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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驰骋》


正文 第一章 长乐山

大越国腹地有三山十二岭,各有神奇传说,比如那高耸入云的破天山,传言曾有豪侠在此破碎虚空;那拦江岭,曾是前朝大将军挥鞭投石而成。三山之中有一长乐山,原名不老山,因有人传言山中有不老泉,人饮之可得长生,后来大越国兵马大元帅申屠空辞官隐居于此,此山更名破军山,象征大元帅无往不利的赫赫战功,又三年,大越国丞相赵璞归隐于此,盖因赵老丞相有云:“三餐简,衣常棉,居有处,与百姓长乐,心安”,此山有被叫成了“长乐山”。

说是归隐,两位老大人并不是不食人间烟火,他们在此处搭建书院,教授文武,达官贵人,皇亲国戚,乡野走卒,只要谁家子弟确有天赋,两位大人是来者不拒,所以,这长乐山的书院,不但不是清冷所在,反而每日门前熙熙攘攘,更有街市酒楼,除了没有衙役官府,此地已是小小街镇,往来求学者有之,欲投军报销者有之,自荐者,投名者,每日好不热闹。

书院有教习,文武皆是上上人选,有的是仕途不顺受老大人所邀请,有的是文名不显来此地打熬资历,一句话,卧虎藏龙之地,说不定看似没啥真功夫的枪棒教习,就曾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的猛将。就连那看门扫地的老仆,说不定都是哪家武林门派老祖级人物,顾念长乐翁的旧情,前来洒扫护院。

申屠空元帅与赵老丞相其实并不居于书院之中,他们隐于书院后山,担个书院山长的名,时不时书院中露个脸,勉励学子,提携后辈,书院中真正能入得后山的学子还是少数的。

书院后山,庭院幽静,老松下凉风习习,三两块大石,正有三人在悠闲下棋。

一方是须发皆白的两位老者,葛衣飘飘,不怒自威,身材魁梧者正是申屠空,青色长袍,高冠峨带,面目慈祥者正是老丞相赵璞。此刻二人面不改色,却暗中传音。

“这一步下去,最少丢三子,可又要中盘认输了啊!”申屠空满心不甘的言道。

“那也未必,你那三徒儿去不老泉捉冰鲤,算算也快要回来了,冰鲤午时三刻出水透气,见光即融,上岸一炷香就死,你那三徒弟方耿轻功练得不错,这几十里地,该能半柱香捉了就回,你看看这日头,快了,先拖一下。”赵璞边传音,边笑眯眯的在棋盘上落下一粒白子。

对面一方,十五六岁少年,白衣素袍,却一身仙气,仿若不曾食人间烟火,那面目俊朗,双目宛若星辰,嘴角翘起,修长手指间夹着一粒黑色棋子,可那手却尽把人的目光吸引去了,那手夹着棋子,慢慢送到刚刚落白子处,往白子上目一靠,轻声自语道:“此处粘一子,后有十五手,一百七十四种变化,老师当在第三手丢五子,第八手满盘皆毁,第十四手无子可下。”

刚刚还笑眯眯伸手捻须而视的老丞相闻言一愣,低头默观棋盘,不自觉手指用力,“嘶---”一根白须扯下,老元帅也是满脸涨红,刚才还传音丢三子,结果人家三步之内就多吃两子,这棋力对比,简直惨不忍睹。

赵璞忍痛传音:“申屠老头,你当年不是在二十万大军面前,赢了御驾亲征的楚国孝仁帝,让其大军退避三舍吗?现在也是紧要时刻啊,快拿出你的水平来!”

“放屁,老子当年再厉害,有你赵老倌堵在翰林院棋诏阁三天三夜下败所有棋待诏,逼得先帝废棋道进士那样行事霸道吗?”

“甭废话,快想辄,这一局输了就是一百零八局连续中盘落败了,我们可是立了赌约的!”赵璞气急败坏的传音。

“这个方耿,怎么还不回来,还什么飞天客方耿,简直乌龟壳慢腾腾啊!”

“两位老师,还是认输吧。”少年手指摩挲,轻笑道。

“莫急,围棋一道,博大精深,老夫二人虽也可称此道高手,但离那登峰造极之境还是有不小差距的。”赵璞状似感慨,和蔼可亲,却一面传音给申屠空“这次无忧儿怕是铁了心要走了,估计所有后路都被他堵上了,不弃子认输怕是不行了。”

“老师棋力当然算不得登峰造极,但徒儿我早已极天之外观风景多时了。”少年轻轻摇手。

“古往今来多少棋局,高手无数----”

那少年傲然抬手,“古往今来棋道高手我看得上者,不过一手,”将手一翻,用力一握“皆不过尔尔!”

赵璞颓然道:“我知你有心神异能,可梦魂深处演绎乾坤,可是----”

申屠空抬首,虎目凝视对面的少年沉声道:“李无忧,你当真铁了心要下山去?”

“诚然。”

“当真舍得我们这两把老骨头?我们可是一把屎一把尿把你养大的啊!”

“老师收养我时,我虽前事皆忘,但自理能力还不错,一应生活起居从不假人手。”

“哎,那不老泉中的冰鲤,长乐山中的胡獾,还有穿风峡谷的长尾彩雉----”

“昨日我已经传授三师兄水火冰鲤制法,五师姐善治走兽飞禽,这十年来,我所创制的烹饪制法,零零碎碎都传给书院中的人了,虽口味略差一些,你们对付着,能入口便可。”

赵璞连忙出声:“无忧儿,你该知道老夫留你并不是为了口腹之欲----”

“嗯,长乐醉酿造之法我已传了六师哥了,他最有耐心,十八道程序当能一道不错,我也留了三缸陈酿,省着喝应该够了,我又不是不回来。”

气氛有些尴尬。

李无忧沉吟了一下又道:“三师兄临走时我告诉他,冰鲤出水一瞬,用九阴真气封住,以九阳火炙烤,当成绝世美味,这法子据我推测当是不假的,水火交融,应有混沌元气产生,最是补虚固本,不过饶是三师兄已入宗师之境,在这一瞬间的真气转换中,九阴生九阳,也是吃力的,何况我还叫他水火不容天风,回来路上当以真气护住烤鱼,速度慢些没关系,不趁热的。”

“无忧啊,”见事无缓和之地,赵璞也拿出了老丞相的风度,“你是我见过和听过最聪慧之人,老夫二人能得你为弟子教导,也是邀天之幸,然而,这世上的书你虽读尽,理也明透,便是道,也是悟彻了,可这世间事,却不是那么简单的。”

“所以我要去红尘中历练。”李无忧斩钉截铁的回道。

“红尘纷扰,哪有这长乐山自在,你便下了山又能学到什么?天下藏书之处哪里没有带你去过,便是一些远古蚀刻,钟鼓之文,你不也都研究透了吗?你想去考状元?你天公子的名头比状元可响多了!”申屠空不满的说道。

李无忧沉默不语。

赵璞伸手,屈指弹了一下,沉声问道:“多久?”

李无忧闭目,又睁开,苦笑道:“十二日又两时一刻整。”

申屠空顾不得再辩,皱眉道:“前几日不是才十一日整吗?”

李无忧将手中棋子放入盒中,缓缓站了起来,昂首望天,只见白云悠悠,他伸出双手,敞开胸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老师,你们的一弹指,在我就是十二日,屈指算算,你们陪了我十年,在我却已在这长乐山中活了十万年了,倦了,厌了。”

这一刻,便是曾执一国牛耳的老丞相赵璞,百万军前面不改色的申屠空,也是露出了浓浓的无力感。

沉默了一会,赵璞斟酌着:“你真要走,老夫也不拦你了。”申屠空“噌”的站起来,赵璞摇手示意“你多智近妖,却不通俗世,学究天人,却不愿也不能习武,真到了危机时刻,你天公子的名号并不一定救得到你,你若下山,我派福伯陪你,但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何事?”

“我以师门秘传,封印你的记忆,生活当不受影响,但读过的书,想过的事情,你的能力还有多少就不知道了,而且,一旦封印,便是老夫我也无法解开,直到有一天,你自己冲破封印。不过,我若封印了你,你的头疼之症,一梦千年之苦,当可缓解。”

“老师有言,弟子自无不可。”李无忧一躬到地“弟子在书院授课的时间已到,现在就去,当与书院弟子有始有终,明日一早,请老师封印,之后我便下山去了。”说完,再行一礼,转身而去,两位叱咤天下的白发老人默默不语。

良久,申屠空问道:“赵老头,你可想好了,这封印之术,可不是闹着玩的。”

赵璞言道:“我自然知道,但我想这也是一个机会,无忧儿不能这样一辈子,我封印了他,等他封印破开之时,说不定他的病就能好了。”

申屠空叹道:“你说的轻松,等他破封之日,也不知是会怨你,还是会念你。”

“到得那时,老夫哪管那么多。”

远处风中有淡淡异香飘来,伴随着三师兄的呼声:“师傅,小师弟让我做的九阳冰鲤好了,真香呢?我都口水流一路了!”

长乐山,不老泉,冰鲤自此命运多舛。

正文 第二章 李无忧

李无忧。

长乐山书院山长老丞相赵璞与老元帅申屠空的关门弟子。全天下仅此一位。据说是这个天底下最聪明的人。没有之一。

十年前,赵璞归隐途中,在破天山中带回了一个五六岁的小童,小童聪明伶俐,却对自己的身世一无所知。赵璞看他有一块随身玉佩,上面刻了个古朴的“李”字,还有一个长命金锁,上有“长命无忧”四字,于是给他取名“李无忧”。李无忧身有隐疾,不能习武,却过目不忘,举一反三。长乐山三年,赵璞与申屠空教无所教,不得不带着李无忧访遍天下名师,不只是大越国,天下五国,韩、楚、越、赵、卫,所有名士,皆有请益,又三年,名山大川,古迹字刻,学无所学。天下尊称“长乐天公子”,为五国最善学者。李无忧回到长乐山,恰逢长乐书院新生入学,李无忧坐于高台之上,与天下才子名士辩题解惑,无不能辩之题,无不能解之疑问,滔滔不绝,后来更是展现异能,场下千人自提所问,李无忧一人侃侃而谈,千人所问同时入耳,所问答案皆在李无忧所述之中,如是三日,所有人拜服,称“无忧小先生”。自此,李无忧隐居长乐山,做了书院教习,已有四年之久。

后山小径蜿蜒,少年翩翩而下,有若仙临。一路上遇到行人,皆分立两旁行礼,或口称“天公子”,或躬身呼“小先生”,李无忧面含微笑,一一示意,有时有学生上前请教也是三言两语,便可让请教者大有所获。

李无忧的第一堂课乃是算学,到得堂中,已是座无虚席,雅雀无声,李无忧便将前日所留习题解了,下面学子或几题全对,暗自兴奋,或出现失误正自懊恼,便有那几位花痴状的女学子,暗底下擦口水,李无忧脑海里也是一清二楚。

赵璞带回李无忧时,便给李无忧做了检查,发现李无忧全身经脉堵塞,仿若石脉,但所有穴位,灵气自生,却因为无经脉勾连难以修炼武道。而据李无忧自己所述,他只要一闭眼,心神便沉入不可名状空间,时间仿佛禁锢一般,之前所学所思便如书页历历在目,他可以把所学所思一遍遍巩固,还可以假设验证,创设环境。根据李无忧的测算,别人一日之功,他却能在一夜之间有百日时间默默用功,而且随着时日增长,这时间换算比例不断增长,直到现在,一弹指便是十二日。所以,他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学究天下。不过天下事有利有弊,伴随年龄的增长和神秘空间时间的增长,他的头痛之症越来越厉害,常常彻夜不能寐,据赵璞检查,如果这种症状不解除,李无忧可能活不过二十岁,李无忧倒是看得开,笑称智者不寿。并且开解两位老师,他虽只记得十年,其实他的心理年龄已经十万年了,该算是一个老怪物了。

数算下课时,李无忧宣布自己将要闭关,这种事情倒是常有,学院里的教习,不论文武,都有闭关修行的习惯,只是时间长短不一罢了。

接下来是武道课,李无忧虽自身不能习武,却博览群书,不仅是文学著作,那些个武道秘籍也都是记在脑海里,融会贯通。来到演武场,今日演武的近百名弟子已经如松而立,李无忧扫了一眼,便知都是哪些人,分别擅长什么,前次演练所学是什么层次。

“程涛,你的气血上涌,显然强行练习《虎啸枪诀》第七式“猛虎出林”血气逆行了,今日演武你就不要练了。”

下面第四排中间弟子闻言脸色一垮,再没有刚刚气势如虹的样子。抱拳行礼准备离开队伍。

李无忧又道:“猛虎出林后,当有警觉,不可一味冲撞,出枪后先刺后挑,运劲于背,腰上大穴藏力三分,你该是用力过了。”

那叫程涛的弟子面露喜色,再一躬身,退出队伍。

李无忧一颔首,下面弟子抱拳行礼后,便各自演练。

这些弟子各有所长,具都是通经活穴的后天层次武者。

天下武学繁杂,但大体分层差不多。初学者强身健体,练肉炼骨,可力达千斤,这个层次的武者虽身强体壮,以一敌十,但气血不足,强行修炼,所以皆不得持久,往往四五十岁便身体衰弱,不如常人,难有长寿的,军队武者多是这个层次,而在江湖上,这个层次的武者大多数只能做个跟班跑腿,根本不能独当一面。也就是所谓的不入流。世人多称“强身境”或“身骨境”。

“强身境”之后,学会搬运气血,将丹田之气运出,每日默默运功,打通奇经八脉,当这些气血运行于身时,气力倍增,更有不可思议之能力,有人所修功法可让力气多倍增长,有人能行走如飞,有人气脉悠长,能水下穿行,还有人重伤自愈,等等,根据功法行走经脉的不同,各有所长,这便是后天三境的第一境“通脉境”。此境武者行走江湖时,多结伴而行,或保镖,或劫道,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是江湖上最多的,算是江湖的主体根基了。这便是“三流武者”。江湖人看不起军队就是因为江湖上比比皆是的三流武者,在军中却能有个伍长队长之职。要不是这些军中武者有战阵战法辅助,还真不敢与江湖门派叫板。

在“通脉境”之后,奇经八脉贯通,任督二脉串联,真气生生不息,再将自身所有真气聚于一处,激活穴位,此处穴位藏一身真气,到得需要时将真气运出,自可伤敌,何况人身一百零八大穴各有隐秘,如那脚底涌泉穴,真气藏于此穴,便可身轻如燕,待得双足穴位激活,便是日行千里也是小事。此是后天第二境“藏气境”。如果说天下武林“通脉”占十之七八的话,剩下的便以藏气境为主了,这些都是二流高手,江湖上独当一面,便是门派之中也算是管事一级。

藏气境有三十六穴小圆满,这就是后天第三境“天罡境”,三十六天罡,对应三十六气穴,武道修为到了这一步,开山裂石,不在话下,真正的万人敌,江湖之中第一流高手,一般门派长老、掌门,有个几位一流高手,便是江湖数得着的大派了。

“天罡境”便可冲击先天之境了,先天,又称宗师,或者玄天,乃真气化灵,玄之又玄之意。不过江湖传言,有人曾经“天罡”转“地煞”七十二穴大圆满,更传言“天罡地煞斩玄天”,但这些传言真假难辨,激活一穴真气,往往需要三月之久,越到后面越难,甚至阻在某一穴上再难寸进。

至于玄天之上,是否有大宗师之境,世间便无记载了,不过据说当年在破天山破碎虚空的那位便是大宗师。

能入得长乐书院的都是一时才俊,这里的武者最低都是“通脉境”。放在江湖之上,都是能独当一面的,这样的人,十年之中,书院不知培育了多少了,这也是长乐书院人气如此旺盛的原因之一。

李无忧目视前方,待得下方弟子一遍演练完成,再练一遍时,他便闭目不语,静听弟子们行功时气血通行的状况。再睁开眼睛,弟子们便分开练习,李无忧走下台来,穿行在人群中,把每个人刚刚演练中暴露的问题一一点出,或纠正,或指导,或勉励,无一遗漏,有些还能推陈出新,比原来所练功法更上一层楼。似慢实快,不过两刻钟,演武完毕,有伺候的弟子端来茶盏,毛巾,李无忧喝过一口茶,便宣布自己将要闭关,后续演练有其他教习安排。弟子们虽诧异,有懊恼之态,但大多数都不动身色,李无忧虽然没有武艺傍身,但他的武道通达,博闻强记早将这些热血方刚的弟子折服,何况“天公子”乃是书院唯一继承者,不说山长,便是书院教习与“天公子”的那些师兄师姐,便有不少都是一流高手,其中不乏宗师之境,有这些人护道,便是一头猪,那也不是过年能杀了吃肉的。扯远了。

如是再三,棋道班、书画班、谋略班,待到傍晚时,李无忧飘然而去,已经把自己将要闭关的消息传到自己授课的几个班级,弟子们的反映他都记在心里,这样的班级,他已经带过四年,不说弟子遍天下,也算是个小名师了,“无忧小先生”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后山之中,申屠空有八位弟子,但大弟子程道乾早已贵为大将军,领兵常山关,逢年过节时总派亲兵送些东西来,每次少不了小师弟的。二弟子孙昊也出仕多年,现任兵部左侍郎。赵璞的弟子不多,主要文官不像武者那样有弟子随伺左右,倒是有不少人称赵璞为座师,但赵璞却不认他们做学生,山中只有一位长孙悦,乃是京城长孙家嫡子,三十岁左右,一直在赵璞座下读书侍奉。还有几位算是学生的,都在京师或各地为官了。

李无忧,回到后山,与几位在山中的师兄师姐告别,大家都对小师弟的这次出行很是期待,毕竟以前都是老师带着他出访各处,却从不曾如今次这样,要他下山历练。他们哪里知道,这次机会,是李无忧赌棋赢来的。

正文 第三章 下山

次日清晨。长乐山脚下。

“无忧,现在感觉如何?”

赵璞面对面前的青年男子,关切的问。“弟子感觉之前所学模模糊糊,想要忆起,却又不真切。”面前男子一身青袍,头戴纶巾,面目普通,眼神有些呆滞。不只是面目,整个人的气质都冥然众人。正是经过特殊之法易容的李无忧。

昨夜,赵璞为李无忧封印记忆,将所有学识封存,不只是学识,便是应变,机智等等脑力运用一概大受影响。这正是李无忧所想要的,他想以普通人的能力,来感受世间疾苦,昨夜一夜好睡,破天荒的,无梦也无痛,可以说,这十年来,李无忧第一次像正常人一样睡了一觉,所有清早起来,神清气爽,感觉分外舒适。

因为李无忧在长乐山书院教书,相貌早被有心人关注,此次下山特地以特殊手法易容,正是为了清净,不然“天公子”到处,岂不是人流夹道,不图结交也要看个稀奇啊,李无忧还不想做猴子呢!

申屠空感慨道:“无忧啊,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已经在军中了,出生入死过多少回,尸山血海中爬回来的,你这次下山,一定要像个男人样,做事须得下狠手,不可有妇人之仁。”

李无忧眉头皱了皱,躬身道:“老师,世人多愚昧,我下山去,正是为了教化,何来下狠手之言?”

申屠空哈哈大笑“原来你没了智慧,也是如此迂腐的书呆子一个。老夫就在长乐山中等着看你的笑话吧!”

赵璞也摇了摇头“无忧,你须得记住,大丈夫在世,顶天立地,当有所为,有所不为,否则他日你的封印解开时,你会后悔的。”

李无忧向两位老师行礼,转身对赵璞的贴身老仆一拱手“福伯,小子不懂世俗,这些事就劳动您老人家了,受累了。”

那灰衣老者看上去面目慈祥,眼神中却不时有精光闪烁。闻言连忙躬身,对李无忧轻声道“老朽不敢受少主一拜,少主学究天人,此次有幸与少主随行,老朽自当照顾少主一应周全。”言罢,牵过马车,李无忧上了车,再与两位老师招呼过了,便入了车厢中。福伯坐上车辕,驾了马车,缓缓离了长乐山。

马车早已不见,两位老人的身影却纹丝不动,时间又过了良久,申屠空长叹一口气道:“赵老头,你又是何苦呢?”

赵璞头也不回“老夫做事,从来无悔,这次却真的不知是对是错。”

“当年你在破天山中,与天外天来犯之人一战,虽抢下无忧,自己却断了道途,原本你这天外历劫之人,就不该管我等凡尘之事。”申屠空恨恨的言道。

“我若不出手,便没有了无忧儿,再说,我修儒道,我儒家最见不得恃强凌弱残害无辜,我若当日不曾出手,便是回到天外天,也不过苟活罢了。”说着,转头看了看申屠空,笑言“有无忧这样的弟子,我也是圆了名师之梦。”

申屠空有一些迟疑“你不惜伤伤加伤,为无忧设置两层封印,你就不怕他从此破不了封印,真的如常人一般碌碌一生吗?”

赵璞轻轻一笑“那又如何,便是无忧真的从此碌碌为为,能做个平凡之人,也是快乐的。”说完又长叹道“不说他天外天身世,那李字玉佩所代表的身份我也能猜出个大概,能向他出手的必也是个大麻烦,就看眼下,我赵国主昏臣庸,四国虎视眈眈,烽烟将起,你我的弟子,他天公子的名号,多少人忌惮,欲除之而后快啊!”

申屠空目光探向远处“若是。。。。。。老伙计,可能无忧这次便再回不来了。”

马车在小道上行走,不紧不慢。

晌午时分,李无忧从车厢中探出头来。“呵,这山下的庄稼长势不错啊,看样子又是个丰收年啊。”

福伯应和着“是啊,这里离书院不远,地方官也不敢盘剥的厉害,乡绅地主都想有个好名声,以期能把家族子弟送入书院,对庄稼户都是蛮优待的。”

“我赵国税率,庄户十税一,看今年收成,百姓当有个宽裕日子过。”李无忧充满憧憬的说道。

福伯闻言神色有异,刚想反驳,突然想到公子现在记忆被封印,许多东西并不清楚,便爽朗一笑:“少主,看日头也快中午了,记得前面不远便有打尖的地方,我们前去歇歇再走,怎么样?”

李无忧尴尬一笑“还别说,封印了之后,感觉身体轻松不少,这饿的快多了。”

福伯一扬鞭,马车嘚嘚而去,约莫一炷香的功夫,便看见不远处有一座茶肆,门前摆了几张桌子,行人累了可以坐下来休息。此是中午不到,但也算饭点了,桌前坐了几个人。

马车在门前空地上停了下来,茶肆中赶忙有店家迎了上来。中年汉子,笑脸迎道“客官快快驻了休息片刻,小店有乡村野味伺候。”

福伯也不答话,从车辕上下来,掀了车门帘“公子,下车来歇息一下吧。”

那店家看下车的是个青年书生,又迎上来“官人快请,小店有新酿美酒,下酒小菜,味道包您满意。”

李无忧抬头看看四周,这离田野庄稼不远,远处庄子炊烟袅袅,宁静自在,这茶肆远远看到挑了个茶字旗。便随口问道:“店家,你这茶肆,怎么还有美酒吗?”

“额。。。。”这一问把店家问的无言以对,旁边桌坐着的四五个汉子哈哈大笑。一个黄脸粗麻短打的中年汉子佯装怒道“好你个王老阉,你给老子喝茶,却给旁人酒喝,嫌老子喝不起你的酒是吧!”

店家赶忙道“哪有,哪有,我是怕赵三哥你们这大中午的饮酒误了农活,所以茶水管够,这酒也是新酿,不入口的,不入口的。”

店家一边说着,一边带李无忧坐到一张无人桌子旁边,伺候李无忧坐下,斟茶倒水,小心问道:“客官,您看来点啥?”李无忧看看对面桌上几人的吃食,一些乡间谷蔬,荤腥也有,不多,估计这样的野店也不会有什么好吃的。便随意道“你看着做吧,不用太多。”说完低头抿了口茶,有点苦涩,茶叶放的不少,可惜太差。店家看到李无忧喝茶的动作,眼神动了一下。

福伯这时走过来,在对面坐下,问道“少爷想吃些什么啊?”李无忧道“这样的店子有什么,随便上点吧。”

福伯一愣,随后对店家道“敢问店家都有什么?”

店主殷勤回话“地道的野味有的,村子里现采的小菜。”又弯下腰来低声道“卤好的黄牛肉下酒正合适。”

李无忧诧异道“还有牛肉?这可是禁止私自贩卖的!”

店家赶忙道“摔死的,摔死的,不算私自售卖。”

福伯便对店家道“那就来一点牛肉,酒也要一壶。”

“好来!”店家高兴的转身进入店里张罗去了。不一会,便整治了几样菜肴,果然都是乡间菜式,还有一碟牛肉,和一壶酒,李无忧拿起筷子尝了尝,味道虽不中,却也可入口,加上腹中饥饿,还真觉得不错,福伯为李无忧倒了一杯酒,李无忧端起酒杯嗅了下,便放在一边,他本不好酒,又酿出长乐醉这种世间难得美酒,这种乡间粗粮所制的劣酒,实在难以入喉。

福伯倒是洒脱,看李无忧不喝,自斟自饮,也不挑剔,连来了好几杯。

这时隔壁的几个都已经吃好了,不过日头有些大,估计还想再歇会。他们自顾自的说笑,时不时看看这边的两人,对他们的美酒也没有刚才的垂涎了。

李无忧今日吃的格外香甜,虽是乡野小店,却连吃两碗饭,待得感觉肚子饱胀了,才想起,自己多久没有这样吃过饭了。等福伯也酒足饭饱,李无忧因为心情不错,伸手拿出五两一锭银子,放在桌上“店家,够了么?”

店家两眼放光,便是隔壁的几人也是仿佛被李无忧的出手阔绰吓到。原来此间物价,五两银子,别说一顿,就是十顿也是绰绰有余。

福伯看到这情形,知道坏了,所谓财不露白,虽在乡野,也要有防人之心,可惜公子现在智慧尽失,连这些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那店家喃喃道“多了,多了。”一面伸手将银子捧在手里。

李无忧见店家之态,便笑道“多的赏你了。”

“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店家大喜道。

李无忧二人歇够了,就起身准备离去,店家赶忙相送,有意无意凑近了道“公子,你们这是要去哪里?别误会,刚才你们露了白,这赵三兄弟几个可不是什么好路数。”

李无忧这时才明白自己刚才看似豪爽的模样在有心人眼里,就像在说“我有钱啊,你来抢我啊。”看店家殷勤关切,有些感动,觉得自己没白赏他,便回道“我们去往商南县城。”

店家回头瞄了一眼,低声道“去商南县大道虽好走,却远,他们可能有什么坏心思,客官可以从前面岔道向左,路虽是小道,马车可以过去,要近一半,这是本地人走的,他们不会想到你们走那条的。”

李无忧抬头看看福伯。福伯是赵璞的贴身仆从,武艺多高不知道,反正给申屠空喂招倒是看过几回,能给巅峰宗师喂招,自己武艺想必不会太差。本来想说不怕的,毛贼而已,想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何况人家也是一片苦心。

“福伯,那我们就从小道走吧。”

福伯点点头。马车行驶了一会,转入小道,有些颠簸,倒是走得通,福伯回头道“少爷,他们是一伙的。”

“啊!”

正文 第四章 善恶

李无忧不解道“怎么可能,说那几个人有了歹心,见财起意我还是信的,可那店家明明刚才给了我们提醒啊!”

福伯叹道“世道艰难,人心难测,这店家敢偷偷贩卖牛肉,未尝不敢做下那剪径劫道的事情来。”

“那这么说来,这店家给我们指出近道,也是方便他们劫道?”李无忧心有不甘,自己并没有做什么,这些人却如此恶毒,“福伯,等会如果这些人真的来了,不可伤了性命,我要问问他们,好好的生意不做,为何非要做这杀头的买卖。”

福伯知道自家公子现在有些书生意气,便笑着应是,心里却不以为然,“自家二人明显的肥羊,只要不是良善之人,都会动点心思吧。”

马车行走中,路旁越来越荒凉。拐弯处有有一片松树林。行到近处,小路中已有一棵大腿粗细的松树横栏住去路。马车不得不停下来。

树林中。六名蒙着面的汉子伏在草丛中。手中握着棍棒,还有人拿着柴刀锄头。“三哥,这老头怎么还不下车?”一劫匪小声嘀咕着。

被叫做三哥的蒙面人狠狠瞪了一眼“你嚷嚷什么?就一老头带个书呆子,老子是不想闹出人命,等老头下来,咱上去给他一下,然后把书呆子绑了,搜了他们的金银,这荒山野岭的,他们还不得乖乖认命?要是出了人命,这离长乐山不远,万一那书呆子和书院里的人有关系,派人来一查,咱们迟早玩完。”

那些个劫匪一个个点头,三哥就是见过世面,事情安排的妥妥的。

有不太服气的嘀咕道“就那书呆子会和长乐书院有关系?书院里那可一个个都是文武星宿下凡呢?”也有人低声符合。的确,能进长乐书院的,无论出身贵贱,那都是有大本事的。

马车静静的停着。

劫匪有些不耐。

“他奶奶的,三哥,不就是个老头,咱上去就是,这等的心焦,那老头估计也是个老江湖,知道遇到事了,说不定正发憷呢?”

“好,上。”

马车静立。刷刷刷,丛林里窜出几个蒙面大汉,其中一个大汉棒子向前一挥,指着福伯。大声喝道“老头,下来!”

福伯不为所动。拱了拱手。“几位壮士,老汉带着我家少爷前去县城投奔亲戚,身上并无盘缠,各位好汉能否通融?”语气不卑不亢,并无惊慌之态。

左边一拿着锄头的蒙面人锄头向前一舞,指着福伯“他妈的没钱还充什么大。。。”

“闭嘴!”中间汉子喝道。这人明显是领头之人,他打量了福伯一下。也向福伯拱手“老人家勿怪,我等兄弟也是无法过活,才在十里外的山寨安了家,平日里多是靠着乡亲们帮衬才没有饿死,过往的商客,我们等绝对不伤毫毛,一行有一行的规矩,您老随便赏点,我们立刻就走。”

福伯心中有数,这是试探呢,其实不管现在拿不拿钱来买路,他们都不会善罢甘休的。

李无忧听的真切,从车厢探出头来“那你要多少钱?”

那领头蒙面人闻言大喜,答道“惊扰贵人了,我们兄弟几个也不多要,给个几百两,就好。”

李无忧本来想着,这些人要真是生活所迫,施舍他们一些钱财,再劝导他们向善,便是一件功德了,没想到他们竟然狮子大开口。李无忧听罢,一甩手,缩身回去了。

那蒙面人看向福伯。李无忧虽是主子,但还是这老头阅历深,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破财消灾为好。

没想到福伯老神在在,对着旁边的一个蒙面人悠悠说道“看你那茶肆生意也并不差,何苦做这杀头掉脑袋的买卖?”

此言一出口,所有劫匪俱是心里一紧,握着手里的家伙,脚步向前移了移。

领头的蒙面人双眼阴沉,大家虽然心里有数,但只要别白了相,还有缓和的余地,现在这老家伙叫破了他们的跟脚,这事情就不好善了了。而且,领头之人心中有些不安,无论是这老头还是那个书生,都显得太有恃无恐了,这太反常了。

身边几个家伙看头领在那发愣并不上前,拿着棍棒上前去,想围住马车,把人扯下来。

那头领突然出声“老人家说的什么话,我兄弟们听不懂,既然你们就两个人去投奔亲戚,想来也不是富裕人家,我们兄弟就当做善事,放你们过去吧!”

说完,那头领便缓缓向后退去。其他人一时之间不知道如何是好。

“呵呵,看你倒是机警,可是既然你们今天敢来,想来不是第一次做这恶事,现在想走,是不是太迟了!”福伯冷笑道。听到福伯的话,那领头之人转身就跑,其他几人也发觉不对劲纷纷后退。

待得那头领三两步就要窜入林子之时,心中一面暗呼侥幸,一面想着是不是这个老头唬人呢,忍不住回过头去,这一看,惊得浑身冰凉:那老头鞭子一挥,在身前划了一个圈,无形的气流带着地上干草枯叶向身前的五人飞去,那树叶看似轻飘飘,沾到人身,却犹如挨了重拳一般,一个个飞起一丈多高,落在地上,一时间哀嚎一片。

“落叶飞花伤人境,宗师!”栽了。

那领头之人倒也干脆,几步回到马车前,嘭的一声,双膝跪地,伏在地上,也不言语。

“呵呵,看来你还有点见识,知道跑不了,倒也光棍。”福伯走到那人面前。“你是那赵三?”

“回老前辈的话,小人正是刚刚铺子里的赵三。”说着,他摘下面巾,正是那黄脸汉子赵三。“小人等本就是这附近庄子上的佃户,今日因为对前辈的钱财动了邪念,才有这样的愚蠢之事,小人等都是安份守己的庄稼人,望前辈开恩,小人家里还有老人孩子。”那赵三说的涕泪俱下。心中是真的慌了,这些传说中的高手一个个都是喜怒无常的,小命能不能留下就看造化了。

“哼!”福伯这样的老江湖怎会被这几句赖皮话所蒙骗。正要施加惩罚让他乖乖说出来历,却听得李无忧的喊声。原来李无忧见贼人被打发了,便下了马车。

“你去将他们的面巾摘了。”李无忧对赵三道。

赵三赶忙去把地上躺倒的几人面巾摘了,几人也知道踢到了铁板,宗师啊,全天下的宗师都是数得着的,这荒山野岭却就让他们给遇到了一个,你说你堂堂宗师,怎么就给人家当了马夫,这让人怎么活啊。对了,还是活命要紧,这高手传说都是喜怒无常的,别给人家惹恼了,再挥一下手臂,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这样的高手哪个不是尸山血海过来的,还真不会在意他们几个的小命。几人忍着痛,跪倒在李无忧面前。一个个哼哼唧唧,不住呻吟。

李无忧扭头对福伯道“他们几个恶行还没铸成,福伯你小惩即可。”

福伯挥一挥袖,几人只觉得身上一轻,刚刚身上疼痛欲裂之感立刻减去大半,几人哪见过这样的神仙手段,赶紧捣蒜般磕头求饶。

李无忧对那店家问道:“你那茶肆看着还是生意不错,怎么会如此不智,你可知这般做了剪径的恶人,是要法办杀头的?”

那店家头嗑个不停“公子饶命啊,小人本就是南边王家庄的人,在这经营个小店,图个糊口,刚才见公子阔绰,小人一时钱财迷了心肝,想着这不劳而获的,做下错事,小人家有老母,还有几个未成年的妹妹,一大家子人,望公子饶了我性命!”说完,不住声的磕头,直叫着饶了性命。

其他几人也发现李无忧心软,便趴在地上一直声的求饶。

那赵三也跪地哀求道:“小人几个就住在王家庄旁边的赵家屯,我等今日实在是钱财迷了心窍,平时我们都是安份守己的庄稼人。”

李无忧看着这几人,觉得说的真切,便问道:“你等现在说自己是本分庄稼人,若是村子里的人不认得你们,或者指认你等本就是恶徒,这大赵国法可不容你们。”

几人连忙赌咒发誓,说自己等人真是好人,从来不做坏事,今天就是迷糊了。

李无忧摇头说道“你们在此磕头求饶的说辞我是半句不信,现在我们就去那庄子上访访。”

福伯赶忙问:“公子是要去那庄子上查个明白?我们可是要去县城的,这一耽搁恐怕”

李无忧摆手道:“除恶务尽,但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这些人看上去不像大奸大恶,今日犯错,若果是初犯,我们当交回村子里,让族老严加管教,以期让其重新做人。”

几人听到大喜,一个个夸赞公子是活菩萨,是真真的好人,那是要高中状元的,马屁如潮水般。

福伯沉声道:“公子,这几人如此滑溜,想来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我们何必浪费时间,我也不坏他们性命脏了手,就点了他们穴道,让他们在此自生自灭好了。”

几人立即住了声,眼巴巴望着李无忧,虽说这二人是主仆,可人家毕竟是高高在上的宗师,捏死他们比捏死蚂蚁都容易。李无忧并不答理,自顾上了马车,入车厢时回头说道:“从来世上多苦难,善恶只在一念间。”

正文 第五章 小人

马车拐了个弯,向来处的村庄行进,那几个劫匪愁眉苦脸,相互搀扶着,跟着马车后面,一路马车缓缓前行,几人心中百般心思,可是那领头的赵三,低眉顺眼,自顾自的行走,失了主心骨,几人也不知道是福是祸。

路边野花遍地,微风拂面,景色宜人,可这几个人都没心思看风景,李无忧倒是不是撩起窗帘,兴致来了还吟几句诗,福伯呵呵的在边上笑着符合,其实要不是李无忧封印了记忆与异能,哪会和福伯这样的大老粗吟诗?对牛弹琴。

那店家愁眉苦脸,像是有些不安,不时朝前面张望,眼见着村庄就在眼前,那店家满头满脸都是汗。

马车进了庄前小道。两旁都是庄稼,正是收获季节,田地里不少人在忙活着,有看见李无忧一行人的,也就抬了头看看,并不好奇。车马渐渐入了村子,这是个只有二十来户的小村子,大多以茅草屋为主,村外有短墙,半截土,上面扎着木栅栏和一些竹篱笆,想来是人口不多,建不起来围墙,像这样的庄子,大多数是没有自保能力的,无论是山匪还是豪侠,都是随手便可扫灭的地方。

因为时间正是午后不久,庄子上闲人不多,大多数都是在田里做农活的,几个七八岁孩童看到马车与众人,便好奇的围过来,李无忧伸出头来问:“请问此处可是王家庄?”

