不会了,就不麻烦你了。”总督摆摆手,又道“你知道是谁动手的吗?”

陈乐天抬头看看总督大人,心想,我到底要不是再装不知道?想了想后,还是点了点

头“我猜到了,通过大人上次在大堂上的变化,学生猜到一点,就是不知道对不对。”

总督大人道“你猜的没错。就是他,若不是他这么做,我也不会给他机会,不是本官包庇老朋友,而是本官实在没办法。他拿多少银子诱惑我我都不怕,但他拿我夫人来威胁,我无法拒绝。”

“这个自不消大人说,学生也明白。换做是学生,学生也只能听他的。大人,我真的没想到他居然会用这样如此卑鄙的手段,我本来以为他不管做了什么坏事,总归还敢只身来到总督府应诉,却没想到这样,真是太令我失望了,唉”陈乐天点点头,他也是真的非常能理解,用家人来威胁,这是在任何道上无论黑道白道都会被人所不耻的。

总督大人道“在这件事上倒也不能怪他,毕竟狗急跳墙兔急咬人,他也是病急乱投医了,但你还真别说,他这招真有效。你看我这不就被他威胁了吗。”但是话又说回来,要不是山穷水尽没有办法谁也不会愿意用这个法子来做事。就算赢了也会被人唾弃很久。但唾弃很久也比现在丢了性命好。

总督大人握握陈乐天的手,认真的道“既然已经没有了后顾之忧,为了这个仇,为了我这个总督的位子,我也得好好收拾他了。你放心吧。用不了几天这个案子就能结了。”

陈乐天拱拱手道“那就多谢大人了,大人早些休息吧,学生走了。”

跟刘大明回到住处。刘大明把这个从天而降的好消息告诉了应胜于厚和侍卫们。

众人都是欢呼雀跃。没想到出门逛街吃东西都能吃出来这么大的一个馅饼。

陈乐天说,所以做人该休息的时候就要休息,该吃喝的时候就要吃喝,不能总是时时刻刻想事情。要知道,就算是吃喝玩乐也是有可能吃出好运来的。当然,前提是你一直有一颗热血和多管闲事乐于助人的心。我今天要不是多管闲事多问了几句,我就救不到总督夫人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害怕

第二天,大清早天刚亮,县尊大人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了。

大人,大人

干什么,这才几点?

大人不好了,出大事了。

曹县令眉头一皱,有种不好的预感,赶忙穿衣服下床。

打开门,心腹趴在曹县令耳边小声说“刚刚传来消息,总督夫人昨晚被人救走了。”

曹县令听罢这个消息,顿时一阵晕眩,浑身发软,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心腹赶忙上去扶着曹县令。

怎么会被救走了?沈掌柜不是都安排的非常严密吗,不是说绝不会被总督大人找到吗?不是说就算是派三千大军也找不到的隐秘地方吗?

怎么我事情还没办完就被救走了?这他妈的安排的什么废物?

曹县令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彻底懵了。

但毕竟是老江湖,只懵了一小会就反应过来。略一思量,就打定主意得逃跑。这种时候必须跑,没有倚仗的这场战斗根本打不得,但现在还能跑掉吗

心中不确定,但不跑又能如何呢。

他让心腹把门关上,问心腹守卫是否在外面,心腹说刚刚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可能是去吃早饭了。

曹县令一阵窃喜,转身准备收拾一下,但随即一想都这时候了,东西没时间带了,况且他也并没有带什么贵重的东西来。

“咱们悄悄离开。”跟心腹两人打开门,伸头看看,这大早上的,客栈里还是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其他随从还在屋子里睡觉,曹县令也不管他们了。

两人轻手轻脚下了楼,掌柜的正趴在柜台后面打瞌睡并没看到他们,他们吓了一大跳,好险好险。

慢慢走向门外,好不容易捱到门口,两人刚刚舒了一口气,结果却有两个总督府的侍卫走上来,其中一个笑着道“县令大人早啊,这么早就去总督府吗?”

县令愣了愣,道“还早还早,我出来透透气。”说着,强定心神,伸几个懒腰,又转身进客栈里。

侍卫们其实不知道是什么情况,也没起疑心,他们还兀自说着,县令大人今天可真是有雅兴,这么大早就出来透气。怪不得受了那么重的伤现在却已经恢复的这么好了。好身体还是要早睡早起培养起来啊。

“大人,怎么办?”心腹满头大汗,前两天那些看守的侍卫根本就不用心,饭点在吃饭,不是饭点在喝酒,他们要是前两天走,根本就没有任何阻碍。

曹县令想想“从后门走。”

两人走到后门,还没打开后门,就听到后面三四个侍卫说话的声音。

“妈的,老子昨晚输了好几两,真是倒霉,你们倒是快活,一个个都赢了不少,都他娘的赢的老子的钱。”

“你这话可就不对了,这叫各凭各本事,你要有本事像曹县令这样跟土匪勾结,几两银子算啥,几万两也不算啥吧,哈哈。”

“你们别在这瞎说,让总督大人听见不杖责你们才怪到处饶舌。”

两人顿时噤声不敢再说。

一看后门不行,

曹县令急中生智,又来到院子里,从晒衣服的架子爬到墙头,伸头一看,又看见来回走动的侍卫也有好几个。

曹县令这下彻底瘫坐在地上,害怕的感觉从脑子里迸发流窜到身体每一寸骨头皮肤,从里到外,从上到下。这下才知道,除非武功高强,能一跃十几丈,从客栈的屋顶直接飞到距离十几丈外的民宅顶让下面的守卫看不见,否则根本别想跑掉不被发现。

“大人,怎么办啊?”心腹见自己一直追随无比相信无比崇拜的县尊大人成了这个样子,心里也害怕极了。县尊做的事他多数都知道,就算是不怎么懂律法的他也能知道这种罪绝不是小罪,惹得朝廷震怒满门抄斩也都是很正常的。往日里跟着县尊大人他挣了不少银子,但挣再多银子也得有命花啊。

想到这,心腹猛然握紧手上自己的包袱道“大人小人去给您探探路,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口。”说着,就往大门走去。

心腹来到门口,看看侍卫,侍卫也看看他。心腹登时就想往回走,但心里知道要是现在不走,以后再想走可能就走不掉了,一旦总督大人把曹县令收押,他这样的小人物肯定也要被关起来的,最后算总账的时候,他可是帮凶啊。

所以心腹只是脚步迟疑了下,但想想最后还是壮着胆子往外走,慢慢的走,一步一步的走。

哎,他一直走出十几步侍卫们都没拦他,他紧张的浑身冒汗,继续往前走,脚步颤颤巍巍,身形颤抖着。一直走出,或者说是捱出一里路,他才确信这些侍卫是真对他不感兴趣而不拦他,就是故意随他去的。

“大人,可不是小人不够义气,实在是家有老小啊!小人也是无奈啊。”心腹又走了一里路,回头望了望客栈高高的楼顶,喃喃两句,便往渡口而去,他要赶快回家带着妻儿老小离开巴中城,逃得越远越好,

曹县尊压根就不相信心腹是去找别的出口了,他不用看都知道他是自己逃命去了。眼看形势不对,就跑了。

也好,跑了也好,他跑了比他不跑更好,希望他跑的越远越好,毕竟他手上还是有自己很多违法乱纪的证据的。但说不定总督大人根本不会放他走呢,总督大人说不定任何一个有关联的小虾米都不会放过呢。

不过这么会过去了还没见他回来,想必肯定是跑掉了,否则肯定会回来说找不到出口。

家里的夫人不知现在是什么情况,没有他在家,不知道外面的传言有没有传到她的耳朵里。如果她知道了,应该会非常害怕的吧,孩子们不知如何了,丫头在家怎么样呢,大儿子在北军还好吗,小儿子在老师身边学的如何了呢

胡思乱想了不知道多久,只觉得有阳光缓缓照在自己身上,然后又慢慢移开

一阵喧闹打断了他的沉思,脚步声有些凌乱的从大厅里去到二楼,又从楼上下来,来到后院。

第五百四十二章 认真对待

客栈后院里。

“在这里。”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脚步声往后院涌来。

曹县令从地上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灰尘,有些灰尘一拍就没有,有些灰尘拍了好几下都拍不掉。

“曹大人,总督大人有请。”总督府衙役昨天接到总督大人的吩咐,多加二十个衙役日夜看守曹县令住的客栈。绝不能让曹县令离开,谁要是放走了曹县令必受重惩。

而今早,总督大人早早就来到了总督府,安排他们去把曹县令带来。

他们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估计是总督大人要秉公办案再也不念旧情了?之前他们看总督大人没有把曹县令收押进监牢,都以为总督大人是看在老朋友的面子上,在案情没有真正定落的时候给曹县令点特权。

带人来请曹县令的衙役见县令大人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有些奇怪,道“曹大人,总督大人有请,走吧?”

曹县令看看眼前的七八个衙役,苦笑道“用得着这么多人来请我吗?”摇摇头“走吧。”

此刻,在总督府的后堂,总督大人端坐着,旁边有几个书记小吏还有几个副手,审案的主要人员都在了。

“这两天我把陈乐天呈递上来的证据都翻看了一遍,其中有不少地方都是要人证的,并且他们也在上面注明了可以找到的人证。我觉得,我们有必要把人证都找来对质,不能光凭陈乐天这些东西。”总督大人道。

总督府专司律法刑名之典的魏大人拱拱手道“大人,下官以为还是要先看曹大人是什么情况,若是曹大人愿意认罪,那是再好不过的了,如果不愿意认罪咱们再把人证找来对质让曹大人无话可说也不迟。”

总督大人皱眉道“我之前也是这么想的,但是看那曹县令的态度,主动认罪的可能性不大,你们看呢?虽然把这些人证找来比较麻烦,但毕竟此事也不是小事,不能怕麻烦。”

魏大人听罢点点头“大人所虑极是,那我稍候就去跟陈乐天联系,派人去巴中城把证人都找来。”

“哦对了,最好直接就让陈乐天去安排,咱们也省事。”总督大人这句话可不是个主审官应该说的话。

不过鉴于这个案子是非常特殊的,就算让朝廷知道也没什么大不了。

因为这不是两个相对阵营的人之间的官司。

而是代表着百姓利益的一个跟这件事毫无关系的热心人对于贪官污吏的状告。

从本质上来说,陈乐天跟曹县令毫无关系,跟巴中城百姓也是毫无关系,跟蜀地官场也是毫无关系。

陈乐天能摘得出来。

因为他不属于任何一方。

他现在来到这里状告曹县令,纯粹是他自己所说的道义所在。用百姓们的话来说,就是陈公子这是在路见不平拔刀相助。

正因为是这种情况,所以总督大人可要让陈乐天去把证人请过来。

要是正常的官司中是绝不可以的。

甲方状告乙方。

甲方只能说谁可以作证,但他不能过多的接触证人,否则就有花钱买通证人的嫌疑,这是不被允许的。

但这是建立在甲方胜了官司就有好处的情况下。在陈乐天这件事上是不适用的。

陈乐天把曹县令告下台了,是没有好处的,起码在利上是没有利的,他一分银子都搞不到。

反而,一旦输了的话,就要承担很大的诬告朝廷命官的责任。

这种买卖一般人没人愿意干,输了可能会输身家性命,赢了什么好处都没。

这就令陈乐天摘出来站在道德的高地上了。

总督大人就不需要避嫌非要总督府去把证人接过来。

让陈乐天去接就是了,还怕啥他做手脚。

想要告倒曹县令所需要的证据,不是在证人身上做个手脚就能完成的,那么多那么严密的证据链条都给他挖出来了。人证这种小事就不用赘言了,也没必要去做手脚。

这么多证人,真要花钱买,得花多少银子?陈乐天真要愿意去做这傻事,那就是脑子有毛病,赢了不仅仅没好处,而且还得搭进去大量银子。

这世上哪有这样做好事的。

“大人”所以当魏大人提出有点不合规矩的时候。

总督大人立刻摆手,表情严肃的道“没事,这事我会在上报朝廷的奏折中明言,有罪责我担着就是了。”

“下官不是这意思”魏大人赶忙站起来拱手。

总督大人哈哈一笑“跟你开个玩笑呢,这个案子本身是坏事,但出了个陈乐天这样的热心人,朝廷不会胡乱罪责的,老魏你就放心吧,哪有那么多规矩,就你规矩多,我这几十年来听你说的最多的话就是规矩规矩得守规矩,听的我晚上做梦都经常念叨。”

众人说着话,衙役来报“启禀大人,曹大人已带到。”

“带他进来。”总督大人道。

魏大人看了眼总督大人,心想总督大人今天心情好像很好啊,不像前几天看谁都不顺眼。不过前几天听他语气中好像有那么点回护曹县令的意思,但今天却又感觉要秉公断案的意思。真是看不透啊看不透,难道是我想多了,总督大人一直都是要秉公断案?而且这种秉公更是不因为要避嫌就故意判的更重以让自己看起来摘出来,也不会因为想回护就为曹县令开脱?

想着这些,魏大人对总督大人的佩服就更犹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了。

曹县令走到诸位大人面前,拱手道“总督大人好。”

总督大人上下打量一番曹县令,眼见这位曾经的老朋友现在满脸憔悴,好似一夜之间就苍老了很多岁,想必他也是得知了夫人被救走这件事,所以忧心不已才变成这样,与上一次在大堂上跟陈乐天唇枪舌剑的那个曹县令判若两人。

总督大人一时间有些于心不忍,想到往日两人言谈甚欢,志同道合的那些日子,不禁轻叹一声,原本准备好的当堂怒斥顿时化为乌有,转而语气淡然道“曹县令,今日还跟前两日一样,我亲自审问你,还是希望你能认真对待这件事。”

第五百四十三章 收押

曹县令苦笑道“大人尽管问吧,能说的我都会说。”前两天他来总督府,都是跟总督大人单独面谈,所言内容也都是围绕着怎么尽量减小罪名。那时候曹县令还是胜券在握的,跟总督大人甚至隐隐有种平起平坐的感觉。

但是今天,旁边多了更多的人,阵势也正规多了,再不像是之前的私交朋友之间交谈。

而且总督大人说话的内容也发生了改变,一开口就让曹县令感觉到一种秉公执法的感觉。

在被衙役们看起来是陪同实际上是押送来总督府的路上,曹县令想了很多,也想的差不多了。

自己这次是在劫难逃了。为今之计,只能咬住自己是被迫听从铁头帮吩咐这一条。也唯有这一条是他能控制的,毕竟总督府不可能去把铁头帮抓来问一问情况。

只有始终让自己站在受害者的立场上,才能或许能保住自己的脑袋,以及全家的脑袋。

退一万步说讲到底,自己的脑袋保不住都没关系,全家人的脑袋和仕途不受影响才是他最在意的。

曹县令想了一路,觉得自己以前真是小看总督大人了,没想到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就找到了黑帮信誓旦旦保证绝对找不到的地方。

沈掌柜绝不会骗自己,沈掌柜也再三保证他找的人绝不会有问题,所以基本上最后办事的成都城的这个黑帮肯定也是尽心尽力,而且选择的关押地点也肯定是很隐秘的。那么做到如此隐秘,还是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让总督大人找到了。只能说明一件事,总督大人在成都的黑帮里有着巨大的关系网,如此才能做到以这样快的速度找回总督夫人。

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现在的他已经是笼中之鸟了。陈乐天的那些证据让他根本无从辩驳,原本倚仗的总督大人对律法的解释权和对他隐藏在台面下的倾向,现在已经荡然无存了。

他成了孤家寡人,连一直信任有加的心腹都跑了。

这天下午的盘问,就成了众大人单方面对曹县令真正的审问了。

进行到快结束的时候,魏大人让人去叫陈乐天来。

陈乐天在总督府另外的一间办公室里等着,魏大人跟总督打了个招呼,就不再继续看县令大人巧舌如簧,但难掩心中的恐惧。

魏大人来见陈乐天。

陈乐天拱拱手。

魏大人道“陈同学,你把证人请来吧。来回估计又要半个月,但你不用着急,事情已经差不多了,曹县令,哦不,曹疑犯已经开始交待了。”

陈乐天道“人证已经在来的路上了,估计还有两三天就都能到了。”

魏大人有些惊讶道“哦?真不错,陈同学真是心细,那就麻烦你了。”

“不麻烦,应该的。”陈乐天心想,我不把证人弄来怎么跟曹县令斗,听你们指挥黄花菜都凉了。不过现在看来,证人来也只是锦上添花,曹县令这回是在劫难逃无力回天了。

魏大人点点头道“其实这些事都应该是我们官府做的,如今却要你一个不是官场之人来做,惭愧至极啊。”

陈乐天心想,你这话怎么跟总督大人如出一辙,总督大人昨天就跟我重复过很多遍,说他有愧于百姓,其实谁不知道你们总督府有个屁的权力,蜀王不弄你们就算你们烧高香了。

要不是本公子恰好有漕帮的人脉,又恰好莫名其妙的被蒋大公子看好,我也做不了这事。只能怪你们没本事,不是你们不想干。心里这么想,嘴上却道“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我陈某难道不是大宋子民吗,只要是大宋子民,就都有这个义务和责任。”

当天审完曹县令,总督大人就把曹县令收押进监牢了。并且对外宣称,案情有了重大进展,曹县令已经交待了不少通匪的事实,不过至今仍旧咬定是被铁头帮要挟的,并且可以拿得出被铁头帮要挟的信件来。

当总督府开始不偏不倚的办事时,曹县令的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就兴不起来了。所以刚刚开始有了转向的风评又再次调转过来彻底歪向陈乐天这边了。

百姓们终究是容易被别人说影响的。

大多数百姓一看曹县令入狱了,一听到曹县令交待了罪状,就接着开始骂曹县令了。

什么我早就知道这个曹县令不是什么好东西,一个人在巴中城做了那么多年县令,本来就不合规矩。

什么曹县令这人一看那面相就是只要钱的官员,还用的着多说吗,没跑了,就是通匪。

什么铁头帮这么多年没被平掉,明眼人一看就是县令有问题,否则还不早八百年就平了那为患多年的铁头帮。

仍旧是一样的一传十十传百。只用了区区一天的时间,到第二天晚上,整个成都的百姓都在唾骂曹县令,另一边也在颂扬陈乐天。

今天原本是准备上堂跟曹县令继续对质的日子,但因为曹县令忽然招供了许多,于是总督大人下令等人证到了再开堂审理。

放松下来的陈乐天今天跟卞三公子又在一起鬼混,在吃街里找吃的。

卞三公子笑道“全城百姓都在夸你,你有什么感想。”

陈乐天努力的啃着这叫什么荷叶猪蹄,道“感想很多啊。你看曹县令就是前车之鉴,一个月前蜀地百姓们还在夸赞他英勇无比,敢以书生之躯抵挡土匪,而现在,却被百姓们提到名字就骂。什么难听的话都骂了出来。所以今天我被百姓们夸,我心里也怕啊。”

卞三公子没想到陈乐天表情不认真,说的话却这么认真,想了想点头道“陈兄说的很有道理,如果我将来有一天能做上官,我一定会时刻记着你说的这番话和这件事。”卞三公子放下吃到一半的猪蹄,忽然感慨道“都说咱们蜀地无人才,咱们蜀地好像也的确不出人才啊,帝王将相极少有出自蜀地的,想来我辈年轻人真是惭愧。”

第五百四十四章 证人到

这天清晨,陈乐天刚刚在院子里练完两遍太极拳,有个人来找他。

侍卫头领大个子来报说有人找。陈乐天问是谁,大个子说那人自称红叶。陈乐天便让大个子带他进来。

片刻后大个子带了个三十岁左右的身形高但很消瘦的男子来到面前。

陈乐天挥挥手示意大个子退下。带着男子来到自己纵横十几丈的巨大客房里。

“在下红叶帮帮主。”男子拱手道,

陈乐天打量一番这个眼前这个红叶帮帮主,第一印象就是消瘦,个子虽然挺高的,但很瘦,看上去不像黑道上的人,倒像各地书院里的教书先生。有股子读书人的味道。

“你们还挺守规矩的,说来就来,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陈乐天道。

帮主道“你让我来我来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了,跟你明说吧。我做这件事是为了报恩,曾经有人有恩于我,我也不知道那人是否跟曹县令有关系,我只知道那人让我做,我不能知恩不报,所以我做了,哪怕可能让我死,我也必须得做。你要杀要剐悉听尊便,只要别伤害我那帮兄弟就行。”

陈乐天听罢不禁笑笑,表情有些玩味的道“你没资格跟我谈条件,我杀你易如反掌,你应该听你那帮兄弟说过我的神威,你也知道我是谁。”

红叶帮帮主沉默了片刻,道“你说的没错,不过跟你比我不够格,但我跟别人比武艺还算不错。我能做的事很多,杀人放火都可以,只要你需要,你总不能什么都亲力亲为吧”

好,非常好,非常上道,非常聪明。跟聪明的人说话就是舒服。“你是在告诉你其实很有用处吗?”

“可以这么理解。”帮主没有掩饰,直言不讳。他今天来的目的只有一个,力求平息陈乐天的怒火,然后保住兄弟们。他们红叶帮创立之初的目的就是让兄弟们都能过上好日子,而不是为了让兄弟们死。

“你还挺实在的,没跟我玩心计让我挺满意。”陈乐天道。

“我来就是求个兄弟们平安而已。”红叶帮帮主拱拱手。

陈乐天注意到他身上似乎有点内伤,或许自己误打误撞救总督夫人那天,他这个帮主之所以不在就是在别处跟别人在进行一场恶战?

这短短时间寥寥数语的接触,陈乐天对这个还不知道叫什么名字的红叶帮帮主观感很不错,未知来信里说过这样一个理论,你第一面觉得不错的人,基本上就是能跟你处得来,反之亦然。

这个帮主,陈乐天觉得应该能处得来。

其实陈乐天早就想好了,要给这么个很讲义气男子汉很多的帮派一个机会,但还是装模作样的思虑了挺久。然后才开口道“这样吧,我看你的兄弟们还有你都很不错,都是好汉。就算你们帮欠我一个人情,先暂时放着,以后我需要的时候再来拿,如何?答应的话,我绝不会在总督大人面前说出那件事是你们干的,你们在成都仍然做你们的红叶帮。我会即刻忘掉那件事。”

“好,一言为定。”红叶帮帮主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拱手答应,快的好像生怕陈乐天反悔似的。

其实陈乐天怎么会反悔,能让这么个讲义气的帮派欠自己一个人情,这笔划算的买卖真要得啊。

红叶帮帮众拿出一块玉珏,交给陈乐天道“日后除了陈公子亲自来之外,不管是谁拿这个来,我们红叶帮也都会鼎力相助,我则会以命相助。”

陈乐天把玉珏拿在手中看了看,收起来笑道“红叶帮鼎力相助,你以命相助。好一个把你跟红叶帮分开的说法。说你老实好像也不太老实啊,哈哈不过没关系,你能这么说恰恰说明你定是言出必行的人。”

“在下姓林,林峰志。多谢陈公子看得起。”叫林峰志的红叶帮帮主微微颔首道。

“林帮主,就这样说了,你去吧,不用再担心,我保证此事就此与你们无关了。”陈乐天挥挥手。

林峰志离开后,陈乐天长舒一口气,又解决了件事,或者说又结交了个不错的人物。

陈乐天相信自己的眼光,红叶帮主这些元老们个个都是不可多得的好汉,要是放进军伍里那都是能以一当十的悍卒,因为他们有自己的信仰,他们认定的东西是不会轻易改变的。况且,对陈乐天来说,这是顺水人情的事情,不做白不做,而且还能让这个肯定会越来越做大的帮派欠他个人情,何乐而不为呢。

至于从红叶帮的角度来看,为了报恩的红叶帮虽然做了件错事,但总归没有造成大的恶果,也算是逃过一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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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天后,从巴中城来的证人在陈乐天几个侍卫的带领下全部到达成都城。

当天下午陈乐天在一家酒楼宴请这些人。

一共有八个人,有巴中城最穷的店小二,也有巴中城生意做的很不小的商贾家族的人。

这八个人是陈乐天早早就经过重重筛选挑出来的人。也是早早就谈好出面作证的价格了。

酒席开始的时候,陈乐天站起来敬酒道“感谢你们都能来,我很高兴,谢谢你们。”

现在的陈乐天比之之前的在蜀地的声望已经更是如日中天,这些人心中有数,当下更是不敢怠慢,连忙纷纷站起来,举杯道“请陈公子放心,我等定然会履行约定,照实作证。”

陈乐天点点头,让大家都坐下,他的唯一要求也就是照实说。并不是要这些人做任何伪证,只是说出他们所见的事实即可。

在巴中城搜集曹县令罪证的过程中,这件事早早就在做了。就是为了今天能够的用得上。

当时在跟这些人谈的时候,陈乐天可是费了不小力气,要让这些人压抑内心对县令大人的恐惧,陈乐天甚至开出了这样的条件只要你们作证后,县令没有第一时间彻底倒台,我立刻安排你们搬家,离开蜀地。这样,这些人才答应来作证。

第五百四十五章 挺累的

这八个陈乐天经过精挑细选出来的证人,此刻齐聚一堂,陈乐天作为主客请他们在这成都城一流的酒店里喝一顿。

这八个人现在的内心其实都还是有些忐忑的。

因为在此之前,陈公子跟他们谈好的价格都是很高的。甚至可以算是高到有些离谱。但话又说回来,这个价格在当时看来是不高的。毕竟当时县令的威望如日中天,在那种情况下,要他们去替扳倒那样的一个县令作证,他们真的很害怕。所以当时他们的要价非常高。

可是现在呢,形势又发生了极大的变化。曹县令现在已经基本可以宣告废了,无非就是即将面临什么样的惩罚的区别而已。

那么现在看来,当时漫天要价的他们现在就有些害怕了。

陈公子到底会怎么对他们呢,会不会不给他们钱了呢?毕竟现在的他们就算一分钱没有,但是只要出来作证证明曹县令是有罪的,这个行为的本身就是能够博得同乡们的大拇指的。也就是说,就算没钱,他们作证也是很值得的。

所以这顿酒喝的其实很不安心。

陈乐天看出他们都有些心不在焉,但也不点破,不停地敬酒,说着很感谢你们为了巴中城甚至是为了蜀地百姓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但越是如此,他们越是担心,担心陈公子是在讽刺他们。说什么为巴中城百姓,他们自己不就是巴中城百姓吗,说什么不顾自己的身家性命,他们明明是因为利益才来作证的

酒席进行到最后,陈乐天再次站起来,悠悠开口道“诸位,你们放心,之前的所有条件,只要答应你们的,就一定会遵守。我还是那句话,按照规矩来,你们履约,我当然不会违约。我不会因为那时候答应你们的价格高,现在形势发生变化而反悔,这种事我陈某人还是不屑于做的,我陈某人不是大富大贵之人,但答应你们的银子还是拿得起的。”

这一来,八个证人就放心了。都把提起来的心放回肚子里了去了。

第二天,正式上堂。

这一次开堂,吸引来的百姓就更多了,比之前几次要多很多倍,有些地方已经到了万人空巷的地步。

通匪的巴中城曹县令的最后审判在朝阳下拉开序幕。总督大人惊堂木一拍“带人犯曹琳。”已经不再称呼曹县令,而是直呼其名了。整个堂上的人光是听这个开头的称呼改变,也就能知道即将进行的是怎么样一边倒的辩论。

已经不是县令的曹琳并没有应景的穿着囚服,依旧穿的平时穿的衣服,可能是总督大人给他留的一点面子吧。

不过此时的曹琳,形容枯槁,仿佛几日之间整个人经历了一百年沧桑变幻似的。胡子还算干净,但很乱,再也没有之前的顺溜。鬓角的白发猛然间多了起来。黑眼圈像被烟熏过似的。站在那里,摇摇欲坠。

不过,偶尔抬头看看堂上,看看堂下,顾盼间依然有一股县令的上位者风采。虽为阶下囚,尚且没有因为命运的不可知而被吓的屎尿齐流。

陈乐天看他这样子也就懒得讥讽他了,只是冷笑一声,而后对堂上总督大人拱手道“大人,可以开始了吗?”

总督大人点点头“开始吧。”

陈乐天转头对曹琳道“曹大人,对于通匪一事,你承认吗?”

“承认,但我是被逼迫的。”

“曹大人,你承认收了铁头帮的贿银吗?”

“承认,但我是被逼迫的。”

“曹大人,你承认你泄露过剿匪的时间和路线吗?”

“承认,但我是被逼迫的。”

陈乐天一口气问了十几个问题。

都是有关通匪的事情。

所有不容置疑的问题曹县令全都予以承认了,只不过每句承认背后都会加上一句我是被逼迫的。

这次陈乐天并没有冷嘲热讽曹县令,整个过程都是很严肃认真的。

“曹大人,既然你都承认了,那我也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陈乐天道。

曹县令从怀里掏出十几封信来递上去。

总督大人接过来一一看了一遍。

并且也让人送下去给陈乐天看了。

陈乐天一一看过。

内容都是以铁头帮的语气威胁曹县令的话。内容基本上大同小异,都是以曹县令家人的性命来威胁,多次重申你若不听话,三天之内就杀了你妻子,五天之内就杀了你儿子女儿之类的。

陈乐天看罢,恭敬的送回堂上,对曹县令道“这信件你怎么证明它是真的?”

曹县令道“这信本就是真的,不信的话你可以去铁头帮一趟,只要你能找到任何铁头帮帮主的书信,对照笔迹你肯定能看出来这些信到底是不是我伪造的。”

陈乐天心想,是你举证,怎么变成让我去证真伪了。

还是曹县令精通大宋律法。按照常理来说,举证是需要有旁证的,不能说你拿出什么来,我们就相信什么。无论任何证据都不是单独存在,都是要能证明在这个证据是真的,或者两个证据互相证明相辅相成。

正所谓孤证不立就是这个意思。

但是这个案子的信件这个东西,它又是非常特殊的。曹县令说我这些能证明我是被逼迫的,从情理上来讲,他说的没错。

从程序上来说,不合理,但从情理上来说,合理。

那么律法这个东西,从根本上是不能完全摒弃人情的。

人之常情,就算不合程序,只要合理,在案件中都是可以作为证据的。

当然了,陈乐天如果强行在这一点上纠结,非要说曹县令的信件是伪造的,那么多费点力气,最后也是有证明县尊是伪证的可能的。但陈乐天不想在这个上面纠结,他是懒得在这里争辩,直接就当他是真的也没什么大问题。

反正证据那么多,换个别的证据就是了。

“咱们不纠缠,姑且当你这些信件是真的吧,但我还有几十条可以证明你其实是主动要钱主动勾结的证据。”陈乐天走到曹县令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如此道。

曹县令不与他对视,看了看堂上总督大人。

总督大人看看陈乐天,再看看曹琳,心中猛然腾起一股疲倦来。

第五百四十六章 定罪

此时的总督衙门外,真的可以用人山人海来形容。比之前的陈乐天曹县令对簿公堂至少多了七八倍。

成都城很多本来今天还在上工的人,都跟掌柜的请假来总督衙门外听审案了。

今天的审案,总督府专门派人里里外外不停的传递消息。

陈乐天说了什么,县令大人说了什么,总督大人说了什么。

谁拿出来什么证据,通通都在传递的消息内容中。

所以围观百姓们今天并不只是茫然的凑热闹了,而是等于在看一场大戏。比看戏更让他们觉得满足的,是这是真实的,而不只是戏。

“曹县令这回是在劫难逃了,没想到陈公子不仅仅有一副热心肠,而且还有如此厉害的手段和人脉,要知道,想要获取这么多对曹县令来说本该是最绝密的资料是有多么的困难啊,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啊。”

“陈公子根本不是一般人,人家是北军伍长是修行院弟子,就凭这两个身份,肯定是知交故友遍天下的,你以为都跟你我一样找不到朋友吗。”

“你们别废话了,又有消息出来,快听快听。”

众人议论纷纷中,又有个衙役出来,站在总督府门口台阶上大声道“八名证人上场。”

“哎呀,证人上场了。我说的吧,这场证人肯定要上的,证人一上来之后,陈公子就好办了。人证物证只要齐全,曹县令是必死无疑了。你们看着吧,不出一个时辰,案子就要结束了。”

前面几百个百姓能直接听到衙役通告的声音,至于后面几千上万的人,则听前面的人再重复一遍也就知道了。

这件案子的重大性是蜀地从来没有过的,头一回有这惹得全城百姓都如此感兴趣的案子。

也不知到底是因为是贪腐案涉及到百姓民生所以才如此吸引百姓,亦或是因为陈乐天这场前后历时一个多月慢慢铺垫慢慢煮水才有的今天这个关注度。

用总督大人的话就是,咱们能看到的是成都百姓的好奇和对这件案子的关心,还有更多的咱们看不到的成都之外别的地方还有更多的百姓在关心这个案子。

用蜀王绝不能透露给第三个人知道的话来说,就是蜀地的百姓啊,早就不悦蜀地的吏治了,哦不对,不只是蜀地,大宋所有地方的百姓其实都永远不会满足官府的吏治问题。没有人会满足,好像是无底洞似的。所有这件案子才能如此的让百姓们聚集目光于此。百姓们心里苦,百姓们谁未曾受过官吏的丁点不公平待遇或盘剥?这世上除了身居上位的贵族子弟,只要是平民百姓,谁敢说没有吃过这个亏这个苦?

“大王慎言。”丞相四处看看,额头冒汗,拱手道。

“好好好,慎言慎言,爱卿你看你怕的。”蜀王其实比他更怕,但他早就观察过了,旁边没人,隔墙也无耳,哈哈。

关注的人这么多,陈乐天在堂内的心才能这么安定。

证人们一一登场。

待八人聚齐,跪在堂下向总督大人行礼,总督大人道“接下来你们要作证,本官问你们,你们对你们所说的证词负全部责任吗?你们能保证你们所说的一切证词都没有作伪吗?”

“回大人,小人能保证。”八人异口同声,一看就是之前做过准备的。至于是不是陈乐天教的,有点脑子的都能猜到。

总督大人点点头,看了看陈乐天道“陈同学开始吧。”

陈乐天从袖中拿出写了罪证的誊抄本,开始念第一条。

和诚四年,二月初六,于巴中城白银赌坊内,铁头帮帮众送上白银二十万两,一个时辰后,曹县令派心腹去赌坊拿回家中。此事赌坊当时的看门人可以作证。

下面赌坊当时的看门人立刻道“小人可以作证,小人当时正好路过,恰好从窗外一个洞里看到那人在屋子里数银子,那么多银子,小人当时吓坏了,谁也没敢说。那人走后没多久县衙的赵彪就来了,把银子带走了”

然后第二个

待八个人说完,陈乐天看向曹县令“曹大人,证人已经证明完了,请问你有没有异议?有没有觉得不对的地方?”

曹县令摇了摇头,不说话默认。

总督大人宣布暂停,然后带着几个堂上的来到后堂商量。

两炷香的时间后,总督大人带着众人出来,回到位子上,一拍惊堂木“曹琳在县尊位子上,利用职务之便通土匪,罪名成立,但因其是被匪帮胁迫。曹琳你可认罪?”

“我,认罪。”曹县令沉默良久,吐出三个字来。

小吏递上认罪状。

曹县令拿在手上,双手微微颤抖的看了一遍,最后长叹一声,在上面按上手印。目送着罪状被递交到总督大人案前。

因此案重大,所以还需上报朝廷,具体裁决,总督府暂定为秋后问斩。暂时将曹琳收押,等待朝廷最后的判决。好了,退堂。”

很快,消息便传到了总督府门外的百姓们耳朵里。

外面的百姓听到这个判决,欢呼雀跃,成千上万的百姓在总督衙门外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声震方圆十几里。连城外乡下的百姓都能听到。

大堂上的房梁似乎都被百姓们的呼声震的稍稍动了动。

衙役们从来没见百姓们这样过,往日里百姓们走到总督府外,都对总督府非常恭敬,大声说话的也不敢大声说话了,奔跑的也不敢跑了衙役们每每看到百姓,都是昂首挺胸的。但是这一刻,他们还是深刻的感受到百姓们的力量。

百姓们那么多,光是一起嚎一嗓子的力量都是很大的啊。要是真的激起民愤冲进总督府来,可是后果不堪设想的啊。

或许从今之后,他们其中会有些人,再看向百姓的时候,会有种不同以往的认识。

总督大人当先走入后堂,几个衙役上来,领着已经再也不是县令的曹琳往监牢而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碰到了

陈乐天从总督府走出来,外面太阳刚刚落下,天地间被一层金黄笼罩着。

陈乐天和刘大明对视一眼,各自笑着吐出一口气。尤其是刘大明,终于是顺利的把这事给了了,回顾自己在这件事当中所发挥的作用,还好,还算过得去,没有给东家拖后腿。

至于陈乐天,其实心中还是有记挂的事情,因为对他来说,事情到这一步,并不是最后一步,但是很快最后一步就会显现出来了,会很快,用不了十天半个月就能看出了。

而对陈乐天来说,他能做到的也就是这样了,就算最后显现出来成效一般,那他也没办法了。

不过眼下曹县令的事情就算彻底结束了。

当天晚上,陈乐天带领兄弟们去燕归巢溜溜。

陈乐天刘大明应胜于厚,再加上四个侍卫,八个人雄赳赳气昂昂的往燕归巢而去。

四个侍卫们都暗暗激动,那可是燕归巢啊,是天下男子有生之年都一定要进去一睹为快的销金窟啊。他们从来就没想过自己有生之年还能去一回那里,尽管只是以侍卫的身份去,但也很高兴啊,以后跟朋友们吹牛的时候,那都是倍儿有面子的事。

“今晚你们一人一个美女,我请客,谁都别跟我抢,尤其应胜于厚,你俩别说话,往床上爬就行了。”陈乐天豪迈的说道,应胜于厚刚张开嘴就被他给打断了。

应胜于厚也就没勉强了,今晚东家高兴呢,只要东家高兴就好。

在迎客美人们的簇拥下,八个人走进燕归巢。正是燕归巢上客的时间,但这富丽堂皇的燕归巢里却一点也不拥挤。每堆客人都被安排进各自想要的地方,被伺候的好好的。从端茶递水的侍女到陪酒的排的上号的女子,从倒酒到给客人整理衣衫,无一不是精致到最极致。

一行人在包厢里坐定。

四个侍卫死活是不坐的,说秦掌柜说了,要有规矩。主子就是主子。

即便陈乐天拿出主子的威风来,他们也不睬,之前在一张桌子上吃饭就已经让他们很是坐立难安了,现在再让他们在一起喝花酒,他们真是受不了了。所以不管陈乐天怎么说,他们都不坐。

无奈之下,陈乐天又要给他们另外开一个包厢,他们当然更不干,就是跑到包厢门口抱剑守着。

陈乐天摇头叹息,无可奈何,只得随他们去,心想等会给他们一人安排个懂事的女子便是。

结果应胜于厚也坐不住了,他俩想,这些侍卫都是东家从京城带来的,都是东家经过层层筛选出来的实实在在心腹,这些人都不坐他们这两个到蜀地才跟着东家的人,更是疏远了一层的他们又怎么能安稳坐着,于是也站起来要走。

陈乐天气的一拍桌子,指了指他俩道“你俩给我老是坐着,不然揍你们!今天好不容易出来玩一趟,别扫我的兴!”

两句骂,应胜于厚两人就吓的不敢动弹,老老实实坐着了。

很快酒菜上来,陈乐天让外面那四个侍卫进来喝杯酒,说你们不坐就不坐喝杯酒总可以吧。

大个子首领想了想说好吧。

陈乐天端起酒杯站起来“这一次的胜利是我们大家的勠力同心的结果。我希望这不是我们最后一次如此齐心,我希望这只是我们的开始,在未来,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够以同样的齐心协力战胜任何其他困难,多谢诸位了。”

说罢,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应胜于厚的商场纵横之嘴上功夫显现无疑,再加上刘大明刘大状师的嘴上功夫更是一流。三人聊得不可开交。

陈乐天看他们其乐融融,笑着说我去方便一下,便离席出来透气。

走了好一会儿才转到假山池水亭台的后院来。虽然是晚上,但后院随处可见灯笼,该亮的地方亮,比如说青石板或木栈道的小路,该暗的地方暗,比如说供才子美女说悄悄话的假山后面树丛中。

陈乐天走到一处无人的凉亭里,负手而立望向天空的月亮,目光澄澈,仿佛在想着什么。

良久。

“陈兄?”忽然后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陈乐天被打断沉思,回过头来看去。

卞三公子正三步并作两步的走上来,走到陈乐天面前,卞三公子道“真是陈兄啊,我方才看背影就像,原来还真是。陈兄你这就不够义气了,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来燕归巢安排人一定要找我,我卞三虽然不是头脸人物不能给你长面子,但请客还是能请的吧,怎么你却不告诉我?我知道了,如今曹县令的案子大功告成,陈兄你现在是百姓们眼中的大英雄,所以就不想跟我这个没本事的人玩了啊。”

卞三公子咕噜咕噜说了一大堆,就是一个劲的说陈乐天不对,说不给他表现的机会,说不把他当好朋友

陈乐天解释道“卞老弟可别误会,我这回是宴请我的下属们,不是宴请朋友,这怎能让你请客,等于是我自己吃饭,我自己吃饭总不能顿顿都让你买单吧?之所以没叫你也是出于这个考虑,却没想到又在这遇到你了,真是缘分来了躲都躲不掉啊。”

卞三公子本来是满肚子的不高兴,不过听陈乐天最后一句话说的还算不错,稍微高兴点道“我今天其实是一个人来的,来找燕燕姑娘说说话呢。”说着,竟有些不好意思。

陈乐天哈哈一笑“那我可不能打扰你,你跟你的燕燕姑娘继续温存吧。”

卞三公子坚决不同意,坚决要跟陈乐天两桌并一桌。

于是卞三公子不仅仅自己来了,还把燕燕姑娘也带来了。陈乐天心想,这燕燕姑娘也太给卞三公子面了,像燕燕姑娘这种燕归巢一流头牌身份的,搁在平时这种情况肯定是不会来的了。毕竟她们都是要提前约都不一定能约到的,岂能随便让别人见。

但卞三公子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或者是许了什么好处,燕燕姑娘竟然真来了。

第五百四十八章 长夜漫漫无心睡眠

应胜于厚听说这是卞三公子那是燕燕姑娘,赶忙就站起来告罪出去跟侍卫们站一起了,比兔子溜的还快。

主要是因为卞三公子这个世家大族子弟的原因。归根究底,应胜于厚是纯粹的商人,原本跟东家的身份就差的太多,跟东家坐一桌,没有外人还尚可,一旦有了外人,而且还是卞三这种名门子弟,他们就不自禁的觉得有损东家的颜面,岂敢继续安然坐着。

卞楚风出身名门,陈乐天跟他说这两人是富商,是自己夫人的徒弟,跟自己来成都长见识来的。卞三公子只是哦了一声并没有放在心上,毕竟在他这个钟鸣鼎食之家的公子看来,这种商人在他眼里根本什么都不算。

刘大明这种陈乐天的心腹,卞三公子才会重视。况且,之前三人可是一起在燕归巢喝过酒的。

陈乐天举杯向卞三公子赔罪,连罚三杯,算是对今日偷偷来燕归巢没有让卞三公子知道的这件事表示最诚挚的歉意。

卞三公子坦然受之,也干掉一杯酒,道“陈老哥太见外了。仅此一次,下次再有这事儿,咱们这朋友就不做了,大将军我也不见了。”

陈乐天笑道“请卞三公子放心,以后只要是来喝花酒,甭管你卞三公子在不在成都,我都直接记你账上,谁敢找我要钱,我就打谁。”

“好好好,甚好不过。尽管揍,出什么事都我来负责。”卞三公子也笑了。

里面觥筹交错,喝的热火朝天。

应胜于厚和大个子四个侍卫在门口站着。

应胜道,大个子你应该进去陪坐着,你是侍卫,跟咱们不一样,你坐着合理些。

大个子道,我们说是侍卫,其实只是跟着东家来见世面罢了,我们能保护谁,东家保护我们还差不多。

咱们今天能在这里站着,就是祖坟冒青烟了。

应胜皱眉道,祖坟冒青烟应该是考中秀才,而不是来青楼,呵呵。

大个子道,就你嘴会说,我就说怎么了,不服吗,小心我揍你。

应胜道,你看你,粗人一个,你看看东家,那么高的修为,说话何时像你这样粗鲁。

大个子道,你可拉倒吧,你粗起来我都受不了,好歹我们也是读过点书的,我一有时间就读书,你呢,从没见过你读书。

应胜道,放什么屁,我天天晚上看书到凌晨才睡,你当然没看到,你当时正在呼呼大睡。

外面闲着无聊斗着嘴,里面兴高采烈论古说今。

直到夜深之时,陈乐天给他们一人发了个二流的美人陪他们过夜。

侍卫们不敢要,但陈乐天说这可没破坏规矩,一没让你们跟我坐一起喝花酒二没让你们跟我一起爬一张绣床,咱们各玩各的而已,都给我去睡,别废话。

就差动手揍他们了,于是他们包括刘大明,七个人全部都被女人拉进了自己的房中逍遥去了。

无论是内心想嘴上不想还是内心想嘴上不说,亦或是像刘大明这样内心不想但嘴上说想的人。

反正七个人都被陈乐天安排好了。

至于陈乐天自己,把卞三公子哄去陪他的燕燕姑娘后,自己则一个人来到院子里散步。

在院子的西边一栋楼的第三层一个位置很好的屋子,此时窗户开了一半,已是夜深人静时,本应该都睡下了。

窗边探出半个脑袋,借着屋内的烛光可以看见青丝如漆黑的夜晚,明眸如天上的星辰,肌肤若月色白如霜。

窗边人看着行走在灯笼映照的小径上,脚步徐徐,时而看看天时而看看地,似乎在在想什么的陈乐天。

窗边人盯着陈乐天看了许久,一只手扶着窗沿有些累了,便动了动,不小心手肘碰到窗撑子,发出叮咚一声响。

陈乐天回头一看,看到展姑娘那张漂亮的脸,四目相对的时候,展姑娘有些害羞的缩了缩目光,陈乐天忽然轻声问道“展姑娘你好,怎么还没睡呢?时辰已不早了。”

展姑娘道“准备关窗子睡,没想到是陈公子,我方才关窗子的时候瞥见有人在下面散步,还在想这是谁家公子呢。陈公子不也没睡吗?”

陈乐天道“我今晚请下属们在这里喝酒,被卞公子逮个现行,因为我没让他付账差点跟我翻脸,幸好我把卞公子哄好了,这不,正在忧伤的回忆之前被卞公子骂的狗血淋头呢。”

展姑娘听了不禁吃吃掩嘴笑。

两人一时间都沉默,可能是不知道接下来说什么比较合适,毕竟现在已经很晚了。说睡吧,有点突兀,说上来聊聊吧又太晚了。

“展姑娘休息吧,月黑风高的,窗子关上吧。”陈乐天忽然摆摆手。

展姑娘顿时觉得有些尴尬,有种好像自己心里想的被发现了,然后又被拒绝了的感觉,“好,陈公子也早些休息吧。”言罢,关上了窗子,好像有些不高兴。

陈乐天看到她最后好像微微撅了撅嘴,不禁笑了笑。在院子里又走了几十步,觉得时机差不多了,便走进楼中,走到展姑娘的门前,敲门。

咚咚、咚咚。

“谁?”里面展姑娘的声音显得很紧张。

“我。”陈乐天回答言简意赅。

“这么晚了陈公子有事吗?”展姑娘的声音又有些得意。

“长夜漫漫实在是无心睡眠,方才一见姑娘,想起近日来读了一本很好的书,想与展姑娘探讨一番,在下知道打扰姑娘休息了,奈何胸中有气不吐不快啊。”陈乐天这是示弱了,女人嘛,总得要哄着,怎么哄?当然不能直接说我错了,而是应该直接表达是我主动要求的,是我打扰你,至于拒绝还是答应,这个权利在姑娘你手上呢。

半晌,门开了。

“陈公子请进。”展姑娘笑笑道,笑容里没有了方才在窗边吃的亏,只有新获得一场胜利的得意。

“这么晚了,不知有没有打扰展姑娘休息?”陈乐天明知故问,站在门边。

“请进吧。”展姑娘左右看看,有些紧张,要是被别人看见,虽然也没什么大不了,但总归有些尴尬啊。

第五百四十九章 厮混一夜

陈乐天进了展姑娘的屋子,门关上。

而站在楼梯一角的穿着绿色长袍,打扮的很素雅的老鸨看着展姑娘的房门,暗暗想,可别把展给撩拨的心动了,我还得靠展挣钱呢。若不是看在陈公子为咱们蜀地百姓无偿做事,我肯定得出面挡一挡,今晚本来就迟了,现在这一聊恐怕要到天明,熬一宿对身体伤害可大着呢,对肌肤对脸色对状态等等很多方面都有很大的影响呢。

不过毕竟陈乐天刚刚在这场轰动蜀地的大案要案中大放光彩,是英雄式的人物,即便是名扬天下的燕归巢成都分楼也不敢怠慢得罪啊。

陈乐天坐下喝了杯茶,看着展姑娘红袖添香,道“展姑娘今晚怎么迟迟未睡?”

展姑娘又给陈乐天倒杯茶道“陈公子,今日是你功成之日,小女子敬公子一杯。”说着,展姑娘站起来,认真的微微颔首,以茶代酒“敬陈公子为我们蜀地百姓讨了公道,敬陈公子为蜀地百姓除了一害,多谢。”

陈乐天有些惊讶,看着展姑娘饮尽杯中茶,抬抬手示意她坐下别站着“展姑娘过奖了,我这算什么,咱们大宋最不缺的就是热心的小伙子啊。都是小事,不值一提不值一提。”

展姑娘缓缓坐下,看着几案上茶壶中沉沉浮浮的茶叶,道“作为蜀地人,我虽然是个弱女子,什么都做不了,又是个风尘女子,不过我还是见过很多年轻人的,九成九的年轻人都不是这样的,至少在蜀地,或者说至少在成都我看的是这样的。像公子这样急公好义的男子汉真是少之又少。”

停了停,展姑娘继续道“我等虽是风尘女子,可也知道什么样的男人是真正的好男儿。陈公子肯定以为我们给卞三公子面子是因为他的家族,但实际上不仅仅如此,我不否认,卞公子的家族有一定的关系,但更重要的原因是卞公子即是那种少见的好男儿。卞公子的热心肠和对人发自内心的善意,他对我们,从来没把我们看做下贱之人,就像,就像陈公子一样,对我们的尊重,与对总督大人的尊重,都是一样的。所以我们愿意与卞公子交往,所以我今日要敬陈公子一杯。”

因为少,所以难得,因为难得,所以值得天下人敬佩。

陈乐天听罢展姑娘真诚的话,不禁点头道“展姑娘真是太会说话了。说的我忽然就不想谦虚了,总是做了一件好事,太谦虚也不好对吧,就坦然受之吧。”

是谁说蜀地没有人才的?陈乐天心中忽的涌出这个问题来。蜀地不是大家闺秀的女子也能有这番见识,蜀地的未来出更多的人才应该用不着多久吧?

“陈公子可以跟奴家说说当初是为什么要插手管这事吗?”展姑娘看着陈乐天问。

“可能就是看不惯吧,当时第一次听说这事儿的时候,心里就觉得有些不舒服。毕竟我们在天子脚下这种事情不多,就好像一个在锦衣玉食中长大的公子哥,忽然有一天来到一个地方只能每天吃菜咽糠,那就会觉得非常不舒服。我这人脾气又不好,所以就出手管了咯”

“那么在管的过程中遇到的困难,让你有退缩的想法吗?”

“困难肯定是有的,做事情嘛哪有没困难的,都是这么过来的,我也没在害怕,更是从来没有过退缩的想法,男人说什么退缩?想都不可能想的,就是冲,冲呀冲,用力冲”

站在外面的老鸨听陈乐天说着说着就开始不正经起来,不禁蹙眉想,这陈公子看来一点也不像道德君子,不过这样登徒子的模样倒也挺可爱的。唉,小展你可别千万别被他给惹了啊

这一晚,这对男女对坐着,一边喝茶一边聊着这件大案要案。多数都是陈乐天在说,展姑娘在问。不知不觉东方既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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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展姑娘的屋子里吃完早饭,陈乐天回到他们自己的住处,本来以为他肯定是第一个回来的人,毕竟时辰还早,他以为其他人肯定还沉浸在燕归巢的温柔乡里。

但没想到刘大明应胜于厚还有四个侍卫早已在客栈大厅里等他了。

陈乐天奇怪道“你们天没亮就回来的?”

“不,我们在东家进了展姑娘的房间两个时辰后就都回来了,现在是刚起来没多久。我们本来以为东家昨晚是兴致不高,没想到东家是心念展姑娘故意避着我们啊”刘大明笑道。

应胜于厚和侍卫们也都跟着笑,毕竟能嘲笑东家的机会并不多。

“展姑娘嗯,妙不可言呐,不过你们可别在外面乱说,展姑娘的名声可不能坏了,否则拿你们试问!”陈乐天装模作样。

众人吃过早饭,陈乐天本来是准备让大个子派人回去通知李萱儿来成都。大个子领命还没走,陈乐天想了想觉得自己还是要回巴中城一下。

于是干脆就带着众人一起上路了。

巴中城还有几件事要办的,差点忘了。

正好朝廷的判决还要大概十天半个月,这期间正好把巴中城要办的几件事给了了,丝毫不影响。

当即说做就做,也来不及跟卞三公子道别了,写了封简单的信安排人送去给卞三公子,他们中午之前就来到渡口出发了。

这次他们坐的是大船快船,无非是多花点银子而已。

在陈乐天的催促下,日夜兼程,到第五天下午一行人就到达了巴中城。

李萱儿他们其实在陈乐天他们出发后第三天就得到了成都传来的胜利的消息。

李萱儿和封山以及漕帮帮众们都高兴的像过年似的。当然了,更高兴的还有巴中城百姓。

百姓们终于搞清楚了这么多年来铁头帮为什么屡屡剿屡屡败,屡屡剿屡屡继续猖狂。

不过在高兴之余,百姓们也不无惋惜他们心中一直都是为国为民,一切都为百姓着想的曹县令,居然暗地里是这样的人。

这么多年来,曹县令带领我们过上了越来越好的日子,可是呢原来我们的日子本该可以更好的啊,可惜可惜。

第五百五十章 回巴中城

陈乐天走进他们在巴中城的宅院,李萱儿正在院子里练拳,陈乐天直接走进去,走到李萱儿后面,一把将李萱儿抱起来转了一圈。吓李萱儿一跳,一看,原来是自己的乐天哥哥。

“快放我下来。”周围的漕帮侍卫还有自家的侍卫还有应胜于厚还有刘大明还有封山这么多人都在旁边,李萱儿羞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陈乐天哈哈一笑放下李萱儿,道“萱儿,怎么样,事情就这么简简单单的被我办完了,哥哥是不是很厉害?”

其实下属们看到陈乐天一手搭上李萱儿的腰间时,众人全都不约而同的转过身去,或看天,或聊天,或低头想事情去了

“乐天哥哥辛苦了。”李萱儿良久才让自己从害羞中走出来,点点头。“我听说总督大人将此事据实上奏朝廷,具体怎么裁决还得看陛下,还有六部和御史台的统一意见。我听人说,曹县令夫人在听到这个消息后,吓疯了。唉,也不知朝廷会不会牵连到他妻儿。”李萱儿说着,面露忧愁。

“所以说你们妇人之仁,县尊做这些事,他夫人能不知道吗?吓疯了?我看是故意装疯吧。”陈乐天摇摇头,虽然也是第一次听到这个消息,但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不相信的。

李萱儿轻叹一声“那也不一定吧,毕竟你也只是猜测而已。”

陈乐天撇撇嘴,不再争辩,但心里还是不信的。

在书房里坐下,接过李萱儿递上来的一碗银耳参汤喝下,陈乐天往椅子上一靠,道“这事儿终于是结束了,萱儿,我把县丞的事情解决掉,就送你去成都拜师。这次去成都,其实是可以去帮你提前找找师父的,是有时间的。”

“不用,我要自己去找,让你去对我未来的师父太不尊重了。”李萱儿摇摇头。陈乐天上次去成都之前,让李萱儿把师父的地址给他他提前去探个路问问情况。

其实陈乐天当时没有跟李萱儿说的是他有个想法。他要去查查萱儿这个未来师父的水平,但是李萱儿当时并没有给他。李萱儿说,你去找算什么,我得自己去找。

任他怎么说,李萱儿都没理会他。

后来在成都的时候,陈乐天就在想,要是知道那个大宗师的名字,问问卞三公子肯定会有收获,如果是什么神棍之类的本事稀松的,他就直接把他打跑,李萱儿就不用去学这劳什子拳了,跟他回家好好成婚生子多好。

这个小心思陈乐天绝对不能跟李萱儿说,这等于是在质疑李萱儿父亲的朋友,也就是在质疑他的岳父大人。

李萱儿没有应陈乐天关于找师父的事情,而是说起了曹县令家里这两天发生的事情。

当成都的消息传到巴中城,当然,最先知道消息的是拥有陈乐天亲自安排的最迅速的消息传递网传递给李萱儿他们的。

然后再由漕帮的情报系统跟之前散播传言时的手法一样散播出去。

一天之内整个巴中城的百姓就都知道这个消息了。

巴中城当时就震动了。

百姓们不相信也得相信,事实摆在这,谁敢传这种县尊被总督府已经定罪的消息?若不是真的谁又敢传呢。

然后县丞大人在收到总督府的公文后,立刻就在县衙里宣布此事。

整个县衙也是一片喧哗,不过县丞大人严令官吏不准私下里讨论此事,总督府已经将案件上报朝廷,一切听凭朝廷的安排,任何人不得妄自讨论。

这场县丞在县衙这么多年,第一次召集众人的会议上。县丞大人所表现的气势,是这些官吏们从来没见过的。往日里你好我好大家好的县丞大人怎么忽然就让人觉得难以靠近了呢?到底县尊大人的锒铛入狱与他有关吗?这些问题在官吏心中流转,但绝没有人敢透露半个字来。

然后第二天,一直在监视县尊大人家的漕帮帮众就来向李萱儿报告,县尊的夫人今早起床后就疯了。冲进茅房里舀了一瓢大粪在家里乱涂乱画,嘴里胡言乱语的说着什么家里有坏人,有小鬼,要用这个金汁把小鬼给熏跑。

县尊的家一片混乱。

不过幸好县尊的几个孩子都早在一个月前就相继离开了家,儿子好像是去从军了,小儿子好像去哪个大儒那学习了,女儿则好像去蜀地有名的寺庙修行了。

家里其实没什么人,只有县尊夫人。

听说县尊夫人疯了后,百姓们都拍手叫好。

本来准备防止县尊狗急跳墙派人来伤害李萱儿的封山,在严密布置了两天后,发现根本就没这回事。县尊很多在县衙里的衙役狗腿子们都卷铺盖跑了。

为此,刑部的主事请示县丞大人说应该把他们都抓起来。但是县丞没有同意,也没解释,就说不用管,谁跑谁不跑随他们去,跑的人你们也别拦。

主事再三请求,甚至跟县丞还吵了起来。结果县丞解释说,曹县令虽然现在案子发了,虽然做了这么件非常不好的事情,但对咱们这些同僚,对巴中城百姓,也并不是一点贡献都没有的,现在曹县令已经是阶下之囚,但咱们秉公执法就行,上级没有下命令让我们把这些跟县尊交好的衙门里的人抓起来,所以我们就没必要这么做,也没有资格这么做。

其实这言下之意就是说,这么多年的同僚,别做的太绝,况且这些爪牙多数不一定都是有意的想要助纣为虐,或是被迫而已,咱们就不要过于追究他们了。任他们去吧,反正县尊能定的罪都定了,也许不需要他们来作证了。

所以那些爪牙们,有些跑了,但也有些人没跑,而是主动来找县丞大人认罪,道出自己跟着曹县尊做过哪些不好的事情,而县丞也没有过多责怪他们,只是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说暂且就这样,以后朝廷要是下来查,你们就据实禀告就行了。

第五百五十一章 救县丞

李萱儿跟陈乐天详细的说了自从总督府传来曹县令认罪的消息后,巴中城发生的一切事情。陈乐天听罢,在脑中想了下这些事情。

曹县令家中的情况其实很显然,子女早早就被曹县令安排走了,即如曹县令这样自信的人,也早早就把退路安排好了。没出陈乐天所料,曹县令的最终想法就是我死没关系,但不能影响到我的孩子。孩子们的平安是唯一不能舍的。

至于县令夫人的疯癫,是真是假尚未可知,陈乐天还是认为假的可能性更大。

至于县丞大人的一系列做法,在意料之外,但也在情理之中。憋屈了这么多年的县丞大人,在这个关键时刻,其实是个很好的收服下属们人心的时候。

被县令打压了这么多年,在这个人人都能落井下石没有任何风险的情况下,却能秉持着不偏不倚甚至还能念点旧情,还有什么能比这个更能证明县丞大人是个好人呢?以后咱们不支持县丞大人支持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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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早,陈乐天就来县丞大人家拜访了。

“韦大人,早上好啊。”陈乐天拱拱手,对亲自出门迎接他的韦县丞笑着招呼。

“陈同学早,快快请进。”韦大人也是满脸笑容,甚至微微躬着身子把陈乐天迎进家中。

陈乐天打量一番韦大人,心想,这韦大人的腰杆终于是挺直了点,也难怪,这么多年了,头顶上的阴云终被驱散了。也是不容易,也真是他这样的人才能隐忍这么多年啊。要搁在我陈乐天身上,早就乘着月黑风高拎着把杀猪刀去把县尊大人给捅死了事。

迎进客厅中,韦县丞见陈乐天满脸笑容,心想,这位陈同学真是厉害,如此年轻便已有如此手段如此人脉,我们这些比之大许多的人,也就只能跟后面吃吃他们一骑绝尘的尘土了啊。

“陈同学,喝茶。”佣人端上来茶水,韦县丞请道。

“韦大人请。”陈乐天笑笑,喝茶。

至此两人各自喝茶,不过气氛在忽然的沉默中渐渐变得有些奇怪。

好像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没有捅破的东西。

这层东西陈乐天不急,因为对他来说这压根就不是事情,真正着急的是韦县丞,县丞大人不想继续做之前的那个傀儡县丞,没有人愿意做任何人的提线木偶。

一杯茶喝了几口,佣人上来续水,韦县丞挥挥手让佣人退下。

待客厅里没了第三个人,县丞大人站起来,对陈乐天拱手道“我有些话要跟你说。”

“你说。”陈乐天翘起二郎腿,嘴角带笑看着明显紧张的韦县丞。

韦县丞深吸一口气,道“你现在要对我做什么?你想要控制我,像当初曹县令那样控制我吗?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你就错了,我不会受你控制的。你愿意的话,你尽管去上告,你可以继续去总督府上告,我会承认我所犯下的罪行,大不了丢了官不做,大不了被全城百姓唾骂,我也认了,我不想再这样于心有愧的活下去了。你是我的恩人,我不敢说你做的不对,但我绝不会再受任何人摆布,我也绝不会再让自己良心受到谴责。”

陈乐天笑着道“那你就不为你的妻儿想想吗,你死没关系,如果牵连到他们呢?”

县丞摇摇头道“我查过了,我这个罪名不算重,最大的坏处在于我隐瞒了这么久,我最多也就是被流放而已,就算被杀头我也愿意。我家人不会影响的,况且我的妻儿,他们肯定也希望他们的夫君和父亲是个有担当,敢作敢当的人,而不是做一辈子的缩头乌龟。其实这些日子我已经想好了,就算你不告发我,我也会在这个案子尘埃落定后,主动去蜀王府投案自首,我早已做好了死的准备!”这番话,不只内容铿锵有力,而且语气非常决绝,就如同他马上就要上刑场去留取丹心照汗青似的那种一去不回头的决绝。

“好,说的非常好!”陈乐天听罢站起来连连拍手。他是真觉得说的很好。县丞大人说话做事从来如此的真挚,具有充沛的情感,而且这些情感没有丝毫虚伪。这也是陈乐天决定帮县丞的最大原因。这样的人不帮还有什么人值得帮呢?

“所以其实你今天不用来的,你来不来结果都一样。”韦县丞重新坐回椅子上,似乎说完这些,胸中的浊气出尽了,整个人轻松很多了。言下之意还是一样,我不会受你摆布的,所以你来也没用。

陈乐天走上前,拍拍韦县丞的肩膀道“韦大人你误会了,我不是来要挟你的,我记得我上次就跟你说过的吧,你怎么老是不相信吗?我明明写了满脸的忠君爱国啊!”

韦县丞愣了愣,不是来要挟我的?那你来干什么?没事串门吗?韦县丞随即心想,别装了,越是不承认就越是这么想的吧。虽然你成功的把曹县令给扳倒了,可别以为就谁都能骗过了,更别以为能摆布我。

陈乐天道“韦大人,你是个好人,这话我恐怕已经说过很多遍了吧。既然你是个好人,我又怎么忍心让一个好人去死呢?我会救你的。我答应过你要救你,就一定得做到,人生在世最重要的就是言而有信嘛,你答应我,在巴中城尽到县丞的一切义务,那我就会履行我答应你的话,把你从火坑里捞出来,而且还给你治疗身上的烧伤,而且还能把你其他毛病一起治了。”

县丞也站起来,盯着陈乐天看了半晌,却在陈乐天的眼睛里没有找到丝毫虚假,于是韦大人更是发蒙了。难道他真的有万无一失的法子能救自己?

怎么可能呢!自己强暴了桂芝这个当年宴宾楼的侍女,这是铁的事实,是永远都无法让其消失的事实!只要这个事实在,自己就永远无法得到拯救啊韦大人根本想不到还能有什么好办法。

第五百五十二章 看着你

韦大人,方法是有的,而且我早就想好了,这段日子更是多加推敲,更是让我这个法子牢不可破,连我自己都忍不住佩服我自己,我太聪明了”陈乐天自吹自擂,哈哈大笑。

韦县丞沉默半晌,道“陈同学,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帮我,或者说有什么理由帮我,我几乎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好处啊”

陈乐天又在韦县丞肩膀上拍了拍,这已经是他今天第五次还是第六次拍韦大人肩膀了,就像个老前辈在教育年轻人时的样子,与他们实际的年岁正好相反。

但韦县丞并不在乎,没有觉得陈乐天很没礼貌,毕竟陈乐天算是他的恩人,是恩人,就要记得恩情一辈子,哪怕最后这个恩人把自己举报了,自己也要一码归一码的心存感激。

陈乐天拍完县丞的肩膀然后道“不是做什么事情都是要按照利益来算的,没有利益就不做。其实你说的这个好处,只是显性的好处,简言之就是表面上能看到的。但很多事的好坏不仅仅只在表面上看,内里其实有另一层的好处和坏处。而我帮你就真的没好处吗?诚然,我帮你你又不能给我带来什么,我比你本事大多了,只有我帮你的份。但真的是如此吗?那就未必了。你韦大人是个好人,是个有想法,愿意为百姓做事,不总为自己的宦途或银子考虑,你对巴中城百姓负责,也就是对大宋朝廷负责,也就是对整个天下负责。天下,因为有个你这样的官吏,官场风气更正一些了,许许多多个像你这样的人,共同组成了大宋清如水的官场风气,我们这些人就能生活在尽量公平的大宋,咱们大宋就会更加强大,我们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这样的良性循环。”

“所以我帮你不就是帮我自己吗?”陈乐天为自己说这么一大段做了个总结。

韦县丞其实在陈乐天说到中间的时候就明白了陈乐天的意思,这种把大到国家天下与最眼下的小事连接起来的洞见,他韦县丞并不是没有,只是一时没想到。或者说他还没有考虑的这么透彻。

“不好意思韦大人,可能我说多了。还是说正事吧。”陈乐天说着,左右看看,然后凑到县丞大人面前,在县丞大人耳边悄悄说了几句话。

县丞一听顿时大惊失色“这不行吧,还能这样吗?她怎么可能愿意?我又怎么能”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她肯定是愿意的,这我能保证,我早就探过她的口风了,主要是你愿不愿意。你若是不愿意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县丞眉头几乎拧到了一起,低头原地转了好几圈,道“可是这样行吗?万一被人发现了怎么办?”

“被谁发现?唯一知道的人已经不可能再回来,还有谁知道?况且,就算知道又怎么样?只要这事儿成了,那你之前犯的错就不是错了。”陈乐天道。

县丞被这突如其来的说法给震惊了,完全超出了他的预料,压根他做梦都没想过。

他不知道这个法子是否可行,也不敢确定到底有没有风险。

“韦大人,别瞻前顾后了,这个法子是最好的,风险最小最没有后顾之忧的法子,只要你答应,今后你就能抬起头来挺起胸膛做人了。”陈乐天道,说着,亲自给韦大人倒杯茶,又补了一句“像个男人快点决定,听我的准没错,我要是坑你早坑你了。”

而韦县丞的内心久久不能平息。

沉思良久,陈乐天等的花都要谢了,韦县丞才终于开口道“这事儿我得跟夫人商量商量,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啊。”

“哟哟哟,看看你们这些男人,太弱了,看看我多么厉害,我在家都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我夫人敢反对?我不打断她的腿”陈乐天忍不住就吹了起来。

韦县丞留陈乐天吃午饭,但陈乐天拒绝了,他要回去陪李萱儿。牛是肯定要吹的,男人在一起不互相攀比攀比吹吹牛那还有什么意思。但至于私底下到底是什么样,那就另当别论了。

陈乐天回到宅院里,立刻就带李萱儿出来逛街了。

今天的巴中城并非常一如既往艳阳高照,而是开始下起了小雨。

不过小雨只是下了一小会就停了,虽然天还是阴沉沉的,但看起来也不会下多大的雨。在这春雨贵如油的季节,下雨对忙着春耕的百姓们可是非常好的事情啊。

陈乐天陪着李萱儿在集市上闲逛,李萱儿本来是不想出来逛街的,她还要在家教桂芝读书呢,桂芝字都认全了之后每天除了把李萱儿端茶倒水之外,洗衣烧饭的事情李萱儿又不要她做,所以她干脆就读书,埋头苦读经书。

不懂的就去问李萱儿,这么短的时间里就经常能提出一些让李萱儿都觉得不是很好回答的问题,可见桂芝是有多么的适合读书学习,或者说她的天赋有多么的高。

不过陈乐天说“桂芝你自己看,我要带萱儿去逛逛,别把她天天在家憋坏了,你要不要一起。”

桂芝连忙摇头道“不不不,奴家就在家看书,陈公子和师父去吧。”桂芝就算再不聪明知道他俩浓情蜜意的,自己跟着去算什么。

陈乐天笑说你怎么又收了个徒弟。李萱儿说是桂芝自己非要给我磕头认师父的,我说我根本就没有资格做你的师父,你不能拜我为师。但桂芝非要磕头,而且我要是不收她就长跪不起,还真就跪了一整天,我没办法才答应她的。

陈乐天说,你这一趟没白来,已经三个徒弟了,再让你多待几个月你恐怕能收成百上千的徒弟,到时候开个道观,那你就是什么派的开山祖师了,不得了不得了,李祖师爷,你好啊。

李萱儿笑着轻轻打了下陈乐天的胳膊。

虽然李萱儿原本不准备来逛街,但是一到了街上她就原形毕露了,露出了哪有女子不喜欢逛街的小女儿态,对于一切亮闪闪的好玩的东西都充满了兴趣。

陈乐天则在她旁边寸步不离的看着她,她笑,她开心,她满足,他就也开心满足。

第五百五十三章 我要纳妾

陈乐天陪着李萱儿幸福的逛着街。

而此时此刻,有一双眼睛正在不远处偷偷看着他们。这双眼睛里满是怨恨和仇恨,好像是有着不共戴天之仇,好像是有着杀父之仇夺妻之恨。

这双眼睛一直跟着他们跟了至少有一个时辰,才在陈乐天几次似乎无意间的回头看过来中停止观察,离开了集市。

陈乐天摸摸下巴,心想可能是自己想多了,哪有人跟踪,没有发现啊。

街市上那么多人,大家偶尔看一眼他们这对俊男美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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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的时候夫人睡一觉起来,问下人夫君何在,下人说老爷在书房里。夫人便没有去打扰,而是来到儿子的书房,看看儿子书读的怎么样了。儿子很乖,学习更是非常认真,无论有没有先生看着都从来不会浪费时间。

看了会儿子学习,夫人又去厨房看看,吩咐厨子最近可以熬点鸡汤给少爷和老爷补补身子,春天是进补的好时机。

然后又来到后院里看看有哪些地方要收拾,都吩咐给管家了。

就这样随便转转看看,时间过去的很快。到了晚上,天还没黑,韦县丞就从书房里出来了,韦县丞少见的不需要下人喊吃饭了就自己出来了。

吃过晚饭后,韦县丞跟夫人一起在院子里散步。

夫人最近实在是受宠若惊,因为自家相公近来几乎一有空就会陪他聊天散步逛街,真的已经到了只要一有时间,除非有公务要做,除了读书学习的时间,其他时候只要有空就会陪她。

这种大变化让夫人觉得很奇怪,便问他最近是怎么了,是不是有事情。县丞笑着说哪有什么事情,只是忽然想起当年咱们刚刚成婚那段时候天天腻在一起,最近忽然想回味一下当初。

夫人说,那你怎么看当年那段光景的?

县丞说,那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时光,后来唯一能媲美的只有儿子出世。那段时光真是不可多得的,那时候我虽然心中记挂功名,可若是没有与你分享功名,那功名便有些索然无味了。

夫人不禁脸红道,你何时跟谁学这样的话了,怪羞人了,哎反正就觉得你最近怪怪的,总觉得你有事,但你又不说

县丞大人边在墙边走着,犹豫着道“其实真有件事想跟你说说,但跟我这段时间陪你可没有任何关系啊。”

夫人点头“什么事?你说。”

“嗯我”韦县丞吞吞吐吐的“这件事其实我也是最近几天才有的想法,我你听了别误会,我之前根本没有一点这方面的想法”

夫人看向自家夫君,微微皱眉“什么想法?”心想,什么事让夫君如此难以开口?真是奇哉怪哉。

两人路过一颗桂花树,县丞很是紧张,不由自主拽下几片桂花树叶拿在手中揉搓,然后又陷入了沉默。

夫人可从来没见自家夫君这样过,心中担忧,道“怎么了夫君,你是不是遇到难事了,是县尊大人的案子牵连到你了吗?”

“不是不是,没有的事,没有难事,我好得很。”县丞赶忙摆摆手。然后一咬牙一跺脚,不知道从哪忽然来的勇气,脱口道“我想纳妾!”

夫人正在担忧是不是曹县令那大案要案牵连到自家夫君,是不是夫君也要去总督府投案了,但猛然间听到夫君说这四个字,顿时就愣住了。

睁大眼睛看着自家夫君好一会儿,夫人才回过神来,然后扑哧一声笑了起来。笑了会,夫人擦擦眼角笑出的泪来,道“难怪最近对我这么好,难怪最近对我如此献殷勤呢,原来是这么个心思啊,呵呵,夫君啊夫君,到今日我才知道你这心太深了啊。”

“不是的不是的,我最近这样不是为了这事”县丞大人尴尬在当场,心想我对你好可不是因为这事儿,我是以为自己要去伏法受诛了,所以现在对你好点,在有限的日子里尽量对你好点,这样也能减少点对你的愧疚。可没想到陈乐天给我想了这么个法子啊。

夫人忍不住又笑,道“你啊,咱们认识都多少年了,你这人就是,什么事都放自己心里,除了好事,但凡有一点不好的事都不愿说给我听。我还不知道你吗,现在这个事要不是得我同意,你哪会跟我说呀。”说到这,夫人轻叹一声,仿佛多年的心结解开了,接着道“其实我早就想让你纳妾了,我也早就跟你提过了,但你每次都拒绝,还拒绝的义正言辞的让我都没话说。搞的别人都说是我管着不给你纳妾,罪名都安到我头上了,其实我太冤枉了。现在没想到你自己提出来了,那真是太好不过了,想纳妾就纳啊,我当然是同意的。”

“你真同意吗?”县丞有些不太相信。虽然夫人的确提过好几次,说自己自从生过一个孩子后,就一直没能再怀上,如今这么多年过去了,希望夫君能纳一房妾让韦家能多点香火。但县丞压根就不相信,他只当那是夫人试探他的话,这世上根本就没有哪个女人愿意自己的夫君纳妾,就算夫君再宠自己,多了个女人在家里,终归心里还是会不舒服的。

夫人发现夫君衣襟上有个碎叶,抬手拂去,道“夫君,我何时骗过你。我是真的想你纳房妾,给韦家多添点人丁,不然我心中真有愧,就一个儿子,比衙门里那些你下属三五个孩子少多了,我不服气。”

“多谢夫人。”县丞长舒一口气,心中这块大石头总算是落下了,说实话,在开口说之前他心里可是一点底都没有的,夫人出身不低,不是那种普普通通人家女人,虽然很爱他,但情感上的事,越是大家可就越是不能忍受纳妾这种事啊。

“不谢,是我分内之事。不过夫君可不要以为能随便纳哦,我要先了解了解那女子人如何呢,首先要人善良懂事,可不是什么样人都行的,夫君你这可别嫌弃我多事,这也是我的分内之事。”其实韦县丞这个想法还真错了。事实反而是越是大家女子就越能容忍纳妾之事,因为大家女子很看重子嗣,为夫家多添子嗣才是大家女子们最首先考虑的事。

两人是院子里走着,避开了家中佣人。

第五百五十四章 要把把关

越是大家闺秀越是注重香火的传续,就越不会因为自己要独一无二的爱而不让夫君纳妾。

但同时,这些夫人也更加注重小妾的好坏。一个人品有问题的妾她们是不会容许进门的。香火的有传续一定要是优良的,找妾是为了让子嗣更多,而不是为了让家里鸡飞狗跳。

所以夫人问韦县丞那女子是干什么的。

韦县丞支支吾吾的,一会说是酒店里的侍女,一会又说现在暂时没干活。

夫人想了想道“是青楼女子吗?”她见夫君一脸为难的样子,似乎难以启齿,那么在哪里干活难以启齿呢?她只能想到在青楼。不过夫君似乎没听夫君说去过青楼吧,但这几年肯定跟别人去过,只是不说而已。若是在青楼里认识到哪个女子,喜欢上了,也是有可能的。青楼里的女子吧怎么说的,也不能说都不好,可好的似乎也不多啊,唉,还是听听夫君怎么说吧。

韦县丞立刻头摇的跟拨浪鼓似的道“不是不是。不是青楼女子,就是宴宾楼的侍女,是从乡下来的。”

“多大了。”夫人问。

“也不小了,比我小个四五岁。”县丞说道,声音很小,完全不像平时跟夫人说话时那样中气十足,现在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在跟父母坦白到底是怎么犯错的。

夫人皱眉道“这么大了吗?你俩是早就认识了一直瞒着我在吗?”

县丞道“认识的确是早就认识了,但也只是在宴宾楼吃饭认识的,仅仅是认识而已,没有任何关系。然后这么多年也没有任何联络,直到最近又碰上了,才联络上的。才”

夫人点点头,吐口气道“好了,大概情况我也知道了,事儿我肯定是同意的,只是人我得先考察考察,你啊,我还以为你多老实,其实也不老实,到现在跟我说话总是藏着掖着,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了。”

韦县丞深深的叹了口气,欲说还休,犹犹豫豫良久,摇头道“不行就算了了,太麻烦了,还得惹得夫人你不高兴,就这样吧,算了算了。”

“不行!”夫人提高嗓音“肯定不行,别想给我打退堂鼓,这事咱们一定要搞清楚。只要人好,我是肯定同意的,你也别嫌烦,我把把关也是应该的。就这几天吧,你找个时间把人带回来让我见见,咱们就见分晓了。”

韦县丞无奈的点了点头。

夫人笑了笑,在夫君的手臂上轻轻捏了捏。其实心情挺不错,夫君终归还是很在意她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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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跟李萱儿在外面逛到吃晚饭的时间,然后在外面吃了晚饭才回来的。

陈乐天也终于把给韦县丞和桂芝想的那个万无一失的法子告诉了李萱儿。

李萱儿听罢,想了良久,才道“这个法子一般人真的想不出来,还是乐天哥哥聪明啊。不过县丞大人同不同意呢?就算县丞大人同意,桂芝又会同意吗?毕竟毕竟县丞大人怎么说也是给桂芝造成了巨大的伤害,这种伤害是一辈子都无法抹平的,恐怕桂芝能不告发县丞就已经是天大的恩情了吧。”

陈乐天道“针对你说的情况我跟你分析下。首先,韦县丞是肯定会接受这个方法的,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让自己的那件错事,化错事为小事,才能一劳永逸。所以他不会拒绝。那么我们再看桂芝,你说的很对,县丞对桂芝的伤害,是永远都存在的,也不可能抹去的。那么我们从桂芝的角度来说,桂芝也不愿意自己生活在怨恨中,可事情已经发生已经无法挽回,又因为桂芝她并不像你我这样对这个人间有着自己充分的看法,说简单点就是桂芝没见识,否则早就把县丞大人给告了。搁我我肯定是怎么做的。但是桂芝,囿于她的出身她的见识,所以她不愿意告县丞大人。甚至在我们把县丞这么多年一直活在愧疚中的情况告诉她之后,她甚至已经能原谅县丞了。那么对她来说,最好的补偿是什么?”

陈乐天看看李萱儿,李萱儿想想道“内心的安定?与自己的和解?”

“你说的都太复杂了,但基本道理就是这样。桂芝肯定不懂什么是与自己和解,但她肯定知道自己如果能够做到不天天去想当年那个情景,那她一定就会觉得幸福,然后才能快乐。”陈乐天道“可能连她自己也不知道怎么才能做到内心安宁。但我知道,所以我帮她做这个决定,做韦县丞的妾,每天都能在韦县丞身边,不管是做侍女的活也好还是怎么,至少以韦县丞的为人,是绝对不会亏待她的。那么如此三年五载,桂芝就算不会真的喜欢上韦县丞,也肯定是能放下心结的。”

李萱儿听罢陈乐天的分析,沉思良久良久,才想明白陈乐天的意思。内容很多,但也不甚复杂。天生聪慧加上常读经史的李萱儿都听懂了。“乐天哥哥”李萱儿看着陈乐天,不避他的目光。

搞的陈乐天不禁移开目光,萱儿那炽热的目光实在有点灼人啊“嗯?”

“我可能永远都赶不上你了,连你的背影都看不见了。”李萱儿蓦然的显得有些落寞,低头慢慢在院子里走着。

陈乐天哈哈一笑“哥哥是不是很神?是不是像个神仙一样料事如神看破红尘?是不是?”

李萱儿点点头“从未见过乐天哥哥你这样的人,只在书里见过呢。”

陈乐天在李萱儿脸上轻轻捏了捏道“其实我有个秘密一直没跟你说,以后有机会再跟你说吧。书上那些人,他们可能是天赋异禀,而哥哥我不是,我是有高人指点,回头我把这个高人推荐给你,你就也能像我这样一骑绝尘了。”

“真有这样的高人吗?”李萱儿不相信。

“真有,你别急,合适的时候我会介绍给你的。”陈乐天道,其实他的高人就是那些未知来信,迟早他是要分享给萱儿的啊。

第五百五十五章 一个公道

第二天韦县丞来找陈乐天,把情况跟陈乐天说了,说家中夫人已经同意了,但说要考察一下桂芝人品怎么样,让我把她带回去给她看看。

陈乐天说好,明日一早我带桂芝去,桂芝就以我远房表姐的身份,你要记好了,别到时候说漏了嘴。

县丞拱手道“那更好了,以你陈乐天表姐的身份,夫人更是有好感了。真是多谢你了。”

陈乐天笑道“说什么谢,经此一事咱们也算是老朋友了,我还是那句话,你这样的人值得帮。帮你就是帮家国就是帮我自己。”

县丞点点头,还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在他心中这就是大恩不言谢吧,一切尽在不言中了。

韦县丞走后,陈乐天来到院子里,让人把桂芝叫来。

“公子找我。”桂芝躬身行礼。

“桂芝啊,有个事想跟你商量下。”陈乐天带着她来到院子中的一处假山上面,离满院子的侍卫们远些。

“公子请吩咐。”桂芝说。

陈乐天想了想道“我想替你做个媒,不知你意下如何。”

桂芝被这突如其来的话登时就弄得满脸通红,紧张的话都说不利索“公子你我我这样的人哪哪能有人要。”

陈乐天道“我说过了,你是个好女子,不要妄自菲薄。”顿了顿,陈乐天开始说重点了“我想让县丞大人纳你为妾,你愿不愿意?”

“啊?”桂芝听蒙了“什么?”

“我说,想让韦县丞纳你为妾,你是否愿意?”陈乐天重复一遍,笑看着桂芝。

“怎么可能县丞大人那么高贵的人,怎么可能”桂芝忽然笑了笑道“公子真会开玩笑,这种玩笑可开不得啊。”

陈乐天道“没跟你开玩笑,是真的。我是真心想促成这件好事,就不知你是什么态度,如果你不愿意的话那我便就此作罢再也不提,如果你愿意的话,那这事就成了。”

桂芝扶着石凳坐下,表情说不清是纠结还是什么,是凳子上坐了良久说不出话来。

陈乐天在她旁边坐下来,一如他们之前刚认识的时候那样坐在监牢般的宅子里,他俩并肩坐在台阶上说话时那样。“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我只是觉得,那件事对你的伤害如此之大,不管韦县丞是有意还是无意,毕竟他都犯下这么错误,所以我认为他应该补偿你,那么怎么补偿呢,给银子吗,我觉得给多少都不够。而如果能娶你,能对你好照顾你一辈子,这才是对你最好的补偿。你觉得呢,只要你一句话,其他事你都不用担心。”

“可是”

“没有可是,行与不行都在于你,给你一个时辰考虑,我先去看会书,一个时辰后我再来。”陈乐天说罢,便往书房走去。

一个时辰很快过去,桂芝就在那一动不动坐了一个时辰,这件事对他的冲击太大了。在她心中,对韦县丞的感觉早已从最初的有怨到后来的没有感觉了,后来陈公子跟他说了关于县尊利用她要挟韦县丞,让她还有些同情韦县丞。

可是,可是她从来没想过县丞大人纳自己为妾啊,怎么可能,县丞大人是什么身份,她是什么身份,就算她现在是完璧之身她也只是个非常非常卑贱的婢女而已,怎么可以做县丞大人的妾呢,那都应该是有身份人家的女子才能做的吧陈公子说的是真的吗?唉,真不懂了

两个时辰很快就过去了。

陈乐天从书房出来,来到桂芝面前“想好了没有?”

桂芝还是嗯了半天说不出话来。

“愿意或者不愿意,给个痛快话。”其实陈乐天早就知道桂芝这样的女子在面对这样的问题时候,根本脑子里是全然懵的,既不懂分析也不懂权衡利弊,更别说全面考虑了。而这样的女人,其实是需要他来给她做决定的。

桂芝还是支支吾吾。

“不否认就是同意了?”陈乐天看着她道。

桂芝偷看一眼陈乐天,目光一触即退。

那我就当你是同意了。

陈乐天抬手拍拍桂芝的肩膀,叹口气喃喃道“唉,总算是把这事儿给了了。桂芝,你明天跟我一起去趟县丞大人家。”

“啊?”桂芝被陈乐天做了决定,脑子里一片混乱,迷茫中心里又非常害怕,听到陈公子说明天要跟他一起去县丞家,则更害怕了“公子我我都听你的吧,可是我现在该怎么办啊”

终于是说出了算是答应的话来,显然花费了巨大的勇气才说得出来。但陈乐天只要她这么说就足够了。

说明桂芝其实从内心里是愿意的。当然是愿意的,能做县丞大人的妾,不说整个蜀地,即便是在巴中城,那也是有大把大把的女子愿意的啊。

陈乐天道“你听好了,你现在的身份是我的远房表姐,明日去县丞大人家的时候你不必害怕,韦县丞夫人问你什么你就老老实实回答什么,除了那件事不能说之外,其他的都照实说。”

桂芝低着头声音细若蚊蝇“那我应该怎么说那件事”

“不是应该怎么说,而是应该彻底忘掉。从这一刻起,你记住,你跟县丞很多年前就认识了,就是在宴宾楼,只是中间有很多年没有联系,最近县丞来了宴宾楼又跟你接触上了,所以就认识了,懂了吗?”陈乐天道。

桂芝点点头,她只是很单纯,并不笨,陈乐天的意思她听明白了。

“好,那就这样说,明天一早跟我去就行了。”陈乐天在凉亭里又跟桂芝说了一个多时辰的话。

都是安慰她让她不要担心,一切都安排好了。只要县丞夫人觉得你人老实善良,就不会不让你进门。你只要乖巧听话,一切以夫人和县丞大人为主,你以后的日子就会越来越好。

陈乐天的话不仅仅是安慰,其实也都是事实。作为女人来讲,你终究是要找个好的归宿了。

站在桂芝的角度,桂芝自己肯定是想不到这些的。但陈乐天答应过要替她找回一个公道,尽管这个公道并不是大家平时说的那种公道。但对桂芝来说,或许她自己也并没想到,这种公道或许才是最好的。

第五百五十六章 夫人看看

第二天一早,陈乐天就带着桂芝往县丞大人家而去。

一路上桂芝紧张的双手不知该往哪放,心里七上八下不知所措。

陈乐天看她这么紧张便跟她说话以消解她的紧张。

“都是小事,以后你就是县丞的人了,不知有多少人会羡慕你呢。你也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家看看家人和乡亲们了,乡亲们有困难了,你还可以帮一帮乡亲们。多好啊。我下次再来这里你还能请我在金碧辉煌的酒店喝顿酒,你说是不是。”

“嗯,好。”

“其实人的一生会遇到很多事,大事小事开心的事不开心的事,其实到最后都是浮云而已。除生死之外都是小事罢了。桂芝,哦不,表姐,放松点,你想想曾经让你最紧张的事情,你七八岁所受的伤你现在还记得吗?肯定早就忘得一干二净了,你就这么想,一年之后,你再回想今天,你还会觉得紧张吗?”

安慰一个人最好的方法就是让她的脑子不停地去想别的东西,而不让其沉迷于眼下的紧张或悲伤中。

没多久,两人就来到了韦县丞家。

走进宅子里,桂芝忽然双腿有些不听使唤,陈乐天见此情景,无奈一把抓住桂芝的胳臂,暗暗渡送点真气给她。真气入普通人体内,会让普通人浑身舒泰,就如同吃了大补丸似的精力充沛。

桂芝这才不摇摇欲坠。

看来这人呐,安慰都是没用的,就要自己想通才行。

韦县丞和夫人一起出来,当然是迎接陈乐天。

夫人当先道“陈公子好啊,昨日为何不在这里吃饭呢,家中没什么好吃的,粗茶淡饭还是有的。”

陈乐天笑着道“夫人不用客气了,我昨日回去吃好吃的呢,韦大人清官一个,哪有我自己去找的燕窝鱼翅好吃啊。”

夫人笑道“陈公子真会说笑,那今日我就让厨房弄点燕窝鱼翅给你。”

“那敢情好,多谢夫人。”陈乐天哈哈笑。

想必是韦县丞常在夫人面前说陈乐天的好话,再加上近日来陈乐天这三个字在蜀地就是大英雄的代名词,所以夫人是真心愿意与陈乐天多多亲近。

虽然从年龄上来说,陈乐天是他们子侄辈的,但她们就是把陈乐天这个后生看做了大宋美好的未来。就如同韦县丞跟夫人私底下说的,大宋的年轻人若都能这样,若我们的儿子也能这样,那咱们大宋何愁不强大啊。

这种强大是绝对无法更变的。任何外界的困难,任何外界阻挡的力量,都不可能、不会是这样的大宋的对手。

大宋的强大,能体现在军事上,也能体现在政治制度上,但以上这一切种种,又从哪来呢,又从哪体现呢,毫无疑问昂扬向上,积极有为,心系百姓心系国家的年轻人身上。

年轻人们强大了,国家才能真正的强大,否则,其他一切强大都是纸糊的,都不是长久的。

闲话不多说。

夫人最关心的并不是陈乐天,而是站在陈乐天身边的这位女子。

夫人一眼看去,只觉得这女子姿色一般,除了身材较为丰腴皮肤较白皙之外是个很普通的女子啊。夫人颇觉意外,本以为自家夫君能看上这年龄已然不小的女子,肯定是因为这个女子长得漂亮,但是没想到这女子并不美艳。

陈乐天简单介绍一下,说这是我远房表姐桂芝,从小过惯了苦日子,不容易啊。

“这位妹妹看起来很乖巧,来,跟我去吃点东西吧。让他俩个男人聊聊。”夫人伸手拉住桂芝,两人往后面走去。

桂芝跟着夫人一路来到后院凉亭里。

“坐吧。”佣人端上来茶水和点心,夫人当先坐下,让桂芝也坐。

“奴婢站着就好,谢谢夫人。”桂芝紧张的两只手紧握在一起,后背发汗沾衣,就差浑身颤抖了。还是脑海中想着陈公子说的,一年后再回过头来想想,还会为今天的事而感到紧张吗。这样想就好很多。

既然不坐夫人也就不勉强,问道“你家是哪的?家里几口人?”

“回夫人的话”桂芝结结巴巴说说停停。

“嗯,你跟韦大人是怎么认识的?在哪认识的?”

“回夫人,就在宴宾楼认识的,大人去那里吃饭,奴婢给大人端茶递水上菜,就认识了。”

夫人尽量让自己的问题不尖锐,尽量不让桂芝尴尬。

后院夫人在跟桂芝聊着。

前院韦县丞和陈乐天两个人也在聊着,不过却有个男人非常担心记挂后院的情况。

这个人当然是韦县丞,韦县丞担忧的无非就是夫人会不会看不上桂芝。

毕竟桂芝只是个大字不识的普通人家的女子,托陈乐天的福,被陈乐天认作表姐,但除此之外,她恐怕连话都说不全,恐怕在她的世界里,压根就从来都没想过有朝一日有机会做他这个县丞大人的妾。

其实这是韦县丞第二次见桂芝,上一次已是很多年前了。而且那次他先是迷迷糊糊中酒喝多了,在后院昏暗的墙角做了那件事的过程中根本就没怎么看清桂芝。后来忽然醒悟过来,吓出一声冷汗,继而在地上不停的给桂芝磕头道歉,心中除了恐慌就只剩下读书人的羞耻,及至最后被县尊大人三言两语‘救’了。他也一直没敢多看桂芝。

所以脑海中桂芝的印像其实已经不怎么清晰了,后来每每想起来,更多的只是一个侍女的形象,在院子里的小路上,大树两旁的阴影下面,站立着桂芝,脸挺白的,但看不清具体容貌。印象最深的是她低声竭力克制自己的哭泣声,一下下如同榔头般锤在他的心上。

今天第二次见,其实韦县丞仍旧只在陈乐天带着她进门的时候稍稍看了一眼,然后就没好意思,或者说是没敢在夫人面前看第二眼了。

在之前陈乐天跟他说这件事的时候,他并没有多么的紧张,但是现在看到桂芝,他反而觉得有些紧张了。或许是因为面对这个被自己伤害的女子,他心中愧疚、羞耻在作祟吧。

第五百五十七章 你会写字

因为韦县丞心中挂念着后院两个女人间的对话,所以跟陈乐天这天聊的就不像聊天了。

陈乐天跟韦县丞说着话时好几次韦县丞都答非所问,一副遮掩不住的心不在焉,陈乐天笑道“大人何必这么紧张,应该没问题的,毕竟我这张面子在这嘛,你放心好了。”为了让韦县丞不那么担心,陈乐天转移他的注意力。

韦县丞道“陈同学的面子当然是不小了,但这种事儿,夫人要是不点头我真是一点法子都没有。我现在就怕夫人觉得她大字不识没文化。你不知道,夫人出身大家,向来不太喜欢小门小户的女子。她平时常跟我说小户人家女子很多都不好,说怎么怎么唉,我当然是不认同她的,所以经常因此而说她,我说她她虽然不高兴但也不敢说话。但纳妾这种事,无论是上至皇宫还是下至普通百姓,还真就得夫人同意,规矩在这,她要是真的不同意我可是拿她没办法。”

陈乐天哦了一声道“放心,夫人不是你想的那种人,夫人平时说的意思是人从小所受到的教育对于今后的人生有很大的影响,而不是你所理解就看不起小门小户人家。不信你看着,看好了,夫人不仅会接纳她,而且以后还会对她很好。”

韦县丞摇摇头,压根不信,就算勉强接受了,以后的日子只要不打骂桂芝就算不错的了,还会对她多么好?绝无可能!“如果是我,来个人跟我抢我的男人,那我最多只能做到不杀了她,仅此而已,对她好?做梦吧。”

陈乐天哈哈一笑“这你就不懂了,你是男人,你体会不到女人的心思,你再设想也想象不出来。”

韦县丞看着陈乐天道“那你就是女人了?你就能想象的出来了吗?”

“我不同,毕竟我是修行者,我还是蜀地乡亲们最亲近最喜欢的陈乐天小哥哥啊。”陈乐天笑道。

时光,在两个多男人的插科打诨中过得很快,喝了好几壶茶了,后面两个女人还在聊。陈乐天无聊的在大厅上转悠,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副江雪图,道“这幅画如果是真的,得值三万两以上,请问韦大人”

“没错,就是真的。”韦大人毫不遮掩,甚至还很自豪的道。

陈乐天立刻道“你还真敢说,不过这牛我吹得我根本不信,你家的余财只够买这幅画巴掌大的地方,别吹了好吧。”

韦大人走到画前,道“我还真不是吹牛,这是我一个同窗,他现在在晋城做生意,很大的生意,有一次路过这里,是他送给我的,真是李江南先生的江雪图,一看你就不懂鉴赏,真假都看不出来。”

“真的?”陈乐天还是将信将疑“你收人家这么贵重的礼物,不怕出事?”

韦县丞似乎早就等着陈乐天这个问题,面露笑容道“怕啥,我那个同窗自从分别后,只见过一次,就是五年前送我画的时候,我跟他没有任何金钱上的来往,被谁知道了我也不怕,就算御史台下来查,把他把我查个底掉,我也没给他一文钱方便和好处。”

“你这真是身正不怕影子斜。”陈乐天朝他竖竖大拇指,慨然道。

“这句话我当不起,否则你今天也不用在这陪我等后面”韦县丞皱眉。

后院里。

“你还会写字吗?”夫人听桂芝说自己会写几个字,很是惊讶。

“是的夫人,就是最近表弟的夫人教我的。”桂芝说。

夫人道“最近教的?最近教的你就都学会了?”

桂芝点点头“是的夫人。”

“这么快就都学会了?所有字都认全了?”夫人更是不相信,让佣人去拿纸笔来。要当场看看她到底是不是吹牛。这么快就把所有字都认全了,从目不识丁到认得几乎大部分的字,这么快的速度还真没听过。得看看她是不是吹牛。

纸笔上来,夫人问桂芝会写什么,桂芝说三百千都会呢。

“好好好,你随便写,三百千各写三句。”夫人越来越惊诧,甚至都有点觉得自己脑袋是不是有问题,还真的信了。

“是,夫人。”桂芝点点头,不太熟练的捉起笔来,开始写。

赵钱孙李

天地玄黄

人之初

三百千各写了三句,所谓三句也就是三个断句罢了。字写得是惨不忍睹,就是纯粹的刚学写字没十天半个月的孩童水平而已。但写的都没有错字,都是对的。

夫人本来一点不信,但现在看来相信了很多。都写了出来,虽然字写得歪歪扭扭不好看。恰好也就证明了她是刚刚学写字,因为写的少了的缘故所以才写的如此不好看。“你真是才学了半个月吗?”不禁再次问。

桂芝点头“是的夫人,都是表弟的夫人教的好,奴婢才能学得这么快呢。”这么长时间的对话,桂芝的紧张害怕感觉已经好很多了。夫人并不像她先前想象的那样,一见面就给她几巴掌然后质问她为什么勾引自家夫君,而是非常和蔼可亲的跟自己说话,还给她茶喝点心吃。问她话的时候都问的很有礼貌,她自从出来后,就很少有女子跟他这么说话。

被曹县令关了这么多年,她甚至已经很多年没有跟女子说过话了。

除了师父,也就是陈公子的夫人之外,她对别的女人都只有害怕。更何况眼前的这位是韦县丞的夫人,出身名门,这是多么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啊。

但一个这样的女子,居然跟她这个卑贱的女子说话的语气那么温柔,就像小时候她的母亲一样,关切的问她,吃饱了吗,饿不饿

想到这,她忽然就落下泪来,赶忙放下提着的毛笔,转过身去擦抹眼泪。

夫人看到她落泪,颇觉奇怪,不禁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我说了什么不好听的话让你难过了?”夫人暗自思忖自己应该没说什么难听话啊

第五百五十八章 搞定

桂芝无声的落泪,虽然她转过身去竭力忍着,但眼泪还是如雨水一般不停地滑下脸颊。县丞夫人顿时有些傻眼,回想自己方才并没有说什么不好听的话啊,这女子怎么哭的这么伤心?

“桂芝你怎么了?是我哪里说得不对吗?”夫人不禁道。

“不是的,夫人对不起,我是想我娘了。”桂芝听夫人这么说,终于忍住眼泪赶忙摇头“夫人,长这么大,除了我娘,您是第一个对我这样说话的女子,让我想起了我娘亲。。。”

“来,擦擦眼泪。”夫人这才舒口气掏出自己的手绢递给桂芝“你这孩子也真是苦孩子,人啊,能活着都不容易。过去的事就别想了,你看你半个月就能认这么多字,以后在家里能帮我做不少事。”

终于,前厅的韦县丞心中七上八下了很久,快要忍不住跑去后面看看之前,夫人拉着桂芝来了。

“陈公子,你这表姐可真厉害,半个月就把字都认全了,这等本事我可是从未见过。”夫人笑着道,看了一眼的桂芝。桂芝则低着头安静的站在旁边。

陈乐天看看桂芝,对夫人道“那是当然,毕竟小子我就很天赋异禀嘛。”

夫人白了眼陈乐天“我算是看明白了,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喜欢吹牛,而且还是不打草稿的那种。”说着,夫人自己又笑了起来。

县丞大人悄悄松了口气,看来这事落定了,夫人对桂芝好像很满意。

只要夫人同意这事就全部交给夫人操持了,况且纳妾这种事连好日子都不用选。

第二天坐个轿子从侧门就进来了。

晚上家里摆上一桌,叫上算是桂芝这边人的陈乐天和邻里找了个八字全好的媒人大家凑在一张桌子上。

作为新媳妇桂芝当然得在自己的房间里顶着红盖头枯坐着。在外面喝酒吃肉的县丞夫人陈乐天,酒桌上的气氛很不错,甚至很热烈。

县丞大人和夫人一起不停地给陈乐天敬酒,感谢陈乐天。

这场小宴席结束后,各回各家,县丞大人非要陈乐天留下来再陪他说说话,陈乐天说今天你应该去陪陪桂芝,她不容易啊。

县丞硬是拽着陈乐天的胳膊醉眼朦胧的不给走。

夫人笑着说一句,你就再陪他说会儿吧,平时在家里他又没人说话,有什么心事都放自己心里,你俩酒逢知己,能说到一起快去,就多陪陪他吧,今后你回京了,他想找你说话也找不到了。

陈乐天想想也是,韦县丞这么多年忍受着内心的煎熬熬了这么多年,今天终于把心头之事给了了,还真不容易啊。

夫人则回到自己房里,把外面留给一中一青两个男人了。

其实就桂芝本人来讲,夫人还是挺满意的,人也老实也懂事,甚至还识字。

唯一不太好的就是年龄问题,将近四十的年纪,能不能再给韦家添香火就不一定了。他就是在到桂芝这个年龄就生不出来了,找了很多郎中都不行。

看桂芝身体挺丰腴的倒是像能迟点生养的女人。

不过退几步说,既然夫君开了纳妾的头,若是桂芝仍旧生不出来,那夫君可以再接着纳妾,直到再多生几个儿子来。否则我这个韦家的夫人做的就太不称职了,将来下九泉之下去见韦家先祖,我这脸往哪搁。

陈乐天和韦县丞一人一壶酒拎着来到院子里的桂花树下,夜晚的春风吹在脸上温柔似水,陈乐天喝口酒道“这事儿就算了了,大人今后有什么安排?”

韦县丞笑了笑,脸上醉意渐渐清醒,其实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再也没有喝醉过了,即便今晚是他人生最重要的分水岭,但他其实并没有喝醉,醉态只是装出来给夫人给媒人看的,实际上他曾答应过自己,决不允许自己再喝醉了。道“今后老老实实做人,认认真真做官,不辜负自己不辜负你对我的帮助。”

“那你的确是要这样。若干年后如果我在京城问起从蜀地来的人,巴中城的那个韦县丞怎么样?我希望听到的是人家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句,韦大人真不错呢。那时候我就会觉得没有白救你。”停了停又喝口酒,陈乐天继续道“其实原先我一直以为人是教育出来的,很多人一开始都是不懂的,你得教育,多教教他,多跟他讲讲道理他就懂了,但现在发现不一定就是我所认为的这样,我见过多数人其实都是无法教育的,你跟他磨破嘴皮子他也还是那样绝不会改变丝毫,反而那些不用教育的人,却都是能听进去人建议的人。所以就有个很奇怪的现象,因为你韦大人还算是个好人所以我救你,但你做好事做坏事其实跟我救不救你的关系并不大,我救你不救你,恐怕你有机会都会去做好事。你觉得是不是这样?”

韦县丞想了良久,道“好像的确是如此。难道人生来就是注定的?或者说是渐渐的慢慢就注定了?”

“好像就是这样。”陈乐天点点头。

从县丞大人家出来的时候已是月上中天了。回到在巴中城临时的家,李萱儿还没睡,在书房里读书等他。

“终于把这事儿了了,萱儿啊,幸好你教你那个徒弟认字了,她今天光是认字这一项让县丞夫人非常满意。”陈乐天说道。

李萱儿哦了一声道“不是的,桂芝就算不识字也很招人喜欢,她那种纯净是天下少有的,任何人都会被她身上的这种纯净所感染,这是她最好的优点。她纯净的像山泉,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任何浊物。”

陈乐天笑着在李萱儿脸上轻轻啄了一口道“你才是天下最纯洁的人啊。”

“我不纯洁,我想习武变成高手,想要别人都觉得我很厉害,这就是不纯净,心为形役了。”李萱儿微微噘着嘴道。

“你这叫努力进取,不叫不纯洁。”陈乐天摸摸她的脸,怜惜的又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第五百五十九章 跟你拼了

身为曹琳曹县令最忠心的狗腿子,赵彪赵班头近来的人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一切都不一样了。

自从那天他听到从成都传来的消息,他就彻底傻了。

他清楚的记得那天的下午,他去老地方收消息。给消息的人说曹县令已被收押进了监牢,总督府已定罪,曹县令也认罪了。

他当时根本不相信,又找别人问,得到的还是同样的消息。

到了第三天,全城都在传这个消息了。

所有人都知道曹县令东窗事发了,通匪的案子发了。曹县令在短短的数日之内就从百姓口中为国为民的好官,成了人人唾弃的通匪贪官。

好像正应了那句话,飞得越高摔的越惨,可是明明已经飞的很高了,又为什么会摔下来呢?

赵彪始终想不明白,陈乐天只是个没有多少势力的人罢了,自始至终,陈乐天没有往上找人,或是总督大人,或是蜀王府。压根陈乐天也不敢去找官府的人,至于是不敢还是没有认识的人不得而知,反正就是没找。

这样的一个人,只是个白丁的身份,北军伍长身份有什么用,没用,青天阁修行院学子身份有什么用,没用。这两个身份在这遥远的巴中城,几乎没用。巴中城这么多年来,又见过几次北军将士呢?更别提见过修行院学子了。

是,谁都知道这两个身份的人都会很厉害,但那又怎么样,谁怕你。

所以赵彪到现在,反复思量左思右想,始终想不明白为什么县尊大人最后却输了。在去成都应诉之前,县尊大人很有信心能打赢这场仗,根本就没有表现出丝毫输的可能。但现实却输的彻彻底底。

眼见大势已去的赵彪,心中除了不解,更多的则是对陈乐天的仇恨。县尊在他眼里就跟他的父亲一样,给了他第二次生命,给了他这么好的差事,还给了他很多银子,足够他什么都不干过好几辈子,虽然他并不太喜欢银子。

赵彪想过要去成都府看看县尊大人,想过去看看能不能花银子找人用自己的命悄悄的把县尊大人的命抵掉,但是自己在成都没有任何关系,想想那门匾高大的总督府,他恐怕连进都进不去吧。

可是胸中那股火怎么办?前两天,赵彪看到陈乐天跟他的夫人在外面逛街。赵彪跟了一会,恨的咬牙切齿,但最后还是什么都没做。

不能说是因为不敢,毕竟他不怕死,可能只是集市上人很多的原因吧。

这两天,赵彪茶不思饭不想觉也睡不着,终于在今天,他忍无可忍,出来找陈乐天。

他直接来到陈乐天住宅外面,说要见陈乐天。

门口守卫认识这是县尊的大人的狗腿子,便去禀告陈乐天。陈乐天心想赵彪来找我干什么?难道是向我投诚?于是便让侍卫放他进来。

赵彪被带到陈乐天面前,陈乐天问他“你来找我什么事?你的主子已经彻底废了,你是准备来投靠我吗?”

赵彪冷笑一声,忽然间袖口滑出一柄匕首来,直刺陈乐天。

陈乐天连眉头都没皱,两根手指就把匕首给夹掉扔了。“你这是学荆轲刺秦王吗?可是你没有荆英雄的武艺啊。”

赵彪拿匕首的手一阵巨疼,但他没有放弃,而是揉身而上,要跟陈乐天肉搏拼命。

但是陈乐天跟他的修为实在是差距太大了,老虎和兔子之间的较量根本不能算是较量,也较量不起来。

一下陈乐天就把他踩在地上动弹不得了。

“你能不能告诉我你想干什么,想杀了我给曹大人报仇吗?”陈乐天道。

赵彪脸贴在地上,咬着牙道“对,我就是要给曹大人报仇,你这个言而无信的小人!”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黑吃黑的事儿能叫言而无信吗,这明明是为民除害好不好?我跟你说,你最好赶快跑,带着你花不完的银子逃得越远越好,趁着现在朝廷的最后判决书还没下来,县丞大人也没追究你们,你还能跑,一旦判决书下来,抄瓜拉蔓的你们一个都跑不掉了。”

赵彪道“我不会跑的,我宁愿死我也不会跑,我的性命是县尊大人给的,作为男人我必须跟着县尊大人一起死,你是不会明白的,你这种小人永远也不会明白!”

陈乐天听着赵彪说这些前不对后,逻辑混乱的话,心想,你这个人倒也是愚忠,可惜你忠心的对象错了。听你这语气曹县令恐怕救过你的命,可这是两码事,就像你总不能因为梁国人救了你的命,你就愿意为梁国做间谍探报一样。

陈乐天把赵彪一脚从院子里踹飞过院墙,落在外面的大街上。

大街上行人看到忽然从天而降一个人,都在怀疑是不是有人跳楼了,但却看这个人拍拍屁股站起来,好像没受一点伤。连赵彪自己也觉得奇怪,方才飞在空中时他心想这回要摔死了,摔死了也好,算是给县尊大人陪葬了,但落地的那一刹那他却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力量把他稍稍向上拖了一拖,这样他摔下去不仅没有摔死,连小伤口都没有。

然后当天下午,消停了半天的赵彪又再次来找陈乐天拼命。陈乐天当时正在外面陪李萱儿逛街,赵彪不管不顾一言不发闷着头上来就打。

陈乐天又是一根手指就把赵彪给打趴在地上,仍旧没伤他性命。

赵彪起来后摸摸自己发现没受伤,于是就走了,并且恶狠狠的丢下一句除非你杀了我否则我不会放过你的,我会跟你战斗到底!

陈乐天揉揉额头对李萱儿说你见过这种傻子吗,明明打不过人家还撂狠话。然后又自说自话,倒也好像都是打不过才撂狠话。想当年在边疆,我们这边十个人,对面几百人,试探性的接触一下后我们发现打不过,然后我们十个人一人骂一句老家的脏话,然后我们一溜烟就跑了,哈哈,倒是很像赵彪刚刚那狗样子。

第五百六十章 教你们太极拳

第二天陈乐天出门散步,在巷口又被赵彪给堵上了。

陈乐天非常不爽,但还能怎么做,还真能把他杀了吗

一脚把赵彪给踹飞出去,赵彪起来后气呼呼准备继续打,只见封山忽然道“你别找不自在了,你这条命留着,说不定县尊大人能判个流放,你还能跟着去伺候他。你要是现在死了,曹大人判流放**,他那书生身体恐怕在路上就得死了,甚至都走不到瘴疠横行的地方,你跟着后面不说别的,起码能供他差遣。死了可就不行了。”

说罢,封山就跟陈乐天回了宅子。

然后赵彪呆立在当场愣了很久,接着似乎想通了,转身回家。再也不来找陈乐天拼命了。

陈乐天笑说“还是封山你机智,我就没想到这么说。你没看到他那股狠劲,他是武功不高,他要是武功高,跟我一样是春境,有这份一往无前的勇气,我还真不一定能打得过他。”

“东家你就别装了,夏境都给你干掉了,你跟我说这个?蒙谁呢。其实我都知道,我有次偷看东家打坐了,那样子跟武当山上的大真人一模一样我觉得东家在武当肯定学了很多东西。”封山说。

除了什么都知道的青天阁大宗师们,陈乐天一直没有告诉任何人自己其实早就是武当掌教大真人的弟子了,更没有说掌教大真人把太平心法传给了自己。

他相信,如果他把这个消息传出去,那么封山他们肯定更加崇拜自己了。

但是封山似乎看出了陈乐天其实有意藏拙了,陈乐天也不在意,道“没错,其实我现在已经是秋境了,你难道没看出来吗?”

封山摇摇头说东家您就这点不好,我想好好跟你学做个修行者,你每次都是顾左右而言他,压根就不理我这茬。

“谁说我不理这茬了,我现在就来好好理理。”陈乐天让封山打打太极拳看他不在的这几天练的怎么样,于是接下来的一个时辰,封山被陈乐天揍得鼻青脸肿的。这是确确实实的狠揍。

“这一招白鹤亮翅是你这么使的?你这是黄狗撒尿,而且还不是王大真人的那只神狗,而是那些在神狗面前只敢瑟瑟发抖的山下凡狗。”

“这招叫什么?你跟我说、告诉我、说清楚,叫、什、么!”

“叫你慢,不是叫你软,叫你缓,不是叫你没力气。”

一掌推出去十几丈,封山在地上一口气翻二十个跟头,一脚踢过去,封山能双脚在地上滑出一道黑烟来

刘大明都看的不忍再看,干脆回自己房中看书,倒是李萱儿看的津津有味,一边看一边学。

他的乐天哥哥只教过她一遍太极拳之后,就再也不去指点她了,哪怕她多次要求陈乐天指点,都被陈乐天拒绝了,陈乐天拒绝的理由是萱儿你跟封山他们不一样,他们是笨蛋,得教,你不同,你足够聪明,所以你要自己去悟,如果我教你的话,反而会破坏你自己的悟性。简言之就是,如果我指教你,你可能会在短时间内进步很快,但可能也就只能做到偏上或者好这个程度了。但如果我不指教你,全靠你自己悟,那你你在将来成为一代宗师的可能性就会大大增加。

李萱儿似懂非懂,只得相信乐天哥哥说的这些。

乐天哥哥肯定不会不教她的,所以不教她肯定是为她好的。嗯,就是这样。

但是陈乐天同时也跟她说了,我不教你,但我教别人的时候你可以看。我不会跟你说你应该怎么怎么打,但你可以看。

所以每次陈乐天虐打封山的时候,李萱儿都来看。

像今天这场陈乐天对封山,李萱儿看的非常非常认真。

作为旁观者局外人,在这场打斗中,她的确是能看出很多问题的。比如说封山的很多动作的确都是不规范的,要么就是动作不到位,要么就是动作过头了。要么就是动作与呼吸吐纳不契合,要么就是干脆不呼吸吐纳。

“你这样是绝对不行的,以后每天早晚各半个时辰,给我反反复复的练,而且不准找人对打,就给我在原地练!练的什么玩意儿!”最后一脚把封山踹到墙角,封山横躺着狠狠的撞在墙角的靠着的三根扁担上,五寸宽的扁担应声而断。足可见这一脚的力道有多大。

于是封山老半天爬不起来,但他还是尽量的挣扎着要起来。陈乐天看着他道“呼吸、吐纳,不要憋气,不管多疼多难受都要按照我教你的呼吸吐纳。”

封山点点头,照做。

哎,很神奇的是当他呼吸吐纳个十几次后,身上的疼痛,体内乱窜的灼热的真气,忽然就平静了下来。好像原本狂风大作的湖面,被什么无形的东西给安抚了。

然后封山就能站起来了。

陈乐天脸上才终于露出有些满意的表情,微微点了点头“对了,就是这样。动作要练,呼吸吐纳更要练,前者是形,后者是意,形意是不可分割的,是绝不能互相独立的。尤其是意,更是绝对不能马虎拖沓的,那是根本。”

封山一脸肃然,拱手点头。

而在一旁的李萱儿托着下巴陷入了沉思。

陈乐天走过去,摸了摸李萱儿的头道“萱儿有什么领悟吗?”

李萱儿回过神来道“有个领悟,但却是跟太极拳无关的。呼吸吐纳是根本这句说法让我联想到,这就跟人生一样,无论面对什么样的际遇,好的还是坏的亦或是凶险的困境,我们基本要做的东西都一定还是不要忘了,这就是我们平常所说的永远都不能乱了方寸。”

陈乐天拍手道“没错没错,就是这样。萱儿你说与太极拳无关,你就说错了,太极拳跟人生怎么能说无关呢,甚至太极拳就是人生,人生也能映照太极拳,他们也是绝不能独立存在的。我在武当山待了那些日子,每日看大真人们,他们是将道融入到生活的方方面面,小到烧饭做菜都充满了自然之意”

第五百六十一章 突然起风浪

当陈乐天从成都往巴中城赶的时候。当蜀王府觉得此事终于尘埃落定能让他好好休息一段日子了。当总督府把奏折递上去后,总督大人长舒一口气的时候。

蜀地其实在底下暗流涌动着一股除了陈乐天之外,或许再也没有人想到的风潮。

说是风潮其实并不贴切,确切的说,只能算是比人人口耳相传要稍微激烈一点的东西。

这段日子以来蜀地所发生的的这么些案子,从小到大,从一开始的微风轻轻的刮着,直到最后巴中城县尊大人的通匪之案引起的轩然大波。

如同一颗种子,在蜀地百姓的心里种下了。并且生根了,然后发芽了

接着就是开出了花。

这朵花就是尚且还涌动在看不见的地方的一股风潮。

然后所有蜀地官府,在朝廷对曹县令的最后判决还没下来的时候,陆陆续续的碰到了当地百姓或轻微或严重的申告。

用一句话来说就是,蜀地百姓自发的掀起了一场搜寻贪官污吏的浪潮。

这场浪潮在短短的四五天之内,就蔓延开了。从最一开始的成都,接着迅速在整个巴蜀之地席卷开来。

好像是一场巨大的瘟疫般迅速铺散开。

首当其冲的就是成都,或者可以说最先从成都是正常也是理所应当的,毕竟如果要说巴蜀之地哪里的百姓胆子最大,那毫无疑问,就是成都。而这也得益于这里是巴蜀地的首府,大宋看汴京,巴蜀就看成都,整个朝廷只要一提到巴蜀,首先就得看向成都,这是再寻常不过的了。

也只有这样,成都百姓才敢胆子大。要想胆子大,无非就是官府允许你说话,官府允许你说话,前提得是朝廷时刻关注成都官府是否有堵民之口的嫌疑啊。

先是成都里的百姓们开始对成都府衙的怀疑,成都就像个小朝廷,官员俱全,除了没有军伍权力之外税务人事户口的府衙都有。

百姓们做生意的种田的做小买卖的大买卖的都能找到自己跟官府产生的矛盾。

矛盾年年有,有时候官府会很好的解决,有时候或许是事情本来就比较难以决断,有时候又是官府的懒政怠政拖沓所导致的并没有让百姓满意。

反正不管怎么说,蜀地百姓只要是成人,只要是在这个世道上浮沉过十几几十年的,都或多或少对官府有所不满,哪怕是大宋这样的号称全天下百姓最幸福的国家也不能例外,更何况是因为自治而相对更为**的蜀地。

按照正常情况,只要不是逼得百姓们日子没法过,百姓们忍忍也就过去了,毕竟有钱没钱谁也不想跟官斗。

但总有很多不能忍的,比如说因为官吏的不上心而导致自家从过得好好的中产之家变成穷困户的,等等等等。

这种人是首要的推动这场浪潮的人,然后跟着就是受过普通欺压的百姓,比如说收税的时候多收了不少银子进了官吏自家的腰包,比如说在计算人口的时候你给点银子给小吏,就能给你家少算一个人,这样你交税也少交点甚至在交粮食的时候,斗子挖平平的,不要堆尖尖的

这类日子还能过的人,其实你让他们打头阵他们肯定是不干的,毕竟他们脚上的鞋还算干净还算能穿,他们能维持着目前的状况其实就已经很满足了。

还有就是生活好的人家,这类人从根本上来说,压根是不愿意加入这种阵营的,但是,当他们发现身边所有中层底层的人都在加入的时候,并且这种事被看做是利国利民的好事的时候,他们就开始担心,如果自己不加入那么可能就会在最后的胜利之后,变成众人竞相唾骂的对象。大家会说,瞧瞧这些人,他们是最没有骨气的最没有脊梁的人,他们活着就是为了吃喝睡,根本不去为咱们大宋想一想,大宋有今天的长治久安,绝不是他们的功劳,大宋将来如果有危亡的那天,绝对是他们埋下的祸根。所以这种人在眼见着成都城里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后,也就迫不及待的加入了。

这样一来,从上到下,只要不是官府人员,几乎所有百姓都加入了寻找贪官污吏的浪潮中。

你家儿子在礼部做事,油水捞了不少吧?

你家儿子在户部做事,黑心钱挣多少了?

我家儿子不会捞油水不会挣黑心钱,不然我家怎么到现在一顶轿子都买不起?

那倒也是。不过我看老张家最近买了顶轿子,还挺漂亮的,不知是不是黑心钱。

老张家小儿子在外面做生意,好像去年挣到钱了所以买的,你可别乱说。

我们这可不是乱说,我家儿子又不是没在做官,我儿子还是税务司最大油水的副司监呢,但我那儿子就是两袖清风,连茶叶都只喝得起一钱一斤的。实在是苦,我有时候给他买好的,他还生气不喝,说我乱花银子,说家里本就不宽裕,茶叶没必要喝那么好。

咱们苦日子过多了也过惯了,咱们没关系,关键是正如陈公子说的那样,咱们身为大宋子民,要有主人翁的意识,要有大宋是我家廉洁靠大家的觉悟,否则咱们从里到外从上到下都烂透的时候,就一切都晚了,到时候梁国的马蹄魏国的马蹄,甚至是胡人的马蹄踏进咱们大宋国门大刀砍到我们头上的时候,一切就都来不及了。

所以咱们不能再做陈公子说的那缩头乌龟了。咱们要找。找找看哪些人可疑,哪些人是真的贪官污吏,咱们也像陈公子一样把他们揪出来,还咱们成都一片清白。

陈公子一开始的时候,陈公子难道没考虑过会受到曹县令的报复吗?肯定是想到过的,后来陈公子差点命丧曹县令派去的杀手手上,但陈公子依然还是一往无前,陈公子这份胆识和勇气,我们虽然没有,但我们这条命也能豁出去干!我们也是人,我们没陈公子的本事,但我们有一颗向陈公子学习的心!

第五百六十二章 麻烦来了

揪贪官污吏,保大宋安宁。天下兴亡匹夫有责!”