小孩子估计见得生人不多,每一个都有些胆怯,没人搭话,不过有几个倒是点头致意。

“看来这里真是王家庄了。”看情形,李无忧估计那店家没撒谎,有几个孩童明显是认识那店家的,眼神直往他那瞄。

“认识他吗?”李无忧冲几个孩子问道。

“柱子叔。”有孩童大着胆子答道。见孩童回了话,那店家王柱子露出轻松的神色。如释重负。

李无忧点点头,起码这一点这店家没有骗他。既然如此,那就可以见一下此地的村长,将此人交于他,好好管教。想到此,李无忧又问:“那你们村长住在何处,此时可在家中?”

几个孩童手指南边的一幢三间草房,有大孩童说道:“就是那家,村长爷爷现在正在家中。”

福伯将马车赶到树下停靠。李无忧径直往村长家走去。一群人垂头丧气的跟随而上,这时,有村民看到,笑嘻嘻的冲王柱子喊:“柱子又有贵客来了啊!”那王柱子羞愧欲死,这是贵客,可也是恶客啊。今天要是不能让这书生满意,自己说不定见不着明天的日头了。

离着村长家还有几步,屋子里忽然窜出个老头,花白胡须,脸庞黝黑,穿一件对襟大褂,见到几人,看到李无忧带着福伯走在前面,抬眼打量了一下,看到两人衣着朴素,便心里有了底,上前几步:“公子请了,老朽王大海,是这王家庄的村长,两位来我王家庄可有要事?”

李无忧拱手问道:“敢问王村长,这王柱子可是你村之人?”

那王村长早看见王柱子几人,那王柱子满脸紧张,王村长不明所以,但是看几人情形,心中有所猜测,顺势答道:“王柱子真是我庄子上的人,说来还是我家堂侄,他平日里在庄外茶肆卖些吃食,糊口度日,不知这次是怎的?冲撞了公子,还是有欺诈生客?这小子在庄子上时就有些滑头,不过还算老实。”说着,王村长向王柱子喝道:“你个夯货,是不是又有缺斤少两、坑蒙拐骗的事情被找上门来?”

王柱子不好搭话,这次踢到铁板上,几人犯的错那可不是坑蒙拐骗如此简单了。

李无忧也不管他,直接问道:“敢问平日里这王柱子可有作奸犯科之事?”言辞有些严肃。李无忧不会为难好人,也不想放过坏人。

那村长连忙摆手“公子息怒,王柱子若有何错处,老汉定不饶他,这庄子上的人家,谁曾真的作什么恶事,都是本分人。”说罢对王柱子厉声喝道:“还不跪下给公子磕个头,让人家大人大量饶你性命!”王柱子又要跪下磕头,李无忧摆摆手,对村长说:“这几人见钱眼开,想做那劫道的匪贼,是遇到了我们,若是别人,丢了性命岂不是冤枉。”

王村长闻言,勃然大怒,冲着王柱子挥手就打“你个小兔崽子,这可是掉脑袋的事,你也敢干?”一边骂一边劈头盖脸的拿巴掌招呼,“你这上有老下有小的,你要是死了,你那一大家子都不要过了!”几下子打的自己手疼,转身从篱笆上拆下一根粗木头,挥舞着往王柱子身上招呼。

那王柱子想躲又不敢多,着实挨了几下,王村长偷瞟了一眼李无忧,见李无忧不动声色,便真的使出劲来,狠狠打了下来,噼里啪啦,棍子折了,王柱子趴在地上抽搐,站不起来。

李无忧看着差不多了,便说道:“罢了,今日不曾真的有事,老丈你给他个教训,也好过他日丢了性命去。”说完回过头去,对赵三几人说道:“你们几个,派个人回去,叫你们村长来领人,若不来,我便带你们去见官。”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都看着赵三,那赵三一咬牙说道:“赵大全,你回去,村长是你二叔,你去把事情说清楚,领我们回去认罚,别给公子添麻烦了。”赵三的话挺有威信,那赵栓子点点头,转身离去。

王村长这时过来打圆场:“这位公子,这赵三他们几个就住我王家庄隔壁,都是乡里乡亲的,知根知底,今次想来是真的迷了心窍,冒犯了公子,他们村村长赵二坷也是我的老熟人,等他来了,老汉让他将这几个家伙带回去好好收拾收拾,还没有王法了。”

李无忧看这村长还是明事理的,便道:“我大赵国法森严,这劫道之罪,往大了说,可要祸及三族,你们庄子可千万不可再有如此恶事,否则后果你是知道的。”

王村长连说不敢。那几人也连说不会再犯。王村长道:“公子一片仁心,真是君子,天气炎热,进屋喝口茶。”

李无忧摇摇头,他对这小山村的茶叶可没兴趣,便转身告辞。王村长带着几人连送到村口。

刚准备离去,村外蹄声阵阵,来了几匹快马,七八个侍从簇拥着两人奔驰而来。李无忧见来路被堵,便站在路旁,几匹马呼啸来到近前。当前两匹马上,一个是二十岁左右的青年,面目白净,一身白色锦衣,腰悬玉佩,头戴束冠,马上有箭囊,旁边一人乃是十二三岁少年,唇红齿白,装扮差不多,一看就是个女孩。不过这么大的女孩能骑得快马,也是很难得的。那村长连忙迎上去,“东家少爷您怎么来了,也不提前说一声,老汉我好准备点野味!”

那年长公子哈哈大笑,“我们带舍妹来此狩猎,本想着那大路边上有个打尖的茶肆,没成想去了却没有人做生意,我们只能到你这来了。”

听到这话,王村长一阵尴尬,只能硬着头皮回道“王柱子刚好带贵客回村子,那茶肆就没人守着了。”

听到这话,马上之人才注意到路旁的李无忧。看李无忧是个读书人打扮,也不倨傲,带着女孩下得马来,上前作揖“远来是客,小弟丰水县陈子浩。见过仁兄。”

“长乐李步欢。”

陈子浩心中一惊,正要搭话,身旁的小妹已经开口:“你是从长乐书院来的?”一边问,一边充满好奇的打量着李无忧。

李无忧含笑点头。

“听说长乐书院里的学子都是各地精英,每一个都是人杰,是不是这样?”女孩很是天真,充满憧憬的追问。

李无忧思索了一下,或许在他看来,书院中的学子都不过如此,可他知道那是他的标准太高,这些学子随便拿出一个来,都能名扬一方的。看着女孩憧憬的目光,李无忧笑道:“学院中的学子或许各有所长,不过他们与普通人并无区别,不过是努力些罢了。”那女孩待还要问,身边兄长连忙拦住,开口对李无忧说道;“李兄莫怪,舍妹陈妍只是好奇,并无窥探长乐书院之意。”说完对身边妹妹斥道:“女孩子家,口无遮拦,人前也不知收敛。”那女孩还想还嘴,看看有外人,只得一噘嘴,跺了跺脚,撒起娇来:“哥,我饿了!”

那陈子浩叹口气,苦笑道:“李兄见笑了。”说完又转身对王村长道:“不知村里可有什么吃食,我们倒是狩猎到几只小兽,但还没收拾。”

王村长忙道:“有有有,柱子,快去,给少东家准备些吃食,把你拿手的手艺拿出来。”那王柱子哎了一声,一瘸一拐的回去准备。

李无忧拱手准备离开,那陈子浩上前道:“相逢即是有缘,这王家庄附近田地俱是我陈家所有,庄上人家都是我陈家佃户,今日遇上李兄,我这主人怎么着也要招待下。”说着,又请李无忧二人回村。

李无忧听得这附近都是陈家产业,心中正对收成好奇,盘算着想了解的多一些,就不急着走了,便随李家兄妹回村,一边攀谈起来。看李无忧没走,王村长不好把赵三等人放了,便道:”赵村长想来下午便会过来,几位就委屈一下,在我村中暂留一会吧。”赵三应了,带着几人在村头石凳坐下候着。

王村长领着李家兄妹和李无忧回到自家,便告声饶,去寻做饭的王柱子。

来到后厨,王村长恨声问道:“小兔崽子,今日到底是怎么回事?还以为领了肥羊回来,怎么是人家来兴师问罪?”

那王柱子低头答道:“爹,点子扎手,我差点回不来了。”

正文 第六章 蛇鼠

原来,这王柱子就是王村长的儿子。

王柱子伸头看看外面,见没人,低声对王村长道:“肥羊是肥羊,那书呆子一顿饭便给了五两银子,眼都不眨一下,肯定不差银子,就是那老头不是一般人,没见着怎么动手,我们就全趴下了。”

“哼,刚才人前演戏,但你那顿打不能白挨,你先做饭,我派个人给你二叔送信,让他带人从白狼岭下来,你二叔武艺高超,那可是江湖高手,经脉都通了大半的。”

“爹,要不要,要不要我在饭菜里下点。。。”王柱子用手示意。

“你个缺货,那书呆子死了拉倒,这李家大少爷小小姐带着这么多护卫一下子在这里失了踪,那这丰水县还不炸开了锅,咱还能过安生日子吗?”

“是是是,那我好好做饭。”王柱子被骂的没脾气。

“你先做,我去外面招呼着,放心,你这仇,你老子一定替你报,还能家门口翻船吗?”说完,转身去外面了。

几个护卫各自散开,将猎物整理,陈子浩邀请李无忧坐了,好奇问道:“不知李兄此来为何?我也算半个主人,可有需要帮助的?”

长乐书院的学子所学繁杂,常有出外完成各种任务的。陈子浩也以为李无忧是有什么任务前来,不然这样的小村子,哪有长乐山的人来。

李无忧并没说出刚才的事,若说了,此刻与这陈子浩并不熟悉,让人家如何决断,而且刚才已经说过不再追究,现在又在人家主家面前搬弄什么。于是李无忧岔开话题:“要说帮忙刚好还真有点问题。”

“李兄请说。”既然有问题,如果可以帮助的,陈子浩不介意为长乐山学子卖个人情。

“敢问陈公子,这王家庄附近田地几何?”

“这个我知道,共有山地八百亩,水浇地两千亩,其中上田七百,下田一千三。”

“那不知出产如何?”

陈子浩愣住了,平日里他这个大少爷哪去管这些小事。

他斟酌道:“李兄见谅,我丰水陈家虽不算是富豪人家,但在丰水县乃至长河郡还是能挂上名号的,家里田产也是有些的,但家中主营并不是此类,所以这些事情我也并不熟悉。”

说罢,他又想起什么,便说道:“我虽不熟悉,但王村长乃是此地老人了,他一定知道。”

李无忧这时想想也是,你问一个大少爷这样的问题,人家哪会关注。不过那王村长是这里人,平时又是村长,当然会了解。其实李无忧问这问题也是有原因,古人云:“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按说收成不错的话,百姓该是安居乐业才是,可看这王家庄的村民,似乎并不富足。大部分都是茅草房,便是这村长住的,在李无忧看来,也远远及不上长乐山附近山民所居。而他们穿着更是不堪,村口的几个孩童,都是赤着脚,身上衣服褴褛,那王柱子更是见钱眼开铤而走险,这其中必有原因。

陈子浩喊来一个随从,吩咐几句,不一会,王村长便走进来,那王村长虽长了一幅苦瓜脸,却挤出满脸笑容,殷切上前行礼,问:“少东家,有何吩咐?我正让准备饭食,一会就好。”

陈子浩言道:“李公子想知道本地收成如何,你据实回答就可。”

王村长笑道:“那公子可就找对人了,老汉在王家庄住了五十多年,这王家庄附近田产,我是了如指掌,都在肚子了呢!”

李无忧便问了刚刚的问题。王村长认真回想了一下道:“我王家庄附近田产上田不多,但好在靠近丰水河,勤快一些,产量还是有的,今年的庄稼还没有收上来,不好算,往年收成不错的时候,一亩地总有个百来斤产量,一家人多的种个百来亩地,青黄不接时再到山上找些野菜树根什么的。”说着,王村长颇为自豪的说:“老夫当村长这二十多年,村子里是少有人饿死的,还有不少小子长成了人。”

李无忧闻言大皱眉头,亩产百斤也算好吗?长乐山书院也有田产,不说那些对农事感兴趣的学子的实验之地,便是普通农户怎么着亩产也在三百斤以上啊。就算如此,每亩百斤,那百亩也是万斤,除去佃租税收,总还有八千斤的存粮,一家十几口人口粮应该还是可以应付的,要是俭省一点,还有富余才是。为何还有青黄不接之时草根树皮的充饥?

李无忧言道:“这样的亩产可不高啊。”

王村长刚还在得意,听到这话,一脸尴尬,心说这人是不是读书读傻了?这样的亩产还不够?

李无忧对王村长说:“不知村上耕田种地可有条成?”

村长更蒙了,种地就种地呗,还啥条成?

见得村长没明白,李无忧就简单把在学院整理的一些农书上的耕种之法慢慢讲解出来。

“学院有《农书》不少,其中适合我们丰水附近耕地的也不少。《新窑农书》所说的“畎亩法“,即谓“垄上曰亩,垄中曰畎“,即“垄作法“。我观村外田地并无划分,也无沟渠,要是做沟开渠,细细耕作,亩产当能上去。”

陈子浩一听,连声问道:“此言当真?不知可增产多少?”

王村长也是满脸期盼的看着李无忧。

在这个读书人不多的时代,能俯下身研究农事的读书人就更少了,而那些老农虽然也有不少经验,可是那只是自身经历得多了,叫他说个所以然了就办不到了。也只有长乐山书院这种地方,才会有人做这方面的研究。现在赶上有一个人刚好对农事有研究,这样的机会怎能放过?不光是王村长这样的老农民,就算是陈子浩这样的地方豪绅家的大少爷也知道世事艰难,庄稼才是根基。

而李无忧此次下山,也是有心做些事情,不能埋没所学,虽说“学得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但是这天下也不是仅是帝王家的,还是天下人的天下,读书人,心怀家国,更应该心怀天下,虽然记忆大部分被封印,但是那植入骨子里的书生意气是不会被封印的。既然自己所学对世人有用,那当然责无旁贷,不过现在在这屋子里空口白话当然无用。

李无忧对陈子浩笑道:“看来陈公子也是关心农事之人,不过具体如何操作,大概能增产多少,须得亲身查看耕地才能知道。”

陈子浩急忙站起身来,说道:“那请李兄移步田间如何?”

旁边王村长连忙拦道:“少东家,饭食马上就好,先填填肚子再去不迟。”

李无忧也微笑说道:“陈公子何必急于一时,就算你不饿,令妹与贵属当也是饿了。”

陈子浩也发觉自己是不是关心过头。其实主要原因还是他太年轻,本来在家中虽然是嫡出,可上面叔伯众多,每次想要做些事情,总有人以他们这一辈年岁还小,只要读文习武,多多历练就好,可一点独当一面的机会都没有,怎么历练?这次出来狩猎,说是带妹妹出来玩,不如说是他自己出来散心罢了,没想到会遇到一个懂农事的长乐山学子,要是把田产增收的法子带回去,看看以后谁敢给他脸色看。不过他也知道欲速则不达的道理,自己太过殷切,仿佛别有所图了。于是干笑一声,“李兄见谅,李兄大才,却不知天下人多少受着食不果腹之苦,要是真能增产,那可是造福天下的大功德啊!也罢,我兄妹先填饱肚子,再带李兄去田间看看。”

不一会,王柱子端来饭菜,因为过了饭点,家里也没准备,就几个农家小菜,陈子浩邀请李无忧一起,李无忧因为吃过,就谢绝了。陈子浩也不挑,胡乱塞了几口,端来的酒也没碰,他的妹妹陈妍看着感觉有点大小姐脾气,没想到不只是过了饭点饿的,还是本性随和,吃的也还香甜。

田间小道上,一行人边走边停下来看看,正是用过午饭的陈子浩带着李无忧和福伯来到地里,李无忧不是到地理看看,有时看看土壤,有时掐一把稻谷,或者在田间地头观望。一行人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不过知道长乐山下来的人,必定有些本事,都在后面看着。

走走停停,路上也遇到几个在田间做活的人,有的正在收割庄稼,李无忧便上去攀谈,看到村长陪同,一群人看上去身份不凡,村民们当然知无不言,可惜这些村民见识都不高,稍微问的复杂些就哑口无言了。

就这样在田间转了近两个时辰,那些随从都有些不耐了,因为根本看不出名堂,那陈妍倒是不觉得无聊,在田间跑来跑去,不时捉些螃蟹泥鳅什么的前来显摆。

王村长跟着做向导,不时对田间地亩情况做介绍,一些老黄历都能讲讲,可是他也有些心不在焉,一个摸不透李无忧是不是真有那个法子能让田地增产,一个心里盘算着,叫人给二弟报信的事怎么样了,现在看来自己是莽撞了,这少东家要是看上了这书呆子的本事,自己的算盘可就要落空了。

正文 第七章 谋福

一行人走到田亩尽处的小山包上,福伯伺候李无忧喝了点水。别说,封印后身体一下子轻松许多,转了这么久,也没觉得累。

李无忧休息了片刻,言道:“刚才我对此地土质,水位,出产等都进行了了解探查。发现一些问题。这里田地土质不错,只是近些年来种的勤了,伤了地力,这是第一,而有些地方取水不便,出产更少,只能是聊胜于无的,其实可以想办法把水运来,还有就是,我看到这些村民收割后的田地,庄稼播种很是无序,这也会影响到收成。”

陈子浩和村长等人都点头称是,陈子浩开口问道:“那以李兄之见,该如何改善?”一起转了这么久,就等这句话了。其实天下种地的情况大抵都是如此,如果李无忧有法子治理此地,那么整个天下的田地几乎都可用此法改良了。

李无忧指指田地说道“地力伤了,就把它蓄起来,养肥了就好。至于取水更是容易,建水车、开水渠都可,而播种其实也有学问的,并不是种的多久收的多。”

陈子浩听着觉得有道理,可是具体操作却不知道,刚刚还要再问,听得山下有人在喊,原来是赵家屯的人来了。赵家屯离王家庄不远,来人也快。可是他们并没有留在村中等候,而是赶了过来。

山下来了三个人,当头的是那赵三,后面一个是五十岁左右的布衣老者,也是须发花白,不过上山却不慢。还有一人四十岁左右,身材魁梧,却一身捕头装扮。近到前来,赵三回头对二人说,这就是李公子。说完垂头站在一边,那年长的老者对王村长和陈子浩等人拱了拱手,然后弯腰对李无忧行礼“公子恕罪,我赵家屯出了这几个败类,真是给祖宗蒙羞,老汉作为族长,也是脸面无光。现下老汉前来,任公子处置。”

李无忧道不必如此。

这时后面的捕头装扮之人走上前来,对陈子浩抱拳行礼“赵大见过陈公子,见过诸位。”

陈子浩回礼问道“赵捕头怎么有空来此?”原来这人乃是这丰水县的总捕头,当年是军中好手,后来解甲归田做了捕头,因为手上功夫硬气,着实震慑了一批宵小。便是一些江湖豪侠也给几分面子。

这陈子浩与赵捕头虽然没有怎么深交,但还是打过交道,彼此倒也不陌生。不过因为两人身份不同,平时交际不多,一个是专管缉捕的总捕头,一个是暂时还不得志的大少爷,却在此相遇,甚是奇怪。

赵捕头看向李无忧,知道这是正主了,走上前去,将赵三衣领一提,往前一推。

“舍弟糊涂,做下错事,我是领他来赔罪的。”说着,赵捕头提起手中朴刀,用刀鞘一抽赵三的小腿,赵三忍不住跪倒在李无忧面前。赵大抱拳对李无忧道:“多谢公子与前辈宽厚,赵大特地来给二位赔罪。”

陈子浩虽然不知道什么事,这时也不好问,他妹妹倒是一脸好奇,不过也知道场合。

李无忧道:“赵捕头客气了,令弟虽有歹意,好在没有铸成大错,你带回去管教就是。”

赵大长出一口气。正所谓无知者无畏,宗师高手什么概念?他听到弟弟说起福伯出手的情形真是吓一跳,宗师啊,那可是万军丛中取上将首级,可以决定一场战役胜负的绝顶高手,他曾经见过这样的高手对决,他们这些军卒完全无用武之地,当是一役,正是对方宗师高手突入己方中军,强行斩杀主帅,才让他们全军溃败,后来虽然朝廷没有问责,他也是心灰意冷,才回到老家当了个捕头。

既然事情已经过去,赵三被王村长扶起来,王村长对赵家屯的族长笑道“你个赵老头,不是你们赵家子弟惹了祸事,你是不来我王家庄啊。”

那赵家族长却不苟言笑“我赵家子弟都是耿直的庄稼汉,哪敢来你这老狐狸的地盘。”

王村长有些尴尬。赵捕头问道:“陈大少爷怎么会在这田间?”

陈子浩答道:“李兄颇懂农事,刚好在此探查,看看可有田亩增产的办法。”不是他不想说,而是这赵家人不在村子等待,找上来,十有八九是知道了他们在这里是找给田地增产的法子,与其遮掩,不如大方说出来。其实他不知道人家是怕得罪宗师。

闻听此话,赵家几人一震,赵家屯离这里不远,田地相似,这增产的法子也可以用上。那赵捕头想的更多,县令大人对他有知遇之恩,要是这田地增产的法子真管用,由县令大人提出来,那一定会加官进爵。

找族长抬头看向李无忧:“敢问公子,这田产增收的法子可以说与老汉听听吗?”

李无忧本不是要藏着掖着的,多几个人听不是更好。于是李无忧将刚才所见说了一遍,接着说道:“蓄地力有几个办法,一个休耕法,就是让它荒一段时间,地力自然回来了,还有就是轮耕法,种植稻谷之后,种一茬牧草或者苜蓿,交替种植,以蓄养地力。当然还有深耕蓄水之法。”

“公子!”李无忧刚要往下说,福伯忽然出声打断,“公子能说出此地物产不丰症结所在就好,至于播种深耕之法,我听闻长乐山中也是花了大工夫才研究出来的,便是天公子也曾多有建言,这样的良法,怎能如此轻易授人。”

“老狐狸!”旁边几人不由心中暗骂。这公子是个书呆子,可这老仆却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

陈子浩上前来看着李无忧:“李兄,你家老仆言之有理,这样良策的确不可轻易授人,不知若按李兄所说之法耕种,可得亩产多少?”

李无忧在心中估算一下,言道“至少两到三倍。”

陈子浩闻言大喜。本以为能增个几成就好,不成想有如此改善,他斩钉截铁道:“李兄若能授我此法,我陈家愿拿出白银万两。”

赵大这时冷哼一声,他本不愿得罪陈家,可是事关恩主前程,他不得不争。

“李公子,我家县令爱民如子,求贤若渴,李公子若能将此良方献给朝廷,我家县令必将能让此良方早日造福百姓。”赵大知道,读书人一般爱钱的多,可能将宗师当仆人用的,那肯定不差钱。

陈子浩没想到赵大会横插这么一杠子,一时语塞。

李无忧却有自己的考虑,这陈家是地方豪绅,若得此法,当地百姓最起码会受益,而县令得了此法,上交朝廷,可能会惠及天下,却不是一时之功。

李无忧问陈子浩“陈公子,我若将此法给你陈家,你陈家十年之内不可加租,你可能答应?”

陈子浩答道“当然,我陈家本就是积善人家,不加租之事,我可答应你,十年之内,原来佃租几成就收几成。”

李无忧满意的点点头,问赵捕头:“我把深耕之法交于县令,县令能否保证不加赋税?”

赵大答道:“这个我家县令肯定会向朝廷建言,在具体增产数据出来前,我想朝廷也是不会加税的。”

李无忧想了想,说:“好,回去之后,我将深耕之法写下来,你们一人一份,望你们答应的事情不要忘了。”

赵捕头和陈子浩闻言大喜,虽然不能独占,但哪怕两家分享,这功劳也是够了。

一下午的时间,基本耗在农田里,回到村子里,陈子浩派人带着妹妹先回去,自己留下,他要拿到法子才放心。而赵捕头当然也不会走,要是他走了,万一陈子浩使出什么幺蛾子可就亏大了。

赵大将赵三拉到一边,悄声吩咐他回去,连夜到县城给县令大人送信。

等该走的人都走了,王村长安排好李无忧几人今晚食宿,穷乡僻壤,也没法子讲究。

晚上,李无忧就这蜡烛,将深耕之法写下,福伯看着铁画银钩的毛笔字入神,他不知道公子现在是真的不知道还是假的不知道。等李无忧都写好了,福伯忍不住问道:“少主,这陈子浩和那赵大都是心思不纯,公子为何还要把这深耕之法给他们?”

李无忧微微一笑“怎么个心思不纯之说?”

福伯道:“那陈子浩说还按原来的佃租收,是耍了个滑头,我问过了,原来他们陈家佃租三成,以后田产翻倍,他这三成可就也翻倍啊。还有那赵大,说是要造福百姓,可是他只字不提公子的功劳。”

李无忧摆摆手,无所谓道“他们的心思我岂不知,无论是陈家还是县令,只要能让此法大行,老百姓最终能从中受益,即使被盘剥一些,但总是有所改善的,只要他们真做了事情,便让他们得些利益又何妨?”

福伯这才明白过来,心中感叹:天公子就是天公子,哪怕记忆被封印,依然多智。

李无忧将写好的纸册收起在封面写下《天工农典》。然后轻声道“为民造福的事情大家抢着干,这才对啊”

正文 第八章 得利

赵三一行人沉闷的行走着,幸好月色明亮,倒不在意看不见,迷了路。

“你们跟我回去,自己到祠堂里领家法。”赵族长边走边说。

“我们自己做错了事,当然回去受罚。”有人应了。

“都怪我们鬼迷心窍,听了那王柱子的话,差点就回不来了。”有人抱怨着。

族长听了说道:“你们以后谁也不准跟王家庄人来往,这就是个贼窝。”

赵三听了,心思一动,族长可能知道什么,于是小心翼翼问道:“族长,这王家庄芝麻大的地方,就那么点人,也没看出来有什么大不了啊?”

族长哼哼一声,看都是自家族人,有些事情说出来也不要紧,便开口道:“小兔崽子,你知道个屁,这王家庄三十多年前也是个大庄子,百十几口人是有的,后来那王大海的弟弟王大石带着几个人干起了没本生意,结果惹来了官府,王大石就带着一帮子人跑到了白狼岭,落了草。现在你看到的王家庄,不少人家和那边山寨都有牵连,你看那王柱子开个破茶肆,其实暗地里就是给他二叔当眼线,有什么生意上门了,看着是肥羊的,就通知王大石的人来劫道,这次估计是看那李公子人少,想着自己吞下来呢?你们也是棒槌,给他当枪使!”

“那他们这次肯定是载了,那李公子的仆人武艺高强。”有人幸灾乐祸地说道。

“武艺高强又如何?那王大石据说也是江湖好手,多年前有已经通脉活穴的江湖豪侠去白狼岭找他的麻烦,结果最后却丢了性命,这江湖上的事,也不全是武艺高强就能解决的。”族长见自己子弟被唬住,得意的说。“正是这个原因,这十里八乡的人都不沾惹王家庄的人。”

赵三忽然问道:“那今日之事,那王大石会不会知道?”

族长沉吟道:“按说不会知道,但保不定会有人通风报信,王大海那老狐狸贪得无厌,那李公子的深耕之术肯定非凡,我不信他没有这个心思。”

几人沉默不说话,风声入耳。忽然,赵三停下来说道:“族长,你连夜去县城,将李公子懂得深耕之术的消息告于县令,我潜回王家庄看看。那老前辈虽然是高人,但李公子并无防人之心,我要去提醒一下。”

其实,他还有着一些别的心思。赵三从小随着哥哥四处奔波,虽然学了一些军中拳脚,底子却不扎实。将近而立之年,全身经脉还没打通,虽说在这一片也算是数得着的好手,但是见识过江湖波澜的赵三怎么甘心在这样的小地方埋头田间,养儿育女?今天一天给他的刺激太大了,福伯那摘叶飞花伤敌的手段,将他的梦惊醒,这是一个机会,如果这位前辈能给他个机会,他赵三一定不会是个平凡人的。

族长有些沉吟,去给县令报信其实是赵大给弟弟一个在县令面前露脸的机会,自己要是抢他的机会,赵大说不定会怪罪于他,赵大是族中顶梁,自己已经老迈,得罪赵大全无必要。

赵三知道族长所虑,便解释道:“大哥正是有求于李公子的时候,我回去卖个人情,说不定对大哥所谋之事会有帮助。李公子他们只要有了防备,便是十个王大石也是无用的。”

族长还要再劝他,赵三催促道:“族长莫要犹豫,那陈家大公子的人已经回到陈家,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

族长一咬牙,说道:“三子,你们兄弟向来是有主见的,你也一直有心气,老朽也就不拦着你了,县城里我去,不过你也要小心,不可莽撞。”

赵三跟赵家屯一行人告别,并没有直接回王家庄,而是向白狼岭方向走去,他准备今夜不睡觉了,在半道等着,如果白狼岭有人前来,他就去给李无忧报信。

此时的白狼岭的确得知了李无忧在王家庄的消息。

白狼岭地形复杂,小道纵横,不是熟悉之人极容易迷路。入得山岭之中,豁然有一片小山寨,此刻山寨之中灯火通明,大厅之中,几个人正在大碗喝酒,大厅正中的虎皮大椅上坐了一位身材魁梧的大汉,络腮胡,蓬乱的头发,敞开胸怀,满嘴满身都是油,边胡吃海塞,边对下首几人嚷嚷道:“老子大哥来消息,有肥羊进村,哼哼,我那大哥也是个不见兔子不撒鹰的主,这次主动联系我,肯定点子不好对付。”

下首几人衣衫邋遢,闻得老大所言立马有人上前附和:“老大多虑了,这方圆百里,谁不知道老大是堂堂后天二重天高手,谁敢跟老大叫板,那是活腻了,老大出马,我看那肥羊啊,肯定是洗干剥净了,任我们处置。”

其他人都哈哈大笑,王大石听得心里舒坦,端起酒碗,咕噜咕噜一饮而尽。将酒碗往桌上一扔,喝道:“好,现在都回去睡觉,明日一早,我们到王家庄去捉肥羊!”

几个小喽啰一哄而散,等手下人都走尽了,原来醉态毕露的王大石浑身一震,再无半点刚刚嚣张跋扈的模样,他摸着自己大胡子自言自语:“长乐山上下来的人可都不简单啊,这趟买卖可得悠着点,别砸了自己的脚。”

今夜同样没睡的还有丰水陈家。

陈家大宅在城南,占地不小,一片青砖大瓦的院落,此刻院落最深处,陈家现任族长陈昌舒正和家里几个兄弟商量着。当侍卫们带着长乐山学子有深耕之术可以让田地增产的消息前来禀报之后,家里几个管事的兄弟就聚在一起。

“子浩还是历练不够,这种时候哪能心慈手软,就应该把那个姓李的书生直接掌握在手里。”陈昌舒的二弟陈昌华抱怨道。

“二哥所言极是,子浩就应该宁可信其有,直接把人带回来。”老三陈昌友也帮腔。

陈昌舒知道几个兄弟都有排挤自己儿子的小算盘。这次都怕陈子浩立功,在家族掌握话语权。

“够了,不管怎么说,浩儿这次也是立有大功的,年轻人做事情嘛,瞻前顾后是正常的,稳重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好。”毕竟是自己的儿子,这次也是给他长脸了,他怎么着也要维护好。

“明日我带人去接应,你们小心罗家和孙家。”陈昌华舒一锤定音,“都散了,此事不可传于外人知道。”

几个兄弟拱手告辞。

出的门外,陈昌华假意道:“这次看来,大哥对这个嫡子还是很满意的,把陈家交到子浩手里看来是众望所归了。”

陈昌友恨恨道:“毛都没长齐,以为什么事情都那么容易,走着瞧!”说完拂袖而去。

老六陈昌孝凑过来:“你说三哥今晚会宿在何处?”

陈昌华冷笑道:“当然是那个罗家送的小妾那了。”

几人各怀心思的走出大院。

丰水县县令姓张名俊。京城张家旁支,来此做县令也已经有五年之久了,虽无什么政绩,可也算是勤勉,而且对百姓还不错,官声很好,可是就是因为政绩不显,张家几次运作也没有将他挪动窝。

所以这政绩成了他的一块心病。

丰水县县衙在城北,当赵家族长到得县衙的时候已是半夜。因为夜路毕竟难走,到了城门口,城门早关了,城里也已经宵禁。好在他有赵大给的腰牌,但是也耽搁了许久。到了县衙,张县令早在后衙等候。

“老汉赵二坷,受赵捕头所托,带来重要消息,深夜惊扰县尊大人,恕罪恕罪!”赵族长也没有想到县令会特地在此等他。一阵恐慌。

“老先生多礼了,该是我向老先生配罪才是,那赵大也是,如何大事竟劳动老人家深夜赶路。”张县令被拿着赵大腰牌的城门守将叫醒,守将只回禀有要事,事关民生,张县令素知赵大稳重,既然提到民生,必定有民生方面的大事。

赵族长知道赵大所托不能耽误,赶紧将今日所遇之事说了,特别是赵大力争,终于抢到那深耕之法,并且为了稳妥自己亲自守候,连夜派人来回报的事情大大描述了一回。

没人明白张县令此刻所想,苦熬了这么多年,终于可以熬到头了。

就算是赵大,一县总捕头,曾经军中任职,但毕竟没有接触过民生之事,不知此事的重要。多年以来,不只是赵国,天下五国,都出现地力减退,出产减少的情况。

张县令心里明白,长乐山应该是研究增产之事多年,现在有了成果,但长乐书院不愿混入官场的浑水中,这是在找代理人了,丰水陈家根本不够格,有资格过问此事的是张家,京城张家,是朝廷。他张俊虽只是个传声的,功劳沾不上多大,可这苦劳就够他晋身了。

想到这,张县令不禁面露喜色,亲切对赵族长道:“老先生辛苦了,此事若是真的,那是造福百姓的大事,老人家也是有大功德的,本官不会忘记你赵家的功劳。”

赵族长闻言大喜:“大人放心,我丰水赵家唯大人马首是瞻。”是啊,有了县令大人提携,赵家也能成为丰水赵家了,一县望族啊。

张县令道:“老先生今夜辛苦,就在这县衙客房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去接那位长乐山来的学子。”

下人领着赵族长前去休息,张县令来回踱步,全无睡意,实在现在又不能连夜前去,太不稳重。

“长乐李步欢,你是怎样之人?”