成都城的百姓们这几天一睁眼就是这两句话。碰面了谁要是不说一遍,那就会被瞧不起。

五六天之后,这场浪潮已不只局限于成都,而开始在整个蜀地蔓延开了。

其实到目前为止,这场浪潮并没有对贪官污吏造成什么实质性的打击和伤害。这是由于百姓们几乎都是没有力量伤到官吏的。

但是,最重要的是尽管伤害不到,但有陈乐天这个前车之鉴就在眼前,所有百姓的热情空前的高涨。

虽然目前伤不到,但他们相信,很快就能有成效了。只要他们万众一心,只要他们众志成城,只要他们都以天下为己任。他们就能像陈公子那样最终替蜀地人争取到胜利的。

巴中城曹县令那么大的本事,欺骗蒙蔽了百姓这么多年,在巴中城已经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最后不还是败下阵来了吗,输的一塌糊涂,连老婆都吓疯了。

正义虽然可能会迟到,但绝对不会缺席。

又过了几天后,每个县几乎都有百姓去县衙告状。告的都是当地官府欺压百姓的事,哪个小吏在前些日子收税的时候,强行多收了十文钱,哪个小吏在丈量田亩的时候找我家要了一钱银子,更有甚至连我有一天看到班头大人去逛燕归巢一掷千金,我想问问班头从哪来这么个家底实力?

类似于这样的状告在蜀地此起彼伏蜂起。

按照大宋律例,百姓状告官府人员,如果最后确定为诬告是要负责的,要受到很严厉惩罚的。

但百姓们仍旧不怕,纷纷上告。

至于成都这些集合几乎整个蜀地大量人才的地方,告状都是直接去总督府和蜀王府。

要知道任何世道哪有绝对公平的时候,只能说相对来讲比较公平。这个地方的贪官污吏比之那个地方的贪官污吏少,这个地方官府欺压百姓的事例比那个地方官府欺压百姓的事例少些罢了。

很多赤脚没家没口的百姓都是总督府告一遍又去蜀王府再告一遍,两头告的人很多。

蜀王本来这几天准备心中无事在宫廷里好好享乐一番,最近新收到丞相给他搜罗来的一个非常好玩的新玩意儿,正准备好好研究玩耍一番。本来是想着这事儿没牵连到我们蜀王府,事情从头到尾都是总督府干的,包括最终上奏折启请朝廷给最后判决也是总督府做了,蜀王正乐的清闲。

但是没想到百姓们蜂起告状地方父母官和地方官吏。

人数从起初的每天一个两个,到五天后的每天四个五个。

蜀王这下慌了神,这天早上又收到十个告状时,蜀王紧急召集丞相进宫商议。

年轻的丞相大人其实早就想进宫了,但没有被王爷召见他也不好总是主动来见王爷。但他知道王爷肯定会找他的。

这天早上,他跟前几天一样再次穿戴整齐之后,终于等到了王府来请的人,他立刻随人进宫。

“王爷,臣参见王爷。”丞相拱手跪拜。

“快快起来。”王爷等丞相刚弯腰还没跪下去就一把拉住丞相,道“丞相大人呐,你看这最近百姓们像疯了一样,像恶狗一样逮谁咬谁,我今天收到的几分告状中,有个百姓说一月前他们家地被隔壁家的牛给踩踏了,他让那家人赔钱,那家人不愿意,说是因为他家的田地里不拾掇所以长了太多荒草所以这家牛才跑去吃草,至于他家种的稻子,其实马上就要被荒草给欺没了,根本就长不出来正常的稻子。所以这官司就找到了乡老那里,最后乡老说踩了人家的稻子的确要赔,就赔五钱银子吧。这人说,他后来看见成都衙门刑部捕快跟养牛家的人在一起吃饭,怪不得自己当时要一两银子都不愿意给呢,肯定是私底下给这个捕快银子,这个捕快或者是给了乡老银子,或者是来恐吓乡老了。”王爷说着,在椅子上坐下来,叹口气摇头道“像这种乱七八糟的事情他都敢来告,你说说这都什么事儿,要是搁在平时我早就把他打将出去了。”

“万万不可啊王爷,现在是关键时期,绝不能给百姓们说闲话的把柄啊。”丞相皱着眉头很是担忧。

“这寡人晓得的,孤不是说搁在平时嘛,孤让人告诉那人,先回家等传唤的消息。”蜀王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时候,总督府上奏的乞请朝廷裁决曹县令之事的结果还没下来,朝廷会不会大发雷霆把整个蜀地给全部惩罚一遍都还说不定呢,现在要是再敢不让百姓说话,在百姓来提意见的时候打将出去,岂不是自陷险地。而蜀王这个看起来糊涂实则并不是真糊涂的王爷当然不会这么做,停了停而后接着问道“丞相,你看这事儿怎么办,每天这么多案子,而且这些事你说严重吧,其实不严重,但你要说不严重,毕竟在这个特殊时期涉及到官吏贪腐这么个敏感问题,又挺严重的。但是真要一件件去查,百姓们肯定会更多的蜂拥而来告状,到时候一天三十件四十件案子都在后头啊。”愁啊愁,王爷现在可真是愁的很。

年轻的丞相大人搓着双手,在原地转了几圈,道“不知总督府那边现在是什么情况,他们跟我们一样的情况,而且他们更加不能对这种告状有丝毫不耐烦,陈乐天那个案子就是他们办的。他们没理由拒绝,陈乐天能告状别的百姓不能告状?所以他们必须受理所有的案子。”

王爷道“没错,总督府比我们更惨,总督大人恐怕这么多年来从来没这么忙过,哈哈,真是痛快。”虽然得知总督大人吃个大瘪,但只是高兴片刻王爷还是回到了担忧自己上面,两个对头现在是面临着同样的麻烦,谁也不比谁轻松。朝廷必然关注着蜀地,这时候百姓们无论怎么乱告,他们都不能像平时那样不理睬,否则麻烦就大了。

第五百六十三章 东家你不怕吗

总督府这边,总督大人现在也是焦头烂额的。

每天五六个案子告上来,他是必须要接的,还没等他犹豫完,百姓就来一句陈公子告得我们也告得,陈公子说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果我们都忍气吞声,明明看见**横行却视而不见,不帮助朝廷肃清吏治,我们就没有资格做大宋子民!

总督大人还能说什么,还敢说什么?唯一可以说的就是你们不要着急,案子我已经记下来了,你们且回去稍等,等一有消息或需要你们上堂对质本官就会通知你们。

这是总督大人从来没想到过的,在案件结束后居然会来这么一出。

而这出是比之前任何案子所造成的的震荡都要大的,蜂起的百姓们就像是被陈乐天状告曹县令这件案子给点燃了内心所有的情绪。

你在台下坐着看戏,一场接着一场的戏唱着,从一开始简单的戏让你热热眼睛和耳朵,循序渐进的一场场来,直到压轴戏上演了一场让戏台下所有人都拍手叫好的好戏,然后落下帷幕,所有观众都心满意足的站了起来准备立场。

但是忽然从戏台后面上来了更多的更精彩的人和戏,毫无征兆的唱起了戏来。

而且这场戏似乎比之前所有戏加起来都更要精彩很多倍。

之前的戏,好歹在观众心中都知道大概会是个什么结局,要么是坏人输了,要么是坏人赢了,要么是好人错怪坏人。除此之外并无其他可能。

但是忽然出来的这场戏却让所有观众根本预想不到结局。局中人猜不到,局外人同样猜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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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然,除了陈乐天。

陈乐天终于等来了他从一开始就想要的东西,百姓们空前高涨的情绪、对于此事的空前不同的反应、敢于站出来的勇气这一切才是陈乐天最开始就去朝着做的目标。

从一开始他决定改变巴中城现状,改变蜀地官员**的时候,他就想要的是这个结果。

或者说,这不是想要的结果,这只是他想要的结果的开始。

但是这个情况一旦开始,只要开始,就肯定会给他一个相对来说不错的结果。

这是陈乐天现在就能确定的,无论如何,态势发展到现在,对蜀地的吏治来说绝对是只有好处没有坏处的。

曾经陈乐天在跟曹县令谈判的时候,跟曹县令说过“我想要的你可能给不了,甚至没有人能给得了,只有百姓们才能给。”当时曹县令以为陈乐天这是为了跟他开高价而做的铺垫。但只有陈乐天自己知道,自己想要的,曹县令就算给三百万两白银也是买不到的。百姓们敢于站出来的勇气,你曹县令能给的了?

看眼下这个情况,陈乐天终于能长长的舒了一口气了。在他们的团队里,其实也唯有刘大明在几天之后明白了这个道理。

其他人仍旧想不到这突如其来的情况跟陈乐天有什么关系。

大家都在讨论,东家功成身退了,但蜀地却因为东家的标榜,又汹涌起了这场巨大的浪来。

这天午后陈乐天在书房里看书,刘大明敲门进来。

刘大明关上门拱手道“东家,属下想问东家一个问题。”

“你说。”陈乐天不抬头,兀自看书。

“东家是否早就预料到今天这种局面?”刘大明问。

“是。”陈乐天继续看书,看到那一句君子有所为而衍生的古今大家的批注和引申,有些很公正,有些则挺偏颇。

刘大明犹豫了下,接着道“东家是否从一开始就是为了现在这个局面?”

陈乐天终于放下书,抬头看向刘大明,道“你猜?”

刘大明道“我猜东家从一开始就是打的这个主意,从一开始东家就说过不只是把铁头帮和曹县令铲除,而是要让蜀地吏治能变得更好。这是东家的原话。”

陈乐天笑笑“还是你懂我。”的确是如此,但这两句不只是要铁头帮和曹县令覆灭,在别人听来并不能听出多少画外音。而现在,刘大明在回想起之前陈乐天说过的这两句话,忽然就明白了这两句话的意思。

我要的,是蜀地自下而上的一种逼迫态势。

或者也不能用逼迫这个词,确切的讲应该用民心倾向。

刘大明忽然觉得有些寒冷,这是在操纵百姓们攻击官府吗?这是在煽动百姓的情绪吗?如果朝廷知道了会怎么看东家?东家甚至连个官身都没有,真的有这个权力这样去调动百姓的情绪吗想到这,刘大明眉头拧在一起,非常担忧“东家,若是朝廷怪罪下来”

“朝廷?”陈乐天打断刘大明的话“朝廷还能把我杀了不成?我现在可是蜀地百姓心目中的大英雄。杀我就是杀名士,你以为是当年大分裂时代的晋朝吗,专杀名士立威啊?还有就是朝廷压根怪不到我头上,我压根就没有煽动任何人,案子结束我就从成都回来了,然后也没跟百姓们过多接触,也就巴中城百姓认识我的人多一些,蜀地九成九的人都不认识我。我能煽动谁?莫说我没有煽动,你就是现在让我去煽动,我也煽动不起来任何人。”陈乐天想起曾经看过的未知来信里的那本书,里面有句话说,要懂得借势而为,自古以来只有认清形势,看准时机,推上一把的人才能成功。反之,想凭借一己之力想要翻天覆地的人,从来都是失败的。

这也正是陈乐天与现在蜀地情况最真实的说明。

朝廷里的人,也绝不会有人会认为这是他陈乐天煽动的,他根本煽动不起来。

一没这个能力,二没有明确的煽动百姓鼓噪的犯法事实。想以此治陈乐天的罪,总得说出事实来,否则蜀地百姓心目中为国为民的英雄,可不是能随随便便就能被治罪的。

刘大明一时间不明白陈乐天的意思,他低头想着聪明的人应该能想明白东家在中间起的作用啊可是

第五百六十四章 就你一个人看明白了

如果非要找寻陈乐天跟这次浪潮的关系,恐怕唯一能合得上关系的,也就是陈乐天的确是在百姓们心中种下了这颗自查官吏的种子。

我一个京城来的外地人,来到你们蜀地,把巴中城这么个巨大的贪官污吏通匪以谋取自己利益的县令给揪了出来,我冒着生命危险,我冒着客死他乡的危险,我把事情给干成了。

而你们呢?你们有什么想法?你们好意思享受着我的劳动成果而无动于衷吗?最最重要的,是你们知道你们身边的官吏有几个人是干净的吗?曹县令这样的人还有几个你们知道吗?你们可能原本可以过上更好更幸福的生活,但是现在你们被藏在看不见地方的贪污勾结,把你们本该更好的生活给剥夺了,你们甘心吗?如果不是他们,你们每年能多收入好几两银子,你们能每两年便能存下逛燕归巢一次的银子,每五年便能攒下给孩子娶媳妇的彩礼钱,你们能每十年就能多买一栋带着前院后院的大宅子

种子生根发芽长成了参天大树,谁又能去追究当初播撒种子的人呢。因为如果不是合适的土壤,它又如何能长得这么大呢?

“有识之士的朝廷大员们如果不想被陛下打一顿,就绝不会存一丁点把罪责推我头上的念头。”陈乐天总结道。

刘大明听罢陈乐天透彻的分析,点点头“听东家这番分析,大明真的懂了不少。”

陈乐天忽然大量一番刘大明,从上看到下,再从下看到上,道“大明,其实你这样的人跟着我屈才了,你应该有你的仕途。”

刘大明愣了愣,没想到陈乐天忽然说到这个话题上来。“东家想说什么?”

陈乐天道“没想说什么。身边这么多侍卫,都是我精挑细选出来的,包括封山在内,只有你一个人能看出我的意图来,不是我自吹自擂。我的意思你跟着我当个谋士真是浪费了,你应该去追求你的仕途啊,你这样有能力又有操守的人,在任何官位上,都能给百姓带来很多好处。”

刘大明笑笑道“东家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我跟你说的话吗?当时你也是这么对我说的,然后我当时也回答东家了,现在,咱们一起经历了这么多,我还是跟当初说的话一样,我跟着东家做事与追寻自己的仕途并不冲突。就算将来我做了三品四品的高官,我也仍旧能佩服东家的气魄和能力,这是不影响啊。当朝礼部尚书大人,岂不是最佩服青天阁的柳大宗师吗?只要能跟柳大宗师探讨一个时辰,都会高兴好几天。在柳大宗师面前执弟子礼。”

“所以你是因为佩服我才愿意跟着我的?”陈乐天听刘大明这么说很是惊诧。

刘大明微微点头“对,认识东家之前,就很佩服夫人,然后就常听封山他们说东家怎么怎么厉害,我都是存着半信半疑的心思。直到后来见到东家,跟东家几番谈话,跟东家后面看东家做人做事为人处世,便越来越敬佩东家,从这个案子的开始到最后结束,东家让我见识到了人的实力和操守是一样重要的东西,让我明白了见识、思想高度、所站高度是多么重要。抛开这些都不算,到现在的水到渠成的蜀地的这个情况,大明更是生平仅见东家这样的人物。从一开始就能看明白这件事的本质,并且能一步步全部在掌控之中直到最后。东家,你说我能不敬佩你吗?现在,我比之前更愿意跟着你,难道还有假吗?咱们换个角度,就是从利益上来说,从我刘大明的未来上来讲,我跟着东家恐怕也比我跟任何别的人也是更有未来的吧?所以东家你觉得我会松手你这条大腿吗?”说到最后,刘大明不禁呵呵而笑。

陈乐天也笑,心想你也是读书人说话怎么如此直白,搞的我很尴尬啊。无论是从情感上还是从现实上,我最好的选择都是跟着东家你,那还有啥好说的呢。咱们都是明白人,废话就不说了。

其实陈乐天有这个话,倒也是真的存着惜才的心思,觉得刘大明有能力,有未来,跟着他做个幕后军师的确是屈才了,陈乐天一直觉得屈什么都行就是不能屈了人才,人才本就不多,好不容易有个人才,你还把他埋没了,这不是浪费嘛。

所以他才一时冲动说了那番话,但刘大明的考量也是很机智的,于公于私,于情于理,至少暂时的,跟着你我都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这个话题就算是揭过了。刘大明想想眼下局势大好,唯一需要担心的就是朝廷会怎么看待这次蜀地百姓们的躁动。

其实百姓躁动对于任何一个朝廷来说都不是好事,但也要看是什么情况、是因为什么。

百姓们日子都过不下去了的躁动,和百姓们觉得本来日子可以过得更好,但有个别人非要把我们更好的日子放进他自己的腰包的这种躁动。

前者是很可怕的,这种情况都是王朝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到了末期出现的。

至于后者,你若是觉得他可怕,那就是真的可怕,而如果朝廷觉得它是百姓民智在开的好事,那它就不可怕。因为百姓只是对个别人不满意,而非对朝廷全盘否定。

作为陈乐天的心腹,刘大明现在对东家可以说是什么话都能说了。东家这种人,你只有对他老实你才能得到东家的赏识啊。所以刘大明说道“既然如此,那咱们现在还应该做什么?推波助澜吗?”

陈乐天摇摇头道“我们没事了,县丞的事情也了了,把夫人送去成都安定下来咱们就可以回京了。这里已经不需要我们了。”

“铁头帮怎么办?”刘大明忽然想起这个匪帮。在所有案子中,铁头帮都是作为背景存在的。现在曹县令罪名已定,但铁头帮怎么处理呢,难道就继续让他盘踞在山中吗?

第五百六十五章 何去何从铁头帮

关于铁头帮,陈乐天早已想过,有两种选择,一是他一个人去把铁头帮的大当家二当家等首脑给杀了。

二是不管铁头帮,由新任的巴中城县令来解决这个问题,只要安排得当,配合指挥使兵马,不说一定能平掉铁头帮,让他不敢再如此为非作歹的猖獗还是可以做到的,而且没有县令支持的铁头帮肯定也不敢猖獗了。

其实对陈乐天来讲,当然是把事情交给新任县令更好,他省事,而且也是给新任县令一个表现的机会。在这次案件后,韦县丞很大可能晋升县令的位子。到时候,只要能把铁头帮给平了或者赶跑,那么对于韦大人树立更高的威望是很有帮助的。

像韦大人这样的好官,自然是威望越高对百姓越好的。

“那就不管铁头帮了吧,再让他们蹦跶几天。”刘大明点点头,属意东家歇歇。虽然杀掉铁头帮几个首脑对东家来讲是探囊取物尔,但能不动手还是少动手,多休息吧,毕竟这段日子东家还是太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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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头帮这段时间过得那叫一个小心翼翼。

这么多年来,帮众们从来没想过铁头帮居然跟曹县令有着千丝万缕的交易关系。原来曹县令一直都是有意在照顾我们?我们每年都会给曹县令掳掠来的一半银子?原来每次我们都能提前得知官府要来剿灭我们是因为曹县令的提前通知吗?

因为这些所以我们铁头帮才能一直都在这附近称王称霸吗?

起初帮众们从山下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是根本不相信的,但是传言越传越凶,他们开始有点相信了,他们开始小心翼翼的问帮众元老。

元老们起初的回答是怎么可能,别瞎说,我都不知道这回事你们知道?

但后来元老们就不回答了,只说你们去去去,别在这聒噪,都给我干什么干什么去,听见没。

再到后来帮众们也都明白了,外面如此凶的传言十有**是确有其事。

直到曹县令被定罪,衙门门口贴的纸上明确写了曹琳通匪。

铁头帮的这些帮众们才终于确定,曹县令的确跟他们铁头帮是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的。

所以这段日子以来,帮众们的心并不稳,大当家至今没有就此事给大家解释一下。

大当家庄礼这几天优哉游哉的很,每天上午不知道在自己的屋里干什么,直待到中午。然后到了下午,就会在新的寨子里练拳。但是练的拳大家看起来跟以前又不一样。以前的大当家练拳的时候,仪态是非常潇洒的,即便是他们这些大老爷们看了,也会忍不住想,山下那些个什么玉树临风之类的说法大概就是这样子的吧?

但是最近大当家练的拳法或者剑法却一点也不潇洒了,大当家经常先是飞到树上,然后忽然直挺挺的从树上蹦下来,那样子哪像是蹦下来的,很像是摔下来,有时候是头落地,有时候是脸落地,嘭的一声,让人看着都疼,不过幸好大当家每次都像个没事人一样拍拍屁股站起来,而且还满脸的满意,好像自己这一跤摔得还挺满意的。

“大当家,练完了?”军师站在旁边看大当家从地上爬起来,拍拍身上灰尘,才走上去说道。

“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大当家面带微笑着道。

两人一前一后往大当家的宅子里走去。

军师边走边道“是啊,永远都赶不上大当家,我永远都只能跟大当家后面吃灰。还是想问一句,大当家有什么打算?这狂风骤雨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要来了啊。”

“不急,朝廷的旨意还没下来,咱们的退路也多,就地解散只需要半天时间。”大当家道。两人来到大当家的新宅子里,这座铁头帮的寨子里的一切都是新建的,其实不能说是新建的,应该说是一直都在,之前一直空着的,这里面的一座座宅子,都是早就有的。正所谓狡兔三窟,铁头帮其实在外面至少建造了十几处新的山寨。里面大当家和二当家们的独立屋子都会造好。每当官府来剿灭,他们都会全部分散逃跑,最终根据指示然后到达指定的新的宅子。新的寨子因为不确定性,所以相对来讲就比较安全。上次曹县令和指挥使大人带兵前来剿匪,那场恶战,那场斗智斗勇,那场戏之后,他们就来到了这处新的寨子。

铁头帮还是那个铁头帮,几乎没有受到大的影响。

山下在最近以来,发生了那么多事情,但大当家的泰然自若让帮众们心里都在想,大当家肯定是心中有数的,咱们不用杞人忧天了,咱们吃好喝好,听凭大当家安排就行了,想多无用。

不过军师终于在今天还是憋不住来找大当家了。大当家和军师好像是两个在比赛谁更能忍的小孩一样。

现在很显然胜利的是大当家,军师终于没能忍住来找大当家了。

但是听到大当家说就地解散只要半天时间,军师苦笑道“大当家到底怎么想的,说说吧,为了这么多帮众考虑考虑也是应该的。”

大当家给自己倒杯茶,又给军师倒了杯,示意军师坐下,道“这我都知道,军师不用着急。最近虽然一次会议都没召开,但我一直都在考虑咱们铁头帮的未来应该怎么干。到底何去何从。”

军师安静的听着。

大当家接着又道“但是无论我怎么考虑,想来想去我却发现咱们铁头帮陷入了一个无法解开的死局,咱们的未来,从县尊大人被定罪那一刻开始,就不在我们自己手上了,你我的名字,咱们这些元老的名字,可能已经被官府所掌握了。”

军师皱着眉头道“大当家的意思是方才那句话不是开玩笑的?”

大当家笑笑,而后微微点点头“很大程度上并不是开玩笑的,只不过我们可以等到新任县令带兵前来剿灭时再解散,让官府扑了个空,恶心他们一下也未尝不可。”

第五百六十六章 丞相怎么办

军师道听罢大当家这番要解散的话,放下准备喝的茶杯,站起来长叹一声,道“其实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只是没有说出来罢了。他之所以今天来找大当家,要问问大当家的想法,就是因为他思前想后发现一个可怕的事实,铁头帮没有路可走了。尤其是他们这些元老,当然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一切官府的雷霆打击由他们这些元老承担,帮众们能相安无事是好事。

“只是还是心存侥幸,想来问问大当家有什么什么好路可以走啊。”军师走到大当家的桌子上,拿起那尊大当家走哪都会带着的一方砚台看着。

大当家喝了一杯茶,才开口道“其实路还是有的,路都是人想的嘛,多给我几天想想,说不定我就能想出路子来,军师你也是,你再好好想想也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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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王府。

蜀王又焦头烂额了,案前堆积的案子是越来越多,来告状的百姓也是越来越多。

今天丞相大人照常早早进宫来见王爷。

王爷一见到丞相就立刻道“丞相,你今天一定要给孤想个解决的法子出来,一天都不想再等了,再等下去百姓们就要聒噪了,这当口寡人可不敢赶百姓啊,到时候激起民变朝廷追究下来寡人要被杀头。”说着,王爷居然差点落下泪来,恐怕自做蜀王以来从没像现在这么害怕担心过吧。

丞相心想,王爷还是很聪明的,知道这要是激起民变,朝廷很可能会借着这个借口把王爷给杀了,甚至可能还会褫夺王爵,就此削藩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皇帝陛下的本事在这丞相道“王爷不用如此担心,臣今天一定拿出个办法出来。”

“爱卿你可要快点,我听人说昨天在总督府就有好几个百姓等不及了学起陈乐天来在门口敲鸣冤鼓呢。”王爷想起昨天听鸣冤鼓的声音时,心里那七上八下的差点心就蹦出来了。

年轻的丞相大人来回踱步,直到在王爷面前转悠的王爷眼睛都花了,终于停下脚步,道“王爷,咱们还是上书朝廷吧。”

王爷苦着脸道“又上书朝廷吗?前些日子才被朝廷批评了一下,虽然没惩罚圣旨里也没责怪寡人,但孤总觉得陛下已经非常不开心了。这要是再一道奏折上去,而且还是关乎百姓民心不太稳定的奏折,这不是给陛下添麻烦嘛,不管咱们多么坦诚都会影响陛下心情,万一陛下不高兴起来”

丞相大人心想,王爷您难道还不明白咱们陛下最喜欢听的就是不谐的声音,越是有不谐的声音陛下才越有安全感,您要是让陛下三天听不到坏消息,那陛下就要怀疑咱们都在从中捣鬼,遮着盖着了。但他当然不会对王爷这么说,他道“不会的,陛下如此圣明,绝不会怪罪王爷的。王爷的上书是负责任的行为,陛下嘉奖王爷还来不及呢。”

王爷将信将疑,瞅瞅丞相又低头沉吟半晌才道“那那爱卿现在就写奏章吧,今天咱们就把奏折加急递上去。”虽然心中还是有浓重的疑虑,但既然丞相这么说了,肯定是没错的。毕竟丞相大人这么多年来,帮他做的关键决定已经有很多次,没有一次失手过。

丞相大人拱手称是,便让太监铺纸研墨在桌上写了起来。丞相是蜀地有名的大才子,七岁就能颂千家诗,八岁能作出不逊于大儒的诗来,以蜀王口吻写一道充满担忧情真意切惭愧不已的奏折那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其实一刻就写好了,丞相给王爷看了一下,王爷看罢点头道“好好好,写的很好,寡人看了都很感动,陛下看了这奏折肯定就不会怪罪本王了。”

然后丞相大人当然不会拿这个初稿就递上去,他又坐在那里仔仔细细的润色了一个多时辰,然后又给王爷看。王爷看着不禁猛拍手,道“爱卿这奏折,怎一个神字了得,就这个递上去,单看这文采,陛下也能放孤一马。”

让太监递送出去,加急上马,一盏茶的功夫不到奏折就已经奔走在路上了。

奏章中,明确表达了王爷的意思。蜀地近来由于曹县令案件的影响,民心有些不稳定,百姓们都在告各地官府官吏的状。蜀王府和总督府每天都会接到大量的状子。如此下去,蜀王府和总督府根本接不过来这么多案子,而且百姓情绪日益激烈,恐有他便。望陛下体恤民情,能派御史下来安抚百姓,彻查蜀地官吏云云

这几天王爷都急的酒都没心思喝,女人也没心思耍,可真是苦了他。

现在奏折也递上去了,再经过丞相大人的安慰,王爷心情好了很多,当天中午便就又喝起酒来,拉着丞相大人,又拉了户部熊大人一起,在书房里喝的昏天暗地。

酒这个东西就是好,心情不好的时候可以借酒浇愁,心情好的时候可以借酒助兴。害怕的时候可以借酒壮胆,慷慨赴死的时候可以饮酒诀别

所以蜀地最大的官,王爷大人,很喜欢喝酒。并且不只是自己喝,还经常拉着朝中臣子们一起喝。天下百姓们常戏称,想做蜀王庭的官,首先你得会喝酒,能喝会喝懂酒的人是在王爷麾下做官的基本条件。就像你做官得书读四书五经一样基本。

王爷喝的醉眼朦胧的时候,拉着爱卿丞相大人的手道“爱卿啊,就你这天纵之才,将来的前途可真是无量啊寡人会好好待你的,你放心,荣华富贵只要在蜀地你要什么我给什么。咱们君臣一场,就做天下君臣的楷模,当然啦,咱们肯定不能跟陛下比,陛下跟李大将军那是天下第一楷模,那寡人与爱卿就做那天下第二楷模吧”

“王爷喝醉了,臣怎能跟大将军比肩而论啊。”丞相也醉眼朦胧,但其实根本没喝多,王爷醉了他就必须要跟着醉,这是他给自己定的铁律。

王爷哈哈一笑道“寡人就举个例子嘛,寡人当然是不能跟陛下比的,不过目前看来,陛下对寡人还是很喜欢的,就不知道陛下什么时候能再来蜀地,在咱们蜀地,寡人能请陛下吃一顿好的,请陛下看一场戏,再带陛下看看寡人的豹房,那寡人这辈子真就值了,死而无憾了啊。”

“会有机会的,王爷,一定有的。”丞相道。

第五百六十七章 帝王愤怒没人理

汴京城里繁花似锦,城里是人流如织招牌如星的繁花似锦,城外则是真正的繁花似锦,郊外、村落里的各色各样的花,都开的正艳丽,在这阳春三月里,所有的花好似约定好的,来争奇斗艳一番。

桃花的艳,春梅的柔,等等,每种花都有他的独到之处,每种花都有他值得欣赏的优点。

至于皇宫大内的风景,自然是不比外面花的灿烂美景差的。连向来对花没什么兴趣的皇帝陛下都在御花园里赏起了花。

本来今天早上是讲经时间,但奈何老师今日家中临时有事,就没来得了。帝王自己看了会经书,想跟人聊聊,可抬头一看老师不在,顿时胸中很多话就不想说了。倒也没有心烦意乱,只是每日讲经都是很严肃的时候,跟老师们聊的也都是很严肃的话题,而老师忽然不在,这讲经阁里忽然缺了一点感觉。于是帝王干坐了一小会儿便决定来御花园里赏花了。

一年赏不到一次花的帝王在太监和侍卫的陪同下,踱步来到御花园。

太监侍卫们都觉得很稀罕,心想圣上今天心情应该不错,否则不可能来赏花。往年外面再花团锦簇陛下路过时连望都很少望上一眼,偶尔望上一眼也都会感慨一句,这里花朵开的如此美好,但对穷苦百姓来说,这些花又有什么用呢,既不能填饱肚子又不能抵御风雨,无用啊无用。

但是今天陛下一边走却一边道“这些花可真美啊”不过接下来所言,却让侍卫和太监们都不禁落下泪水来“若是此刻皇后在,那该多好啊。”

是啊,以前陛下极少赏花的时候,每次都是陪皇后娘娘才来赏花。如今皇后娘娘不在了,陛下只能一个人赏花思念皇后娘娘了。

陛下看看默默流泪的侍卫和太监们,笑道“都别哭,有什么好哭的呢,人终有一死,皇后只是早点走了而已,将来朕到了地下,还是接着跟皇后团聚的,朕与皇后只是暂时的分开罢了。”

这么一说,太监和侍卫们都跪下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喊着“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都快起来,擦干眼泪,好好看看这些花,多美啊。”帝王轻轻摇头。

逛了半个多时辰,帝王便觉得有些腻了,于是便回到自己处理政务的殿阁。

从进门他就看到桌案上多了封加急奏折。根据上面封条颜色看来,不是最重要的急事,比如说某地造反之类的,但也算是颇为紧要的事。

帝王不禁皱了皱眉,心想难道是黄河某地小范围的决堤?或是某地突发大火火势绵延数百家?

胡思乱想着,帝王快步走到案前,拿起奏折,一看是蜀地的,是总督府呈上来的。

帝王打开总督府的奏折。看了起来。

半晌,帝王放下奏折,胸中充满愤怒。

那巴中城县令曹琳,居然真的通匪,与土匪合谋谋取巴中城百姓的钱财。

已是证据确凿。虽然总督府奏折中明确表示,无法考证的是曹县令极有可能是被铁头帮用妻子孩子的性命所威胁,所以才不敢反抗的。

但帝王对于这条压根就不信,这一条只是从审案的程序上来说,有这么个疑点而已,况且又无法找铁头帮去对质,至少短期内做不到。而总督府为了快速将案件呈报朝廷,因而加上这条说明。

什么被匪帮威胁,堂堂大宋县令,居然能被匪帮威胁而不敢保护一方百姓,而让百姓被匪帮鱼肉?

帝王想连自己这么个从来没过过普通人生活的人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太小太小了。

大宋官吏竟若能被土匪威胁到,那大宋朝廷的威严岂非早被撕扯在地上了。

身为帝王,虽然常常怀着一颗下情难察的念头,但那只是为了时刻警醒自己要兼听才明,并不代表自己就真的不知道下面的情况。

如果下面真是这样,那就说明大宋已经到了大厦将倾的地步。

而总督府的奏折,也肯定是用的最高级的加急奏折。

所以帝王愤怒。

怒从心头起。

所以征求内阁的意见后,帝王让内阁发出去的处理办法是秋后处决。之所以不是斩立决,仍是考虑到逼迫的成分在里面,所以让他多吃半年的牢饭,让他多活半年。帝王的愤怒在大学士和内阁面前的,几乎是没有用处的。内阁成员们每天都板着一张没有表情的脸,陛下把这种高级别奏章誊抄一份给他们,然后在内阁发了一通火。

然后问他们有什么想法,准备怎么处理?内阁人先是搬出大宋律例,给帝王七七八八的讲了一大堆,最后说根据律法应该怎么怎么做,再说此案激起民愤,定然是要大杀特杀以儆效尤,至少让其他官吏们都看看这个下场很可怕。

但同时也说,毕竟逼迫的可能在里面,也不能过于不讲情理,看帝王很生气,他们甚至还说了句,凌迟这种刑罚肯定是用不上的,最后搞出来一句秋后处决吧。

帝王又问自己的老师,大学士兼国子监祭酒韩愈韩大人,韩大人摸摸胡子道“陛下不可动怒,蜀地自治,这种情况并非空穴来风,但也仅限于蜀地罢了,大宋其他地方的官吏绝不敢如此大胆。”

帝王的愤怒没有一个人附和,大家都在很冷静的跟这位九五之尊分析为什么会这样,应该怎么办,没有一个人跟着说上哪怕半句,这曹县令该杀,该千刀万剐

然后帝王的气也就消了,给内阁们丢下一句就按你们说的办吧。

至于对自己的老师韩大人,则丢下一句朕知道,但朕就是想把他给凌迟,但内阁说不行,老师也说绝不可,朕听你们的吧。

帝王常常有种孤独的感觉,这是一种里里外外没人迎合自己的孤独,史书上那些亡-国-之-君的身边,可都是有形形色色各种各样长袖善舞的臣子。

帝王眨个眼,臣子就能知道帝王想要什么。

有时候想想,倒也挺羡慕那些君王,亡国灭种了,可他这一辈子过得很快活这是不能否认的啊。

第五百六十八章 怎么办

但是咱们这位大宋帝王心中,自己就算过一辈子苦日子,也不想做那亡-国-之-君啊。所以没有佞臣迎合自己所造成的苦恼就苦恼吧,孤独就孤独吧,谁让朕要做千古帝王的表率呢。

如今仍然是任重而道远啊。

曹县令的案子终于是了了,帝王也没听御史中丞的意见整治蜀地吏治。心中有那么点对蜀地百姓的愧疚。愧疚当然是来源于惜护自己帝王的羽毛,为了不给后世留可指摘之点,而明明可以让蜀地吏治更清明,但却不去做。

这个矛盾其实在上次御史中丞来说后之后,帝王就在想了。

但目下这么干才是最稳妥的,正如父皇告诉他的,不能急,只要蜀地百姓们的日子是在的的确确一年比一年好就行了。步子得慢慢走,走快了容易出问题。孩子你要知道,任何一件国家大事,从来都不是独立的,它都是牵一发动全身的。

但是数日之后,总督府和蜀王府同时递上来新的奏折。

帝王心想,前几日的判决书刚到蜀地吧,怎么又上来奏折了?

这一看,陛下有些惊讶了。

蜀王府和总督府信中所言大同小异。蜀地民心不稳,纷纷开始状告各地官吏。大官如县令县丞,小吏如狱卒衙役,都在被告之列。光成都一地,每天就有超过十几例告状案。

百姓们似乎是被曹县令案子撩起了心头对于官府的不满,如今眼见陈乐天把曹县令告倒了,大家都有了信心,这就都蜂起告了起来。

其实两道奏折,无论是总督府也好蜀王府也好,尽管蜀王和总督大人是奏折中所说的话都已经是非常委婉,非常的小心翼翼了,但帝王还是能从中读出蜀地现在不乐观的情况。

但也知道这种不乐观只是相对于之前的稳定来说。肯定是没有到那种纷纷造反的地步。百姓们反对的不是官府不是朝廷,是像曹县令那样的贪官污吏。

这是重点,要搞清楚了。

但比之前几天的那道奏折,帝王对于今天这两道奏折则更为重视,或者说更挂念在心。

圣人言,以百姓之心为心,是帝王之道。

帝王之道就是与百姓们站在一起,始终站在一起。

于是帝王立即召集大学士和御史台进宫。

御史台一二三把手都来了。

帝王的老师大学士韩大人也来了。

内阁也来了。

就在帝王的处理政务的宫殿里。

帝王把奏折让他们先看。

待众人看罢,帝王目光扫过这些机要们脸上,而后道“事情好像朝着朕没有料到的方向去发展了,你们怎么看?中丞大人你先说。”

胡子花白的中丞大人站出来拱拱手,道“启奏陛下。臣以为,此事得从以下几个方面来分析”

御史中丞此话一出,众人就都知道了,御史大人又要长篇大论了,这是在朝堂上中丞大人常常干的事儿,一说能说一两个时辰,直说的皇帝陛下不得不出言打断。

当然了,也不是每次都把人说的昏昏欲睡,多数情况下中丞大人说的都是很中肯的,只不过因为中丞大人总习惯于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的很清楚,所以略嫌啰嗦了点。

“第二,陈乐天一介布衣,以自己不知从哪来的人脉,居然能把堂堂县令给告倒,光从这点来看,陈乐天的本事的确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说明了蜀地至少在总督府这一层,尚且还能算是比较干净的,否则自治的蜀地,他陈乐天人脉再广大,那也绝对是干不成这件事的。这第三,就是百姓们敢告,能告,能到达天听,那就更能够从侧面证明这点了。若是蜀地官吏个个都如狼似虎的,不让百姓说话,那百姓们要么隐忍,要么就是就是造反!”说到造反两字,一直滔滔不绝的中丞大人终于是停顿了一下,那中气十足气势如虹的发言,绝不会输给任何一个青壮年。

趁着中丞大人停顿了,帝王点点头嗯了一声“爱卿说的很好,老师你怎么看?”

祭酒韩大人上前一步拱手道“陛下,臣赞同中丞大人的说法。不过臣还想补充一些。臣以为,蜀地如今这种局面虽然说明了蜀地的吏治还算较为清明,还没到**透顶的地步。但同时,眼下的局面如果处理不得当,恐生麻烦。”

“老师直说无妨。”帝王点点头。除非只有彼此两个人再,否则任何有第三个人的场合,老师都是绝对谨遵谨守君臣之礼的,说话的语气说话的内容行礼动作是否到位,无一不是。帝王曾私下里就此说过,朕从小跟着老师读书,老师跟学生就不必拘礼了。结果被老师骂了一顿,老师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私下里臣无礼些都没什么,哪怕是只有个小吏在,臣也要规矩,若因为臣曾是陛下的老师就可无礼,那礼之意义便不存在了,便舍本求末了。

帝王当时只能好好好是是是,朕知错了。

所以现在老师说到不太方便说的话的时候,帝王必须说上一句但说无妨。祭酒大人点点头,这才接着道“百姓们被巨贪曹县令的案件已经点燃了胸中的怒火和对贪官污吏的极大不满。这种情绪是需要安抚的,要么宣泄,要么堵住。后者肯定是不行的,谁都知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宜疏不宜堵。所以现在的问题是怎么宣泄百姓们的怒火。总督府和蜀王府,总督府绝没有如此多的人手来一一应诉百姓们的告状,而蜀王府倒是有人手,但蜀王府大概也不敢没这个能力处理这么多案子。现在的蜀地是关键时刻,行差踏错一步,甚至是说错一句话,都可能惹得百姓们大大不满造成后患。不知陛下准备如何办这事?”

把问题的利害关系罗列出来,困难罗列出来,优缺点说出来。尽量的把客观事实讲给陛下听。最后让陛下定主意。这就是他们这些臣子们人人都知道也人人都在努力去做的最根本的本份。

他们从来都是以把事情分析的透彻,看的明白为荣,而以胡乱发表意见扰乱陛下思考为耻的。

陛下没有直接回答老师韩大人最后抛出的问题,而是让其他大学士接着发表看法,让内阁成员也发表看法。

其他人的看法有相左的,也有差不多的。

意见不统一的关键地方就在于是不是要派御史到蜀地去协助总督府和蜀王府,或者是全权把事情揽到御史身上,由御史来处理蜀地百姓的民愤。

第五百六十九章 让陈乐天去做

御史台的中丞大人肯定是站在这边的,但内阁的意思是蜀地自治了这么多年,如今若是突然这样大刀阔斧的插手蜀地吏治,一来未免与先祖应允蜀地自治的情况不符合,恐惹得天下百姓说闲话。二来,御史下去后仍旧要借用总督府和蜀王府的力量,尤其是蜀王的力量,若是蜀王不配合的话,那么最终的效果如何其实也不能保证。

为此中丞大人和内阁的首领韩大人当着陛下的面就争论了起来。

不过都是文人,倒也不能算是在争论,只能说是在互相说服对方。

陛下听了良久,才抬手止住两方争论,道“二位大人的意思朕明白,你们一个是坚决要求朝廷派人下去处理,另一个是担忧处理的结果不理想,反而让百姓更加不满意。而朕以为,其实你们两方的意见都是统一的,都认为此事朝廷插手肯定是好事,但如何保证插手的结果是好的,就在于朝廷怎么做了。”

两位大人听罢,不约而同的拱手称是。

其实两人只是在装模作样罢了,毕竟整个朝廷里,唯一顾惜帝王羽毛的,恐怕也就帝王自己罢了。其他人满脑子都是我是朝廷命官,我得做个好榜样,我得为了将来在史书上的评价做点事,至于陛下,史书上是不是会写上,于蜀地,高鸟尽良弓藏的评语,那就不管我们臣子的事咯。

他们都是想朝廷插手蜀地之事的,朝廷越早插手蜀地,蜀地自治的结束就越会早点来临。结束自治,才能做到真正的吏治有进步。

他们其实都在等陛下说一句行,但陛下偏偏一直就是不说。

至于陛下知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心思,其实对他们甚至是对陛下来讲都是不重要的。

就算陛下知道也没关系,他们是为了大宋子民的福祉。反过来,陛下若是不知道,他们也还是为了大宋子民的福祉,结果都是一样。

毕竟这种‘小心思’不是为了他们自己,不是为自己,就谁也不怕。

陛下站起来,走到众人面前,又在站着的诸位高官中穿过去再走回来,看看他们,良久,帝王道“就派御史下去吧。中丞大人,御史台人手够吧,没问题吧。”

多日之前,中丞大人强烈建议派御史去蜀地调查结果被帝王否决了,而现在帝王把事情交给御史台去办,一是从职责上来讲,御史台本就是监察百官的,这是分内之事,二来也算是帝王迟到的答应。

“臣以为还是不妥。”但帝王却没想到中丞大人似乎又不情愿了。

之前要朕授权给你派御史下去的人是你中丞大人,现在说还是不妥又是你,那你想如何?帝王看了眼中丞,回到龙椅上坐下道“何处不妥?”

御史中丞捋捋胡子拱手道“陛下,正如我之前所言,御史台的御史们下去之后,对于蜀地的情况,对于之前曹县令案件,可以说是两眼一黑,什么都不知道,一切都得从头捋出来,还得去慢慢熟悉,若是蜀王府和总督府能跟御史配合的好,那还好点,若是配合的不默契,那么这事办起来就是事倍功半的。这就是臣所言不妥的地方。”

帝王道“那爱卿的意思是?”

中丞大人道“臣想从蜀地找人,来代替朝廷直属下去。这样一来蜀地的人比较清楚蜀地的情况,了然于胸,咱们跟百姓们沟通起来也能知道百姓们在想什么。”

“蜀地也有御史在,直接用那些御史便是了。”帝王道。

中丞又说道“蜀地虽有御史,但这么多年也就是摆设而已,他们在蜀地没有威信可言,平日干点收集消息的工作尚可,让他们去接受百姓告状,甚至审理状子,百姓对他们的信任恐怕还不如总督府和蜀王府。”

“爱卿的意思是找个有威信的,在蜀地起码能让百姓们相信的,这样的人才能把事情办得好是吧。有威信的御史多数都在京城,离蜀地千里之遥,再有威信的名声传到那边之后也得打点折扣吧。总不能让爱卿亲自去吧”帝王说着,笑起来。

中丞大人听了这话大吃一惊,心道,我这把老骨头可经不起来回颠簸哦,陛下这玩笑开的太大了。连忙道“老臣名声那是定然不够的。陛下,这个人得好好寻一寻,此人一定要名声足够,起码不会在堂上没说几句话就被百姓起哄轰下来,第二一定要有能力,名声在响,譬如说宿儒们,他们名声倒是很响,但奈何没有干吏的本事,百姓们告的状子又是千奇百怪,没有干吏的能力绝对是解决不了百姓心头之恨的。陛下,要慎之又慎啊。”

陛下又站了起来,思前想后,还能找谁呢“总督大人行吗?”

众人又道,总督大人肯定是不行的,总督大人手底下没人啊,而且总督大人日后还是要在蜀地做事,这件事肯定是要得罪一部分人的,要是得罪的狠了,日后总督大人也不好做事。总督大人的职责其实就是盯着蜀王府,

不便宣之于口的道理就是总督府只能依附于朝廷,化作朝廷在蜀地的眼睛,其他功能一旦接手,就有了实质性的作用,就不好了。

这点帝王很清楚,也只是随口一说罢了。

众人讨论来讨论去,蜀王府肯定是不行的,里面没有人能够在蜀地有这么大的威信,连蜀王本人都被百姓们不喜欢更别说小朝廷里的其他大臣了。总督也不行,除了总督大人,其他人百姓连名字都记不住几个。

就这个人选的问题,众人讨论了一个时辰,从上午讨论道中午都还没有结果。

帝王让内侍们去端点吃的来,就让诸位大臣随便吃点当做午饭了。

帝王也跟着随便吃点了。

吃完后,众人接着商讨。

韩祭酒韩大学士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看着茶杯中浮沉的茶叶,忽然脑中灵光一现,连忙放下杯子对帝王拱手道“臣觉得可以让那个陈乐天去做。”

第五百七十章 就定陈乐天了

众人听到陈乐天这个名字,都很是意外。陈乐天能做这事?这跨度也太大了吧,陈乐天只是个布衣,怎么能代表御史台去做事?

帝王也感觉难以置信,道“先生不是开玩笑的吗?陈乐天能干得了这事吗?他一无威信二无做官经验,让他去做,他恐怕连从哪下手也不知道吧?”

韩祭酒似乎早料到陛下和众人会是这个反应,当下侃侃道来“启禀陛下,这个陈乐天,在这段时间里可算是把蜀地给搅得一团乱局,而且还是一种乱中有序的有为乱局。虽然我们都不在蜀地,但是光从得到的案情上分析看来,陈乐天这个人对于事情尺度的拿捏掌控的是非常好的。另外,他虽然没有为官的资历和经验,但是他有名声。他现在在蜀地可以说是名声大噪,深受百姓们的爱戴,我听说在蜀地,百姓们如今常把陈乐天那句,如果大宋的强大,必须要有人以身涉险,那么既然一定要有人去做,那为什么那个人不是我呢?大家都把这句话当做至理名言了。比之圣人之言也不遑多让啊。就凭这一点,再加上有咱们朝廷派下去明里说是供其驱驰实际是监视他的御史,再加上从旁协助的总督府和蜀王府,问题应该不大。所以我觉得他可以。不过这只是臣的一个想法,还需要陛下与诸位大人共同参详。”

韩大人说罢,拱拱手,又端起茶杯来喝了一口。喝茶的时候他面带微笑,心中对自己刚想出来的对策很满意。陈乐天这个名字,最近在朝廷里不停地出现在诸位大人的口中。

很多大臣私底下回家打听打听,说陈乐天这个人以前是什么样的。

原来很多人都听过这个名字,在陈乐天还很小的时候。

那个坚强懂事的秋实客栈小掌柜陈乐天,曾经因为自己过早地独自面对父母双亡的孤苦中,并且迅速成长,让汴京城的乡亲们都非常怜爱和佩服。

曾经,以弱小之身躯,挡住了孤苦的风霜。

如今,长大后,以强悍的能力和内心,在远离家乡千里之外的蜀地,又搅起了巨浪来。

众官员虽然对于陈乐天的过去很同情,对于陈乐天从小便有的坚强观感很好,对这段日子以来他在蜀地的行为很敬佩。

可也不一定众官员就能同意韩大人的提议。尽管韩大人是陛下的老师,是大学士,但要让他们认同提议,还得韩大人拿出更为有力的证明。

陛下沉吟良久不给回应,众官员也是思索良久不说话。韩大人见状,又拱手道“陛下,可能臣方才说的不够清楚。臣的意思是之所以选中陈乐天,主要是因为两点,一是陈乐天有所执,心有正念,以大宋子民为己任,不逃避。二者陈乐天有能力,或许他这些能力和人脉有时候见不得光,但我相信如果陛下委以重任,他是肯定有能力办好的。前者是后者的指导思想,是我推荐他最关键的原因。”

帝王微微点头,道“好,朕同意,诸位爱卿怎么看?”

“请问祭酒大人,权力如何分派?陈乐天是一人全权还是跟总督府和蜀王府分权?”陛下一同意,御史中丞就有了新的问题,仿佛方才的沉默就是为了等待现在的反击时刻。

但是祭酒大人知道,中丞大人是谨慎为主,而不是针对他。

这就是中丞大人的文士心,哪怕祭酒大人是陛下的老师,当我觉得祭酒大人的意见不那么牢靠的时候,尤其是当陛下同意了之后,作为御史中丞,他更应该提醒陛下要慎重再慎重。

韩祭酒大人道“正如我之前所说。让他全权,但我们派去的御史监察一旦发现他有逾矩的行为可以及时制止。等于是对外百姓看来,陈乐天是全权负责,但实际上明面下来说仍旧是由副御史监督的。”

“如此,那臣便附议祭酒大人所言。”御史中丞拱手对帝王道。

接着其他几位官吏各自提了几个问题,虽然都是对韩祭酒提问的,但其实他们这问答就是在说给帝王听的。帝王也很清楚,所以最后帝王道“诸位爱卿放心,我会在圣旨中明确告诉陈乐天,要顾全大局,遇实在难解之事及时上告莫要一意孤行。”

帝王说罢,让祭酒大人和内阁成员留下来,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并且让御史中丞回去选一些得力的御史,到时候作为去蜀地的监察副使。这个人很重要,重要性不亚于对陈乐天的选择。

御史中丞大人领命而去。

祭酒大人知道帝王留他下来是跟内阁成员一道起草圣旨。

于是祭酒大人没等帝王吩咐,就在旁边找个小桌子,趴在上面开始写了起来。旁边的内阁成员们则乖乖侍立在两旁。

帝王回过头来看他们都忙了起来,也就不打扰了,在旁边坐下喝茶。

“大概意思就是这个,条目我都写的很清楚了,你们先写写看,写好我看看。”大约两炷香的时间,祭酒大人放下笔,转头对旁边的内阁成员道。

几位内阁成员赶忙上前半步俯下身洗耳恭听。内阁成员们对这位大学士兼国子监祭酒韩大人都是极其敬重的,起草圣旨本来就应该是他们的事,祭酒大人如今可是在替他们分担本该是他们的责任啊。

内阁人员办事就讲究一点---又快又好。于是他们只花了半个时辰,就草拟好了圣旨。请韩祭酒过目。韩祭酒边看边点头的看罢“不错,就是这样。”而后又呈递给帝王过目。

帝王从头到尾看了一遍,也是颇为满意,道“如此一来,就等中丞大人选定副使的人选了。”

待内阁成员也离开后,大学士韩大人也准备走,忽然又想到一件事,转回来道“陛下,方才我在考虑那件案子里,还有件事是很重要的。便是关于铁头帮那些土匪的处理,陛下恐怕也要下一道圣旨去解决一下。”

第五百七十一章 离开巴中城

当天下午,先是一道圣旨发出。任命陈乐天为蜀地总理御史,领十个监察副使,在蜀地设立临时总理御史衙门,专门负责接百姓们关于上告官吏的问题。

然后第二道圣旨接着发出。这道圣旨是关于铁头帮等蜀地土匪势力等问题。

朝廷经过商讨,最后帝王拍板决定,圣旨去到北军。令大将军派精兵三百去蜀地剿匪。一来是为了震慑宵小,二来就是要把土匪们肃清一下。圣旨中明确规定,但凡抵抗官府,逃跑的土匪,杀无赦。投降的,则视情节严重与否判三个等级,死刑,流放,或免罪。

两道圣旨以加急件的速度上路了。估计用不了五六天就能到目的地了。

忙完这些事,帝王与老师韩大人长舒一口气。两人在帝王处理政务的宫殿院子里散步。

两人说些轻松的话题。

帝王说,我把这个陈乐天的资料看了。他是京城人,但他的经历确实多数京城人没有的。我想到一个说法,他生在本该是全大宋最幸福的地方,但却经历了穷乡僻壤百姓所经历的。所以,老师你认为,他之所以能像今天这样,有能力有担当有责任心,是不是他这些困难的经历所铸就的?

这是教育问题,国子监祭酒大人最懂的就是教育问题,每天跟全大宋最一流的学子们打交道,对此当然有着很多自己的高屋建瓴的见解。韩大人道“可以这么说。但不可照搬。”

帝王正想来一句,那穷苦地方的人为什么仍是多数人守着白山黑水不思进取?但被老师后一句话给堵住了。

很明显的道理,磨难的确能让人更加强大,强大的人无不是经历过重重磨难的。但磨难绝对不能保证这个人最后一定能有所成就。

韩大人想了想道“磨难这种东西并不是越多就越有效果,但绝不能没有。为啥国子监有中原地理一科,为啥常常要他们去外面风餐露宿。就是要让他们知道平时在家里的钟鸣鼎食不是全部世界,随便让你出个门,让你没有住的地方你就知道了。但这只能是一种辅助手法,具体的,还得带他们进行方方面面的学习。我们这些老师的教育,课下他们自己对经史的学习,生活上的要求这些所有东西糅合在一起,才有可能让他们一代比一代好点,但也只是有可能罢了。”

帝王若有所思,道“说到底,像陈乐天这样的人,归根结底还是他自己想好,而不是被磨难从不想好练成了想好。那咱们的书院制度能做到的,简单来说就只不过是让原本可能去杀人放火的人变成普通人?”

祭酒大人笑笑,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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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乐天和李萱儿一行人要从巴中城走了。

这天一早,县丞领着县衙里一群人来送行,还有巴中城几大家族和乡老们,还有很多自发而来的普通百姓。

至少有一千人,把渡口岸围的水泄不通。

陈乐天没想到会是这个阵势,所以非常不习惯。

县丞大人代表县衙,拱手道“陈同学这一去,又不知何时才能再来咱们巴中城,咱们巴中城县衙还有巴中城的百姓们,日后想念陈同学时,却只能凭空思念了。”

县丞大人虽然还是穿着县丞的官府,但不出意外很快吏部就会下文任命其接替县尊的位子。今日韦大人看着陈乐天,是发自内心的不舍分别。

这么多年来,唯有一知己,却没能畅谈几次就要分别了,可惜可惜。

陈乐天也拱手道“韦大人说笑了,在下只是做了大宋子民该做的事而已,乡亲们看得起在下,那是在下的福分。以后巴中城的担子,可就要在韦大人肩上了,还望韦大人不要忘了答应过在下的,做官吏的榜样!”

韦县丞认真的道“陈同学放心,此话本官说到做到,否则天打雷劈!”

乡老们代表百姓们送上很多巴中城的特产,当然,更多的还是较为贵重的礼物。

陈乐天一开始推辞不要,但奈何说不过这些大家族乡老们。什么陈公子是我们巴中城的恩人,我们巴中城无法报答,只能略尽心意,如果这些陈公子再不要,那我们巴中城百姓岂不是要背上一个不知报恩的罪名。

说着百姓们这就要跪下来磕头,陈乐天吓的赶忙答应,迅速的收下百姓和乡老们的礼物,上船走了。

要是再不跑百姓们可能说着说着就真跪下来给他磕头了,那他可承受不起,太折寿了,他想多活些日子啊。

这回往成都一路上,众人的心情就跟上次不一样了。这回大家都是满心的轻松,身上的担子都卸了下来。

陈乐天和李萱儿晚上睡觉的时候,那些个不能对外人言的行为也开始多了起来。

但李萱儿始终不让陈乐天到最后一步,每次到关键时候李萱儿都非常清醒的拒绝了。理由是,如果我现在有了身孕,那我去成都学习的计划就要泡汤了。

无论陈乐天怎么哄骗,李萱儿都不退让。

陈乐天无奈只得退而求其次,除了关键这步不做之外什么都做了。

他现在的修为,关键期已经告一段落,自从跟那个夏境杀手一战后,他的真气就是稳步上升,不再需要为了保证太平心法金球的不外泄而克制自己了。

所以他是完全可以的,至少现在的他来说他不用再考虑精气外泄了

只可惜他可以的时候,萱儿又不行了。

“乐天哥哥,对不起,但萱儿是为了以后能更长久的跟乐天哥哥在一起,希望乐天哥哥你能理解哦。”李萱儿搂着他的脖子,用自己的脸蹭着他的脸,不止一次这么说过。

欲-火中烧的陈乐天还能说什么,只能故作冷静的点头道“我能理解,哥哥支持你。”

当然了,其他可以的,还是玩了个遍。或许是心存愧疚,所以李萱儿其他的很听话,要做什么都做。

陈乐天这种老手会的玩法可是有很多种的,正好教一教李萱儿。

搞的这一路上李萱儿晚上不够睡,白天感觉好累。

第五百七十二章 找到毕景先生

很快众人就到了成都。陈乐天是第二次到成都城,李萱儿却是第一次来。

当天李萱儿就被陈乐天带到吃街去了。

本来对吃的不感兴趣的李萱儿彻底被打开了关于吃的新的大门。

虽然多数都是尝几口,但也让她品尝到了吃街里数种口味。

陈乐天和李萱儿两人在吃街里逛到很晚才回住的客栈。

两人住的依旧是应胜于厚所安排的那座一间屋子纵横十丈的蜀王府的客栈。

李萱儿说,这么大的屋子好像并不合适住,一间屋子都够十几个人住了。

陈乐天说,这就叫蜀王府的气势,反正是蜀王宫廷的产业,无所谓浪费不浪费,整个蜀地都是蜀王府的。

然后陈乐天问起李萱儿,关于她将来的师父的事情。住在哪里,地址现在能给了吧。

李萱儿点点头,说了个地址。

陈乐天虽然已是第二次来成都,但上一次也就是对吃街和燕归巢比较熟,除此之外对成都城其实并不熟,也不知道地址上的地方是穷人区还是富人区。

李萱儿决定明日去拜访那位宗师,陈乐天说明天我陪你去,希望那是个高手。

李萱儿有些不高兴说,我爹说了,那就是个高手,在蜀地是个很有名的拳法宗师呢,叫毕景。

陈乐天心想我怎么没听过这名字?但转念一想也难怪,自己之前并没听李萱儿说过未来师父叫毕景,这也是李萱儿口紧,否则上次他肯定就让卞楚风去查了。

现在知道名字,明天就要去拜访,也来不及调查了。只能到时候看了。

见李萱儿不满意他对她父亲的怀疑,陈乐天赶忙认错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岳父大人肯定是不会骗咱们的,但我就怕岳父大人这么老实的人被骗啊。”

萱儿还没反应过来陈乐天这还是在瞧不起自己爹爹,从瞧不起爹爹的眼光再到瞧不起爹爹不够聪明。趁着李萱儿还没反应过来,没捋清楚情况,陈乐天赶忙接着道“萱儿你是不知道,成都沽名钓誉的人真不少,我上回来就见了很多,所以我才这么觉得,但你放心,有我在,我到时候往那一站我就能知道对面那位先生是不是有真本事的。”

“这我当然是知道的,乐天哥哥是万里挑一的修行者,如今经过几场恶战又是真气大涨。”李萱儿被陈乐天给转移话题的忘了方才对爹爹的瞧不起。看着陈乐天道“所以啊,萱儿一定要努力,努力跟上乐天哥哥的脚步。”

“好,我等着萱儿与我并肩作战的那一天。”陈乐天忽然紧紧握着李萱儿的肩膀,像握着好兄弟似的非常认真的道。

在这一刻,两人再次不像一对爱人,而是像志同道合的好朋友。

第二天早晨天刚亮陈乐天就打坐完拳也练完了,李萱儿也练完了一套自家的拳。

两人带了两封见面礼,循着李萱儿爹爹给的地址去了。

成都城本就很大,两人先是在主干道上走了半个多时辰,然后转入一条次干道,又走了半个多时辰,最后,终于在一处大概既不属于富人区也不属于穷人区的地方找到了他们要找的地方。

“请问这位大叔,毕景毕先生家是这里吗?”陈乐天跟李萱儿在一间挂着红灯笼宅子门口左看右看不敢确定,便问路过的一位大叔。

路人道“没错,就是这家,毕先生的红灯笼。”

道声谢,陈乐天走上前去敲门。

敲了几下后,里面传来声音“谁啊?”

听起来是个中年男子的声音。

“您好,我们是从京城来的,想找毕先生。”陈乐天冲里面道。

片刻后,门开了“我就是毕景,你们找我?”

一个看起来很普通的六十岁老人,除了满头银发和脸上的皱纹,声音倒是听上去很年轻,正是方才应门的那个声音。老人打量打量陈乐天和李萱儿,目光在李萱儿脸上扫过的时候稍稍停顿了一下,似乎忆起了什么。

李萱儿此时赶忙上前道“毕先生您好,小女子叫李萱儿,家父是李金,叔叔是李银。”说着李萱儿从怀中掏出一封信来恭敬递上。

老人接过信来,有些疑惑,看到封面上的毕前辈亲启。老人看着有些熟悉的字迹,忽然面露微笑,道“你俩进来吧、”

李萱儿当先,陈乐天随后。走进院子里。

“随便坐,老万沏壶茶。”后一句话冲厨房喊得。

厨房里传来一声“好嘞”。

陈乐天和李萱儿没好坐,毕竟这位老先生站着在那阅信。

那封信是李萱儿出发前爹爹写给她带着的,说只要把这封信给毕先生,毕先生肯定会收你为徒。

李萱儿估计就是当年老先生要收爹爹为徒,但爹爹没兴趣就拒绝了,而后来老先生肯定跟爹爹说,以后你孩子要是想学拳可以让他来找我。

但李萱儿想,毕先生当初答应的教拳,一定不包括女子吧,很难想象普通人家的女子会来学拳,想的肯定是男子来学拳,将来不管是在江湖上还是在军伍里,都能搏得一个糊口吃饭的本事。

毕老先生站那很投入的看信,看到有些地方,会忍不住笑出声,有的地方则会长叹一声,有的地方则会嗨一声。这些语气和动作中包含着很多感情,陈乐天看在眼里有种毕先生跟李萱儿父亲分别多年的颇有感慨。

或许是没想到李金之后回家乡仍旧以捕鱼为业,或许是觉得很可惜,反正无论怎样,总有一种曾经看好的人,如今却仍旧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小人物的那种叹惜。有时候毕老先生会抬头看看李萱儿,时过境迁,这么多年过去了,没有收到他为徒的遗憾或许还有可能弥补?

终于看完了信,毕老先生抬头打量一番李萱儿,道“你就是李金的女儿?”

李萱儿拱手道“是的。”学着男儿间的拱手礼是李萱儿方才想到的,毕竟自己是来拜师学艺的,虽然是女子,可总归应该是拱手礼更贴合现在的情况吧。

第五百七十三章 先生不要说笑

这位名叫毕景的老者终于看完信。对李萱儿道“当年认识你爹的时候你爹跟你现在差不多大,我说他有好根骨,适合练拳,结果他说他志不在此,尽管我三番五次的劝他,我甚至跟他保证只要跟我学拳,十年之内入一流,二十年内中原罕有敌手,三十年内开宗立派没有问题。但他还是拒绝了,他说他要去京城做利国利民的大事。我没有办法就跟他说,将来不管什么时候,哪怕是四十岁了五十岁了,只要还想学拳,只要我还活着,你来,我就教你。他却圆滑的问我,那我以后要是儿子孙子想学拳来找你行吗?”

说到这,毕景忽然不说话了,而是看向李萱儿。

李萱儿道“爹真是机智呢,若非如此,小女子又怎能现在站在毕先生面前啊。”

毕景笑笑道“你挺会说话的,比你爹会说。但你爹属于那种话不多,但一说就能蒙到人的那种。没错,我当时为了哄他所谓的有可能回心转意,就答应他了。我还说,不管是不是他的孩子,只要是他推荐来的人,我就愿意收。”

毕景说罢,忽然转头看向陈乐天,微微撇撇嘴道“这位小兄弟是干什么的?修为不错啊。”

陈乐天道“毕先生好,在下陈乐天,是萱儿的夫君。”

“哦?你成婚了啊?”毕景见李萱儿点头默认,对陈乐天道“原来是李金的女婿,嗯,修为不低嗯?你说你叫什么?”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毕先生的眼睛一亮,仿佛一直古今无波里被扔进了一块石头。

“在下陈乐天。”陈乐天低头拱手道,心中暗笑,虽然我感知不到你的境界,虽然你很可能的确是个高手,但从名气上来说,起码这段日子一来本公子是一流的。

毕景又嗯了一声,陈乐天笑笑道“毕先生您猜的没错,正是在下。”

毕景又嗯了一声,不过这个嗯是入声,之前的嗯是上声。然后毕先生居然对陈乐天拱拱手道“年轻人后生可畏啊,老朽佩服你。年轻人若都能像你这样,那咱们大宋何愁不强大啊。”

茶水上来,陈乐天老实不客气的喝了起来,李萱儿不敢喝,放在一边。用眼神示意陈乐天不要这么随意,陈乐天根本就当做没看见。

毕景见状哈哈一笑道“无妨无妨,陈公子如此洒脱,老朽我就喜欢这样的人。”说着,毕景走到陈乐天面前,伸手拍向陈乐天的肩膀。

这一掌非常的普通,陈乐天其实一直都很注意他,因为自己一开始的时候用真气试探了这位老者,真气过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感知到就自己退回来了。从礼数上来讲,晚辈在长辈面前这种行为是失礼的。

所以陈乐天看似很随意的在喝酒,但其实一直都紧绷着在,时时刻刻都准备着这位毕景老先生向自己发难。

当毕景老先生口中说着无妨朝陈乐天走过来的时候,陈乐天顿时有点紧张。

但是紧接着毕景老先生抬手拍向他的肩膀时,陈乐天看他拍过来的掌并没有挟着雷霆之力,于是便觉得这位老先生听说自己叫陈乐天肯定是对自己这段时间的作为非常满意,也难怪,这是很正常的嘛,整个蜀地的百姓都佩服我陈乐天,您老人家看得起我也是很正常的啊。

但是,

事情往往跟表面上所表现的完全不同。

所以毕老先生表面上轻飘飘的如同长辈拍晚辈的这一掌,实际上直接就让陈乐天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内里太平心法的真气将此事作为突发事件处理,猛然的,在非陈乐天主动的情况下迸发出些许真气出来,跟毕老先生的掌触碰在一起,陈乐天因而避免了摔个屁股墩的尴尬。

“陈同学修为不浅那,看来陈同学真的如传言中所说,不仅仅有大宋子民思想上的担当,而且在修为上同样有着一样的强大修为。”毕景老先生微微上扬嘴角,胡子随着一阵微风动了动。倒也没看出用了多么大的力道。

陈乐天被前辈突如其来的一下给打的有些懵,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后退一步与毕景老先生相对“前辈得罪了。”陈乐天不客气的使出太极拳中的一招,直捣老先生的腹部。

老先生另一只手朝下挡去,挡住陈乐天的拳,然后另一只手变掌为拳,以陈乐天看不清的速度捣在了陈乐天的腹部,反守为攻了。

陈乐天明白过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倒飞出去,一声闷响后背撞在墙上才止住后退之势。

李萱儿再不是高手现在也看出两人这是在交手。虽见自己的乐天哥哥被打退十几丈心中挂念,但无论怎样她也知道这是陈乐天无礼在先,况且毕先生是自己未来师父,她肯定是要站在师父这边的,于是道“乐天哥哥你干什么?还不来给毕先生道歉!”

陈乐天揉了揉小腹,哈哈笑几声,走上来拱手道“毕先生恕罪,小子方才无礼了。”

毕先生终于露出笑容,而且这个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摆摆手道“不无礼不无礼,陈公子如此年轻修为便如此之高,真是未来不可限量啊。作为萱儿的夫君,担心萱儿师父本事不济也是正常的,想当年我拜师学艺的时候,我老伴还差点指着我师父鼻子骂骗子呢。你还算不错,没上来就用动手还算有耐心的了。”

陈乐天哈哈一笑,掩饰自己的尴尬,拱手道“毕先生是夏境还是秋境?小子春境,感受不出来老先生的境界,还望老先生明示。”

毕老先生道“我不是修行者,纯武者罢了。”

陈乐天心想,蒙谁呢?不是修行者方才那一下能把我打退那么远?能打得过我?早就被我干趴下了。道“毕先生别开玩笑啊,小子这还是懂的,不是修行者怎么可能有方才那一下如此大巨大的充沛力道啊,先生不要说笑。”

第五百七十四章 探讨修行

毕老先生呵呵笑,而后道“没有跟你开玩笑,我真的不是修行者,不是修行界的人。你出身青天阁,老师没跟你说过吗?哦也是,你才进青天阁,才是春境,恐怕也没到那境界,还没学到那点吧。”

陈乐天被说的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毕先生在说什么。这下可真是挠头了“还请毕先生明示,小子是真的不明白。”

毕先生端起茶杯喝上一口,示意陈乐天也喝茶,然后才悠悠开口道“我是武道宗师,武道和儒释道虽说从根本上来说是一样的,但还是有着根本之上的区别的。嗯这么说吧,好比一棵树,根都是同一个根,但是根之上的第一个枝丫就是不一样的,武道和儒释道虽然是一个根,但在第一个枝丫处其实就长的分开了,因而,武道的境界之分既可以按照修行境来分,同时也可以不按照修行境来分。”喝口水,示意李萱儿坐。李萱儿不敢坐,他道“哪有那么多规矩,你以后是我徒弟,要是天天跟我这个礼那个礼,那我这师父当的也太失败了吧,坐坐,我跟你夫君好好说说。”

李萱儿这才小心翼翼坐下。

毕先生接着道“所以我说我不是修行界的,这话是一点没错的。你明白没?”

陈乐天还在那想这么些乱七八糟的别扭话怎么理解,李萱儿忽然道“毕先生的意思是,武道的本源除了天地灵气,还可以说就是武道本身,他可以不需要与天地灵气发生太过密切的关系,但也可以借用天地灵气来让武道具有修行界的特点。反之,也可以只专注武道,人的身体的本身。武道不像儒释道三教,必须与天地灵气感应才能算是从三教进入修行界,是这样理解的吗?”

毕景老先生哈哈一笑,高兴的道“我这个徒弟太聪明了,一点就通,哈哈,真是捡到宝了。”说罢,又看向陈乐天道“倒是你这个陈公子,虽然现在是蜀地百姓眼中的大英雄,但在我看来真是愚不可及不可教不可教啊。

不过这也不能怪你,不是你不够聪明,实在是我这个徒弟太聪明了,啊哈哈”

要是搁在平时有人这么瞧不起他他肯定满心不服,但今天这是输给了李萱儿,他不仅不觉得不服,反而觉得很高兴,替萱儿高兴。

一来高兴萱儿的这个师傅修为如此之高,二来高兴萱儿跟师父的一照面就显露出了她的天赋。

从努力上来看,萱儿必定不缺。那么在这种情况下,再加上天赋。萱儿的未来能多高?不确定,但肯定不会低,这定然是毋庸置疑的。

一个长辈两个晚辈,三人从院子里进了厅堂。颇有一种毕老先生终于接纳了这两人的感觉。

重新落座于椅子上,陈乐天道“毕先生,小子想求教您,您方才那一掌,我明明没有感受到丝毫真气,可为什么您却能迸发出如此大的力道来?按照一贯的理解,没有真气的动作力道是绝不会有多大的啊。”

毕先生道“你要知道,你没感受到真气,和究竟有没有真气其实是两个概念,就像你没感受到别人对你的恶意和他有没有恶意是两码事一样。你只能说没感受到,不能说一定没有真气。”

陈乐天想了想道“那也就是说还是有真气的对吧?那您可就不能说自己不是修行界的了,修行界不就是拥有真气为区分的嘛。”

毕先生道“我之前举那个树的例子你怎么又忘了。严格上来说,真气的确是根本,但起码我打你还不需要用到真气。”

陈乐天哦了一声,喝几口茶,忽的又道“我还年轻嘛。”

毕先生一愣,随即道“那我就等你来挑战,我也很久没有活动了。更是很多年没有在江湖上行走了,对手也很多年没有过了。人呐,不问江湖事,就没人来找自己麻烦了,可这样又没人能跟自己练练了,你说烦不烦。”

“只要用真气,那就是修行界的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的

”陈乐天说。

毕景先生道“纯粹的武道是不能以修行界来看的。武道是对自己身体的发掘,而非对天地灵气的追求。”

一老一青,一个说我的真气不同于真气,武道不一样,一个说管你武道不武道,都是修行界的人。

两人一时间争执不下。

李萱儿在旁边插不上话。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毕竟她只是个连修行到底包括哪些东西都不知道的门外汉。天赋再高,也得入门以后才用的上。

结果一老一青讨论到中午吃饭的时候还没论出个结果来。毕景老先生惊叹于这个蜀地英雄陈乐天哪里像个年轻人,对于很多事情的看法,对于修行的认识,似乎完全是站在另一个高山上看这座山似的。根本不像别的初窥门径的修行者,对于修行的理解只停留在表面罢了。

在修行界,一般情况下是修为越高,则相应对修为的认识则越深刻。

但毕景老先生却觉得陈乐天并非如此。很多念头甚至让毕景听来都觉得受益匪浅。

而陈乐天看来。这位老先生是修行界的高人没错了。

“毕先生,今日小子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小子多谢老先生了。虽然小子与老先生的一些想法不太一样,但小子更多的是得到了先生的提点。从今之后,小子的修为肯定不日又能更上一层楼了,这都是毕先生的功劳啊。”陈乐天看看天色不早了,站起来拱手认真的道。

李萱儿也跟着站起来,道“师父,我过几日正式来行拜师礼。”

毕景老先生点点头,看看桌上两个喻义束脩的肉干,道“萱儿不必多礼,来磕几个头给我敬杯茶就行了,什么东西都别带了。我跟你的夫君一样不喜拘礼。好了,天色不早了,我也不留你们吃饭了,你们去吧。”

“毕先生回见。”说罢,陈乐天和李萱儿并肩离开毕景家。

第五百七十五章 买房

与毕景家隔着一道墙的邻居家一个十一二岁的孩子,趴在墙头看着陈乐天和李萱儿离去。等两人走后,孩子对站在院子里的毕景道“毕老头,那两人是干什么的呀?”

毕景道“那个姐姐是我徒弟,那个哥哥是那个姐姐的夫君。”

孩子道“就你还能当人家师父啊?教人家什么?三脚猫功夫吗?”

毕景咧嘴一笑,原地蹦跶几下,活脱脱一个老顽童,道“我那叫三脚猫?我是武道宗师,宗师你知道是什么意思吗?”

孩子嗤笑道“别唬人了好吧,你要是大宗师怎么前几天还被进家里偷东西的偷儿打了?你要是宗师咱们邻里街坊怎么都不知道呢?我看我爹说的对,你就是个种田的农民。”

“狗日的!”毕景忽然弯腰做出拣石头的样子,那孩子哧溜一声跳下院墙,看不见人只听见声音“毕老头,老农民,净吹牛皮不知丑”

毕景拍拍手哈哈笑笑,转身走进屋里。

陈乐天和李萱儿在这条不小的胡同里转了好一会儿,最后陈乐天在一间门环上长满青苔的宅院门口停下脚步。

李萱儿觉得有些奇怪“乐天哥哥做什么?这家你认识吗?”

陈乐天摇摇头,目光看向距离这里不过二三十步的毕老先生家门口,道“这间宅子好像许久无人住了,不知卖不卖?我想在这附近买栋宅子给你住。以后你得在这住上一两年呢。住的离师父近点我也更放心。”

李萱儿很意外道“租一间也可以,买太贵了吧,看起来这里的宅子都很大,肯定不便宜。”

陈乐天道“要的就是不便宜,贵才有价值,成都这地方没个宅子还算什么有钱人呢,毕竟哥哥我现在是大富商,不能太寒酸。”

李萱儿也就没再多说。在她原本的计划里,找一间不用太大的宅子住下,或者住在师父家,平时还能给师父洗洗衣服做做饭什么的。她临走的时候爹爹让她在师父那里勤快点,在家里爹和叔叔都很少要她做事,现在出门了,拜师求学就是这样,会很苦的。

李萱儿当时说没关系的,我什么事都做。

爹爹劝了好多次但都没用,也就不再劝了,但是李金私底下找到陈乐天,把情况跟陈乐天说。陈乐天当时就怕拍着胸脯说,岳父大人放心,就算你不说我也不可能让萱儿去做下人做的那些事。我都会安排好的,你放心。我陈乐天的夫人岂是一般人,就算他的师父再厉害,还能厉害过安师柳师?我到时候把萱儿安排的妥妥帖帖,住大宅子,仆从佣人上百是至少的。

然后李金就放心了。连声说好女婿好女婿,咱们父女以后就靠你了。

“别跟我提钱,我这不是刚从曹县令那弄来那么多银子嘛,肯定够买这栋宅子了,就看宅子的主人卖不卖了。”陈乐天跟李萱儿两个人在宅子门口看了好一会儿,正说着话旁边隔壁宅子的门忽然开了,有个管家模样的人探出头来问陈乐天他们找谁。

陈乐天拱手说,我们看这栋宅子好像很久没人住了,想买下它,不知房主在哪,求买无门呢。

那管家说房主跟我家很熟,这屋子的确想卖好几年了,因为价格问题一直没找到合适的买家,你们真的想买吗?

陈乐天说,单从外面看来还不错,要是能进去看看就更好了。银子不是问题,我们不缺钱。

那管家打量一番陈乐天李萱儿,他俩今天穿戴都是特意从成都城最大的蜀锦店里买的,每人身上的衣裳都在五十两朝上。所以管家倒也相信了陈乐天说的话。

管家回去通知家主一声后,拿着钥匙出来开门给陈乐天他们进去看。

里面除了杂草有点多,灰尘不小之外,其他都好。宅子很大,主屋和厢房都大。光是厢房住个上百人都没问题。院子里有山有水,陈乐天对这里很满意,于是便问管家多少银子。

管家伸出三根手指说至少得这个数。

陈乐天笑笑,说房主在成都吗?管家说在。陈乐天于是让管家约那房主明日来谈。

不容置疑的语气和气度让人到中年的管家不知不觉就答应了。

然后陈乐天和李萱儿就走了。管家半晌才回过神来,挠挠头心想,这人谁啊,搞的像大人物一样。

第二天陈乐天没让李萱儿跟着,而是一个人来了。

房主是个满脸沧桑的人,脸上闪烁着商人的精明,还有岁月的沧桑。

虽然看起来好像是被尘世给毒打的不轻,但那人气势倒还挺足的,一照面也不自我介绍,开口就是一句“是你要买我这房子吗?”

陈乐天点点头。

那人又道“三万两,今天就成交,房契地契我都带了。”

陈乐天哈哈一笑,拍拍那人肩膀道“大哥别急啊,做生意也没有这个做法吧,这笔买卖不小,哪能三言两语就成了,您说是不是?”

那人看看陈乐天拍在自己肩膀的手,道“昨天邻居家的人跟我说这事,我问他你有没有确定要,他说人家很想要,还说银子不是问题,所以我今天才来的。你不会是拿我寻开心吧?”

陈乐天心想你看你一脸急着用钱的样子,我本来不准备还价的,但是你这么不遮掩我实在是忍不住要杀一杀价啊,这就叫趁你病要你命,不对,你这条命我是不要,应该叫趁你急杀你价,哈哈。面上却皱眉道“大哥你放心,你看我像不像是跟你闹着玩的,我是真想买你这栋宅子,否则也不会昨日在你家门口流连许久,要不是在门口待的久了,隔壁那位管家也不会发现我。但你也知道,三万两银子可不是小数目,再说了,还有很多细节都要谈,你别急,我做东咱们找个地方坐下来好好聊一聊。”

说着,陈乐天便拉着他,来到巷口一间中档酒楼。丰盛的酒菜上了一桌子,陈乐天给他倒上酒“老哥,我敬你。”

第五百七十六章 杀价

当满脸我很缺钱的宅院主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在酒楼包间里,桌上是十几样精致的酒菜,对面是满脸笑容的陈乐天。

“还没请教大哥贵姓?”陈乐天给主人倒满酒。

“我姓魏,魏松。”男子哪有心思跟陈乐天在这闲聊,虽然人坐在这,目光却一直游移在大街上,似乎寻找着什么。忽然,男子看到几个年轻人在四处张望,他赶忙往窗子后面靠了靠,好像生怕被那几个年轻人发现似的。

陈乐天瞥了眼那几个年轻人,一看就是青皮混混,腰间的衣服底下都别着棍棒。再看看对面这人竭力压制的担忧惊恐。陈乐天心中有数,于是道“三万两银子真不少,成都虽然算得上寸土寸金,但那个位置说实话,咱也不是说拿不起,只是”

“两万两!行就现在成交,不行我就走了,没时间跟你在这啰嗦。”躲在窗子后面的魏松魏老哥一副担惊受怕的样子,好像那几个青皮混混随时都要冲进来把他给砍死。根本不想跟陈乐天多说。

陈乐天更加确定自己的猜想,这位老哥肯定是外面欠了不少银子,如今想要脱手宅子换银子来还钱,或者是跑路,不过从那间屋子的情况,可能债主们并不知道那栋宅子是他的,否则早就强行把那栋宅子占据了,哪有可能安然让那宅子摆在那里往外卖。

陈乐天道“老哥你咱们喝一杯再说,你怎么如此着急,是家里有什么事吗?说实话,我总得先确定一下您到底是不是这个房主吧,这种事可马虎不得,想当年我有次也是买宅子”

名叫魏松的老哥抬手打断陈乐天的话头不耐烦的道“我不想喝酒,两万两买不买?不买我就走了,我没空跟你在这扯淡,我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说着魏松就站起来,一边观察外面的情况一边准备走,那几个打手已往东边跑去了。魏松稍稍舒口气,看看还坐在椅子上吃牛肉的陈乐天,魏松迈出去两步又停下道“老弟你到底要不要?”

陈乐天知道他这屋子不好卖,因为太贵,再加上地段又不是非常好,属于那种的确是好东西但价格也高不好卖的类型。真正愿意花大价钱的,都奔着更好的地段去的,而不求好地段的,根本也买不起这栋宅子。如果说蜀王府和吃街附近是黄金地段,那么这里的宅子就属于白银地段。所以难卖。

“我当然是想要,但老哥你这不对啊,哪有你这样谈生意的,你现在连我叫什么名字都不知道”陈乐天滔滔不绝乱七八糟的说。

“一万五千两!少一分都不行,给句痛快话,快,我数到五。”魏大哥语速很快,额头上沁出汗水来,很明显,这已经是他咬着牙报出的价格了。自己杀自己的价格杀了一半,这就是在自己从自己身上放血啊。“一,二,三”

“一万两,现在就给,天下同行的大通银票。”陈乐天只让魏松数到四,就朗声说着,并且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大摞子银票。张张崭新。往桌子上一拍“房契地契带了吗?”那语气,根本无视魏大哥上一句说的一万五千两少一分都不行。而像是在说,就一万两了,多一文都不行。

魏松只想了几个呼吸,狠狠一跺脚并且给了陈乐天一个白眼,如果手中有刀恐怕就砍陈乐天一刀了“成交。”从怀里拿出房契和地契,在上面签字画押。

魏松随后就伸手来拿银票,陈乐天止住“等等我数数。”陈乐天又把银票数了一遍,没错,正好一万两,这才递给魏松。

一手交钱一手交房契地契陈乐天把房契和地契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是真的。魏松也把银票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定都是真的。

陈乐天举起酒杯“魏老哥,干杯。”

魏松虽然表情很不爽,但终于还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就转身离开。

“后会有期。”陈乐天对魏松背影挥挥手。

魏松绝不回头的态度昭示着魏大哥就此绝不想再见这个杀价比杀人还狠的人,而且恐怕今后再也不愿回忆起这场迅速而失败的交易。

直接就从非三万两不卖把价格压到一万两,陈乐天喜滋滋的回去跟李萱儿他们说。大家都很高兴,唯有刘大明皱着眉头把房契和地契要过来看看。

陈乐天把房契地契递给刘大明,笑道“这东西我见过,很小的时候我爹就常给我看,并且跟我讲里面的细节,所以只要是咱们大宋的房契地契,再逼真的假货到我这我也能分辨出来。”

刘大明根本没听陈乐天在说什么,认认真真看了好一会儿才舒展开眉头道“的确是真的,应该没问题。”

不过一万两的高价,李萱儿觉得实在是太贵了,这么多银子她想都不敢想,叹道“一个普通人家一年也存不到二三十两银子,这一栋宅子就要存三百年!真是难以想象。”

陈乐天道“不是你这么算的,这叫均衡价格就是说那块的宅子基本上都是这个价,这个价格是从哪来的呢?是从一两一两的讨价还价**来的”说着,陈乐天看众人都是一脸茫然,根本就听不懂他在未知来信里学的这个词。

他不禁自嘲的笑笑道“举个例子吧就拿大明身上穿的这件袍子来说,这种袍子很常见,大概二两银子一件。这个价格是所有百姓跟所有商家商量来的,每一个顾客和每一个商家都对这种袍子的价格进行商讨,最终得出一个数值来,高于这个数值太多,就没人买,低于这个数值太多就不够卖,这样来回拉锯的结果就形成了二两银子的均衡价格。明白了吗?”

“明白了原来是这样。”应胜于厚作为商人,对这种东西是最敏感的,所以他们也是最先明白的,随后刘大明和李萱儿也都明白了过来。

“均衡价格就是买卖双方,买方需要多少跟卖方做了多少正好达到了平衡的一种价格。”陈乐天道。

第五百七十七章 搬进新宅

对他们来说,这种说法真是闻所未闻。一件东西的价格,好像就是天经地义的啊,要多少,你愿意买就买,不愿意买总有人买吗。怎么还有什么均衡价格,什么所有人讨价还价的结果?

但他们再仔细一想,好像的确是如此。

尤其是做了半辈子生意的应胜于厚,在他们做生意的经验中,他们知道价格就是如此,原本所以为的这就是天经地义的,就是这么样的。但是听了东家所说的话,他等于是从原本对于事实的通透,升华到了对于这种表现背后的深层原因。

原来,我只知道刮东风就要下雨,刮西风就要晴,但我现在知道了为什么刮东风就要下雨为什么刮西风就要晴。

可以说,受教最深的就是应胜于厚两个商人了。

做了半辈子的生意,听过各种各样的生意经,但好像一直都囿于一个非常固定的范围内,直到被东家这一席话给点的明白了许多。

“多谢东家指点。”应胜于厚互相望望,然后不约而同跪下来给陈乐天磕了几个头。

陈乐天吓一跳,连忙把他们拽起来,道“别动不动给我磕头,我还想活到一百岁呢。以后都注意点,尤其是你俩,再胡乱磕头我就揍你们了。”

应胜于厚虽然被拉起来,但他俩并不认同东家所说的,道“我俩被东家这均衡价格道理给激发的明白了很多以前不明白的东西,几十年没明白的背后原理明白了,磕几个头是应该的,谢谢东家。”

陈乐天还能说什么呢,只能无奈的摇摇头。

第二天陈乐天一行人就从客栈搬进了新宅子。

因为人手多,再加上又请了一批专门开荒打扫卫生拾掇新宅的人,所以只花了一天的工夫就连搬带打扫的全部弄好了。成了焕然一新的宅子。

当陈乐天站在院子里环视这处占地至少有二十亩的宅院,在可以算得上寸土寸金的成都城,打心眼里觉得花一万两银子买的这栋宅子太值了。

成都城虽然比不上京城人多达官贵人多,但蜀地向来富庶,又因为很多年没有战事,民间积蓄了大量财富,有钱人更是多的数不胜数,而作为天府之国中的天府之国,成都的繁花可想而知。

所以成都的地价宅价当然也是水涨船高。几乎天下所有富人都会以在成都拥有一处别苑为荣,可以作为炫耀自己有钱的重要象征之一。

一万两银子用李萱儿的话,普通家庭得存三百年,几乎是九成九的人绝无法想象的。

所以此时此刻陈乐天确确实实感觉到自己真的很阔气啊。而且花的银子还不是他从家里带来的,是从曹县令,哦不,应该说是阶下囚曹琳那坑来的。

十万两银子啊,陈乐天后来想想自己当时真是敢要。曹琳也是真的敢给。真以为十万两银子就能买到陈乐天不跟他作对了。其实陈乐天压根就不是跟他作对,陈乐天想做的是改变蜀地官场的现状,他曹琳只是个添头罢了,说到底根本就不在陈乐天眼中。

十万两银子,陈乐天想想,这样的宅子还能再买个两栋差不多。这栋一万两银子那是纯粹运气好碰到了个急于出手的傻子,正常情况这种地段这种宅子,至少也得三万两起步。

“这钱花的真他娘的值!”陈乐天感叹。

然后半晌没听见有人附和,觉得有些尴尬,转头看看封山和刘大明正在墙角嘀咕什么。

“至少半个月,布置严密些,有问题的话早早发现早早解决。咱们当然都希望宅子没有问题,但毕竟原来的主人不是什么正常人,指不定被别人发现这栋宅子曾经是他的,会有人来闹事,所以咱们要提前有个准备。”刘大明跟封山如此说道。

封山点点头,心中有数。

两人都嘀咕了会,才走到陈乐天身边,刘大明拱手道“东家方才说什么?”

“说个屁,都没人搭我的话,有这个道理嘛,你们一点面子不给我,走了,去逛窑子。”陈乐天说罢,就走了,双手背负在身后,路过李萱儿身边时,大摇大摆的说了句逛窑子去咯。

李萱儿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愣了下回过神来陈乐天已经走远不见了,李萱儿倒是一点也不生气,只是笑笑道“乐天哥哥真会说笑,逛那什么有什么意思呢,我听人说,燕归巢里的姑娘都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呢,甚至有很多姑娘熟读诗书,才华甚高呢,你们知道吗?是也不是?”

封山不敢答话更不知道该怎么答话。关键时刻还是刘大明机智的道“的确是如此,燕归巢里的那些姑娘,他们靠的是才华取悦客人,严格来说,燕归巢不能算窑子,是真真正正的青楼,况且,去那里的客官多数只是要个排场档次,并不一定就是去寻欢作乐的。”

李萱儿哦了一声,说了句‘刘军师挺懂行的’,然后便带着婢女小青小红再去收拾一下他跟陈乐天的房间。

从王家选的五个婢女一直跟着她到现在,已经不止是她的婢女,更是她的心腹。

这五个甚至偶尔都能跟她说说关于人生关于事情的看法。

五个婢女的闺名就是青蓝红白黄,他们那样穷苦的家庭,起名字就是这么的简单。李萱儿没给她们改名,就依然这么叫。

五个婢女里,目下最机灵的小青和小红。这两人年龄最小,但却最为机灵。李萱儿一同教他们读书识字,小青小红两人学的就最快。

所以现在一般情况下出门无论去哪,李萱儿都会带着小青小红贴身作伴。

李萱儿带着两人走进正主屋。

里面放着未来做徒弟的日子里需要的一切生活用品。有她的梳妆台,也有陈乐天的一应东西,虽然她知道乐天哥哥安排好她之后就要回京了,但这里毕竟是他们的家,就算以后她一个人待着,她也要随时做好陈乐天来的准备。

第五百七十八章 见胭脂榜头名

出了新宅子后,陈乐天来到吃街,跟卞三公子卞楚风在老地方见面。

几天前陈乐天就派人去通知了卞楚风约在今天见面。

是下午,所以吃街这间茶馆里人还是不少的。

卞楚风一如既往早早就到了,坐在那里喝着茶等陈乐天。

看到陈乐天,卞楚风挥挥手,待陈乐天坐下笑道“陈兄好啊。”

陈乐天说道的“卞老弟好。”

今天的见面,陈乐天是为了跟卞楚风说一说介绍李萱儿跟卞寅寅见面的事情。

这是陈乐天要安排的最后一件事,只要能让卞大小姐照拂着萱儿,那他就算能放心了。

成都最厉害的年轻一辈中的绝对强者,卞大小姐,外貌上是天下第一,能力上不说天下第一在成都绝对是第一的。有她的保护,萱儿在成都基本上就没有任何后顾之忧了。

总得通过卞楚风才行,陈乐天可不敢直接去接触卞大小姐,那样不合规矩,也容易让有心人抓住把柄。

卞楚风笑道“陈兄且放心啦,不用请吃饭的,为此还单独请吃一顿没必要,阿姐说过会照拂嫂子就一定会做到,你还不信我阿姐吗。”

陈乐天摇头道“当然不是不信大小姐,是规矩嘛,得按规矩来,起码得把我夫人带给大小姐看看。”

卞楚风于是点头说晚上叫阿姐来。

当天晚上,陈乐天带着李萱儿,卞大小姐和卞三公子,四个人找了间成都最高档的酒楼坐下。

甫一见面,李萱儿很有礼貌,并且送了卞大小姐一个很好玩的小物件。是个精致的毛笔,萱儿特地从成都最大书店里买的和田翠玉笔,价格不算多贵,十几两,但独此一支,绝无相同的。

卞寅寅收下这件小礼物,常年如冰霜的脸上露出些许笑容,道“谢谢李姑娘。”

陈乐天跟卞楚风早就提前说过李萱儿的出身,很普通的渔民家庭,所以卞寅寅当然不会询问李萱儿京城谁家人士。卞寅寅第一眼看到李萱儿,就被李萱儿的美给惊到了。甚至第一反应就是卞楚风说的是不是有错。不谈外貌美丽与否,光是这种既有大家闺秀气质又有高门大户子弟的仪态,就让人很难相信是出身渔家。

不过卞寅寅如果能在一两个月前跟李萱儿坐在一起,那么她或许就能看出点出身不够高贵的味道了。

而现在,经过了这一系列事件的磨炼,李萱儿整个人的气质已发生了巨大的变化,每天跟她在一起的陈乐天刘大明封山他们或许不一定能明显感觉出这种差别,但如果把她爹和叔叔现在带来,就绝对能感觉到李萱儿的这种变化。

卞寅寅心中感到奇怪,但聪明的胭脂榜第一名觉得出身重要但绝对不是最重要的。而也必须要是这样的女子,才能让陈公子看得上眼吧。

昨天卞楚风在跟她简单介绍李萱儿身份的时候,她是心有疑惑的,普通渔家女又怎么能如得了陈公子法眼呢。今天看来,这个问题不言自明了。

李萱儿是只有渔家女的名头,但没有渔家女的气质。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当然,酒只有陈乐天和卞楚风两个男人喝。

但不喝酒的两个女人之间距离已经无形中拉近了很多,卞寅寅对李萱儿道“萱儿妹妹说的话真得让咱们卞家很多子弟惭愧。楚风你听听,萱儿这种责任感是你最应该学习最缺少的东西。”

李萱儿道“卞姐姐过奖了,萱儿如今依然一事无成,来学艺就是想长点本事,为了将来能做点什么,哪怕是再微小的事也是好的。”

卞寅寅道“萱儿说的对,虽然姐姐我还是很心疼萱儿如此辛苦的,但我还是觉得现在辛苦点是应该的,毕竟咱们不是三岁孩子,也不是六旬老者,我们正是应该奋进的年纪,无论如何不要浪费光阴肯定是对的。”

“没错,卞姐姐说的太对了。珍惜光阴,从我自己做起。”李萱儿道。

这顿酒,卞寅寅对李萱儿观感大好。本来卞寅寅是做好了就算陈乐天这位夫人再不入她法眼她也会真心去照拂她的,全看陈乐天这个蜀地大英雄的面子上。而现在卞寅寅觉得,自己不需要陈乐天的面子了,光是李萱儿这小可人儿自己,就足够让她起怜惜之心照顾之情了。

结束后,卞寅寅拉着李萱儿的手语重心长道“萱儿妹妹多多努力,我有空就去你家看看你,有任何问题即刻派人来通知我便是。共勉!”

回家的路上陈乐天高兴的对李萱儿说“第一次带萱儿参加这种宴席,萱儿的表现堪称完美,我一直以为萱儿的优点在于聪慧学什么都是一点就通闻一知十,没想到萱儿跟人打交道的本事也不小,第一次见面就让名震蜀地的卞大小姐对你观感如此之好,我不管卞大小姐到底是真的观感好还是装的假观感好,就算是假的观感好,那也比连装都不愿装更好。”

李萱儿道“我哪有你说的这样。卞大小姐真是个很用心努力的人呢,自古以来,她这样的女子很少,我绝不敢说自己能像她这样厉害,但我想跟她一样努力,如果我能做到这点,那我就满意了。”

没有卞大小姐的本事,唯有学卞大小姐的努力。

陈乐天转过头看看李萱儿,在李萱儿脸上,陈乐天看到了一种叫做拼命努力的光辉,他似乎想象到在未来的练武路上,李萱儿那个不顾一切拼了命疯魔般努力的背影。

在这一刻,陈乐天打心底敬重李萱儿,把李萱儿当成了自己人生路上的好友,像如今还身在梁国草庐的孙子书,像自己在北军的袍泽们,像青天阁的那些同窗们,像一切与他一样,心怀责任心怀追求,并且愿意为此付出一切的人。

“萱儿,共勉。”

“乐天哥哥,共勉。”

此时此刻这一对爱人,相对而立,拱手行礼。月光洒在两人身上,如霜般洁白无瑕。

第五百七十九章 准备走了

第二天李萱儿带着陈乐天去正式拜师。

李萱儿除了给师父又带了点拜师必备的肉干,还买了不少刀枪剑戟。因为他们第一次去师父的时候,在师父家的院子里看到了好几个兵器架,上面有着各种各样的兵器,这些兵器很多都比较旧了,明晃晃的兵器刃有些都卷曲了,更别说刀柄剑柄等等上面都满是裂缝。

所以有心的李萱儿就让陈乐天带他去了成都最大的铁匠坊,在里面转了一圈,然后花了不少银子买了十八般兵器。

李萱儿还对兵器铺的店家说,这只是第一批兵器,如果事实证明你们的兵器好,那我后续还会经常从你们这定兵器。

然后陈乐天见状,随手抓起旁边的一柄长枪,嗨的一声举枪直刺地面,只听哄轰得一声巨响,枪尖断裂枪身崩裂。然后陈乐天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扔给店家,店家目瞪口呆的接过银子,立刻就明白了这些人对于兵器的需求很大啊,一招就干断了他们店里中档的长枪,这种力量实在是恐怖,都是师父级别的高手啊。

李萱儿很满意陈乐天的附和,又对店家说了句“那就先这样说吧,希望回头我能很快就来你家找你继续买兵器。”

毕景老先生根本就没想到自己这位徒弟会送这些东西来,笑着对李萱儿道“萱儿有心了。”

李萱儿道“师父,以后萱儿就是您的徒弟了,再也不要说这样的话啦,徒弟为师父做事是徒弟的荣幸。”

陈乐天对毕景道“我也得称一句师父了,师父,以后萱儿就交给您了,您手下留情啊。”

毕景道“我可当不起你的师父,虽然你悟性不高,但修为也还算过得去。再说我也没教你,你有修行院的大宗师们教,将来可是前途无量的,萱儿就没有你这好运气了,只能跟我这个糟老头子学,日后能学到什么程度,就算青出于蓝胜于蓝,也算不得多厉害。”

说罢,毕景从新兵器架上取出一支长枪扔给陈乐天,自己拿了一支长枪。

陈乐天长枪在手,整个人的气质就完全不同了。毕景知道他出身军伍,所以才给他长枪。

两条长枪接着便互相攻伐了起来。

陈乐天的长枪有着战场上的简洁明了实用,毕先生的枪法则更多的柔和了虚实结合的意味。但后者绝不意味着华而不实。

实而不华是应该的,华而不实是无用的,既华且实才是大成。

“你的枪法已经没有问题了,但是真气的配合还需要多多磨砺,每日的打坐时间不要过长,从每日早晚两次可以改为晚上一次。一次不超过半个时辰。”十几招过后,毕先生一枪直刺陈乐天咽喉,陈乐天欲横枪拨开,但两枪刚碰到一起毕先生的长枪贴着陈乐天的枪尖一挑,陈乐天顿时感到长枪以难以控制的速度欲飞离他的手掌,于是他加大力道,但只这一瞬,他还没发上力,自己的长枪就已经被挑飞了。毕先生放回长枪,对陈乐天指导两句。

陈乐天听罢,若有所思沉吟良久,点头道“多谢师父指点。”其实毕先生只从跟他的过招中,就能知道他每天早晚打坐两次,而且时间都超过半个时辰。陈乐天心想毕先生真是大家。

对现在的陈乐天来说,要检验一个人到底有没有真本事实在是太简单了。就像现在,根本就无需置疑毕先生的本事。有没有安师柳师那样厉害陈乐天不敢保证,但在成都绝对是最一流的高手,尽管毕先生一再声明自己不是修行境的修行者。但实力上,能轻易把陈乐天干掉的毕先生绝对不是沽名钓誉之辈。

跟李萱儿一起出了毕先生家的大门,走几十步就到达他们的新宅子。

刘大明和封山都不在,恰好出门了。侍卫们在各自的岗位上守卫,婢女们每天都有固定的事情要做,除了做事那就是按照李萱儿对他们的规定每日学习。

所以暂时就陈乐天和李萱儿两个人没事在屋子里闲坐。

两人聊了会有的没的。然后气氛有些奇怪。

陈乐天笑道“萱儿,我我明天准备回京了。”

李萱儿点点头道“我知道的,乐天哥哥在蜀地也耽搁了太久了,应该快点回去了。”

停了停,李萱儿又续道“距离夫子选最后一批弟子只有半年多时间了,乐天哥哥还得登慎独楼,时间很紧的。唉,都是萱儿不好,若是误了哥哥的这件大事,那就”

“误不了误不了。”陈乐天打断李萱儿的话,道“蜀地这件事它给我的感悟和帮助是巨大的。我这话可不是瞎说的。就单说我跟那个夏境杀手一战吧,那场战斗直接就让我的修为提升了一个很大的档次,现在的我距离夏境基本上只有一层窗户纸了。我以现在的修为回京无论是登慎独楼也好,参加夫子选徒弟也好,我都比之前多了更多的可能。你说要是没有蜀地之行,我到现在都还是孟春境,在修行院里一抓一大把,夫子根本就看不到我啊。”

李萱儿笑笑,是事实但也是安慰。乐天哥哥真要说,岂止列出这个好处来,还能列出更多的好处来,比如说让蜀地官场清明了一些,在蜀地挣得了可能天下都会传颂的名声。

但其实就算是在京城,就算不来蜀地,她也相信也乐天哥哥的本事,也同样能获得这些巨大的进步。

就是努力的人无论身在何处无论面对什么样的情况,都是能够很好地利用当前的局势获得进步的。

所以陈乐天的话,只有一半是事实还有一半其实就是安慰。

李萱儿道“乐天哥哥不用安慰我,萱儿很感动你来,要不是你来,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收场呢,我根本就没这个收场的本事”

陈乐天摸摸李萱儿的头道“毕师父的本事你也看到了,打我就跟打小孩子一样,我相信以你的天赋用不了多久就能揍我了。”

李萱儿笑道“我才舍不得打你呢,就算你打我我也舍不得。”

陈乐天愣了愣,忽然一下子就感动的热泪盈眶。一个女人她跟你说,就算你打她她也不舍得打你,而且是说的那么的自然而然,好像这本就是天经地义的,说明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的爱这个男人啊。

第五百八十章 李公公宣旨

当天晚上,陈乐天和李萱儿晚上少见的没有在被窝里缠绵,而是轻轻相拥着说了几句体己话便一起入眠。

这一夜两人奇怪的做着同样的梦,梦中两人一起来到成都城外的青草芬芳的杨柳岸边。

春风拂面,春日暖照在波光粼粼的湖面上,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两人在温暖的阳光下挽着手并肩散步,走了好久好久,但不觉得累,好像一直要走到天荒地老似的。

第二天天一亮,两人几乎是同时醒了。

相视一笑,然后李萱儿便让陈乐天背过身去,然后她下床穿衣洗漱梳妆打扮。

她跟这世上所有女人一样,永远都要把最好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挚爱看,尽管两人已经有了肌肤之亲,尽管两人早已融合完美了,但她会一直这样下去,直到再也梳妆不动,抬不起手来。

行李都整理好了,其实陈乐天一个人来的时候根本就没带什么东西来,所以走得时候他也同样不需要带什么,只是李萱儿非要替他整理点贴身的衣物,说毕竟路途不近,总不能不换衣裳,那也太不干净啦。陈乐天只得随她整理,说你让我带什么我就带什么,哪怕你让我把小红带着我也带。李萱儿笑说你想得美。小红则在一旁脸红到脖颈。

陈乐天跟封山交待着以后的事宜,让他一定要注意保护好夫人。封山当然是拿自己的头跟陈乐天保证绝不会有任何问题。

众人正说着话,忽然外面有人敲门。

封山让人去看看谁叫门,心想不会是这栋宅子有问题债主找上门来了吧。

侍卫很快回来,说那人是总督府的人,说有急事找东家,请东家现在赶快去一趟总督府。

众人纷纷皱眉心想,总督府找东家干什么?难道事情又有了变数?不可能,案子已经定了绝不会有任何变数,又或者是朝廷判决书下来了?下来就下来呗,跟东家能有什么关系呢,让东家去干什么?

又或者是东家骗县令十万两银子的事情被曹县令给交待出来了吗?

众人胡乱猜测,倒是陈乐天并不担心,道“不用担心,曹县令不会招供什么的,我也不会受到牵连,我那十万两银票他没有任何证据,再说了总督大人也不会相信他,就算他这么交待也只会被当做是在胡乱攀咬而已。你们放心,我这就去一趟总督府,去了就知道是什么事了,说不定是总督大人要跟我交个好朋友,让我给京城柳大宗师或者安大宗师带封信什么的呢。”

说罢,陈乐天便走到门口,让他来传信的总督府衙役前方带路。

为了照顾那侍卫的脚力,走了大半个时辰才终于到了总督府。

衙役甚至都来不及跟门口的人打招呼,直接就带陈乐天走进总督府。

前院里有两辆马车,马车旁站着魁梧的禁军兵士,陈乐天心想怎么有禁军在这,来什么人了吗?

只随便看了几眼,陈乐天就被带着一路不停来到总督大人办公的几案前。

总督大人看见陈乐天,站起来拱手道“陈同学,你发达了啊!”

陈乐天懵了。不知道总督大人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叫我发达了?我发什么达什么了?但看总督大人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很认真。

“总督大人”陈乐天拱拱手写满一脸的茫然。

“跟我来。”总督大人一把拉住陈乐天的胳膊,两人走出房间,来到总督府的大堂。

“陈乐天接旨。”几个太监站在堂上,为首的太监看见总督大人牵着个人来到堂下,身形一正,双手捧起黄通通的圣旨。

陈乐天吃了一惊,但还是立刻跪了下来。

陈乐天接旨这五个字,在陈乐天跪下后又重复了一遍。陈乐天朗声道“草民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你陈乐天在蜀地最近所为之事,朝廷皆以知晓。

钦此。”

陈乐天爬起来,躬身身子低头走上前,双手抬起举过头顶“草民接旨。”

接过圣旨,陈乐天一颗心扑通扑通跳的非常厉害,上一次跳的这么厉害恐怕还是儒武入境差点杀了李萱儿的那天晚上吧。

甚至是在跟夏境杀手一战的那天,命悬一线的他都没有如此心跳过。

“陈御史,恭喜你了。”宣旨太监正是多日前来蜀地给蜀王宣旨的那个李公公,此时朝陈乐天拱手笑道。

“哦,请教公公贵姓。”陈乐天愣了愣,随即才反应过来。回头身边一个随从没带,摸摸身上一两银子都没带,顿时额头冒起了汗,他娘的要给赏钱的啊,操,早知道带银子了,他娘的这怎么办。

正摸着身上,公公哈哈一笑,拉住陈乐天的胳膊,道“陈御史不请洒家去府上坐一坐吗?”

“啊对对对,李大人说的对,李大人请,小子”陈乐天有些语无伦次,耳朵都红了,一副天下第一尴尬的样子。

旁边的总督大人可是第一次见陈乐天这样,心中暗暗发笑,之前在总督府的公堂上你滔滔不绝,甚至根本都不把我这个总督放在眼里,当时不是威风的很嘛,怎么现在吃瘪了?哈哈哈

“那咱们走吧,陈御史。”李公公把住陈乐天的胳膊两人往总督府院子里走去。“总督大人,你就忙你的把,咱家跟陈御史一见如故,要去陈御史家坐坐。跟陈御史促膝长谈呢。你忙你的,不用管咱家了。”

总督大人总出总督府,拱手笑说“那本官就失礼了,晚上再请李公公好好喝几杯。”

把李公公送上轿子,陈乐天让起轿,他是不想坐轿,坐不惯啊。而且跟着李公公轿子旁还能跟李公公说说话,虽然这样一来自己就有点像个随行的小厮。

宣旨完没收到赏钱,这恐怕是李公公这辈子第一次遇到?真他娘的操,想到这个陈乐天心里就一阵烦躁。总是自诩自己怎么怎么料事周全,现在到了关键时刻就掉链子了。真是废物啊废物。

第五百八十一章 定不负圣上所托

“陈御史,咱家听总督大人说你准备近期回京是吧?”李公公撩开轿子的窗帘道。

陈乐天点头道“回李大人,是的,今早正在家里收拾行李,就准备走了呢,来传令的人要是再晚个一刻,小子可能就走了。”

李公公点点头,忽然肃然道“陈御史,咱家沾陛下的光,在你面前好像高那么一点,陈御史可别一口一个小子的自称,咱家当不起。”

陈乐天愣了愣“是是,学生知道了。”

“学生也不对。”李公公依然严肃“陈御史应该自称本官。陛下钦点的蜀地全权处理御史。”

“本”陈乐天觉得太拗口了,吃了几下才道“本官明白了,谢李大人。”

“哎这就对了,陈御史接下来可是要调动起整个蜀地的人员来处理巴蜀道百姓吏治和告状的事务,事情很繁重,大事小事皆决于陈大人,陈乐天要心系百姓,但也要有大宋官员的威仪。”李公公语重心长。

陈乐天听的出来这是李公公对自己的忠告,不是对他出身看不起的嘲笑,更不是对他这个临时官员的看不起,而是确确实实的忠告,甚至可能是陛下授意他告诉陈乐天的。一个从来没有踏足过官场的人,当然是对于所有这些都是不太明白的,或许面对问题的解决方法他知道,但是中间身为官员的处理手段还是需要人提点的。李公公的提醒,就立刻让陈乐天明白了从现在起,他得像个御史的样子了,不能再嘻嘻哈哈了。

“还有多久啊陈御史?”李公公坐轿子坐的有些无趣了。

“大概还要小半个时辰。”陈乐天答道。

“那我先睡会,陈御史你也上轿歇歇吧,跟我后面走像什么话。”

“是。”陈乐天这才乖乖的回到另一顶轿子里坐着。

坐上去就很不习惯,总感觉要被甩出去了。

但现在难得有个独处的机会,他正好好好思考一下现在自己所面对的情况。

当他被总督大人拉着跪倒在宣旨太监面前的时候,听到陈乐天接旨这五个字的时候,脑子是懵的。

他做梦也没想到能有圣旨让他来接,起码在目前他绝对是没想到过的,

跪下听旨的时候,他是紧张的。陛下能给他下什么圣旨?责怪他在蜀地多管闲事?或者是表扬他在蜀地为国为民?

但陈乐天做梦也想不到陛下会委派给他这么个艰巨的任务,带领御史台十位御史,联合蜀王府和总督府,乾纲独断的处理蜀地百姓状告各自地方官吏的案子。

一下子自己就成了巴蜀道总理御史,并且还兼不日即将到来北军三百前锋营剿匪将士的首领。

这官到底大不大?陈乐天不知道,但是他知道,他这算不得官,只能算个吏,但又因为自己是陛下圣旨加身的,专门督此事,在实权上又有着比总督这种三四品官员还要大的权力。

所以当圣旨宣读完毕,陈乐天就明白了陛下要自己做的是什么事,也深深为陛下和朝廷的远见卓识而叹服。

蜀地走到现在这个局面,连他这个始作俑者都没有想到破局的方法,他唯一能确定的就是蜀地未来肯定会更好一些,毕竟大的动荡之后,无论是官吏自己还是百姓们,都会有所注意,前者有所收敛,后者有所思考。

但他压根没想过朝廷会利用他在蜀地的名望,就手让他直接来做这件事。

认真想来为今之计恐怕再无人能比他更合适了。

在轿子里,陈乐天想着这些,心渐渐平稳了下来。

嗯,不错。

这个大馅饼掉在自己头上,自己一定要好好利用起来,不能浪费了这个机会。一定要把蜀地百姓的民心给安抚下来。

从原本的始作俑者变成了现在的解决自己造成的新问题者,有危险也有机会。

两顶轿子终于到了陈乐天新宅子的门口,若非为了李萱儿在此买了宅子,现在可就没有地方接待宣旨李公公了。

门口的守卫见两顶轿子来到自家门口,均觉得有些奇怪。但见这两顶轿子一眼看去就知道不是普通轿子,里面坐的也不会是普通人。

陈乐天没等轿子停稳就从里面蹿出来,来到李公公轿子旁,抢过李公公的禁军侍卫的活,给李公公撩开门帘“李公公请。”

李公公走下轿子,走进屋子,沿途陈乐天一个眼神给封山和刘大明,他们立刻知道是来了贵客,赶快吩咐下人去端茶水上来。

在正厅坐下,李公公喝着茶,目光扫视正厅里的人和物,悠悠开口道“陈御史这宅子是新买的吧,搬进来不久吧?”

陈乐天道“李大人真是慧眼呐,几日前才搬过来一切搞好呢。”说着,下人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盖着红色的布,陈乐天站起来接过托盘双手递上“李大人,小子本官之前失礼了,李大人一路而来辛苦了,本官这点心意还望李大人不要客气。”

李公公盯着被红布盖着的木盒看了会,良久,才转头对陈乐天道“陈御史客气了,这就不必了,咱们来是做什么的,可不能自己犯错啊。”

推开陈乐天的盘子。

陈乐天道“李大人此言差矣,这是本官的一点心意。就好比本官请李大人喝顿酒吃顿饭,这到哪都不犯法,就算是陛下知道了也绝不会怪罪本官。李大人就别客气了。”说着陈乐天强行把木托盘倒扣过来,不露银两的把银两包起来,双手递给李公公。

李公公笑笑,不再拒绝,让身旁的随行太监收下银两。

接下来两人闲聊片刻,其实正厅上只有两人在。

随行人员都被赶走了。

陈乐天家的仆人也都被陈乐天挥退了。

李公公站起来道“陈乐天接陛下密旨。”

陈乐天旋即跪下,道“臣接旨。”

陈乐天,朕委以重任于你,你切莫滥用私权,不可辜负朕的期望。

今有十位御史辅助你,你要与他们商议才行决断。

钦此。

“臣领旨。”陈乐天磕三个头,而后站起来。

李公公言罢,拱手道“陈御史,陛下让我叮嘱你一句,让御史制衡你,不是不放心你,而是怕你年轻气盛做事不考虑周到,你可要明白陛下的良苦用心啊。”

陈乐天道“本官知道,本官定不辜负圣上所托,定要好好的把事情做好,遇到事情一定不会自己胡乱决定。”

第五百八十二章 王爷请吃饭

因为有人来,所以作为女眷的李萱儿从一开始就没敢出来,在屋里干坐了好一会儿,让婢女小红出去看看到底是来了什么人。

没一会儿小红回来说,陛下降下圣旨给东家了,来的贵客是宫里来宣旨的公公。

李萱儿吃了一惊,道“啊?陛下给乐天哥哥下了圣旨吗,怎么可能?乐天哥哥又不是官场中人啊。”

小红说“婢子也不知道,听人说公公称呼东家叫陈御史呢。

陈御史?乐天哥哥什么时候成了御史了?

两人正不明白是什么情况,刘大明来敲敲门。小红打开门,刘大明把情况跟李萱儿说了遍,大概意思是朝廷下谕旨,让东家担任权巴蜀道总理御史,率领御史台十位御史,在总督府和蜀王府的配合下,统一治理百姓们状告各地官吏的事情。

李萱儿听罢,更是吃惊说朝廷怎么会想起来让乐天哥哥做这御史呢。

不过李萱儿毕竟还是很聪明的,仔细一想就明白过来,这是朝廷一个很好的选择,这个法子对于让蜀地百姓平息愤怒是绝对很好的。

这天晚上,陈乐天原本准备请李公公和随行人员在成都最大酒楼请一顿,但太阳还高高的时候,蜀王府就来人通知,今晚在蜀王宫宴请李公公总督大人和新晋陈御史。

李公公听了哈哈一笑说“陈御史想请咱家看来是要等明日了,今日王爷盛情,我等不能不给王爷面子啊。”

陈乐天心想总督大人也想请都没请上,我急啥,道“在下毕竟年龄小资历无,跟王爷不能比啊,那今晚在下就厚着脸皮去吃王爷一顿酒了,哈哈。”

蜀王宫的富丽堂皇繁华无数,可谓是已到了极致。在黄昏中,陈乐天跟着李公公和总督大人后面坐着极其不习惯的轿子走进蜀王宫。

进了王宫,感觉就像是走进了堆满了无数绝美的楼阁山水美景中。

整个蜀王府,蜀王宫的建造陈乐天只是看了冰山一角就被它的绝美震撼住了。

除了一些关键的地方,比如琉璃瓦换成了碧瓦,比如说原本高耸入云的中央高楼,硬生生的削成了比京城最高楼矮那么几尺。

当然了,这些细枝末节陈乐天能感受出来的并不多,但即便如此,他也能从方方面面看出来蜀王府是如何真正的寸土就是一寸金打造出来的。

可见没有刀兵之灾的影响,蜀地在这种情况下的发展哪怕再慢,也终究能形成如此华贵的气象。

纵观历史,蜀地的富甲天下与他独特的易守难攻的地形有着不可分割的关系。再加上历代蜀王对大宋的依赖以及发自内心的从属关系,也让蜀地在一步步崛起的大宋的保护下,不再被任何人侵犯。

蜀王的宴席开在距离蜀王最喜欢的虎房旁边的待贵苑,所谓待贵苑,寓意很明显,就是招待贵客的地方。基本上每次有朝廷官吏来找蜀王办事,蜀王都会在这里宴请,包括最尊贵的宣旨太监来。

李公公对此早已是轻车熟路,李公公来这里喝酒的次数太多了。

这不上个月才来吃过的。

当时在这里蜀王大人跟李公公甚至称兄道弟了起来。后来酒醒后李公公还嘲笑了了蜀王大人一番。王爷倒也没生气,笑呵呵的说能跟李公公做兄弟本王很乐意啊。只可惜李公公从来都不给我这个面子。李公公则笑说王爷跟我这个残缺之人做兄弟天下没这个道理啊,别开玩笑,咱家得回京啦。

没想到刚回京城没待几天,却又被派来了蜀地宣旨。

幸好李公公身体很不错,否则这么短短一个月内来来回回跑了大几千里路一般人根本吃不消啊。

“李公公,上回你没喝多少,答应我下一次来多喝点,这不,下一次这么快就来了,今天你可没借口了吧,哈哈。”蜀王一见到李公公,就热情的上来打招呼,握着李公公的手臂亲热的很。

然后又看向陈乐天,走上来猛拍陈乐天肩膀他叹道“陈公子如此年轻,便有如此作为如此心性,实在是让本王佩服佩服,正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咱们这些前浪马上就要被拍死在沙滩上了啊。”

陈乐天拱手行礼道“王爷好,过奖过奖啊,小子惭愧惭愧啊。”

最后,王爷转过头装作一副刚刚看到总督大人的表情“哟,总督大人今天很赏脸啊,本王还以为总督大人不乐意来呢。好好好,总督大人咱们可有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定要把你好喝到桌肚底下。”

总督大人冷哼一声道“本官今日岂能不来,本官还要与李公公和陈御史商讨接下来的事情呢,现在事情很多,任务非常紧急,哪有闲情逸致喝酒,喝喝茶就行了。”

“哟哟哟,总督大人你看你总是如此扫兴,就算不看本王,看在李公公和陈御史的份上,你也要喝几杯啊,李公公陈御史你们说是也不是?”蜀王虽然是笑着说的,但说的话却针锋相对一点不让。

显然这一王一总督经常这样争斗,连李公公都早就见惯不怪了,倒是陈乐天,虽然听人说过,但今天还是第一次见这两位蜀地最高长官当面斗嘴,虽然争的每一句在点子上,但火气都很大啊,总督大人此时根本不像之前那个心性平和,脾气很不错的总督大人。

王爷的问话陈乐天当然不能接话,他总不能说王爷说的对,也同样不能说总督大人说的对,也没有资格来劝和两人。但李公公可以,李公公道“你俩别争了,咱们先坐下喝会茶听个曲儿再说吧。”

灯火通明的待贵苑里响起锣鼓唱戏声。

声调委婉,如莺啼般婉转,听来令人心情愉悦。

王爷,总督大人刘光耀,李公公,陈乐天,四人落座后没多久,一个四十多岁的肤色有点黑的男子快步走来,走到桌子旁对四人拱手道“抱歉抱歉,本官来迟了来迟了,对不起。”说着,那人擦擦额头上的汗水,好像是一路跑了很远过来似的。

“张大人请坐吧。”主家王爷笑笑,示意他坐。

这个面色有点黑,看起来有些像农夫的张御史就是此次来协助陈乐天做事的御史台选拔出来的十位御史的头子。

圣旨中他是陈乐天的副手,是副使。今天这场宴席,他是作为代表十位御史台御史来参加宴席的。

第五百八十三章 着急

五个人都入座后,这场宴席的主人王爷举起酒杯,道“今天难得大家齐聚一堂,虽然从明天开始咱们就要开始很忙了,可能不到最后事了结咱们都没时间坐一起喝酒了。但今晚,咱们就好好喝一顿,为了明天开始的忙碌,干杯!”

其他四人也纷纷举杯,就算是不对付的总督大人也举杯。五人各自饮尽杯中美酒。

如此高级别的宴席陈乐天是有生以来第一次。在座的都是大宋官场最一流的人。藩王,不消说,总督,不消说,李公公,虽然份有些不光彩,但可是皇帝跟前的心腹红人,张御史,更是御史台中坚力量中的翘楚,从年龄上来说,正是壮年。御史虽然品级不高,但可全都是实打实的权臣,能让二三品大员看到就手心发汗的官呐。

席间,戏台上唱着三英战吕布,后来又来了一出梁祝,梁祝是张御史点的,当最后两人化蝶的时候,张御史感动的眼泪都下来了。或许心中存着一个没有娶到的女子?