李无忧人还没到丰水县,已经搅得多少人今夜无眠。

正文 第九章 筹划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李无忧神清气爽的醒来,他开始喜欢上这种常人一般睡到自然醒的生活。走到院子里,赵大正在练拳。一拳一式刚劲有力,标准的军中拳法。

陈子浩走上前来,他这一夜根本没有睡好,陈家大少爷什么时候住过这样的破房子,再加上昨夜一夜兴奋,脑子里多少盘算,怎么睡的着?

“李兄是长乐山学院弟子,不知观赵捕头拳法如何?”陈子浩见李无忧在看赵大练拳,不由问道。

其实江湖规矩,别人练功时若无邀请,是不该观望的,一来各家武艺不可外传,一来练功时注意力集中,万一伤了外人也不好。不过李无忧在长乐山上,要是去看谁练功,那是巴不得的事情,无忧小先生博闻强记,天下武功都有涉猎,能得他指点,那是机缘。

福伯也好奇李无忧对武功还记得多少,于是问道:“公子观赵捕头功夫如何?”

那赵大捕头虽在练拳,但几人来时他早就知道,不过其早起练功是从军中就养成的习惯,并不想就此停下来,当几人要李无忧评价他的拳法时,他也竖起耳朵听着。李无忧虽是书生,看上去手无缚鸡之力,但长乐山不止是文学昌盛之地,更是武学圣地,大元帅申屠空当年屠尽天下门派,莫敢抗手,长乐书院宗师高手众多,长乐山是真正的龙潭虎穴。

拳风凛冽,如虎啸狮吼,赵捕头腾挪转合,一招一式都有莫大威力。陈子浩暗暗对比发现赵捕头的拳脚功夫绝对是登堂入室了。

这武学境界一般分为四境:初窥门径,也就是基本熟练,招式运用娴熟,可以拿来对敌了,登堂入室,武学基础扎实,能举一反三,见招拆招,将一门武学吃透,这没个十几二十年的浸淫是办不到的,后面更高一层是融会贯通,将自己所学融为一体,招式自然天成,就是普通招式也有莫大威力,甚至能引发出身体中大穴所藏之气,气劲外发,那可是宗师境的标志啊,虽说不可真正比较,但也可看出答道此等层次的威力。融会贯通之后是传说中的登峰造极,此境乃是人间境巅峰,便是凡俗武学,修炼到如此地步,那也能破碎虚空了,不过历代并没有谁见过如此功法,因为一个人的精力有限,没有机会将武学推演到如此境地,一个就算有如此武功,也没有能承受得了功法的强横肉身。

赵捕头一趟拳法打完,正要停下,只听到李无忧说道:“再来。”

赵捕头便再次架起拳架,待得第一式打出,李无忧忽然道:“左旋三分右穿掌。”

赵捕头的拳式不自觉的跟着李无忧的话变动,这一变,陈子浩只觉得一股凶悍之气扑面而来,再看还是刚才的拳法。等到第三式李无忧一喝:“顿!”赵捕头不自觉一声怒吼,双脚踏地一顿,这一停顿,立刻让原来行云流水之势变得诡异,仿佛万吨巨浪将要倾下,陈子浩觉得全身难受不自觉的后退一步。六七八式,等到第九式李无忧又说道:“后悔吗?”

这一句话就仿佛烈火亨油,彻底点燃赵捕头的气势,陈子浩已经退到墙角,他从来不知道一个人光练拳能让一位通脉境难以靠近。十三十四十五式,李无忧一式一句“后悔吗?”赵捕头双目通红,他的拳式与当初的已经完全不同,一股凶悍之气扑面,如洪荒巨兽随时要择人而噬。李无忧问一句赵捕头便答一句:“不悔!”待到十六式,李无忧并不说话,赵捕头的拳式一凝,十七式仿佛有万钧之重压下,赵捕头双腿颤动,随时要摔倒,等到最后一式赵捕头双全凝住,怎么样打不出去,他憋红了脸,久久不能呼吸,就当陈子浩以为演练就此停住时,赵捕头仰天喷出一口鲜血,长嚎如泣:“我好后悔啊!”随着这一声喊出,只听到他全身连爆十三声闷响,一头黑额白纹猛虎虚影一声咆哮,在赵捕头身后凝聚,可惜还没成型,就化为乌有,猛虎不甘的再一声怒吼,化为一股暴虐之气四散开来,福伯一闪,挡在李无忧身前,衣袖一挥,涌向四周的气息尽数平复。

陈子浩已经蒙了:一趟拳法,练出了“势”,这可是天罡破入先天之后才能掌握的,而且,一趟拳法,赵捕头连破十三大穴,直入藏气境上层,这可是江湖二流巅峰啊。

赵捕头身体一软,跪坐与于地。

“守若金钢”“攻如猛虎”大越国当年军中支柱之一的猛虎军,现在都变这样的软猫了吗?”李无忧很是不屑。

赵捕头闻言赤红的双目盯住李无忧,仿佛立刻就要冲过来,福伯见状一声冷哼。赵捕头如遭电击,整个身体向后翻滚了好几圈,狼狈的爬起来,却已经清醒过来。

李无忧又说道:“黑虎拳是当年黑虎军亲卫所练拳法,勇猛无铸,却会迷幻心智,让所习者不畏生死。后来黑虎军统领周通被卫国三位先天宗师截杀,黑虎军全军溃败,黑虎亲卫伤亡殆尽,幸存者不过了了。你虽然将黑虎拳法改的面目全非,可那一招一式已经深入你的骨髓,你每练一一遍这似是而非的拳法,心中就默默练了一遍黑虎拳,不知不觉已经无比熟练,刚才我点破你错乱之处,你这么多年的积累一下子就让你的拳法融会贯通,并且因为旧伤和无用拳法所导致的功法停滞不前也一并贯通,可惜你的底子还是薄了,没有福缘凝聚黑虎拳势,也不能直入天罡。”

一通话仿佛将赵大又拉进了多年前那个血流成河的营地,他眼神弥散的说道:“大军遇伏,军中供奉不在,我黑虎军虽结成军阵,可惜无法对先天构成威胁,兄弟们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帅被砍下头颅,我们的几位头领疯了一般,凝出黑虎冲上去,可惜有去无回,黑虎军被打残了,脊梁骨被打断了,我们都想冲上去,可老大说要给黑虎军留种子。我好后悔,我们活了,却与死了没两样,黑虎军没了,老大被问斩。我们连黑虎拳都不敢练了。”

李无忧嘿嘿一笑,自言自语道:“军阵对先天?这想法不错,值得推演。”说着自顾自的踱步离去。

福伯看着赵捕头说道:“你虽然没有凝出拳势,但拳意是有了,越级挑战不在话下,平时细细品悟,未尝没有更进一步的可能。”这也是看在当年黑虎军壮烈的军威上,才多加指点。说完不待赵捕头搭话,也转身离去。

赵捕头连忙躬身道:“多谢前辈指点。”

陈子浩这是走过来,陈家大少爷也是经过风浪的人,可今日这一小会的离奇经历却让他措手不及。

“赵捕头恭喜,没想到赵总捕头竟然是忠烈不二的黑虎军旧人,子浩敬佩。周将军当年事迹令人神往。”

“惭愧,赵某人苟活这么多年,本以为要带着这个秘密埋入底下,没想到今日却能凭借拳法更进一步。”赵捕头还有些不信。

陈子浩这时才想起,赵捕头这一突破,丰水县的格局只怕要大改了。于是羡慕说道:“这是大人的缘法到了。”态度更加殷勤。

福伯赶上李无忧,好奇问道:“公子何以会帮他?”

李无忧喃喃一下,颇为不好意思:“当是只是看到他的拳法太烂,一时没忍住。”

好吧,无话可说。福伯也是一阵汗颜,因为他做不到李无忧那样的对一个功法了如指掌。

“黑虎军当年之事,其实透着蹊跷,老主人当年曾出手过。”福伯说道。

“无外乎那么几件事,那么几个人罢了,这些人心里哪有家国天下?都是视人命如草芥。此去京城遇上再说吧。”李无忧懒懒的说道。

用过早餐,一行人整顿车马,陈子浩几人骑马,赵大主动过来给李无忧赶车,福伯当然乐意有人做这些粗活,他便坐在车辕上养神,将马鞭交给赵捕头。陈子浩也想来套近乎,可他拉不下脸来。

车行一路平坦,骑马几人不时去前面探路,李无忧答应随他们进城,这护卫工作就得做好了。车行一处洼地。远方有人飞奔而来,赵捕头将车停下,来人到了近前,原来是他的弟弟赵三,赵三蓬头垢面,眼睛通红,气喘吁吁,来到车前对大哥道:“大哥,白狼山的王大石要来截杀李公子。”

陈子浩连忙问道:“你怎么知道?白狼山离此地不近,他们来干什么?他们怎么知道李兄在此?”言语间很是不信任,也难怪,这根本毫无道理,而他现在身边护卫不多,要是真有事情,他自己都照顾不周,何以给李无忧留个好印象?而赵捕头刚刚突破,这不是给他送功劳吗?

“小人昨日回去路上听族长说,那王家庄村长的亲弟弟王大石就在白狼岭落草为寇,他们相互勾结,欺凌往来客商。”我就想着他们会不会对李公子不利,我便在白狼岭到王家庄的路上监视,没想到,他们真的来了。”赵三连忙解释。

赵大怒骂道:“还真是蛇鼠一窝。”

福伯微微一笑:“来了,人还不少啊。”

车里的李无忧回道:“等会看看他们都有什么把戏吧。”

此时,洼地之外,已经来了几拨人。

正文 第十章 把戏

“族长大人,大公子他们已经到了,不过有白狼岭山匪在前路欲要截杀,我们是否前去接应?”山坡上一群人骑在马上,正是陈家族长一行人。

“不急,待山匪行动起来之后再相机行事吧,刚好看看浩儿如何应对。”陈家族长慢条斯理地说道。作为陈家的第一顺位的继承人,陈子浩的应对关系到今后陈家的态度,这一次,陈族长把选择权交给了自己的儿子。

另外一边,丰水三世家之一的罗家人正肃穆地隐藏在一处。昨晚派在陈家的暗子传来消息,罗家族长非常重视,认为这是罗家生死存亡关头,若是陈家得到了深耕之法,必会尽聚丰水民心,那等待他罗家的将是衰落不远了。所以今早罗家精锐尽出,在族长罗世斋的带领下,来截下李无忧。

“族长,白狼岭山匪截杀而来,我们是否要将他们连带那长乐学子一网打尽?”罗家二长老问道。

“白狼岭那些土鸡瓦狗不足为虑,但此刻陈家族长一定带人来接应,我们不可打草惊蛇。静候即可。”罗世斋深谋远虑,带领罗家对抗陈家多年,对陈家族长的心思了如指掌。

此刻,张县令也在赵家族长的带领下率领大队人马娓娓而来。

洼地不远处,王大石带领手下潜伏在,看到马车停顿不前,王大石豁然站了起来,冷哼道:“看来这陈家小儿也不是无能之辈啊,嘿嘿,老子最喜欢啃硬骨头!兄弟们,咱们去捉肥羊!”

众土匪一阵呼和,拿着各色武器稀稀拉拉围向了李无忧众人。

陈子浩策马来到马车旁对福伯和赵大道:“前辈,赵捕头,我知道二位都是高手,单刀枪无眼,一切当以李兄安危为重。”

福伯眼皮都没有抬一下,赵捕头答道:“陈大少爷放心,此处尽管放心,某家自知轻重。”

陈子浩深受鼓舞,他最怕这一刻赵大与他不和,跟他唱反调。他对马车中的李无忧道:“李兄放心,我陈家在这丰水县还算有些颜面,想来匪人自会知道轻重。”

李无忧回道:“陈少请便,不必理会我。”

陈子浩长笑道:“李兄且看我之手段。”此刻他突然有了折服李无忧的心思,想李无忧这种书生,一般都会觅一明主而辅佐,现在越国乱像渐生,他陈子浩为何不能成为这个明主?

陈子浩一拉缰绳,战马踏地而起,向众匪徒奔去,剩下侍卫,留下二人来到马车前守护,另外两人同样一磕马腹,战马飞奔,三匹马呈品字形疾驰,人虽少,气势却如虹,烟尘随奔马扬起,一时间仿若骑兵冲阵。

陈昌舒眼前一亮,露出满意的微笑,其他见到的陈家人都满心欢喜,原来大少爷竟有如此胆魄。而陈昌华此刻则目露犹豫,仿佛有什么难以决断之事,一时出了神。

“不想陈家此子竟有如此决断,看来也不能留。”罗世斋一面心中感叹,一面恼怒自家族人中,竟无一人比得上这陈子浩。

连赵大也面露错愕,不得不佩服这陈家大少爷。世家子弟能这样敢冒风险的可不多见,此子如能成长起来,丰水县当在此人掌握之中。

福伯眼皮动了下,长乐山这样的人才太多了,陈子浩这点水平实在不值一提,福伯不禁思索,自家少爷会如何应对。可惜自家少爷这样的人,心思实在不是自己能揣测的。

王大石根本想不到对面之人如此酷烈,不禁有些迟疑,他这一迟疑,所有喽啰都停下脚步,不敢上前。

三匹战马并不停留,如一根长锥楔入众匪徒,马上三人长刀出鞘,一时间鲜血飞飚,等三匹马冲出匪阵,地上已经横七竖八躺倒一片。陈子浩马首一带,三匹马跟着转个圈,又从匪徒左侧切入,这一次不用挥刀,所有人一哄而散。待三匹马回到原处,三人身上已经被鲜血淋透,陈子浩身上有两道口子,身后侍卫伤口更多,此刻三人仿佛没有知觉一般,如钟坐于马上。

陈子浩长刀一甩,一溜血珠洒下,刀尖指向王大石:“乌合之众,可知我丰水陈家刀锋利否?”

“哄----”远处藏匿的陈家众人一个个面红耳赤,这就是自家的少主啊!如此风采,何愁陈家不兴?陈昌舒老怀大慰连声说道:“好,不愧我陈家麒麟儿。”

而罗家这边的氛围却更加沉闷,家主罗世斋沉默不语,不知在想什么。

赵大也看的神迷,多久没有策马杀敌那种血液沸腾的感觉了,他回首问道:“不知前辈观陈公子如何?”

福伯面色有些古怪,这陈子浩的所为堪称完美,若是一般读书学子,猝不及防之下,必被这种酷烈手段震慑,屈服于人,可惜他遇到的是他家少主,这可是“长乐天公子”啊,真是无知者无畏。而且,一个通脉境却在藏气境面前挑衅,这是哪个给他的勇气?其实这一点福伯倒是想错了,王大石的隐藏手段不凡,便是连藏气后期的赵大都没发现,何况是那才通脉圆满的陈子浩。

陈子浩若是知道一直盛传与他一样的境界的王大石其实是藏气境,而且是藏气中期开辟十四穴,不知他会不会还有勇气冲阵挑衅?

马上陈子浩就知道了。

王大石双目通红,这些可都是自己的班底啊,自己苦心经营多年,隐瞒修为,就是害怕树大招风,可是今天却在阴沟里翻船。

“死!”王大石全身经脉勾连,十四穴道元气喷薄而出,双手化为鹰爪,一只扣向陈子浩持刀手腕,一爪挥向陈子浩脖颈。

远处陈家族长看到如此画面,肝胆俱裂,喝道:“住手!”身形化为一道黑色闪电,向场中射去。后面众人也不顾一切想去救援。

罗家罗世斋大喝一声:“冲过去,鸡犬不留!”所有人跟着冲向洼地之中。

可惜所有人的速度都赶不上王大石的那一爪,“啪”的一声,陈子浩持刀的手被扣住,长刀落地,脖子也被扣住,身旁侍卫想来救援,却被王大石一声喝止:“都别过来,动一下老子捏死他!”

兔起鹘落之间形式逆转。

罗世斋速度更胜刚才,埋头冲向王大石和陈子浩,双手之间有元气波动,而陈家族长原本冲向陈子浩的身形止住,截向罗世斋。喝道:“罗世斋,你敢!”

两人瞬间交手,半空中元气纵横,两家后来之人不得不放慢脚步,以免作了池鱼。可惜二人皆是藏气后期修为,不分伯仲,一时间难分高下。

王大石知道此刻要想生离此地,陈子浩是他唯一的筹码,他大喝一声:“都住手!”罗世斋不听他的,陈家族长却飘落下来,退出战团,立在罗世斋与王大石之间,防备二人。

陈子浩此刻不能言语,但眼神却惭愧无比,原本好好的剧本,怎么就写歪了?

王大石看了看陈族长,吸了一口气说道:“陈家的威名我王大石如雷贯耳,这一次我认栽,不过我王大石烂命一条,陈族长尽管拿去,可你家大少爷就要给老子陪葬了。”

说完,王大石又对那边的罗世斋说道:“罗族长久仰了,咱们做个交易,我杀了他,你保我的命,如何?”

罗世斋沉声应道:“成交!”

陈族长凝视王大石道:“放了我儿,老夫不杀你。”

罗世斋说道:“杀了他,老夫保你不死。”

王大石冷笑道:“二位的话我都不信,你们谁能拿到那马车中人的人头,我便照谁的话做!”说完看向马车这边。

陈族长和罗世斋也看向马车,面露不善。

赵捕头长身而起,看向他们,怒喝道:“你们敢!”

陈族长道声“得罪!”向赵捕头这边掠来,罗世斋也是双足一点,划向马车。这一刻二人目的竟出奇一致。

赵捕头又急又怒,自己的面子此刻在两大家主面前竟然毫无用处。

“哧---”马车里响起李无忧的轻笑。

“跳梁小丑的把戏。”李无忧的声音在赵捕头耳边响起。

“猛虎出柙、猛虎双剪尾接旋跳扑,去吧。”李无忧的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

赵大不自觉的沉腰松胯,双臂微曲,脚下一用力,浑身气穴勾连,顿时只觉得有一头猛虎悬于背后,双手前探,竟然在空中硬接下罗、陈两位族长的招式,三人从空中落下,赵大挥掌旋身,有一式探出,依然以一挑二。

场面出奇的诡异,号称丰水城中最强者中的两个人,竟然被曾经他们看不上眼的这位总捕头压在下风。

罗、陈二人虽是对头,却配合默契,同时向赵大攻去,哪知赵大的这一招却是虚招,三人劲力一接,赵大借力一跃腾空而起,人在空中,身化虎形,向王大石扑去,王大石待要反抗,却觉得一头噬人饿虎猛扑过来,浑身使不出半点力气,被赵大双手按住双肩,甩手一扔,飞出几丈之外,浑身筋骨俱断。

说时迟那时快,不过一瞬间,陈子浩已经脱险,罗、陈二人尴尬的站在那里,一时无语。

这时候,张县令带领着大队衙役军士姗姗来迟。

正文 第十一章 做事讲究的李公子

丰水县城。

李无忧已经在驿馆住了三天了。这三天他基本没有什么事情,也就陈子浩来看过他一次,陈子浩的心情最近很不错,如果不是发生了被王大石挟持这一出的话,他的表演堪称完美,在陈家的地位水涨船高,这两日,在有心人的推波助澜下,丰水县已经传出“陈家大公子单枪匹马踏破白狼岭,一人独战十八寨主,生擒匪首王大石”的段子,吃瓜百姓当然拍手称快,特别是那日李无忧等人在大队人马护卫下进城时,后面押解的一众山匪,更是增加了事件的可信度。

陈子浩又来到驿馆,他的伤口已经大好,带着妹妹一起过来看望李无忧,并且汇报一下陈家的田亩。

刚到驿馆,陈子浩看到了一个他想不到的人。

孙家家主孙兴。

丰水县三大世家,陈家以商起家,罗家城中店铺买卖很多,而孙家却是例外,他们平时很是低调,但有心人都会发现,每任县令都会到孙家拜会。对,是拜会。因为孙家有人在朝中为官。

“小侄拜见叔父。”陈子浩上前恭敬行礼,妹妹陈妍也乖巧的躬身。

“看看,这可是我们丰水城青年一辈的翘楚啊。”面色和蔼的孙家主开口调笑。

“小侄愧不敢当,外面以讹传讹,叔父莫要当真。”陈子浩连忙澄清。因为孙家的根基多在京城,对丰水县并不在乎,与陈罗两家并无冲突,反而还曾多次调停,做和事老,所以与两家关系都不错,多有往来。

“小妍啊,你可有些时候没到叔叔府上来了,茹儿最近还常念叨你呢!”孙家庄对陈子浩摆摆手,与陈妍和蔼的拉家常。

“我也想茹姐姐呢,可是最近家里忙,都不让我出门,还是哥哥抽空,才带我出来散散心的。”陈妍抱怨着。

陈子浩原本带着妹妹来是想缓和一下气氛,与李无忧更亲近一些,没想到孙家主也在,此刻当然不好再谈事情,便问道:“李兄来着丰水县,我这两日都没有时间陪同,今日有空,不如同游?”

其实李无忧并不是第一次下山,反而曾经在赵璞和申屠空的带领下多次下山,这天下名山大川,各国京城,名胜之地,他都去过,而且到哪都是座上宾,美食佳肴伺候。

不过今天李无忧倒也无事,便道:“那敢情好,我正对这丰水城有些兴趣。”

孙家主在边上说道:“李贤侄尽管去散散心,所托之事,老夫必当尽心尽力。”说完又对陈子浩说道:“子浩你带李公子去转转,我个老头子就不掺和了,今晚我在府上设宴,李公子已经答应前去,你有空也来。”

陈子浩虽然不明白孙家主怎么会和李无忧如此熟稔,但现在不是问的时候,便朗声答道:“叔父夜宴,子浩敢不到场。”

孙家主笑笑说道:“也是你们年轻人聚聚,你把妍儿也带着吧。”

陈妍脸笑开了花:“还是叔父最好!”

孙家主转身告辞,李无忧送到门外。等车马走远,李无忧回头说道:“福伯,你就别跟着了,赵三,陪我一起去吧。”

原来那日赵三报信之后,又向李无忧说明自己想要跟随的意思,李无忧考虑总让福伯做下人的活也不合适,他还真缺个跑腿的,本来赵大也要来,但是他是总捕头,这几天忙着白狼岭山匪之事,根本没有时间,就留下赵三在这。

赵三这几日感觉像在云彩上飘着一样,李无忧不过随意指点了几句,他就感觉自己的功夫长进不少,现在一闲下来就揣摩功夫。听到李无忧的话,赶紧过来,问道:“公子,要备车吗?”

李无忧说道:“不用,走着去吧,活动活动。”

一行人在城中转悠。丰水县是小县,城池方圆不过几里,能在城中居住的,都是家境殷实的,城中环境还算整洁,可惜百姓日子并不好过,看上去有些萧条。

陈子浩今日也不仅仅是来玩的,他一边行走,一边为李无忧介绍城中事物。同时将陈家的田亩概况向李无忧汇报。

那日罗李两家在赵捕头将陈子浩解救之后也就各自停手,刚好县令赶到,一干衙役将山匪绑了,用担架将重伤的王大石抬回来。

而李无忧则拿出两份写好的《天工农典》,一份交给县令,一份交给陈子浩。

县令拿到《天工农典》之后,当天便加急送往京城,而陈家在翻阅之后如获至宝,家主命令家族全员出动,丈量田亩,登记造册,等此次秋收之后,大力改造农田,为来年深耕做基础。

陈子浩也在这次事件之后真正进入陈家核心,拥有参与决策的资格。原本陈家还有掌握李无忧的心思,但看到县令张俊根本无心它顾,直接将《天工农典》加急送往京城,他们也明白,有些事根本不是他们这种小家族能参与看得懂的。

陈子浩被安排了一个任务,就是结交李无忧。

陈子浩刚要将自家整理的名册拿出来,李无忧摆摆手说道:“无须如此,记得你们的承诺即可。”

陈子浩连忙说道:“子浩说过绝不加租当然算数。”

李无忧解释道:“孙家曾有人在我长乐山做过教习,后来虽去了京城为官,但这香火情还在,这次孙家主来找我也是听闻深耕之法,他承诺善待百姓,而且此次推广深耕之事,他们孙家会以你陈家马首是瞻。”

陈子浩闻言大喜,这丰水县三大世家,孙家虽行事低调,但处处高人一等,原来是朝中有人,这次他们愿意一起推广深耕之事,是不是就意味着孙陈两家就此结盟?若真是那样,丰水三世家不久就会变成两世家了,他陈子浩可是清楚记得罗家借刀杀人的事情。

陈子浩向李无忧谢道:“李兄仁义,我陈家必遵守诺言,不负李兄一片苦心。”

李无忧微笑着点点头。

街市不宽,却人头攒动,陈妍还是个孩子,自然受不了美食诱惑,那此起彼伏的吆喝逗引着她窜来窜去,李无忧虽然对这街市上的所谓美食看不上,但偶尔尝尝一些看上去不错的小吃也是无妨。众人几人边吃边走,不一会就走到街市尽头,再向前去,便没了街市的繁华景象,反而一片破败之象。

“此去是何处?”李无忧问道。

“往前原本是丰水县的水码头,几十年前丰水河改道,此处就荒废了。”陈子浩对这些很是清楚,当年他们家族还有一只船队。

李无忧皱眉道:“这张县令据说官声不错,为何治理一方的能力仅仅如此?”

后面的赵三大包小包的提着,这时候凑过来说道:“公子你是不知道,这丰水县啊,虽然地方不大,可比一般的郡府都不差,当年我随着商队也去过不少地方,可是渐渐地山匪蟊贼四起,老百姓的日子越来越不好过。就丰水县治下张县令还派人不是剿匪,疏通商道,可惜其他地方越来越乱,各地官府不光不管,还肆意加税,横征暴敛。”说到这,他叹息的说:“商队生意也做不下去了,最后只能解散。好多兄弟不得不做起没本的买卖,都是过一天算一天。”

这没本的买卖下得本钱当然就是自己的命了,像他赵三,要不是遇到的是李无忧,这次劫道就得暴尸荒野了。

李无忧并不说话,径直向前走,走到一片荒废的码头边,河道早就干涸了,一些破旧渔船搁浅在中心。

李无忧闭上眼睛。

这一刻所有丰水河以及周边地区的地形、出产等等资料在脑海里整合。

风静静吹过,李无忧衣袍飞扬,纶巾飘舞,恍若谪仙。陈子浩几人一时不敢出声,便连咋咋呼呼不断的陈妍此刻也不敢再说话。

远处的庄稼金黄一片,可惜失了丰水河水的浇灌,长势还是差了些。

当年丰水河宽阔无垠,浩浩荡荡,长河郡便是因为丰水河大段从境内穿过才得名。丰水、溢水、洛水三县都是丰水河道下游之地,可是后来河道变动,上游阻塞成湖,下游却水源枯竭。

一页页资料在脑海翻过,等李无忧睁开眼时,已经过了近一刻钟了,李无忧面露微笑,对陈子浩说道:“陈公子见笑了,我一想问题就会发呆,此地看过了,不知可还有他处?”

陈子浩等人虽然对刚才李无忧出神之状感到奇怪,但也不好多问,其实要是福伯在此就会知道,李无忧是在推演这丰水河是否有治理可能,若有,该怎样治理。而看到李无忧微笑模样,大概是结果不错。

接下来,陈子浩又带着李无忧到城中夫子庙、县学馆等地参观,李无忧一直在长乐山书院,对普通学馆、私塾等还是蛮感兴趣的,一路参观,还与几位先生攀谈。

城中还有武馆、镖局等地,可以看出天下兴武,普通百姓也多有习武强身之志。不过李无忧发现,这些武馆镖局,大部分水平有限,怪不得当年的赵捕头一人就能镇压丰水宵小。

正文 第十二章 气氛不太对

丰水城南,远远就能看见灯火通明的孙府。

陈子浩本以为李无忧会早点到来,没想到他都来了,李无忧居然还没到。

府中大厅此刻已经三三两两站了不少年轻人,这些都是丰水城中的青年才俊。当陈子浩带着几个年纪差不多的陈家子弟和妹妹到来时,大厅之中所有人都停下交谈,原本还有不认识陈子浩的,可现如今要是有谁说自己不认识陈子浩,那就可以不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了。

“陈公子。”“陈少爷。”“陈兄。”上前打招呼的人络绎不绝,陈子浩微笑着一一还礼。看到陈子浩那如沐春风之状,大厅众人不禁感叹:“不愧是我丰水青年扛鼎之人,果然不凡。”

陈子浩一面应付身边人,一面奇怪:“这李兄说回去准备一下就过来,本以为他会先到,没想到自己却是来早了。”厅中没见到李无忧,也不见孙家那几个后辈,倒是见到了罗家人,陈子浩扭头对妹妹说:“妍儿,你去找孙小姐玩吧,小心些别太疯。”

陈妍当然撒欢的跑了,有没有将话放在心上,就没人知道了。陈子浩一阵头疼。

那边罗家子弟看到陈子浩,也在暗中观察。罗家家主嫡子罗聘对身边几人道:“这陈子浩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你们小心些,不要与他有冲突。”从上次截杀不成之后,罗家就在暗中操作,希望尽量缓和两家气氛,所以这次聚会才会早早到来。

罗聘身边众人知道现在陈家势大,罗家要暂避锋芒,一个个都装作没看见陈子浩一般,四散开来。

陈子浩回身嘱咐了几句,陈家人也各自散开,寻找各自熟识之人交谈去了。陈子浩慢步向罗聘走去。

厅中之人注意力都有几分在这二人身上,此刻见陈子浩主动向罗聘走去,各个心中都有小心思,期盼好戏者有,担心冲突者有,刚刚散开的两家人也暗暗注意着这里。

“罗兄,好久不见。”陈子浩在远处就拱手招呼,笑容可掬。

罗聘本以为他会来兴师问罪,做好了忍辱负重的准备,正在酝酿一份悲愤的表情,没想到这陈子浩居然主动先来打招呼,赶紧拱手回礼,可面上表情却一时变不过来。

“这罗李两家的下一代果然差距不小啊。”

“看来李家崛起,罗家没落在所难免了。”

看到这一幕,厅中各人心思各异,但都不约而同的疏远罗家之人,有意无意的与李家来人交谈起来。还有人旁敲侧击此次孙家晚宴之事,因为虽然收到邀请前来,但是大家都不知道今晚所谓何事。对众人的询问,陈子浩坦然言道:“今晚蒙孙家主之邀前来赴宴,据我所知,今晚当有重要之人前来。”

重要之人?

这丰水城青年之中,陈子浩还不算重要之人?

“诸位能来我孙家赴宴,老朽蓬荜生辉啊!”正在众人思量之时,厅内响起孙家家主爽朗的笑声,只见一群人从内庭走了出来,当头的便是孙家家主孙兴,与他并行的竟是县令张俊。

厅中众人赶忙上前与县令、孙家主问安行礼。

孙家主看到陈子浩微笑点头示意,张县令也含笑道:“陈公子的伤可好了?那日陈公子三骑冲阵,真是风采绝然啊!”

陈子浩忙躬身行礼谦道:“小子多谢当日县尊大人营救之恩,当日也是小子莽撞了。”

下面众人听到县令夸赞陈子浩三骑冲阵,都一阵骚动,没想到传言不虚,这陈子浩竟有如此魄力,此时再看他的眼神又有不同。

孙家主轻咳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引到自己这边,微笑道:“诸位都是我丰水城一时才俊,恰逢今日我孙家有子弟从京城而来,老夫想着你们年轻人当有共同语言,所以特设晚宴。”说着扭头对身后的两个年轻人道“家琛、家林,过来与大家见礼。”

“是,大伯。”孙家主身后两人应道。移步向前,拱手道:“孙家琛、孙家林,见过诸位。”两人一身合身的华服,服饰有暗纹,看质地便知不一般,一玄一青,长身而立。两人神色,不卑不亢,并没有在人多面前的拘谨。左边岁数略小之人更是面露倨傲之态。

众人一面还礼,一面暗地交换眼神。孙家的根基在京城,年轻辈在丰水的不多,这两位不知是什么身份,这次前来也不知是不是常驻于此,这近乎是套还是不套?

陈子浩作为现下丰水年轻辈第一人,上前一步道:“两位俊杰从京师远道而来,我丰水子弟扫榻相迎,两位公子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今后还望多多亲近才是。”陈子浩知道两家将要结盟,自己今后可能与这二位还有接触,便先把姿势做足了。

那右边玄色青年笑脸迎道:“陈兄见笑,听闻陈兄事迹,家琛也是深感佩服。”

左侧的青年则比较直接:“你还不错,有点本事。”

右侧青年闻言脸色一黑,赶紧解释道:“舍弟一心向武,对陈兄也是很敬佩的。”

陈子浩笑道:“两位都是从京城而来,这贤才达士见得多了,愚兄这点伎俩不值一提。”

那孙家琛说道:“京城虽是能人不少,但这天下间,真正卧虎藏龙之地当属离此不远的长乐山啊。”

陈子浩想起李无忧之能,不禁也是叹道:“长乐山的确是我辈神往之地。”

那孙家林忽然道:“哥,你不是在长乐山待过吗?”

听到这话,所有人一愣,长乐山离此地是不远,丰水城中也要子弟入山求学,但这样的人跟他们根本不像一个世界中人,那些学子学成下山,要么直接得授官职,一步登天,要么远游历练,与他们真的是少有交集。

陈子浩也暗思:“李步欢李兄就是长乐山下来的,这又来一个,什么时候丰水城如此吃香?”

孙家琛给了弟弟一个叫你多嘴的眼神,然后拱手对众人说道:“诸位莫要误会,家父曾在长乐山书院执教,我也是那时候才有幸见识到长乐山学子的不凡。”

“原来如此。”这样大家才心里平衡了,我不行,你们京城来的还有关系的,长乐山也不要啊。

陈子浩回想起今日李无忧所说,孙家有人在书院做过教习,后来入朝为官,看来就是这位了。

孙家主见他们见面完毕,便邀请张县令入座,张县令也嘱咐大家坐下,各人自然各自寻地方坐了,抬头时,发现一个奇怪现象,孙家主坐于主位,张县令坐于客席,张县令之下本来众人以为当坐之人应该是孙家琛兄弟才是,没想到这一席却空着,明显是还有人来,并且身份地位不低。

场中之人只有陈子浩心中明白等的是谁,其他人见他老神在在,上前询问,他只是笑而不语。一时气氛古怪。

上首的张县令状似无意的问道:“家琛贤侄从京中来,不知最近京中可有大事发生?”

孙家琛微笑着看向张县令:“县尊询问不敢不答,这几日京中的确有大事。”说完脸上笑意更盛:“小侄在此恭喜大人不日高升。”

张县令当然知道什么事情,这时候有了这确切消息也是心中舒坦:“本官只是传话之人,此等大事,我一个小小县令怎能做的了主,这次也算是遇到贵人了。”

孙家主听到他们的对话,心中一震,难道贵人是他?那自己也算是尽心竭力相助,不知这贵人能不能扶自己一马?

这时,有家仆来禀报,李公子来了,上首众人赶紧站了起来,这一站不要紧,厅中所有人都跟着站了起来,一时厅堂内鸦雀无声。

李无忧一脚踏入厅堂,差点没把脚缩回去!这什么情况?不就是来吃个晚饭吗?厅中怎么几十个人一动不动站在那,几十双眼睛盯着他?他的脸上有花吗?

李无忧奇怪,厅中大家更奇怪,本来还猜测会是谁来,结果就来了这么个普通书生模样的人,难道是走错门了?

孙家主赶忙上前:“李贤侄啊,你可算来了,老夫还在想你是不是把这晚宴之事忘记了呢?”

李无忧道:“哪能忘啊,有人请吃饭我一般都不会拒绝。”

“噗呲!”场中多人笑了出来,这人是来搞笑的吗?与孙家家主如此说话,不怕被赶出去?

没想到孙家主干笑了一声,说道:“贤侄若是不弃,明日便可到我府上来,饭老夫还是请得起的。”

此时,有人不禁猜测,这是什么情况?招女婿的节奏啊!