王爷总督李公公都夸张御史中人,陈乐天当然也跟着后面夸,甚至最后还加了一句,这自古以来,翻云覆雨的人很多,但深如张御史这样的人少啊。

张御史擦擦眼泪,饮下一杯酒,道“让诸位笑话了。陈御史之言更是让我惭愧至极。本官从年少时便立志要做那为百姓做事的读书人,却不料成了陈御史所说的深之人,但是朝廷百姓都不需要深之人,需要的、缺少的应该是修齐家之人呐”

总督大人和王爷都在心里想,嗯没错,这话是御史们说的话,熟悉的话熟悉的味道

陈乐天一副深以为然的表道“张御史真是我的前辈,我应该跟张御史多多请教。”

其实这顿宴席五个人并没有说关于公务上的事,他们都准备明天说。

不过倒是在宴席结束之前敲定了一件事。

陈乐天这巴蜀道总理御史得有个办事的衙门。占地无数的蜀王府当然义不容辞揽下了这个任务。

在蜀王宫廷的东南处有个宫苑,叫做南山苑。这栋南山苑曾经是蜀国的御史台。后来蜀国归附大宋,蜀国的御史台虽然机构还在,但搬走了。于是

这个地方就改成了南山苑,用作来贵客所住的地方。

比如说李公公每次来成都宣旨都会住这南山苑。

陈乐天和十个御史之后干的就是御史的事,所以住在这曾经是御史台的地方也很合适。另外一个很合适的方面就是南山苑的大门直接就对着宫墙外。专门有个大门,这样很方便百姓进出。

这场宴席一直持续到亥时才结束,陈乐天先把诸位王爷大人和李公公一一送到各自的住处,最后自己才回家。

回到家里时已经很晚了。

大家都没睡在等他。

陈乐天把况跟他家说了一遍。从接到圣旨,到晚上的宴席。

况现在一目了然了。

陈乐天有了新的任务。这是个美差,办的好了,不仅仅朝廷和陛下眼中留下非常好的印象,更能让蜀地乃至天下百姓对于陈乐天这个名字记得更加的牢固,他陈乐天三个字就更是我辈年轻人的楷模。

若是办的不好,那其实问题也不大,无非就是蜀地百姓们说上几句陈公子虽然一心为民,但实在是没本事啊。而朝廷和陛下也不能怪他太多,毕竟他从来没干过这种事。总不能让一个第一次做官,而且毫无准备从来没学习过的人就要做到多好多好,这也不现实啊。

众人听罢,刘大明反应没出陈乐天所料是最快的。刘大明道“东家这回可是天官赐福啊,如此之好的机会,让朝廷让天下更多的人认识您啊。将来东家就跟大儒名宿一样的,到哪里那都是人人欢迎个个尊重的大人物了。”

陈乐天摆摆手说,不要吹了,我知道是好事,但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百姓告状这个事给解决,接下来还有长时间的仗要打,而且这次我们的对手不是具体的人,不是官吏也不是百姓,咱们要与百姓们站在一起把蜀地这个多年来的顽疾好好治一治了。

刘大明点点头,众人都跟着点头。

跟众人说了几句后,陈乐天忽然话头一转,说道,这事咱们就先这样,我得好好想想,你们呢也别心了,都去睡觉吧。

让众人去睡觉后,陈乐天来到书房里,让李萱儿铺纸研墨,然后开始

写信。

因为他忽然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来。

那就是在青天阁的修行。

如今他离开青天阁已经有两月有余了。本来他的计划是迅速解决蜀地这个问题然后回京回到青天阁去修行,然后登慎独楼,然后参加最后一批夫子弟子的选拔。

这是今年整个修行界也是他陈乐天非常重要的一件事。

他是铁了心一定要做夫子最后一批弟子了,如果今年不能被选中,那从此以后夫子的弟子就再没有他的份了,那是他不能接受的。

但是原本的时间计划本就被拖延了很多,现在,朝廷又任免他临时御史,让他解决一下蜀地民怨的问题。那他肯定还要耽搁些时,而且这次耽搁的时间可能会更长。如此一来的话,再拖拖拉拉个一两月,当他回到青天阁的时候,距离夫子选弟子就只剩下三四个月了,比之其他同学来说,他要赶进度就太难了。

所以他要把况写下来寄回去问问安师和柳师。

但其实他心里也知道,老师们也绝不能因为他而说服夫子推迟选拔徒弟,这是绝对不可能的,修行院上千新学子绝对不能等他一个人。他陈乐天放出青天阁来到外面,的确能算得上厉害的人,但放入青天阁,再放进修行院,那他就太渺小了。不说什么天赋出这种不是人自己能选择的东西,单说努力二字,他陈乐天也绝不是最努力的。就连出最为高贵的相府公子,也比他要努力许多啊。

这就是刚才陈乐天忽然脑子里想到这一点,觉得浑一阵发冷,所以才赶快结束话题把他们赶去睡觉。

赶走他们去睡觉是为了来到书房里好好想想青天阁修行的事啊。

但是现在越想越觉得麻烦,越想越烦躁。

唉,自己真是没事找事,早知道就来蜀地把曹县令一杀,把铁头帮几个领头的人一杀,事就结束了,哪要现在自己还得充当临时御史,做一回朝廷命官,真是人算不如天算呐。

但陈乐天还是硬着头皮把信写了,写完之后润色一番,陈乐天长叹一声,喃喃说了句“随缘吧,或许即便我早早回去夫子也选不中我呢?”

第五百八十四章 一双眼睛

“东家,青天阁来信。”忽然响起敲门声,书房门外传来封山的声音。

“进来。”陈乐天站起来,心想自己这信还没送出去怎么青天阁却来信了。接过封山递上来的信。封山道“方才外面有人敲门,我正好没睡,就出去看看,那人说是青天阁的,说有东家的信。”

陈乐天点点头“你去睡吧,不早了。”

封山没动,陈乐天抬头看看他。封山还是没动。

陈乐天道,有事吗?

封山道“有,东家先看信吧,看完信我再说。”

陈乐天见他一脸认真的样子,便道“你先说。”

封山想了想道“东家我今天悟出太极拳的一个道理,想找你探讨探讨。”

陈乐天揉揉额头道“那你就等一下吧,我还以为有什么重要的事。”说着,陈乐天拆开信。喃喃道“我知道青天阁有自己的信件来往方式,难道是十二个时辰运作不休息的吗,这都几点了?”

打开信,是柳大宗师写的。陈乐天看了半晌,面色由皱眉道渐渐开眉再到哈哈大笑两声喜形于色。

“柳师太厉害了,哈哈哈,这回我有希望了,不怕了,哈哈哈。”陈乐天说着,走过来猛拍封山的肩膀,高兴的无以复加。

原来,柳师来信是告诉他。让他安心的好好把蜀地的事情解决了,说你陈乐天现在是名人了,梁国魏国不知道,反正在咱们大宋现在你是名人了,百姓们都知道咱们青天阁修行院的新晋学子陈乐天,是个急公好义为百姓做主出头的好人。而且呢,连陛下都下旨封你为总理御史让你在蜀地好好整治一下蜀地的官吏。你呢,就安心在那办事吧,把事情办完了再回来。至于青天阁的事情,你修行的事情你不用太过于担心,况于夫子在今年的选拔最后一批弟子的事情你也不用担心,这些我都会跟夫子说明情况的,想必夫子知道你这是在为百姓做事,定然会特别多给你个机会的。

信中,柳师罕见的对他语重心长,没有对他进行为他好的打击手段,而是通篇像个慈祥的长辈似的与他轻声低语。

这封信让陈乐天放不下的心里终于是能放下一些了,但是高兴之余,陈乐天又想,这会不会是柳师安慰他的话?柳师向来对他非常严苛,这回对我态度这么好,会不会是不怀好意?这么想的话,陈乐天刚刚才放下的心又提起来了。而且就算柳师能说服夫子让夫子弟子考核选拔延期,那对他来说也还是不公平啊,不管延期几个月,修行院其他同学都仍然是比他多修行了好几个月,而且还是有各位老师指导。

另外,至于登慎独楼这件事陈乐天就更吃亏了,其他同学都能想哪天登楼就哪天登楼,夜里睡一觉醒都能跑去试试能不能在月黑风高夜深人静时登楼成功,而且还能互相交流登楼失败的经验。这两条可都是对等楼非常重要的东西。可是陈乐天现在在蜀地在成都,距离青天阁几千里之遥,已经好几个月没摸过慎独楼的楼梯了。

我在这为国为民鞠躬尽瘁的,你们倒好在修行院里没日没夜的死命修行,老天爷啊太不公平了吧。

封山见东家一会高兴一会又满脸愁容,看来自己今天想要跟东家探讨太极拳的事得泡汤了,关心了一句“东家,既然柳大宗师都亲口说会帮你了,你就不用担心了啊。”

陈乐天道“你懂个屁,柳师不知道又在打什么主意,甚至可能不仅没帮我说话,还极力撺掇夫子早早选弟子,然后心里有愧疚才对我说这些话的。”

封山就不敢说话了,柳大宗师是如此高高在上的大人物大宗师,跟他封山那是云泥之别,东家再怎么评论他也不敢附和半句。

“滚去睡觉,几点了,我白疼你们了,被人欺负你们也不敢帮我说话。”陈乐天挥挥手。

封山哦了一声,转身回去睡觉,撇撇嘴心想,那可是柳大宗师,不是我不敢,是我不能啊。对不起东家,柳师是我心中的圣人,可不敢乱说呢。

但是总归柳师这封信,让陈乐天心里的石头稍稍轻了些。

就算比同学们少了几个月的登楼时间,也是没办法的事。

为今之计,就是尽快把蜀地的事情解决掉,早日解决早日回京,早就开始登慎独楼。

第二天,陈乐天和十位御史正式进驻南山苑,现在已改名为总理御史衙门。

这是个临时机构,蜀地事情结束后就会随之而取消。

昨天晚上十位御史就已经在这里住下了,他们都住在厢房,最大最豪华的主院落当然是要留给他们的那位至少是明面上的一把手---总理御史大人。

陈乐天把刘大明带在身边,日后刘大明也就是陈乐天的贴身军师了。

而且昨天下午加晚上,这段日子以来百姓们的诉状,总督府和蜀王府的,全部都送到御史衙门来了。并且归档整理完毕。

所以一大早陈乐天来到这里时,基本上该完成的事情就完成过了。

现在最首要的事情就是跟十位副手御史认识一下。

张栋张御史昨晚跟陈乐天一场酒席已经较为熟悉了。

张御史是这些人的头子,向陈乐天一一介绍过去。陈乐天一一跟他们打招呼。

这些人中有中年人也有青年,但没有超过六十岁的。用张御史自己的话就是咱们这群人基本上是御史台能调出来的人手中最得力能干的人了。

介绍完毕,陈乐天对张御史之外的九人拱手行礼认真有严肃的道“望诸位与本官齐心协力,共同为朝廷为百姓贡献一份自己的力量!”

九位御史也纷纷拱手“但凭陈御史差遣。”

一旁的张御史见陈乐天与他们行礼完毕,说道“陈御史,本官作为你的副手,与他们的职责一样,听凭陈大人的吩咐做事。”

陈乐天很清楚,这位张御史跟其他九个人是不同的,圣旨中虽然没有明确说明,但李公公带来的密旨说的很明白,为了你陈乐天不胡作非为不懂装懂的乱来,什么事你都给跟张副使好好商量。等于说这位张御史就是代表朝廷代表陛下来监督他陈乐天,防止他头脑发热的一双眼睛。

第五百八十五章 正式开衙

总督府和蜀王府同时在各自张贴告示的地方贴上大告示,上面明确说明朝廷的旨意和安排。

从今日开始,所有欲告官吏贪污之类的案子一律至总理御史衙门上告。

自今日起,总督府和蜀王府会一切听凭总督衙门吩咐,协助处理。

从今日起,陈御史是全权最高处理长官,请诸位父老乡亲知晓。

其实昨天下午的时候成都的有些百姓就知道些消息了。朝廷下了旨意,封陈公子为御史,全权督查蜀地官吏贪赃枉法之事。并且还从御史台拨了十位御史供陈公子驱驰。

现在,在总督府和蜀王府告示墙边围观的百姓成百上千。

识字的人念着告示上的字,不识字的人不停地发出‘好好、陛下英明’这样的声音。

“我就知道朝廷不会坐视不理的,咱们的陛下不会任咱们蜀地百姓被官吏鱼肉的!”

“这下好了,陈公子做咱们的青天大老爷,再好不过了,咱们这回定要把那些贪官污吏全部揪出来,一个都不能漏了!”

“昨天御史大人们进城时我看到他们了,他们到城门前全部下马,牵着马慢慢走,好像就算是牵着马也生怕冲撞道路过百姓。而且即便主干道非常宽阔他们也没有两匹马并肩,而是全部呈一字前后走着,尽量不多占道路。我看他们人人脸上都没有一点官员的肥腻白皙,人人都像墨子的徒弟,像农民像辛苦的种田的人。”

“陛下心中永远都有咱们蜀地百姓,陛下万岁!”

忽然,几个百姓们跪下来喊万岁,然后五个六个,五十个六十个,最后所有百姓通通跪下来,朝向东边汴京城皇城的方向,山呼万岁。

虔诚、发自内心的呼喊,好像能穿过几千里路途传到皇宫里最终加持到陛下身上似的。

而此时此刻,远在京城的和诚帝,正在讲经阁里跟老师们讲孟子。

讲到何必言利仁义而已。帝王对专门教自己《孟子》的老师说“孟子若是跟我这么说,那朕一定会回答他,帝王之利便是百姓之利,便是仁义。却不知亚圣会怎么说?”

老师笑笑道“陛下每次讲到这里,总能说出不同以往的见解来,亦能如浪花一层层,每一层都蕴含着更为深刻的意义啊。臣以为,亚圣或许回这样回答陛下那咱们就说说利吧。”

帝王点点头“想必亚圣听了会很高兴的吧。只可惜朕没有这个福分,没能早生千年。”

忽然,陛下不知为何想起西蜀百姓来,他随即站起来,望向西边,好像感觉到那里的百姓在呼唤着他

“陛下”老师也站起来。

“希望蜀地百姓每每有了困难,不是骂朕,将朕之名弃绝于地,而是呼喊朕去解民于倒悬救民于水火”遥遥西望,喃喃摇头道“可惜朕还是要惜护祖宗家族之名”然后沉默良久。

身旁的老师不敢做声,帝王的意思他当然懂。明明可以让百姓活在更清明的吏治下,但为了曾经先帝的诺言,蜀地必须给与自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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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地成都。

总理御史衙门今天第一天开衙。

不知是不是百姓们要先观望一下还是怎么的,反正一上午都没有人来递状子,所以陈乐天想好的应对之策就没用的上。

快到中午的时候,蜀王亲自来了。其实这总理御史衙门就是在蜀王宫里,蜀王直接就从自己的寝宫坐轿子来这里用不了多长时间。

陈乐天站在北门迎接。

蜀王走下轿子,陈乐天拱手行礼“王爷好,小子迎驾来迟”

“陈大人不用如此客气,本王这是日常来点个卯,走走,进去说。我得看看下人们有没有把这南山苑收拾好,可不能马虎了陈大人。”王爷拉住陈乐天的胳膊就往里走。

进去后,王爷东看看细看看,又到存放档案的地方看看,点头道“不错,还算搞的整整齐齐,没有丢本王的脸。”

陈乐天道“王爷翻看一下,抽查一下吧。”

王爷连忙摆手道“陈御史这话从何说起。从现在开始这些卷宗档案就全权交给陈御史保管了,为了安全避嫌,本王是不能碰这些卷宗的,毕竟总理御史衙门就是专门督查巴蜀道官吏的,本王与这些官吏都有着上下级的关系,从这方面来说本王完全有理由包庇他们,所以本王是绝对要避嫌的。陈御史你可别害我啊本王现在的任务就是协助陈御史,陈御史要本王做什么本王一定会全力配合,至于审案之类的,本王是能少说话就少说话。”

陈乐天尴尬的说“王爷这说的哪里话,我虽受圣上之恩督查此事,但还需仰仗王爷相助啊,没有王爷的帮忙我在这可是两眼一抹黑,什么都干不成的。”

王爷心想你这小子倒也算会说话,虽然不知道说的话是真心的还是假意的,但总的来说是实话。没有我,就凭你,哪个官对哪个官都不知道,你查出来个屁。口中道“陈御史就别跟本王客气了,今日可有需要本王做的事?如果没有的话本王就先走了,本王虎房里的奇珍异兽可是要天天照顾的,本王一天不去都不放心。”

“王爷您忙您的,下官若是需要王爷帮忙定然会去叨扰的,您忙您忙。”陈乐天把王爷送出门。

“行,别客气就行了,你这人有意思,本王喜欢,好啦,有空你来我虎房看看,可是非常好玩的地方啊。”王爷说到满地奇珍异兽的虎房眼睛发亮,然后上轿而去。

陈乐天刚回到衙门里没多久,总督大人又来了,他又跑出去迎接。

“陈御史,关于这些状子若是有疑问,随时都可以来询问本官,本官随时恭候陈御史调遣。”总督大人一家早就把陈乐天当做自己人了,自从那天陈乐天救出总督夫人,对总督一家来说,陈乐天就是恩人了。

更何况现在这种情况下,陈乐天又成了陛下钦赐的钦差大臣,总督大人就更是没有理由不配合了。

蜀地民心不稳的这件事本来应该是他总督府和蜀王府一力承担的事情,但现在朝廷体恤他们,委派总理御史衙门,可就是把担子从他们肩膀上扯下来了啊。

事情不要他们干了,责任也不要他们承担了,这样的陛下这样的朝廷,如何不为其尽忠?

第五百八十六章 不想枉读圣贤书

陈乐天对总督跟对蜀王一样恭敬,并不会因为救过总督夫人就心念恩情不敬重总督,道“总督大人客气了,在下还有很多要仰仗您的地方,连个刀笔小吏都没做过,这一下子就让我做总理御史,全权处理,我真是惶恐啊,但有大人在,我这心里就安稳多了。”

总督大人笑笑,道“陈御史就别谦虚了,我今日只是来点卯,你有事尽管派人来找我。好了,没事我就先走了,你先忙。”

说罢,陈乐天还想挽留总督大人,但总督大人走的没有任何留恋。

一个王爷一个总督,两个蜀地最大的官就这样来点个卯就走了。剩下陈乐天和十个御史在衙门里。

从哪里开始呢?陈乐天一时有些茫然,不过很快他就开始干起来。让人把所有收到的状子都拿上来,他要好好看一看。

不一会儿,大概有七八十份状子堆积在案头,有一尺多高。陈乐天看到这些状子就头疼,忽然心中一动,看看身边站着的十个御史,对领头的张御史道“张御史,你把这些资料分下去,让大家把其内容精简一下。”

“是。”张御史点点头,挥挥手,九位御史纷纷上前一人拿一些,然后趴在各自的桌子前开始精简整理。

陈乐天伸个懒腰,对张御史说一句,辛苦大家了,然后便走出去了。

在外面的院子里转悠了半个时辰,唱着小曲儿走回众人办公的屋子。

众人正聚在一起说着什么,见陈乐天进来,众人下意识的看向陈乐天。

陈乐天看着众人道“怎么了诸位,有问题吗?”

张御史拱手道“陈大人,我们按照您的要求对状子进行精简,但我们发现,告状之人写的状词大多都是百姓们自己想的,所写事情经过非常繁琐而且毫无逻辑可言,甚至很多都没把事情交待清楚,要我们精简,但实在是无法精简啊。”

陈乐天听罢点点头,摸着下巴道“好像也的确如此,百姓们自己递上来的状词多数都是这个问题。”

十位御史互相望望,然后还是副使张御史拱手道“陈大人,我等方才商量了这么长时间,还是一无所获,不知您有没有什么好法子?”

陈乐天看他一眼,心想果然是御史台的人,这脑子转的就是快。我随便使个小手段就知道我是有想法但又不好直说。这个枕头递的可以。老弟我佩服你们,不亏都是个个晒得黑黑的,不修仪容的御史们。装模作样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开口道“张大人,我有个想法说出来大家共同参详参详,看能不能用。”

众御史纷纷拱手说‘大人请讲’。

陈乐天道“这些状词之前我简单的翻了下,发现了你们刚刚说的这个问题。说实话,这些状词我们真要看起来不仅累,而且可能反复看好几遍都看不出重点。到底是什么事情,什么样的经过都看不出来。这也难怪,百姓们毕竟只是普通人,没几个人会写这种东西。”说着,外面响起人说话的声音,很快有个衙役敲门进来,说王爷派小的送了些日常用品来,请陈大人收下。

陈乐天不知道王爷送什么日常用品,不禁问“什么东西?”

“茶叶之类的。王爷交待小的,一定要把东西送到。”王府的人很恭敬,明显有些畏惧陈乐天。

陈乐天想了想,让刘大明去接收,对那王府的人道“替我转告王爷,多谢王爷,我就厚着脸收下了。”

刘大明走过去,揽着王府人的肩膀一边往外走去,一边从怀里掏出一两银子塞在那人手心,说着辛苦老哥了。

陈乐天转过头来说道“王爷真是太客气了,想必诸位也知道我陈乐天也不是穷人呐,自家也略有产业,真是惭愧,回头我也得送点东西给王爷,虽然没王爷富有,但也算聊表心意。”这些御史们都没接话,他们能说什么话呢,看他们一个个的脸上的风霜之色对于享受生活所需的银子恐怕没多少兴趣吧。

陈乐天干咳两声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说什么送礼的事,好像有点尴尬。于是接着之前的话道“百姓们不会写状子是正常的。我们也不能因此而责怪他们,只能说在之前的处理方法上,让百姓们递交状词上来然后回去听候处理这个法子不是太实用。所以下一步我们应该换一种法子。”

“大人所言极是,我等方才就觉得这样下去不行,但却没有大人想的远,没想到应该换种法子,我们总是纠结在怎么把状词上的事情搞懂,还是大人英明。”张御史这话半是恭维半是事实。当陈乐天出去转悠一圈,他就懂陈乐天的意思了。知道这位陈大人是有了想法,但不好直接对他们下命令,为了避免被他们觉得自己是逞能,所以才让他们主动开口问他法子。

张御史在御史台待了十几年了,虽说不是最老练厉害的,但绝对算得上是中坚力量中的翘楚,对于官场上的种种手法都是了然于胸一清二楚,他觉得这个陈大人虽然这么年轻,虽然是第一次做官,但其做事的手段,却根本不像个初出茅庐的雏儿,反而对人的心思拿捏的很准很到位。

难怪中丞大人和祭酒大人都极力推荐陈乐天,连陛下也很赞同。说明陛下和大人们从蜀地各种事件的奏折上就能看出纸后面这一列事件的始作俑者陈乐天的这种能力。

陛下和大人们仅仅从奏折里就能读出一个从未谋面的人的特点,而张御史觉得自己到了这个时候,才能感受出陈乐天的这种能力。这就是差距啊。或许再磨炼个几十年自己就能有祭酒大人和中丞大人的本事了?又或许几十年后也还是没有?都应该没什么关系了吧,只要自己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哪怕是一辈子奔波劳碌的御史命,那也不枉读圣贤书了吧。

第五百八十七章 王爷送礼

陈乐天并不知道眼前的张御史开始对自己有了真正的不是朝廷给的职位上的好感,而是对陈乐天本人能力的敬佩。铺垫的差不多了,可以说重点了,道“我有个想法。咱们可以出一条告示,晓瑜父老乡亲们,但凡是来告状的,所有人不仅仅要写状纸,而且状纸的内容有严格规定。第一,不得超过三句话,第二,不得写与案情无关的任何事。第三,若是无中生有故意诬告,那是要受到制裁的。如果递交上来的状词不符合这个规定,那么总理御史衙门就不予受理。”说到这陈乐天喝口水接着道“还有,要在告示下面清楚的说明此举用意,不是为了不让乡亲们告状,而是为了提高咱们衙门办事的速度,为了保证每个告状的人都能得到一个满意的结果,所以才不得不使用这种高效的法子云云”

说罢,张御史立刻道“陈大人英明。此法太好了。一来提高咱们御史衙门的效率,从原来的一天可能都办不了一两个案件,可能用了这种法子一天可以办七八个案件。二来也避免了百姓们胡乱告状听风就是雨。这样就会让百姓们自发的形成真的受到过伤害的人才会来告状。”

虽然说以目前这种情况,就算告状的人里的确是有些乱告瞎告的,他们也不可能真的如何去惩处这些百姓。现在是特殊情况,惩处百姓只有坏处没有好处,反而更能惹得百姓们的不满情绪。

但会不会真的惩罚是一回事,而有没有在告示中明确规定又是另外一回事了。在告示中提一下,并不是为了真正惩罚,而是为了警告。

百姓们的情绪是需要引导的,百姓们多数情况下是需要人去指引的,这点陈乐天在未知来信中不止一次看到过。所以他很清楚,如果百姓们发生了为政者不想看到的情况,那么把责任推在百姓身上是绝对错误的,为政者应该想的是自己哪里做的不对,应该怎么去改正。

就好比之前总督府和蜀王府对于百姓们告状,就只让百姓们递交上来如此混乱毫无章法的状纸。这些状纸形同废纸,对于办案几乎毫无用处。

从这件事情上来说,能怪百姓们,能怪百姓们不会写状词吗,俗话说的好,要想日子过得好,一辈子不打官司才好。因而百姓们九成九连公门都没进过,更别说些状词了。

所以就不能怪百姓们不会写。而应该怪总督府和蜀王府对这件事的这种做法压根就是不对的。

如果这两府能在一开始就明白这个道理,就会在一开始想办法应对,而不是胡乱接收下来这些没用的状词。

不过两府是用了另一种方法,那就是上奏章给朝廷,把情况告知给朝廷,也就顺带着把事情和盘托出,让朝廷让陛下去解决了。

这其实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而且这种方法尤其对蜀王府来说是最安全不过的了。

陈乐天现在是站在自己的位置上,这么选择当然最优。而站在蜀王的位置,陈乐天也会选择上报朝廷为主要法子。

定下来方针,御史们也都同意陈乐天的方法,那么就可以着手写告示。

这些御史台精挑细选出来的御史们开始拟定告示的内容。

陈乐天则心满意足的来到放王爷送来东西的厢房。

走进屋子里,陈乐天被吓了一跳,并不大的屋子就快要被堆满了。

基本上全是茶叶和酒,还有就是些名贵的食材,比如说人参燕窝之类的。

而且都很新鲜。幸好现在是春天,不然这么多东西还没等他们吃完就得坏了。

刘大明道“东家,王府的人说,这些都是给东家的,让陈大人安排一下那些御史们。还说王爷让转告给东家的原话是这样的那些御史大人们送什么都不收,黄金白银碧玉物件,什么都不要。所以本王也没办法了,本王只能想到这些吃的喝的了,这些东西总不能还不敢要吧,再清廉的官吏总得吃饭喝酒的吧。就劳烦陈大人多多费心了。”

陈乐天听罢,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道“王爷也太会说笑了,哈哈。很难想象蜀地的老大在御史面前吃瘪的样子。来来来,小小心意不成敬意。御史们则板着脸说,谢谢王爷,我们不能要,还请王爷收回。哎呀,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来来来都装着,不给本王面子嘛。御史们脸板的更硬了说,还请王爷自重,我等御史干的就是纠察百官的事,怎能知法犯法,监守自盗?王爷忘了我等来此的目的了吗?哈哈哈”陈乐天一边模仿王爷那没关系收着收着的语气,一边又模仿御史们铁面无私的冷峻态度,实在是太好笑了。

笑了好一会儿才擦擦眼角泪水道“王爷不容易,这日子过得不仅小心翼翼,还要常被朝廷下来的人对着干。大明你看还是我快活,随便干点事,就被朝廷看中了,天大馅饼砸在我头上,所以说这人啊还真不能不信命,像我这样的好命之人,走到哪里都有好运气,是不是?。”

刘大明道“王爷很看好东家,而且王爷是聪明人,如果东家愿意的话多跟王爷接触不是坏事,不知东家怎么想?”

陈乐天道“走一步看一步吧,王爷这种人顾虑太多,我找他结交他还不一定敢跟我结交呢,尤其我现在又被陛下看中了,就算是考虑到我以后可能会走仕途,王爷恐怕也不敢跟我走太近。”

刘大明点点头。

两个聪明人都心知肚明,王爷送这么多值钱的东西来,虽然是讨好陈乐天的一种法子,但还不能算是真的想结交陈乐天的真正表达。

或许只是面子上的行为罢了。

既然在蜀地在成都城在这里设立了总理御史衙门,那么作为蜀地王爷的他什么都不表示,恐怕也不像样啊。

“得找几个好厨子,咱们以后天天都在这里开伙,那些御史们油盐不进,咱们至少得保证他们吃好了,不然被陛下知道了得说我虐待御史们。大明你让封山去找,他路子熟。”陈乐天最后看一眼这库房里的各种人参等等,对刘大明说道。

刘大明道“在成都找厨子什么的,封山肯定没我熟悉。我去办就行了。”

第五百八十八章 明日出发

距离成都城千里之外的北军大营。

今天下起了春雨,尤其在这北方之地,更显得春雨贵如油。

兵士们心情都很好。

中午时分,刚刚训练完的各营将士纷纷归营休息片刻,换完衣服后出来开伙吃饭。

大将军此时在中军营帐中一边吃饭一边看边境形势图。旁边的军师已吃过,指着地图道“大将军,现在正是春耕的时候,梁国边境这一块正在劳作,如果我们这个时候进攻一波能影响他们的春耕,虽然影响不大,但咱们闲着也是闲着,天天耗的钱粮也不少,而且动起来正好也能练练兵”

军师老生常谈,这种建议每个月都会跟大将军来一次,大将军也都是予以拒绝,当然得拒绝,首先陛下肯定不会同意,第二兵部不会同意,满朝文武都不会同意,咱们要是真干了,徒惹麻烦罢了。

“咱们先斩后奏便是了,打完再上奏,就说梁国兵卒骑马越境,咱们是自卫反击。”军师今天并没有点到为止,而是接着劝说,因为近两年来北军打的仗越来越少,很多兵士似乎都有了懈怠的心理,更可怕的是开始有了轻敌的想法,再加上这几天梁国边境的防范有些疏忽,军师在巡逻的时候恰好看到,所以才涌起了强烈的这种想法。

大将军三口两口扒完剩下的饭菜,一抹嘴道“拉倒吧,我知道你什么想法。还是算了吧,再找机会,最近不合适,别给陛下添乱。”

“报,圣旨到。”帐外忽然传来驿卒的声音。

大将军连忙走出大帐,外面宣旨太监用眼神跟大将军打个招呼,然后正色“李戎生大将军接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宣读完毕,大将军双手接过圣旨,放回中军帐中仔细收起来。出来把住宣旨太监的胳膊道“公公辛苦了,进来喝几杯。”

在帐中只稍作片刻,宣旨公公便拱手告辞,往京城赶回。

待公公走后,大将军跟军师抱怨道“也不知陛下为何会突发奇想,让咱们北军去干这种事,而且还特意要前锋营去。咱们的前锋营去干剿匪这种事,简直就是太浪费了吧,就是杀鸡用牛刀啊。”

想了想,大将军又道“我不想让前锋营去,最近咱们不是正在给前锋营加训练项目吗,正在出成效的关键时刻,这样一搅和还怎么出成绩?不行不行,我得写道奏折跟陛下好好说说。”

军师听大将军有抗旨的念头,赶忙道“大将军,圣旨已下,即便大将军上奏折劝说也无济于事了,陛下总不能收回成命啊。况且,陛下此举或有陛下的深意,还请大将军遵照圣旨行事。”

大将军无奈的摇摇头,抗旨的事儿可不能做啊。

喃喃道“我前锋营每日训练都是在磨刀,训练任务非常紧,这群小子要是放出去蜀地平匪,那就等于是休息一个月啊,至少得要一个月,慢的话恐怕得一个半月,这么长时间下来,肯定非常影响战斗力啊”

军师道“大将军,咱们可以给他们安排每日日常训练,多安排几个人盯着他们,一旦偷懒回头就惩罚他们,这样或许能让他们警醒点。”

大将军笑笑“这群崽子有几个人能管住他们?你给我数数,一只手就够了。”

说着,大将军忽然皱眉道“圣旨里让派人去找谁?陈乐天陈御史?陈乐天被封为什么总理御史衙门最高长官了?陛下这也太会玩了吧,哈哈。”想起陛下在圣旨里说让他们去找陈御史,听从陈御史的安排,大将军笑的前仰后合。

“他娘的这小子真是走狗屎运,千里迢迢跑去蜀地惹这么多事情,居然最后还安然无恙,居然又被陛下封了个这么大的官,这泡狗屎也踩得太大了吧。”大将军真的替陈乐天高兴,这小子运气不错,另一方面总归这小子是从北军回去的,他们北军与有荣焉。

北军的名气如此之大,跟出了很多了不起的大人物有很大的关系,不说别的,光是兵部那些大员要员,有五分之二是出自北军,尤其是最近几年来,更是已经快要占到一半了。为此御史台还专门上过奏章,提议削减兵部北军人员数目,否则容易出问题。陛下倒是答应了,但只是说以后再遴选兵部官吏的时候注意点,现有的人员暂时就不用刻意调动了。

所以陈乐天这回,又成了给北军名声添砖加瓦的人物中的一员。

“派个能管住他们的校尉,整的了他们。”军师也想到了。

“陛下真舍得,要我三百前锋营将士,我看来一百人足够了,蜀地那些山匪无非就是爬山更厉害些,但咱们前锋营的将士跟他们比起来爬山,恐怕也不弱吧。”大将军还是很不服气。如果此时陛下在这,他肯定早就哭诉前锋营将士哪有时间去蜀地,将士们很辛苦云云。

但圣命不可违。下午的时候,大将军把前锋营的陆校尉叫来。给他说了刚刚接到的新任务。

大将军语重心长的对陆校尉说道“选三十伍人,陈乐天那一伍肯定要选进去,给陈乐天那小子一个惊喜,算是本将军给他的特殊照顾。其他人你看着选,选些机灵的,山里土匪虽然肯定都是废物,但毕竟人多,咱们的目的是纵横驰骋蜀地群山一番后,都要一毛不伤的全部通通安安全全带回来。”

陆校尉颔首道“卑职明白。卑职定会带着兄弟们一根毫毛不伤的回来,请大将军放心。”

大将军拍拍陆校尉的肩膀又道“陛下是起了玩心,或者是朝廷里别有用心的人想要试探咱们北军。不管是哪种情况,咱们都不能丢了北军的脸。你跟乐天关系好,所以我派你去,另外就是前锋营将士们服你,所以没事的时候训练也不能落下,在不影响战力的情况下,尽量保证最近的特殊训练,反正训练方法你也很清楚。我的意思你懂了吗?”

陆校尉拱手道“卑职懂了。大将军放心。”

“好了,你去安排吧,明日天亮就出发。”大将军挥挥手。

“是,卑职告退。”

第五百八十九章 三百人出发

“哎等等。”大将军又叫住陆校尉道“有件事你得叮嘱一下,陈乐天现在是那什么总理御史了,告诉将士们在陈御史面前都规矩点,不要嘻嘻哈哈的。得给陈御史足够的面子,不能再向平时在营中那样,听到没?”

“是,卑职会交待他们的,定不会误了陈御史的事。”

陆校尉出了中军大帐就来到校场,众将士都在训练,下午的训练才开始没多久。训练强度非常之大让将士们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

陆校尉来到陈乐天那一伍中,示意九位兵士停下手头的活。

九人迅速停下训练,整齐站成一排听陆校尉训话。这是北军的规矩,训练时就是战斗时一样。平日里再嘻嘻哈哈,只要一到战时状态每一个人都必须规规矩矩。这是否则斩立决而炼成的。

“训练结束后整装,有任务。”

“是。”九人异口同声。

陆校尉在人群中穿行着,点点这一伍,指指那一伍,告诉领头的伍长训练结束整装。

一共选了三十伍。

训练结束后仅仅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陆校尉就一帐一帐去看。

首先是钻进陈乐天那伍中,一进去,里面九位兵士纷纷站起来。

陆校尉看看各自的床铺上都整理好了行军必备之物,打包完毕,背上就能走了。

陆校尉满意的点点头,一言不发的走出去。如此三十个帐一个个进去。除了其中有一帐里还有个人还在整理,其他帐的将士就整理好了。

转了一圈后,陆校尉回到有人没整理好的那一伍中,告诉他们不用整理了,换人。

然后另外重新挑了一伍。

那一伍中那个就差一小会就能整理完毕的将士当即懊恼不已。

但也不敢问陆校尉,陆校尉也什么都不多说。

然后把二十九个伍长,以及陈乐天这伍的副伍长全部叫到校场上来。告诉他们,明天一早出发去蜀地,此行任务即配合蜀地御史大人剿山中匪患。

解散。

解散两个字说罢,三十个伍长行了严肃的军礼,然后忽然就纷纷高兴的蹦起来了。好像被天降黄金砸头上了。

陆校尉看他们这样,笑着摇摇头走了。

“他娘的终于有外派任务了,憋死了憋死了,终于能出去撒泡尿了。”

“而且还他娘的派的是内务,还他娘的是剿匪,这哪是任务,这就是休假啊,哈哈。”

“终于能歇歇了,累死了。”

第二天天刚亮,包括陆校尉在内的整整三百人三百骑顶着晨露在军营外列阵齐整。

大将军亲自来送,校场上喊杀声震天,那是大家在训练。

大营门口三百人却鸦雀无声与里面的声闻十里训练声形成了巨大的对比。

大将军跟陆校尉交待了几句,而后抱拳道“诸位将士,此行辛苦,还望诸位仔细杀敌认真训练。”

“是,大将军。”三百人如同一个人似的,同时单膝跪地应道。

出发!陆校尉当先上马,众将士亦同时上马。

如果闭上眼睛听,那么只听见所有人的动作都一模一样,光听就好像只有一个人在上马。

大将军目送着三百人往西南而去,嘴角露出笑意。

走到校场边上,看前锋营将士们在诸校尉的指挥下进行着挥汗如雨的训练。

人人哼哧哼哧,人人喊杀。

校尉们则有时候示范着跟着练,有时候手里的鞭子抽过来打过去,谁也不知道会打在谁身上。

并且偶尔骂着喊着

“是昨晚没睡好还是早上没吃饱?用点力,娘们都比你们有劲。”

“猪脑袋还是怎么回事?这个动作我教过多少遍了?”

“咱们号称北军精锐,我看精锐个屁,个个拉稀,回头你们看看中军营那些猛男,我看他们练的时候就没你们这么辛苦。”

“大将军看着在,你他娘的再敢停一下?”

校尉们像养猪户的屠夫,嘴上骂着手里鞭子打着。

前锋营的将士们默不作声默默承受着这一切。

昨天晚上他们知道三百人要去西蜀平山匪,已经选过人了。没被选上的他们实在都挺难过的。

多好的休假机会啊,就这么白白错过了。平山匪这种肥差,不说能不能多发点饷银,就算不发银子也一百个愿意。山匪那些玩意儿能经得住他们打?恐怕西凉那些稻草人也比山匪们强啊。

在蜀地的山里逛一逛走一走,看看风景逮逮野味,多惬意啊。

“你们没被选上,只能说明你们平时练的不够认真,练的不够强大。本校尉就问你们一个问题,那三百人里面,你们随便挑一个,谁有信心单挑能干的过他们?”一个校尉大声道。

没人敢应声了吧,给我做,一千零二十六校尉摇摇头道。

众人心中非常不服,但没人说话,因为他们很清楚这是校尉在激将他们,谁要是敢应声,他们全营就都要多加一个时辰的训练量。

所以再难忍他们也要忍着啊,一个时辰的要命似训练实在不是人干的事儿啊。

“我敢!”

可是总有不服气的,忽然有七八个人异口同声。

然后其余将士纷纷向这七八个人瞪去,眼神如果能杀人,这七八人早就已经血溅当场被凌迟处死了。

校尉非常满意的点点头“好,很好很好。这几位壮士讲出了大家的心声,非常棒,所以今日多练一个时辰,给我用力,给我坚持,给我再来一次!”

大将军在旁边看了好一会儿,看到这个全程,不禁笑着喊了一句“众将士坚持住,来吼一嗓子我听听。”

“吼吼吼!”在用力的时候人是很难发出声音的,所以大将军才如此说。

但前锋营将士们听了大将军的鼓劲,哪怕是再没力气,也扯着喉咙大吼三声。这三声至少传出十里外。气势惊人,能断河流。

而在通往蜀地的官道上,三百将士两骑并行,一对跟着一对奔行着。马蹄的落地声音整齐划一,连将士在马身上随着马的律动而律动的身形都几乎平齐如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冷峻的。目光平视前方,偶尔左右相顾也只是下意识的寻找并不可能存在的敌人。

为首两骑上插着北军的旗子和稍微小点的前锋营旗子。

在这个阳春三月里。如果从湛蓝的天空俯瞰这里,会看到宽阔的官道上大约有六分之一被并行两骑占据,绵延三四里。

第五百九十章 到达成都门外

这一行,就从清晨奔到正午,陆校尉打个手势,众骑纷纷放缓速度。

“下马,前方有小店,休息一下。”陆校尉当先下马下令道。

陆校尉作为大将军的得力校尉,常年领任务出来,所以对于沿途的驿站客馆小店那都是非常熟悉的。

只行了半日,所以仍旧还在城境内。而小店也常年接待北军的军卒,所以虽然三百人出动的情况不多,但也并非从没见过,店家除了给与必要的对北军军卒发自内心的尊敬之外,并没有显得惊讶。

“军爷们又有任务啦,辛苦啦。”店家赶忙让几个原本都趴在桌子上打瞌睡的小二去后院井中取水来。

三百前锋营将士先是把马喂了,然后又喂了点马草,然后才一人两碗水慢慢喝了下去。

偶有大口喝水的人,旁边的人则会及时制止,让他慢慢喝,小口小口喝。这是北军的规矩,越是长途奔袭越是大量的训练流汗之后,越不能牛饮水这般喝。

但是人人都只知道是大将军的命令,只有大将军知道,这个道理是陈乐天告诉他的。陈乐天说人越渴越不能这样喝水,如此喝水很伤身体,而且你要在战场上,这么一喝,你马上动起来就会动作迟钝很多,而小口喝,分多次喝就不会影响战斗。

因此大将军才把这种喝水之法推广到整个北军,后来这一两年听说其他几大军系也渐渐开始提倡这种喝水之法。

喝完水之后,众将士开始做一些拉拽动作,这也是北军独有的,拉拉腿,下下腰,妞妞脖子,活动活动手脚。几轮下来之后,众人才坐在地上拿出随身带的干粮吃了点,然后闭上眼休息。

大约两炷香之后,陆校尉一声令下众人再次上马,继续沿着官道往西南方向奔行。

店家看着绝尘而去的北军将士,对身边的小二道“这次不是大将军带兵,却有这么多人,难道是去西凉吗?”

小二道“我看都是些悍卒呢,那是前锋营的旗子呢。”

店家道“前锋营可是北军中的精锐呢,也没听过往旅客说西南有事啊。哎呀,也轮不到咱们来管,反正不管这些军爷是去干什么,我就希望他们回来的时候能一个不少的再在我这喝一碗水。起码能再让我赚一次钱嘛,就算不多那也是钱不是嘛。”

行至黄昏时分,赶到了第一座驿站,下马驿。

三百人三百匹马把下马驿这座小驿馆挤的满满当当。将士们也不挑,几十个人挤一个屋子,都打地铺。吃饱喝足安稳的睡上一觉,第二天天刚亮就全部整肃完毕又上路了。

如此晓行夜宿,算的上是急行军的速度,八天之后终于到达成都城外。

第八天下午天黑时分已经可以看见成都城的东门。陆校尉令众人放慢速度,反正即便他们现在快马加鞭也无法赶在城门落锁之前赶到城下了。所以也就没必要那么赶。

过去八天以来,陆校尉很少跟将士们说关于此次行动任务的具体事宜。而将士们也习惯了陆校尉的沉默寡言。陆校尉这人话不多,但非常体恤将士。在所有校尉中,算是脾气最好的,当然了,从能力上来说,北军的校尉,那是个个顶尖。有能力有才能,脾气又相对比较温和,所有将士们都服他。很少有跟他叫板的。

陆校尉不说,他们也就不敢问。指到哪打到哪是他们的天职,不该问的不多问也是他们的天职。

但最后这几十里路,陆校尉开口跟他们说起了任务来“朝廷在蜀地设立了总理御史衙门,专门整饬蜀地官场风气和官吏贪污受贿勾结土匪之事。咱们此行便是配合总理御史衙门进行蜀地土匪的清扫。想必诸位伍长都看过大将军的中原地理浅论,在浅论中蜀地多山的特殊情况,也就形成了蜀地土匪团伙甚多的情况。所以我们这次的任务可谓并不轻松,你们不要以为往内走的仗就都比往外走的仗好打。诚然,跟魏国兵马比起来,蜀地土匪可能不值一提。但若是跟西凉国的兵马比起来,蜀地土匪是否就弱,那就不一定了。所以我们首先要从战略上重视起来,不要还没打就看轻了对方,明白了吗?”

“明白了大人。”众将士应声。

陆校尉沉默片刻,接着道“我们要首先去总理衙门向御史大人报告,我有件事得提醒你们。这位御史大人的身份比较特殊,是咱们北军的人,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一直都是。你们都认识。但我得提醒你们,到时候见了御史给我老实点,不可像在军营中时那样无礼,谁若是堕了御史大人的威风,一律军法从事,听见没!”

“是。”众人称是的同时,每个人心里都泛起了嘀咕,北军的人,还大家都认识?谁啊?而且既然是北军的人,怎么又成了御史?没听说过还能这么做官的啊,真是奇怪。

但他们又不好问陆校尉,只得把疑问放在自己心里,想着到时候看到就明白了,可能是某个退伍没多久的老校尉吧。所谓以前现在将来都是北军的将士,这是北军的传统嘛,一日北军将士,就会终身视自己为北军将士,这是一种荣誉,另外,北军将士在你退伍后仍旧把你当做北军将士,那是对你的一种尊重。

陆校尉所言或许就是这个意思吧。

“陆校尉,咱们要不要先派人去城下说一声,不然这么多兵马过去可能会吓到城头守军。”有个伍长提醒道。

陆校尉摆摆手“不必,我们自在城外过夜,不必打扰城内百姓。”

众人抬头看看已经近在眼前的锦官城,东门早已在黄昏之后便关闭落锁了。三百骑兵马到达东门外三里的一处相对比较高且干燥的青草地下马,旁边就是流经蜀地的四条河流之一的沱河支流。

众将士安安静静的把马鼻马身洗刷一遍,像伺候小媳妇似的认真、一丝不苟。

马和人都洗刷完毕,将士们把马拴好,然后开始安营扎寨。所谓安营扎寨,只不过是寻来韧性且有一定强度的树木枝条把营帐撑起来。

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十顶营帐就全部搭好了。

外面已经生起了好几堆篝火,众人拿出干粮吃饱喝足,然后围坐在篝火前开始说话。

陆校尉把十个伍长聚在自己身前,翻出蜀地地形图,分析蜀地山地形势。

第五百九十一章 搞错了

蜀王宫。

蜀王正在跟心爱的妃子在最喜欢的虎房里玩耍。

“爱妃你看我这头东北虎,你看它猛不猛?像不像孤王?哈哈。”

“它怎能与大王比,大王比它猛多了呢,嘻嘻”

“孤王有多猛?”

“大王真坏呀,从早上到现在,大王可曾休息超过半个时辰呢这天下有多少人有大王这体力啊。”

蜀王哈哈大笑,心满意足,爱妃说话太中听了,摆事实讲道理,简直就是女人中的楷模啊。哈哈。

“报!大王,衙门传来急报。”

蜀王皱皱眉头“大喊大叫的干什么,什么事?哪来的急报,这都几点了什么急报嗯?急报?”蜀王顿时想到,成都城的县衙好像从来没有在这个点报过什么急报啊,真有什么事?想到这蜀王心中一紧,赶忙让来人说清楚。

侍卫道“大王,县令大人差小的来报,说城外出现不明军马,有约三四百人,在东城外已安营扎寨。”

“什么?”蜀王顿时吓出一身冷汗,一把推开爱妃,三下五除二套上衣裳,疾步往外走去。

很快轿子来了,蜀王跳进轿子,急迫的吩咐快去县衙。

矫健的轿夫们见王爷这急迫的样子,全都使尽浑身力气奔跑起来。这可是少有的情况。

王爷今天这是怎么了?他们不知道,更不敢问。

来到县衙,县令大人早就等在县衙门口,见王爷的轿子来了赶忙迎上去。

王爷拨开轿门帘问道“怎么回事,哪来的兵马?”

县令满头大汗的拱手道“王爷,在下也不知道。大概在半个时辰前,城头站岗放哨的兵士长来禀告,告诉下官说好像十几里外有聚集的大量不明骑乘马的人员往成都而来。下官当时就不放心,就上城楼去看了。那伙人越走越近,下官看到那好像是军卒们又好像不是,下官就立刻下城楼派人向您禀报了。”

蜀王听罢眉头拧到一块,心中思量这到底是什么情况,三四百骑不知道是军卒还是土匪,住在在东门外?思量片刻后,蜀王立刻做出一个决定来,即刻通知总督大人和总理御史大人。

这种大事必须要大家都在,好事那便罢了,坏事就大家一起承担,我这个蜀王绝不一个人做决定。

很快,总督大人、陈乐天来了。

因为事情紧急,这四人就在门口简单的说明了下情况。

王爷道“总督大人,陈大人,你们怎么看?”

总督大人望向陈乐天“陈大人怎么看?”

陈乐天心想问我怎么看干什么?那些人还能是土匪吗?或许是路过的南军呢,不是听说南军最近在国境内玩那什么一个月横穿大宋的练兵方式吗。想了想才道“下官以为,咱们在这想其实还不如上城头看看,看不出所以然的话可以派人前去问问情况。下官估计可能是大宋兵马,毕竟土匪没这么大胆子,就算有胆子也不可能这么少的人就来进攻成都城,更不可能好整以暇的安营扎寨。”

蜀王道“陈大人所言甚是,咱们去城头看看为好,走走走。”

王爷,总督,御史,县令,四人在仆从侍卫的簇拥下骑马来到城下,登上城墙。

陈乐天举目望去,几堆篝火在大约三四里外映照出至少有七八顶营帐。

陈乐天仔细看去,咦了一声,隐约看见两面黑色旗子迎风扑动。

黑色旗子上

陈乐天忽然心中一动,冲着下面喊道“城下来者何人?”

“吾乃北军前锋营校尉陆天洪,我部乃北军前锋营将士,奉旨奉大将军之令前来成都平匪。”陆校尉等人早就看到城头火把攒动,知道有人在观望他们,现在听见熟悉的声音,心中一喜,但规规矩矩回答。

陈乐天听到这熟悉的声音,登时哈哈大笑,接着喊道“兄弟们稍待,我马上下来,啊哈哈”

王爷和总督还有县令大人愣了愣,还是总督和王爷率先明白过来,下面的人正是圣旨中提到的北军将士。

但是他们压根就没想到,五六天前接到的圣旨,就算北军那边跟他们是同时收到的圣旨,也不可能那么快就到了啊。

这是日行八百里的急行军吗?

但不管怎么说,众人都舒了一口气,尤其是县令大人,在这关键时刻,自己在夹缝中的日子本来就不好过,可不能再来这种打击了,心脏真受不了啊。

“王爷,总督大人,是我们北军的将士呢。”陈乐天兴奋的搓搓手,道。

“哦,原来如此,那本王现在就让人开城门让北军的英雄们好好歇歇脚。”王爷说着,对县令挥挥手。

“王爷,不用不用。咱们北军有纪律,路过各州各境必须秋毫无犯,若必须要进城办事,在不影响任务的情况下,必须在白天京城,晚上绝不入城扰百姓。”陈乐天赶忙道。

王爷愣了愣,随即道“那怎么办行,不能让将士们在外面过夜啊,这春天夜晚还是很冷的。而且将士们千里迢迢而来,晚上肯定都没吃呢。”

陈乐天不停地摇头,道“真的不用啊,王爷。咱们北军是铁律,所有人都得遵守,从没有例外,否则就得军棍伺候。王爷你们回去休息吧,让下官出城出去看看他们就行了。”

说着,陈乐天不待他们回应,纵身一跃就跳下城楼。

王爷总督县令吓一跳,这么高的城墙跳下去太危险了,不由自主的喊道“陈大人!”伸头看去,陈乐天飘然落地,冲他们挥挥手“大人们回去休息吧,下官自会上来。”

“陆校尉!”陈乐天快步走到营寨前,陆校尉站在那,面带微笑。

陈乐天冲上去,紧紧把着陆校尉的胳膊,激动的久久说不出话来,半晌,后退一步单膝跪地行礼,道“前锋营陈乐天参见校尉大人!”

“错啦错啦。”陆校尉赶忙扶起陈乐天,躬身行军礼“卑职参见陈大人!”

陈乐天有些发愣,三百将士已全部站到他身前,纷纷单膝跪地行礼,声音齐整“参见陈大人!”

声音炸耳,仿佛有千钧的雄浑气势,能摧花折草,能让虎豹虫狼退却!

第五百九十二章 送点吃的

城头站着的蜀王、总督、成都城县令。三人被三百北军将士摄人的声音给镇住了。

一时间谁也说不出话来,好一会儿蜀王才跟总督大人对望一眼,小声道“这就是北军,就是前锋营?”

王爷生怕第一次感受来自军伍的杀伐之气,仅仅是听见声音,内心就狂跳不已,双腿不由自主有种要远离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试想一下如果是两军对垒,如果是自己面对这样的军队,自己还能打得起精神来吗?只是随便想一想,蜀王就感觉到一种深深的绝望和无力感。

唯有加入,才能解决这种害怕啊。总督大人满心佩服。他也是第一次见成队的北军,往日里常见的是三五人的路过的北军驿卒探报,那就已经很令人胆战了,这几百人的队伍如今看来更是如神兵般的令人无法抵抗。

“王县令,你现在让人去准备点吃的喝的给北军英雄们送去,肉多准备点,不要舍不得。”王爷吩咐道。

成都城县令拱手遵命,而后便下城门去准备了。

“总督大人咱们走吧,咱们在这也没用,明日再好好慰劳一下这些北军英雄吧。”王爷拍拍总督大人的胳膊。

两人似乎是第一回感觉站在同一阵营更有安全感些。

总督大人也没表现出对王爷拍他的反感,而是轻叹一声,两人并肩走下城楼。

两人的内心都是差不多的感觉,都是既害怕又安心的感觉。

城门外三里,陈乐天看着面前单膝跪下行军礼的三百将士,愣住了。

“你们”陈乐天一时间难以接受兄弟们对自己这样,那一句参见陈大人听在耳中尤为刺耳。但想到自己现在又的确是陈大人,有些不知所措。愣了半晌,终于才道“都起来吧。”

众将士站起来,站在原地看着陈乐天,这位曾经跟他们同生共死的袍泽兄弟。

黑暗中,摇曳的火把旁,陈伍长好像瘦了点?不过那股子神态还有如从前,甚至更为凌厉如刀了啊。

“兄弟们不认识我了?”陈乐天往前走两步“礼也行了,装也装过了,还接着装?兄弟们这是要弃绝我了吗?”

最当先的一伍是陈乐天那一伍,陈乐天一拳打在副伍长胸口,一把拥住跟自己住在同一帐中多年的袍泽,道“你们他娘的愣着干什么,真他娘的不认识老子了?”

陈乐天话音刚落,这些前锋营的袍泽们终于回过神来。陈伍长还是那个陈伍长嘛。于是众将士都涌过来跟陈乐天大招。

“陈伍长你好像瘦了啊,是不是最近很辛苦啊。”

“我看恐怕不是干活辛苦,而是在成都逛窑子逛的辛苦了。”

“没错,成都的美女可是天下闻名的,天天玩吗?哎呀真羡慕。”

“陈伍长明日能不能请咱们去逛一会燕归巢,咱们一人出一两银子,剩下不够的你贴点就行。”

“什么?咱们一人给一两银子?你是看不起陈伍长还是怎么地,陈伍长家里的客栈日进斗金你不知道吗?陈伍长怎么会让咱们掏钱,太蠢了你。”

大家胡乱说笑着,这个在陈乐天身上拍拍那个在陈乐天脸上瞅瞅,跟往日里在军营中毫无二致。

陆校尉此时也没有制止大家,毕竟现在没有外人在场,城头上那些人也看不清他们下面在干什么。

陈乐天看到了自己同伍的兄弟们,非常高兴。

赵海,张虎,刘居,张浩,文炎,秋战,朝天柱,陆单,史友。

九个兄弟与陈乐天紧紧把住臂膀,陈乐天道“兄弟们好久不见,明日有空我得让你们看看我的本事,我可是修行者了!”

分别的好兄弟再见面,当然最想分享分别以来自己的进步。自己已不再只是个纯粹武者了,再也不是跳不过一丈远飞不过两尺高的普通人了。而是修行者了啊,但是陈乐天很清楚无论自己变成了怎么样的修行者,修为怎么样高,自己也永远都是这前锋营第八伍的一员,永远都是。

众人哄闹了好一会儿,才被陆校尉全部赶去睡觉。

陆校尉道“乐天,私底下我就这么喊你吧。有外人在的时候再喊你陈大人。”

陈乐天道“陆哥你就别玩我了,咱们还按照老规矩称呼,原来喊我乐天现在就还喊我乐天,不然我听来怪怪的,太刺耳。”

陆校尉道“这是大将军的吩咐,而且我也觉得大将军说得对,不是跟你疏远不疏远。私底下咱们还是老样子,一旦有外人在,我们必须规规矩矩的,不只是对你,更是对朝廷威仪的尊重。兄弟们我都没把这个道理跟他们说,但想必他们心里也都知道。你也不会不懂的。”

陈乐天想了想觉得也是,这跟圣旨下来的当天李公公告诫自己的一样。有了官身,就代表了朝廷的威仪,自己只是个百姓的时候可以与人为善和谁都能嘻嘻哈哈。而一旦做了官,就得有官威,就得按规矩来,该接受低级的人行礼就得坦然接受。

陆校尉跟十个伍长,和陈乐天围坐在一堆篝火旁说着关于即将面临的剿匪之事。

众人刚开始说,成都城的城门忽然开了。

十几辆车拉着不知什么东西一辆接着一辆往营中而来。

领头的是王县令。

“王县令,这位是此次出行军卒的首领,陆校尉。陆校尉,这位是王县令。”陈乐天介绍道。

王县令对陆校尉拱拱手道“陆校尉好,本官来晚失礼了,诸将士辛苦了。”说着,手一挥,十几车上的幔布揭开。

全是吃的东西。鸡鱼肉,饭面。

“诸位将士且慢用。军伍行军不给喝酒的规矩本官还是知道的,失礼失礼了。”王县令做个请的手势。

陆校尉道“我等都带了干粮,如今已吃过了,这些吃的多谢王县令了。不过咱们北军有铁律,吃过之后就不能再吃了,王大人好意我等心领了,还请将东西带回去吧。”

第五百九十三章 边吃边说

王县令一时有些尴尬,望向陈乐天的目光里满是请求陈乐天帮忙说话。

陈乐天犹豫了下,对陆校尉道“这是县令大人一片好心安排的,陆校尉还是收下吧,反正现在还早,之前吃的那点不算。”

陆校尉看了眼陈乐天,点头对王县令拱手道“那就多谢王爷多谢大人了。”随即转头道“大家吃吧,注意不要吃多,要吃完还能翻十个跟头,到时候我会来检查。”

“是。”

陆校尉一声令下,众将士有序的一伍搬一车,很快十几车东西就搬完了。将士们继续回到原来自己的篝火前稀里哗啦的吃了起来。

这些鸡鸭鱼肉,县令大人让人安排的是按照正常人五倍的一顿量来准备的,一开始他是吩咐按照三倍,后来想想军卒们好像都比较能吃,于是又提高两倍。

“他娘的味道真不错,嗯太好吃了。”

“这鱼的味道比咱们自己做的好吃多了。”

“鸡腿给我。”

“鸡屁股给我。”

“鸡头给我。”

吵吵闹闹吃吃喝喝。

县令大人方才在城头听这些北军将士们喊那声参见陈大人,吓的他心肝一颤,方才刚到的时候,看这些军卒个个站在篝火前,笔挺如山岳,那股子压迫力让县令大人不禁后背冒汗。不过这会儿吃大鱼大肉的时候,好像其实也没那么可怕啊

“东西送到那本官就先回去了。”王县令拱拱手赶忙回城去了,他实在是不想跟这些当兵在一起久待,浑身不舒服。

陈乐天拎了十几只鸡来,给陆校尉和十个伍长一人一只。盘腿坐下道“兄弟们边吃边说。”

“你也吃啊。”陆校尉不客气,啃着鸡。

“我天天在成都哪天不是吃香的喝辣的,已经吃到吃不下了。”说着,陈乐天摸摸自己的肚子,仿佛衣服下是个大肚子。烈火书吧

众人都笑,向来严肃的陆校尉都笑了“那倒也是,哪像我们天天在军中被大将军练的死去活来。乐天你是不知道,当他们听说要来蜀地执行任务的时候,都高兴的像要娶媳妇似的。”

“比娶媳妇还要开心。”伍长们笑道。

“是应该开心,出来总是比在营中轻松很多的,那些没被选来的人肯定后悔死了吧,哈哈。任务完成回去后大家好好跟其他弟兄们说说,羡慕死他们。”陈乐天也笑。

而后陈乐天正色道“兄弟们,我得告诉你们个不好的消息。蜀地山匪不仅多,而且并不是我们想象的那样不堪一击。这里的情况你们应该不知道。我之前在巴中城,遇到了巴中城附近最厉害的一伙匪帮,叫铁头帮。这个帮派有几千人,虽然大多数都不怎么能打。但他们有好几百精兵,或者说是敢死队,这个队伍我看很厉害的,不比咱们北军差多少。你们可别真把这次任务当做休息,没那么简单啊。”

众伍长们听了陈乐天的话,都皱眉表示不相信,说土匪还能跟咱们北军比?我们不信。

连陆校尉都说不太信,什么敢死队的战力能跟北军比?要知道他们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除了必要的体力恢复时间,真正休息的时间恐怕十天都不到的啊。那些土匪能有他们这样的刻苦?而且他们有全大宋最一流的校尉和天下唯一的大将军。最刻苦的是他们,享受最好的老师的也是他们,谁能跟他们比?土匪能比?

陈乐天轻叹一声道“我只是说不比咱们差,没说一定比咱们强。但以我所见,那几百敢死队至少在勇气上是绝对不弱于我们的。我就在想,一个匪帮,尤其是能存续很久能在左近山中称霸的匪帮,肯定都是有这样的敢死队的,或者也可以说是精兵。兄弟们你们好好想想,大将军的浅论中说巴蜀地有山粗略统计多少多少座,一座山一个匪帮,一个匪帮平均几十上百精兵总有吧?这些加在一起能有多少?你们想过吗?”

陈乐天此言说罢,从小虎手上拿过水壶喝几口,然后给火堆里添了几根柴火。

众伍长一时沉默下来。吃鸡的动作也跟着慢下来。包括陆校尉在内的这十一个人,可都是北军的中流砥柱啊。这些人无论是从武艺还是从对战争的了解程度亦或是对人性人心的把握度,都是北军中最一流的人。

在他们心中,山匪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值得他们一战,就向在边疆荒漠里的马匪,只能算可以让他们保持体力的一种训练方式罢了。

但是现在陈乐天给他们一说,他们顿时警醒了起来,甚至可以说是吃了一惊。

“乐天你有什么想法就说,说出来大家讨论讨论。”陆校尉道,心想自己在来的路上倒是没想到这一点,虽然想到土匪人数众多,但想着都是乌合之众,压根没考虑再弱的土匪窝里也有几个真能打的。

众伍长也跟着道“陈伍长快说吧。”

伍长们听陆校尉说这话,心里都偷笑。陆校尉这话当初在军伍里可是常常说的。不管是训练还是执行任务还是去打草谷,有了不好搞的情况,都会对陈乐天说这句话。然后基本上陈伍长的意见都会被陆校尉采纳。

当然了,这个事儿只有伍长们知道。而且谁也不敢置喙。毕竟陈伍长的确每次都能想出别人根本不可能想到的解决问题的法子。至于谁又敢瞧不起陆校尉?毕竟陆校尉一个人可以打他们三个,毕竟陈伍长不在的时候,在遇到难题时,就没人能比陆校尉提出更好的法子。

陈乐天习惯性的等陆校尉先问,然后才道“但咱们也不用过于担心。毕竟咱们还有各地指挥使的兵马,无论到哪里都可以让地方上的指挥使兵马协助我们。所以从人员上来讲,咱们也不仅仅是三百人。”

陆校尉道“但你也知道如果指挥使兵马过于羸弱,那我们还不如只用三百人进攻,还能避免被帮倒忙。”

第五百九十四章 说说

陈乐天指指摊开的地图上蜀地的位置,道“陆哥你说的道理是这么个理,但那只能在咱们跟梁国魏国的战斗中适用。梁魏的兵士还是能跟咱们北军打一打的,并且属于总体能打。跟蜀地山匪有着本质上的区别,正如我方才所言,山匪中的敢死队的确是强,但敢死队之外就是典型的乌合之众了。对付这种乌合之众,稍微厉害点的乡勇就可以了。我的意思是,让指挥使的乡勇们对付大部分乌合之众山匪,咱们前锋营三百将士就可以专心对付那些精兵。而我们这三百人对付那些敢死队就轻松很多了。”

众人纷纷恍然大悟。

伍长们纷纷点头道“陈伍长此言甚有道理,如果让咱们三百人去对付那么多山匪,几千上万的人,咱们再强大恐怕也抵不住他们的人海战术,但咱们利用好了指挥使的兵马,事情就简单些了。”

“没错,我的大概方针就是这样,但具体执行的法子还得陆哥跟咱们一起商量着来,更多细节还得临时看情况。陆哥,我说完了。”

众伍长纷纷鼓掌。跟在军中的时候一样。伍长们对陈乐天敬佩,犹如滔滔江水啊。

陈乐天笑笑,低头喝水。

问题有了解决的方针,众人继续吃起了鸡来。

陈乐天对身旁的小虎道“论语看完了吗?”

“看完了。”小虎是他们这伍中年龄最小的,也是副伍长,陈乐天离开军伍后,他这个副伍长一直都扮演着伍长的角色。

“伍长,但我有很多很多不懂的地方。”一提到论语小虎就显得很纠结,苦着脸。

“读论语不懂的地方越多就越说明你读得认真,小虎,非常棒,我没看错你,你将来很有文武双全的可能。”陈乐天拍拍小虎的肩膀。感觉半年不见,小虎的肩膀更厚实了,身上的腱子肉更硬了些。

大概一个时辰后,陈乐天拍拍屁股站起来,四处看看。将士们把十几车吃的都吃完了。食物残渣都挖了个坑放进去了。如同在地上挖个碗把骨头等东西放进去,只等待野狗来吃。

陆校尉站起来让将士们按伍站好,说道“全吃光了是吧?好,也已经歇了一会了,每个人原地后翻十个跟头我看看。预备站开开始。”

三百将士迅速散开,当陆校尉说开始二字话音刚落。所有人就开始后空翻起来。动作迅速流畅,十个跟头对他们来说太简单了。翻完后,陆校尉穿过人从,看看这个,摸摸那个,嗯了一声道,不错,县令大人送的东西还不够多,你们都没吃饱是吧。

众人齐声说了个是字。

声音挺大的,陆校尉不禁掏掏耳朵,道“两炷香的时间后除了巡夜的,所有人进账睡觉。”存书吧

“是。”众人再应。

只剩下陈乐天和陆校尉两人,伍长们也都各自回帐了。

两人在营地外一里处的空地上看月亮。陈乐天道“陆哥,边疆形势还正常吧。”

陆校尉道“还好,没什么大问题,要说问题还是那个老问题。梁魏兵力越来越强,最近十年来他们学了我们太多的东西去了。”担忧,不仅仅一直在大将军和副帅们的心头,在中级校尉心中,也同样存在。

当天下人都以为大宋北军天下无敌的时候,只有北军自己知道真实的情况远非如此。只有北军上级和中级将校一直都在着眼于这个方面。比之十年前,现在的梁国魏**力,已经一年比一年跟北军接近了。

大将军几乎在每一次上中层会议上,第一句话都是说的这个。

“所以我们要警醒起来,如何摆脱这个一直被追逐的困境,如何拉大与他们的距离,是我们当前形势下最为严峻的考验啊。”大将军如此说。

所以当陈乐天问起自己离开北军半年后北军的情况时,陆校尉依然还是老话重提。在中级校尉们心中,这个问题,恐怕陈伍长是有可能提出好的法子来的。

在他们心中,陈伍长不一定是军中最强的战士,也不是最聪明的谋士,也不是最会调兵遣将的军士。但陈伍长脑中的奇思妙想绝对是全军最多的。好像在陈伍长的头脑里永远都有无数被人想不到的方法、计谋。而这样的人,时常在会议上提出自己天马行空的法子,然后虽然不一定提出的法子都能用上,但经常能够启发大将军和最高统帅们的思考。

譬如,现在有个问题甲要解决,乙是解决问题的方法,大家暂时找不到乙,绞尽脑汁都找不到乙,陈伍长也找不到乙,但陈伍长能提出来丙和丁,接着就很有可能最高层会由丙和丁经过思考分析研究,最终得出了乙来。

所以陆校尉相信陈乐天,就是因为有过往五年的经验,他见过了很多次陈乐天的神奇意见。

陈乐天道“我还是秉持着原来的意见,差距在缩小是因为咱们玩的都是阳谋,咱们训练的时候总不能十几万人藏着掖着吧?也藏不住。这是被他们学习并且赶上来的最主要原因。而想要改变这种情况,其实我们已经在改变了。就是我们的练兵制度,这虽然同样是阳谋,但从根本上来说这种阳谋就略微带着点阴谋了”

陆校尉听陈乐天一一道来,虽然多数陈乐天在上中层会议上都说过了,但现在听来陆校尉仍旧听的不住点头,深以为然。

陈乐天所说的有点阴谋意味的阳谋,其实就是大宋有着很大的练兵优势。

大宋可以在与梁国或魏国的边境上挑事情,找仗打。甚至可以去西域十六国去转一圈,到西凉去看一看。而这样做的话,就会不断的给北军带来很多战斗经验,即便不是军中的人也明白一个道理,保持战斗力的最好最重要的法子就是战斗。

战斗,是让军队保持强大最好的法子,这里是亘古不变的道理。套路练的再好,也要在实战中检验。

第五百九十五章 今晚一起睡

根据民间传言,北军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任何时候,新加入的兵士从第一天入伍时开始算起,参加第一场战斗的时间间隔不会超过一个月。也就是说,你今天被正式批准加入北军,那你最迟最迟只有三十天的准备时间,然后你就要拎着大刀端着长枪跟敌人在战场上杀的血肉横飞了。

而这一点梁国和魏国是做不到的,因为他们没有磨刀练枪的机会和对象。

首先,他们绝不敢对大宋动一点心思,他们很清楚,只要他们在边境做出一丁点要对大宋用兵的态势,北军就会直接抓住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对他们大举进攻以练兵,以梁国和魏国当前的国力,一旦与大宋发生大战,他们就会有亡国的危险。就可能会重现当年八国争霸后期被大宋君王马踏王庭之辱。所以他们绝不能想着拿大宋来磨刀。

第二,他们不能拿彼此来练。梁国和魏国之间,在当前的局势下,唯有保持较为友好的关系,才能保证自己不被大宋忽然有一天心血来潮给吃掉。

也只有梁魏联盟在,大宋才不会轻易下手。

所以他们绝对不能拿对方来练兵,他们要是一练起来,那大宋坐山观虎斗一段时间,紧接着就要出兵以调和的理由把他俩都给干趴下了。

而第三,西凉和西域十六国,更是梁国和魏国绝对无法染指的。本来,西域应该是他们练兵的最佳石头。但是大宋不同意啊。莫说梁国魏国怎么千里迢迢出兵到西凉,只要梁国魏国敢在西边有动兵的意向,北军就会立刻对他们的边境进行敲打警告。

兵马还没出来,边境重镇就要接受北军的攻伐,虽然这种攻伐更多知识象征性的,但很显然,如果你们真的有这样的想法并且真的敢这么做,那我们大宋就要跟你玩真格的了。

而在天下舆论上,梁国魏国曾经为此专门写信给大宋帝王,并且言辞颇有幽怨,说我们只不过想去西边练练兵而已,一不侵扰大宋边境,二来跟大宋毫无关系的用兵之举,你们为何总是阻止我们。

然后大宋帝王回了一封义正言辞的信。主要表达的思想是,你们怎么能有去西域练兵的想法?你们这个想法非常危险,你们应该掐灭这个想法。当今天下,应该以和平共处为主,你们怎么可以反其道而行?平日里你们对西域诸国的困难从来都是不闻不问,你们尽到一个大国的责任了吗?而现在你们不仅仅不尽责任,甚至还想去侵扰西域,这是人干的事儿嘛?

并且传送西域诸国,把梁国魏国写来的信,和大宋帝王的回信通通誊抄很多遍送去西域。

西域各友邦,我大宋永远都会站在你们身后保护你们,无论想要伤害你们的是梁国还是魏国,我大宋愿意冒着一切风险去替你们挡住这些人的铁骑。

西域十六国的百姓们看了大宋传入他们过度大家小巷中的传单,无不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啊。

但十六国的王公贵族们却是都暗暗骂娘,心说你们就把我们当成你们大宋一个人的练兵场,你们不给梁国和魏国来只是不想让他们也有这个练兵场罢了,还说的这么冠冕堂皇,真是忒坏了!

但是阳谋有个最大的特点就是你明知道是他的计谋但你却无法戳破无法抵抗。5200

于是尽管十六国的皇室成员非常不满大宋的这个操作,但他们同时也不得不承认,如果不是大宋拦着,如果真让梁国魏国也来把他们的国家当做练兵场,那他们从上到下,从贵族到普通百姓,都得大受伤害。

毕竟大宋说是拿他们练兵,但也只是拿他们的军队练兵,从来不会伤害他们的百姓。甚至会提前把自己的军事行动泄露给他们,让他们能提前准备减少伤亡。

说是练兵就真的练兵,平头百姓我们没兴趣。这是有一次北军三千人队伍在十六国横冲直撞十几天,但却一个百姓都没伤,然后大摇大摆离开的时候,领头校尉说的话。

所以当前的形势就是梁国魏国只能从除了练兵之外的其他途径来努力追赶大宋的兵力。虽然差距大,虽然困难多,但梁国魏国的军力却与大宋军力的差别在缩小了。

但陈乐天也多次说过,我们的确是要重视这种实力的渐渐缩小,但我们也不要因此而过于担忧,在实际做事的时候仍然要步步为营不能急功近利。也只有这样,我们的一切行为才能以兵士本身为主,不做拔苗助长的事,不只看眼前的几小步

和陆校尉聊到深夜,直到换守夜的兵士交班,陈乐天才注意到时间已经很晚了,笑道“陆哥去休息吧,今晚聊的忘了时间。”

陆校尉不苟言笑,只是扯扯嘴角,道“无妨,那你也回去休息吧,明日我带他们进城去总理衙门正式到你处复命。”

陈乐天道“今晚我不回城了,跟小虎他们睡一宿,好久没在外面的营帐里睡了。”

陈乐天钻进帐子里,兄弟们都一咕噜爬起来,点起灯。

陈乐天道“兄弟们晚上好,哥哥我回来了,今晚咱们大被同眠哟。”

众人先是一愣,没想到陈乐天会来这睡,随即都面带奸笑的猛然拥上去像叠罗汉一样迅速把陈乐天压在最下面。这是军伍里大家经常玩的游戏。

上一次他们这样压陈乐天的时候,是因为陈乐天跟大将军顶嘴结果被罚整个一伍夜跑一百里,精疲力尽回来后大家惩罚他这个伍长才这么玩的。

不过跟上回不同的是,现在在下面的陈乐天其实已经可以很轻松就把袍泽们给翻到一边,但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一副很努力的挣扎了几下还是无法挣脱的样子,最后认输道“兄弟们饶命,哥哥认错。”

“哈哈,堂堂总理御史大人都认错了,那咱们就饶了你吧!”袍泽们笑着一一翻身下来。

第五百九十六章 北军进城

十个生死与共的兄弟,十个一起经历过数不清生死的兄弟。从乐游原平淮南王叛乱的成名之战到现在的大宋最锋利的一把刀的北军,

所有人都在。前锋营像他们第八伍这样人员齐整的伍,真的很少啊。一双手就能数的过来。

更多的是被打散打的十不存一二的伍,然后被新人员重新组合成。

所以他们这十人之间的情谊尤为特别。也正因为如此,他们这些少有的人员齐整的伍,也经常扮演着对其他原本人员齐整但打乱打散的老人员的开导者的角色。

陈乐天一个个看去,小虎,小海,浩子、阿炎十个兄弟十双手紧紧相握,陈乐天道“别后有半年了,我看兄弟们还都不错,没有放纵的迹象,你们看我怎么样,是不是更威武雄壮了?”说着,陈乐天拍拍自己的胸口,举举两个胳膊。

副伍长小虎道“还真看不出来,而且不仅没更雄壮,似乎瘦了点呢。”

“是啊,的确好像瘦了。”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自己也看出来了。

还是副伍长小虎道“不过上回你在来信中说你已踏入修行境,我们一开始都不信,我们就撺掇黄校尉去问大将军,结果黄校尉真就去问了,然后被大将军揍了一顿,结果扔他黄校尉两个字,没错。哎,怎么样,你表演个我们看看,能不能隔着三丈外把石头飞起来?”

众人更是来了精神,坚决要求陈乐天给露一手,青天阁修行院弟子啊,这可是千千万万人梦寐以求的,如今却落在他们的伍长大人身上,与有荣焉了啊他们。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今天太晚了,明天我给你们露一手,保证你们满意。睡觉吧,我现在可以七天七夜不睡觉照样精力充沛,你们可没我这本事,都睡觉睡觉。”

众人表示不服“上回急行军七天七夜每天只睡一个时辰,是谁要死要活的?现在还在这吹,真骗不了我们,你才刚刚入修行境,哪有这么厉害,别当我们不懂,我们都问过了,刚入修行界跟高阶武者的水平是差不多的。”

陈乐天不跟他们争辩,面带不屑,扔了句,从来就不把你们放在眼里好吗。

兄弟们还是那么的可爱,还是拥有那么多的不服气,还是有着很丰沛的自信。多么美好的北军多么好的前锋营将士啊,比之这世道,军伍中的生活实在是太惬意了。

陈乐天看着兄弟们映照在烛火中的脸,听着兄弟们滔滔不绝的话,此刻的心无比的安宁。好像回到了军伍中的日子。白天练的累死累活,吃过晚饭却又生龙活虎了,然后大家在营帐中聊天聊地论古说今,能一直说到熄灯,然后被巡夜的校尉进来一顿臭骂,最后众人才鼾声四起。

这是没有任务时的生活,非常累但也很充实。

有任务时呢,就像大将军说的那样,除了睡觉的时候其他任何时候都给我身体绷紧了,都给我脑袋飞速转起来,这样才能保证你们在战场上活下来,才能在无论多么艰巨的任务中获得最后的胜利。然后兄弟们就不再开玩笑,而是把各自的后背扔给袍泽,自己则面向危险面向敌人。

第二天陈乐天还在睡梦中,翻个身一只脚直接踩在小虎的脸上,相对来讲睡眠较浅的小虎登时就醒了,然后就看见陈乐天的脚。然后他下意识的要踹陈乐天一脚,但看陈乐天睡得很熟,一时不知怎的,没踹,只是轻轻的把脚拿到旁边。

他坐了起来,其他袍泽们也纷纷醒了,都坐了起来。

这次,他们没有像从前那样,自己醒了就要把兄弟们也弄醒,九个人只是静静的坐着,借着微弱的晨曦,看着他们的伍长。好像的确是瘦了,是因为修行太累了吗?又或是因为官场太麻烦了?肯定是二者都有。2018

九人安静的坐那,一言不发一动不动。

陈乐天一睁眼,就看见兄弟们九双眼睛盯着他,他打了个哈欠道“干什么呢你们,守灵呢?”

“伍长你太辛苦了。”小虎说着,扁扁嘴。

“什么情况,我什么太辛苦了?”陈乐天一头雾水,觉得众人的眼神都不太对,随即一想便明白过来,一边穿衣服一边笑着道“我看你们是误会了,你们觉得我很累?回头进城以后我让你们看看我现在在成都在蜀地是什么地位,我有多威风,你们就知道我累不累了,到时候可别羡慕我啊你们。”

北军前锋营三百将士进城。

这件大事在昨天晚上就传遍了城内。

过去,锦官城的百姓们对于北军的印象,无非就是听说而已。最多无非就是见一两个路过的北军将士。

但是像这次这样一下子来三百北军士卒还是头一回呢。一两个北军士卒看在眼里就已经是很强大的武者的存在了,这种强大是非常外露的,只要与这些人靠近一些就能感受到他们身上所散发出的那种杀伐之气,你要让百姓们形容,那百姓们又说不出来,反正就是觉得压力很大,想站远点心口的那块阴影才能稍微散去些许。

所以对于这次三百人的进城,百姓们可都铆足了好奇的劲头。

所以当三百前锋营将士从成都城的东门进入的时候,路旁站着许许多多看热闹的百姓。

三百人,牵着三百匹雄壮的高头大马,步履齐整鸦雀无声昂首挺胸。

这些军卒看起来太威武了,像小人书里无敌的甲士。

这些马应该很贵吧,长得真高大呢。这样的马配这样的人才是绝配啊。

俗话说好马配好鞍,这叫好马配好人。看看他们身上那股子气势,咱们再怎么样也学不出来。

那当然,若是让你随随便便学会了,那还怎么纵横天下无人能敌?

百姓们议论纷纷,像看巡抚大人进城似的,人人争先恐后,但想看的同时又不敢靠太近,自发的在距离队伍三尺的地方,不敢再往前了,似乎再往前就能感觉到一种刀锋般的刺痛感。

而将士们目不斜视,没有傲气也没有对百姓们围观的窃喜。好像是走在空荡荡的长街上。

就这样,一路在百姓们的瞩目下,三百将士以并不快的速度走了将近一个时辰才走到总理御史衙门。

陈乐天早就站在门口等候。一同等候的还有王爷、总督大人、县令以及名义上陈乐天手下的十大御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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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九十七章 开个会

一早的时候,在外面跟兄弟们在帐中过夜的陈乐天就回到了御史衙门。没等多久王爷总督们就来了。

王爷非要站门口等,陈乐天说太早了,咱们先安安心心坐着喝喝茶,等他们快到的时候咱们再到门口迎接。

王爷和总督都说那怎么行,北军将士千里迢迢来,昨晚在外面待一夜没进城就不说了,现在咱们早点在门口等着也证明咱们有心,坐里面喝茶像什么样。

陈乐天说,那些都是糙汉子,王爷大人你们这样还不如给他们一人一个美女来的有用。都是粗人用不着这样。

但是王爷总督大人御史们王县令,没有人同意,所有人都觉得就应该现在立刻马上就到门口站着等。

所以大家看陈乐天老神在在的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端起茶杯,边说那些粗人咱们在里面等就行了边喝茶。大家就摇摇头不理他出去等了。

看他们的表情,若非陈乐天自己就是北军前锋营将士,恐怕就要被他们给大骂一顿或者揍一顿了。

而陈乐天一个人在里面坐了一会儿觉得很孤独啊,连个倒茶的人都没有。于是也走出来了。

“王爷,咱们北军真的不兴这个啊,咱们就喜欢实在的。”陈乐天凑到王爷身旁道。

王爷陪了眼陈乐天,道“实在的你们敢要吗?我府库里的银子敞开让你们拿,你们能搬动多少就拿走多少,敢去吗?”

“王爷这玩笑开的本官都心痒痒了。”陈乐天搓搓手。正准备问府库在哪,什么时候去?结果王爷来一句,不是让你去,是让马上就要见面的将士们去。

陈乐天登时不说话了,转过头跟总督大人说话,以缓解尴尬的气氛。

旁边的王县令笑着对陈乐天道“陈御史真是不拘小节,其实谁都知道陈御史是多么的急公好义多么的淡泊名利。陈御史若是喜欢银子的人,此刻也不会站在这里,根本不会得到陛下的重用。”

陈乐天哈哈一笑“非也非也,本公子其实是很喜欢银子的,只不过本官像来认为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正大光明来的银子我向来是多多益善,至于不正之道的银子我就真是淡泊了。”

“这话我信。”总督大人忽然道。

王爷也罕见的没有跟总督大人唱反调的道“陈御史不要着急,本王会找几件好玩的物件给你的,不求道,道自然来,陈御史是不求名,名自扬,那孤当然得给陈御史接下半句,不求利,利已来。”

“哎,来了。”王爷忽然看见了两里外的稍稍转弯处高头大马出现。

众人举目看去,果然,越走越近的几百兵马像一股洪流缓缓而来。

一时间,站在门口的所有人,除了陈乐天,都不禁身形一正,表情肃然,目光沉静。好像即将到来的是很重要的人。

很快,前锋营的将士们来到府衙门口。

陆校尉上前几步,陈乐天道介绍道“王爷在此,总督大人在此,这是王县令,这是张御史。”读读

陆校尉一一行礼。

“陆校尉和将士们一路辛苦了,快快进去休息,茶水早已备好。”王爷道。

陆校尉点点头,而后对陈乐天行单膝军礼,道“末将奉大将军之命,领三百前锋营将士听候御史大人调遣。”说罢,身后众将士亦单膝跪下“参见御史大人。”

陈乐天无奈的皱皱眉,赶忙道“大家都一样是为了蜀地百姓,为了大宋,报效朝廷,快快进屋吧。”

“是。”

本来将士们的声音还不大,这最后一个是字,却是虎虎生威,犹如炸雷般忽然在王爷总督等人的耳边响了下,又把他们吓了一跳。再看向陈乐天陈御史,每个人心里又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这位陈御史真不简单啊。传言说是北军前锋营某伍伍长,听起来只是个很小的基层军官,但从昨晚的和现在的情况看来,陈乐天在前锋营的影响绝不止伍长这个层级啊。

这御史府昨晚就开辟一处院落让这三百前锋营将士居住。

院落占地一百多亩,光房间就有四五百间。所以足够前锋营将士们住了。

陈乐天以御史的身份亲自带他们来到院子里,然后让小虎安排,自己则拉着陆校尉去前堂跟王爷总督们说话了。

陆校尉在武将品阶上是六品,从品级上来讲,比王县令还要高,比十位只是吏没有品的御史更高。所以压根没想要坐的陆校尉被强行按坐在椅子上。

王爷道“陆校尉该坐,咱们能在蜀地过上这么好的日子,你们功不可没啊。陈御史你说是不是?”

陈乐天道“咱们当兵的,只是尽本份而已,王爷过奖了。”

王爷道“陈御史啊,本王不是夸你,毕竟你现在已经不在北军了,尽管孤知道你军籍什么的都还保留在,可是此时此刻的你,不在北军。所以本王说的可不包括你哦。”

陈乐天哈哈笑道“王爷真会说笑。咱们无论人在哪里,只要心系家国就行了嘛。”

总督大人道“王爷这话不太对,一日为北军,就终身都应该值得咱们敬重。从北军退下来的那些人,不更多的受到朝廷的优厚待遇吗?”

王爷吃了个瘪,撇撇嘴不搭理总督大人。

陆校尉坐在那里也没什么话好说,总督大人看出陆校不喜欢或者是不习惯跟他们闲聊。于是便提议大家说一说接下来关于剿匪的事宜。

陆校尉这才打开了话匣子,与众人说起剿匪的种种战略方针和细节来头头是道。

跟昨晚陈乐天也参加了的会议有关系,但更多的还是陆校尉自己一路上翻山越岭过来时,骑马赶路无事的时候想的。

其实王爷和总督大人并不太懂行伍战阵上的事情,还有御史和县令其实也同样不懂。但他们都是聪明人,虽然不懂仗该怎么打,但陆校尉在说的时候会顾及到他们是否能理解,会尽量把话表达的清楚,尽量让他们能听懂。

第五百九十八章 陈大人让吃的

这一说就是两个时辰。于是这场会议就成了陆校尉解说,陈乐天补充,其他人听,偶尔发问的剿匪计划的谋划会议。

下人当然早早就被赶走了,并且门口四周都由侍卫把守。这可是如今最高级别的会议。一旦泄露就会让土匪们有了防范,那这剿匪之仗就不好打了。

两个时辰不知不觉就过去了。

陆校尉的手点在铺在桌子上的蜀地地图,郑重的道“也就是说,此次剿匪行动,需要各地指挥使司的兵马全程配合,诸位大人,是所有指挥使司的兵马,全部蜀地,所有兵马都要调动起来,以等候策应我们北军的行动。他们的任务不一定是与土匪正面交战,但一定要听从我们的调遣,以起到围追堵截的作用。就好比打猎的时候猎狗们的通力合作。几条猎狗把可供逃跑的路线全部堵死,然后其中一条或者两条猎犬在圈子里进行追杀剿灭”

王爷听罢,拍手道“陆校尉真是文武全才,不仅能带兵练兵,而且用兵也是如此之神,本王佩服佩服!”

其他人也不禁跟着附和,不过他们不是虚情假意的附和,而是真的以为王爷说的很对的附和。

陆校尉拱手道“王爷过奖了,很多都是昨夜与陈大人商量出来的。”

王爷看向陈乐天笑道“孤也佩服陈大人,佩服佩服。”

这句话的语气就假了很多。

陈乐天就算听出来语气中的虚假,但当然也是不敢表露出不爽的,只是打个哈哈“王爷不要讥讽我了,我还年轻吃不住打。”

众人都不禁笑。

气氛很不错,陈乐天的风趣让这场很严肃的会议多了些轻松。

最后王爷总结道“关于剿匪,就交给陈御史和陆校尉两人决定了,我们其他人就听你们指挥就行了。但凭你们内行吩咐,我们照做。本王和总督大人就一个要求,一切以安全为主。咱们北军的好汉们个个都是宝,可一定要注意安全啊!”

陆校尉道“我们一定保证完成任务!”

会议开完,陆校尉拱拱手,跟诸位大人一一打招呼,然后来到了住着将士们的院落。

直到走进属于他们的临时院落,陆校尉才长舒一口气。跟这么些大人们在一起,实在是太累了,也不知乐天那小子整天与他们在一起是不是会觉得格外的累。唉,还是打仗快活

然后陆校尉就看见将士们又在吃东西。院子里摆了几十张桌子,每张桌子上都摆上了鸡鸭鱼肉。

将士们围在桌子旁,板凳也不坐,就站着在那吃,吃的快要忘记他们姓什么了。

院子里非常热闹。

“校尉大人好”忽然不知是谁喊了一声。众人看见陆校尉纷纷放下手里的吃的,满嘴满脸满手油乎乎的站直。

陆校尉皱眉道“谁又送这么多吃的?”为尊书院

“是陈大人让我们吃的,说我们要是不吃就揍我们。”小虎道。

陆校尉想想,好像的确在会议的中途陈乐天说要上茅厕出来了一会。

不禁摇摇头心想昨晚才吃的,哪能这么吃,这么吃下去只要三天,就会对兵士的身体产生很大影响。要是被大将军知道他们在外面这样吃,恐怕要揍他这个领兵的。

但这顿大鱼大肉陆校尉还是让大家吃完,并且自己也加入其中吃了不少。毕竟,机会难得啊。

吃饱喝足后,大家都找地方或靠或坐摸自己肚子,昨晚加今天这两顿真的是吃的很满足了。

小虎一边摸着肚子一边对陆校尉道“大人,咱们的陈伍长够意思吧,就是吃,管够管饱。比在军伍中那清汤寡水的好多了。”

陆校尉皮笑肉不笑的咧咧嘴,一根草在嘴里咀嚼着。约摸两炷香的时候过了,陆校尉忽然站起来“集合!”

顿时,十个呼吸不到,三百将士全部站成横看竖看都看是纵横的不能再直的方列了。

陆校尉道“鉴于大家这两顿吃的太多了,我们需要消耗一下,需要把吃进肚子里的大鱼大肉转化成力量和腱子肉。下面,第三动作,一千次,预备开始!”

当说到预备的时候,所有将士都已经趴在地上,用着陈乐天在未知来信中学会的一种叫做俯卧撑的训练姿势。

然后便是起,下,起,再下。

从头到后背到屁股到脚后跟都必须要在一根直线上。然后双臂撑地的距离,在每进行三百下后,就换一下。分窄距离中距离和宽距离。

虽然将士们心中都非常的不爽,但是没有人敢提出异议,所有人都只能也必须照做。校尉大人让他们现在去死,他们也得去死,更何况是训练呢。

“你们给我记住,所有你们享受过的福分,都必须要在紧接着而来的努力中被抵消掉,然后你们才有资格享受这种福分带来的快乐,比如说这两顿大家吃的都很好,所以大家应该比平时的体力更好,所有我决定再加一千个”

陆校尉说着,在将士们中间走来走去,偶尔有看到动作不是太标准的,就被揣上一脚,如果被踹的趴下了,那就再踹一脚,如果没有倒下,并且恢复了正确标准的姿势,那就继续寻找下一个目标

将士们边做边看看身边的袍泽,大家都在微笑着。因为这是他们早就料到的。

陆校尉虽然不像黄校尉那样号称北军最狠校尉,第三训练动作出手就是三千起步,而且还经常让大家做五千。

但陆校尉毕竟是北军前锋营校尉,这种连着两顿大鱼大肉的吃,陆校尉肯定得让他们多练练,否则就不是北军就不是前锋营了。

“笑,非常好,笑的很好,我很喜欢看你们笑。希望过一会你们还能笑得出来,那我就真的佩服你们。”

时间仿佛变得很漫长,当第三动作来到了七百的时候,将士们很多已经开始气喘吁吁了。笑容也渐渐没了,取而代之的是默默的咬牙。

第五百九十九章 表演

将士们很累了,陆校尉摇摇头露出失望的神情,道

“还是第八伍,你们看看小虎他们九个人,全部都还在笑,甚至还有能一只手的,小虎来几个一只手的。”

“是。”小虎立刻就一只手背到后面一连做了三十个,然后换一只手又做了三十个,然后再恢复双手。

“你们得向第八伍学习,大将军都表扬过第八伍,你们什么时候都能被大将军表扬一下啊。”

陆校尉说着话,第八伍九个弟兄们更是卖力,更有力气了。好像被灌了一大堆真气似的徒然暴涨了很多劲。

第八伍就是陈乐天的伍。

可谓是前锋营最有名的伍。

连大将军都夸过他们这伍要头脑有头脑要身手全是高手要年龄都很小。

陈乐天这种十八岁的在里面都不算小。

中午王爷安排了宴席,但陈乐天实在不喜欢那种宴席,所以找了个要跟袍泽们好好叙叙旧的好借口溜到院子里来。正看到大家在汗流浃背气喘如牛,陆校尉喊到一千三百多。

去年的这个时候,他还在军伍里天天练,所以他知道一般情况下到一千三的时候人的全身都开始酸痛了,尤其是胳膊和腹部,那都是重点酸痛的地方。

“弟兄们,想让陈伍长给你们表演点什么以转移下你们的酸痛感吗?”陆校尉看到陈乐天,忽然想到点什么。

“想!”就算是再累的人,也从牙缝里蹦出个想字来,他们是真想,而且想起昨晚陈伍长答应他们给他们展示一下修行者的本事。他们还从没见过修行者呢,哦不对,不是没见过修行者,说不定他们路过哪里在某地碰到过呢,只是人家没显露出修行者的身份罢了。所以确切的说应该是没见过修行者出手。

陈乐天笑笑道“弟兄们加点油,到一千七的时候我给你们表演下,你们放心,一定是真本事,一定会让你们满意,一定是你们从没见过的。”

陈乐天给弟兄们鼓劲。

“好,乐天你需要什么东西吗?需要我帮你找吗?”陆校尉道。其实他也很想看。

“不要,我就从这院子里找找。”说着陈乐天低头开始寻找。

众将士听到陈乐天说的保证让你们满意眼睛都亮了一下。比一顿大餐摆在眼前更勾起了他们的好奇。

俗话说,一辈子能见到一场修行者的战斗,那都得拥有最一流的运气的人才能有的。多数人终其一生都看不到一场真正的修行者施法。

然后将士们似乎第三动作也不那么累了,喘气也不用那么急促了,胸口也不用那么疼了,胳膊腰腹也好像不那么酸痛了追书看

但尽管如此,将士们的身体摆在这,外界的鼓励再多再大,总归做到一定程度就是会很累很累这是一定的。

接下来的四百,考验的就是他们的意志了。但至今为止,仍旧没有一个人趴在地上彻底起不来。

这还真就是前锋营才能做到的,其他北军将士一口气一千个基本上已经是很了不起了。就算后期任凭其动作不标准起的不是那么快降的不是那么慢,他们中的大多数也无论如何都超不过一千个。

但前锋营所有人无一例外,所有人,最差的可以一口气两千个。最强的可以一口气四千。

但可以做到,并不代表做的很轻松。事实上一千五之后就开始硬撑了。开始每增加一个都需要使出近乎吃奶的意志和力气。

陈乐天一边装模作样的低头寻找着道具,一边跟大家说话,至于说什么,就是想到什么说什么,主要目的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让大家不会觉得那么的累。

人在很累很累的时候,越累就越觉得累,如果不想着累就能稍微好些,虽然身体不是无限力量的,但是心里是可以做到无限力量的。

谁都知道身体有极限内心无极限。人想要做的更好,首先要调动起来的就是自己的内心,让内心强大起来,身体自然而然就会也变得强大一些。

陈乐天低头在地上找着,说“我跟你们说,我现在的修为已经很厉害了,我知道你们肯定不相信,肯定会想半年的时间而已,能强到哪里去?又怎么可能有多强呢?对吧?但你们还真别不信,修为这种东西,还真不是看修行的时间,要看天赋的,像我这么聪明的人,一点就通,我修炼一天足可以抵得上别人练三五天呢”

“弟兄们加把劲,乐天好像已经找到了道具。大家注意了,好戏马上就要上演了。”陆校尉背着手,给因为在瞅地上在爬的一只大蚂蚁而导致动作不标准的小虎一脚。

“大家请看,这是一把断了的剪刀,我从地上剪的。它的柄已经烂没了,只剩刀刃了”陈乐天举起从几块石头下面翻到的一把非常破旧的剪刀。

将士们又有了点力气,于是一边继续做一边看向陈乐天。

终于,来到了一千七。

当陆校尉念出一千七百零一的时候,陈乐天道“诸位注意啦,要开始啦。”

众目睽睽,盯着陈乐天,但同时第三动作仍在继续,但此时他们已经变成了木偶,伴着陆校尉的数数声,他们已经变成了耳朵听到数字就做一个动作,而其实眼睛里全神贯注在陈乐天身上。

只见陈乐天把这把破旧剪刀放在井口的辘轳上,然后慢慢后退,后退到七八丈开外。

接着只见陈乐天一只手背在身后,另一只手缓缓伸出,同时口中念念有词。

很快,辘轳上的破剪刀就慢慢悬空,飞到离地大概一丈高,陈乐天嗨的一声,只见那破剪刀动如脱兔般飞速射向墙边的一株梅花。

这一株春梅开的正艳丽,而那把剪刀以极快的速度冲过去后,令他们想不到的是,剪刀正好割下了三朵花,这三朵花在剪刀上随着剪刀迅速翻飞,但更令人惊奇的是三朵梅花却没有掉落下来,而是像被胶水沾在剪刀刃上似的。

第六百章 厉害厉害

破旧剪刀刃上带着三朵梅花,在空中以极快的速度飞了一段距离后,然后咚的一声直挺挺的**墙壁中。

这座院子的墙壁可是正宗的夯土墙,彰显了曾经的蜀地君王的有钱,所以这墙修的是格外坚固。坚固到至少在一百年之内,正常的风吹日晒是无法侵蚀倒这道墙的。

但那把剪刀此刻却插在墙上,刃上的梅花依旧在那里,好像无论吹来什么风都掉不下来似的。

那面墙众人都看过,熟悉战场的他们对于什么样的墙坚固什么样的墙华而不实不经锤他们都了然于胸,毕竟他们干的就是攻城拔寨的活。

所以他们都知道这墙就算是手执剪刀往上面扎也不一定能扎进这密实的夯土墙中。

但此时那把剪刀刃却就那样直挺挺的插在墙上,而且上面的三朵梅花给它的注解中带上了刚硬中的一抹温柔。

陈乐天缓缓舒口气,收功。

转过头看向个个眼睛睁得大大的将士们,只见他们动作不停歇,微微张开的嘴显示着他们的惊异。

可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啊。

隔空七八丈,操纵物品,在空中转悠了一圈,割下几朵梅花,再迅速的扎进厚实的墙中。

这一番亮身手,是这些军卒们在往日只在传言中听过罢了。驭物之术,这就是驭物之术吗?

“好好!”陆校尉连连拍手。他也是第一次见。

他也是真的打心底觉得长见识了。

被陆校尉一提醒,众军卒也从惊诧中反应过来,跟着道好好好,的确是好啊。

长见识啊,长眼界啊。

“但我要让你们看的,不是这个。”陈乐天忽然抬起一只手示意众人不要鼓噪,做出好戏还在后头的表情。

接着陈乐天再次发动起气脉二海中的真气,缕缕真气从他的双手发散出来,在普通人看不见的情况下真气游向插在墙上的破旧剪刀。

当真气缠绕或者说是牵线到破旧剪刀上时,剪刀被缓缓拔出墙壁,墙上留下个两寸深的口子。

然后陈乐天双手挥动,忽然间那把刃上承载着三朵梅花的剪刀又以极快的速度转过来,在众军卒的上空转圈,速度飞快,谁要是敢这个时候站起来恐怕就得被割破喉咙。

剪刀转了至少有几十圈,速度快的不停发出破空之声,如同吹响哨子一般。在线电子书

“去!”陈乐天忽然低喝一声,只见那把剪刀如离弦之箭直向墙边的一株十年以上的老树。

大腿粗的桂树只听咧的一声,应声而断,从中而断倒在了地上。

而后那把剪刀在原地画了个圈之后,回到井口上,重新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三朵梅花静静停在上面。好像方才什么都没发生,好像那三朵花只是被爱玩的人故意采下来放在剪刀刃上的。

“陆哥。”陈乐天这回终于是真的收功了。

走到折断的桂树旁边,朝陆校尉挥挥手。陆校尉走过来,看看那上半截倒在地上的桂树。

从断的横截面来看,断口的齐整程度就好像是被人拿着一把锋利无比的大刀拦腰斩断似的。足可见剪刀的速度和力量是有多么恐怖才能做把断口切成这样。

“陆哥觉得怎么样?”陈乐天笑着问。

陆校尉点点头站起来道:“没想到你现在的修为已经到了这种地步,真是难以想象,果然只要迈进修行界的大门,就能够虐杀高阶武者了,根本就不在一个档次上啊。”

两千个第三组动作终于在这个时候做完了,若不是陈乐天说两千到了,所有人都忘了他们在训练,所有人都把眼睛和脑子放在了陈乐天身上。

接着陆校尉一声结束解散,众人全部都挤到这棵断了的桂树旁来。

“陈伍长你也太厉害了吧?你能打咱们这样的二十个吧?”

“修行境只能跟修行境的人比,不能跟你们比,不公平。反正我这个水平在修行院大概在中等吧,我也好久没回去了,也可能修行院那帮把自己不当人修炼的同学们现在通通都比我强了。”陈乐天对袍泽们的赞叹保持着冷静的态度,没有飘飘然,虽然在袍泽们眼里,这样大显身手的他已经在袍泽心中近乎无敌了,但他自己很清楚,修行院那些同学们没有一个是比他弱,更没有一个比他懒惰。

最怕的不是同学们都很强,而是同学们都很强并且都比自己努力啊。

如果夫子选徒弟,按修为高低来选,那他输了无话可说,毕竟天赋这东西,谁也不能自己决定。又毕竟青天阁学子本身就是万里挑一了,而修行院弟子又是在万一挑一里万里挑一。所以他陈乐天天赋不如人他能接受。但如果夫子是按照谁更努力来选择的呢?那怎么办?结果他还是不能被看中,那他怪谁?努力不努力,有多努力,总是自己能控制的吧,努力不像天赋生下来是多少就是多少,别人睡觉你努力,别人玩乐你努力,别人休息你努力。你不就比别人努力了吗?

所以离开青天阁已经挺久的陈乐天,经常晚上睡觉的时候梦到修行院的同学们没日没夜的干,不要命的干。然后他却被什么东西裹挟着,像个作茧自缚的蝴蝶,动弹不得。他急的一身是汗,无论怎么挣扎都挣脱不了,然后咒骂着有本事放开我让我好好干,老子必然能做到天下第一。

惊醒后,陈乐天会揉着头自嘲的笑笑,天下第一?他娘的活三生三世能不能做到?

但人嘛还是得有梦想,即使它再不切合实际,那万一有一天实现了呢?

袍泽们更服气陈乐天了,可能是北军里出的第一个修行者吧,或者说北军强大后的第一个修行者。在此之前,也没听说有其他修行者,又或者只是他们没见过而已。

但这回可是亲眼所见确确实实的前锋营弟兄进入了修行界有了如此之高的修为啊。

以后跟人吹牛这可是个大大的见识啊,没说一次定能获得一大批人羡慕的目光。同为前锋营兵士的他们与有荣焉。

第六百零一章 都不是事儿

陈乐天谦虚了几句,又开始吹了,大吹特吹,吹自己在青天阁是多么的受欢迎,所有老师都对自己刮目相看,都很喜欢自己呢。自己在青天阁那就是老师最宠爱的弟子,学子们最喜爱的同学。

这半真半假的吹牛,袍泽们哪能分辨,都相信了。他们看陈乐天跟王爷总督大人们在一起都能谈笑风生,这种位极人臣的大官都能搞好关系。在青天阁肯定也行吧。青天阁的大宗师们老师们想来也不会比王爷总督大人这样级别的更难搞定吧。

“所以说压根就不是事儿,等剿匪事情办完了,我就让你们好好看看我在成都城的势力。”陈乐天从京城吹到了成都,有个袍泽问说你第一次来蜀地,是怎么能把那曹县令查的底儿掉的?然后陈乐天吹起了入蜀:“说我有很多朋友,其中一个朋友是大宋最一流帮派的...原谅我不能透露他的真实身份,反正就是最高管。因为有他的帮助所以我想要查蜀地任何人,基本上都没有任何问题。”

众将士们一边放松两千个第三组动作造成的酸痛感一边听的连连点头。

“查什么?陈御史方才说查任何人什么都没问题?”忽然张御史走了进来,边走边问。

大家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来,这种事可不能被张御史知道了,可不是好事啊。谁也不想自己的大小秘密都能被别人,甚至是绿林道掌握了。

于是大家都看陈乐天怎么应对,很危险啊。陈乐天干咳一声,很自然的道:“张大人吃完了啊?我方才在跟兄弟们说到关于做人的道理呢,说无论地上的人在做什么,是在光天化日之下还是在暗室之中,上天都是知道的,上天根本都不用查就知道。正所谓天理昭昭报应不爽,或许好人不一定就能有好报,但坏人一定是会得到天谴的。张大人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张御史不置可否的道:“上天当然是看着,但我们这些做御史的就不能这么想了,我们得把这个担子担起来,既然一定要有人去做清扫的事,那为什么不能是我们呢?”

陈乐天竖起大拇指点头道:“听张御

史一席话胜读十年书啊。张大人说的太对了,所以咱们在这,所以咱们也必须要担起这份责任来,兄弟们,你们且看好了,我陈乐天不会让你们失望的,我不仅不能丢了北军的脸,也更加不能丢了大宋子民的脸,更不能辜负陛下对我的期许。咱们一定要齐心协力把蜀地的这些事情给办好了。与诸位共勉。”朝着兄弟们拱拱手。

陈乐天拉着张御史回到正堂上。住着北军的院子里,做完两千第三序列动作,欣赏完那把在陈乐天手中神奇的剪刀和剪刀上的梅花后,他们才发现自己浑身上下都有些酸疼。

虽然这种酸痛并不多么的强烈,也不影响他们的任何动作,但总归是不舒服。活动着身体,陆校尉说:“今天大家练的都算不错,并没有要死要活的,看来你们已经初步具备了前锋营精锐的最基本身体素质。接下来我会继续考察你们。你们也看到了,陈乐天现在的修为已经把我们远远甩在后面了,但我们也不要因此而灰心,我们更应该以此激励我们自己,我们可能终其一生都达不到陈乐天那样的修为,但我们可以昨天比前天好,今天比昨天厉害一点,哪怕只是一点点,日积月累下来,我们也会非常的强大。”

陈乐天其实有自己单独的屋子办公,但他还是喜欢跟十位副手待在一起。

就像现在,御史们一边整理蜀地各地官员的名单和任职情况,一边还要时不时的接受陈乐天的询问。比如说陈乐天刚才问一个姓杨的御史,说这个银月城为什么在蜀地众独树一帜的那么的清廉,而且清廉的整个蜀地的人都知道?

杨御史想了好一会儿才道:“回大人的话。下官以为这可能与银月城读书考科举的习俗很盛有关。读书人多,一方面是懂得很多,遇到官吏的欺压他们懂得用好的法子去反抗,甚或因为他们读书多也相对来讲更懂得去规避被欺压的可能。另一方面可能是因为读书风气盛,所以贪官污吏出现的可能就小很多。”

陈乐天笑笑,不置可否,又去问别的御史问题。那位杨御史深思熟虑说出来结果却没有得到陈大人的任何回应,

是不是自己说的不对?

晚上的时候,陈乐天又来到前锋营将士们住的院子里。兄弟们都吃过在各自的屋子里了。多数人在看书,陈乐天来到自己那一伍里。

小虎还在看论语,陈乐天笑着从他手上把论语拿到一旁道:“小孩子才整天把论语抱在手上看,你现在应该看点别的了。”

小虎道:“我知道孩子们都是从小看论语,但我这不是小时候没看论语吗,再说了我不把论语给研究透了就去看别的书,岂不是对孔圣人不尊重吗?而且对我学习也没有好处。你也跟我说过学习不能囫囵吞枣,必须一样样啃,啃完这座山再去啃别的山,千万不能这个啃几个那个啃几口。”

陈乐天道:“没错,我是说过这样的话。但孔圣人的论语不一样。你十五岁的时候,二十岁的时候,三十岁的时候,四十岁的时候,直到你九十岁的时候,对于论语的理解都是在不断地发生改变的。或者并非是改变,应该说是一种进步或升华。”

小虎满脸狐疑道:“那我现在应该看什么书?”

“还不明白?论语是基础,每天花一炷香的时间看个一两句,让自己不要忘了就行。你得让论语中的字字句句都融入你的骨血中,而不是天天捧着参悟。”陈乐天道。

小虎皱着眉头想了好长时间,其他袍泽们对于他们探讨论语并没有什么兴趣,小炎和浩子两人把中原地理浅论拿出来,指着上面不懂的地方问陈乐天。

大将军在书上说,蜀地战场,其实是天下独一份的天然练兵场,在这里练好了,于兵士大有裨益。

这大有裨益,是怎么个大有裨益了?大将军没有说清楚啊。

陈乐天说,这种事懂的人自然懂,不懂的人说了也不懂,况且大将军只能点到为止,真要把问题剖析的明明白白,岂不是为敌国提供情报嘛。

你们知道问这个问题,说明你们读的还挺认真。至于蜀地练兵裨益在哪,你们很快就会知道了,希望你们到时候不要抱怨蜀地路难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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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零二章 都有进步

时隔半年,陈乐天跟兄弟们还是聊得很开心。无话不谈无话不说。陈乐天感觉到这九位兄弟们每个人都有不小的变化,小虎变得更像个男子汉了,小炎对床笫之事也不再那么热衷了,浩子好像变得有些沉默了,但一说话才知道他之所以话没那么多是因为在深度思考问题...每个人都在变好,身体变得更强壮了之外,脑子也更强壮了。

“这二者就像人的两条腿缺一不可,不共同成长也不可。”这话是大将军经常跟他们说的。

而在这些兄弟们眼里,也看到了陈乐天的变化。

在他们眼中,离开军伍前的陈乐天是绝顶聪明眼界深远凡事了然于胸的。除了武艺不是很厉害之外,其他关于用脑子的都是极强的。现在他们知道了武艺上陈乐天成了他们不能比拟的修行者,在智谋上,定然还是那样的脑子聪明眼界深远吧。

但除此之外,又有些不一样的地方了。

比如说以前的陈乐天身上没有读书人的气质,但现在很明显,言谈举止开始很像北军里那些谋士的感觉。尤其是跟那些御史大人们说话时,连眼神都是彬彬有礼的。每一个细微动作,都不像在军中时那样随意粗鲁。

再比如,以前陈乐天跟他们说话时从来不说敬词,请,麻烦,能否,但现在陈乐天跟他们说话时就会说这些词了。

还有最大的变化是陈乐天身上的气质,那个不管是杀敌军还是杀土匪,浑身上下都带着凛冽之气,往那一杵,就仿佛一把明晃晃的刀,让人胆寒。

而现在,温和了很多。

但他们又想,回来都半年了,他也必须收敛收敛,在军中干的就是杀人的事儿,这样杀伐之气很正常,回来后要跟各种各样的老师大官打交道,自然就不能再这样了。

大家都有变化,总的来说都是在往好的地方变化。

他们也跟陈乐天说起了他的变化,陈乐天笑说,我往日里也很温和的好吧,除了脾气上来的时候其他时候还是很温和温暖的,不信你们可以去问问燕归巢那些姑娘们,哪个不说我陈公子怜香惜玉最会哄女人了...

说笑着,陈乐天看看兄弟们个个都有进步,心里自然是很高兴的。兄弟之间还有什么能比分别再见之后发现兄弟进步了更让人开心的呢。路远山遥,但只要我们都知道对方在努力,哪怕是相隔几千里,兄弟之心也是紧紧相连的。

这样的兄弟才能越走越远啊。

说到即将进行的剿匪之事,大家其实心里并没有多少底。不像前锋营的其他将士,在陈乐天的熏陶下,他们第八伍的兄弟普遍对于任何敌人都有着一种危机感。在陈乐天多年言传身教下,他们在任何一场还未打响的战斗前,都会去考虑对手的各种优点。5200

来到蜀地,进入蜀地边境在来成都的路上,他们见到了很多山川叠嶂。他们早已开始预想,这些山匪的优势是什么。然后他们列举出了很多条山匪的优势,比如说纵横交错连绵不绝一座接着一座的大山。比如说来无影去无踪的土匪门对这些山的了解,比如说他们习惯了在山中穿行,如履平地,比如说他们人数的众多...

很多优势,反观他们这边,可以说是劣势很大了。唯一最大的优势就在于他们是北军,是北军的前锋营,三百人的队伍干掉三千人的普通士卒问题是不大的。

当然,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只派三百人来。

正如陆校尉在路上跟他们说的那样。陛下和大将军的考量都是一样的,为什么是派三百人?因为三百人不多也不少,如果派一两千人,那么一路上的补给,到了成都的补给,都会给当地州县带来不小的开销,也就是说会影响百姓们的生活。本来可以用来改善百姓生活的钱粮现在用在了他们这些北军军卒身上了。

为什么又不是五十人或一百人?因为人太少的话所起到的效果就不够大了,这么点人,再强大也总不能打三五万人啊。

三百,是个适中的人数。既不会让州县倍感压力,又不会因为人数太少而没办法跟土匪作战。

但毕竟蜀地群山环绕,三百人放进大山里实在是如杯水入大海啊。

陈乐天见兄弟们不像其他伍的兄弟们那样信心满满,便鼓励道:“你们也别担心,土匪终究是土匪,不说是乌合之众,跟咱们北军自然是不能比的,只是可能会麻烦点,只要我们大家能齐心协力,把这场战斗当做训练一样,认真的对待,我想最终我们必定能获得胜利的。”

但这话安慰的意思太明显了,对兄弟们压根没效果。陈乐天见状,也就不再安慰,而是跟他们认真的聊起战术来。

之前白天的时候在会议上,基本的战略思想已经敲定了。

至于具体怎么执行,陈乐天其实是不管的。这应该是陆校尉来做。这也是必须要陆校尉才能做。即便是他陈乐天也不能做这个事,更别说其他大人了。

带兵打仗,打仗的和带兵的是要明确分开的。人是陆校尉选的,陆校尉熟悉这二百九十九人里每一伍的情况,细到每个人的情况。而且说到带兵,在陈乐天离开军伍前的时候,他与陆校尉就是无法比的,更别说现在他离开北军已经将近半年了。他只能在一些奇招或者未知来信里学到的训练之法提提意见而已。

所以他根本不可能去给陆校尉提具体的作战意见。这不是他擅长的,这是陆校尉擅长的。

他所要做的就是把基本战略讲给陆校尉听,具体如何做,必须听陆校尉的。至于更上面的蜀王和总督大人,就更是连战略他们都不插手最好。事实上他们都明白这个道理,把事情交给懂的人去做,事情才能做好,大家各司其职各做各最擅长的事,就一切好办了。

第六百零三章 看看我这个图

不久陆校尉也走进房中,并且让人把其他九位伍长也叫来。

二十个人在屋子里,却一点也不显得屋子小,足以可见这座院子有多大,里面的屋子又有多大。

这是这三百北军将士们自从参加北军以来,所住过的最大的屋子。

明明可以住五十个人都绰绰有余,他们却只住一伍十个人。

陈乐天这第八伍除了小虎这个副伍长之外,其他八人都很自觉的要出去,毕竟这是校尉伍长和陈御史的会议,他们只是普通战士,按照规矩是要避开的。

......

《修行在大宋》第六百零三章看看我这个图

修行在大宋

第六百零四章 倒霉的刘三儿

回到地图上,陈乐天说:“陆哥你把这幅图收着,按照这幅图重新制定一下作战方略,我从明天开始就开始准备从吏治方面着手,陆哥,咱们前锋营做好时刻出发的准备,就等我这边通知就能出兵。”

陆校尉道:“理应如此,如果能兵不血刃那是最好了。”

陈乐天摇摇头:“不可能的,这种关键时候土匪们不可能投降,全天下都看着在呢,他们很清楚现在投降就是杀鸡儆猴的鸡。”

“或能逼得他们就地解散也是不错的。”小虎忽然道。

“想得美,这么多年了,蜀地这些土匪们吃了这么多年的大鱼大肉,早已习惯了,况且蜀地可从来没有剿匪成功过,他们现在的心思还是一如既往,风头过了就行。”陈乐天拍拍小虎的肩膀:“小虎你这想法很天真啊,不过人必须要先天真再世故嘛。”

“先天真再世故?”小虎好像是被一道闪电集中,顿时愣在那,低头想了良久才喃喃道:“论语里说....好像就是这个意思啊...”

陈乐天没想到小虎能把这两句联想起来道:“小虎你这就算是初窥门径了,说明你读书读得很认真。你看,这就是把论语刻在脑子里,然后不断地在世事上磨炼中一点点了悟,终究是会融会贯通的啊。”

---

近日来,蜀地百姓们可谓是从来没有过的心情愉快和轻松。

自从陛下派遣十位御史和陈御史大人在成都设立了总理御史衙门,百姓们觉得本地的官吏们对自己的态度都好了很多。

也不是说以前的态度就有多差。但可以明确感觉到官吏们更加小心翼翼更加愿意倾听普通百姓的诉求了。

比如说我家的牛不小心冲到了官田里去了,但事出有因,是因为往日里是私田后来忽然变成了官田,结果平时就是在那里吃草的牛习惯的还去老地方吃草,所以践踏了官田里的水稻。

若是往日,管这事的吏肯定要罚百姓点银子,不会很多,但也是笔令百姓懊恼不已的开销。

但现在,不罚钱了。吏大人说这个问题我们正在研究,到底是把官田换到别的地方,还是在田周围上围栏。乡亲们不是故意的,没必要罚银子。

真是感动的热泪盈眶,如此为我们着想的官府,我们哪还有丝毫不满意啊。

不过这只是没什么利益冲突的情况,真有了利益冲突,该怎么样其实还是怎么样。触及到官吏自身的利益,谁也不愿意牺牲自己的利益来为百姓。

也就是说,当为百姓做事与自己的利益不冲突的时候,那在这么个风口浪尖的时候何乐而不为呢。

所以很多已经告状或在告状路上的百姓,其实还是要告状的。

但这其中也有细分的区别。乐书吧

比如说已经状告过的百姓,那些已经把啰里啰嗦的状纸递交上去的人,他们心里还是有忐忑的。

虽然这些人多数都是孤家寡人没有父母妻儿需要照顾,也就是没有后顾之忧。再加上他们本身经历的深深的伤害,所以他们敢于豁出去告状。

你们这些贪官污吏把我们这些日子都不能过的人,给害的这么惨,而反正我们又是烂命一条活着也没什么意思,所以就跟你们干了,告就是了。

但是,很让他们想不到的是状纸递交上去之后,他们心中隐忧却一直在心里,成了让他们心里惴惴不安的石块。

并不是说他们就怕死,而是这种忽然间就不知道未来是生是死的等待的茫然感让他们非常的难受。

比如说在成都城有个人,叫刘三儿。

刘三儿这个人是成都城郊的单身汉,已经四十好几的他从七八岁时候就成了孤儿,这么多年自己就这样乱糟糟的过,他自认为没饿死已经充分证明了他的本事。

渐渐长大后的刘三儿一直在乡里名声都并不怎么好。东家横要点吃的喝的,西家耍无赖搞点碎银子,南家蹭几顿饭,北家不敢过分只敢在门口站站偶尔也能得到几两银子的赏钱...就这么浑浑噩噩度日。乡里虽然没人喜欢他,但也没人欺负他。没人当他是个正正常常的人,但也没人觉得他就该被五马分尸。

刘三儿在去年大概四五月间,有一次路过郊外一片竹林,恰巧看到一帮绿林道上的人在斗殴,带刀的人很少,下死手的人也很少,基本上都是拎着木棍打,好像是为争夺什么保护费的底盘谁谁踩过界了。

反正刘三刚看到的时候他们还在谈判,然后很快就打了起来。刘三儿就在那津津有味的看着。

谁想到还没看一会儿官府的捕快就冲来了。几十个捕快如同神兵天降冲来。有些机灵点的黑帮分子拔腿就跑。跑得慢的反应慢的就给抓住了,而他刘三儿也给抓住了。

抓进牢狱里后就是一番拷打训话,非要说他是黑帮分子中的一员。

不管他怎么分辨怎么说自己其实只是个路过看热闹的,说不信你们可以去村里问问他们我是不是黑帮的人。但却都无济于事,捕快们根本就不听他说。

硬是非要说他是黑帮分子。

其实当时一同被抓的还有另外两个人,那两人也是看热闹的。这两人也是无辜的被抓去拷打一番被认为黑帮份子无论他们怎么辩解都没用。

但跟刘三儿不同的是那两人的家人见情况不对,就都来打点了,送点银子事情就了了,衙门就把他们放了,认同了他们是路过看热闹的这个说法。

而他刘三儿,孤家寡人一个,没有家人没有朋友送银子来疏通关系。

于是最后他就被狠狠打了几顿,然后关在牢里吃了几个月的牢饭,最后估计是捕快们见这人实在是没油水可榨,他才得以放出来。

放出来后的他其实根本没有任何其他心思,他压根不可能回头去找县衙的麻烦。这是他从来不敢想象的。能放出来获得自由就已经是千恩万谢了。

第六百零五章 多个机会

在刘三儿看来。

民告官,从古至今也没几个人敢做啊。

陈乐天?陈公子那是一般人吗?北军伍长,青天阁修行院弟子。这两个身份,世上人千千万,万分之一也没有吧。他能告他能把曹县令犯法的证据查的清清楚楚,他能让刘状师替他打官司,他能在公堂上把总督大人说的哑口无言。咱们这些穷人上了堂都得尿裤子哪还能说什么话。

不敢想不会想

直到后来的长风骤然起。忽然在蜀地就掀起了一场从来没有过的狂风。这阵狂风刮的那些贪官污吏们睁不开眼。也刮得百姓们眼睛睁的大大的。看到了一副从来没见过的情形。

于是刘三儿在某天早上在总督府外转悠了一个时辰,见了好几个隔壁村子里的人从总督府出来。他们进总督府还能干什么?肯定是去告状的,因为他们不可能有别的事要去总督府。

他们跟刘三儿差不多,都是光脚的。

于是他当即头脑一热,也走了进去。

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看看门口站着的守卫,守卫也看看他,他哆嗦了一下,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守卫问他,你是来告状的吗?他下意识的点点头。守卫道“那就进去到堂上说话,总督大人亲自坐堂。”

他哦了一声走了进去。

茫然的往前走,低着头,不小心一头撞在了一个柱子上,头撞的很疼。

“这边。”衙役在旁边提醒他。

自始至终他只看了总督大人一眼,跪在地上语无伦次结结巴巴的说着。总督大人耐心的听了很久,让他回去写好状纸带来交上来就行了。刘三儿如蒙大赦逃也似的跑了。

跑回村子里思前想后了一整天,然后找了个刚认全字的娃娃,他说,那娃娃写。其实他也认识几个字,还是小的时候跟一个好心人学的。但他不经常写,所以现在怕写不好,所以让这刚认全字的孩子写。

花了两文钱,他说孩子写,搞了一整天终于搞好了。

然后他把状纸递交上去了,交给看门小吏后他就走了。

状纸上有他的名字还有他的住址,这是总督府要求的必须在状纸上写的内容。

但是自从状纸递上去后,他就开始吃不香睡不好了。心里总是想着不知道会有什么样的结果,总督大人会不会把他抓去打一顿或者流放三千里,又或是把他叫去褒奖他指出了捕快们的错。

两种情绪不断的交错着,一会觉得肯定没事,大家都这么干了他没理由被惩罚。一会又觉得可能会出大事,可能要被砍头。搞的他这几天非常的难受。也没精神去谁家蹭饭也没心思去谁家耍赖要钱了。

随之而来的是越来越后悔自己不该告这个状,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吃亏就吃亏了,就算告赢了又怎么样呢,最多无非是那个抓他的小吏丢了铁饭碗,他又没有一丁点好处,甚至还可能遭到那个小吏的报复。

终于有一天,他听说总理衙门来了,陛下下了圣旨。陈公子成了总理御史衙门的最高长官,陈公子忽然就成了他们关于官吏贪赃枉法的告民的父母官。专门负责督查蜀地整治官吏的事情。还派了十位御史台的御史大人听候陈公子的调遣。

然后他又听说,之前所有递交过状纸的百姓都要重新来递交状纸,都要按照要求写,之前的要作废。

刘三儿第一时间就感觉到希望来了。有后悔药吃了,于是他来到总督府外,一问情况才知道,并不是就可以把原来的状纸拿回来,而是要用新写的状纸去换之前的状词。

也就是说,之前告过的现在并不是说就可以取消不告了,必须还是得告。

只是新的状词要写的简单,不能再乱七八糟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写成裹脚布那样。

刘三儿回家想了一晚上,考虑到底要不要重新写,怎么办?