李无忧接口道:“那也成,那驿馆的饭菜真不咋地。”

众人绝倒。

这脸皮多厚啊,顺杆子上啊。

张县令却脸皮一红,这算不算自己疏忽了?没有接待好?赶紧上前:“接待不周,是本官疏忽了,李公子千万莫往心里去。”

李无忧摆摆手说道:“县尊大人客气,小子开玩笑的。”

走到厅中,孙家主正要为李无忧介绍自家子侄,却见孙家琛一步上前,一躬到地:“孙家琛见过先生,见过前辈。”

李无忧一愣,自己易容了,还有人认识?“你见过我?”

孙家琛恭恭敬敬答道:“家父左都御史孙在,曾在长乐山书院做教习,小子无缘面见先生,但曾有幸见过前辈一面。”

李无忧看向福伯,原来如此,福伯一直伺候赵璞左右,这次却跟随他而来,那么他的身份也就呼之欲出了。

原本孙家主还要介绍,然后让李无忧坐于张县令下首,可张县令一看,左都御史家的公子都给人家行大礼,叫先生前辈,自己再坐人家上首就不合适了,赶紧上来请李无忧上座,此时李无忧全然没有了刚进门时的调笑轻佻之态,也不推辞,起身便在客席坐了,然后福伯也在下首坐下,如果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身份还罢了,知道了“天公子”前来,一位宗师到场,还有人敢坐他们上首?

他们这一坐,下面的所有人都要挪位置,一时间场中气氛尴尬。

陈子浩也在心中重新琢磨李无忧的身份,一边感慨:“这样气氛的晚宴真是少见啊!”

正文 第十三章 玩笑

晚宴菜肴还算丰盛,酒水虽然一般,但好在量足,这是李无忧对这顿饭的总体评价。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顿饭却是吃的有些煎熬。

上首主家和客席倒是觥筹交错,可下面大家一幅蒙圈状态,这谁啊?

陈子浩倒是去敬了酒,可回来之后对来人的身份却是三缄其口,气的平时几个关系不错的想骂娘。

等到孙家主端茶送客之时,大家都是长出一口气,这事情弄的,赶紧回去查查,到底这李步欢是何方人物。

陈子浩留了下来,罗家的罗聘也在。加上孙家,还有县令,丰水城中说话的几家算是聚齐了。

下人换过茶水,厅中没有了其他人,孙家琛赶紧带着弟弟重新给李无忧见礼。李无忧无所谓的言道:“你们不用拘束,你等只要明白我无意朝堂,也无意于江湖便就是了,这次我出手只是看这天下黎民疾苦,能做些事情也是心安些。”

孙家琛赶紧道:“弟子明白,先生学究天人,又怎会被红尘俗世所羁绊。”

因为李无忧是易容而来,除了孙家琛,其他人只能猜测他的身份,因为跟“天公子”的差别太大,几人也没往上面想,只以为是长乐山一位厉害的教习。

这时几人重新坐下,陈子浩与罗聘居于下首,李无忧占了主座。

张县令起身对李无忧躬身道:“张俊谢过先生提携之恩。”他既然知道自己这次占了李无忧的便宜,怎么也要表达谢意。“明日我在后衙设宴,望李先生和老前辈能赏光。”

李无忧摇摇头:“算了,你是官声不错,不然我也看不上,后面还有仰仗你的地方,谨记为官之道,与民谋利即可。”

张县令立即躬身答道:“下官定不负先生所托,必当尽心为民谋福。”虽不清楚李无忧的具体身份,但没看见那孙家孙在从长乐山直入京师,几年就坐到了左都御史之位,这些人还真都得供起来。

李无忧转脸对孙家琛兄弟说道:“我在长乐山见过孙先生几面,孙先生为人刚直,这左都御史的位子坐着,估计也是众矢之的啊。”

孙家琛激动的答道:“家父性格刚直不阿,引起朝中多少官员不忿,现在处境的确有些艰难。”说完站起来一礼:“望先生能施以援手。”孙家林也跟着站起来施礼。

李无忧并不答话,问道:“这次孙先生派你们来所为何事?”

孙家琛有些尴尬,赫然答道:“家父本不知道是先生前来,派我们兄弟前来,原想着借长乐山香火之情,将此次下山学子引为奥援。”说的好听,其实就是来看看这次下山的是谁,看看能不能借着曾经教习的身份收到麾下来,最不济也可以结盟,到京城好相互有个关照。

可是没想到来的是李无忧,宗师随行,这要的配置,到了京城,皇帝都要出城迎接。作为长乐山未来主人,出山后便是他们长乐一系的掌门人,孙在的算盘那还打的响。

李无忧道:“现下国运不昌,孙大人也是为国为民,勉为其难了,京师我会去的,这次你们若是无事,便随我一同进京吧。”既然孙在已经有托孤之念,可见京城的情形败坏到什么程度了,李无忧虽无做圣人的心思,但对忠贞之臣还是敬重的,相信有自己在,应该没人敢对这兄弟二人怎么样。

孙家琛兄弟还是年轻,不知道世事艰险,孙兴无条件支持李无忧,便是将孙家前途交于李无忧之手,也是为孙家琛兄弟交的投名状。

孙家琛闻听李无忧要他们随他一起进京,顿时大喜,有这位先生在,天下还有什么难事?忙躬身应道:“自当从命。”

李无忧接着对下首的罗聘说道:“罗公子,你们罗家乃是丰水城三大世家之一,我今日所行之事当能惠及丰水县百姓,望罗家能够共襄盛举,李某不胜感谢。”

罗聘有些犹豫,虽然这长乐李步欢似乎有不小的能量,可他所谋划的事情,罗聘能不能做主还是两说,现在答应下来到时候也不知道会不会给罗家惹来麻烦。但当此情形,他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便硬着头皮说道:“公子但请吩咐,我罗家必当鼎力相助。”

李无忧点点头,这罗家公子看来魄力是差了陈子浩一筹的。

李无忧看向众人,缓缓说道:“此次从书院来,一为历练,二为百姓多舛,我辈读书人当以家国社稷为念。”说完,他顿了一顿,看向陈子浩:“陈公子有三骑冲阵的魄力,这丰水县土地深耕种植之法试行推广之责,就交与陈公子,不知陈公子意下如何?”

陈子浩起身答道:“子浩当竭尽所能,将这造福万民之法推广开来。”

李无忧点点头赞许的说:“陈家有陈公子,必当大兴。”说完对孙家主和罗聘说道:“孙罗两家还请在此事之上予以配合,争取这丰水县田亩早日完成深耕。”

孙家主和罗聘自然没有不答应的。

李无忧看向张县令:“县尊大人可有升迁之前再立一功的想法?”

张县令大喜过望:“一切由先生做主。”

李无忧对张县令的态度还是很满意的,他对福伯一点头,福伯拿出一卷图纸,摊开在桌上,众人看去,赫然是丰水县的地图,不过有些细节之处却不尽相同。

孙家主皱眉道:“公子这图纸跟现下丰水县的格局颇有出入,倒是与三十多年前丰水河未断流是颇似。”

大家随着孙家主所说看去,的确如此,城边那干涸的河道,在地图上却烟波浩渺。

李无忧轻轻点头:“孙家主是丰水老人,不知当年的丰水河还记得多少?”

孙家主回忆道:“当年丰水河没有干涸时,河道宽阔无比,河上行船如织,码头附近那是丰水县最繁华的地方,后来河道上游阻塞,码头渐渐就荒废了。丰水县的行商也从此一蹶不振,直到张县令疏通商路之后,生意才有起色。”

陈子浩插言道:“可惜天灾人祸不断,大越烽烟四起,这商路也是时断时续。”

张县令道:“守土一方,不能让百姓安居乐业,惭愧啊。”

陈子浩点头道:“其实长河郡、溢水郡和洛水郡乃大越腹地,少有战乱,是我大越国根基所在,加之地方官员士绅也算勤勉,此三郡可算是越国粮仓。但奈何天下地力越来越弱,出产难以为继,而这三郡原有丰水河勾连交通,粮食可以运至天下各州郡,但丰水河断流之后,加上各地路霸山匪多如牛毛,导致粮食运不出去,各地缺粮不得缓解,便是京师也是常年从各地催调粮草。”

说到这里,李无忧见众人的注意力被他吸引,他伸出手指在地图上一点,“一切的关键,就是这丰水河!”

说完,李无忧看着张县令道:“县尊四年前来到丰水县,若当时开始聚集难民疏通河道,想来,现在这丰水河已是船帆点点,碧波荡漾了,等待张县令你的前程必不是像现在这般一郡之地。”

听到李无忧的话,张县令感觉犹如醍醐灌顶,一时竟是痴了。

其他人也默默不语,静静消化着李无忧的话。

良久之后,张县令长叹一口气道:“一直以来,本官自以为虽不能让百姓富足,但能让地方安宁,也是有功于民,今日听先生一言,我才明白,我窃据丰水县令之位四年,不能沟通丰水河,解他郡黎民缺粮之苦,不能为国分忧,真是于国于民有罪啊。”

孙家主忙劝慰道:“张县尊言重了,你来丰水,所作所为都是一心为公,满城百姓都是看在眼里的。”

陈子浩和罗聘也赶紧劝解。

张县令整了整身上的官服,对李无忧长身一礼,诚恳说道:“蒙先生一语惊醒,我张俊虽不才,但穿一天这官服,就要为百姓着想一天,现下我还是这丰水县令,疏通丰水河责无旁贷,请先生教我。”

李无忧淡淡说道:“此事我即提出,当然已有计较,不过你有此担当,也令我刮目相看。”

说完对孙家主等人道:“我欲沟通丰水河,河道疏通之后,商机巨大,谁占了先机,谁家就郡望可期。”

此刻三人,就连见多识广的孙家家主孙兴也是一脸大骇之色,丰水河断流之后,上到朝廷下到江湖世家,不知想了多少办法,最后都认为此事不是人力所能改变,若要治水,当倾一国之力。这件事也就被这样搁置了。

罗家公子罗聘更是满脸不信之色,沉声问道:“先生所言,聘不敢有异,但是那丰水湖我也曾去游玩过,方圆几百里之广,要想疏通开来,实在是有些。。。。。。”话没说完,意思却很清楚。

李无忧并不作答,回首对张县令道:“故河道两岸百姓请大人务必通知迁移。”

然后对坐在那里不发一言的福伯问道:“福伯可知三郡之地现有多少宗师?”

福伯盘算了一下,答道:“当在十二三位。”

李无忧摇摇头,说道:“少了,福伯从长乐山叫几位吧,凑够十八之数,我有用。”

此刻所有人的想法就是:“调动十八位宗师,这玩笑开的有点大啊!”

正文 第十四章 故道

第二日一早,赵三赶着马车出城了。

马车沿着丰水河故道向上游一直前行,原来的万顷良田,因为丰水河的断流变得贫瘠不堪,大片田地被抛荒,此时正是秋收时节,原本应该金黄一片的田野却杂草丛生,看到如此景象更坚定了李无忧沟通丰水河的决心。下午时分马车停在一处河道边休息,河道内是干涸的河床,中间有一些小水泊,不少老人孩子正在捉鱼虾,李无忧唤着赵三一起走过去,孩子们光溜溜的在泥潭里打滚,滑溜的像一条条小泥鳅,一位满脸沧桑的老人乐呵呵的看着说道:“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咱们靠着丰水河,就得练就一身水里吃饭的本事。”

旁边的一位老人讥笑道:“老王头你那一身水里的功夫就算都传下去又能怎样,丰水河都干了,哪有水给你扑腾。”

那老王头脸色一下子变得难看起来:“娃娃们都是河边长大的,让他们去种地只怕舞不来把式,实在不行就让他们去大湖吧……”

“那湖可是有主的,去了那里,你摸条鱼都得给人家交税。风里来浪里去,最后到了年关家里还揭不开锅,那么多人去了大湖,过的好的有几个?”边上老人泼起冷水。

李无忧听到这话,上去问道:“老丈有礼了,学生是丰水城的学子,家中长辈说起丰水河故事,学生顺河道一路向上追溯到此,不知此地是何地界?”

两位老人上下打量着李无忧,见他一脸书生气,衣着不算华贵,但坐着马车而来,还有仆人侍候,必定不是普通人家。

那老王头小心回话说:“我们这叫小河湾,上游还有个大河湾,当年丰水河没改道断流的时候,这两处河水浩荡,睡眠宽阔平缓,我们都靠打渔持家的,现在。哎——”说完不禁摇头。

李无忧接着问道:“据说上游有大湖,大家为何不去那里讨生活?”

两位老人对视一眼,有些犹豫,旁边老头看看李无忧不像坏人,于是回话说道:“去那里讨生活的也有,庄子上年轻一些的都去了,但那边一来属于溢水郡地界,去那边要交两份税,二来,那大湖早有豪强占据,要想在那过活,免不了层层盘剥,年轻人还好,身强力壮,辛苦一些还能过下去,我们这些老人孩子却受不住的,只能回来,种点庄稼,勉强挨下去,可是河水断流了,庄稼也收不上来。我们老了倒没什么,可怜这些孩子,年年青黄不接的时候,都有人家断顿,那大河湾原来多大的镇子,现在还有几家啊。”老人说着,仿佛想起什么伤心事情,眼圈却是红了。

老王头看一眼,对李无忧说道:“他家小幺妹就嫁在大河湾,女婿去了大湖那,却再没有了音信。幺妹一家子后来都没留住。这世道啊,我们穷人是没有活路的。”

李无忧心里也很沉重,越国腹地尚且如此,那其他地方的百姓,怪不得要官逼,民反,实在是过不下去了,可恨那些世家豪族却依然在吸百姓的血。

真在这是,泥潭里的孩子们一阵欢腾“快,快抓!”“围住!”

不一会,一个半大小子,精赤着身子抱着一条尺长的鲤鱼乐呵呵的跑过来,一群小子在后面手舞足蹈。“还是大头哥厉害,一把就捉住了。”“那是,大头哥可是王爷爷亲自教的本事。”

羡慕嫉妒一片。

“爷爷,你看!”那浑身黝黑的大头将鱼往老人面前一送“今晚煮鱼汤,庄子上人都来,行不?”

“那这鱼可不够啊,再说,这条鲤鱼养着,明早带去集市上卖了,换回的粮食更多。”老人想的更多。

那些原本兴奋无比的孩子们听到老人这样说,马上安静了下来,不过可能平日里这样的事情发生的多了,并没有谁脸上露出失望之色。好像原本就该如此。

李无忧突然插嘴道:“这条鱼卖于我如何?”

那老王头看看李无忧:“公子若是不嫌弃,这条鱼送给公子了。”

“啊——”那大头听到爷爷如此说,不禁发出声音。

“赵三,去拿点铜钱,我们把鱼买下来。”李无忧对赵三说道。然后又对大头说道:“你会杀鱼吗?”

大头点点头。“会!”

“那你去帮我洗剥干净吧,去上游,可别用你们的洗澡水清理。”李无忧乐呵呵的说道。

大头看看爷爷他们,见他们没有反对,就抱着鱼走开了。

李无忧又对两位老人说道:“两位老人家,我对此地不熟,眼看将近傍晚,不知可否到贵庄叨扰一晚?”

这个要求不算什么,可是这样一位有身份的读书人到庄子上去,那是多久以前的事情了?

那老王头犹豫一下说道:“公子能来我们庄子,我们求之不得,就是庄子上破旧不堪,很是简陋,不知公子能不能住得惯。”

李无忧笑笑说:“读书人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条件简单些算什么,诸位不都是能住惯的嘛!”

旁边的老头低声对老王头说道:“王老头,这读书人的脑袋里装的啥啊?”

老王头瞪了他一眼,对李无忧说道:“公子不嫌弃,那老汉就带您去。”说着,当头带路,向庄子上走去。

李无忧轻轻一笑,跟着走过去。

田间小道上,阳光并不强烈,田里的庄稼大部分已经收割了,留下稀稀疏疏的稻茬,田地是一块块的,但是并没有拦水的埂和流水的沟,这些简单的耕种技巧并没有流传开来,李无忧想到那份《天工农典》,不知朝廷是否已经行动起来了。

庄子离河边不远,一会就到了,可以看到是个不小的庄子,可是很多房子都是断壁残垣,明显没有人住了。来到一处稍微齐整些的屋子前,老人说道:“这就是老汉家了,公子不嫌弃就对付一晚吧!”说着推开门走进去。

李无忧看看屋子里打扫的倒还干净,墙边还靠着船桨之类的东西,老人见李无忧看向墙边,颇有些自豪的说道:“老汉我当年可算是这大小河湾上,水上把式这个。”说着伸出大拇指,“十里八乡坐船过河的都愿意来坐我的船,稳当。”说完,感慨道:“老了,这些家伙也几十年没用了,都朽烂了。”

李无忧有些神秘的说道:“老丈你这桨啊,还是拿出去晒晒,说不定哪天就又有用了。”

说完不待老人回话就又问道:“不知庄子上还有多少人在?”

老人想了想说道:“老人还有七八个在,半大孩子不少,年轻人却一个也没在,也不能留年轻人在庄子上,没法子过活的。”说过又自嘲道:“这样的庄子丰水河故道边多了去了,连土匪都不来抢,抢不着的。”

这倒确实,李无忧这一天行走下来,感觉这边还真是太平多,估计歹人都到商道那边去了吧。

李无忧对老人说道:“老丈,麻烦你把村子里的人都叫上,我马车上带了不少干粮,今晚我请大家吃饭。”

老人连忙摆手:“公子使不得,您来我们庄子,我们没法款待已经很过意不去了,哪能让您破费。”

李无忧轻轻笑了笑,接过赵三递过来的铜钱,伸手送到老人面前:“这是买鱼的钱和住宿的钱,老丈先收了,我那还有些肉食和酒,老丈尽管去请人。”

老人原还想推辞,可看看那黄澄澄的铜钱手不自觉的就接了,攥在手里,再听到有酒肉,喉咙咽了咽,想说什么,最后也没说,点点头,出门去了。

李无忧的马车里备了此次出门所需的各类物资,干粮吃食更是不少,原本就为了遇到一些需要的人接济一下。

夕阳西下,打谷场上一片欢腾,大锅已经架起来了,火苗舔舐锅底,沸腾的铁锅里是肉块和野菜,孩子们的眼睛盯着飘着香味的大锅,喉头打架。李无忧细心的将细盐洒在鲤鱼身上,再轻轻抹匀,几个孩子在他身旁看着,李无忧将鱼处理好了,架在木架上,慢慢转动起来,一股香味渐渐弥漫,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见李无忧已经在烤鱼,轻轻蹲下身来,用小树叶将刚刚李无忧洒落的盐粒细细的扫到蕉叶上,还有扫不起来的,便用手指蘸了,染到自己嘴里,然后,把蕉叶包好,送到李无忧面前,李无忧没有接,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怯生生的不敢答。

大头估计是孩子头,朗声回答道:“她是二妞,我妹妹。”

李无忧拍拍二妞的头,又从自己的盐包里倒了一些到蕉叶上,说道:“拿去吧!”

二妞在孩子们羡慕的眼神中抱着蕉叶跑到屋里,一会儿,拿了几根草叶过来递给李无忧,李无忧看看,是菖蒲的叶子,可以当香料的,就接过来,扯碎了,撒在鱼身上。一边撒一边问:“你们都叫什么名字?”

“二蛋”“小三”“狗子”。。。。。。

“有大名吗?”李无忧问。孩子们沉默了。

李无忧忽然说道:“我来帮你们取名字吧!”说完看着大头说道:“你就叫王渡,渡河的渡。”边说边用树枝在地上将名字写下。

“你叫王月,月亮的月,你叫陈鹏,大鹏鸟的鹏。。。。。。。”

这一夜,小河湾的庄子上响起几十年未曾唱过的渔夫调子,那歌声苍凉,在月夜飘散。

正文 第十五章 湖上

就这般走走停停,李无忧在丰水河故道边走了近半个月,从长河郡穿过溢水郡,到达溢水与达州的边境,丰水河断流阻塞之处。半个月以来,他看到的都是一片民不聊生之态,不少村庄绝了人烟。这条曾被称为“国之血脉”的大河,因为阻塞改道,给百姓带来的伤痛也是巨大的。原本肥沃的田野失了大河浇灌,土地变得贫瘠,大河从支流险峻山沟峡谷穿行,也失去了原本交通输运的大作用。

丰水河阻塞成湖之后,有了一个优美的名字—降仙湖。传闻三十多年前,有仙人降临,以大法力移山断河,造就这八百里降仙湖。

李无忧站在岸边,只见烟波浩渺,水色连天,湖上游船画舫,往来不绝。暖风熏面,水气中弥漫着脂粉味,更显靡靡之相。

有人见李无忧痴痴的站在那,上前问道:“公子可是来游湖的?这第一次来的客人啊,都会被这降仙湖美景迷住的。”

李无忧问道:“这湖上怎会如此繁华?”

那人哈哈一笑:“公子是不是从丰水河故道而来?当年丰水河贯通我大越国三州六郡,那河上往来商船那是白帆如织,可惜三十多年前,仙人降世截断大河,只留下几条支流联通,此处便阻塞成湖,上三州与下六郡断了航道,有人便做起倒卖的勾当,一来二去,这降仙湖变成了南北商家勾连之地,公子你来的不是时候,再等十天半个月,等秋收过后,来运粮食的船能占半个湖。”

李无忧好奇道:“这般说来这湖也是于民紧要之地了?”

那人听闻一愣神,然后冷笑道:“是那富人的紧要之地,却是穷人的伤心地。”

李无忧赶紧问:“为何如此说?”

那人这时醒悟过来,已经打住不说了,问道:“客人可是要坐船?小人家世代行船的把式,您坐上去,比您这马车还稳当!”

李无忧好笑道:“真有那个本事?这湖上可有什么好去处?”

那人见李无忧准备游湖,就一边引着去向码头,一面介绍:“这湖上有九寨十八湾,寨子都是商寨,过往商船停船住宿,交易货物,十八湾多是渔民打渔之所,风光那是一等一的,好些个像公子一样的读书人去,包了渔船游玩,还作诗呢!”

说话间到了码头,那船家指引着赵三把马车存了,然后带着他们来到一艘摇橹的乌篷船前,接着说道:“湖上还有三岛,不过有江湖门派的山门在岛上,我们一般是不让上岛的。”

李无忧点点头说:“那我们去寨子转转。”

这时有人从码头边过来,冲着船家喊:“好你个吴老二,又招来客人啦,这满码头上行船的就你勤快,我看啊,还是你小子天生是吃这碗饭的。”

船家吴老二听得来人说话赶忙笑脸回道:“小弟吃得上饭,也是韩大哥你赏的不是?”

来人听了,呵呵一笑,拍拍吴老二的肩膀:“你小子就是嘴巴甜,老规矩啊!”说完伸出手来。

船家转过脸低声对李无忧道:“客人,咱行船都是先付船资的。”

李无忧示意赵三将刚才说好的百文铜钱交到忘了手中,吴老二接过,数出二十枚来,剩下的递过去,道:“韩大哥,这是份子钱。”

那韩大哥接过钱,掂量了一下,转头对李无忧说道:“公子放心,这附近码头湖面都是我清流帮的地盘,这条码头归我韩大春管,你有事支应一声。”

李无忧道了一声谢,那韩大春便转身走开了,李无忧看向船家,那吴老二知道李无忧有话要问,忙道:“客人快上船,有话船上说。”

乌篷船吱吱悠悠晃荡在湖上,秋日里的湖面碧波粼粼,那小船划过的水线慢慢淡去,船桨画出一圈圈波纹,远处有渔歌荡起,虽听不真切,却能感受到那歌声的宛转悠扬。

李无忧闭上眼睛,此刻,他并非沉浸在这美景之中。

那吴老二见到李无忧的样子笑道:“公子你们读书人就是感触多,您要是有了好诗句可得念给我听,我好背熟了,跟别人讲起来也是有面子的。”

李无忧轻轻的摇了摇头,看向吴老二,慢慢地说了一句话:“十里滩还有三户人家,没有吴姓。”

咣当——船桨砸落在船橼上。

吴老二声嘶力竭的哭喊声与湖面那隐隐的丝竹声交融着,让这眼前的美景显得狰狞。

赵三一拳砸在船帮上,低声吼道:“这贼世道。”

吴老二闻听声音才想起这是在船上,忙歉声道:“给二位添乱了。”说完抹了一把眼泪,对李无忧问道:“二位去过十里滩。”

李无忧点头道:“我们顺着丰水河故道一路上行,路过十里滩,宿了一宿。”说完不忍说出惨痛真相,便转换话题:“故道都是那个样子的,刚才看你百文钱只得二十,是次次如此吗》为何要给他?”

吴老二抬头说道:“所有湖上讨生活的都是这样子的,八成都要上交。”说完又补充道:“大湖上早被世家和帮派占了,谁要是不靠着他们,是过不下去的。”

李无忧问:“这清流帮名声如何?你把湖上势力说来我听听。”

吴老二一边拿起船橹慢慢摇着,一边细细李无忧解说湖上这错综复杂的势力分布。

“这降仙湖刚形成的时候,还没有人关注,就是一些渔家过来,后来下游过不下去的也不少都来了,本地世家见得人多起来,就陆陆续续以原来田地本就是他们家的为理由,向这些渔家收税,再后来,一些商家看到商机,也带着船队过来,因为交通不便,远来商队就停在湖边水寨,交易的货物就由这些世家大族收集过来,而这些世家仗着把握了大湖的交易,就百般盘剥老百姓。”

“湖上人多了,就有人带头跟这些世家对抗,有些江湖门派也派人过来,那些行商们也不想交易被世家把持,就有了这大大小小的帮派,那些世家其实也有自己的帮派。这样一来,外人进不来,我们这些讨生活的也只能在他们手上要一口饭吃,我原想着勤快些,再努力些,就回去的。。。。。。”

吴老二的声音又低沉了。

船在一片水寨停下来,吴老二说这是本地世家曹家的寨子。

岸边的船还不是很多,因为还没到时候,移步上了岸,吴老二边走边介绍。

寨子里多是一些货栈,现在开门的不多,还有一些酒楼青楼什么的,但现下岸上多是些搬货扛包的粗汉,当然没钱照顾这些地方的生意。

“这些个世家有些注重财货交易,寨子多是一些客栈货栈,有些把寨子建的美轮美奂,秦楼游舫如仙境,专门招待富商豪客。”说着,补充道:“这曹家的寨子以货栈为主。”

李无忧在寨子里转了一圈,发现这里五花八门的多是经营以粮换物为主,看那粮价与从百姓手上收来的竟是差了倍余。随意在一家饭馆吃了一些,吴老二有带着李无忧二人驾船游湖去了。

吴老二指着远远经过的高大画舫说道:“这画舫就是我们现在要去的胡家寨子所有,画舫上面奢华无比,据说姑娘都是天仙一般。”说完,又是低声说道:“其实大部分都是我们这些破落人家的女儿,长得周正的,想方设法给你夺了去。”

乌篷船慢慢靠近画舫,只见得上面帷幔重重,描金画凤的,甚是华贵。那船上之人见有小船靠近,便有人喊:“那船上的客人,是要来画舫耍的吗?”

李无忧突然对吴老二道:“你送我们上那画舫去,你就回去吧,顺便帮我们照看马车。”然后颇有些神秘的说道:“或许再过几日,你就可以回十里滩了。”

画舫上放下悬梯接李无忧和赵三上了大船,赵三虽走过商道,但哪见过这样的阵仗,两眼都不知道往哪放了。好在他心里默念着自己少爷可是长乐山的人,那可是天之骄子,这点场面能算啥,绝对不能丢脸。

李无忧看看陈设,虽看上去奢华,却有些俗气,满眼的堆砌之状。

这时候有小厮过来招徕:“公子请了,我欢乐舫吃喝玩乐样样都有,士子佳人聚会最爱在我们这了。”

李无忧淡淡道:“你说说都有什么好玩的吧?”

那小厮满脸欣喜的说道:“公子想去赌两把吗?甲板二楼有赌坊,三楼是姑娘们侍奉的地方,待会有月香姑娘抚琴。”一边说一边将李无忧二人引到上书“富贵赌坊”的船舱。

一进船舱,那爆裂般的喧闹声浪以及浑浊的气味扑面涌来。李无忧不禁用衣袖扇了扇。

那小厮在一旁暗笑:“现在装的这么矜持,等会赌起来看你是不是还这样端着,等你钱输光了,看你还能不能摆一副大爷的样子。”

李无忧看看桌子上的赌局,有玩骰子的,有赌牌九的,呼喝声一片。

李无忧回头问赵三:“会吗?”

赵三回道:“少爷,小的赌过骰子,这小赌怡情,玩玩就好。”他想自家公子怎么看也不像会赌的。

李无忧扫了一眼,然后缓缓闭上眼睛。

不一会,李无忧轻轻睁开眼睛,微笑着对赵三说:“少爷带你去赌钱。”

正文 第十六章 好人难找

李无忧带着赵三来到桌前。

桌边围满了人,眼睛紧盯着桌子上荷官手里的骰盅,只见那骰盅上下翻飞,一群人眼神随着那骰盅不眨一下,大气都不敢出。

“嘭!”骰盅放在桌子中央。

荷官大喝一声:“买大买小,买定离手!”

桌边众赌徒便三三两两的下注,豪气的碎银子、小银锭摆上,也有放一摞整齐铜钱的,口里喊着:“压大,汇源通宝80文!”还有那扣扣索索放个三五文钱的,更有不少输光了的,嘴里过着嘴瘾:“这把一定开小,老子要有钱狠狠压他一把!”

李无忧对赵三道:“拿点钱来!”李无忧基本是不装钱的,衣服做的时候就没缝兜。

赵三赶紧抓出一把铜钱,大约有几十个。别人见这主仆二人要下注,有那不下注的赶忙让个位置,不然赌场里的小厮就来请出去了,连看的机会都没了。

李无忧伸手接过准备下注,一看是铜钱,便说道:“这算啥?有银子吗?”边说边把手中的铜钱搁在桌边。有眼尖的就喊:“你这方在小上了,算买小了!”

李无忧低头一看,可不是,钱放桌上,不是大便是中,不然就是小。伸手想拿回来,一堆人起哄:“买定离手,说不定就是小!”

那荷官也赶紧催促:“买定离手啊!”

李无忧只得把手收回来。

那荷官见没人再下,有喊一声:“开!”打开盅盖。低头看一眼喊道:“四五六,大!赔大吃小!”

自有那旁边打杂的将压大的钱赔付了,然后拿尺子一划拉,将其他位置的银钱都收了去,自然也包括李无忧的那把铜钱。旁人看了,都好笑,刚引李无忧进来的小厮更是前俯后仰。

赵三一时不知所措,公子这是真没玩过啊,来白送钱啊!刚要提醒李无忧,却听见李无忧道:“有点意思啊,再来,拿银票!”

李无忧这一声喊,把边上的人都吓住了,来赌钱的富贵豪客不是没有,可在这样的桌上拿银票赌的,真没见过。旁边几个人赶紧挪了挪,这是有冤大头给赌场送钱来了,不能挡人家财路,完了说不定赌场还会给点赏的。

那荷官见李无忧要赌大的,马上将骰盅摇起来:“买大买小啊,买到赚到啊!”

其他人也等着看李无忧怎么下注。赵三见公子要银票,不好不拿,从怀里掏出几张,李无忧伸手拿到手里,也不看面值,直接顺手一扔,有三四张落在“大”上,两张落在中间的“和”上,还有一张直接飘落在“小”上面。“大”上的银票打头一张是十两,后面的看不清,“中”的两张折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多少,“小”的那张是一百两。

旁边众人哪见过这样赌钱的,这是“扔钱”啊!

荷官又赶紧喊了两声还有没有下注的,众人知道这是催着赶快点,要把这一局收了,这可是银票,最小一张面值都是十两银子,刚才几局加起来赌注还没有这一局的大。有几个人赶紧跟着下了注,想沾点顺风财,桌子上稀稀拉拉赌注不多,但桌边却围满了人,其他几桌也有不少人围过来。

见都买定了,荷官大喝一声:“开!”

一掀盅盖,“和!”

一片嘘声。

旁边助手赶紧将“小”那边的一百两银票拿在手里,验了一下,是真真的四海通票——五国联发的银票。这可是走遍天下都行得通的。接着又将押在“大”上面的四张银票拿了,翻开一看,后面有两张是五十的,这就是二百二十两了,中间“和”一赔二,要是十两两张就赔四十两,要是五十就赔两百,还有得赚,要是一百两一张,那这书生可就走狗屎运了,一边想着,一边拿起中间押“和”的银票唱票到:“押和一赔二,收到银票五——”

像被捏住嗓子的公鸭,怎么也说不出话来,旁边人急了,有喝骂的,有起哄的,那荷官见助手失态,连忙劈手夺过银票,定睛一看,他也是吓出一身冷汗:白银五百两的银票——两张。

旁边有眼尖的看到数字;“五百两的银票!”

“轰——”全场一阵哗然。

李无忧笑嘻嘻的对身边人问道:“这是怎么着?我赚了?”

旁边人忙奉承道:“公子真是鸿运当头啊,这是大赚啊!”面上笑容满面,心中不免腹诽:真是走了狗屎运,这都能赢。

这边一众赌徒兴奋不已,见着这样的大反转,但凡见得庄家输钱的,没有那个赌徒不开心。

那边荷官却慌了手脚,几百两的输赢他还说了算,这一下子赔出去两千两银子,这可不是闹着玩。

众人见迟迟赔付不出来又是起哄。

这时一位五十岁上下,穿着打扮甚是贵气的老者走过来,其他人见了连连让开路:“东家来了!”

那老者一拱手,“诸位,老朽听到这边声响,就过来了,诸位放心,别说几千两银子,就是几万几十万两银子,我富贵赌坊也是闭着眼睛都能拿出来!”说完一摆手,边上有人拿出一叠银票放在那荷官面前,那东家说道:“去给客人赔付了!”

荷官数出两千两,加上手上的两张五百两一起递给李无忧。

李无忧看也不看,抽出两张递给身边的看客,说道:“麻烦兄台换成碎银子跟大伙分了,见者有份啊!”说完又扔一张给了赵三,赵三赶忙接过一看:嗬,一百两!想到当初看到五两银子就想着劫道,真是惭愧。

那些赌徒更是欢喜,赶紧看看:乖乖不得了,接了银票的赌徒手都抖起来了:一百两的银票,真是见过,没摸过。

一众赌徒欢天喜地的分银子,大部分分到的比今天输的多多了。

荷官却心里纠结了:“这人把银子一分,转身要是走了不赌了,赌场不是血亏。”正犹豫要不要再喊开局呢?只见李无忧伸手递过一张银票:“这是你们的!”

荷官接过:一百两!

看到荷官在那愣神,李无忧催促道:“还开不开赌了啊!”

旁边东家一听乐了,以为他散财买安,准备带钱跑路呢,原来还要傻傻的接着赌,你当我赌坊的钱是那么好赚的?点头示意了一下,那荷官将骰盅摇起来:“来来来啊,下大下小啊!”

分得银子的众人有赶紧去下注的,有观望的,还有得暗暗等着李无忧下注,想跟风的。

等荷官停了手,李无忧手里拿着一大把银票左右摇摆,嘴里念念有词:“中间大,两头小,买大买小。”等嘴巴念完了,刚好银票指在“小”上,李无忧劈手“啪”的一声,将所有的银票都压“小”上面。

“轰——”旁边众人算是开了眼界,有跟风的也不知道该不该跟了,这也太儿戏了吧?

等到无人下注,荷官一声喊:“开!”众人伸头看去:“一二二”“小!”

整个赌坊像开了锅。李无忧就在那眯眯的笑,也不说话。

东家这回知道遇到高人了,呵呵一笑,伸手数出银票递过去:“小友赌术精湛,老夫也是手痒了,陪小友玩一局,如何?”

李无忧接过银票,说道:“东家要赌?那敢情好!”说完又问身边人:“这摇骰子怎么玩才赌的大?”

旁边人忙回到:“猜点子,猜多少赔多少?”