终于他决定做,虽然还是得告,但重新写状纸他就能重新写状纸的机会。

关键在于,他可以把状纸写的简单,他也必须写的简单。

上次他写让那个孩子照着他说的写,当时他想着反正自己烂命一条什么也不怕,写的添油加醋点捏造点东西加进去,把狱卒把抓他的捕快们都说的非常非常坏,加了很多原本根本没有的事儿。

原来他这样写,其实根本就没想的透彻,根本没考虑到假如大人把他找过去,三句话一问他就什么都露馅了,很明显的是在捏造了大量事实。到时候等于原本是受害者的他变成了诬告官吏的犯罪者。主要是因为那时候他就是一头热,没考虑那么多,净想着怎么痛快怎么来。

但是现在他凭空的多了一次机会。总理御史大人让所有人重新写状纸,只给三句话的内容,多写半句话都不行。他就有了是多一次的机会。

在家了琢磨了一整天,终于把这三句话给琢磨出来了。第一句是时间地点人物,第二句,别人跟我一模一样的情况出点银子就放我,我没银子就把我狠狠打一顿然后关几个月。第三句,我要告那个捕快滥用职权鱼肉百姓贪污银两。

就这么简单的三句话,基本上就把情况说清楚了。

连刘三儿自己看着都佩服自己的总结能力,这么复杂的事情仅仅用了三句话就说清楚了。他倒是很自信,没有想想是他先前表达不清楚,这个简单的事情本来就应该三句话说清楚的,事实上大部分的事情都是可以用几句话就能把前因后果给说的清楚了,只是很多人没有去这么做而已。或是没有看清楚问题的本质,或是没有有心去想这种本质。甚至最大的原因是大多数人在遇到问题的时候,所做的所说的并不是在解决问题,而是下意识的在抱怨,抱怨天抱怨地抱怨人间,抱怨一切能抱怨的,只为了缓解心中的不痛快,但其实都是于事无补,对解决问题只有坏处没有好处。

第六百零六章 不怕了

揣着三句话的简短状纸,刘三儿来到了总理御史衙门,战战兢兢结结巴巴跟门口的守卫说明自己的来意,然后有个专门负责这件事的衙役领着刘三儿来到后堂,把原来的状词还给刘三儿,然后拿过刘三新写的状纸郑重的收起来。

刘三抱着自己原来写的这厚厚一摞状纸,像抱着宝贝一样如释重负的走出御史府。

虽然还是有点心疼那两文钱,只能换来这么点烧锅的纸,但心里喜滋滋的。这就是他堵在胸口的石头啊,现在把它拿出来能不高兴嘛。

心里踏实了,换的那三句话写的太好了。就算现在那个捕快跟自己当面对质他也一点不虚,因为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他没有凭空捏造一点点。他什么也不用怕。

这天,他在回去的路上亲眼看见了北军前锋营将士们进城了。

那些北军将士,他根本就不敢多看,只看一眼就觉得后背冒凉气,仿佛那些人身上带着一阵阵的寒气逼人的寒风。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那一大摞状纸,悄悄问旁边的人是什么人,人家告诉他,是北军前锋营的将士专门奉旨前来咱们蜀地平匪。

三百人?这么多?

那蜀地的土匪岂不是很快就能被消灭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听人说咱们蜀地的土匪有十万不止呢。

啊?有这么多?我不信,就算真有这么多,又怎么能跟北军比?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那人道,那倒也是,北军都是能以一当百的,看来你比我还懂啊,不错不错。看你就不是一般人。

其实人家哪能看出刘三儿是不是一般人,他只是看出来刘三儿不像是什么善类,一脸地痞的样子。

刘三看这些北军将士一个个就像熊一样壮就像老虎一样令人害怕。

北军来了。

刘三儿的胆气就更足了。还有啥好怕的。

陈御史肯定会还我一个公道,你们就等着瞧吧,捕快,狱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你们这回惨了,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北军这些军士们把土匪抓出来一对质,看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还往哪跑,到时候全部都得斩首示众。

老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们比我坏多了。老子无非就是去蹭蹭饭,搞点吃的喝的而已,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坏,你们拿着那么高的俸禄却还嫌不够,还要从咱们穷人身上捞银子,你们心都黑了,生儿子没屁-眼的货。

回去后他赶快就把那些状纸全部烧的干干净净,一片碎纸屑也不留,然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

刘三儿这个情况,并不是个例,可以说是大部分来告状的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而且也是这么做的。

把原本写的又臭又长的状纸换成了三句话,对他们来说,是重新给他们一次认认真真告状的机会。同时,也减少了总理御史衙门的工作量。

“效率,才是我们永远都要去追求的一种无形的东西,诸位御史们,我还年轻,对于官场上做事情只是个生手,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没有你们,可以说我在此次蜀地治吏的过程中一无所成毫无所获。”陈乐天说着,对十位御史再次拱拱手接着道“但我也想把我自己的心得说给大家分享,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如果你们嫌我啰嗦可以说出来,我会改正。”

张御史代表御史们赶忙道“陈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我们来就是听候陈大人差遣的,陈大人愿意教我们是我们的福气。无论是这次在蜀地还是以后回御史台做事,陈大人所教的都会给我们一生的助力,我们应该感谢陈大人呐。”

“多谢陈大人。”诸位御史听老大都这么说了,自然要配合着感谢下陈乐天。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违心的感谢。

这位陈御史的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的出手,就让他们看到了陈御史的能力。

乱七八糟的告状状词,被陈御史的三句话告状法立刻就把各个案情捋的很清楚很顺了。

试问自己,他们自己是不敢保证自己也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的。而且他们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就凭这一点,他们佩服陈御史也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陈御史的这个法子,这个精简状词的法子来,他们要面对等身的如此之多的啰嗦的状纸,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至少也要十几天才能完成。

但是现在,他们一两天就能完成了对状告的案子的基本情况的了解。

三句话一个案子,半天就可以看上几十份,就是一个快字。

至于陈乐天,什么都不用做,把这些事全部丢给十个御史。

还是跟把军事行动交给陆校尉来做的方向一样。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事情自然就能做好。

也是唯一的最好的法子。

怎么安排前锋营的排兵布阵,全权陆校尉去考虑安排。

而对于百姓状告的这些案子进行归类整理,进行分析,当然交给十位御史就行了。

专门在御史台里干的就是纠察百官的事情。所以可以说他们对于官吏有哪些可以耍的手段,有哪些从百姓头上刮油水的手法,那都是见过很多的,都是了然于胸的。

所以可能一个案子,陈乐天看完状纸,根本就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没有可能,但这些御史们却能看出来。百姓告这个官吏干了这件坏事,那么官吏到底有没有这个动机和可能。概率有多大?这些东西陈乐天不知道,但御史们就知道。

就好比他们知道,官员们的银子会放在商人们的口袋里,不会有字据也不会有任何留在纸面上的东西。但这种交易并非就是无懈可击的,他仍旧有很大的漏洞,只需要查那个商人做生意的来往账簿就能查到蛛丝马迹。

但是查账簿看哪些地方,哪些地方容易露出马脚,这就得他们这些经常翻商家账本查贪官污吏的御史们才懂,你要是换陈乐天来看,他看一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六百零六章 不怕了

揣着三句话的简短状纸,刘三儿来到了总理御史衙门,战战兢兢结结巴巴跟门口的守卫说明自己的来意,然后有个专门负责这件事的衙役领着刘三儿来到后堂,把原来的状词还给刘三儿,然后拿过刘三新写的状纸郑重的收起来。

刘三抱着自己原来写的这厚厚一摞状纸,像抱着宝贝一样如释重负的走出御史府。

虽然还是有点心疼那两文钱,只能换来这么点烧锅的纸,但心里喜滋滋的。这就是他堵在胸口的石头啊,现在把它拿出来能不高兴嘛。

心里踏实了,换的那三句话写的太好了。就算现在那个捕快跟自己当面对质他也一点不虚,因为他说的全部都是事实,他没有凭空捏造一点点。他什么也不用怕。

这天,他在回去的路上亲眼看见了北军前锋营将士们进城了。

那些北军将士,他根本就不敢多看,只看一眼就觉得后背冒凉气,仿佛那些人身上带着一阵阵的寒气逼人的寒风。

他紧紧抱着自己的那一大摞状纸,悄悄问旁边的人是什么人,人家告诉他,是北军前锋营的将士专门奉旨前来咱们蜀地平匪。

三百人?这么多?

那蜀地的土匪岂不是很快就能被消灭了?

哪有这么简单,我听人说咱们蜀地的土匪有十万不止呢。

啊?有这么多?我不信,就算真有这么多,又怎么能跟北军比?那就是鸡蛋碰石头。

那人道,那倒也是,北军都是能以一当百的,看来你比我还懂啊,不错不错。看你就不是一般人。

其实人家哪能看出刘三儿是不是一般人,他只是看出来刘三儿不像是什么善类,一脸地痞的样子。

刘三看这些北军将士一个个就像熊一样壮就像老虎一样令人害怕。

北军来了。

刘三儿的胆气就更足了。还有啥好怕的。

陈御史肯定会还我一个公道,你们就等着瞧吧,捕快,狱卒,都不是什么好东西的你们这回惨了,你们的好日子到头了。

北军这些军士们把土匪抓出来一对质,看你们这些贪官污吏还往哪跑,到时候全部都得斩首示众。

老子确实不是什么好东西,但你们比我坏多了。老子无非就是去蹭蹭饭,搞点吃的喝的而已,你们这些人才是真正的坏,你们拿着那么高的俸禄却还嫌不够,还要从咱们穷人身上捞银子,你们心都黑了,生儿子没屁-眼的货。

回去后他赶快就把那些状纸全部烧的干干净净,一片碎纸屑也不留,然后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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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儿这个情况,并不是个例,可以说是大部分来告状的人的心里都是这么想的,而且也是这么做的。

把原本写的又臭又长的状纸换成了三句话,对他们来说,是重新给他们一次认认真真告状的机会。同时,也减少了总理御史衙门的工作量。

“效率,才是我们永远都要去追求的一种无形的东西,诸位御史们,我还年轻,对于官场上做事情只是个生手,所以我需要你们的帮助,没有你们,可以说我在此次蜀地治吏的过程中一无所成毫无所获。”陈乐天说着,对十位御史再次拱拱手接着道:“但我也想把我自己的心得说给大家分享,希望你们不要嫌我烦,如果你们嫌我啰嗦可以说出来,我会改正。”

张御史代表御史们赶忙道:“陈大人这说的哪里话,我们来就是听候陈大人差遣的,陈大人愿意教我们是我们的福气。无论是这次在蜀地还是以后回御史台做事,陈大人所教的都会给我们一生的助力,我们应该感谢陈大人呐。”

“多谢陈大人。”诸位御史听老大都这么说了,自然要配合着感谢下陈乐天。

不过他们也并没有违心的感谢。

这位陈御史的第一次在他们面前的出手,就让他们看到了陈御史的能力。

乱七八糟的告状状词,被陈御史的三句话告状法立刻就把各个案情捋的很清楚很顺了。

试问自己,他们自己是不敢保证自己也能想出这样的好法子的。而且他们也想不出其他法子。就凭这一点,他们佩服陈御史也无可厚非。

如果不是陈御史的这个法子,这个精简状词的法子来,他们要面对等身的如此之多的啰嗦的状纸,工作量实在是太大了,至少也要十几天才能完成。

但是现在,他们一两天就能完成了对状告的案子的基本情况的了解。

三句话一个案子,半天就可以看上几十份,就是一个快字。

至于陈乐天,什么都不用做,把这些事全部丢给十个御史。

还是跟把军事行动交给陆校尉来做的方向一样。把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事情自然就能做好。

也是唯一的最好的法子。

怎么安排前锋营的排兵布阵,全权陆校尉去考虑安排。

而对于百姓状告的这些案子进行归类整理,进行分析,当然交给十位御史就行了。

专门在御史台里干的就是纠察百官的事情。所以可以说他们对于官吏有哪些可以耍的手段,有哪些从百姓头上刮油水的手法,那都是见过很多的,都是了然于胸的。

所以可能一个案子,陈乐天看完状纸,根本就不知道是真是假有没有可能,但这些御史们却能看出来。百姓告这个官吏干了这件坏事,那么官吏到底有没有这个动机和可能。概率有多大?这些东西陈乐天不知道,但御史们就知道。

就好比他们知道,官员们的银子会放在商人们的口袋里,不会有字据也不会有任何留在纸面上的东西。但这种交易并非就是无懈可击的,他仍旧有很大的漏洞,只需要查那个商人做生意的来往账簿就能查到蛛丝马迹。

但是查账簿看哪些地方,哪些地方容易露出马脚,这就得他们这些经常翻商家账本查贪官污吏的御史们才懂,你要是换陈乐天来看,他看一年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

第六百零七章 没事聊聊

这几天,御史们把递交上来的新状纸分门别类的研究。

陈乐天见一切都在按部就班的进行,也很高兴。

有时候会让刘大明去街上买点美味而精致的小食来给他们吃。

起初这些御史们是拒绝的,但耐不住陈乐天威逼。陈乐天说,你们要是不吃就是看不起我陈乐天,嫌我陈乐天是个做生意的商人,兜里的钱臭。

御史们说,绝不是,我们不能吃陈大人您的,这是咱们御史台的规矩。

陈乐天说什么规矩,规矩再大也得吃饭,你们要是说只干活不吃饭那我没话说,这点吃的喝的值个什么钱,就算说到陛下面前这也不是坏事,陛下肯定还会夸我会做事,我这是提振你们做事效率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御史们也不能再坚持,吃就吃吧。反正中丞大人交待过他们,除了关键的点要把握住之外,小事要听陈御史的。陈御史这个人做事是不循常理的,你们不可在小事上跟他纠结。

他们当时听了这话很疑惑,中丞大人从来没见过陈乐天,难道仅仅凭奏章里面写的,就能看出来了吗,中丞大人真是太厉害了吧。

而果然,在到达这里后,在没多久的相处中,他们就知道了陈大人正如中丞大人所言,做事不循常理。他们更加佩服中丞大人的料事如神了。

吃着陈乐天几乎隔一天就有的些吃食,他们竟然一天不吃就会有些不习惯。问过刘公子,这位蜀地有名状师说这些都不贵,咱们十几个人吃一顿只要二钱银子。主要是得能找到,像这种带有葡萄味的桂花糕,成都只有一家做的最好吃,就是城北的青青铺子,而且这家铺子每天只限量供应并不多的这款桂花糕。因为味道好,所以想买的人都要早早去排队才能买到。而不巧的是在下正好认识这家店的掌柜的,所以让他留些给我。

大家挺感动的,不值多少钱,但费心费事啊。

休息的时候,陈乐天会在那跟他们聊天。多数都是聊些家长里短,陈乐天会跟他们说说自己在京城的事情,小时候的时候,从军的事情,回京后的事情。

充分表达了对他们的信任。新

他们有时候会跟陈乐天请教一些问题。

比如说今天上午,休息的时候,一个姓黄的御史问陈乐天:“蜀地贪腐的根本原因是什么?”

陈乐天说:“这个问题挺大的,我只能说我自己的看法。”喝口水道:“首先要明确一下,蜀地的贪腐只是相对于咱们大宋比较清明的地方来讲的。若是跟梁国魏国比,蜀地倒也不一定就比他们贪腐严重。我个人认为,原因有三,第一,蜀地官员自古如此,即便是再清明的时代,我们翻阅史书,都能在蜀地看到比较多的贪腐的影子。也就是说,好像从习惯上就能看出来蜀地人做事其实并不是很守规矩,不太在意很多细节,反过来说的好听点这叫不拘小节。在咱们老百姓里,不拘小节不一定是坏事,得过且过也挺好。但是在官场上,如果还抱着这种心态,那么大家都是差不多行了没什么大不了就算了,不认真不较真,官场上的风气还能好吗?第二,蜀地高层本来就不清明,除了没有军事自主权,连人事任免虽然名义上由朝廷来做,但实际上还是蜀王府任免,朝廷做个样子同意一下就行了。而蜀王宫这样的高层本身就不在乎什么清正廉明,只要不给朝廷添麻烦就是他们的最终目的,至于人生那就是得过且过,人生得意须尽欢而已。这样的话,上行下效,那么下面的官吏们还有好的吗?第三,就是制度问题,但因为有了前两条的铺垫,我想,就算咱们再找一个完美的制度,一到蜀地,被这样一些的官员拿来施行,也绝对是施行不好的。最后还是该怎么样就怎样,形同虚设。”

如此长篇大论,陈乐天说罢再次端起茶杯喝上几口。

黄御史想了想,点头道:“总的来说制度是由人施行的,人决定的制度能否贯彻落实。陈御史说的很对,但在下还有不懂,制度的存在如果没有意义,但要制度何用呢?”

“好,你问的很好。”陈乐天拍拍手,其他御史其实一直都听着在,此时都看向陈乐天,陈乐天道:“制度,的确需要人来施行。再好的制度没有好的人去执行都是我枉然。但是,人能控制制度的施行,同样的反过来,制度也可以控制人。这两者是相辅相成的。试问,如果没有御史台制度,朝廷会变成什么样?反之,没有诸位这样真正一心纠察百官的人,御史台制度也施行不了,但没有御史台制度,诸位这样的栋梁之才又如何能得以被举用?不能只依靠制度,也不能没有制度。我个人认为,制度的可行可靠与否,在某些层面来说是可以决定施行制度的人的思维的...”

御史们听了都皱眉思索起来,他们都是聪明人,立刻就想明白了之前自己一直没有想过的,他们的存在让御史台不会成为空而无用的衙门,而御史台又让他们有了可用之所。好的制度能一定程度上压制人的贪婪,提高官吏清廉的积极性。

“我们倒是没有这样想过陈大人果然是洞见极深,让我等虚长几岁之人汗颜。”张御史拱手道。

陈乐天心想,我这些可不是凭空想出来的,未知来信里的东西让我比你们多了数不清的见识,那些闻所未闻的理论说出来得吓坏你们。嘴上谦虚道:“张大人过奖了,我也是道听途说罢了。”

张御史心想,道听途说能听来这样的东西?我们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只当做陈乐天是谦辞。

如此一来,包括张御史在内的十位副使,对陈乐天是越来越心悦诚服了。

从一开始的不太相信,到现在的颇为信任。其实只用了几天时间而已。

第六百零八章 下各座城

“蜀地贪腐以目前不做大的制度改革的情况下,到底有没有改变现状的可能?”张御史刨根问题,提出这个让人回答起来更为困难的问题。

陈乐天则继续滔滔不绝。在他看来,制度不变,改变现状。这根本就不是个问题。

蜀地腐败的关键在于自治。自治的蜀地就天然的会生出腐败来。这是毋庸置疑的。没有一个良好的大局观和最高监管来控制,蜀地根本就没有进行改变的理由。

况且,还有个不可明说的方面,那就是蜀王也不敢把蜀地打造成一方比大宋其他地方还更为干净的净土。

单不说能不能做成,就算能做成蜀王也是不敢做的。

如果,蜀地近十年来,越来越清明了,百姓们的日子过得更好了。没有官吏欺压百姓的事情发生,百姓有了冤屈第一时间不是想着自己解决而是去找官府居中调停。

官吏百姓和谐相处就像一家人一样。

那么,一旦蜀地成了这种情况。朝廷会怎么想?陛下会怎么看?

你蜀王很厉害啊,把蜀地民心都收的如此服服帖帖了,如此能干呐?

到那时候,蜀王是上书自去王爵之位好,还是等待朝廷找借口把王冠摘掉更好?

所以这就成了个死循环。

蜀地越清明,百姓日子过得越好,但朝廷越猜忌。

蜀地越不清明,百姓日子过得越差,但朝廷就越放心。

这两者必须保持着微妙的平衡,无论朝向那一边倾斜的过多,都会对蜀王家族产生巨大的影响。

猜忌的狠了,蜀王家族就有被朝廷抄家灭族的危险。朝廷放心的狠了,蜀王家族又有被欺压过度的百姓们推翻的危险。

但陈乐天跟他们说起来的时候,当然不会明说这个关键点。但是他也知道,御史们也知道,这是心照不宣的一个不能明说的一大原因。

所以御史们的这个不改变制度有没有解决问题的方法。就深刻的证明了这一点。不改变制度,这句话背后的意思就是既不能让蜀地变成民怨沸腾的黑暗之地,又不能削掉蜀王的帽子。

在这个前提下,去找解决问题的法子。

聪明人之间的对话就是这样,说一,背后的三就出来了,根本用不着还得解释个二。

跟御史们聊完,陈乐天出去了一趟。

御史们互相望望,长舒一口气坐下来喝茶。

喝了会儿茶,也等诸位御史们把方才那一番长谈咀嚼的差不多了。张御史对他们道:“陈御史不仅仅是急公好义,你们要知道,这世上有些人跟他表面上说的不一样。陈大人就是这样的一种人”

诸位点点头,听下去。

张御史停了停接着道:“他不太遵守礼数,颇为放肆的外表下其实有着一颗缜密的心,咱们在这所做所想的一切都在他的眼皮子下。可以说,咱们虽然年龄比他都大,但我们跟他比江湖经验,那都是差很多的,咱们不要以为比他年岁长,就觉得他这个御史不算什么。”

“大人的意思是...”黄御史挠挠头。

“意思就是不要小瞧陈大人,要发自内心的去尊重他。”张御史道。52文学

“是,大人。”御史们拱手道。

“做事吧。”张御史点点头。

自己也在桌子前坐下。

这几天,张御史所看见的,让他觉得身上有点压力。

他看到陈乐天的能力,似乎是天生的强大的为官做吏的能力,如果真让他去朝廷磨砺一番,恐怕谁也不敢想象他能到什么样的高度。

还有陈乐天对北军将士的掌控力。

做御史这么多年,张御史早听过北军都是什么样的军卒,那可都是一群谁也不服的好汉。

大将军每次回京的时候,他常常见到。不说大将军,单说跟在大将军身边的亲兵,一个个的说起话来都是唯我北军天下第一的模样。

而且关于北军的奏折他们御史台是经常上的。北军太骄傲,北军几大军系中势力太大,陛下要多多注意。大将军虽然功业很高,但也不能过于放纵...多数都是要注意北军不能一家独大的折子。

所以可能张御史并不知道北军的战斗力到底有多强,但他知道这些军卒的自信心,肯定是全天下最高的。

而这样信心满满的北军,北军中的精锐,前锋营。

三百前锋营将士,在这个只是前锋营一个伍的伍长陈乐天面前,居然愿意行军礼下跪。每个人脸上的表情都是敬重的。是发自内心对他陈乐天本人的敬重,而非对总理御史身份的敬重。

张御史当时就在旁边,看着这种难得一见的情形,心中着实惊了一惊。

包括那位陆校尉,居然对他一个伍长言听计从。在会议上还是在私底下,陆校尉对陈乐天都是很尊重的。

这个陈乐天太不简单了吧...

以御史的角度,看到这种情况,是应该多思考一下的,但现在还是暂时放在心里,等眼下蜀地这些事了解再说吧。

两天之后,百姓上告的情况暂时告一段落了。

同时,陈乐天也发布了总理衙门的第二条政令。成都之外的蜀地百姓,要告状的话,有两种法子,第一是来到成都,直接来总理衙门。第二种法子是在当地上告。这种法子并不是就在当地县衙告。

而是在临时的巡查御史到达当地之后开始告。

陈乐天把这个任务交给十位御史。

并且从自己手下的侍卫里拨出十个人,这十个人以封山为首,任凭张御史调遣,。

这样一来,就有了二十个人,这二十个人分布下去,在蜀地各县城收集百姓的状词。

这样就避免了状子被地方上的县令县丞给截留下来。避免了百姓上告无门的情况发生。

布告发出的第二天,张御史就带着其他九位御史和临时充当御史的侍卫到下面各城去收状子了。

大家各自往自己计划好的城池而去,在地方上单独开辟一个小衙门接受百姓递交状纸,同时也对地方县衙进行一定的监督和问询,防止地方恐吓百姓。

第六百零九章 看看毕先生

事情分发下去后,陈乐天就在成都城里一时间没什么事了,不过好像他本来就没什么事。

没的跟御史们聊天,陈乐天在总理衙门里待着也没意思,也不能总是去陆校尉那边,毕竟兄弟们每天都要花大量时间训练,他总是去也影响大家训练。

那么干什么呢,去看李萱儿学武。

李萱儿每天都是天刚亮就已经站在师父家的院子里开始练,一直要待到晚上天黑之后才回到家。不过两家距离只有几十步,倒是一点不远。

只不过天亮前就要到师父家的规矩,让陈乐天有些心疼李萱儿,说你这师父也真是的,天亮前到,你天没亮就得起来,起那么早去干什么?给他做早饭吗?他一个老头,又没什么钱,想让你做他免费的厨子吗。

李萱儿郑重的看着陈乐天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乐天哥哥请你以后不要再这样说我的师父。

师父对我很好,他从不要我为他做任何事,哪怕只是倒杯茶,他也坚决不同意我去做。

陈乐天见萱儿真生气了,赶忙道歉:“抱歉抱歉,我一时嘴快,该打该打,萱儿不要生气,我今日跟你一起去看看毕先生,顺便给他带点好东西。”

所以暂时很闲的陈乐天这天早上天没亮就起来洗漱完毕,然后带着两坛二十年的极品剑南烧春,跟李萱儿一起来到毕景毕先生家。

毕先生没什么其他喜好,就对这个剑南春酒情有独钟。而且不管是极品的还是劣质的,只要是剑南春,他喝着都会满足高兴。

陈乐天早就让人去成都最大的剑南春酒坊买了几十坛极品剑南春放在家里备着,随时带去哄毕老人家。

果然毕先生一见这酒眼睛都直了,抬头冲陈乐天笑道:“你这小子不错不错,很懂事,来来来快坐。”说着把两坛酒几乎是从陈乐天手上夺过来,也不让仆人伸手,自己抱着跑去后院也不知藏到哪里去了。

“萱儿你看,先生还是性情中人。我跟他虽然在修行上分歧很大,但在生活上还是有很多共通之处的。我懂得享受生活,先生也懂...”陈乐天笑着道。

“你不懂享受,你喜欢虐待自己,喜欢给自己压力,咱俩完全不同。”老先生忽然又出现了,拍拍陈乐天的肩膀:“嗯,天天如此的忙,修行也没落下,才几天不见,你的真气又见涨了。”想了想,毕景老先生又道:“你体内的气脉二海我感受不到它的深浅和浑厚程度,我不知道是哪位大宗师在你内体种上了屏障或者是别的原因。但你显露出来的真气还是不少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是那种拼命修炼的人吗?”热点书库

陈乐天道:“先生说啥我听不懂啊。”

毕先生道:“你小子别在我面前装了,努力的人不可耻,尤其是你这样从北军里出来的人,我压根就没想过你还会享受生活。看在你小子很机灵的份上,我教你一个更加牢固的引入真气的修炼法子。”

陈乐天看看地上,然后抬头道:“我听老师说修炼法门学的太多反而影响真气。”

“你小子还不相信我是吧?得得,不信就算了,我还懒得教你。”毕先生说罢,就让李萱儿准备把昨天教的再练一遍。

陈乐天赶忙道:“不是不是,我这不是问问您嘛,请教请教您嘛,您别生气,是我说错话了,我掌嘴我掌嘴。”

李萱儿见陈乐天这语气跟早上跟她认错时一模一样,心中暗笑,乐天哥哥真是太会变脸了呢,像蜀地戏台上那神奇的变脸大师呢。

毕景老先生看陈乐天认错态度还算诚恳,便原谅了他方才居然敢对自己提出教他一个好法子稳固根基进行怀疑的行为。一面让李萱儿把昨日新学的拳法路数练习三遍一面对陈乐天道:“不管是你隐藏不出的真气还是外露的真气都不弱,这是谁都能看出来的。我也不管你隐藏的真气是正道得来的还是歪门邪道得来的,反正就是很强。我也不管。我现在就问你,你现在在运用真气的时候,体内气脉二海的感觉是怎么样的?你跟我仔仔细细的说说。”

陈乐天道:“毕老先生,小子暂时还不能明说体内的真气是从哪里来的,但小子可以明确告诉老先生,我这是堂堂正正来的真气,是一位高人传给小子的,是小子的师父。”

陈乐天所说,自是那武当山上的掌教李玄同,也是他的师父。掌教师父说,你下山后不要跟人说我是你的师父,不能乱说。他问师父为什么,掌教师父笑着回答他说,没什么大的原因,只是不想让江湖生起波澜来,这江湖虽然很美妙,但是江湖应该是安安静静的,至少在我看来我喜欢看他安安静静的模样,虽然他在多数时候都很难安安静静,甚至他从未安安静静。

就像那碧波上的湖水,虽然永远都不会真正的安静。

只是相对来讲是安静的,

如果你真的想对人说,或者是到了不得不说的时候,那你就说罢,我也不会去硬要求你。只是提个建议而已,没这么严重。

看陈乐天少有的如此郑重的样子,毕先生道:“好了,我相信你的真气来路极正。我们现在说正题。所谓真气,说白了就是天地之灵气,天地的灵气是一定的,他永远都是那么多的,这是圣人告诉我们的。乐天你想想,圣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陈乐天想想试探的道:“真气是一定的。所以从这个方面来说,真气这种东西其实是流转在所有修行者之间的一种东西,就像银票一样,今天在这个人手上,明天在另一人手上,钱没有凭空增加,全是在流动罢了。圣人这话告诉我们,不断的有修行者离世,其修为又会重新散如天地万物中,再次供修行的人修炼到自己体内。圣人的意思是修行其实并不是凭空产生,而是获得...”

第六百一十章 洗耳恭听

“嗯,理解的还算透彻。不过还是流于表面了。”毕先生点点头,还算满意,道:“圣人这话其实表达了几点意思。第一,真气就是天地灵气,无论你是儒释道武,真气都是一样来自于天地之间,来自有灵的万物。第二,从天地的角度来说,灵气是有定数的,咱们凡人所能拥有的真气是个定数,永远不会增加也永远不会减少。第三,从别人手上掠夺真气是一种比较简单的法子。”

“所以圣人提倡我们从别的修炼者身上掠夺真气?好像的确是有这种功法,天师府好像有占字诀,就是专门研究怎么侵占别人真气的。”

毕先生捋捋胡须道:“圣人当然不会提倡我们都去掠夺别人的真气,无论是从长远来说还是眼下来说,这都是不划算的,只有那些真正急功近利的人,才会蒙蔽于此。咱们就不从绝密消息来说,咱们就从我们跟大众所了解的那些事情一样。天师府那些大天师们可有一个在用掠夺别人真气的法子来作为修行的根基?”

“也许有,只是我们不知道。”陈乐天忽然道。

毕先生眉头一皱抬手就要揍陈乐天,陈乐天下意识抱头,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即将被爹娘揍的人。反倒是毕先生见陈乐天这样,忍不住笑了笑,然后道:“你说的有道理,但以我交过手的那几个大天师,他们没有一个人是这么修炼的,连辅助性的修炼都没有过,全是实打实的一步步来的。”

“毕先生跟大天师交过手?”陈乐天惊道,满脸难以置信。可他仔细一想就相信了,毕先生没必要跟他吹这个牛。毕先生的来历,虽然他根本查不出来,他早就让封山查过了,一无所获。连毕先生是从哪里来的,祖籍哪里,在那出生的,都查不出来。好像过往的人生是一片空白。也好像是毕先生每在一个地方走过一段时间,都会转身把那段证明给擦掉,让别人查不出来。这种人只有一种可能,是强大到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过往。

毕先生道:“大天师也是人,去草庐进个香或许就能见到他们,然后追着要跟他们打,他们也不会伤害我,仅此而已。你去你也行。”

陈乐天挠挠头:“那你的意思就是我去天师府上香,碰到某个大天师,然后我把他逮住强行要跟他打一架,不管输赢吗?”

毕先生点点头。

陈乐天笑道:“这哪能算,按你这么说大天师出门碰到个神经病非要跟他打一架,那他还得好好的跟人家理论一番咯?”

毕先生道:“没错,大天师们的确就是这么的不容易,你也别不相信,你去试试就知道了。咱们现在不是讨论这个的时候,我是在跟你说,圣人是不会提倡掠夺的这种修炼真气的方法的,不止是圣人,也包括当今的高人大宗师们,对此都有着相同的共识,那就是,修炼,还得是一步步来才是最安全的。”

“小子明白了。”陈乐天点点头。

毕景让李萱儿继续再把前天教的拳脚练一遍,然后转头对陈乐天接着道:“方才我跟你说过了,不要过多地修炼,每天半个时辰就够了,你要记住,这是第一条。那么第二条,就是对于真气,要以引导为主,你的性子太倔强,这是你的优点也同样是你的缺点。不要把体内的东西看成敌人,无论任何时候,甚至不止是不把自己的真气看成敌人,把敌人的真气也最好不要看成敌人,明白吗?”16

把敌人的真气不看成敌人?那看成什么?敌人的真气是会要我命的东西,我不看成敌人难道看成是朋友?这是什么道理?你们大人物说话都是如此的机锋叠起让人摸不着头脑吗?陈乐天彻底听懵了。想了好一会儿还没想通,道:“我不明白。”

毕景转过头,对李萱儿道:“萱儿你解释一下。”

陈乐天悄悄撇撇嘴心想:我踏入修行境都半年了,萱儿至今都没踏入修行境,你让萱儿解释,我还真就不信萱儿能解释出来。那我这聪明的脑袋面子还往哪搁?

李萱儿看看自己的乐天哥哥,再看看师父,看到师父皱眉又说了句:“别照顾他面子,解释给他听,让他知道什么叫做悟性。让他明白就他那悟性真的只能算是太普通太普通了。”

李萱儿道:“我只能说说看。或许可以解释为,把所有的天地灵气都看做没有好坏之分的,或者说是没有我和敌人之分的。关键看是谁在用。如果把敌人的真气也看的跟自己的真气一样,或许才是了悟天地灵气真正的开始?”

毕竟拍手道:“听听,好好听听,你小子明白了吗?”

陈乐天心想,我明白个屁,这种解释算什么解释?最后跟人打起来还不都得你是你的真气我是我的真气?但他不能问的这么没水平,装模作样的低头想了会儿才道:“先生的意思是想要了悟天地灵气,必须要先从不分敌我真气开始吗?可如果以我目前的修为,我若是在跟人对战的时候不分敌我真气,我就会死啊,我不知道具体该怎么做,还请先生教我。”

毕先生很满意陈乐天后面两句话的发自内心的求教,道:“你看,这就是你小子优于别人的地方,虽然你小子的悟性和天赋都很差,但你小子这个有错认错有错就改有错就问的习惯真的很占便宜,你知道多少明明天赋极高悟性极高的人最后一事无成就在他们不愿意认错和改错上面吗?可你就不同,你脸皮厚呀,你前一刻还在质疑我的方法,后一刻就能舔着脸问我为之奈何,你这样的人不前途无量什么人前途无量?”

陈乐天哈哈大笑,道:“毕先生这话虽然听起来不舒服,但对在下评价真的很客观很正确啊,小子的确就是这样的人的”

被毕先生这个武道高手这一半是讥讽一半是夸赞的话说了,陈乐天丝毫不脸红,而是像找到了个知己,要不是毕先生武功实在是太高,他就上去拍毕先生的肩膀说一声知我者毕先生也了。

他道:“小子就是脸皮厚,只要能让小子进步,只要是真心为小子好,无论毕先生说什么难听话,小子都愿意听。”

毕先生笑道:“就冲你这点,我一定要让你明白什么是以敌人的真气为自己的真气!”

陈乐天心中高兴,但没表达出来,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第六百一十一章 看萱儿练功

毕先生道:“所谓的不要去分敌人的真气和自己的真气,其实本意就是把敌人的真气也当做自己的真气。圣人早已说过,真气的本源都是一样的。就是天地灵气。

既然都是天地灵气,那么他们就都是一样的。无论是你陈乐天的真气还是柳大宗师的真气,都是一样。就跟尘土做成的桥梁和尘土做成的石块。他们唯一的不同只是他们的存在形态。这也就是为什么你陈乐天在柳大宗师面前如同蚂蚁一般不堪一击。就好比柳大宗师的气脉二海中的天地灵气是厚厚的拱桥,而你陈乐天的真气只是一块一手就能掐住的砖头。”

陈乐天的嘴微微张圆,眼前仿佛打开了一扇新的大门。就像从没有进过紫禁城的普通百姓这天忽然走进了紫禁城的大门,四下望去,全是自己从来没见过甚至想都没想过的东西...

毕先生很满意陈乐天现在的表情,嗯,好像有很久很久没这样跟人说过话了?上一次这样的想跟人说这么多还是多少年前?记不清了...

“乐天,如果你想让自己变得强大强大更强大,你首先要明白的就是这个道理,你只有先把这个问题悟透了,你才能真正开始强大之路啊。。。。”毕先生说着,抬手拍拍陈乐天的肩膀,倒像是陈乐天的师父,而不是李萱儿的师父,那种语重心长,像极了关爱弟子的师父。

陈乐天认真的点点头道:“先生所言,小子好像懂了点。也就是说,这种把敌人的真气当做自己的真气,并不指的是跟敌人打斗的时候试图去同化敌人的灵气,而是不存对手的心态,放平心态,甚至带着悲悯之心去看待自己的和对手的真气?”

“好,说的非常好,看来你真的懂了啊!”毕先生有些惊讶于。

倒不是他看不起陈乐天,而是李萱儿实在是他平生仅见的悟性非常之人,如果可以的话,他甚至想去问问那些在外面的名师大宗们,你们的徒弟有我徒弟悟性高天赋高吗?

可事实不允许啊,他已经退出江湖很多很多年了,他甚至把自己的一切过往的踪迹都抹掉了,他过上了自己一直想要的生活,而且这些年来,他的确也过得非常的舒心。所以,萱儿这么个好徒弟,他不能拿出去炫耀了呀...

不过这也也好,将来萱儿学艺成了后,到江湖上随便打个几场,自然而然就能名扬天下了。

所以他本来以为还要再解释几回陈乐天才能明白,但没想到陈乐天这就懂了。

聊到吃早饭的时间,毕先生陈乐天李萱儿三人吃了顿毕先生家的早餐,吃完后,毕先生给李萱儿安排了下上午的任务,李萱儿一一记下后,老先生说要出去转转,你先练,陈小子你就在这陪陪萱儿吧,平时你这个陈御史也忙没时间陪萱儿,今天你就好好陪她吧。

陈乐天笑道:“保证完成任务。”

毕景老先生呵呵笑了笑,背着双手出门了。

毕先生一走,陈乐天就自在了,端着茶杯在旁边看李萱儿一拳一脚认认真真的在那练拳。5599

李萱儿的拳法是师父新教的,跟他从小练的家传的拳法有很多不同的地方。

师父告诉她,不要刻意的忘掉原来家里的拳,我教的拳和你家传的拳其实不冲突。我不知道你从哪听来的,学过一家拳再学另一家拳学起来就会很难这种说法。这种说法完全就是无稽之谈,至少在我看来,各家的拳法,只要是经过时间的磨砺而流传下来的拳法,其本身都具有很强的实用性和可学性。同时,他们也都是相通的。真正的拳法宗师在初始拳法学到了一定的境界后,是需要走出去接触各家拳法的,甚至如果可以的话,最好是把尽可能多的拳法都学会,最后,才能达到一个融会贯通的境界。

所以我教你的拳并不一定就比你家传的拳法更好,你家传的拳法也并不一定就比我教你的好。

关键在于看你怎么去练怎么去用。

用的好了,从来名不见传的王家拳也能打的过练的不好的少林拳。

李萱儿得师父这番指点后,其实脑子是明白的。但就是在练的时候,总是做不到心意贯通圆润。

总是要尽量忘掉家传的拳法才能练进去师父所教的拳法。总是经常上一招是师父教的拳,下一招自然而然的又变成了自家的拳。很苦恼啊。

不过随着练习的次数增加,这几天越来越见好了。

师父也对她说,进步很大。

但她觉得师父是在说假话安慰她。

“乐天哥哥,为什么我师父就不像你师父柳大宗师他们那样严苛要求我呢?我师父从来不打我,我有时候动作练的非常差,我自己都看不下去,我师父还笑着说不错不错别急别急,唉...”练了一个时辰,李萱儿香汗淋漓的停下来休息,一边擦汗一边喝水一边苦着脸道。

陈乐天哈哈一笑道:“你说的好像还很羡慕我似的,你都不知道我多苦,一个不高兴就揍我,我有时候明明是在好好说话,但柳师却觉得我在胡说八道,然后就揍。唉,想想都不是人过得日子...”说着,装模作样的擦擦眼睛。

李萱儿是真心羡慕,之前乐天哥哥刚刚进入青天阁的时候,经常被打她也的确是很心疼,甚至也偷偷埋怨过大宗师们,为什么要对乐天哥哥这么狠心呢,多点耐心的教乐天哥哥不好吗,乐天哥哥这么聪明这么努力的人,不一定非要打才行啊,虽然俗话说不打不成材,可真正愿意努力的人,不打也是能成为国之栋梁的啊。

可是现在的她,却完全不这么想了。她多想师父能在她做错动作的时候能打她一下让她长长记性,在她总是把招式上下承接部分运用的不熟练的时候能把她痛骂一顿让她流着眼泪好好反思自己...可是师父从来都是对她和和气气的,一点不像个师父的样子。

所以她只能靠自己,靠自己太难了啊,总是想偷懒,总是在累的时候会忍不住想这样好像也差不多?明天再想这个问题?好难好难啊...

第六百一十二章 又来巴中城

陈乐天听李萱儿抱怨,摸摸李萱儿的头道“萱儿这样是太着急的表现。我说实话啊,你现在这种心态于你练拳并没有丝毫的益处。你要知道,无论是任何人,无论是修行任何事,练武也好,读书也好,都是要循序渐进的。一学就会一学就精的那种人有没有?有,但那都是极少极少数人,一百万人里面可能找到一个?你想想自古以来的大宗师大修行者,有几个是这种天纵之才?一个还是两个?剩下来的所有人不都是一步步来的吗?况且,那些天纵之才最后得好结果的有几个?所以我认为这修行二字,其实修的还是想法,是心,心静下来才是王道啊。你想想,之前毕先生跟我说的那么些,不就是在让我端正态度吗?不骄不躁,不想着成为天下第一,说不定哪天就真成了天下第一呢?哈哈”

李萱儿点点头,道“谢谢乐天哥哥指点,我尽量吧。”其实她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心的问题。控制不住自己急躁的内心是最大的障碍。

虽然不是想着一步走成天下第一,但总是想着尽快达成师父的要求,所以急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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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个御史加十个临时御史,在巴蜀各地散开了。

巴蜀地一共有三十座城,封山带的加上他自己的十个人去十座城拿状纸,另外十个正牌御史一人去两座城。

在离开总理衙门之前,封山等十个人都接受过了十位正牌御史的简单训练。所谓训练,就是把去各地衙门拿状纸的方法告知他们,以及另一些可能会遇到的问题告诉他们。比如说,你们到了地方衙门里得知道要哪些东西,要带哪些东西回来。以及,如果衙门不配合,你们应该怎么应付。哪些权力是你们拥有的,哪些权力是你们没有的。你们可以让衙门为你们做什么,你们不能让衙门为你们做什么。

衙门拒绝你们什么可以,衙门不能拒绝你们什么。

衙门配合你们的话,你们的问题应该都

不大,就怕衙门不配合你们。

所以你们要知道御史在面对这些困难的时候都是怎么做的。怎么利用自己的御史的权力跟地方上的官员做斗争。

训练了一整天。陈乐天在旁边听的都不在心里想,原来做御史有这么多门道,我还以为所谓的纠察百官只要不偏不倚,只要一心为公就能做好甚至做的不差,没想到居然这么难。幸好我这只是临时御史,也幸好我手下有这么些御史台的御史大人们,要是让我来做,我估计得一头黑的撞死在墙上,最后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看来这官真是不好做,专门纠察百官的御史就更不好做了。

做人难,做官更难,做纠察百官的官更是难上加难。

封山在内的这十个人,本就是陈乐天和秦铁牛精挑细选出来的人,悟不差,机灵,一点就通,根本就不需要赘言多说,他们就能明白他们要去的每一座城要做什么。

其中有些难懂的地方,他们也都请教了这些御史,这些正牌御史也都耐心的一一解答。

再加上封山也都叮嘱过他们,这次是你们立功的好机会,你们一定不要给东家丢脸,咱们必须把事给做的漂漂亮亮没有任何问题。

众侍卫表示坚决完成任务。

封山要去的是巴中城。

怀里揣着总理御史衙门发的临时通行牌子,封山感觉自己神气了好多。这辈子竟然能感受一下当御史的滋味,真是祖坟冒青烟啊。

乘坐快船下了巴中城渡口,封山第一时间来到巴中城县衙。

韦县丞在三天前就已经接到了朝廷的布告,补曹县令的缺。虽然是朝廷的条文,但其实还是蜀王府的意思,经由朝廷只是走个过场而已。实际上是蜀王府的决定。

其实陈乐天决定这个方案之后,中间停了三天再让他们出发的。提前三天把总理御史衙门的条文就颁行下去了。

所以封山在今天到达之前,韦县丞三天前就收到了御史衙门的文件。他早就在等御史来收状子了。

所以韦县丞在这几天,一方面把之前的状子收集好,一方面更加鼓励百姓们要告的抓紧把三句话状纸交上来,不要误了御史大人的事。别等到人来了再写,这样就来不及了。

韦县丞一见到封山就亲的迎上去拉住封山的手道“封首领,哦不,应该叫封御史,路途遥远,辛苦你了。”

封山赶忙拱手道“韦大人不要笑话我了,我这哪是什么御史,就跑腿的而已,你可别再御史了,再叫我就要走了。”

韦县丞哈哈一笑道“好好好,那就叫封老弟。咱们见过很多次面了,已经很熟悉了,客话我也就不说了。来,先进来坐,辛苦。”

两人的确很熟悉了,挖掘查找二十官吏通匪事件中,封山一直跟在陈乐天后面,韦县丞那时候就知道封山是陈乐天的心腹。而心腹这个词可不是什么人都能担得起的。是陈乐天的心腹,所以韦县丞对封山也就像对陈乐天一样的信任。

现在封山带着御史衙门的任务来到这次蜀地大震动的震中和起源地。韦县丞当然也是很高兴的。

早在陈乐天把一切事办完离开巴中城之前,韦县丞早已把陈乐天看做他的救命恩人了。

真正的救命恩人啊。

一方面,把他头顶上的曹县令给扳倒了。一方面,把他想出娶桂芝的法子,彻底解决了他的后顾之忧。这不是救命恩人还是什么?韦县丞,哦不,应该是韦县令,韦县令早已在心中打定主意,以后只要陈乐天有需要,只要不是让他伤害百姓伤害朝廷,那他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包括命。

封山问了些最近巴中城发生的事。韦县令一一说来,并没什么大事,一切按部就班。唯一的大事跟蜀地其他地方的大事一样,百姓们群汹汹要上告。

第六百一十三章 看看老朋友

“封老弟,我这几天一直在整理总理衙门所需要的状词,基本上已经全部整理好了,全都在这了,你看看。”待封山坐下,韦县令陪他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喝了两杯茶后,韦县令让人把一应状纸告词都拿上来,摆在桌子上。

韦县令又道“可能这几天还有零星来告状的,但我给他们的最后期限是后天天黑之前。我是考虑到你起码要在这待一两天,你看行不行?我这么安排可有疏漏?”

封山点点头“韦大人真是能官,这些在下根本没想到,到之前一直在想从哪开始,却没想到韦大人早就把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了,在下佩服。如此一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这个一头黑的不懂之人,也不用不懂装懂的逞能了,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封山花了两个时辰简单的翻了下这些状词。其实整个巴中城告状的人并不多,当然了,这个不多只是相对于成都来讲的,如果封山联想到巴中城的人口大小等等一切其他因素,他就不会觉得多了。毕竟巴中城才这么点人而已。

状纸可看的并不多,总理衙门按照陈乐天的要求发布了三句话状词的规定。一件案子只能用三句话来说清楚,多一句都不行。

所以几十份状纸封山实际上从头到尾看一遍没花多长时间。但有些案子封山进行了思考,所以总共花的时间就不少了。

封山是清晨到达巴中城县衙的,这一看就看到日中时分。韦县丞一直在旁边陪着,眼看时间到了吃饭时候,韦县丞说道“封老弟,咱们吃饭吧,不早啦,你也看到现在了,歇歇吧。”

封山合上桌上的状词,道“其实我也就是随便看看,就像看故事书似的,看入迷了,哈哈。韦大人您还真别说,乡亲们写的这些三句话状词还真有意思。寥寥几句话里可包含了太多东西了,我看有的乡亲们三句话能写出三千字的内容来,着实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韦县令哈哈笑道“封老弟这话说的,跟本官的感觉一模一样。本官在整理这些状纸的时候也深有体会,本官甚至昨晚看到天快亮,到现在困的不堪呢”

封山看看韦县令,心想你一夜没睡现在精神还这么好,这么大年纪不容易,身体挺不错啊,老当益壮啊

吃过午饭,封山跟韦县令打个招呼便出去了。127

他来到巴中城的屠户坊,来到老朋友屠户邢春山的家。

一进屠户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封山面带微笑的往里走着,没一会儿就来到邢春山家门口,敲敲门“是我。”

忘年交邢春山没有吭声,而是直接来开门。见到封山,邢春山道“你小子终于来了,我以为你就这样走了呢,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一战成名后就不跟我这个老头打招呼了。”

封山不客气的走进去,笑着自己从院子里石桌上的茶壶里给自己倒杯茶,道“我今天是特意来谢你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再说了,我们东家说要来亲自感谢你,被我拒绝了,我说我那朋友的住处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去一趟那味道估计回来得三天睡不着觉。”说着,封山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到邢春山手上。看到银票,封山这位忘年交邢春山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若是别人站在这里看到邢春山的眼睛,绝不会相信这是从七十多岁的一位老人眼中能发出的光芒。这完全是十八岁的男人看到美女脱光衣服站在面前时垂涎欲滴的眼神呐。

邢春山接过银票一数,五百两一张,六张,三千两。邢春山惊的张大嘴,道“这么多?你从哪弄这么多银子?”

封山道“什么从哪弄的?这是我们东家给的,不是我偷的,你想哪去了。东家让我代他跟你道一声谢,并且让我转告你,无论何时何地,报你邢春山的名字,到京城找他,无论任何人,东家都会帮忙。”说着拍拍邢春山的肩膀“怎么样?我们东家是不是非常大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吧?”

三千两银子啊,邢春山心想,这么多银子足够买自己那栋宅院了,甚至可以买两个那样的宅子。那位陈公子为何如此大方?真的只是想感谢自己吗?七十多岁的邢春山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又或者陈公子想要自己做什么事。以他七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和经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自己只不过是把宅子借给他们住,而且他们之前早已给我租金了啊,就算是要感谢也没必要给这么多啊,不合理啊。

封山见邢春山面露不豫,猜到邢春山在想什么,道“你不要多想了,我们东家做事向来都是如此,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你帮他一百两银子的忙,他给你一千两,他从来不会让帮助他的人吃亏,这就是我们东家的胸襟。你就不要在这胡思乱想了,安安心心把银票收起来,给孩子们准备嫁妆和彩礼,孩子都大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封山说罢,邢春山久久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不知该怎么说。

封山见他这样,也不理他,自己走进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回到院子里道“你这屋子也该修缮修缮了,有银子别舍不得花,说实话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指不定哪天眼一闭脚一蹬这辈子就过去了,该享受享受了。城里的那座好房子让孩子们去住,你要就是喜欢这杀猪的血腥味就你老两口住这挺好的。杀猪的活少干点,损阴德不过你都杀这么多年了,该损也早就损完了。我的意思是总该歇歇了,杀了一辈子的猪,这么大年纪了,银子也攒了不少吧,用不着再杀了。该享受享受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的老人生活了,我要是到了你这岁数,早就不干事了。”

第六百一十三章 看看老朋友

“封老弟,我这几天一直在整理总理衙门所需要的状词,基本上已经全部整理好了,全都在这了,你看看。”待封山坐下,韦县令陪他一边喝茶一边说话,喝了两杯茶后,韦县令让人把一应状纸告词都拿上来,摆在桌子上。

韦县令又道:“可能这几天还有零星来告状的,但我给他们的最后期限是后天天黑之前。我是考虑到你起码要在这待一两天,你看行不行?我这么安排可有疏漏?”

封山点点头:“韦大人真是能官,这些在下根本没想到,到之前一直在想从哪开始,却没想到韦大人早就把事情安排的如此妥当了,在下佩服。如此一来实在是再好不过了,我这个一头黑的不懂之人,也不用不懂装懂的逞能了,一切但凭大人安排。”

封山花了两个时辰简单的翻了下这些状词。其实整个巴中城告状的人并不多,当然了,这个不多只是相对于成都来讲的,如果封山联想到巴中城的人口大小等等一切其他因素,他就不会觉得多了。毕竟巴中城才这么点人而已。

状纸可看的并不多,总理衙门按照陈乐天的要求发布了三句话状词的规定。一件案子只能用三句话来说清楚,多一句都不行。

所以几十份状纸封山实际上从头到尾看一遍没花多长时间。但有些案子封山进行了思考,所以总共花的时间就不少了。

封山是清晨到达巴中城县衙的,这一看就看到日中时分。韦县丞一直在旁边陪着,眼看时间到了吃饭时候,韦县丞说道:“封老弟,咱们吃饭吧,不早啦,你也看到现在了,歇歇吧。”

封山合上桌上的状词,道:“其实我也就是随便看看,就像看故事书似的,看入迷了,哈哈。韦大人您还真别说,乡亲们写的这些三句话状词还真有意思。寥寥几句话里可包含了太多东西了,我看有的乡亲们三句话能写出三千字的内容来,着实是让人浮想联翩啊...”

韦县令哈哈笑道:“封老弟这话说的,跟本官的感觉一模一样。本官在整理这些状纸的时候也深有体会,本官甚至昨晚看到天快亮,到现在困的不堪呢...”

封山看看韦县令,心想你一夜没睡现在精神还这么好,这么大年纪不容易,身体挺不错啊,老当益壮啊...

吃过午饭,封山跟韦县令打个招呼便出去了。127

他来到巴中城的屠户坊,来到老朋友屠户邢春山的家。

一进屠户坊浓重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封山面带微笑的往里走着,没一会儿就来到邢春山家门口,敲敲门:“是我。”

忘年交邢春山没有吭声,而是直接来开门。见到封山,邢春山道:“你小子终于来了,我以为你就这样走了呢,也不跟我打个招呼,一战成名后就不跟我这个老头打招呼了。”

封山不客气的走进去,笑着自己从院子里石桌上的茶壶里给自己倒杯茶,道:“我今天是特意来谢你的,你把我当什么人了,我是那种过河拆桥的人吗,再说了,我们东家说要来亲自感谢你,被我拒绝了,我说我那朋友的住处不是人待的地方,你去一趟那味道估计回来得三天睡不着觉。”说着,封山从怀里掏出几张银票,递到邢春山手上。看到银票,封山这位忘年交邢春山眼睛顿时亮了一下,若是别人站在这里看到邢春山的眼睛,绝不会相信这是从七十多岁的一位老人眼中能发出的光芒。这完全是十八岁的男人看到美女脱光衣服站在面前时垂涎欲滴的眼神呐。

邢春山接过银票一数,五百两一张,六张,三千两。邢春山惊的张大嘴,道:“这么多?你从哪弄这么多银子?”

封山道:“什么从哪弄的?这是我们东家给的,不是我偷的,你想哪去了。东家让我代他跟你道一声谢,并且让我转告你,无论何时何地,报你邢春山的名字,到京城找他,无论任何人,东家都会帮忙。”说着拍拍邢春山的肩膀:“怎么样?我们东家是不是非常大方?从来没见过这么大方的人吧?”