李无忧问道:“那这三个骰子最大十八点,我要压了,岂不是要赔十八倍?”

所有人看傻子一样看向李无忧。

只见李无忧将手里的银票分出一半扔给赵三:“本钱收起来!”然后将另一半往桌上一扔:“猜点子,十八点!”

满赌场没有人说话,无话可说。

过了一会,那东家咳嗽一声,说道:“小友可能对这赌钱不太熟悉,这猜点子也行,不过你可以慢慢压,压小一点更稳一些。”你当东家好心吗?关键是这样把钱赢回来,面皮上也过不去啊!

李无忧却犯起倔来:“这个大,就这么压,来不来啊?”

那东家摇摇头,伸出手来压在盅盖上,顺手一翻,骰子全进去了,只听见“哗哗”声一片。“啪”骰盅拍在桌面上,东家喊一声:“买定离手!”然后准备掀起盅盖。李无忧插嘴道:“慢!”

然后向身边一人说道:“向兄台接点运气可否?”说完从那人手里拿出一枚铜钱,在面前一吹,然后扔到桌子上,那铜钱咕噜噜滚到银票上,靠边停下来。李无忧笑道:“哈哈。看来注定是我要赢啊!”

那东家手按在盅盖上,此时却仿佛盅盖有千斤重,怎么也拿不起来,心中不由想起出师时师傅说的一句话:“赌这一行,最大和最小只在毫厘之间,这是看家的本事,我不教,你们自己悟。”

铜钱落在桌子上,原本一条龙一点向上的骰子被震落下来,变成了三个六点向上——十八点。赔十八倍!

东家的冷汗也下来了。

李无忧呵呵一笑:“看来这就是小赌怡情,大赌伤身啊,好啦,算我输了,记得把我借的运气还给人家!”

说完李无忧挤开众人,拉过引路的小厮问道:“还有什么好去处?”边说,边离开了赌坊。迈出门的一刹那只听到李无忧低声叹道:“真是一个好人都没有啊!”

留下身后一众傻掉的赌徒和那怎么也揭不开盅盖的赌坊东家。

正文 十七章 那一抹真情

画舫甲板三楼。

李无忧凭栏眺望,山如黛,水如碧,白帆静水,的确宜人。

想到这样的美景却是拿黎民百姓的血泪所筑,李无忧的那点悠然顿时荡然无存了。

但再一想到这样的绝美大湖就要在自己的手上,一泻汪洋,不觉之中,李无忧攥紧了拳头。

“公子怎的在外面?月香姑娘就要来抚琴了!”这时,有梳着丫鬟发式的女孩伸头出来招呼。

李无忧转头一笑,带着赵三走进船舱。

粉色的帷幔在微风中飘舞,轻柔的拂在脸上,空气中是淡淡的脂粉味,让人有些沉湎。船舱之中不似楼下那般喧闹,反而略微有些幽静。

三两声调笑夹杂着女孩子家的低吟,或许这便是所谓的温柔乡吧!

“兄台若无去处,来此坐,如何?”廊柱里有一声喊。

李无忧循声望去,是一身着月白色锦衣的青年正抬眼望着他,举杯示意。

李无忧大步走过去,到得榻边,将凌乱散落的酒瓶、果脯之类挥袖一扫,盘腿坐了下来,然后将那小几上的酒瓶伸手拿过,就着面前的酒杯斟满了,端起酒杯,往那青年手上的酒杯一碰,一仰头,一饮而尽。

“叨扰了,先干为敬!”

旁边几个年轻男女见得李无忧如此豪爽不羁,纷纷喝彩。

那举杯相邀的青年双目露出不一样的神色,将酒杯中的酒也是一口饮了。然后拱手道:“没想到还遇到个趣人,某家曹锋!”

这时,其他位置隐隐传来议论声:“那曹疯子又在耍酒疯了吗?”“嘘,他们世家子弟的事情少管,喝酒,等着听曲!”“就是,就是!”

李无忧将酒杯一放,拱手道:“丰水李步欢!”

那曹锋诧异的看了一眼李无忧“丰水离此可不近啊,看兄台打扮也不像生意人。来此不会专为了喝花酒吧?”

李无忧回道:“读万卷书,行万里路。”

旁边有青年插嘴道:“那你得坐到胡八那假学道那边去,咱这坐的都是江湖侠少!”一边说还一边比划着。

后面站着的赵三撇撇嘴,假把式。

曹锋摆摆手:“哎,相逢即是有缘,怎么不能坐一起了,正所谓秀才遇侠士,那个——”后面没有编出来,有些尴尬。“呐,你去陪李公子!”伸手将原本倚在怀里的粉衣女子推向李无忧。

赵三想上前阻拦,这些庸脂俗粉,怎配沾染公子。

李无忧却伸手挽住那女子的胳膊,说道:“这风花雪月之地,怎可无美人相伴,那岂不是煞风景?”

众人听得双眼发光,这个书生不一般啊!连忙举杯要浮一大白,在座的几位姑娘也是眼波暗送。

这一桌正吵闹,其他桌便有些吃味。

那胡家八公子的一桌就有人出声:“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只知道喝酒撒混。”

旁边有人奉承起来:“公子是雅人,岂会与他们一般见识,那曹疯子不过会些借酒撒泼的狠劲罢了。”

“那是,公子等会还要为月香姑娘吟诗作曲,琴瑟相和呢!”

李无忧的到来竟是点燃了三楼的豪情,瞬间船舱中脂粉味夹杂着酒气中仿佛多了一股火药味。

“咚——咚——咚——”悠扬的琴声从帷幔深处响起。有歌声幽怨而婉约。

“有所思,乃在大海南。

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

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

摧烧之,当风扬其灰。

从今以往,勿复相思!

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

妃呼豨!

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

————”

一曲终了,满室皆宁。所有人痴痴迷迷不愿醒来一般。

半晌,有人叹道:“曾经听说,月香姑娘乃是名臣之后,只因家道中舛,才流落风尘。今闻一曲,果然是不同凡俗啊。”

一众称是,惋惜之声。

有人朗声道:“月香姑娘才貌双绝,可当得降仙湖谪仙子之称啊!”

下面又是一众吹捧。

有人站起身来,端起酒杯,吟道:

“总为容颜怨画工,琴瑟凄切锁帘栊。

京城数岁无人识,一去长河便不同。”

立刻,叫好声、评议声一片。

看着这嘈杂之象,李无忧端起酒杯轻轻抿了一口,并不出声。

接着又有数人上来,或献诗,或吟词,有的引起一片赞叹,当然如沐春风,拱手作揖,仿佛将要抱得美人归,有的却被评的一无是处,羞的无地自容,暗暗发狠,待得其他人上来,也要还以颜色,吵吵闹闹了一会,忽闻得环佩叮当之声,几重帷幕慢慢拉开,一素衣女子缓缓走上前来。

只见那女子身穿白色绣着淡粉色的荷花抹胸,腰系百花曳地裙,手挽薄雾烟绿色拖地烟纱,风鬟雾鬓,发中别着珠花簪。眼波流转,眼眉之间点着一抹金调点,撩人心弦,果真是一位绝色佳人!

那纷扰之声戛然而止,满室吸气之声。

李无忧看着这月香,有些诧异,嘴角露出玩味之色。

“小女子月香,见过诸位公子贤达,这厢有礼了。”低身一福。那聘聘婷婷之姿,让人神迷。

那胡家八公子轻咳一声,将众人唤醒,然后上前道:“姑娘果然如传言一般貌若仙子,本公子今日一见也是目眩神迷,这湖上风光正——”话还没说完。这边曹锋嚷道:“胡老八,别拽文,快把你那早早写好的破诗念出来,博人家美人一笑。”

煞风景!

几乎所有人都有这样的心思:“这不是应该先风花雪月一翻,然后诗词歌赋,博美人欢心,自荐枕席吗?”

一切美好,被这个憨货搅和了!

曹锋见那胡八公子脸憋涨红,却不出声,又嚷道:“你这是卡壳了?没事,某家现在可是那个文思如滚水,你听好啊——”正要吟诵,却一下子卡住了,张着嘴巴发不出声,幸好他也算机敏,一扯身边青年嚷道:“张全,你来念,就是那个,那个我写的那个。”

那张全嘻嘻一笑,张口吟道:

“书掩孤灯闻楚声,我惟倾酒汝倾城。

可怜千古伤心在,一夜秋风吹画屏。”

不少人目露疑惑:“这曹疯子会写诗?”

有相熟的逗趣道:“曹疯子,本公子出十两买你的诗如何?”

曹锋笑骂道:“你当老子傻缺啊,老子二十两买来的,十两卖!”

“轰——”原来是买的诗,下面众人笑得前俯后仰。那月香姑娘也掩嘴轻笑,不禁眼神多看了曹锋几眼,这一看,可把曹锋骨头瞄轻了几两。

他搓着手干笑道:“月香姑娘,某虽是粗人,但也知道你们这书香门第出身,就好这吟诗作赋,某虽不才,可这心意却是实打实的,特地托人买了这诗来,只为博佳人一笑。”

那月香赶紧低身一福,轻声细语道:“公子有心了。”在看一眼曹锋,那眼波似要出水似的。

众人心道:“坏了,这月香姑娘不会是大家闺秀出身,没经历过这短兵相接的阵仗,直接就芳心被俘了吧?”

那边胡八公子气的脸色煞白,原本手到擒来的事情被这憨货搅和的乱七八糟。他强压怒气,朗声说道:“姑娘从京城来,小生心慕京师繁华已久,不知姑娘能否为小生介绍京师风光!”

下面人一听,这胡八公子是不是被气傻了,人家月香姑娘是家道中落,不得不流落风尘,你现在问京城风光,这不是揭人伤疤,哪壶不开提哪壶嘛!

果然,只见那月香以手掩面,似暗自垂泪状。

曹锋嚷道:“你个小白脸,不会说话就别说啊,看你把我的美人惹哭了吧。”

呸!不要脸!

胡八公子也不理他,径自拱手道:“小子鲁莽,唐突佳人,愿拂曲一首谢罪!”

说完,移步走到琴台前,盘腿坐下,双手在琴弦上一拂。

“嗡——”“叮叮咚咚——”一阵行云流水般的琴声传来,让人不禁感觉如在云端。思绪缥缈。

一曲弹完,那胡八公子轻声对月香道:“姑娘心中可宽慰些?”

曹锋一听,无耻啊,玩老子不会的!不行,老子会耍剑(贱)!来来来,看看谁怕谁!正要开口说话,李无忧伸手拦道:“曹兄,不必白费心思了。”

曹锋一听,不爽道:“这就便宜了那个小白脸?”

李无忧站起来身来,说道:“你就让与人家吧!走了。”

曹锋挽留道:“不再玩一会?”

李无忧淡淡道:“即已尽兴,当早归去。”

说完看向那月香,长声道:“今上无道,臣子遭劫者众,幸世有忠良,群臣家小皆得以护佑,然,无姑娘。”说完看向月香略有慌乱的眼睛:“卫国山南有小调,唱时常拖宫商音。卫人多喜长裙涟漪,结——并缔结!”

说完,李无忧不顾众人眼神,移步出舱,伸脚半出时,忽然回头对刚刚伴在身旁的粉衣女子轻声说道:“丰水河岸边的菖蒲已经开花了,你那荷包里的可以去换新的了。”

当李无忧的身影掩没,只留下一室被京师、卫国等诸多信息惊得目瞪口呆的看客,和心思难猜的月香几人。

还有那两行清泪滑落的粉衣女子。

正文 第十八章 还是要办正事的

船舱外,那赌坊东家,正陪着一位葛衣老者站在那里。

“这位公子,没扰了你的雅兴吧?”那葛衣老者拱手道。

“哪里?已经尽兴!”李无忧拱手答道。

“那请到船头一叙。”老者伸手邀请。

“请!”

当李无忧正在降仙湖画舫上风流快活时,却不知他的一个决定已经搅动天下风云。

长乐山书院后山,十几位宗师正吵得面红耳赤不可开交。

“苏兄,此次天公子相召,必是做一些劳心劳力的事情,还是我来吧!”

“那哪行啊,你带的弟子众多,怎么走的开?还是我去!”

“我看天公子这次所做之事十有八九是和水有关,刚好我的水下功夫还不错,一定要算我一个啊!”

要是世人见到这么多宗师高手如此不顾形象的在此争执,必定会惊掉下巴。您老可是宗师啊,要点气度脸面吧!

“您老可是宗师啊,要点气度颜面啊!”有人如是说。

“呸,当老夫不知道你打的什么鬼主意呢?当年翻天鹞高乐不过是随着天公子出去转悠了半个月,回山之后就闭关突破了宗师后期,成为镇国强者。”那老宗师一脸鄙夷道:“机缘,是能让的吗?得争!”

说完,满脸笑容的对福伯说道:“有福老弟啊,你看老哥哥我还是身强体壮啊,你就点了我的将吧!”

福伯将脸转向赵璞、申屠空二人。

“山长啊!山长,你点我!”

“丞相大人,下官可去得?”

“大帅放心,卑职一定将事情办得妥妥帖帖。”

。。。。。。

赵璞二人也是头疼,没想到李无忧下山去了,还来这么一出。福伯回山之后只说:公子欲调宗师,机缘!

关键就是这机缘二字,没有机缘,你一辈子成不了宗师,哪怕成了,也一辈子趴在宗师初期。可更关键的就是:天公子给的机缘,那就是明明白白的机缘,不是可遇而不可求的那种。这样的机缘,谁不抢破脑袋去争?

赵璞想了想,说道:“既然无忧说是机缘,那便是诸位的机缘,你们多去几位也成,但记得宗师中期多去些,初期的去碰个运气,下次必定还是有机会的。”

最终,八位中期、四位初期宗师随福伯下山,带着赵璞的亲笔信,召唤各地宗师共襄盛举。

“赵老头,无忧是不是早就发现了这片天地的秘密?”申屠空低声问赵璞。

“发现了又如何?这天地如笼,是那么容易打破的吗?”赵璞叹气道。

申屠空不无担忧的道:“就怕无忧犯了某些人的忌讳啊!”

“那就让他们来!老夫自然让他们有来无回!”赵璞霸气回应。

申屠空没有说话,他知道老友有这样的本事,可是那代价,哎——

如果说长乐山数十位宗师下山给江湖之上刮起一阵狂风的话,那么这阵风刮到京城,刮到大越皇城就变成了凛冽寒风。

“嘭!”现年五十多岁的大越天子一把扔掉手中的白玉盏。

“这个李无忧,尽给朕添乱。朕要下旨问问他,不在长乐山好好治学,去管什么丰水河,那河是那么好治理的吗?别到时候弄的生灵涂炭。”天子除了恼怒,还有后怕,若是真被他做成了朝廷都做不到的事情,让他这个皇帝颜面何存?

下面尚书郭明善连忙阻止:“陛下不可,这天公子不管怎么说,所做都是利国利民之事,陛下不但不能阻止,还应该下旨褒奖,并且派出宫中宗师供奉参与此事,到时候万一做成了,这功劳也不算他李无忧一个人的。”

“小小一个书生,还敢叫天公子!”皇帝刚接上手的白玉盏又“嘭”的一声化为碎片。

旁边有那太监总管看一眼尚书,一点头,低声对皇帝说道:“陛下,小小李无忧不算什么,可他身后还有大元帅和老丞相,还有京中那么多长乐一系的官员,您看那孙在——”

提到孙在,皇帝又恼怒不已:“那孙在招了吗?”

旁边刑部侍郎王涛上前答道:“那孙在骨头贼硬,坚决不肯招供指认谋反之事,这案子。。。。。。”

皇帝一拍御案,喝道:“不招供的犯人多了,你们哪次没有解决掉?朕不管那么多,反正三日之后,你等把案结掉,七日之后朕要见到孙在的脑袋。尽跟朕唱反调,朕倒要看看,脑袋没了,还怎么唱!”

下面众大臣一躬身道:“陛下息怒,臣等领旨!”低身时各自眼中有兴奋之色:“这事算是成了。”

便在尚书带领下鱼贯出去了。

皇帝颓废的坐在龙椅上,原以为好不容易赶走了一手遮天的老丞相赵璞,自己可以一展抱负,结果发现,治理国家竟是如此麻烦,麻烦到他躲在后宫都不想上朝。

“陛下,郭尚书他们私心不小啊!”那太监总管走到皇帝身后,伸出双手,轻轻按揉着皇帝的太阳穴。

“朕又何尝不知?但此时将长乐山一系在朝中的主要人物之一的孙在除去,等于断他们一臂。也好过将来那李无忧进京,麾下人强马壮,无人能治。”皇帝恨恨的说。

“陛下英明!”

当陈子浩来见李无忧时,李无忧已经住在胡家水寨最豪华的客店。免费的。

那日胡家外事长老,胡烨华亲自会见李无忧,并奉上十八倍的赌资时,李无忧却没有收,只说自己在这胡家水寨须得住上几日,等朋友来。

胡家安排了最好的食宿,算是投桃报李。

“先生,可找到你了!”陈子浩满眼惊喜。

“事情准备的如何?”李无忧问道。

陈子浩意兴阑珊道:“子浩虽联系了不少相熟客商,还有世家,可惜相信者寥寥,愿倾囊相助者,更是只见一二。”

李无忧笑道:“好了,人心不足蛇吞象,你还想独占这开河之利吗?过几日等上游三州客商来了,我来邀请,再叫上本地豪强,子浩你要记住,这天下人的事,便须得天下人来做,这利该谁的就是谁的,你若抢了,那便是仇人了!”

“先生教导的是。”陈子浩赶忙躬身谢过。

李无忧又道:“你这几日便带着下游来的世家客商,能收多少是多少,能买多少船买多少船,这是你们发家的机会。”

陈子浩连忙答应,准备着去与同来众人商议,既然来了,那都是将全部身家压上的豪赌。不得不慎重。

“赵三哥,你去让他们准备一条船,我们去岛上。”李无忧吩咐道。

赵三赶忙去与客店掌柜商议,不一会便安排了一艘双层游船前来。

看着飘飘然远去的游船,客店掌柜向闻讯赶来的胡长老问道:“长老可知这人是何来路?”

胡长老施施然道:“这人可不简单啊,你看这次下游多少客商提前赶了过来,那号称长河郡十大才俊之首的陈子浩对他是唯命是从,就怕他来此地是为了搅风搅雨。这次秋收交易,怕是不会一帆风顺啊。”

落霞岛原名落霞山,山上有落霞剑派,乃是百年的老字号武林门派了,后来大水淹没,他们也舍不得自家山门,便在岛上住了下来,虽然交通没有以前方便,但贵在清净了许多,弟子们反而更上进。

几十年来,派中不仅有宗师高手压着,还有一流好手数位,二流好手数十位,算是这大越腹地响当当的大派,不但另外两岛上的门派马首是瞻,便是那各大水寨背后的世家大族也是礼让有加,落霞剑派直接控制的湖边帮派就有好几个。岛上弟子出门也是甚为风光。

然而近几日,掌门突然发布命令,所有弟子不得擅离岗位,不得对任何外来之人指手画脚。

而这几日岛上的确来了不少气度不凡之人,他们有的独来独往,有的成群结队,但无一例外,他们都是由身为宗师的掌门亲自接待。

这想想就有点恐怖了:按江湖惯例,这宗师对等的怎么也要是另一位宗师,可是若真是那样,那这岛上现在住下的宗师是不是太多了?三十位?还是四十位?不是说天下宗师是有数的吗?难道这是要来开宗师大会?想想都兴奋啊!

但兴奋归兴奋,做事情可不敢马虎,万一哪位宗师看着不顺眼,掌门会为了一个小小弟子得罪宗师?怎么可能!

飘飘然有有船过来。

两位值守弟子赶紧上前接待。

“请问可是落霞岛,落霞派地界?”赵三朗声问道。

两位弟子相互看一眼:这种直接找来的,不用说,必是来聚会的宗师了,赶忙应道:“正是落霞岛落霞剑派,前辈可是来聚会?晚辈这就去通报掌门!”

赵三吓了一跳:自己功夫还不入流呢,这两位入了流的准二流高手来叫自己前辈?

赶忙回话:“二位误会了,我家公子是来找人的!”

这边李无忧已经下了船,落霞剑派弟子一看,这么年轻的书生怎么可能是宗师?自己二人闹了个大乌龙,幸好没有通报掌门,不然那就糗大了!

想着便来气,不由沉声道:“你们来找谁?”

李无忧笑了笑道:“我找他们!”

二人一回头,只见身后十三位宗师一起行礼:“见过少主,见过公子!”

这一刻岛上所有宗师知道:天公子到了,机缘,来了!

正文 第十九章 一桩大买卖

长乐山宗师所居的庭院。

不大的庭院内,此时挤进了四十多位宗师,而且大多数是宗师中期,这数字,应该占了大越国宗师总数的近半了。

李无忧居于正中,他环手一礼,说道:“诸位前辈能来,晚辈感激不尽,本来此时此地,当轮不到小子谋划,但——”说到此处,李无忧目光有神,扫了一眼所有人,这一刻所有本看到的人只觉得身体突然一轻,好似灵魂不受控制的出窍了一般。

包括福伯这样的——镇国强者,宗师后期。

所有人顿时神色一变,传闻天公子学究天人,可是不能习武,难道是传言有误?这样的人要是习武,那这江湖——真是想都不敢想啊!

李无忧轻声一笑,所有人只感觉自己刚刚愣神了,此刻回过神来听的李无忧接着说道:“但家师大元帅申屠空乃是大宗师!老丞相赵璞,”说着又停顿一下,让众人消化一下第一次听到世上有大宗师存在的消息所制作出来的冲击。

这一刻所有人的脑袋都是“嗡”的一声,这个消息太震撼了,这一趟来的值啊!

他们这些宗师高手,前面的路,已经不多了,虽然听说过大宗师之境,可那都仅存于传说,此刻听闻世间有大宗师之迹,并且就在长乐山,所有人都暗下决心,这一次一定要出死力,挣个面见大宗师的人情,包括长乐山众人也是一脸震惊,不可思议。

而这不可思议之态并没有保存多久,因为李无忧又说话了:“老丞相赵璞,早已是大宗师之上了!”

“哗——”一众哗然。没有人可以镇定。

如果说申屠空是大宗师的消息是滔天巨浪的话,那这赵璞是大宗师之上的消息就是那山崩一般的海啸袭来了,心中的小船,翻了!

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沉声问道:“天公子所言可有证据?”

是啊!所有人奋斗了一辈子,成了宗师高手,一派老祖,无限风光,一个个自以为路走尽了,几十年不曾寸进也当是天道使然,可是此刻,这里一个黄口小儿,却说宗师算什么?上面还有大宗师,之上还有呢?那他们这一班人这么多年的蹉跎情何以堪?

“诸位当知,玄天之境真气化灵,是为宗师,然而真气九转方可尽数化为灵气,”说到这李无忧停下来,笑了笑,“我今日为大家讲解大宗师之秘,可算是先付的利息哦!”

下面众宗师听的心痒,赶紧没口答应:“天公子所托,自然赴汤蹈火!”

“公子所命,莫敢不从!”

李无忧脸上一肃:“今日所闻,不得传于外耳,非秘而不宣,而是另有隐秘。”说完,缓缓说道:“真气九转化灵,镇压丹田,融田为海,称之为气海,铸就仙人之基,乃是修真之根本!”

“仙人!”“修真!”这一刻所有人都默默不语,天公子所言,实在是超出了所有人的认知范围了。

有一鹤发童颜的老翁轻声说道:“这便是古籍所载的气海境?筑基期?”

“是!”

当一众宗师走出庭院之时,一个个都是浑浑噩噩,可看出所受冲击之巨。

原本众人还要再问,李无忧直接说问多了无用,徒增烦恼。

这原本众位宗师教训后辈弟子的话,被转过了教训了自己,却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受着。

待到院落中外人走了,留下一众长乐山宗师,福伯开口疑惑地问道:“少主今日为何将如此隐秘宣之于众?”

李无忧看到众人一脸不解的神色,一笑道:“诸位能来,我感激不尽啊!”

然后自顾自的坐下来,说道:“你们都是宗师境界,当隐隐感受到天地隐秘。这方天地当有大变,若不自救。”李无忧摇摇头道:“灰飞烟灭。”

福伯还要问,李无忧摆摆手,“诸位既然下山,当听我号令,我三日后要聚齐来此降仙湖的世家、行商,门派、帮会,时间紧迫,诸位有劳了!”

“自当为公子效劳!”众人见李无忧无意再说,已是安排任务,知道事有轻重,都各自行动起来。

一时间,降仙湖畔,鸡飞狗跳。

曹家大宅深处,一直在闭关修炼,以图突破宗师的曹家老祖曹成道忽然打开闭关之所,大步向门外踏去,口中呼道:“大开中门,随我去迎接贵客!”

一时间,曹家上下赶紧涌出,紧随其后。

待到门口,只见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袍道者立于门前。见到曹成道到来,上下打量了两眼,微微一笑道:“曹老弟宗师在望,老道这厢恭贺了!”

曹成道细细端详了道士一下,却是真的不认识,但刚才就是此人,在门外散发宗师境气息,将他从入定中惊醒的。

曹成道不敢怠慢,上前拱手道:“不知尊驾如何称呼,请到府内饮茶。”

那道士摇摇头,道:“我就一跑腿的,还有几处要去,就不叨扰了。”说完拿出一张素花暗纹的请柬,正色说道:“老朽沈怀德,为天公子送于曹家请柬一份,三日后聚于落霞岛。”

说完,一稽首,飘飘然离去。

曹家老祖手拿请柬愣在那里!

青云道观沈怀德,宗师榜上第二十八位,宗师中期,跑腿的?

当“半沙帮”帮主哼着小调走入总堂的时候,忽然抬头看见总堂中央,帮主位子上坐了一个人!

这“半沙帮”虽然只是帮众不过千余的小帮会,帮众多是码头边搬货的船工,可是这总堂还是有高手的,可是此时这人就在几位二流高手的眼皮子底下施施然的坐在帮主位子上!

沙帮主转身就跑,却发现怎么也跑不出去。

他倒也光棍,哭丧着脸,缓步走到来人面前,见是一位黑衣黄面的老者,面目英武。

“前辈,我沙陀虽然好赌,喜欢逛青楼,可伤天害理的事情没干过啊,您老人家没必要来找小的麻烦吧?我们这半沙帮都是穷苦船工出身啊!”

这真是见鬼了!宗师高手啊!你有必要来找我们这小小帮派的麻烦吗?不嫌掉价吗?

来人估计也是嫌掉价,连个正脸都不给他,直接伸手递过一张请帖。

“三日后,落霞岛,天公子相邀。”

“刷!”人没了。

沙陀一屁股坐在地上,冷汗直流,这些宗师高手,都是喜怒无常,万一是个找上门要为民除害的、除暴安良的,他不禁伸手摸摸脖子,然后向手中的请柬看去。

这一日,有人如大鸟一般横渡湖面,将请柬送到大船之上的行商手中;有人直入青楼,将被窝里的帮派首脑抓出来,塞给他一张请柬,有人在层层保护的家族秘地桌子上,发现安然放着一张请柬。。。。。。

天公子相邀,三日后聚于落霞岛。

“不知柳兄可知此次聚会,所为何事?”曹家老祖曹成道小心的问道。柳家老祖乃是九大世家中唯二有着宗师境界的之人,另一家常家的老祖,据说云游去了,并不在降仙湖附近,

那柳家老祖没好气的道:“谁知道所为何事?”不管是谁,被堵在自己家中,在众子弟面前失了面皮总是懊恼的。

曹成道有些奇怪,那沈怀德老道,还算礼貌啊,怎么着得罪了这柳家?

“那柳兄的意思是不去了?”你是宗师可以不去,我曹家可撑不住啊!

“不去?”那柳家老祖转脸看着他:“宗师榜第三,天雷棍韩石亲自来请,你说我敢不去?”

其实他没有说,他接请柬的时候多问了一句:“韩宗师为何要给这天公子这么多面子?”

结果当着家族弟子的面,被那韩石一棍子撂倒,还送了一句:“世家宗师都是这样一棒子都挨不住吗?”

整个降仙湖,上到世家掌门,下到船工走卒,要是往年此时,议论最多的当是这次的秋收交易,但是今年,便是那逶迤数里的船队到来,也吸引不了人们的注意力,因为所有人都在议论的便是这张——天公子的请柬。

谁要是不知道这张请柬,谁要是没有相熟的人收到这张由宗师高手亲自送达的请柬,那么,这降仙湖估计是不好混了,私下里,已经有人将这有没有收到请柬作为评定是否能够参与降仙湖话事权的标志了。

一百张请柬。那就是瓜分降仙湖贸易的一百张入门卡啊,不少人在揣摩,这天公子难道也想来分一杯羹?

有人立刻嗤之以鼻,你当这些宗师高手很闲吗?这些人会对俗世的这点财富感兴趣?他们如果有什么需求,自然有人双手奉上,能差的动宗师的天公子,会看上降仙湖这巴掌大的地方?

天公子所为何来?

这是所有受邀之人到得落霞岛之后,众人心中依然萦绕的疑惑。

落霞派大殿,济济一堂的都是世家富商,都是有身份的人,此时,却像那市井妇人一般,到处打听消息,听来的自然是五花八门。难辨真假!

“天公子到!”悠扬的声音仿佛在耳边响起,众人回头向殿外看去。

白衣素服,温润如玉,果然谪仙人也!

十三位宗师随行,三十多位宗师散落于后,就算这些宗师都收敛气息,依然逼得殿内众人瑟瑟发抖。

李无忧来到上首,面带微笑,拱手对众人道:“无忧在此感谢诸位捧场,今日,我要与诸位谈一笔大生意!”

正文 第二十章 敢叫天地变颜色

带着四十多位宗师来做生意?

这是要打国战还是怎么着?咱们都是小本生意,可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下面众人一阵腹诽,但此时却无人敢开口。

“在下长河郡陈子浩,敢问天公子,是何大生意要聚齐我等聚仙湖上下世家行商?”这就是合格的托,在冷场之时,提出关键性问题。

“陈公子问的好!”有人赞道。

“不愧是长河郡才俊魁首,果然有胆气,据闻他曾单人独马追杀上千马贼,今日一见果然不凡,有机会一定要结交一番。”

李无忧点点头,和声说道:“此次本不该让诸位为难,但是的确有一件为难的事情,需要在这降仙湖完成,所以——”李无忧看向众人,缓缓道:“三日之后,我要封湖一天,希望诸位能勉为其难,给我李无忧,长乐山”说到这,手臂一挥,指向身后众宗师“以及众位宗师前辈一个面子!”

威胁,赤果果的威胁!

场下众人如鲠在喉,却个个沉默。

这次就连陈子浩也不开口了,因为,谁有异议就是对天公子李无忧有意见,对长乐山有意见,对在场的各位宗师有意见!

——找死!

李无忧对现在的场面还算满意,他一拱手道:“无忧知道诸位事物繁忙,就不多留各位了,生意嘛,酬金三日后自己来取吧!请各位务必在这三日之类搬离降仙湖,否则,”李无忧的眼神有些飘忽,让下面人有些发毛,“李某也不知后果会是如何!”

一张请柬,原本以为这天公子,怎么着也要与众位把酒言欢,然后好言相劝,再推心置腹的恳求,大家都做好了,勉为其难的准备了,可是就这一句话?没了?世上有这般强买强卖的生意吗?

全降仙湖的人都蒙了,那些离开落霞岛的行商、帮主,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可是能商量出对策才怪,因为真正可以拿主意的九大世家,都被留在岛上。

此时落霞岛上,才是真正的聚会。

大殿之上,李无忧坐于正上,四十余位宗师坐于左右,其实这个座位排序,就让落霞派的掌门扯掉了不少白发。

最下面设了九大世家的位置,这时,除了柳家宗师老祖比较坦然外,其他人都是如坐针毡,原因无他:压抑!

落霞剑派掌门亲自关闭了殿门,殿外,是落霞剑派所有一流、二流弟子层层值守。

殿内,静的一根针掉地上都是巨响,所有的宗师都是眼观鼻鼻观心,坐在那里仿佛神游天外,其实这时候所有人都知道李无忧有要事要说,只不过宗师气度,容不得他们先开口罢了。

李无忧眼睛在所有人面上扫过,缓缓站了起来:“诸位前辈今日能在此相候,无忧感激不尽,原本今日所谋之事,该当我老师他们那样德高望重之人才有资格,”说道这,李无忧停下来。

众人心中也是好奇,什么事情需要劳动大宗师才有资格?

李无忧目中有璀璨光芒射出一般,让所有欲要抬头相询之人眼睛刺疼。只听得他缓缓说道:“但这件事,这天下,怕只有我才有这主持的能力。”

说完,他看向九大世家,沉声道:“诸位,这降仙湖,我要了!”

果然,留下九大世家根本不是什么好事,现在图穷匕见了!

好大的胃口!

有人勃然变色,就要站起来,柳家老祖伸手一拂,“腾”的一声,又坐了回去。

柳家老祖站起来道:“天公子有用,降仙湖尽管拿去,我九大世家静候差遣!”

李无忧点点头,对其他宗师说道:“三日之后,我要疏通丰水河!”

“轰——”

便是沉稳如宗师,此刻也是尽都站了起来,怎么可能?这是人力能办到的事情吗?别说就他们这些宗师,就是再来这么多宗师,也是无用啊?他们是宗师,人间巅峰,可是他们也只是人啊,降仙湖的名字怎么来的?没有仙人之力,能疏通的了丰水河?

李无忧并不理会众人的惊愕,朗声道:“此事我已奏报京师,皇族供奉不日即到,到时候我要诸位助我演练这开湖之阵。”

说到这里,李无忧坦然道:“此事于万民有功德,却于天地有因果,所以,我也不勉强,愿意相助者留下,实在不愿的,三日后,可自行离开。”

说完,李无忧一拱手,带着长乐山宗师飘飘然离场。

这时,所有宗师都看向此事场中最强者,天雷棍韩石。

那韩石长身而立,哈哈大笑:“诸位可记得此来所为何事?”

何事?开湖啊,异想天开啊!

韩石将长棍往肩上一扛,大踏步走出:“老子可就是为了这机缘来的,怎么会让这机会溜了?”

是啊!众人这时也明白过来,这便是大机缘吧?此时退出是不是很可惜?

当九大世家首脑乘坐的大船行到湖心时,所有人不约而同的来到柳家老祖的房间。

“柳老哥,你可得给我们解惑啊?”胡家家主赶紧开口。

柳家老祖面色淡然,悠悠道:“这降仙湖是我等九家的中兴之地,可是今日局面,我等存亡只在人家一念间啊!”

所有人等面露心悸。

曹家家主缓声问道:“那天公子,当不是如此狠绝之辈吧?”

柳家家主出奇的看着曹家主,轻声说道:“老弟,你还是快快突破宗师境吧,到时候你就会明白,这天下说到底,还是强者的天下!”

这句话,在众人脑海之中宛如旋风刮过,是啊,大家都以为自己家大业大,富可敌国,可是在那些个宗师强者眼里,都不过是小猫两三只罢了,随手可灭。

皇家供奉来的高调而又低调。

说高调是因为五牙大船,旌旗飘翻,八位清一色中阶宗师,联袂而来。

低调得是,落霞岛上四十多位宗师的气息掩没,让他们顿时没有了脾气。

这八位供奉来到岛上之后,也是各自寻找相熟的宗师询问,得到的结果都是倒吸一口冷气。

降仙湖这三日是鸡飞狗跳,人仰马翻,但不管如何,清净了。

依然是落霞派大殿,今日气氛完全不同。——肃杀。

李无忧一身黑色暗纹劲装,紫金束发冠,更显英武。

他面向众宗师,抱拳一礼,所有宗师站起来,拱手还礼。

李无忧道:“今日无忧与众位前辈共谋大事,成与不成,皆有天意,所以事先有些隐秘说于诸位听。”

众人面色一整。

李无忧接着道:“诸位身负灵气,当能感应,天道不全,灵气消散,我已进献深耕之法,然此举对天地灵气并无裨益。我怀疑我们这个世界,将要崩落了。”

下方宗师面色凝重,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公子可有证据?”

李无忧并不答话,转首对皇家供奉之首:“杨供奉,你从宫中来,当有隐秘托于我吧?”

杨供奉道:“天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宫中有典籍记载,此方天地为仙弃之地。灵气即将断绝,故宗师已是我等巅峰!”

有人立刻反驳:“天公子明明说世有大宗师存世的!”

杨供奉道:“何止大宗师,宗师之上也有人在,但他们,”说到这,他看向李无忧,“都不是此方天地中人吧?至于申屠空元帅为何能成大宗师,这个只有无忧公子清楚了吧?”

李无忧坦然答道:“的确,家师老丞相赵璞本就不是此方天地中人,乃是外界所来,在此界驻守,其实天下五国都有驻守之人,他们不会插手此方天地诸般事物。至于申屠空老师,他的突破,自有道理。”

说道这里,他不在纠缠于此:“诸位前辈,三十年前,有多国外界驻守一起出手,截断我大越国之命脉丰水河,以期我国内乱,现如今越国之内,民不聊生,此事有干天和,今日,无忧聚前辈们于此正是为破此危局。”

“既然是界外高人出手,我等哪有那等与之抗衡的实力?”有人不禁退缩道。

“诸位不必惧怕,那界外之人做下此等获罪于天地之事,已然不敢露面,否则便要天罚加身,至于如何解此大难,既然世称无忧为天公子,我自然要当得起这名号!”

说完,李无忧看向众人:“诸位可愿助我一臂之力。”

“那不知我等——”有人提出问题。

李无忧不待他问出,直接答道:“入我阵中,感悟大宗师之秘。”

“轰——”场中灵气飞旋,涌动,所有人都是几乎不能自持。

这一刻,所有人都涨红了脸,这便是机缘吗?

所有人赶紧迫不及待地表态:“谨遵公子号令!”

“好!”李无忧也不矫情,直接命令:“陈前辈,你向东六百里,聚灵气于尺泽。”

“王舒前辈,你向西三百里,聚灵气于大横。”

“夏供奉,你往西南,六十里,聚气太祖。”

。。。。。。

一道道命令,一位位宗师接令而去。

直到最后,原本满满当当的大殿只剩下李无忧和福伯,李无忧淡淡说道:“所有敢破坏窥探之人,杀!”

福伯点点头。

只见李无忧缓缓闭上双眼,双拳轻轻一握。

一百零八大穴散发出道道灵光,双脚离地,缓缓上升,传闻不能习武的天公子李无忧,就这样悬空于天地之间。

正文 第二十一章 从此长河万里波

只见李无忧全身窍穴散发出炫目灵光。

福伯张大了嘴巴,一位镇国强者竟然毫无反抗之力的被灵光推到了墙角。

一百零八道光晕四散飘忽,却有规律的吞吐,仿佛是在经脉中运行一般。

一点点灵光汇聚,然后落在李无忧手中,李无忧轻轻一握,灵光如水花般四溅,拉出一道道灵光丝线,那丝线如水,却又如精灵般调皮,追逐纠缠着,散发出一道道迷人的曲线。

光线在大殿中飞舞,追逐,不断扩大,仿佛玩不够的孩子,有一道光线轻轻从殿中廊柱上划过——无声无息,廊柱一分为二!恐怖!福伯瞬间浑身绷紧,眼神中充满忌惮之色。

“别闹,办正事吧!”李无忧轻声说道,仿佛在哄自己的孩子回家,他张开手掌,所有的丝线都仿佛归巢的乳燕,纷纷纳入掌中,丝线在指尖游动,仿佛在舔舐亲吻一般,缓缓游动着,慢慢变成了一个光彩柔和的小球,李无忧看着指尖轻轻颤动的小球,柔声说:“小家伙,就靠你了!”

那小球似乎知道怎么做,轻轻一颤,绕着李无忧身周飞旋一圈,然后只听一声呼啸,冲破屋顶而去。

所有宗师已经按李无忧的要求到位,他们发现每个人所分配的任务,都是自家擅长的领域,换句话来说,李无忧对他们所有人,了如指掌!

降仙湖三岛之一的承霜岛岛上,宗师中期的洛水郡山岳宗老祖此时正将浑身灵气聚于关明穴,那冲天的灵光搅得天地变色,不止此处,降仙湖方圆八百里,此时已经亮如白昼,四十多道冲天灵柱仿佛要把天门冲破一般,搅动的元气腾空,那些撤出降仙湖范围外的凡俗百姓面对这宛如神迹一样的场景,已经失去了自主,只知道纳头便拜,便是那些个入流高手,此时也是浑身颤抖,不能自已。

就在山岳宗老祖心生疑惑之时,天空之中一道并不耀眼的灵光飞驰而来,那光似慢实激,只一瞬间就来的他的面前,他只听到李无忧的声音传来:“莫慌,静静感悟即可。”

那道灵光从他身外一转,他不由自主的腾空而起;那光再从他的灵气柱中一穿,那灵气之柱瞬时扩张百倍不止,这一刻,他只剩下满目骇然。

那灵光并不停歇,瞬间游走于各大光柱之间,所到之处光柱立刻百倍扩张,渐渐地,所有光柱之间仿佛产生了若有若无的联系,所有宗师这一刻都能感应到其他人的存在,而李无忧,这一刻能够对所有宗师一清二楚。

“放出灵气,感应天地玄机,能悟多少,就看看你们自己的了!”李无忧的话轻轻在每个人的耳边响起,其实不用李无忧交待,在灵光及体之时,所有人就都在拼命感悟着扩充百倍后的灵光威力了。

四十多道灵光支柱慢慢交织,结成一道天地灵网,那网缓缓下降,从虚空降到湖面,再从湖面沉入湖底。

李无忧原本微闭的双眼陡然睁开,道道刺目光辉涌动,他轻喝一声:“醒来!”

那降仙湖水似乎煮沸了一般沸腾起来,李无忧轻声喃喃道:“你甘愿长眠于此吗?”然后又是大喝一声:“醒来!”

这一声喝如春雷滚滚,让天地变色,虚空中仿佛有无数雷霆涌动,想要倾泻而来,而此时,李无忧双臂伸出,往上一抬,那八百里大湖之中的灵气之网从湖中怦然而起,在空中纠缠绞动,那湖水顺着纠缠的灵网直上虚空。

此时,虚空中酝酿的雷霆终于找到倾泻口一般,狠狠劈下。一道,一道,每劈一道,那灵网就颤动一下,所有的宗师都露出痛苦之色,但是此时却没有人停止,因为,这种以人力对抗天地的强大感觉简直——爽爆了!

那雷霆越来越多,湖水上涌越来越快,一道无比巨大的冲天水柱在空中扭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可是在那雷霆的轰击之下,却不断崩溃,李无忧轻轻摇头,身上对应所有宗师的窍穴灵气涌出,与灵网一接触,那网便有了灵性。

李无忧的话语再次在所有宗师耳边响起,却让他们浑身一震:“看好了,大宗师之秘尽皆在此!”

只见那相互交织的灵网忽然分散开来,然后或并行,或交汇,迅速攀升,一瞬间遍布水柱。

“经脉!”

所有宗师这一刻心中狂喜,这便是大宗师!

浑身灵气不自觉的仿照水柱中的经脉勾连起来,这一刻,降仙湖畔,在李无忧的灵气引导之下,瞬间成就了四十多位大宗师!虽然这大宗师只是暂时的,但现在他们已经看到了前路,假以时日,必将突破瓶颈,成就真正的大宗师!

这就是机缘!天公子李无忧给的机缘!

那通天水柱有了灵气经脉之后瞬间膨胀起来,再向上,向上,向上——

八百里降仙湖,空了!

水柱连接天地,丰水河上游之水与天柱相接,不见头尾。

天空中的雷霆恍若暴雨一般袭来,所有宗师都是口喷鲜血,可是却一个个狂喜不已,因为那雷霆之力在伤害他们的同时,也让他们的身体脱胎换骨!

可是此时的雷霆对这通天水柱来说,不过挠痒痒,那水柱颤抖着,发出哗哗巨响,柱外显出片片龙鳞。

“昂——”滔天的龙吟声响起,只见虚空中的雷霆一哄而散,一颗充满天际的龙首在云层显现!

龙!

确切的说是龙脉,大越国被截断的龙脉!在灵气灌注下显出身形来。

那虚空中的龙目看向李无忧。

李无忧轻轻颌首。

虚空中,龙口一张,李无忧便吸了进去。

那龙仰天长啸,虚空中被撕开道道裂缝,李无忧的眼中出现了天下五国的疆域,看到了界外之地,还看到了——那一条条纠缠杂乱的天道之弦!

李无忧伸出手来,轻轻拨弄,那弦丝颤动,发出一阵阵迷蒙的大道之音!他轻声笑道:“这便是道吗?”一边说,一般将一条条纠缠的弦捋顺。

随着李无忧的动作,天地之间仿佛不断颤动,有无数灵气降下。

那天空仿佛越来越亮,李无忧却停了手,自言自语道:“只能这样了吗?”说完,他停下手中动作,看向下方。

“诸位此番事了,速速觅地潜修。”李无忧的声音再次响起。

然后,所有人便看见,那天空中的巨龙,咆哮着,一头撞向那拦住河道的三千丈高山。山石崩裂,天地震动,这一刻,方圆千里,地动山摇,那巨龙将高山拦腰冲作两节,带着山石,化为滚滚洪流,呼啸着冲入丰水河下游!

那水龙一泻千里,不做任何停留,顺着丰水河故道,将泥沙裹挟着,原本清亮的龙身越发黄浊古朴,张牙舞爪的将大河瞬间塞满。

“不得放肆!”龙口中,李无忧的声音响起,原本弥漫泛滥的水流顷刻间收束回来,乖乖的在故道之中冲刷。

丰水河故道,两侧的菖蒲茂盛,月色下,宛如白衣的精灵,那浑黄的河水涌来,掩没了一片片根叶,那摇曳的花束却仿佛欣喜的孩童,在水浪中起伏。

这一幕,在丰水河故道,消失已经有三十多年了。

“爷爷,昨晚河道边好像打雷了。”幼小的孙儿在爷爷床前诉说。

“咳——咳——傻小子,你看屋外阳光明媚,昨晚怎么可能有雷啊!”那须发皆白的老人,颤巍巍的起身,拿起床沿边的拐杖拄了,一边牵起孙子的手:“走,带你到河边走走,爷爷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啊,都能在丰水河里游个来回了!”

爷孙两慢悠悠的出了门,忽然一阵阵湿润的凉风袭来,这凉风,是如此的熟悉而又陌生!

蓬松的头颅抬起,浑黄的眼珠死死的盯着眼前的一切,是那样虚幻而又真实!

丰水河碧波荡漾,那水清的,仿佛老太婆初嫁时看着自己的眼波,那浪逶迤,却如同三十多年前,家中几个小子背着包袱,拖着船桨,顺着河道慢慢走远的身影。

“爷爷,这,便是丰水河吗?”

老人放开孙子的手,扔掉拐杖,踉跄着,攀爬到河岸,蹲下身来,颤抖的双手捧起河水,水顺着斑驳的指缝流淌而去,老人却无知无觉,将双手捧在面前,如同端着满满一碗酒,轻轻地,缓缓的,一仰头,那水一滴滴滴落口中,他伸出舌头将手心最后一滴水舔尽,然后犹如刚刚饮的是一碗陈年老酒似的,长出一口气道:“好水啊——”

浪花涌来,湿了裤脚,没了鞋袜,小孙子一如当年的自己一样,将水花拍打的四散飞溅,快乐的蹦跳在水浪之中,老人眼中,那身影,慢慢融化,回到了三十年前,五十年前,那时的河,回来啦!

天下五国震动,越国天公子,聚宗师之力,行天人之事,一夜间,万里河道重开,大越命脉重续。

丰水河下游百姓焚香沐浴,世间高手对宗师之能更是热切,大越国皇帝手足无措,此刻大卫国皇族秘地却有人吐血出关。

正文 第二十二章 事了拂身去

李无忧在丰水县城已经呆了七八天了。

那日的水龙将李无忧送到丰水县码头之后,一路向东,奔腾而去,一夜之间大河充盈。

李无忧这几日每天都到码头边看看。

前几日,百姓都是焚香叩拜大河,以为神迹,但三两日之后,有些脑袋活络的已经张罗着怎么利用大河做生意了。特别是前日,降仙湖世家的大船画舫顺流而下,那五层楼高的大船比城楼还大,那美轮美奂的画舫如从仙境里出来的一般。有老人感慨比三十多年前场面更显壮观。

大船并不停留,但派下代表,直入县城,宣传收购粮食,同时提供各种上游州郡的货物。

一时之间,群情振奋,那粮食的收购价格可是比平时的价格高了三成多!

待到昨天上午码头上粮食堆积如山,丰水县才俊魁首陈子浩率上游客商的船队绵延不绝沿河而下时,百姓的激情燃烧起来,特别是陈子浩公子代表所有客商承诺所有丰水县粮食收购价格直接翻,听说的百姓无不欢呼雀跃。丰水陈家名望一时间直压另外两家。

陈家大宅张灯结彩,罗家却死气沉沉。

而孙家,此时的后宅中,挂起素白,家主孙兴带着一家老小给大厅正中的牌位上香,牌位上赫然写着:左都御史孙在灵位。

七天前孙在被大越皇帝以谋反之名斩首,虽然一众大臣极力反对这种莫须有的罪名,但皇帝铁了心杀鸡儆猴,尚书等高管推波助澜,此事无法更改,孙在等四名大臣惨死屠刀之下。

“家琛啊,其实二弟遣你们回来,便是有了预感,看是他一生耿直,绝不低头,这次虽然死的不明不白,但我想他心中是不畏死的,李先生昨日已来吊唁,还安排了你们兄弟先去长乐山书院,这次是难道的机会,你们兄弟要好好学习,将来,也好有机会为父报仇。”孙兴心中悲痛,却不能在晚辈面前表现出来。

“侄儿明白,定然不负伯父、先生所托,好好努力,以期将来!”孙家琛兄弟涕泪磕头,没想到京城一别竟是永别。父亲一身傲骨,忠君为国,最终却落得个这样的下场。

大越皇帝斩杀孙在等人之后并不解气,特别是刑部尚书上朝时连连质问为何不教而诛,大将军上书求情的文书姗姗来迟,更让他愤怒不已,又一连下狱十多人,这些人或多或少都跟长乐山书院有关。而且,他还下令,随时注意丰水河动静,盯着长乐天公子什么时候进京。

大卫国宫廷深处。

国师无绝子脸色苍白,正对下面跪着的人怒气冲冲的吼道:“老夫让你派人盯住降仙湖,可你却不以为意,如今坏我大计,坏了我大卫百年心血,你等是百死无赦!”

下面谍报司首领不敢分辩,当他被皇帝招来问他降仙湖之事时,都是蒙的,那边一直有人监视,也没听说有什么事情发生啊。结果皇帝臭骂一顿之后,就被推到这国师面前顶雷了,可国师那真是杀人不眨眼的啊。

“你等速速前去查明,那里近日可有什么不寻常之人出现。”国师见实在问不出什么,便命令道,“再无所得,你的脑袋就不要了吧!”

“下官遵命,下官一定亲自去查探!”谍报司首领赶紧应承,终于逃过一劫。

长乐山上,赵璞和申屠空也在谈论此事。

“赵老头,你说此事无忧是怎么办到的?”申屠空很是不解,这件事老友赵璞都曾说过自己没有办法,便是大宗师之上的境界,三两个人合力也是无用。

“当年无绝子联合其他三国镇守趁老夫闭关之际,以牺牲一件顶级灵器为代价,强行使大河改道,他们自己也受天道所嫉,不敢出关,可惜皇帝懦弱,当年不敢挥师西进,否则,老夫怎么也要为那千万百姓讨一个公道。”赵璞恨恨的说道。

“至于无忧这次,”他想了想,说道“估计是用了什么异术吧,也不知对他身体可有干碍。”

其实这次的开河之事对李无忧的身体倒无大碍,但是他这么多年身体之中储存的灵气却被耗空,识海中的神秘能量在凝聚了那光球之后,陷入了休眠,不过他也不是无所得。

此刻他真站在河边,手指间有看不见的细丝游动,这便是——大道之弦。

当日他梳理天道之后所得到的馈赠。具体功用尚不明确,但那细线仿佛有灵性,在他指尖游走,发出只有他一人能够听到的悦耳琴声。

“李先生,下官在此谢过先生,今日我就启程去洛水了。”张县令一身便服,拖家带口的,上了一艘不大的客船,准备去洛水赴任。

“张郡守客气了,恭喜张大人高升啊。”李无忧微笑恭贺。

张县令也就是即将赴任的洛水郡守张俊正色道:“先生乃大才,我去洛水之后,一定按先生所嘱咐,将这深耕之法推广开来。”

李无忧抱拳拱手道:“那便是百姓之福了。”

那边张郡守身后赵捕头探出身形,弯腰拱手:“赵大无能,让那王氏父子给跑了。”

李无忧摆摆手说道:“赵捕头已经尽力,是我思虑不周,妇人之仁了。”

那赵捕头“嘭”的一声单膝跪地,说道:“先生再造之恩,赵大本当追随左右,但张大人此去洛水,艰险颇多,赵大有护卫职责,他日,赵大定当随伺先生,效犬马之劳。”

李无忧温言道:“起来吧,难得你忠心一片,记得勤练拳脚,当有不一样的收获。”

张县令这边又与李无忧告辞,那客船此飘飘悠悠顺河而下。

当李无忧回到驿馆之时,正看到赵三带着那陈家的小姐陈妍在院中将马车上的各种货物搬下。陈家对李无忧的身份地位有所怀疑,陈子浩最近风头正劲,陈家的一半主都可做的,最近他自己是忙得不可开交,临别时嘱咐可让小妹常去李先生那玩。

赵三看到李无忧,连忙跑过来:“公子您回来了?福伯说你早早回了丰水,我还不信,到了这才知道您是那晚就——”说到这见还有人,便竖起大拇指说道:“您那晚真是!”

李无忧对他的溜须拍马不感兴趣,问道:“一路回来感觉如何?”

赵三兴致很高:“我们是跟吴二的船回来的,也不是他的那条乌篷船,是大客商看上了他的水上本事还有他丰水河下游出身的身份,请他做了船老大,吴二一定要带我们回来,还不收钱,后来他带人回去祭拜,我们就自己回来了,还有啊,那曹家的公子送了好些礼物,还有那个红衣服的姑娘来,福伯做主收了,不过福伯将那姑娘送回老家了。”

李无忧点头说道:“如此甚好!”说完对陈妍说道:“我有一封信交给你哥,你替我带给他吧。”

陈妍答应了,李无忧便去了后院见福伯。

“公子!”

福伯见李无忧到来,赶紧请安,这次福伯也被李无忧的神异吓得不轻。

李无忧问道:“那些宗师可都安排好了?”

福伯道:“按照公子吩咐,他们都知道事情轻重,这次所涉隐秘干系太大,他们也不敢乱说,而且此次他们都有所得,都赶着回去闭关。”

李无忧叹道:“人力有穷时尽,有些事情不是想做就做好的,本以为我在此以开河之功相震慑,京城里皇帝当有所忌惮,没想到他竟然如此决绝,直接斩杀孙先生。此事是我失策了。”

“那公子下一步怎么办呢?”福伯问道。

“我已安排孙家琛兄弟前往长乐山书院,我还是要去京城看一眼,到底是皇帝昏庸,还是奸臣当道!”李无忧很是不甘的说道。

“老奴定当保公子周全。”福伯躬身道。

李无忧仔细看一看福伯,微笑道:“看来福伯那你这一次也是大有所获,大宗师不远啊!”

福伯笑道:“那是天公子赐的机缘!”

陈妍带着李无忧的亲笔信走了,丰水县已经锁不住陈家,更锁不住陈子浩,但是作为未来的郡望陈家,和现在的长河郡才俊魁首,怎样选择未来的路,李无忧不会管,但作为相识一场的朋友,李无忧还是要给予指点的。

马车晃晃悠悠的出了丰水县城,这次没有顺着河道一直向上,而是走平日里客商常走的那条商道,李无忧还是要看看这世道有多乱。

赶车的是赵三,最近赵三有福伯指导,进步神速,经脉大部分已经贯通,后面就是灌注大穴了,这样的功力在江湖上也是可以行走的。

路上遇到不少麻烦事,基本上赵三都能料理,毕竟有过走江湖的经验,福伯不出面事情就摆平的差不多了,真动手也不怵,正确练手呢!赵三倒像打了鸡血一样,只要不给面子找茬的,就上去搁倒再说,过足除暴安良的瘾。

那爽气的模样,弄的李无忧都想去试试做大侠是什么滋味了。还给赵三起了个绰号“赶车侠”,不过倒也顺手教了他一套刀法,还承诺给他弄一柄好刀,虽然赵三很是豪爽的说自己掏钱买,可是就他口袋里的那点钱,能买到什么好刀?

正文 第二十三章 江湖道阻且长

白阳州与溢水郡交界之地,是一片方圆千里的荒原,这里的山匪出没,是一片两不管之地。

溢水郡安陵县城外,此时已经聚集不少客商,但是他们并没有急着上路,反而呼朋引伴,寻找更多的客商同行。原来此处是进入荒原的最后之地,进入后,荒无人烟,就不仅是补给,那如蚁的马匪山贼,你要是实力稍弱,就会被啃的尸骨无存。

当然这些马匪也知道不能竭泽而渔的道理,所以但凡是规模够大的商队,都是给了过路费就放行,不然万一崩了牙不是亏了。所以客商们都是宁愿跟着大商队后面,哪怕交点保护费,也总比独自上路到时候身不由己的好。

“公子,你说咱们要不要也跟着那只大商队啊?”赵三坐在车辕之上,回身问李无忧。

李无忧轻笑一声,“那你怎么想的?”

“呵呵,公子,这一路来山贼毛匪还是少吗?还不都是被我们给收拾了?”赵三自信满满的说。

“那你的意思是咱们独自上路吗?”

“跟着他们人多嘈杂,而且太慢了,咱们就一辆马车,也什么货物,小伙蟊贼咱们不怵,大群的谁看得上咱们这点蚊子肉啊!”赵三怂恿道。这一路的历练提升,那种变强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有些膨胀。

“那就这样吧,咱们走咱们的,若有劫匪,刚好顺手收拾了。”李无忧拍板。

福伯笑了笑,没有说话。

马车嘚嘚的踏上商道,有些好心的赶紧大声劝阻,还有一些人面露冷笑,每年这样莽撞的雏儿还少么?

商道旁的山坡上,不少客商聚在这里,长富商号是这一队的发起者,长富二字在这条商路上可是响当当的名号,乃是一家实力雄厚的百年商号。

“爹,你为啥不叫那些人过来啊?”一个穿着青色武士服的年轻出声问道,虽然是男装,但话音轻柔,一听就是个姑娘。

“你这个小丫头,哪知道世道险恶?你看人家是独自上路,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是山匪的眼线呢,你要是喊了过来,那岂不是引狼入室了?”商队首领是一位五十岁左右的老者,身材魁梧,双目有精光闪动,这是功力深厚的象征。认识的一定会惊呼:“长富第一拳”杨双霸!

这位可是实打实的江湖一流高手中的拔尖啊,一双铁拳,有过连战四大一流高手的记录。

“爹,这次不是有你在嘛?”小姑娘撒娇道。

“江湖这么大,你以为你老爹真是铁拳砸遍天下?咱靠的是谨慎、小心!”杨双霸宠溺的看着爱女,他这次并不是为了商队的事情来的,而是为女儿送嫁。

当年与救命恩人有儿女姻约,现在便是舍不得,作为江湖中人,他不能失信,再说,自己江湖跑老了,也不希望女儿再过这样的日子,恩公在京城为官,女儿去了,虽说是一入豪门深似海,但总脱了江湖,自己也少了不少牵挂。

此时杨双霸略一沉吟,见那马车已渐渐消失在商道尽头,便说道:“好,我也上路,若是他们有什么危险,我们也能有个照应,若他们真是山匪眼线,我们也能趁他们消息不准的时候一鼓作气冲散他们。”实力是一切的基础,江湖,说到底还是看谁的拳头够硬,而他杨双霸,也是是那为数不多的硬拳头了吧。

杨双霸一示意,长富商队的人跟着都整理行李缓缓动了起来,他们这一动,其他商队也是纷纷有了动作,顿时,数千人的大商团,踏着烟尘上路了。

安陵城西城楼上,守门官冷笑着对手下说道:“去,通知胡老大,肥羊来了!”

手下人一拱手,一溜烟下了楼,骑了快马,从商道另一侧消失。

进入荒原之后,景象立时不同,除了荒草便是怪石,除了嶙峋的怪树,便是寸草不生的荒山。

李无忧呵呵一笑:“这要是来一场火攻,那可真是灰飞烟灭啊!”

赵三赶紧道:“公子可别开这样的玩笑啊,这要是起了火,骑马都跑不掉!”

福伯道:“普通宗师也是难逃!”

一路前行,景致基本如此,看的久了,便没了什么兴致。李无忧也在马车里昏昏欲睡。自从封印之后,李无忧准备把以前缺的觉都补回来。

四野不见人烟,荒草掩没中却有身影闪没,赵三没有感觉,福伯轻轻笑了笑,没有作声。

“老大,就来了一辆马车,怎么办?劫还是不劫?”那喽啰回到山坡背面,那里有百十山匪等在那里。

独眼老大面容沧桑,那瞎眼的一道刀伤更是从额头拉到脖子。看上去无比狰狞。

他沉思了一会,说道:“既然有了人来就劫,老子盘算着,这不是别家的探子,就是那些商队的探路,要是不劫,等会他们大队过来,咱们可吃不下。”

说完,他一声呼啸,带头骑上灶黑马,一甩马鞭,“唏——”那马一声痛嘶,窜出老远。后面大队喽啰赶紧跟上。

马车上的赵三一面赶车,一面昏昏欲睡状,忽然他坐直身体,然后浑身一激灵,一个鹞子翻身,站在马车顶上,向前方望去。

一道烟尘由远及近,马嘶人吼,呼喝着包抄过来。

马车渐渐停了下来,那群马匪前后围定了马车,有人喊:“大黑山独眼龙大哥到了,那条道的,拜不拜山?”

这算是很客气的行话了,就是你们要是后面那个山头的,那是自己人,就是近道的,熟悉的就拜过了,不熟悉的,就下次拜山什么的客套话,就可以走了。要是客商,那就是远道的,有关系的那就拜过山了,没关系的那就来拜山,留点财物就是。

这些山匪也是懂得放长线的。

那边喊话了,这边却愣愣的没个回话的,赵三不知怎么楞在那里,眼睛盯着独眼老大,嘴巴喃喃的说不出话来。

福伯老神在在不出声,李无忧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细细打量着这群马匪,只见他们个个蓬头垢面,但还算有精神,马匹兵刃并不精干,但此时烟尘承托之下,显出阵阵肃杀之气。

马匪又喊一遍,这是规矩,先礼后兵。

正文 第二十四章 都是乱世里打滚的人

李无忧见着这些马匪饶有兴趣的打量着,朗声问道:“嗨,你们这算是打劫了吗?”

那边听到这样的搭话,都是一愣,然后一个个捧腹大笑,在马上前仰后合。

独眼大哥一挥手,所有人停了笑,他看看李无忧,又看看站在马车顶上的赵三和坐在车辕上的福伯,便对车顶的赵三喊道:“那边的兄弟,老子也不为难你们,交个买路钱吧!”

原来是他看见李无忧的样子,猜这是哪家读书读傻了的公子出游,找个有功夫的带着,所有直接找那明白话的。

哪知那边赵三听了,忽然喊了一声:“胡子叔!”

这下马匪更是哄笑起来。

“看看,叫你叔呢?”

“你不也是一脸的大胡子?说不定是你家侄子来了呢?”

“我哪有这么大的侄子?我是看着老!”

一堆人没发现老大身子有些颤抖。

那独眼龙策马往前两步。所有马匪准备上前,他伸手止住,然后又往前两步,低声问道:“小三子?”

那边赵三已经泪流满面。

“胡子叔,我是赵三,小三子啊!”

赵三从马车上一跃而下,奔到马前。

那独眼大哥也是翻身从马上下来,一把抓住赵三双臂,哈哈大笑:“好小子,真是你啊!”

一边说着,一边细细打量,见赵三一身功力相当了得,下盘也扎实,又夸到:“不错不错,功夫没有落下,是我们黑虎的底子。”说完又问:“你哥呢?怎么让你出来跑江湖?”

赵三高兴道:“我哥跟着上官去做捕头了。”

“就赵大那官迷,还真给他坐上官了啊!哈哈!”独眼大哥又是大笑,然后拦着赵三的肩膀回身对后面的喽啰们喊:“看见没,我家大侄子,那可是亲的,一个马勺吃过好几年饭的!”

后面一众马匪哄笑声中充满善意的呼喊:“大侄子!”“大兄弟!”各种乱叫。

赵三也是一阵感动,这种感受,还是当年跟着当兵的大哥在军营里是才有的,好亲切。

那边李无忧见了,轻声道:“看来又是当年黑虎军的残余啊!”

独眼大哥问赵三:“怎么着,这是跑商呢?还是护卫?”看着赵三的架势,像是给人看家护院的。

赵三激动道:“胡子叔,我给你介绍我家公子,他可是长乐山下来的!”

独眼大哥一愣,然后赶紧上前几步,站在李无忧面前,身子一震,精神明显不一样:“可是大元帅门下弟子?”

李无忧答道:“申屠元帅的确是我的老师。”

那独眼大哥面露激动之情,右手捶胸,行了个标准的军礼,低头道:“原黑虎亲卫第二营第三率率队胡大彪见过公子。”

李无忧一颔首,拱手说道:“不敢,我不是军中之人,无须多礼。”

那边胡大彪被说的满脸通红喃喃的说:“公子说的是,我也——早不算是军中人了。”

赵三见这边尴尬了,赶紧过来对李无忧说:“公子,这位胡子叔当年在黑虎军中对我们兄弟多有照顾,他为人豪爽,大家都是敬佩,只是后来,大家散了,就一直没见过。”

胡大彪感慨的说:“当年大家死里逃生,我带着几个小兄弟准备回老家,可是回去才发现,家没了,山匪把村子屠了!”

说到这,胡大彪面露悲愤之色,独眼也有悲伤之态,“然后我们几个坠着山匪,花了三个月的时间,慢慢地将那伙山匪啃光了,可我们自己也没了去处,就这样聚了一些兄弟,自己也结了伙。”

说到这,胡大彪回头喊:“兄弟们,这是公子,来见过公子!”

那边一个个虽然不知道是啥公子,但都从马上下来抱拳:“见过公子!”

李无忧微笑着抱拳还礼。

胡大彪很是兴奋道:“公子,走,去我那山崖子转转。”

李无忧对这个土匪窝倒是不大感兴趣,不过想着去看看说不定还能有所收获。便点点头,那赵三更高兴,可以和胡子叔有时间好好聊了。

独眼大哥回身一喊:“兄弟们,走了,带公子去咱山寨转转!”

其他马匪轰然应是纷纷上马,调转马头,准备回山。

这时,商队来处有大股烟尘飘起,很明显大队商队来了。

独眼大哥冷冷一笑,对赵三说道:“小三子,看来你还嫩啊,被人家给当枪使了!”

说完,不待赵三说话,对着李无忧说道:“公子见谅,兄弟们还要吃饭,我们去去就来!”

然后呼啸一声:“来,让公子见识一下我黑虎的风采!”

后面喽啰们一阵呼喊,然后大队马匪结成一伙,一窝蜂的冲出去。

那边商队早看见这边的动静,见得他们没有为难李无忧,现在又直接冲过来,都是大骂:“果然是马匪的探子!”

李无忧见这些马匪呼啸着去打劫那么大队的商队,也是来了兴趣,坐上马车,说:“走,我也去当一回劫匪!”

商队自有统领,见得马匪只有百来人,不屑道:“看看,这次咱算来了一个出其不意了,这样的小股马匪就是来送菜的!”

其他人纷纷称是。

那统领手一挥:“准备御敌!”

商队顿时停下,车马紧靠,善骑战的上马集结,步战的结队向前,井然有序。

其他跟队的商人见了纷纷称赞:“这次跟着长富果然是跟对了,看看人家的水准,临危不惧啊!”

马匪渐渐近了,商队这边有几千众,浩浩荡荡,并不把这百来人看在眼中。

“散!”独眼大哥一声喊!所有马匪呼啦一下四散开来,顿时带起的烟尘倍增,然而马蹄声不乱,如一人般。

这一刻,便是普通才跑商的也知道不对,这不是一般的马匪。

商队统领眼睛一睁,紧盯着独眼大哥,然后嘿嘿一笑:“原来是硬茬啊!大黑山的独眼。”

马匪来到商队前,成一个兜状停下,独眼大哥自己策马过来:“大黑山独眼在此,兄弟们远来辛苦了!”

商队统领也是策马上前:“我当时谁来站这荒原的大门呢?原来是独眼兄弟啊!”

独眼大哥见了,也是远远拱手:“原来是长富商号的陈统领!这次劳烦兄弟了。”

那陈统领朗声笑了笑道:“都是道上的弟兄,混口饭吃,老规矩来!”

说完,吩咐后面人搬来一个大箱子,箱盖打开,里面全是铜钱,少说也是几万枚,值几百两的银子。

这买路钱还算合适。不过——

“兄弟,本来这买路钱是够了,可是这一回,是你们做的不地道,将我家大侄子当了枪使,这个可不行啊!”独眼大哥老神在在的说道。

商队之中有人暗骂:“你老小子才不地道呢?派人做探子还来玩花样了!”

商队统领没有说其他的,直接问:“不知独眼大哥要多少?”

“再来一箱!”

“不可能!”统领有些恼怒,大掌柜在商队呢,自己要是一下子就把事情办砸了,也是丢人。

“那陈统领是要见一见我大黑山的本事了!”说道,独眼大哥口中一声尖啸!

所有马匪闻声而动,百十匹快马一阵奔腾结成方阵,这在马匪中可是罕见,寻常马匪不过是散乱冲杀,哪有还会结阵的?

只见那百人方阵肃穆以待,杀气凛然!

陈统领也是识货的:“军阵!”“快,防御!”“退!“”推马车拦住!”

这边独眼大哥却独自出阵:“陈统领!看来也是有见识的,你也不想我这百骑冲阵来上一个来回吧!”

“哼!独眼,你这是挑衅我长富商号!”陈统领丢了面子,很是不甘。

“这样如何,为了免伤无辜,咱两单挑吧?点到为止,你赢了,我们兄弟转身就走,你输了,再加一箱,怎么样,敢吗!”

这边马匪大声喝彩,那商队也是骚动起来,这个可以有啊,这军阵冲过来,万一伤着自己怎么办?陈统领也是响当当的高手,单对单还怕一个马匪头子?

陈统领知道自己不能犹豫,朗声道:“好!”

此时,两边同时喝彩声一片。

李无忧的马车慢悠悠来到一个小土坡上,刚好能看到前面场景。

只见那陈统领在马上一点,双脚一错,飘悠下马,抱剑一礼:“长富商号陈得全!”

那姿势潇洒自然,懂行的一眼可以看出,这是个轻功高手,而且最少二流巅峰的高手了。

独眼大哥却不答话,在马上仰天咆哮,一声大吼“啊——杀——”

四周的马儿都被惊得骚动不安,那气势瞬间弥漫,陈统领只觉得如被饿虎盯住一般,浑身发冷。

杀气——

那独眼大哥再咆哮一声,双腿一夹马腹,“仓啷”拔出战刀,横在鞍前直冲陈统领。

骑战对步战!

这在江湖上实在罕见,江湖高手众多,但懂得骑战的着实很少。

那边杨双霸双眼一瞪,喊一声:“糟了!”便冲了过去。

可是这边已经来不及了,独眼大哥与陈统领人马交错之间,陈统领瞬间飞出三丈之外,仰天一口鲜血喷出,待落地时已是昏迷。

独眼大哥转马回头,将长刀入鞘,然后轻蔑的说道:“连老子的一刀背都接不了,还敢来单挑?”然后又是大吼一声:“还有谁来!”