三千两银子啊,邢春山心想,这么多银子足够买自己那栋宅院了,甚至可以买两个那样的宅子。那位陈公子为何如此大方?真的只是想感谢自己吗?七十多岁的邢春山不敢确定这是不是真的,又或者陈公子想要自己做什么事。以他七十多年的人生经历和经验,这世上从来就没有天上掉馅饼的事儿啊,自己只不过是把宅子借给他们住,而且他们之前早已给我租金了啊,就算是要感谢也没必要给这么多啊,不合理啊。

封山见邢春山面露不豫,猜到邢春山在想什么,道:“你不要多想了,我们东家做事向来都是如此,你敬他一尺他敬你一丈,你帮他一百两银子的忙,他给你一千两,他从来不会让帮助他的人吃亏,这就是我们东家的胸襟。你就不要在这胡思乱想了,安安心心把银票收起来,给孩子们准备嫁妆和彩礼,孩子都大了以后花钱的地方多着呢。”

封山说罢,邢春山久久不说话,不知道说什么,不知该怎么说。

封山见他这样,也不理他,自己走进屋子里转了一圈,然后回到院子里道:“你这屋子也该修缮修缮了,有银子别舍不得花,说实话你都这么大岁数了,指不定哪天眼一闭脚一蹬这辈子就过去了,该享受享受了。城里的那座好房子让孩子们去住,你要就是喜欢这杀猪的血腥味就你老两口住这挺好的。杀猪的活少干点,损阴德...不过你都杀这么多年了,该损也早就损完了。我的意思是总该歇歇了,杀了一辈子的猪,这么大年纪了,银子也攒了不少吧,用不着再杀了。该享受享受每天无所事事除了吃就是睡的老人生活了,我要是到了你这岁数,早就不干事了。”

第六百一十四章 说说心里话

“我知道你喜欢这种血腥味,虽然你不是江湖人士,可你杀猪都杀出感情来了,我真是佩服你。你说我这么个如今已经改邪归正的绿林人士都受不了如此浓重的血腥味,我都不知道你是怎么会喜欢这种味道,你恐怕鼻子里的东西有点变态。”封山如此说道。

邢春山良久之后,才从三千两银子的震颤中回过神来,他亲自给封山倒杯茶,或许是看在三千两银子的份上,又或许是感动于陈乐天的大方。反正少见的给封山亲自倒茶,平时封山来都是自己动手。

邢春山道“你不懂,是因为你并没有我这样的经历。我就是出生在这个屠户坊,我出生闻到的第一种味道就是血腥味,我人生中听到的第一个声音就是杀猪的声音。及至后来我在这屠户坊长大,我从小到大眼中耳中鼻子里,全部都是跟杀猪有关的一切。对我来说,只有这里的一切才能给我最深重的安全感,只有这里才是我的家,才是我最想要的家的感觉。”

封山有些惊讶邢春山会跟他说这些以前从来没跟他说过的话。

以前当他嘲笑邢春山离不开杀猪这俩个字的人生的时候,邢春山都会跟他打打哈哈或者胡说八道一番就过去了。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跟他说心里话。

今天说的这番话倒是真心实意的说出了为什么自己就喜欢在这血腥味极其浓重的屠户坊里过日子。

屠户屠户,阴间没有好日子让你胡。

屠户是百姓们众所周知的很苦很苦的一种活计,不是没办法谁也不愿意做屠户。但凡是有点路子的人也不会愿意干这个。

这是一般人都明白的道理。

但是对邢春山这个封山的老朋友来说,道理就不是这么说的了,他这是特殊情况。从小就出生在这么苦的地方,那时候巴中城的屠户坊里住的都不是正常人,可以说但凡是住在这里干着这种营生的,都是没办法的事,仅仅只比当乞丐好那么一点点,也就是说,当时的这个屠户坊绝对是穷人的聚集地。

可以想象,那时候在这里出生的邢春生,绝对是最苦的时候。

“小时候吧,也从来没有觉得日子有多苦,虽然每次出门跟伙伴们一起玩的时候,伙伴们的爹娘们在闲聊的时候在旁边说话的时候,会说春山这孩子家太苦了,这孩子倒是挺机灵的,只是这出身,唉,可惜了。若是能在咱们农户坊,这样聪明的孩子以后肯定是有成就的我那时候也听不懂大家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隐约知道好像自己家在屠户坊不是多么光彩的事,后来渐渐地很多其他坊的孩子也都不怎么愿意跟我玩了,但是没关系,屠户坊里的孩子也有不少,我们就在屠户坊里玩不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后来渐渐大家都长大了,很多当初在一起玩的小伙伴们走出这屠户坊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虽然有时候会听说他们有的居然做起了乞丐,有的死在外面了。但始终没见过一个小伙伴回到这里。于是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所有人都在可怜这里,所有从这里出去的人都很不愿意再跟别人提起曾经自己是这里的人。好像屠户坊就像是个魔咒似的,谁跟这三个字沾上就永世不得翻身了。”

可是又怎么样呢?后来的屠户坊渐渐的就不是这样的。这里渐渐就不是穷人聚集的地方了

渐渐地,在屠户坊的人,好像也不是那么的低人一等,也不是活的那么的艰难辛苦了。

巴中城的日子渐渐的好了起来,整个巴中城的百姓的日子都好了起来。至于屠户坊,更是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买得起肉吃,以至于屠户们的日子跟着水涨船高了起来。110文学

往年的一个屠户可能一年也就卖个二三十头猪,但后来的光景,一年五六十头猪可能都不够卖了。

屠户们挣得银子渐渐多了,开始的时候挣了钱的屠户就走出了屠户坊不再回来,转行做别的了。后来慢慢的,走出去的人越来越少。

为什么要走出去呢?大家渐渐开始问自己这个问题。

往年想着走出去是因为这里的日子苦,因为这里干的是杀生的损阴德的事儿。但是现在这里不苦了,官府又常常晓瑜他们,活计不分贵贱,只要努力认真的干活,哪怕是挑大粪的也不比做县令的低人一等。

虽然这话没人相信,但起码在巴中城屠户这个活被大家渐渐地看做正常的活计,甚至是一份能够说明家中殷实的一种证明。

到了现在,屠户坊已经跟外面做任何活计的人都有了一样的地位。在这里杀猪卖猪肉的人,也跟大家一样。也有很多外面的人来这里杀猪卖猪。

有杀猪手艺的就杀猪,有卖猪本事的就卖猪肉。

不管是怎么说,现在的这里,想出去就出去,想进来就进来。进来出去,就跟你换个活计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

“所以啊,如今的我是真的喜欢住在这里,每天在这里闻到熟悉的味道,看到熟悉的人,做着熟悉的事,我每天就觉得自己活得很充实,活得没有任何不甘心和遗憾,哪怕我今晚躺上床,明早就没能起来,我这一辈子也值了。”邢春山苍老的声音说着这些,这可是他从来没跟封山说过的话。

所以封山就觉得奇怪,封山说“你别胡说,咱们说好等你八十岁的时候一起去浪迹天涯还没实现呢。”

邢春山哈哈一笑道“陈公子是个好人,是个英雄,他为咱们巴中城百姓做了件大好事。”

“那是,你夸我东家怎么夸我都不觉得过分,因为我们东家值得夸。”封山满意点头。

邢春山看着院子里的磨盘道“我虽然没有见过陈公子,但仅仅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一切,我觉得陈公子想要的想做的其实很大。光是一个县令通匪的事情,如果换成别人来,无非就是把县尊大人拉下来,甚至把县尊大人杀了就了结了。但陈公子不是,陈公子不满足于把曹县令给拉下来,甚至不满意把二十个通匪的官吏送入监牢送上铡刀。他要的是整个蜀地的改变,要的是蜀地对于整个蜀地官吏的官吏一定要有所进步,朝廷要有所重视”说到这邢春山不能再说了,再具体的说下去就要说些不该说的。

陛下的想法,朝廷的想法,都不是他这么个普通的草民能去猜测的,不能猜测不敢猜测,就算能猜到些什么,也不能说啊。

第六百一十五章 来到自贡

张栋张御史来到自贡。

自贡是个并不大的城市,这里住的多是汉族以外的民族。

欢族是这里的主要居民。

而欢族人的生活习惯跟汉族有着很大的差别,但这里的治理并不是欢族人。依然是汉人。

在蜀地还是一个国家,没有归入大宋的版图时,这里曾经尝试过欢人自治。但出现的结果就是不停的造反。于是后来的蜀国君就取消了欢人自治的政策,改为由汉人治理。

但欢族人还是经常造反,老实不到十年八年的就要乱一次。为此把西蜀国君搞的非常无奈。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西蜀并归大宋。大宋帝王亲自手书一封信给自贡的欢族族长们。

派南军统帅来过一次自贡。

从此,自贡再也没有发生过部族暴动的事。

大宋帝王那封信的内容早就人尽皆知了,其中的内容并无特别,也就是安抚之言,说咱们华夏子孙都是一家人,汉族和欢族难道谁比谁多一只眼睛一只手?还不都是炎黄子孙?既然是炎黄子孙就要一致对外,千万不能再像以前那样祸起萧墙自己互相残杀让外人看笑话了。

这些话以前的蜀国国君恐怕说过有一百遍。

但都没用。

而大宋帝王说来,却好像非常非常的有用,作用神奇的大。

至于南军统帅亲自来到这里,在召开全部部族的会议上说的话,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除了当时在会议厅内的七大部族长,再没有第九个人在场了。

而南军统帅的话,部族长们根本不外传。

只在自己挑选好接班人后,悄悄地一对一把话传给接班人。

无人知晓的那句话是这样的:再有叛乱,部族长家族全部杀尽,我南军除了路上要花的来回一个月,在自贡只需要一天就能杀光你们。记住,只要再有一次叛乱,即杀尽。

欢族的族长都是世袭的,世袭了几百年的族长家族早已在族人们心中成了说一不二的绝对话事人

朝廷有政令的,从来都是族长们往下传达。

但就此之后,族长们开过几次会,恩威并施的千叮咛万嘱咐的告诉下面的族民,以后官府的话就是我们的话,你们要是再像以前那样,首先不饶你们的就是我。

就这样,经过好几代的传达,到了最近五六十年来,自贡的百姓跟官府已经不再像以前那样疏远了。现在的族长们基本上承担的跟中原地区的宗族长们差不多。家里的事情,村里的小事是可以找家长们解决一下。但真正的大事还得去找官府。还得是按照官府的规矩来办。

自贡的这些情况,张御史早就了如指掌。其他九位御史也都清清楚楚。但即便如此,作为四川唯一一座几乎全部都是由汉族以外百姓们居住的城池,张御史还是亲自来了,其他人他实在是不放心。

到达自贡城的时候,张御史直接来到县衙。

自贡城县令早已得到总理衙门的文书,县令早就计算差不多也就这两天要到,所以每天都派衙役去城门口守着,过城门的时候御史大人要展示过所,就让衙役立刻回来通报他。

所以张御史一进城门,衙役早就飞跑去县衙告诉县令了。

县令便站在县衙门口迎接。与他一起迎接的还有自贡城的乡老们。

这可是御史大人呐,而且是奉总理御史陈大人的命令下来收集案件的。是钦差派下来的人呐。

可千万不能怠慢了。

张御史风尘仆仆,路上问了百姓县衙的位置。

“御史大人辛苦了,下官自贡城县令万以羊。下官县丞卢德宗。”

张御史有些奇怪这些人是早就知道自己到了?一想也正常,御史衙门的文书早就到过了,他们有心所以早早准备也是正常的。

当下点点头,拱手道:“二位大人好,在下张栋。”

说着,递上自己的名帖和总理衙门的文书。

大宋的御史,不管是临时的还是永久的,不管是朝廷的还是地方的。都有个证明。这是个黑色的牌子,上面写清楚持牌人的御史官位,姓名,出生年月。

县令如何敢让堂堂御史递过来的牌子,赶忙双手推辞道:“御史大人说笑了。我等怎么会质疑大人。大人远道而来,这外面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还是进县衙坐吧。”

“好,正好我也渴了,去讨杯水喝。”

“大人请。”

“县令县丞大人请。”

一盏茶后。

县令大人与张御史正隔着茶几说话:“所以咱们自贡城其实上报的案子并不多,只有十几件而已。我听说有的城能上报上百件案子。大人呐,你来之前我一直都在担心一件事,担心大人会不会疑心是咱们县衙从中作梗不让百姓告状。所以我得提前跟大人交待清楚了。大人应该知道,咱们自贡九成都是欢族人。欢族百姓多数时候有了问题都是找族长解决,只有非常重大的事情,族长解决不了的时候才会来找咱们官府。而且说实话,朝廷特意交代过,虽然咱们不能让自贡百姓欺负多了,但咱们也不能欺负百姓们。得适当的尊重百姓们的习俗。比如说他们习惯有事找族长,有些传统的习俗,比如说当父亲的教训儿子,喜欢砍儿子手脚以示惩戒,咱们就不能过于干涉等等之类的。所以咱们县衙一直以来都尽量的在维护百姓平安的基础上,不过多掺合百姓。这也就形成了咱们县衙官吏跟百姓们打交道并不是太多。这十几个案子也基本都是跟收税有关的,其他说官府贪污通匪之类的案子倒是一件没有...”

张御史听着县令说着这些,心想你这县令怎么如此小心翼翼如此怕事?好像生怕我误会你们县衙是故意压着百姓似的。正所谓身正不怕影子斜,你心中无愧就行了,何必跟我解释这么多,我有疑问的时候自然会问你,没疑问你却如此殷勤的解释很有此地无银三百两的味道。但表面上还是听得很认真。

待县令大人长篇大论解释完,张御史宽慰道:“万大人不要多虑,本御史不是洪水猛兽,不是来专门挑你们错的。本御史虽然干的是纠察百官的事,虽然我这次是奉总理御史陈大人之命下来办事,但我还是知道该干什么的。万大人说的这些本官心中已然有数了,定然不会因为状子少而无端迁罪于大人。况且,自贡城案子少,正说明在大人的治下,官府还是很清明的,这是好事,应该嘉奖而不应该被问责。”

第六百一十六章 打听打听

张御史话说的义正言辞,所表达的其实就是两点,第一,你们自贡城只要官吏们自己子正,就不要担心状子少而被我们御史怀疑,完全不用考虑。第二,如果你们有问题,我们也不会饶你们。

还有张御史没有说出来,但是县令县丞也很清楚的,是他张御史肯定会下去调查。并且肯定会张榜贴出告示,接受百姓直接向他这个御史告状。

这也是陈乐天在这一步棋中,明确重点要求的。

你们的任务不只是下去收案子,更是要让百姓知道,你们是总理御史衙门派下来,监督当地县衙,接受百姓告状的。

一个人就是一个府衙,你们虽然没有判决案子的权力,但是所有百姓的状子你们都要仔细的听好收好,带回来给我。我要一一细看。

张御史跟陈御史单独的时候,说过这事。陈大人跟他张御史的想法都是一样,整个蜀地,恐怕除了总理御史衙门所在地成都是不存在官府压着不让百姓告状之外,也就只有巴中城这个这场风浪的最先起浪处。除了这两个地方,其他所有地方应该都是有被县衙压着的可能。

当然,并不是说一定有,但这种可能是不能排除的。

两人的看法是一致的,所以他们在交待其他御史和其他十位临时充当御史角色的人时,都特别强调了,一定要深入百姓中,去尽可能做到客观的去询问民间百姓们。

一定不能让当地县衙牵着你们的鼻子走。

当地县衙安排你们住的住处你们不要住,安排你们去吃的酒楼不要去吃。住客店就去繁华的人多的地方,最好是三教九流多的地方,去酒楼也是这样。只有这些地方的百姓才能让你们探听到有价值的讯息。

对于陈御史的这些观点,即便已经是御史台中层御史中的佼佼者张御史也不得不佩服陈乐天以如此年轻的岁数,以从来没有做过官的经历,居然能有如此的洞见能力。

果然正应了圣人那句话,一以贯之。

一法通万法通。

用在年轻的陈御史上恐怕有些过誉,但陈御史的确让张御史很佩服。

张御史在县衙跟县令和县丞说了一上午话。眼看天色不早县令大人在后堂安排了酒菜给张御史接风洗尘。

张御史拒绝了。

张御史说,就不用客气了,我在城里还有些事要做,二位大人就不用心了,今天晚上再请我喝酒吧。

说完,把两位大人晾在原地,张御史大步走出县衙。

县令大人和县丞大人互相看看,各自都从彼此眼里看到了无奈和担忧。

无奈的是他们在御史大人面前真是大气都不敢出,尽管他们的品级都比御史大人高。但真的没有一点用,专门监督管理他们的御史大人在他们面前,或者说在所有官员面前,都天生的有种难以言明的压迫感。

担忧的,是张御史好像并不买他们的账,不知会不会在回总理御史衙门后在陈御史面前说上一句,自贡城的县令县丞,好像不怎么行,好像不怎么称职...那他们就麻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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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这个关键时刻,这样的眼药一上,那他们的仕途可是非常岌岌可危的啊。

张御史走出衙门,在大街上走着,偶尔回头望望看有没有人跟踪他们,并没有发现县令派人跟他。但他还是很谨慎的七拐八转的走街串巷,要不是他天生方向感很好早把自己给绕迷路了。

恰好绕到一处感觉繁华的地方,有酒肆茶馆还有青楼书院。说明这里是真的繁华,否则书院这种地方不会跟这种青楼挤在一起。

其实张御史这倒是猜错了,自贡百姓们对于青楼,跟大宋其他地方的看法是不同的。

欢族百姓对于青楼这种自古有之的地方,其实是怀着很深的感的。根据有没事干的文人考证,说这个欢族人在刚刚出现没多久的时候,因为出生人口不多,经常面临亡族灭种的危险。因为这个原因,欢族百姓就专门开辟了让族人多生孩子的习俗。

这种多生孩子的法子在汉族人看来简直就是胡搞瞎搞不知廉耻。就是让女子尽量跟多个男子发生关系,一切都以怀上肚子为目的。

不管是不是一个爹,也不管爹是谁,只要能多生孩子,孩子越多,这个女人在族中地位就越高。

于是自贡之地的青楼,在初期时候并不是现代意义上的青楼。而是一个为了维持族群的延续而不得不为的一个承载了欢族人想要千秋万代延续下去的一个地方。

只是后来经过无数代的演变,欢族人渐渐增多,并且在天下各地都有自己的族人,再加上有识之士和读书人的出现,他们也渐渐意识到以往的这种做法是不太好的。

于是才废止了那种胡乱交-媾的习俗。

但即便如此,欢族人也绝对不像汉人那样讲究礼法。

青楼,在他们眼里,也不是那么的不堪。跟书院的区别只不过一个是读书的地方一个是享受的地方,二者就像人一样,要学习也要享受,二者缺一不可,二者对于一个人来说都有着同样重要的地位。

但张御史不太明白这个况,所以他以为这里青楼跟书院共存,只能说明这里是寸土寸金的繁华之地,他以为青楼开在这里是因为这里繁华值得花重金在这里开青楼,可以挣到钱。

而书院,是学政司觉得有必须要在这里树立一个标杆,来感化下这些乱七八糟的欢族百姓而刻意为之的。

就像类似于在白骨累累的战场上建造一座寺庙来。

张御史全然猜错了这个况,但没关系,并不影响他在这里打听消息。

走进一家茶楼。

在一楼靠窗户的位子上坐下,旁边的几桌都坐了人,大家都在一边喝茶吃东西一边高谈阔论。正所谓酒肆茶楼正是百姓们谈论天下大事小事的最佳地方。

在这里的每个高谈阔论的百姓都好像自己是全知全能的圣贤一样,不停地表达着如果这皇帝是自己来做,那一定能让整个天下河清海晏、安居乐业,再无任何痛苦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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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百一十七章 接着打听

朝廷政局越是清明,百姓们则越喜欢评论朝廷的不足,甚至越是喜欢抨击朝政不够清明。这种情况张御史是很清楚的。但是张御史并不觉得百姓们这样就错了。

因为百姓们说什么是百姓们的权力,正因为百姓们能够整天在一起说着这些无用的废话,也就从另一方面证明了一个事实,因为朝廷没有堵百姓的嘴,正所谓防民之口甚于防川,因为不堵,百姓们才敢于这样说。也恰恰说明了百姓们的日子都过得还不错。

“朝廷这次可是动真格的了,我听说成都每天都有上百件状子递上去,陈大人没办法才采取了三句话告状的法子。”

“那当然是动真格的,委任陈大人为总理御史,又从御史台调拨了十位御史以供陈御史驱驰。这充分说明了朝廷此次绝不是做做样子。陈大人的本事大家这段日子都是有目共睹的,远道而来没有任何根基的就把在巴中城根深蒂固的曹县令给干的落花流水,秋后处决。现在又加上了十位御史,更是如虎添翼。整饬起那些贪官污吏们来,我相信绝对是有一个干掉一个,一个都跑不掉。”

“不过我觉得朝廷还是不够狠,想想也能知道,百姓状告官吏本来就是一件需要很大勇气的事,一旦被发现是诬告,百姓可就惨了。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肯定是一告一个真一个准,绝不会有人在这风口浪尖上还敢胆大包天的诬告啊。哪用得着御史大人们还得先把状子收上来,然后还要分析还要审理,直接就是按照百姓们告的状子上的名单来。一个个抓过去,保证错不了。”

...

张御史听周围这些欢族百姓们说着这些,暗暗摇头,虽然早知道百姓们是这样的不懂法治不懂规矩,但听起来还是忍不住觉得很可笑。

又听了会,倒也没听到百姓们抱怨县衙不好,一句都没听到。甚至连一句;咱们县衙也是天下乌鸦一般黑这样的话都没听到。

张御史喝了几杯茶,看到自己邻桌有两个年轻人,便走过去,走到两人桌旁道:“二位小哥介不介意我坐?”

两个年轻人打量一番这人,见他面色有些黝黑,看起来像是普通的庄稼汉或者干体力活的人。

一看就是普通的穷人,连身上的衣服都是打了不少补丁的。

人嘛,尤其是年轻人,更容易以貌取人。看着面黑汉子好像对他们没什么威胁,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但看他样子还算老实于是点点头:“可以,你坐吧。”

张御史坐下来,道:“二位小哥,我姓张,是从京城来这里做生意的。”33听书

“你好,京城来的?”两个年轻人写满脸上不太相信的样子,都在心里想,就凭你这样的...能是从京城来的?穿的这么破旧,一看就是穷人,从京城到这里几千里路上盘缠有吗?

但是两人当然也不可能质问他是不是吹牛。

张御史道:“真的,我是跟朋友一起来的,我朋友是行镖的,嗯...早在路上的时候我就听说了蜀地近来发生的事情。现在到了自贡城,但好像没感觉到大风浪啊...”

张御史一番话,让两个年轻人明白了情况。敢情这个黝黑的汉子恐怕还真是来自贡做生意的,只不过其实是做小生意的。只是说起来好听,反正大生意也是生意,小生意也同样可以说是生意。

挑货郎也能说自己是做生意的。

蜀地最近的风浪确实不小,这也让很多来这里做生意的人犯了嘀咕,是不是应该等这段时间过了再来?但最后得出的结果多半都是,没事,百姓要告状自告他们的,咱们自做咱们的生意,无论是告状还是不告状,该买东西还是得买。

脸色有些苍白的年轻人说:“老哥你说的没错,咱们蜀地近日来的风浪还真不小,不过这种风浪对你们做生意的没影响,影响最大的是官府。谁让那巴中城县令干的事太过分,激起了民愤。咱们大宋百姓可也不是好惹的,那个曹县令是不在咱们自贡,要是在这,我们欢族的人早就把他给撕了,敢用咱们的性命跟土匪勾结,拿咱们的命不当命,咱们欢族人能饶他?不用等到他去成都府衙,直接就在自贡就把他杀了。”

“的确是人人得而诛之。”张御史点点头,喝口水道:“我这还是第一次来自贡,还不知道咱们这的情况怎样,告状的多吗?县衙贪赃枉法的多...有吗?”这吞吞吐吐欲言又止一副生怕多言惹祸上身的态度演的挺像那回事的。

另一个脸色看起来健康很多,也壮实很多的年轻人说:“跟你说句实话,贪赃枉法的有肯定是有的,只是区别在于多不多而已。那巴中城的贪官污吏是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黑透了。咱们自贡城嘛,肯定是没到那种程度的。这次总理衙门下达文书,县衙立刻就做出告示了,让百姓们有冤屈尽管上告。不过听说至今为止一共才收到十几分状纸。”

张御史道:“那说明自贡的官吏还是很清廉的。”

“清廉?别说笑了好吧。”脸色苍白男子笑笑:“那巴中城县尊,在东窗事发之前,在大家眼中是个什么样你知道吗?为政几十年来,百姓们交口称赞,都说曹县令是大大的清官好官,是古往今来不可多得的集清廉干吏为一身的官。那曹县令一贯会骗取咱们百姓的民心,其实都只是做个样子而已,表面上装的官清如水,实际上暗地里却跟土匪沆瀣一气坑害百姓。这说明什么,老哥你说说?”

张御史装作思索了一会摇头道:“不知道,说明百姓们好骗吗?”

苍白年轻人嗨的一声拍拍张御史肩膀道:“说明当官的就算是看着再清廉,可能也只是假象罢了。咱们自贡城虽然好像告状的并不多,但也不能就代表咱们县衙里的父母官就一定怎么怎么好,当然,咱们也不能否认,以目前来看,总体来说,比之巴中城还是好很多的。”

第六百一十八章 都有责任

这自贡城的这两位年轻人自觉地对天下的官吏都看的透透的了。

张御史知道,或许在前段时间,在曹县令因为剿匪而身受重伤的消息传到他们耳朵里后,他们可能当时还在逢人边说着曹县令的清廉无畏。见人就说,那巴中城的曹县令才是我们自贡城的县令县丞应该学习的对象啊。

而后来又传来曹县令通匪并且确证的消息,他们又仿佛完全忘了前些日子自己对曹县令的夸奖

其实这是多数百姓们的心中所想,嘴上所说。

这就是多数人的习惯。很少能冷静客观的去分析事情。外界发生的事情,都会被他们拿来当做证明自己英明正确的一种工具,而不是用外界事情来客观分析看待问题。

张御史说“也就是说咱们自贡的县衙还算不错的,之所以状子告的不多,并不是县衙压着不让告,而是的确告状的百姓不多,对吗”

苍白年轻人道“可以这么说。这个关键时刻,而且又有御史来了,县衙除非脑子坏了,当然是不会刻意堵咱们百姓的嘴的。我听说御史大人这几天就要到了,我听说其他城市御史到达之后,会发布告示,百姓可以直接找御史告状呢,也不知是真是假。要真是这样,县衙更不敢堵咱们的嘴了。就算县衙不让告,御史大人一到咱们照样能去找御史大人告状。”

“没错,我路过别的城的确有些地方已经开始这样了。”张御史点点头。

又跟两个年轻聊了几盏茶的工夫,张御史要替他们买单。两个欢族年轻人死活不让,说老哥你从京城远道而来,咱们欢族人是最好客的,你不让我们请你喝酒就罢了,我们怎么可能让你请我们喝茶。

张御史也不跟他们强求,只是拱手道别。心中对于这第一次打交道的欢族年轻人有了很大的好感。都说异族不好相与,那也不尽然,都是华夏子孙,只要真心对待就能得到真心的回应。

离开茶馆张

御史问了几个路人又来到了市集。

市集上人不少,张御史何等能说会道的人,找几个百姓们聊聊自贡城的吏治。三言两语就能从百姓口中套出对自贡县衙是否有看法。

“咱们自贡的县衙县令,虽然装模作样的本事没曹县令厉害,也没让咱们自贡百姓日子好多少。但总体来说,应该还算过得去的。巴中城是二十年收入翻一番,咱们自贡城没有翻一番,但增长的三分之一还是有的。而且咱们自贡城没有匪患,我们出城入城只要走大道就没事,就算有劫道的也只是剪径蟊贼,不是盘踞的一窝蜂的土匪。”

“咱们的县衙老头我觉得还真不错,整个县衙从上到下都并不怎么欺负咱们老百姓,咱们的日子穷人的日子清苦归清苦,但那是咱们这边地域的问题,也跟咱们欢族人的习惯有关,咱们只要日子能过就行了,努力去做生意去读书做官的人并不多。”

“这个咱们得承认,不是世道没给我们好日子的机会,是我们不想要而已。说实话咱们欢族的老几辈的人至少在我看到的,大多数都是这样的想法。倒是年轻人里,更加积极向上的人要更多一些。”

“你是京城来的人,不一定知道咱们这边的情况。咱们这里有些特殊,在多年前官府是说话不算话的,得咱们族长说话咱们才听。后来族长严禁我们跟官府对着干,再加上朝廷对咱们欢族人很优待,我们欢族人不是不懂得报恩的人,就听官府话了。当然了,小事咱们还是找的族长们,大事才找官府。平时官府对我们也还过得去。基本上没什么欺压我们的事。”

“至少在我看来,我是这样认为的,至于别人有没有被欺负过我就不知道了。这位老哥也不用太担心了,咱们自贡的县衙还是不错的。”

黄昏时分,张御史从集市上离开回到县衙。

经过这半天的了解,他算是了解了自贡城部分百姓的想法。

可以暂时确定的是自贡县衙并

没有对百姓进行堵口的行为。当然了,张御史也不敢百分百保证,他想过,如果自己现在去自贡最穷人聚集的地方或许又会有不同的收获但茶楼和集市这两个已经算是三教九流聚集的地方所能得到的消息是可以代表大多数自贡百姓想法的了。

欢族百姓们年纪大的些比较保守,不敢多言县衙不好,更不会置喙蜀王府总督府乃至朝廷此举有何弊端。要说也只是说这是好事,对百姓对所有人都有好处。

倒是年轻的欢族人们时常发表些激烈的看法。但人人对于此次整肃蜀地的朝廷派遣总理御史衙门都是抱着认同的态度的。

说到底,朝廷此举就是因为见百姓们对于此次事件非常上心,而不得不为了。

百姓们所受的一切不应有不公正的遭遇是时候拿出来,好好整治一下蜀地官吏了。

为了国家的稳定,更为了百姓们的好日子。

在这个大宋蒸蒸日上的进程里,不能让百姓们反而日子过得越来越不好。

张御史心里长舒了一口气,作为御史,作为一个心中有所执心中有理想的御史。还有什么比看到一地县衙跟百姓关系还算不错,没有双方矛盾对立而来的更让他这个御史高兴呢。

所以在晚上县衙设宴为张御史张大人接风洗尘的宴席上,张御史的黑脸就稍稍比刚刚到达自贡城的时候要和颜悦色了一些。

“张大人,你辛苦了,本官与同僚们敬你一杯。”县令大人和县丞当先站起来,在座的其他人当然立刻跟着站起来举杯。

张御史也不失礼数的站起来,举着酒杯道“诸位大人也辛苦了,本御史奉圣上旨意下来协助陈大人整肃蜀地吏治,这是本御史的分内之事,本御史不辛苦。同时,这也是诸位大人,也是我们所有大宋子民的事情,是我们每一个大宋人都有责任的事。本御史望与诸君同心协力,共同还蜀地百姓一个清明的官场干杯”

第六百一十九章 蜀地动起来

与此同时,其他御史们也都干着和张御史一样的事。

在蜀地三十个城池里都在发生着差不多的事情。

御史到达,让当地县衙发布告示,晓瑜百姓可以在三天之内来找御史递交状子。一旦递交了状子的人,他的姓名家中情况御史大人都要进行简单登记。这个做法是为了保证在御史们离开地方后,这些来找御史告状的百姓不会受到当地县衙的报复。

这样一登记,就表明日后还要来回访,如果在回访的过程中发现这些百姓受到了报复,那么当地的县衙就要负责任了。告的是县衙里的官吏,那么受到报复,你县衙还能脱得了干系?那就要整治你县令县丞级别的长官了。

俗话说民不与官斗,这话能被所有人认同,就是因为眼下案件抛开不说,在之后,当官的能找到三百种法子去整民。

“我得把他们的信息都记下来收好了,事情办得差不多时候我们要来回访,这些百姓的家我还是要一家家去看的,你们可要把这些受了冤屈的百姓给保护好了,千万不要让他们受到伤害,否则不是你们县衙干的你们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这是很多御史在一边记录告状百姓信息的时候一边跟当地县令县丞主簿们说的话。

一二三把手和其他官员唯唯点头,都赌咒发誓说,我们一定保护好他们,连一根毫毛都少不了,请御史大人放心,下次再来的时候保证他们比现在长的更丰腴了。

而即便县令县丞们如此信誓旦旦的保证,但御史们依然是一副不管你怎么说我就听听罢了,你们就是说破天我也得看实际情况,绝不会被你们的言语给蒙蔽,我们干御史的就是从来不信当官的花言巧语,我们也听惯了太多人的花言巧语。圣人言听其言观其行,话语只是用来听听就行了,仅限于听听。

因此,御史们那副不咸不淡的表情让这些县令县丞们心里愈发没底。

只能在心里想着应该怎么去保护这些人,在回访之前,这些人哪怕是跟别人打架也是绝对不允许的,到时候顶个黑眼圈胳膊断了腿折了,那御史大人一看,麻烦就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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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月的时间里,蜀地每座城池都在进行着这种调查。

这是蜀地自古从未有过的情形。

在归入大宋前,他是蜀国。

蜀国国君虽然不是那种暴君,也偶有挺能让百姓们过上好日子的皇帝,但这种特意的整治吏治的事,是从来没做过的。不知是因为懒得去做还是压根就不知道去做这些事。

反正就是没有做过这种事。也没听人提起过。

至于归入大宋后。蜀地一直都是自治。除了没有军权之外,其他都是自己玩自己的。蜀王府就更不会去做这种敏感的动作了。小作文

蜀王去整饬吏治?主动去?想干什么?是想收揽民心还是怎么着?

不仅仅蜀地官吏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形,对于蜀地百姓来说,他们也是头一回。大家都是第一次。

在这种情况下,蜀地官吏们人人自危当然是不言而喻的,连成都的蜀王府和总督府都在圣旨明确指出的,可供百姓状告之列。

也就是说百姓们甚至可以告蜀王的状,要是蜀王曾经占过百姓的田,百姓可以把这事告给御史。御史要受理。总督府也同样享受一样的“待遇”,如果总督府有侵害百姓的不法行为,甚至只要是违规的行为,百姓就可以告。

也就是说现在的蜀地御史们,总理御史衙门的意思非常明确,只要百姓觉得受到了伤害,无论这种伤害是大是小,只要百姓们愿意,就可以告上来。

陛下和朝廷授予总理御史衙门极大的全权处理的权力,就是为了凌驾于蜀地所有权力机构之上。甭管你是王府还是总督府,都跟县衙里的那些小吏一样。

总理御史衙门虽然是临时的,连头头也是临时委任的。但它代表着朝廷代表着陛下要给蜀地百姓一个交代的决心。

官吏们心里坦荡的,自然对于朝廷的旨意拍手称快,乱七八糟的蜀地吏治终于有人管一管了。

至于那些心里有鬼的官吏,甭管是大贪小贪,都害怕着、担心着、不知所措的...但是他们又不敢对此表示丝毫怨言,因为这是说到哪里都是好事的。所以他们只能暗暗祈祷平日里被他们欺负过的百姓记性差点,不要告他们。除此之外,别无他法,不敢有任何其他动作。

而百姓这边。虽然是第一次碰到这种情况,世代以来都没见过这种情况。但说到整治官吏,百姓们当然是很有兴趣的,就算没受过官府直接欺压,也肯定间接或者心里对官府有过不痛快。所以百姓们当然是很高兴有这么个机会的。

陈乐天陈御史规定这些真正的御史和临时的御史们,每天都要把在地方上碰到的情况传递出来,通过蜀地的驿路传递到总理御史衙门,让他这个陈御史了解各地的情况。

但蜀地的驿路并不怎么发达,陈乐天又不好用漕帮的关系,至于他自己在成都和汴京城之间铺的二十人的消息传递的队伍属于私人驿路,不好让御史们知道。

况且又只是从成都到汴京城这种一条线。根本无法整个蜀地用上。

这种事如果要民间做,只能用漕帮的讯息网。但陈乐天跟漕帮的关系按理说是不合理的,肯定是不能公之于众,不能让御史们都清楚的,也不能让蜀王和总督府了解。否则他陈乐天可能并不会受多大影响,但漕帮是肯定要受影响的。甚至蜀王和朝廷都会更加注意漕帮,甚至对漕帮进行打击和压制。那陈乐天可就是给漕帮大公子蒋天带了巨大麻烦了。所以他不能用。

他自己的不够用,漕帮的不能用,所以就导致了他得到消息的时间要延后。

但是没关系,不管是现在临时的还是要延迟几天才能收到的消息,其实该要安排的他在这些御史们出发前就交待清楚了。只要他们一切按部就班应该就不会有什么突发的问题。

第六百二十章 上课

京城。

青天阁。

修行院。

天字班今天上午在后山里修炼。

柳大宗师给天字班学子们上课。

后山的风景一年四季都是大人物们非常喜欢观赏但又没什么多的机会观赏的。更别说现在正是阳春三月草长莺飞的时节,后山就更是姹紫嫣红遍地春风拂面。

三十多位学子盘腿坐在一处山洞外,柳大宗师与学子相对而坐,旁边站立着两个侍童,端着茶盏。

“同学们,我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跟你们差远了,我那时候就是两个字,乱、弱。弱你们肯定都能理解,就是武艺极差,一般高手我都打不过,只能跟普通人打打,更别说修行者了,见都没见过。至于乱,不只是行为上乱,女人一大堆之类的,虽然我那时候女人的确是不少,毕竟人长得英俊潇洒风流倜傥...不许笑,严肃点!”柳师说着说着就开始吹了起来。

同学们听到这忍不住都笑了。

要是陈乐天在,肯定早就哈哈大笑说几句阴阳怪调的乍听像是附和着夸奖实际上是笑柳师吹牛的话。但其他学生或是没这个胆子或是没这个兴趣。

柳师停下来喝口茶,然后又接着道:“这个乱,最主要说的就是心里乱,心乱。虽然脑子里隐隐约约有那么点想做修行者这样的想法,但在行动上根本就不是那回事。不知道怎么做是一方面,最主要还是自己只去空想,想得多做得少。所以你们这些今天能在这里的,都是新一届学子中的翘楚,在天下人看来,是翘楚中的翘楚中的翘楚,所以我相信比之我那时候,现在的你们在心境上,是远远强过那时候的我。”

学子们当然不要点头,而是纷纷摇头,说柳师您别谦虚了,我们跟您没法比,大宗师就那几个,我们三十多人以后都能做到大宗师的境界?那是绝不可能的。

“心乱这个词你们都能理解,都能明白我说的是什么。我今天要告诉你们的是真正的心乱有哪些。我举个例子,陈乐天在蜀地查的巴中城曹姓县令之事,想必你们也都知道前因后果。像那曹县令就是心乱之人,他为官做吏几十年,从一开始的让巴中城百姓的日子越来越好,到后来的通匪从百姓手上抢钱。这种转变从哪开始?对,从心开始。但怎么从心开始的?我们可以好好研究一番。具体的情况我们不得而知,但我们可以猜测。曹县令应该是个能官,的确是能给百姓带来更好的日子,但他心乱了,或许是因为利益的诱惑,或许是因为从小家穷从小穷怕了之类的乍听起来有道理但其实根本就是借口的狗屁借口。心一乱,什么家国天下什么百姓谋福祉这些东西在他眼里就都成了放屁。”

“我跟你们说,我生平最讨厌那些一边说着这世道就是这样,大家都不守规矩,一边又自己不守规矩。好像这世上就应该只有他一个人享受不守规矩带来的便利,而别人都应该遵守规矩以让他过得更好。这种人就该打!”柳大宗师轻蔑的说。

面前的天字班学子们都不敢作声。

柳大宗师忽然感觉气氛有些奇怪,呵呵一笑道:“你们别紧张,我只是举个例子嘛,其实这样的人一抓一大把呢,咱们书院里就有不少人是这样,比如说那个陈乐天,整天干破坏规矩的事,课堂上上课的时候却滔滔不绝的说礼云礼云玉帛云乎哉之类的,我听他说这些就想揍他,哈哈...”

天字班学子们被大宗师猛然一个转弯给搞的有些晕头转向。前一刻还在非常愤慨的责怪这种人,后一刻又话锋一转,说到了明明很喜欢陈乐天却非不承认的陈乐天同学身上。

但这就是柳师,经过半年的学习,学子们对于柳师早已经很熟悉了。这就是柳师的风格,课堂上柳师若不这样了他们反而会觉得不习惯。与安师的温言细语不一样,柳师在课堂上常常情绪大起大落,说起史书上的往事,说起大宋往日的屈辱和失败,柳师每每说到激动处,经常一掌把旁边的千百年老树给打的差点拦腰折断。

“闲话不多说,咱们回到心乱这个词。曹县令心乱了,所以他折腰了,那些历史上的奸臣无一不是如此,心乱了,就从忠臣变成了奸臣。好人变成坏人,贤人变成蠢人,聪明人变成笨人......最可怕的是什么你们知道吗?是你们原本心已经修炼的静下来条理分明了,结果因为什么个契机,心就乱了,这时候的人就是最可怕的。就像一盆被染黑的污水,染黑后就极难再恢复了。聪明人变黑后基本上就恢复不了了。但懵懂的你们,现在就是一盆污浊的没有经过处理的刚刚从河里打上来的水水,即便满是泥沙,但在经过沉淀后,是可以变得清澈的。而你们现在就是后者,就是污浊的满是泥沙的水,你们在书院修炼的,其实最重要的并不是六艺并不是修行境,不是武艺不是真气,而是一颗宁静的心而已。”柳师打着手势,说着话。

底下的学子们目不转睛的盯着柳师,耳朵里不放过柳师说的每一个字,眼睛不放过柳师的每一个动作。

大宗师授课,这是全天下能有几个人能享受到的?除了他们青天阁修行院的弟子,其他人想都不要想啊。

一堂课上了半个时辰,柳师终于说的差不多,一壶茶也正好喝的差不多了。

柳师站起来,学子们都是聪明人,看柳师有站起来的想法,三十多人瞬间就全部起来了。柳师笑笑,心下明白,能进修行院,能进这天字班的学子,哪一个的头脑不是聪明至极的,哪一个人不是眼睛比毒蛇还毒,脑子比马跑得还快的。难得一见的是这么多人间的英才聚集在一起,聚集在天字班里,作为老师的他,也是与有荣焉。

第六百二十一章 孩子们

书院的后山很大,大到几万人扔进去根本看不见。可见它是如何的巨大。

柳师带着天字班的学生来到一座山上,站在山顶上沐浴着长风。柳师和众学子都不自禁的闭上眼,用心去感受春风拂面的感觉。

同样也感受着天地间永远存在不停流转的灵气---也就是修行者体内的真气。

“诸位同学,闭着眼睛,是可以看见天地灵气的精华,可能是白色的光芒也可能是黄色的光芒也可能是红色的光芒,是什么颜色全看你们自己的感受。”柳师忽然开口提点众人。

这座未命名的小山上,山顶云雾缭绕,整个后山都常年笼罩在云雾遮绕里。超过五十丈的山峰,只有夏天几个月最中午的时候回全部散开云雾出现短短半个时辰,其他时间其他季节只要是五十丈以上都在云雾里看不清看不明。

此时此刻,柳师忽然抬起双手,云雾猛然间往柳师的双手方向扯动了一下,但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感受到了吗?”柳师问。

“感受到了,红色、黄色、白色、黑色...”同学们纷纷道。

“黑色?谁他娘的说黑色的,举起手来。”柳师道。还从没听说过天地灵气里有黑色光芒的。

然后只见一位胖胖的同学战战兢兢的举起手。

柳师道:“温同学你说说是怎么个黑法?”

温同学犹豫了下,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是...是学生什么都没看到,学生闭上眼眼前就是一片漆黑...”

“你他娘的也真是人才。”柳师不禁哈哈笑:“温同学你不假思索就说出了你所看到的,尽管你根本不是看到真气的光芒而是看到了闭着眼睛的黑暗,但毕竟你很老实,不错,你继续。”

这位温同学暗暗舒了口气,他方才真是没有任何思索就说了出来,说出来就后悔了,就知道要坏事。幸好柳师今天心情不错没揍他没惩罚他,万幸万幸。

从来没听说过天地灵气有看到是黑色的,这在关于修炼的古籍里提都没提到过啊。柳师差点就以为天字班要出一个前无古人的伟岸大材了,结果发现原来只是眼前遮住了帘而已,并不是看到了黑色,而是眼睛闭上什么都看不到。

柳师第二次扯动一下云雾。

同学们这次主动说出了各自眼中看到的天地灵气的颜色。

柳师睁开眼一一看去,三十多人的脸上都写着认真二字。天字班上的人平均年龄刚过二十岁,可见这群人的未来是不可估量的。无论是从天赋还是心性可以说都是修行院学子中的佼佼者。

柳师今天给他们上的这堂课,就是在教他们修炼的重要法门,静心。

虽然静心可以说是任何学科,做任何事情都要有的一种心境。阅读书吧

但说起来简单的静心做起来一点也不简单。

柳师要教给他们的,是如何静心,他们这三十多人在柳师眼里,就是需要涤荡需要沉淀的充满泥沙等杂质的水。能不能沉淀出来不仅仅要看他们自己,更要他们这些老师们教的好。

指一条错路就会误了这群天之骄子的一辈子。

片刻之后,柳师双手再度轻扯,而这下云雾的扯动更大了,仿佛一只看不见的手拽棉花一般把萦绕在山头的云雾给扯过来。

而在天字班学子们闭着的眼睛里,或者确切的说是脑子里,所看到的那些天地灵气,从原本的正常量到紧接着的大量天地灵气绕在他们身边周遭。

这种情况下,已经全部入春境的这些学子恨不得立刻就把这些天地灵气吸纳入自己的气脉二海中。而实际上这些天地灵气根本就不理睬他们,任凭他们怎么用自己气脉二海中不多的真气去影响去勾引去恫吓,却都无法让外面的这些天地灵气变化丝毫。

“不要着急,你们还太弱,你们现在要做的不是把它们拽进身体,而应该观察它体会它摸索它,你们得知道它是什么个东西。”柳师语气平静,跟之前与他们讲道理的时候完全不同。

所谓循循善诱也不过如此了吧。

学子们顿时明白了柳师的意思。之前这么长时间柳师一直在说心不要乱说静心,他们现在终于明白原来就是说的这种情况下,于是他们立刻就现学现用。克制住自己想立刻把这些真气给征服的**。

当然了,想要克制这种**实在是太难了。就好比你要一个商人克制他赚钱的那颗心,那简直就是在要他的人生意义啊,商人不赚钱那我做商人干什么?修行者不要真气那我修行干什么?

柳师提醒道:“圣贤说过,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与之争。忘掉你想要的,专注于当下,你自然就能得到你想要的。这世道的很多道理就是这么简单又这么的复杂...”

学生们安静的点头表示明白。

尽量克制自己的内心。去观摩天地灵气,对他们来说都是头一回这么仔细的观察天地灵气。

本来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现在变得看得见了。尽管人人眼中颜色各有差别,但他们发现真气的流转模式都是一样的。就好比不同种类的马车轮子,有些是大圆有些是小圆,有些是镶铁钉的,有些是纯卯榫的。但他们滚动的方法都一样,任何种类的轮子都是一样滚动,任何球都是一样滚法。

“观察他们运行的基本原理,感知、对比你们那浅浅的气脉二海里的少量真气的运行方法。”柳师再次提醒。

半个时辰后。

柳师双手再次挥洒,所有云雾迅速复归原来的样子,所有天地灵气也都恢复到原来散布在云雾中,按照正常的样子分布着。

学子们纷纷睁开眼,有些人已经是满头大汗,有些人却面带微笑如沐春风胸有成竹的样子。

前者似乎有很多疑问,后者似乎是有了长足的进步和很大的心得。而不管是前者还是后者,在柳师眼里,此时这些孩子们都是一副好风景。

第六百二十二章 提前一个月

学子们里,有些人觉得受益匪浅,观到了以前从没有过的东西,感受到了全新的东西。同时也有人觉得什么进步都没有。后者就很着急了,他们担心,他们忧惧,他们急的额头出汗,他们急的后背发汗沾衣。

比如说那位什么都看不见的温同学。急的喃喃自语的念叨怎么办怎么办。

柳师说:“不要急,修炼之事要快,更要学会慢。慢不下来怎么能快?看看深有体会的同学,想想他们平时都是怎么样的,他们急吗?你们要学会向这些同学学习。特别是那个陈乐天,他急吗?我看他整天在书院里转悠,要不然就是带着你们吃香的喝辣的,看起来根本就不把修炼之事放心上,但是你们看他练的也不比你们差,他入境的时间也不落后于你们。”

相府公子李成俊忽然举手道:“请问柳师,陈同学在外面待了这么久岂不是很影响他修行?”

其实这个问题其他同学也早在心里想了,但不好问,怕老师说他们多管闲事。虽然他们每一位学子都是卯着一股劲,互相比着努力。但并不代表他们就会因此希望其他同学都比自己修炼的差。

毕竟他们都是心气很高的年轻人。我要强过你,是希望君子之争,这样我赢的才过瘾。

陈乐天出去已经几个月了,距离夫子挑选最后一批关门弟子所剩的时间不多了。而这段时间他们每天都上课、修炼...但陈乐天在外面可就没这份待遇了啊。

现在李成俊问出了他们都想问的。

柳师摆摆手道:“那小子就算是待在书院,他也不见得能多学多少,他常常质疑为师,否则也不会总被为师揍,你们是看在眼里的,哈哈。”说着,柳师自己笑了起来。

“柳师的意思是陈乐天在外面修行的或许比我们在书院里修行的效果更好?”李成俊拱手道,俊美的脸庞和不苟言笑的表情,极其贴切君子这个词。

俊哥儿说得好!同学们小声说。

天字班里的同学们,甚至乃至整个修行院的学子,几乎全部参加了陈乐天那几日的大宴席。在他们心中,陈同学就像是他们的头,他们喜欢他,他们敬重他。

而除了陈同学之外,李成俊则是他们中身份最为高贵的人。

关键是李成俊这个相府公子从来就没有任何架子。同样也从不刻意去讨好他们。我身居高位,我不会看不起你们,但我也不会刻意放低姿态去接近你们。我把你们当做跟我一样的人,你们做了说了让我不高兴的事情,我就会认真的跟你们沟通解决。不会纵容你们也不会过度打击你们。

所以现在陈同学不在,李成俊仿佛成了他们的头。

柳师被李成俊问的不自禁的挠挠头,心想你这小子这问题问的怎么这么刁钻?本大宗师还真不好回答。难怪老安说整个天字班就你小子心思最多,给你说个一,你琢磨琢磨能琢磨出个八出来。真是七窍玲珑心呐。但因为李成俊在任何老师同学面前,都从来不会说不应该说的过分的话,不合礼数的话,简言之就是没有缺点可以挑出来。所以诸位大宗师诸位教习老师对他跟对陈乐天的态度就截然相反。

陈乐天那种随口就是一句乱七八糟的瞎说的话。5200

老师们不管怎么骂,也都是应该的。

但李成俊可就没有理由骂了,人家规规矩矩的问问题,做老师的没理由骂他啊。

柳师挠了几下头,干咳一声道:“李同学这个问题问的很有水准,充分体现了他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证明他对于我说的话认真思考了,不像有的同学,我上课讲的东西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从小到大被夸赞惯了的李成俊难道会因为柳师的夸赞而动心?那当然是不可能的。他的内心似乎永远都是古井无波的,

光夸不行啊,总得回答这位优秀到无可挑剔的同学问题啊,柳师接着道:“李同学的理解也不能说是全错。毕竟有很多厉害的修行者就不是出自咱们青天阁,甚至也不是出自武当少林等等,而是出自民间。所以正如夫子所言,书院只是书院,什么都代表不了,也绝不能代表最厉害的修行之地。但本师的意思是只要陈乐天用心,哪怕不在书院,他也是可以进步的。李同学明白了吗?”

“学生明白了,多谢老师指点。”李成俊严肃的拱手道谢。

柳师赶忙道:“好了,这堂课就到这里了,下课。”说罢柳师就跑了。一边走一边暗暗舒了一口气,要是被这李成俊给逮住能把他问的头晕脑胀。句句都是虔诚认真深思熟虑后提出的问题,但角度刁钻高屋建瓴神来之笔,能把他们这些大宗师问的哑口无言,还偏偏不能发火。

所以诸位老师都怕李成俊来问。

相对来说,陈乐天那种死缠烂打乱七八糟跳脱欢快的问题,他们回答不上来的时候还能揍一顿解气。

柳师走了好一会儿才敢回头,还好还好,李成俊那小子没追上来。

“小柳。”柳师正在小声嘀咕好险好险,忽然听到夫子的声音。抬头看见夫子笑眯眯的站在他面前。

“看你这狼狈逃窜的样子,又是被李成俊给问的头疼了吧?”夫子今日穿的黑色常服,背负着双手笑问。

“夫子好。”柳师拱拱手:“是啊,李成俊那孩子简直谁见谁怕,老安都怕他问,也就只有您老不怕他问了。”

夫子呵呵,看了看那边兀自还聚在一起讨论什么的学子,然后忽然道:“我决定今年提前一个月选最后一批弟子。”

“啊?”柳大宗师猛然抬头看着夫子,皱眉道:“夫子为何要提前?这可是夫子最后一批弟子,应该更加慎重啊。”

夫子转过身,往饭堂走去,柳师跟上。

边走夫子边道:“也没什么特别原因,就想早点把人选定,总是悬着,让江湖上的人以为我故意沽名钓誉吊着大家胃口呢。”

第六百二十三章 柳大宗师长考

夫子要提前一个月选弟子的话已说出来,柳师下意识的就左右看看,这是大消息,在还没敲定之前他不想这话传出去。毕竟正如夫子所说,天下有多少人的眼睛紧紧盯着他们,他们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都能让天下激起巨大浪花。

夫子说没特别的原因,就是要早早把最后一批弟子敲定。

但柳师不相信,他觉得夫子肯定有别的原因,但夫子不想说。

柳大宗师道:“我前些日子听王轻鸿说,他们十二个人想结伴去西洋看看。老师您知道吗?是不是王轻鸿那小子惹你不高兴了?”

“没有的事,轻鸿他们有这个想法我是很欣赏的。怎么会惹我不高兴?倒是你,不要拦着他们。我都知道了,你说他们这一去不知什么时候回来,甚至还有可能会死在外面,说他们这一走就是不把书院放在眼里,说他们是书院年轻一辈的柱子,这一走书院怎么办?”夫子轻叹一声,忽然停住脚步拍拍柳宗师的肩膀,然后继续往饭堂方向走着:“你这么一说,他们还怎么能走?你这就是拿锁链把他们的脚给锁住了。小柳,你也老大不小了,还没明白这些吗?轻鸿他们这些孩子的存在,他们的强大,他们的进步,难道仅仅是为了咱们书院?”

“他们长于书院,他们学于书院,他们就应该肩负起书院的责任来,想一走了之算什么?那是年轻一辈应该有的想法吗?若人人都这样,大宋早就亡国了!”柳师一时气涌上来,说的话开始不好听了。

夫子听了也不生气,脚步不停的道:“你看你,方才还在跟同学们说不能乱心,可你自己却乱了。”

“不是我心乱,而是我绝不能理解轻鸿他们所说的,那茫茫西洋不知要行船多少年才能找到所谓的西洋人,十年二十年都不一定行,他们这一去不就是抛下书院抛下大宋,抛下他们满身修为了吗?难道去西洋做强盗吗?”柳师说,越说越气。

两人来到青天阁的三号饭堂。

两人走到教师专用桌的区域找个靠窗子的地方坐下,没一会儿就有人把饭菜端上来。

两人低头吃饭一时安静了下来。

柳师很快就吃完了,抹抹嘴道:“天下的修行界如今咱们书院,或者说咱们大宋的优势其实并没有多么的大。轻鸿他们是夫子您的弟子,他们应该肩负起责任来,他们要是走就是逃避责任,我就要打断他们的腿!”

接过饭堂里专门为老师们服务的小厮沏上来的新茶,喝几口,柳师又有点激动,不过还是控制住了,毕竟是在跟夫子说话。

夫子道:“你说说,你们这些大宗师怎么样?你自己评价一下你们。”

柳师低头想想:“我们这些大宗师不咋的,除了虚名和唬人的名头捞了不少之外,其实根本毫无建树。”

夫子也吃完,用手绢擦擦嘴,道:“你们培养了多少帝王将相你们算过吗?你们八个人留在了书院当老师,当大宗师,手底下出去的帝王将相一双手够数吗?至于在外面的四个人,死了一个,剩下三个,哪个不是开宗立派的人?”夫子喝口茶续道:“咱们书院的名头,在你们第一批弟子手上,硬生生的拔高了多少这是有目共睹的。”乾坤听书网

柳师摇摇头:“老师,我很久没有出去打了,很久没有行走江湖了,梁国魏国已经有十年没去了。天下人敬我一句大宗师,可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退步了多少。”

“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每年来书院名为切磋实为挑战的天龙寺、草庐那些...不基本上都是你跟小安两人接受挑战吗?小柳啊,别谦虚了,跟为师我还客气什么呀。”夫子说着,不禁笑了笑。

柳师挠挠头,的确是有些不好意思。不过被老师夸奖总归是件令人心情愉快的事。道:“既然夫子您说到闭门造车出门合辙,那就更说明轻鸿他们想的不对,干什么非要远渡海外去修行?在书院照样能日行千里进步。”

夫子看着柳师,不说话,只是看着他。

柳师被夫子看的有些不自在,移开目光向窗外,群山环绕的后山,云雾缭绕在半空中。柳师看了会,忽然转过头道:“夫子的意思是,闭门造车出门合辙没错,但出去修行也没错?可这世上的真理又怎么会有两个?”

夫子很满意柳师的反应过来,缕缕胡子道:“真理当然只有一个,可闭门造车和出去走走看看谁又能说哪个不是真理呢?为什么这两人就不能都是真理呢?咱们书院最大的规矩就是带着学子们出去走走看看,看看国内的名山大川,看看梁国魏国的同根同源,西域的异域风情,不是必修课吗?轻鸿他们哪里错了呢?难道就是因为西洋太远了吗?可正因为太远,所以才更加值得一去啊。”

柳师顿时愣在当场。

连夫子的离开都不知道。

这位柳大宗师像个泥塑一般,坐在那里,目光盯着窗外群山方向,老僧入定似的。

侍从们无人敢打扰,吃饭的同学本想上来行礼,但见柳师这样子,于是就悄悄走开不打扰了。

闭门造车出门合辙?出去走走看看寻找一下其他人其他地方的风景,也能造出厉害的车来?

老师们每年带着学子们走过千里万里,鞋子不知道磨破多少双,脸不知道晒黑脱了多少层皮,难道有错?

那不知远在何方的西洋,花上二十年三十年就一定能找到那些从来没有到过的地方?

夫子的话点拨了他,但更让他心中产生了很多疑问。他一直以为自己在阻止王轻鸿他们这件事上是绝对英明的,但现在,他内心的绝对开始动摇了。他开始怀疑自己所做的是否真的就是对的了。

柳大宗师一直在这里从中午坐到了天黑,坐到了所有人都吃过了晚饭。

本来这个时间饭堂应该关闭了,但柳师在,饭堂的管理者让其他人放工回家,他们几个就守在饭堂里,点上灯,站在他们应该在的柜台后面看着柳师,偶尔会上去换茶,保证桌上的茶一直都是热的,尽管柳大宗师一口都没喝。

第六百二十四章 表弟温同学

天黑后夫子站在慎独楼的最高层栏杆前,看着饭堂的方向。他知道自己今天对小柳说的话对小柳产生了很大的影响。还不错,虽然小柳年纪不小了,要是换成普通人,这个年纪是否还能去愿意改变自己的想法其实真的很难。

但所有大宗师们都一样,是一旦认识到自己错误就一定会坚决去改正的人。这也是夫子选择的人,所必须具有的最基本的特点。

一个人不管他的想法起初的时候有多大的错误,那都不是大问题,只要他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愿意承认自己的错误,敢于正视自己的不足,那再大的错误都能改正。

“夫子,提前的话,我想,陈乐天那边...”安师走到夫子旁。

“陈乐天怎么?”夫子问。

安大宗师犹豫了下,还是一咬牙道:“是否对他不太公平?他已经好几个月没在书院修行了,在蜀地干那些俗务,最近更是受了陛下朝廷所托整顿蜀地吏治。若提前的话,对他...”

夫子道:“你也太偏袒他了。对他哪里不公平了,我看对别人才是不公平。他去武当,把太平心法都骗到手了,这便宜也占得太大了,难道你不觉得吗?”

安大宗师道:“夫子说的是,但掌教真人把太平心法传给他,咱们书院也只占三分之一原因,另外三分之一是大将军的面子,还有三分之一是他陈乐天自己让真人们喜欢。我觉得...是他自己努力的结果,不能算是占便宜。”

夫子摇摇头:“你啊,是有多少年没碰上喜欢的学生了,如此偏袒,要是让其他学子知道了,要是让那李成俊知道了,恐怕他得气的吐血。我看小柳也是,真那么的看重他?我觉得一般呐,真要我来选,我还不想选他,太世故了,什么都懂,经历太多,不好雕琢。”

安师猛然抬头看着夫子,似乎想从夫子脸上看到任何蛛丝马迹,想看明白夫子这话是真心还是假话。但他什么都没看出来。于是他说:“夫子,我当年也是太世故什么都懂经历太多,可你却收我了。”

夫子哈哈一笑,不再理安师,似乎就要让他自己想。

已是夜深。

天字班的学子们大多数都睡觉了。

李成俊还在屋子里伏案读书。

跟他住在一个屋檐下的是个极为聪明但成绩跟聪明差距极大的那位温姓学子。

温同学之所以跟李成俊之所以选择住在一起,是因为温同学是相府公子李成俊的表弟。

两人都是家族中的翘楚,只不过有李成俊珠玉在前,所以温同学在家族中的光芒就不显得多么亮了。

直到一同考进了青天阁修行院,家里那些长辈们才咂摸出味道来,敢情这个小温也是这么厉害的?这么多年来大家光顾着看李成俊没注意到小温也是人才啊。青天阁,修行院。而且同样也是进的天字班。

于是温同学好像终于能趾高气昂了。

不过很可惜的是温同学在家里没高傲几天就来青天阁入学了。书包

结果一进来,一开学,跟班里的同学一比,他又不可避免的成了倒数。

如今半年下来,他暗暗给同学们排过名,他基本上每次都排在倒数三名,成绩真是很稳定啊。于是他又不得不恢复往日的谨慎和小心翼翼老老实实做人。

进了这里,抱歉,没有人才。你就算现在比别人强,明天也许就会被远远甩在后面了。所以加油吧。

这是有时候跟表哥李成俊聊天的时候,表哥告诉他的。

“表哥,我好困,我想睡觉了。”温同学捧着书,为了不打瞌睡,他站着看书,但现在实在是困了,走到李成俊旁边小声道。

“你困就去睡。”李成俊不抬头的道。

温同学苦着脸说:“我今天真看不进去书,但我今天表现这么差,柳师肯定生气了,我好担心柳师要把我开除了...”

“没有重大错误不会开除,这是书院的规矩。”李成俊依旧不抬头。

温同学放下手上的书,还是不放心:“可我查过书院的史书,好像从来没有过像我这样蠢笨的学生啊!”他是真的查过。在书阁里,他查了七天七夜,专门在书院史-学生史这套书里,查的头昏脑涨。但最终他还是把它全部查了一遍。

从来没有说过某个学子多么多么的笨,但是还能在天字班里。

他所看到的全部都是天字班里出了多少多少人才...

哪怕是一句疑问的:甲同学似乎不那么聪明?这样的评语都是没见到过的。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是怎么考进天字班里的。表哥,跟你们在一起,是不是很拉低咱们天字班的威名?”说着说着,温同学又开始长吁短叹了。

这位出身名门自幼便是汴京城名门子弟翘楚的李成俊听表弟又开始自怜自艾,终于停下手中笔,抬头看看表弟道:“暂时来看的确是拉低了天字班的威名。但只是暂时的而已,以后却不一定。你虽然成绩差也比较懒惰,但脑子极其聪明,如果能立刻勤奋起来,假以时日成为我们班上翘楚也是很有可能的。”

表哥的分析说了就跟没说一样,温同学心想,表哥你安慰别人的时候不都会说的很吗,为什么每次安慰我都如此的敷衍,让我听了后一点劲都提不起来。但嘴上当然不敢埋怨表哥不会安慰人,而是道:“可是我现在最大的问题就是懒惰,修炼超过四个时辰就会累,读书超过两个时辰就会困,天天早上不想起来...”

李成俊站起来,朝表弟点点头:“想想你爹,他那么大岁数了还在御史台拼死拼活,上个月我听说他在私底下跟一位南军武将吵起来还跟人家打了一架,如果你想让你爹早点放下心来休息,你就要顶上。”

“不是打架,是我爹打别人呢,那个将领没还手呢。”温同学分辩道。

“你既然知道何不多多反思,长辈们为什么都一大把年纪了还要在朝堂上做事,还不是因为我们这些后生本事不够不能接下他们的担子吗?小温,天赋好别浪费了,家族中可堪用的人不多,假如其他人都不行,至少咱俩还能互相照应多多努力,对得起咱们还算不错的出身。”说着李成俊把温同学手上的书拿过来:“困了就去睡吧,实在看不进去的话就去睡觉,早点睡明天早点起来读书是一样的。”

温同学挠挠自己的脑袋,有点懵然的去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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