正文 第二十五章 刀尖上过日子

独眼大哥一招战败陈统领,马匪喽啰们轰的一声,嗷嗷叫的策马奔腾,那方阵毫不错乱,直压迫刚刚战败失声的商队连连后退。

李无忧刚才见到独眼大哥的战法,眼前一亮:“雄狮搏兔之法,以势破敌,不错不错!”

赵三也是兴奋:“这种战法是黑虎常用的!”

那边杨双霸扶起陈统领一看,见只是背过气去,并无大碍,眼见是手下留情了。

其实陈统领这样的一流高手,如果与独眼大哥单对单还真不好说谁胜谁负,可是他轻敌了,让人家骑战近身,那就是找死了。

独眼大哥见有人出来扶了陈统领,于是又喊一声:“还有来战的吗?”

其实本来这样就算结束了,商队送上双倍买路钱就是。

可是这次却不一样,因为大掌柜“铁拳”杨双霸在此!

杨双霸上前两步抱拳道:“多谢阁下手下留情,但我长富的面子不能就这么丢了。”

独眼大哥打量了一下杨双霸,没想到刚才的陈统领还不是主事之人。便问道:“吆喝,看来还有个能打的,怎么着,你也要来打一架才给钱是吧?”

“不必如此,”杨双霸轻声道。

然后只见他势如奔雷,踏步冲向独眼大哥:“你们今天就都留下吧!”一声断喝。一拳砸向独眼大哥。

独眼大哥刀鞘一挡,连刀带鞘爆裂四散,那胯下坐骑轰然倒地,独眼大哥从马上倒摔下来,在沙地上划出一道长痕。

众喽啰赶紧来救援,独眼大哥一声大吼:“扯呼!”踉跄着站在那里看着杨双霸道:“原来是长富铁拳杨老大,独眼我认栽了,要杀要剐随你,放我兄弟走!”

杨双霸冷冷道:“放虎归山吗?今天一个也别走了!”

说完上前又是一拳轰出。

山坡上李无忧轻声说道:“这个人我要了。”

那边杨双霸耳边仿佛有人在耳畔轻声说道:“这个人我家公子要了!”

杨双霸浑身一惊,知道这是遇到高手了,比他还厉害的那只有——宗师!

可是这时候想要他收拳?

不可能!

杨双霸怒吼一声“问我这双铁拳答不答应!”说完又是一拳!

山坡上,原本靠坐在马车上的福伯凌空一挥鞭“啪”的一声轻响!

在杨双霸耳边却犹如炸雷轰鸣,拳头怎么也砸不出去!身体像被什么绳子捆住一般往后一甩,摔飞出去。

半空中,杨双霸一挺腰,直直坠落,嘭的一声,双腿踏入沙土。

他深深地看了一眼山坡上的马车,将一口鲜血硬吞下去。沉声说道:“给他们两箱买路钱,我们走!”

说完,拔出双脚头也不回的走入商队之中。

这边电光火石之间的交手,后面人都没怎么明白就结束了,吃了亏的独眼大哥和杨双霸不说,下面人也不敢问,一边的收了钱,一边的赶路走了,双方再没纠缠。

等商队走远了,独眼大哥一口血喷出来,身子一软,后面兄弟赶紧扶住,他低声说道:“这一拳真是厉害啊!差点要了老子的命!”

这时有人接口道:“他本来就没想着留你一命,梁子结下了,还指望以后你们能卖给他们好?”

原来是李无忧一行走了过来。

李无忧径直走到独眼大哥面前,有手下想上前阻拦,被独眼一瞪缩了回去。

李无忧伸手搭在独眼的手腕上,然后慢悠悠的道:“心脉没断,还好,肋骨没几根好的了,估计三五个月是动不了手了!”

独眼反而神色一松,笑着说道:“大难不死就好,好歹命还在,公子你说是吧?”

李无忧也是轻笑:“不错,就是这性子,才像个江湖人嘛!”

然后对那边几个扶着独眼的手下说道:“你们老大骑马是不成了,坐我的马车吧。送过去!”

几个家伙还算有点眼力劲,知道这位不能得罪,而且现在算是帮忙了,赶紧应了,然后七手八脚的将独眼抬到马车上。

马车走不快,大队马匪围住马车前后。马车上,独眼的胡大彪正在东一句西一句讲述着自己的马匪经历。

长富商号大队人马缓缓移动。“噗——”杨双霸再压不住气血,忍不住吐出一口血,这口血吐出来,他的脸上也好了一些。身边的女儿又是拍又是揉,不知道怎么是好,其他几位高手也是面色凝重。

杨双霸双目温柔的看着着急的女儿,伸手摸摸她的头,轻声说:“月儿,你先下去,我跟你几位叔叔有话说!”

那杨月轻声应了,点头退下去。

杨双霸见她走了,才长出一口气,叹道:“好险啊——”

刚被救醒的陈统领赶紧过来请罪:“是属下无能,让大掌柜遭罪了。”

杨双霸摇摇头说道:“不怪你,这次是我太狂傲,以为可以与宗师较量一下,没想到踢到铁板了。”

下面几人大骇,有人忍不住问道:“怎么会有宗师?宗师还需要来到马匪吗?”

杨双霸傲然说道:“能让我杨双霸吐血的,除了宗师,还会有谁?”

几人一想也是,除了宗师,还有谁能让“铁拳”杨双霸吐血而回?

“这么说那独眼竟然是扮猪吃老虎?”有人问道。

“不是,是要保他的人。”说完,有些后悔道:“是那辆马车。”

几人一听,想起当时杨月还想喊马车同行,当时要是能与这位宗师同行,那后面一路还有什么好怕的?

杨双霸说道:“不要想了,宗师做事自有宗师的道理,要是真与我们同行,也不知是福是祸。今天才入荒原就遇到如此高手,这后面一路,怕是不好走啊!”

几人也是大感头疼。

赵三一边赶着马车,一边对马车上的独眼说道:“胡子叔你是不知道啊,我哥带着我回到老家后,本来我们也是跑跑商,拉拉货,可是后来我哥遇到那张县令,受他所邀做了捕头。然后就是四处奔波,再顾不着家了,本来村长说的媳妇也黄了!”

“那你小子呢?”胡大彪问道。

“我?就我们这样刀尖上舔过血的人,想安稳过日子,难啊——”赵三颇有感触。

“你小子说的对,像咱们这样的,就该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的!”胡大彪听到赵三说话,挺了一句。

李无忧说道:“你们这日子也过不长了。”

胡大彪诧异问道:“公子怎么这么说?朝廷要来剿匪?就溢水那边的几个歪瓜裂枣,他们还差了一点。”

李无忧摇头说道:“不是剿匪,是丰水河通了,这条商路,基本上没大用了。”

胡大彪一脸懵状,“什么意思?丰水河通了?”

赵三赶紧显摆:“胡子叔你不知道吧?长乐山天公子带着大群宗师将降仙湖推了,丰水河航道就贯通了啊,那船队浩浩荡荡,哪是这商路上这点车马能比得上的?”

胡大彪浑身一激灵,一把抓住赵三的胳膊,连声问道:“你说什么?丰水河商路通了?”

然后不等回答,就自言自语道:“这下完了,这个冬天过不去了。”

感觉这个冬天过不去的不止胡大彪,还有此时埋伏在长富商号行进前路的大队马匪的首领。

正文 第二十六章 黑虎

两箱铜钱打发了大黑山马匪的长富商号大队人马,此刻正在荒原上蜿蜒行进,因为马匪规矩,方圆百里是不会有第二家劫道的,这时候大伙都比较轻松。但是他们并不知道,就在他们前面七八十里地之外,正有一伙马匪等着他们,不对,不该说一伙,应该是十几伙,确切的说,是荒原上,除了大黑山这种与其他马匪格格不入的所有马匪都在那里了。

“一道风”、“荒原狼”、“毒草岭”。。。。。。他们的首领现在就聚在这里。

“荒原狼”中的老三“孤狼”低声说着:“我知道的就这些了,反正现在大河通了,咱们干完这一票就得搬家,几位大哥看着办吧!”

原来几天前,“荒原狼”中的老大“白狼王”忽然召集所有马匪聚会,然后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震惊的不知所措的消息:丰水河商道通了,以后这荒原商路算是废了,就算还有人走,那也是小猫两三只,荒原上的马匪弟兄这个冬天都得饿死!

这个消息让众马匪炸开了锅,差点内讧,但接着其他几个马匪帮派也有类似的消息收到,大家一再确认之后,终于不得不面对这个现实。

“白狼王”当机立断,号召所有马匪聚在一起,要将今年所有走商道商号一网打尽,然后大家一把火烧了荒原,大家各自散伙。

这个狠毒的点子得到所有人的赞同,这时候不是妇人之仁的时候,不抢了商队,大家都喝西北风,都得死。所以这次也没有什么规矩好讲了,所有商队一律劫了。

这次长富商号撞上来,那就没什么好说了。“白狼王”一巴掌拍碎了屁股下得石头,低吼道:“他娘的,干了!”

其他几个马匪的首领也是一拥站了起来,然后喊道:“干!”

大黑山马匪是差不多傍晚才回到山寨的,李无忧站在山顶眺望,只见无边无际的荒草和戈壁黄沙,夕阳下显得荒凉苍远。远远的狼嚎让四周的宁静变得清冷。“夕阳无限好啊——”李无忧感叹着。

“公子!”赵三陪着裹成一团的独眼来到李无忧面前。

“公子,外面冷,到寨子里坐坐,兄弟们整治了酒食,公子你将就着用一点!”裹成了熊猫的独眼过来献殷勤。

“好吧,走!”李无忧有些惋惜这样的风景被这两个莽汉搅和了。

寨子里简陋不堪。在李无忧看来简直不能住人。

然而这里住着的人们却不觉得难过,他们对李无忧和赵三呵呵笑,对独眼却如老鼠见了猫似的避之不及。这里有缺胳膊断腿的老人、中年,有衣不遮体的孩子,妇女也有,少得很,不过倒是大大方方的,见了李无忧也就是点点头打个招呼。

“寨子里都是一些收留来的乡亲,还有不少受了伤,拿不得刀骑不动马的弟兄。”独眼情绪不高,知道了商道情况之后,他就有些心不在焉。

李无忧观察了一下,这个马匪寨子,差不多快成难民营了,能骑马提刀的就那百十个人,这边却有几百张嘴等着,这样子的话,这个冬天肯定过不去。

大厅里火把点了起来,白天出去的兄弟都聚在一起,闹哄哄一片。见到独眼过来,一个个围过来行礼:“大哥!”

独眼让着李无忧来到大厅上首的交椅前,只见一丈宽的大交椅上铺着一张黑虎皮,花纹斑驳,交椅后面竖着一杆大旗,上面是黑底白纹的虎首。

独眼见李无忧盯着这杆大旗,在旁边介绍道:“公子看到了吧,这就是我黑虎军的战旗,当年统领让我一队带一面大旗突围,他说,只要有一面黑虎旗存世,黑虎军就不灭!”

赵三在后面听的热血沸腾,李无忧轻轻颔首,独眼见李无忧表情如此,剩下的话便说不出了。

他想了想,拉过李无忧,往交椅上一坐,然后端起一碗酒,对着大伙说道:“兄弟们!来,把酒端起来敬我们的贵客,长乐山大元帅的弟子,李步欢李公子!”

说完,他咕噜咕噜将一碗酒喝了,那酒水顺着大胡子乱撒,也不知道喝的多漏的多。

下面兄弟一连天的叫好,纷纷拿起酒碗敬酒。

李无忧站了起来,端起酒碗,那劣酒的酒气格外刺鼻,但那摇曳的酒水映照着四周的火把,仿佛酒碗了盛了满满一碗火球。李无忧将碗端到嘴边,张口灌下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如火线从嘴角直烧到胃里,这酒比不上李无忧喝过的任何一种酒,但此刻,它够烈!

独眼众人见李无忧个嫩脸书生竟然如此豪爽,又是连声喝彩,一时间大厅中欢声雷动。

下面有人端着酒碗来敬酒,李无忧伸手一推,两只碗撞在一起,一仰头,喉头滚动,一碗酒底朝天!

“痛快!”这时的李无忧虽然一身儒装,大袖翩翩,可那豪迈之气却怎么也掩不住。

赵三眼睛发亮,原以为跟着的公子是位文弱书生,这一刻脱去伪装,竟是如此的豪气干云!

福伯那里也在感叹,所有人都被天公子的假象所骗啊!

这一夜,李无忧在马匪山寨中和这帮亡命徒喝了个痛快,称兄道弟,酒到杯干,忘了自己是谁,忘了自己天公子的身份,忘了善恶,忘了尊卑,十多年,或者说是这十多万年中,第一次彻彻底底的醉了一场。

当李无忧昏昏沉沉的醒来时,已经是第二天晌午时分。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进着,四周闹哄哄的,李无忧呆愣了好久,忽然脸色一变,厉声问道:“福伯,怎么回事?”

福伯从车外探头进来:“公子醒来了?”然后又乐呵呵的说:“这长乐山中人要是知道天公子宿醉,被马匪头子摆了一道,那不得乐翻天了?”说完又是哈哈大笑。

李无忧面皮发紧,也不与福伯说话,直接喊道:“赵三!”

外面赵三应了一声,声音有些奇怪。

“停车!”李无忧再喊一声。

马车却没有停下。

“嘭!”李无忧脚下一踏,从马车里钻出来,然后愣愣的站在车辕上。

蜿蜒的荒道上,前后是背着大包小包的老弱妇幼,有的相互搀扶着,有的牵着大的抱着小的,所有人都在埋头赶路。没有人抬头看李无忧一眼。

李无忧怒吼一声:“独眼呢?”

所有的人停了下来,看着李无忧,然后又默默地走动起来。

“胡子叔带人去荒原深处了。”赵三声音有些哽咽。

“怎么回事?”李无忧有些不耐,“快说!”

“昨夜有以前受过胡子叔大恩的马匪赶来报信,荒原上的马匪在白狼王的召集下,要将这次进入荒原的商队一网打尽,然后一把火烧了荒原。胡子叔今早带着弟兄赶过去了,然后把寨子里的家小都托付给公子你了,我们现在在往回走的路上,胡子叔说他带人去搅局,拖延一下。。。。。”赵三再说不下去。

百十来人去冲几千马匪,那是去送死。

就为了这些老弱病残?

李无忧抬头,马车厢上插着一杆大旗——黑虎旗!

“旗子在,黑虎就在吗?”李无忧喃喃道。

马车颠簸,李无忧却像失了神一般,站在车辕。

“赵三,黑虎的旗语还会吗?”

“忘不了!”赵三不假思索道。

“好,扛上大旗,跟我走!”李无忧跳下马车,伸手将车辕卸下。然后牵起一匹驮马,翻身上马,一牵缰绳,调转马头向来路奔去。

赵三也是翻身骑到马上,伸手拔出车厢上的大旗,用力一展,黑虎旗迎风招展!所有人的目光不自觉的向大旗看去。远处飘来李无忧淡淡的话语:“福伯,心若有敌,天地皆敌,心若无敌,所向披靡,你着相了!”

福伯浑身一震,不言不语的站在那里。

此时的独眼正带着手下兄弟远远望着战成一团的马匪和商队。

昨夜,马匪趁夜偷袭了商队的驻地,可是没想到这次商队却格外谨慎,马匪的夜袭根本没占到便宜。

等到天亮,到处都是马匪,喊杀声,奔马声响彻四野,这时候商队才真的慌了神,便是见多识广的杨老大也没见过这么多马匪一起行动的。

要不是这次有“铁拳”杨双霸亲自压阵,商队早崩溃了,杨双霸将所有小商队的管事聚在一起,所有护卫安排守卫营地,算是守过一遭。

可是这次的马匪简直疯了一样,派出的使者直接被斩杀,喊话也不答应了,好几个明明以前打过交道的马匪头子也是应也不应一声。

杨双霸原本想闯出去问个究竟,可是这次的马匪根本不管是谁,有人露头,不是乱箭就是乱刀,杨双霸空有一身武艺却使不出来。

就这样围到午后,进攻的马匪换了一翻又一翻,但是攻势不停,守卫已是死伤惨重,要不是身在荒原无处可逃,早就无心应战了。

到了下午的时候,商队守卫是真的精疲力尽了,马匪呼啸而来,也没有力气提刀,就看着是谁的脑袋被摘了下来,带起一篷血雾。

杨双霸心在滴血,这些可大部分都是长富商号的底子啊,而且他更担心的是自己的女儿这次也跟着来,要是落在马匪手上,杨双霸看看女儿惊恐的面庞,手掌轻抚,如果真的到了那个时候,自己只能亲手给她一个干脆了。

正文 第二十七章 黑虎黑虎

独眼看着那摇摇欲坠的商队营地,对身边兄弟说道:“兄弟们,这里咱大黑山可是只有几十里地呢!这次他们可是不地道啊,你们说咱是不是要给他们一个教训啊!”

兄弟们哄笑,但那声音却沉重,大黑山寨子里的人走的慢,这边要是放起火来那边根本没得跑。现在只能这边拖延下去,可是这拖延拿什么去拖着这几千马匪啊,只能用兄弟们的命了。

“弟兄们,黑虎旗我已经交给长乐山的李公子了,他那样天上星宿下凡的人,一定能让黑虎旗重新飘扬!”独眼干脆的说。

然后一拨马首,喊一声:“冲——”

“杀——”百十人如一,排成军阵从山坡后向战场冲过去。

“呸!老子就知道这独眼是个闲不住的,赶着来送死呢!”马匪中的“白狼王”看到大黑山马匪冲过来,恨恨的说。

“大哥,我带人去杀散他们!”下面有人讨战。

“行,多带点人,大黑山的独眼有点门道的。”

“大哥放心,我带人围死他们!”

大队马匪中,分出七八百骑向着大黑山马匪拦截而来。那边商队营地见着似乎有援军,又恢复了一点斗志。

马蹄如风,大黑山军阵横冲直撞,那七八百马匪人仰马翻。

“废物!”“白狼王”气的嗷嗷叫。

“大哥放心,他大黑山独眼再厉害,也就那么点人,他们冲不过来的。”有人宽慰道。

果然,军阵来回冲阵两次之后,速度被拖缓了,虽然还没见什么伤亡,但只要速度没了,剩下的就是群狼撕咬了。只见七八百马匪围住军阵,也不进攻,就是远远坠着,准备将独眼等人拖垮。商队那边见援军一会便没有了多大的声势,个个面露绝望之色。

正在这时,远处忽然传来一阵号角声。

“呜——呜呜——”号角声很有规律,马匪们不懂,可是被围的独眼等人却无比熟悉——黑虎军号。闻令不尊者斩!

所有人一瞬间仿佛不能自已,随着军号声集合,聚集,军阵更整齐,仿佛等待检阅一般。

战场上的人被这奇怪的号角声和大黑山马匪的动作搞糊涂了,这时候聚起来不是找死吗?

远远的山坡上,出现一角小旗,然后慢慢扩大,树立在山顶,两个人骑在马上,一杆大旗树了起来!

黑虎旗!

这一刻大黑山所有人只觉得热血沸腾,仰天狂吼“黑虎!黑虎!”

那大旗遥遥一指,所有人顿时如松而立,端坐马上。

大旗轻轻一摇,左三右四,大黑山马匪见旗而动,原本的方阵缓缓变成了以独眼为首的锥子形。

大旗一挥,独眼一声怒吼:“杀——”

这次军阵的速度是原来的一倍不止,拦在路上的马匪一照面就被斩杀殆尽。

锥形军阵冲出包围,那军旗轻轻一抖,这边独眼不假思索喊道:“散!”

百人一下子散开,人马相距三丈余,一下子将原本聚在一起准备阻击的近两百马匪吞没,等军阵过后,聚在一起的马匪已经没有坐在马上的了。

山坡上军旗这时来回摇晃,独眼当头策马,后面锥形被慢慢拉长,变成长蛇,将原本还剩下的近五百马匪围住。

前后不过一刻钟,攻防相易不说,五百人还被人家百来人围住。“白狼王”等人看的目瞪口呆。

这一刻,战场上所有人都缓了下来,商队那边也尽把目光看向山坡上的大旗和山下的圆阵。

“这就是传说中攻如猛虎的黑虎军吗!真厉害!”杨双霸喃喃自语。

“黑虎军?他们不是全军覆没了吗?”杨月这时也不再紧张,反而满脸好奇。

“谁知道呢?”杨双霸悠悠说道。

“白狼王”看着那围起来的圆阵,咬牙切齿道:“老子看你有多大的本事,能一口吃掉这么多人!”

山坡上的人仿佛知道“白狼王”的心思,大旗左右挥舞,然后搅动着卷了起来。

这边圆阵中大黑山马匪一声喊:“绞!”

自觉分出十个小队,前后左右穿插,里面被包围的马匪根本不知道怎么面对,只感觉到处都是敌人,一时间人仰马翻四散遁逃。

“白狼王”看出山坡上大旗是关键,手一挥“老二,去把那旗子抢来!”

一队人马冲向山顶!

那边将被围马匪杀得七零八落的独眼等人见得有人要攻山顶,顿时急了。

山顶上,李无忧看着那一队越来越近的马匪,忽然大袖一挥,伸手拔出旁边赵三腰间的长刀,说道:“冲,跟紧!”

这一刻战场上所有人都注视着山顶一跃而下的两匹马!

李无忧左手牵住缰绳,右手将长刀刀口向外,斜斜倒持,借着山坡冲下的速度与山下马匪交错而过,刀口在交错之时轻轻一拉,马匪的胳膊就飞了出去。

李无忧此刻脑中清明,手中长刀左右斜拉,或肋下,或肩膀手臂,或脖子大腿,刀刀不空。赵三双手抱着旗杆,大旗招展,旗头略微向前,正是冲锋旗语!

说时迟那时快,所有人只见两匹马穿过马匪群,身后留下一众马匹,马上却无一人!

这是怎样的马上功夫啊!独眼等人瞠目结舌。

所有人眼睁睁看着大袖翩翩的李无忧手持长刀,后面跟着怀抱大旗的赵三,双马奔腾与独眼等人合在一处。

“黑虎!黑虎!”大黑山马匪肆意狂呼。那声浪震得四周马匹四散而逃,仿佛真的有黑虎前来猎食!

李无忧策马来到独眼面前,独眼此时已是泪流满面。

李无忧对着大黑山众人问了一句:“可能战否?”

众人狂呼:“战!战!战!”

李无忧马头一拨,赵三转到他身后,大旗耸立。黑虎旗下,李无忧长刀缓缓抬起,指向“白狼王”!

“白狼王”面皮颤抖,也不知是怒还是惧。

李无忧马蹄轻踏,轻声说道:“聚虎!”

赵三大旗左右挥舞一下之后向前一展,大黑山众人原本紧凑的阵型一下子变得散乱开来,可是风中却仿佛有虎啸声传出,凝穴在前,通脉居中,壮骨随行,随着李无忧带队前冲,一只近十丈高斑额黑虎身形缓缓在空中显现出来。

“白狼王”见得黑虎显现,再不管身边众人,调转马头,回身便跑!

“黑虎显形,宗师匹敌!”这一刻,曾经纵横沙场的黑虎在大越腹地的马匪丛中显形,不得不说是一种讽刺啊!

随着“白狼王”的遁逃,马匪一哄而散。

正文 第二十八章 长河落日圆

一辆普通的马车,混在商号的大队里,本来应该毫不起眼,可是所有人有意无意的,总是抬头瞄一眼,看看那个白衣公子会不会出来。

此时,距离那场营地血战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是役,商队精锐折损大半,在解围之后,很多人嚎啕大哭。杨双霸带着商队众首领过来拜见,感谢救命之恩。后来李无忧便跟着商队继续北上,而独眼等人则护送家小拿着李无忧的亲笔信前去投靠赵大和陈子浩。丰水河重开,那边正是要人的时候,赵大随着张郡守也是手下缺人,这样一支黑虎精骑,就看他们谁能抓在手里了。

荒原上景致萧索,李无忧每日不是看书就是假寐,赵三倒是精神,到处切磋武艺,那天他怀抱黑虎大旗肆意冲杀的形象也是令商队护卫们敬佩不已,所以都乐的与他切磋。杨双霸也是有意无意教导了几式。据说很是不凡。

福伯最近有些沉闷,可能是当日收到李无忧的刺激。

杨双霸带着女儿拜会过李无忧几次,他的女儿杨月对李无忧很是感兴趣,可耐不住李无忧慵懒性子,管你什么“铁拳”什么“大小姐”反正不大搭理。

一路上就这样沉闷,却无惊无险,这其实是大部分商队求之不得的状态了。

丰水河,降仙湖旧地,如今的湖底滩涂之地渐渐干涸,大批百姓赶了过来,准备开垦田地,这可是上好的田地,而且经过湖水淹没,已经算是无主之地了。原本的九大世家,都忙着商道的事情,降仙湖故地就有些乱。抢着开垦的,拿着银子过来招人开垦的,乱糟糟一团。

卫国密谍司首领已经来此多日。那日被国师痛批之后,他亲自带着精锐,一路潜伏。不得不说现在越国武备松懈,别国的密谍首领就这样堂而皇之的来到越国腹地。

他们乔装打扮,藏在开田地的百姓之中,那首领自称卫老爷,是几百里外的大地主,带着家人来这边雇人买地开荒。他们做戏做全套,这时的卫老爷正带着管家看着一大群佃户雇工在那垦田,那乐呵呵的样子,与乡下地主一般无二。

“大人!”手下人轻声喊道。

“叫老爷。”首领淡淡道。他穿一身黑色暗纹的富贵衫,山羊胡,白白胖胖的,小眼睛眯眯着,根本看不出是那掌握千万人生死的密谍司首领。

“老爷,属下细细问过了,当时降仙湖所有人都被遣散,具体安排的就是附近的九大家族和帮派势力。”属下低头禀报。

“问清楚了吗?”首领看着忙碌的百姓,悠悠的问。

“属下抓了几个原来帮派中人,细细拷问了一番。他们的回答都差不多。”

“这么说来,是真的有人要和国师打擂台了啊。”首领沉吟着。“天公子”的名头不可谓不响,但那一夜所发生的事情太过离奇,他要是将这样的答案报与国师,那估计等着的就是找人收尸了。

可是自己派在这边的密谍都离奇失踪了,十有八九是遭毒手了。而在这降仙湖,能做到这一点的。

“九大世家。”首领喃喃道。如果不是万不得已,首领并不希望在大越动武,他是密谍,又不是杀手,再说了,这次前来的并不是他一个,而是不少他精心培养的谍报精英,是准备在这大越扎根的。这次他暴露倒是其次,人手要是损失了可就得不偿失了。

“看来要探探这九大世家了。”其他人都是小喽啰,据说当日收到“天公子”请柬的共有一百势力,但真正参与其中的,只有九大世家。虽然后来一个个吹嘘的天花乱坠,似乎这次开湖离了谁都不行,其实那都是往自己脸上贴金,还真没有他们什么事情。

首领先去了九大世家之一的曹家,结果却没有什么机会,因为此刻所有人正严正以待。因原来曹家老祖曹成道将要在最近突破宗师境。得益于降仙湖那日的灵气爆发,周围武者或多或少的,都有提升,曹家老祖从那天之后就回到家中闭关。

其他几个世家,因为大部分主事之人调离,到下游开拓商道去了,首领转了一圈,发现家家都是留下小猫两三只,根本找不到他想要的答案。郁闷得他想要吐血。

思索再三,只有咬牙去曹家秘地,找曹家的老祖。

而曹家现在已经是戒备森严,好在首领本就是老牌的宗师,所有的宗师以下人物都不够看。

等到夜半,一条人影如青烟一般飘落在曹家大院,一闪身,窜入草丛不见踪影,分散各处的明暗岗哨毫无所觉。

密室中,曹家老祖忽的睁开眼睛,只见眼前站着一条人影,他神情大骇,伸手就是一掌。掌风呼啸卷起密室中的烟尘,可是到了来人面前,却忽然撞到一堵墙一般四散飘落。

宗师!

这一刻,曹成道记起柳家老祖的话来。不成宗师,终是蝼蚁啊!

“尊驾有何要问尽管直言!”曹成道干脆利落,毫不拖泥带水。

“好,不愧堂堂曹家之主,果然有几分胆识。”来人激赏道。

曹成道也不受捧,直接冷冷道:“尊驾是要问那日开湖之事吧,此事我所知也是不多,只知道是天公子所安排,具体操作之人皆为宗师,似我这等宗师之下并无资格参与。”

“那当时共有多少宗师参与?”这个问题首领自己也是很好奇,自己也是宗师,可是宗师虽与凡人有别,但毕竟还是血肉之躯,并不能移山填海,而降仙湖千丈大山一夜而平,这不可能是宗师所能办到的。

“据说有四十多位宗师,可惜我未能亲眼看到,真是遗憾。”说到这,曹成道看着来人说道:“奉劝尊驾,这降仙湖故地现在看似风平浪静,但找曹某打探消息的也不是一个两个,适可而止,知道想知道的,有个交代就好,千万别陷在这泥潭里!”

“呵呵,这个就不劳费心了,曹家主突破在即,老夫今夜提前恭贺了,告辞!”首领知道再问不出什么,而且此地现在的确是诸多势力眼盯之处,还是低调行事为好。

看着眼前之人缓缓退出密室,曹成道牙关紧咬,无穷的屈辱感涌上心头,一瞬间只觉得天旋地转,一口鲜血喷出,浑身灵气暴走,他稳住心神仰天长啸。

这一天,九世家再添一位宗师。

正文 第二十九章 横行恶吏有人磨

卫国密谍司首领在见得第一批返航商队的时候决定独身回卫国。丰水河商道的重开将越国命脉续上,如果不能乘着越国上下还没有缓过来劲来,一举攻越的话,这越国还真有可能枯木逢春。

相信国师不会愿意看到这一幕的,觉得找到理由的密谍司首领交代手下继续潜伏之后,带着搜集到得资料匆匆离开。

相对大河上下的热火朝天,商队所过之处,日渐萧条,消息比商队早到,当商队走出荒原时,迎接他们的并不是那些往年欢呼雀跃的客栈伙计掌柜。而是一片断壁残垣。

三三两两相互搀扶的镇民,是这里唯一能感受到得生命存在。李无忧神情凝重,这一切虽然不是自己的错,但多少跟自己有关系。

“白狼王”那些马匪被杀散之后,在几天前袭击了镇子,镇上防御松懈,哪是这些马匪的对手。马匪将镇子洗劫一空,然后四散逃离,留下熊熊大火弥漫的残破小镇,这个走出荒原的第一站算是毁了。

商队不得不转道最近的县城——白下县。

山道有些崎岖,估计是因为少有人走的缘故,山民见得这样的商队路过都是纷纷观望,有些还来交易了一些货物。这些货商原本准备将货物带到京城的,可是现在大河商路通了,他们千里迢迢送到的货物也估计不受欢迎了,不如沿途变卖,然后到京城采购一批货物顺河而下。

李无忧带着赵三饶有兴趣的跟山民换了些蘑菇鸡蛋之类的,然后亲自动手,整治饭食。虽然条件简陋了些,但那四溢的香味却勾起多少人的馋虫。不少人暗暗决定,到了县城一定下馆子好好吃一顿。

一路上除了遇到山民,还有不少武林人士,原来马匪残害百姓的消息已经传开了,当地武林门派纷纷派遣精锐剿匪。所以一路走来,不时有骑着马的江湖侠士前来商队打听,或者问问马匪情况,或者了解一下小镇现状。赵三望着这些个策马奔腾的武林人士发呆。

李无忧见了笑着问:“怎么?赶车大侠也想去闯荡江湖了?”李无忧平时随和的很,根本就是半大小伙的状态,与那“天公子”的状态毫无关系。

“公子说笑了,我赵三哪有那个本事啊。”赵三赫然道,跟着公子见识到那些高手,自己的斤两自己清楚。

“没事,等有空了,让福伯再教你几招就差不多了!”李无忧说道。其实赵三现在的本事还真不差,而且也够勤奋,就是底子薄了点,对江湖上的道道不熟,也没有经历过生死相搏,对自己还是不够了解,李无忧想着是不是让赵三什么时候去历练一下,但这马夫一时也不好找啊。

远远的看到白下县的县城了,城墙不高,有些斑驳,越国腹地的城池大部分都是如此,虽不算年久失修,但也就是个样子货,承平已久,有些城池的武备更为松懈,形同虚设。

前面吵吵嚷嚷,赵三去打听了,一开始那边是说大队人马不能进城,这边答应了,准备在城外驻扎之后分批进城采买,过了一会又有衙役来收税,说是占了白下县的地方,商队本着和气生财的原则准备交钱,没想到那几个衙役狮子大开口,却要一辆车五两银子,于是前面便吵了起来。

过了好一会,吵闹声不但未歇,反而更见喧哗。

李无忧烦躁的放下书,对赵三说道:“走,我们去看看。”当头走了过去。

一路前行,遇见的客商纷纷行礼,李无忧来到近前。

“不交钱就都滚,我白下县的地盘不欢迎你们。”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

“大人,这一辆车五两银子也是太多了,小人等也是小本生意的,付不起那占地之费的。”一个声音哀求着。

“呸,你们这帮下贱胚子,本大人说五两就五两,少一分也别在我白下县呆!”粗狂声音不耐道。

这时有人见得李无忧到来,赶紧让出位置。

“公子好!”

“见过李公子!”

“是我等惊扰到李公子了,恕罪。”

这些商人连天声的问候赔罪。

李无忧示意一下,看向前面的几个衙役。

当头的是一个敞胸露怀的衙役装大汉,络腮胡子,满脸横肉。

那人见得李无忧这样的书生却颇得尊重,搞不清他身份,一时也没开口,就拿眼上下打量。

李无忧拱手问道:“这位捕头,不知这五两银子的费用可有什么根据?”

那边有人接口:“你是什么人?管那么多?”

李无忧轻轻一笑:“我也有辆车,要交银子自然要问清楚。”

那边接话的人看李无忧衣着普通,便不满道:“你个酸书生废什么话,我们谷捕头叫你交你就交!”

李无忧摇摇头说道:“那可不行,我大越有税法,明文规定行商自有街区管辖,所有商税由当地主管裁定,但不高过十二。”

一席话说的那些衙役懵懵的,大越的法还有人尊?便是这边的商人也是尴尬不已,他们行商,什么时候真的这样交过税?不都是花钱上下一打点,然后各得所利,交税?不存在的。

那边小衙役还要说话,那谷捕头一摆手说:“公子说的是,我等差役当然是依法办事,但这次你们大队商队来我白下县,给我白下县的治安带来很大压力啊,再说众位大商都是安分守己的良商,可你们手下那些,可是有好多看上去便似是亡命之徒啊!这万一混入了荒原上的马匪那可如何是好?我也是为了安全着想啊。”

“啪啪啪”李无忧微笑着拍手。

“谷捕头真是一心为民,不错不错!”李无忧激赏道。

然后所有人看傻子一般看着他,心说这人不是读书读傻了吧?这样的屁话也相信?

李无忧伸出手,对赵三说道:“拿五两银子来,这钱我们得交!”

赵三张口想劝,但想到自家公子是什么人,但有所为必有所图,便伸手拿出五两银锭伸手递给李无忧。

李无忧接过了说道:“难得遇到谷捕头这样的好官,李某敬佩。”说着将五两银子递过去。

那边有衙役伸手接,被谷捕头拦住:“李公子真是深明大义,谷某也不是不讲情面的人,这五两银子就免了,你们看李公子这样的读书人都知道体谅谷某的难处,各位还要谷某为难吗?”一边说,一边赞赏的看着李无忧,然后转向众人。

众客商一时气急。

正文 第三十章 易市

李无忧一辆车付五两银子倒没什么,可这些客商,少的也有百来辆大车,那可是几百两的白银啊,关键是现在大家都是满满一车货,根本没有那么多现银,要是拿货来抵的话又太吃亏。

众商家七嘴八舌的向李无忧倒苦水,埋怨是不敢的,但你老人家手指不沾阳春水的,哪知道咱们小老百姓的苦楚啊!

李无忧认真的听着,一边还问问大家都有什么货物,对客商们的话也是很能理解。

李无忧听完,抬头对谷捕头说道:“谷大人你看,大家也不是要与你为难,但是大家也是有难处,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听到李无忧的话,谷捕头当时脸色有些难看,敢情你是来下套的?

正要发火,只听得李无忧又道:“虽说有困难,但这占了人家的地盘,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我倒有个法子,不知各位愿不愿意听一听?”

大伙赶紧催李无忧说,谷捕头也点头道:“李公子有何高见,不妨说说看。”

李无忧慢条斯理的说:“商队在荒原呢,遇到马匪,很是有些伤亡,现下在白下县刚好修整,但白下城小,这么多人进城的确会给城中百姓带来不便,我看不如如此,请谷捕头回城中,安排些城中商家前来,我们需要什么就在此地采买,酒家、大夫最好也是多请一些来。同时呢,可以让城里城外的百姓有什么需要的就来光顾,我们也在此摆个摊做个生意回笼些现银,等过个三两日,现银有了,咱们就按谷大人的意思把场地费交了,你们看如何?”

这些商客都连连称好,谷捕头盘算着现在就要钱估计是不好要,但要是按照李无忧的意思开一次市,怎么着也能收些银子,而且自己还能落得些人情做。

想想可行,谷捕头哈哈一笑:“不愧是读书人,脑子就是活,谷某听着你的法子不错,谷某也是一心为了百姓嘛,这样,我现在就回城中安排,再派些人四里八乡的去宣传一下,就说是有商队来易市,让有需要的百姓都过来。”说完又看看李无忧,心道,看来这书读得多也是有好处啊,就是脑子活络。

见自己的法子可行,李无忧也是心情不错,他又开口道:“大人回城请帮我问问可有哪家书店有新书,要是能带些过来,我是不差银子的。”

谷捕头一拱手:“好说,我叫城中最大的书店把书搬来让李公子慢慢挑!”

李无忧喜形于色,朗声说道:“大人仁义啊,那还烦请大人好人做到底,派些兄弟过来维持一下秩序,等到易市结束,李某自当为大人写一份叙功的条成交于县尊。”

谷捕头一听有功劳赚,立即眉开眼笑:“好好,这件事包在我身上,你这个书生啊,真不错,哪天我老谷请你喝酒!”

李无忧拱拱手:“固所愿而!”

谷捕头乐呵呵的带人走了,这边客商一连的奉承,虽说银子还是要花,可是这样一折中,大家不仅能修整一下,说不定易市还能赚点,真是皆大欢喜。

杨双霸等人听到汇报,很是诧异,杨月好奇地问:“爹,你说这读书人都是这样脑子活吗?”

杨双霸哈哈大笑:“月儿啊,你那夫婿也是个读书种子,你放心,到时候你就发现啊,说不定比这个李公子还聪明呢!”

杨月听得又羞又恼,却心中暗暗期待起来,想着未来的夫婿是官宦世家从小读书,肯定不会比这李公子差,想着想着,入了神。

那边赵三陪着李无忧在客商中转悠,看看这家的特产,看看那家的布匹,有喜欢的直接叫赵三包了带回去。不一会赵三便大包小包的提不下了,不得不寄存在相熟的客商处。

“公子,你怎么会给那捕头银子?还出了这样的主意?车船店脚牙,真没一个是好东西。”赵三抱怨起来,自己也算小高手,那些衙役捕头自己根本不放在眼里。

李无忧摇头道:“你啊,亏你哥还是捕头呢?这国法啊,便是坏在你们这些脑袋里都长肌肉的武者手里,以后做事要记住,能用钱解决的事情就别动脑子,能动脑子的事情就别动拳头。”一边说一边摇头,一幅朽木不可雕也的模样。

赵三听了,不太懂,一边跟着走一边琢磨,好像是有些道理啊。想着,手伸怀里摸摸自己的钱袋,恩,还在,钱还不少,于是心里踏实多了。

谷捕头这样的地头蛇虽然是个麻烦,但办事效率真不错,中午便有大批的酒店掌柜伙计过来,掌勺的呼哧呼哧的开始动起来,香气四溢的样子,让一个多月没正经吃过饭的商客挪不开眼睛。

李无忧也是饶有兴趣的看着这些大厨卖力的展示厨艺。别说,这小地方也不是没有可取之处,好几道本地特色菜肴就让李无忧眼前一亮。那些客商见得李无忧在此,纷纷前来邀请,都被李无忧微笑拒绝,后来他看到有本地大厨闲下来赶紧上前讨教本地菜做法,还亲自动手,那情景,真是惊掉一地眼球。圣人不是说读书人都不会做饭来着吗?

下午时分,这一片的易市场地已经有些模样,李无忧又是一番安排,带着谷捕头派来的衙役将市场分成几块,有布匹的,有皮革的,有农产的,还有一些特产百货之类的,等忙活了好一气,李无忧一边擦汗一边对身边地衙役说:“你们看,现在看起来清爽多了吧,你们也要盯着啊,谁家生意好到时候多收点银子,生意差点少收点。”

这些差役赶紧应下,心中却想这个书生未免太多事了。

晚上的营地才叫热闹,那些城里的秦楼楚馆消息多灵通啊,傍晚就把姑娘都带过来了,吹拉弹唱都有。其实哪用得着啊,这些许久没有见着荤腥的商客护卫,见着母的眼睛都发绿。

白下城多少年没有过的热闹夜就这样过去。

第二天一早李无忧就被吵醒了,他走出帐篷,只见整个营地已经成了超级菜市场了。城里的百姓,十里八乡的百姓,有来采买的,有来卖山货的,还有纯粹来凑热闹的。

那些商客都把自己的货搬出来,拿出看家本事吆喝起来。

还有不少衙役一手拿着铜锣,一边敲,一边喊:“农具百货的在这边啊。麻布棉布的往前!”

这些个平日里欺压百姓的差役之所以如此卖力,就是李无忧答应了到时候有他们的抽成。

正文 第三十一章 设局

李无忧遇到昨日安排的差役,那些差役都是躬身问好。

“李公子,李老弟!”谷捕头的粗狂声音传来,今日的谷捕头一身好打扮,崭新的捕头服,帽插雁翎,腰间挂着朴刀,龙行虎步间,与昨日形象天壤地别。

“谷捕头这么早啊!”李无忧打招呼道。

谷捕头哈哈大笑:“昨晚县尊大人召见,夸我安排易市这件事情做的漂亮,嘿嘿,李老弟,我告诉你啊,县尊大人平日里对我这等粗人那是瞧都不瞧一眼的,没想到这次专门召见嘉奖,你老哥我脸上有光啊!”说着要上前去拍李无忧对我肩膀,赵三伸手一挥,谷捕头连退两步,一脸惊异的看着李无忧。

原本以为不过是个脑袋好使的读书人,可是这下人的伸手这般厉害,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这个读书人的身份恐怕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啊。

李无忧笑了笑说道:“谷老哥看来是得了县尊大人的青眼啊,不错不错,我看啊,这几天谷老哥把这易市盯紧了,只要不出纰漏,到时候县尊大人一定会另眼相看啊!”

谷捕头连声笑道:“说的是理!”

然后突然像想起什么事情忙道:“想起来了,李公子让我找的书店我给找来了,恒言书店,白下城最老牌的书店。带着满满一牛车书过来!”

“真的?”李无忧面露欣喜之色“在哪?老哥快带我去,你是不知道啊,我带的那些书都快翻烂了!”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抓住谷捕头的手臂,拉着就走。

谷捕头哈哈大笑:“你们读书人啊,真是跟我们武人不一样。”

整个易市场地人头攒动,四里八乡的百姓就算不买什么东西,也来凑个热闹,这白下县还真没来过这么大的商队呢!好多原本是贩卖到京城的货物都摆了出来,让这些乡下人大开眼界。

四五个山民模样的人聚在一起,有人低声嘀咕着:“四哥,怎么样?”

“回去,我们把情况跟大哥商量一下,这一票可以干!”

“可是据说他们只待三天啊,时间有点紧。”

“没事,我们假扮山民混进来,然后一起动手,不止这片易市,”说话的汉子眯着眼睛盯着敞开的白下县城门“说不定我们还可以干一票大的!”

“可是那个书生——”提到书生,所有人都浑身一抖,仿佛回到那个鲜血淋漓的战场。

“到时候我们先杀书生,给兄弟们报仇。”领头之人咬牙切齿道。

说完,几人有意无意看看李无忧的帐篷方向,然后各自示意一下,分散离开。

谷捕头带着兴冲冲的李无忧来到一个临时搭建的书铺前,这里摆满了各种书籍,但铺子前却门可罗雀。一位掌柜模样的中年人真在摇头叹气呢!

“黄掌柜,买书的人来了!”谷捕头老远就喊。其实谷捕头也是不太好意思,自己叫人家来时,人家就说这样的易市书籍是卖不掉的,自己硬叫人家来,现在一点生意没有,自己也挺没有面子。现在就盼着这位李公子多买几本。

那位黄掌柜看谷捕头来了,苦笑着拱拱手说道:“谷大人做的好大的牌面啊,这白下县还没这样热闹过呢!”

这话让谷捕头听的心中熨烫,很是得意,正要吹嘘一番,想到真正出主意的就在旁边呢,这牛皮不是现吹现戳嘛,只得呵呵的笑。

李无忧并不理二人,径直走到书摊前,闭上眼睛轻嗅:“这墨香啊,就是世间最动人的!”

黄掌柜闻听得眼睛一亮。

谷掌柜调笑道:“李公子你们读书人啊,就是喜欢这些个物事,在我老谷看来啊,还是醉春楼兰花姐的脂粉味最香!”说完自顾自的笑,却见黄掌柜和李无忧连搭理他都懒得,一时干笑着有些尴尬。

李无忧伸手轻抚着那些书籍,问道:“多少钱?”

黄掌柜赶紧走过来,看到李无忧手按的那部书,说道:“此《稼轩诗集》乃是高怀进高先生作的序,印的不多,每册三十文。”

李无忧并不看他,摇头道:“我是说所有!”

黄掌柜一时不明白李无忧的意思。

李无忧解释道:“这些书我全要了,多少钱?”

黄掌柜一哆嗦,不敢相信问道:“全要?”

“全要!”李无忧斩钉截铁道。

黄掌柜确信是全部都要,便在那盘算:“这边诗集共有四十部,经史子集著贴三十册。。。。。。一共是纹银八十二两又三十文钱。”

谷捕头插嘴道:“你先给零头抹了,然后再打个折。”

黄掌柜连声道:“是的,是的。”正要再算,李无忧摆手道:“三哥,拿一百两,辛苦掌柜跑这一趟了。”

谷捕头一咂舌竖起大拇指道:“李老弟豪气!”

黄掌柜看着赵三递过去的一百两银票有些不好意思。

谷捕头道:“李公子赏的,给你你就接着。”黄掌柜才接过银票揣在怀里。

李无忧伸手翻开一本书,看起来。突然他“咦”的一声,将众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黄掌柜心中一紧,心道不是书有问题,这位公子不想要了吧?

只听李无忧一边翻书,一边说:“这里竟然夹杂了别的内容啊,我来读读看,《白云剑典》第十四式,白云悠悠一黄鹤,运气于臂,藏气关迟。。。。。。这写的什么啊!”

那边黄掌柜一脸懵状,这些书他都检阅过,哪有这一段哦。

谷捕头此时却瞪大眼睛:《白云剑典》乃是此地大派白云剑宗的镇派剑法,而且据说此剑法威力巨大,但最后三式已是遗失了,这第十四式便是其中之一。正要上前辨明真假,便见李无忧已经将书合上,扔在一边,拿起另一本读到:“《飞龙劲详解》?龙在天当运气于背,展翅翱翔?什么乱七八糟的!”

谷捕头只觉得眼前发黑:《飞龙劲》鳌山门最强功法,从来是掌门嫡传,怎么可能这里有什么详解?这要是被鳌山门知道了,会不会来屠城?他们可是一流高手都有好几位啊!

正愣神,只听道李无忧继续翻,一会说什么《清风诀》读几句,一会翻到什么《望月回旋刀法总纲》。

谷捕头只觉五雷轰顶一般,这些功法秘籍,都是方圆千里之内各大门派的不传绝学,哪一本流出来都会引起江湖一片腥风血雨,这一刻这些名字统统出现在这了,谷捕头右手一按刀柄,眼中有精光闪动,向四周瞄了瞄。

黄掌柜此刻吓得浑身哆嗦,他虽然不会武功,可是这些秘籍什么的大多听说过,这些东西出现在自己的书摊上,那是多少命都不够索的。

那谷捕头脚下轻轻向前挪,手中刀柄紧了紧。忽然听到李无忧吟道:“通经连脉上大道,大道正如星辰高。聚气凝神一脉走,通背连腰轻轻绕。”

待李无忧四句吟过,谷捕头满头大汗,弯腰躬身,双手抱拳道:“谷大用谢过公子成全。”

李无忧将手中书一扔,微微一笑道:“不错不错,底子倒还算扎实。”

然后上前,在谷捕头耳边轻声说道:“我说什么,你就传什么,有人来找你,你就让他来找我。”

说完大袖一挥,往回便走,同时跟赵三道:“将这些珍贵秘籍都带回去。”

谷捕头站在那边久久不敢动弹,刚才李无忧的那四句,前两句是他师门行功秘诀,可是后两句已经遗失,所以他这一门最高只能通脉,无法凝穴。

其实李无忧刚刚拉谷捕头手臂之时,就已经将他身上的秘密探知清楚了,所以特地吟这四句来试探他。

那边赵三将书籍一包,黄掌柜上前抢过几本,细细翻阅,却什么异常也没有发现。

谷捕头对黄掌柜道:“掌柜莫慌,公子所为大有深意,今日之事,你回去之后大可尽数传出去,有事就说东西都在李公子这里了,其他不知即可。”

就在这一天,易市中发现武功秘籍之事不胫而走,大家传的绘声绘色,有鼻子有眼的。而且,其中还有大段大段的修炼秘诀,虽然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但有功夫的人只要一验证,自然知道是真是假。

这个消息当晚便被那些武林门派的弟子或飞鸽传书,或快马加鞭送到门派中。这可是大事,谁也不敢怠慢。

“嘭——”鳌山门后山秘地,大长老一掌拍碎了桌子“这秘籍所记一听就知是真,到底是谁将我派功法外传?”

掌门沉吟道:“可是此段功法我并没有见过。”

“那就拿回来看看。”三长老霸气道。

“关键是此中或许有诈啊!”掌门有些担忧。

“我带几位长老还有武堂弟子去。”大长老拍板。

白云剑宗、青云派等等,方圆千里的武林门派,不管是有没有秘籍被泄密的,或者失传秘籍重现的,此时都调动高手,连夜赶往白下县。

热热闹闹易市的百姓客商们,根本不知道此刻的易市之地已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正文 第三十二章 李公子原来也是做生意的

当杨双霸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情很复杂。其他商队的首领有些慌神,有的提议赶紧走,不能蹚这趟浑水,有的不太舍得这易市的火爆,毕竟做生意不就图个财嘛。此时大家聚在一起,众说纷纭,讨论不出结果来,于是都看向杨双霸。

杨双霸摇摇头说道:“诸位只怕想简单了,那位公子既然出手,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躲不掉的。”说到这,他看看众人脸上露出的惊恐之色,安慰道:“大家且放宽心,我想李公子一定会给我们一个交代的。”

真说到这里,有人禀报赵三来了。杨双霸一笑道:“看看,我没说错吧。快请赵壮士进来。”

赵三进到帐篷中,看到商队首领都在,心道公子说的果然没错,就不知道他们商量出来个结果没有。他走上前来拱手道:“诸位大商请了,我家公子交代,今日公子谋划之事对各位或有些许妨碍,请诸位包涵。”

那些客商虽然心里不知所想但个个口中都是谦道:“赵大侠说的哪里话,李公子神仙样的人物,有用得到的地方尽管开口。”

“就是,李公子定是有所谋划,有什么要帮忙的尽管说。”

不说李无忧对他们当日的救命之恩,单当日李无忧策马奔腾,在马匪丛中穿行如入无人之境的风姿,便令他们折服。能卖这样人物的人情,这机会谁不想要?

赵三朗声说道:“诸位无须担心,三日易市当照常进行,中间或有波折,但我家公子既然谋划了,便是天衣无缝。”话语中的自信让人侧目。李无忧连开湖那么大的事都能做成,现在这些个武林人士不过是癣疥之疾。

这些客商多精,众人又是一番吹捧,将李无忧夸的天上少有。

赵三心中好笑,怪不得自家公子不愿与这些个商人打交道,这好话听多了也是脑袋疼啊!

杨双霸见众人的奉承没完没了了,不得不轻咳一声,说道:“赵壮士此来,不知李公子可有吩咐?”

赵三郑重说道:“公子吩咐,让我来采买一些红布回去。”说到这里,语气变得冷酷起来,身上若有若无的杀气让整个帐篷里一冷:“红巾缠右臂,无红巾擅动刀兵者,杀!”一个低沉的“杀”字出口,才让这些客商清醒,这位可是一位身手不凡的武者,而那位李公子更是杀人如砍瓜切菜一般,千万别被那身儒衫所迷惑。

杨双霸也是面色严肃,抱拳道:“公子有命,我等定当从命。”

赵三拱手道:“那就拜托诸位了,告辞。”说完转身离去。

众客商面有惶恐,毕竟都只是普通客商,就算手上有功夫的,但那也是自保为主,一直追求的和气生财,这般开口就杀人的,还真有些怵。

杨双霸将众人神色看在眼中,面色郑重说道:“大伙不要不当回事,回去叫护卫都裹上红巾,到时候刀剑可不长眼睛,这几日能不落单的就尽量不要落单,我估计有事也就这一两日。”

众人三三两两离去,有的魂不守舍,有的面色犹豫。

杨双霸见其他人都走了,面露喜色,女儿杨月刚好进来,看到杨双霸正自微笑,奇道:“爹你怎么了?那些叔伯都是心事重重的,怎么您这还高兴起来了?”

杨双霸就将事情简单的说了一遍,然后故意问道:“女儿可明白为父为何事欣喜?”

杨月低头思索了一番,不得头绪,只能摇摇头,然后说道:“女儿想不出既然有此危机,爹爹为何还要欣喜,上次一战我长富商号和其他商队都是损失惨重,虽说都是过的刀尖上添血的日子,并不把性命看的太重,可是这次为了一件无关之事将大家陷入危局,爹爹为何要答应?”

杨双霸看着女儿,那明媚的脸庞上,有江湖儿女特有的风霜。伸手摸摸她的头发,叹息道:“月儿跟着为父闯荡江湖,可惜为父大字不识几个,也没时间督促你好好读些诗书,以后到了夫家怕是有的苦头吃啊!”

杨月羞涩道:“女儿就跟着爹闯江湖呢!”

杨双霸看着女儿,面色郑重起来:“月儿你要知道,你未来夫婿也是个读书人,他们这些个读书人你看他们似乎手无缚鸡之力,但心肠硬起来,那就如这李公子一般,千百人的性命掌握在手中,眼都不眨一下的。”说到这里,杨双霸似乎有些心事,便不愿说下去。

杨月听得有些懵懂,心中却对自家夫婿越发好奇起来。不知他会不会如这李公子一般,骑得马,提得刀,做得诗?一时思绪有些飘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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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的易市更见喧闹,原本不知道消息的外乡人也赶来凑热闹。熙熙攘攘的人流中,那些差役更是卖力了,敲着铜锣,喊着哪哪有什么,将人群疏导开来。

可是今日的人群却与昨日不同,多了一些背刀挎剑的江湖人,不时有些气度不凡的人影出没。这些差役都是精的鬼似的,赶紧有禀报谷捕头的,谷捕头思索一番,咬咬牙,带着一帮衙役赶到易市。

两个差役敲着铜锣,一边敲一边喊:“大家要收秩序,谷捕头来看望大家了!”谷捕头在后面,带着一大帮子衙役,大摇大摆的走来。

今日的谷捕头热情的让人吓一跳,只见他见着客商就问:“今天生意怎么样啊?哈哈,好好做,这里有我老谷看着,等会我还要去西边李公子那去看看!”那声音打雷似的,生怕人听不到。

遇着气度不凡,身带刀剑的,上去就自来熟的打招呼,弄的人群中一些人紧张不已:“这位大侠也是来看秘籍的?老谷跟你讲,李公子就在西边,要找他去那边!”

渐渐地,原本在易市转悠的这些江湖人士慢慢向易市西边聚集。

这些人不少都是相熟,或者有名望的武者,相互见了,要么点头示意,要么低声攀谈。

此时白云剑宗的掌门真低声与鳌山门大长老说话。

“钱掌门竟然亲自来了?”大长老低声问:“难道那剑典?”

“大长老不是也亲自来了?”钱掌门有些气郁。

“剑典之事我也不知真假,”说到这里,他沉吟道:“就传出来的那几句来看,不似作伪。”

大长老心头一震,这白云剑宗的掌门虽然没有亲口承认,但既然这般说,那剑典十有八九是真的了。

想到这,又想到自家的秘籍,一时头痛,能轻易将这些秘籍传出来的人,肯定不是好相与的。

一边想着一边抬头看看附近这些眼熟的武林人士,声音有些渗人:“想趁火打劫的人不少啊!”

钱掌门看了看,对鳌山大长老说道:“我见着青云派常掌门了,我去那边看看,大长老也联络一下相熟门派吧,大家各取所需,至于其他,”说道这了,他的目光也是有些深邃起来:“我白云剑宗的剑一向又快又利!”

鳌山派大长老点点头,这正是他所想。到了他们的身份地位,一般人的生死,便已经不看重了。宗师之下,蝼蚁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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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着老远,谷捕头看见李无忧正悠闲散步,赵三将一匹匹红布摆出来。这是要闹哪出?学着人家做生意?可是这身后的乌压压一片随便挑出几个都不是自己对付的,都到这时候了,这李公子还有闲心摆摊做生意?想到这冷汗直冒的谷捕头大声喊:“李公子,李公子,我老谷来看你了!”

一边快步上前,一边使眼色。

李无忧见到他来,却仿佛没有看到他使的眼神一般,乐呵呵笑道:“谷捕头来的正好,我昨天进了些布匹,准备今天摆摊子卖呢!你要不要来几尺?”

谷捕头听得头上直冒汗,自己身后这些可真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人,与那些讲究和气生财的商队是完全不同的。

正要开口,李无忧轻轻摆摆手,看着渐渐凑近的那些江湖中人轻声问道:“上好的布匹,要不要来几尺?”

随着这一声问,缓步来此的那些个江湖人士,只觉得浑身一紧,仿佛被定身一般,便是连眼皮都不能眨一下。上到大长老那般的宗师人物,下到通脉凝穴的门派精英,一时间,这成百上千人如木偶一样定住。

此时所有人的耳畔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我家公子今次有事需要诸位武林同道帮忙,大家就勉为其难吧!我家公子玩高兴了,对诸位来说,说不定是一场机缘!”

随着话音落下,众人只觉得浑身一松,刚刚的一瞬间仿佛做梦一般。所有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脸上掩不住的惊恐之色。

白云剑宗的钱掌门双手颤抖,那可是挥剑万次也不会颤动分毫的一双手啊!他抬眼望望同为宗师中期的鳌山门大长老,只见他眼中也是不敢置信之色。

刚刚那一刻,那无匹的束缚之力颠覆了他们的想象,宗师中期的力量在这种浩大的力量面前竟然毫无反抗之能。

鳌山门大长老摇摇头,将刚刚与那种力量对抗而产生的晕眩之感平复,然后挤出一抹笑容,弯了弯腰。轻声问道:“这位公子,不知这布匹怎么卖?”

李无忧面露欣喜之色:“你要买布?好好好,我这布便宜!”说着招呼赵三:“三哥你看,这生意这不就开张了嘛!”

赵三一手拿尺子,一手拿剪刀,头也不抬一下,他是怕抬头自己那不自然的表情被看到:“一人一尺,一尺十两,缠右臂!要几尺?”

这价格震得谷捕头目瞪口呆:这一尺的价格够买好几匹了!还说便宜?

却见那领头的老者陪着笑脸道:“这价格真不贵,小哥给我来三丈红布,我自己回去裁!”说着将银票递过去。

然后那些背刀背剑的江湖人一个个你三尺我一丈的上前买红布。

此时李无忧笑眯眯的看着谷捕头:“谷老哥,这么便宜的红布,不买几尺回去?”

“买!”

正文 第三十三章 就这样风平浪静的结束

等这些武林人士都买了红布离开,谷捕头也赶紧哆哆嗦嗦的抱着红布回城里去,一方面心疼花了老鼻子钱了,一方面这些布还要分给自家弟兄。

李无忧看着远处依然熙熙攘攘的人群,状似无意的轻声问道:“这种千百人生死在手的感觉如何?”

虚空中有福伯的声音传来:“多谢公子成全!”

那边赵三还在傻愣愣的数着银钱。这么容易做的生意他真是第一次做,一次挣这么多钱,也是第一次,这种钱潮滚滚的感觉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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谷捕头刚回到衙门,有属下来报县尊有请。要是往日,谷捕头肯定屁颠屁颠的去了,可是今日,他有些心不在焉。以致当县尊大人罕见的笑容可掬的向他打招呼时,他还懵懵懂懂的没怎么搭理。

“谷捕头你今日是怎么了?”县尊很是奇怪,自己手下这个志大才疏的捕头,平日里见得自己那是哈巴狗一般献殷勤的,今天怎么回事?

闻得县尊问话,谷捕头才回过神来,赶紧道:“回禀县尊大人,卑职刚从易市回来,看到那白下县从未有过如此热闹,不禁有些走神了。”

说到易市,县尊也是来了兴趣,有些意动的说道:“老谷你还真有两下子,这两日的易市办得有声有色,便是师爷刚才还说没看出来你老谷平日里咋咋呼呼的,现在看来做一个捕头是屈才了啊!”

若是往日听得这样的言语,谷捕头非飘了不可,可是今天听到这样的话,却让他如坐针毡。这易市如果能顺利结束,那他谷捕头可算是大大的做了一回大事,可是这易市真的能顺利结束吗?

只听到县尊继续说道:“本县听闻这商队明日易市结束就走,明日我随你去一趟,与那商队头领商量一下,看看能不能以后经常安排一些此等易市。”

一番话听得谷捕头汗如浆涌,明天的易市那可是要腥风血雨的,若不是自己已经趟在了浑水里,他恨不得明日离得远远的,可是这县尊大人明日还要他带着一同前去,这可如何是好啊?

谷捕头自己都不知道怎么离开县尊大堂的,回到衙门发了一会呆,忽然想到红布的事,赶紧找来还在衙门的兄弟,让他们将红布裁了,然后嘱咐明日一定要带着,要是有事发生,一定要记得缠在手臂上。这个命令来的莫名其妙,但既然老大说了,大伙儿个个领了红布装在怀里,又有人给那些在外未归的将布送去,把话带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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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的易市开得挺早,但是气氛却有些奇怪。

买东西的不像买东西的,卖东西的也不像在正正经经卖东西。那三三两两的在这在那挑挑拣拣,可是连价钱都不问一下,这算是诚心来买吗?而今天卖货的也是奇葩,不见了昨日里那些嘴巴快刀似的掌柜,却尽是一些五大三粗的护卫小厮,偶尔有来买东西的问个价格,竟然是一问三不知。

就这般闹哄哄的到了晌午,谷捕头带着一大帮子衙役护卫着县令从城中走来。本来县尊是不要这拖拖拉拉一队人护卫的,可谷捕头说就是要多带一些人,让那些客商看看朝廷的威仪,县令一听有些道理,才同意了。

一大队人马稀稀拉拉,慢慢吞吞从县衙出发,县尊的小轿晃晃悠悠,出现在城门口。此时只听见有人喊一声:“动手!”

便见到大队人马拔剑的抽刀的,朝着城门冲过来。

谷捕头此时脑袋里“嗡”的一声响,心道:完了,今天这条命交待在这里了!不过他倒也光棍,伸手拔出腰刀,大喝一声:“某家谷大用在此,谁敢撒野!”然后捉刀向冲在当前之人当头就是一刀!

只听得“噗”的一声,鲜血飞飚,迷住了谷捕头的双眼。他一时什么也看不见,只听得一片喊声:

“快逃啊!老大死了啊!”

“老大被他杀了,冲过去给老大报仇!”

“白狼王死了,快逃!”

等谷捕头眼睛能够睁开的时候,他面前已经没有人了,地上躺着一具扭曲的尸首。

他慢慢转身只见一帮衙役满脸崇拜的看着他,一个个满脸涨红。

县令大人激动的直哆嗦:“谷大人真豪杰也,一刀毙匪首!”

是役,有荒原马匪来袭白下县,县令郭怀让沉着指挥,捕头谷大用拼死杀敌,力斩匪首,此围乃解。

所有参与的武林人士口径都是差不多,唯一不同版本流传出来的,是后来大名鼎鼎的红巾军首领陈小六口述的。

“其实前一天我们就到了,白狼王安排所有人易市最后一天在市场上暴起杀人,然后抢下白下县城。我们进了易市之后,大家分散了,谁也不认识谁,反正找到一个摊位候着信号就行。”

“我当时正在一个布摊边,看到那红布不错,想着做完这一票大家散伙了,我还回老家去,刚好可以扯上几尺红布送给王二伯家的红妞,她最爱这样的红布衣裳。我便将红布搭在肩上准备量几尺,可是正在这时,听到有人喊行动,连天价的拔刀声啊,我还没有反应过来呢,只见那些认识不认识的马匪兄弟已经倒在血泊中了,当时我就懵了。

“后来我就跟着一大帮子人往西走,路上发现他们个个肩膀上缠着红布。我们走到西边,跟着他们一起坐下来,就听到他们一会说哪个掌门拿了秘籍乐呵呵的走了,哪个长老捧着秘诀老泪纵横。就这样我们坐了好久,等到日头都快偏西了,有个年轻公子过来,就往那石头台子上一坐,然后就开始自顾自的说起话来。

“说什么我已经不记得了,反正他说着,我身上的奇经八脉都跟着抖动起来,身边其他人也差不多,后来月上中天,他才不讲了,当时就有好几个人贯通经脉凝聚了大穴。然后大家一窝蜂的要拜师,就听公子说他给我们的机缘就这么多了,后面就看我们自己了,江湖道远,他日若有相逢再叙。后来我们好多人留了下来,那位公子嘱托各大门派安排我们走荒原商道,白下县的易市也流传了下来。就这样,我们成立了商队,荒原两头跑,直到有一天,直到再见到公子,那时———”

正文 第三十四章 乡野与朝堂

李无忧从白下县离开时没有再跟着商队,而是一辆马车独自离开。这让商队即是失落又是长出了一口气,这位公子的手笔真是太大了,让大伙的神经受不了。

秋日的北境并无南方那种丰收忙碌的景象,反而有些萧瑟。秋叶凌霜,漫山的火红,算是这天地间少有的生机。

马车并没有直入京师,而是绕了个弯,李无忧要去看一位长辈——前太傅洪泰老大人。

说是长辈,其实却是赵璞的对头,官场上一辈子针锋相对,到临了双双去职,算是一笑面恩仇了。几年前赵璞带着李无忧来过一次,那次赵璞除了带着李无忧来请教之外,还有一层意思,用徒弟来打脸。那次李无忧干净利落的将老太傅驳的体无完肤,俯首认输,赵璞罕见的没有嘲讽讥笑,只是感叹一代新人换旧人。

洪老太傅隐居在常山郡,虽说与边关不远,但有固若金汤的常山关,以及继承申屠元帅衣钵的常山大将军,常山郡并没有寻常边关郡县的那种风声鹤唳之态。

马车穿村过县并不停留,一路上遇到的兵丁比劫匪多,大部分还算友好,可以看出常山大将军的治军颇有建树。

老太傅不像赵璞和申屠空虽然归隐还办起书院,他就安安稳稳的在一个叫岱山村的小地方养老。山不高,水不深,村子里人也不多。当马车到来时,从那追着马车前后飞跑的孩童脸上的兴奋劲可以看出,这里平时大概是很少有外人来的。

来到记忆中洪太傅的小院,篱笆墙比前几年更见斑驳,小院子里各色秋菊盛开,很有些雅士的风貌。可惜主人不在家。

李无忧连问了几家,可惜这里的乡民大概是不大出门,对李无忧的一口官话是大摇其头,也不知是听不懂,还是不知道他所说的洪老先生是谁。

李无忧想了想,便叫赵三赶着马车向小河边走去。

果然,远远便看见河边有一老叟带着斗笠,正在专注的垂钓。

“老太傅别来无恙啊!”福伯上前打招呼。

老叟回过头来,斗笠下是银霜须发,虽有些清瘦,却精神矍铄。老者愣了愣神,仿佛不敢相信见到的人:“福先生?真是稀客啊!”说罢往福伯身后看去,见赵璞不在,好在福伯脸上并无什么悲切之色,应该不是来报丧之类的。他有些迟疑的问:“这是来找我?”

福伯侍候赵璞多年,少有离开,此时独身来到此地,所为何事?

李无忧走上前去,躬身道:“见过老大人!”

李无忧虽是易了容,声音也与几年前有些不同,看是那一躬身的模样老太傅怎么能忘得了?一样的桀骜,一样睥睨天下般的自信。

“李无忧!”老太傅喃喃道,眼神有些飘忽不定,仿佛回想起那个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小少年。不知不觉中,他已经长大成人了。

“无忧带两位老师问老大人好,老大人看上去精神爽朗老当益壮啊!”李无忧能在书院将两位师傅哄得团团转,嘴巴那也是甜言蜜语张口就来的。

“哼哼,我还以为福先生是来报丧的呢?赵老头看来还是活的好好的啊!”老太傅不吃那一套,老气横秋的说道。

“家师现在吃的好喝的好,倒是担心老大人身子骨,所有特地嘱咐无忧来看看!”呛起人来,李无忧也是此道高手。

“哈哈——”老太傅大笑道:“赵老头的命啊,硬的很,恐怕啊,我老头子的骨头都烂没了,他还逍遥自在的活着呢!”作为多年的对头,老太傅对赵璞的身份是有所了解的。

说完,也不待李无忧回话,老太傅伸手拉住李无忧的手臂,说道:“小子,难得你好心来看我,走,刚好钓了不少鱼,回去正好下酒。”说完也不管鱼竿,一手提起装满半篓鱼的竹篓,一手拉着李无忧的手臂往村子走去。

一路上,有村民见了,都亲切地用当地话与老太傅打招呼,李无忧依稀能听明白是喊“余老头!”

老太傅见李无忧好奇,便笑着说道:“老夫就钓鱼这一个爱好,平日里钓的多了,就送人,他们收鱼收多了,就叫我鱼老头,至于老夫的真名,他们还真不大记得。哈哈——”那爽朗的笑声中透着一股亲切,却和那精通权谋,与老丞相赵璞扳手腕的前朝太傅怎么也联系不到一起来。

——————

小院的菊花丛中,几块大石叠放成的石桌石凳,虽无精雕细琢,却显雅致。

石桌上,红泥小炉中,是清汤白嫩的余烩,那香气弥漫,夹杂着菊花的香气,让小院外篱笆墙上趴着的一众小脑袋直流口水。

老太傅拿起桌上的陶碗,用竹筷汤汤水水的捞了大半碗鱼肉,端到墙边,递到最大的那个脑袋前面,有些心疼的说道:“呐,这样好吃的鱼我这也不多,给你们一点尝尝鲜,你给他们分了,鱼篓在门口,还有鱼,自己提回去。”

大脑袋接过碗,双手捧了,其他几个小脑袋赶紧凑过来。

“好香啊!”

“都有,别抢!”

“走,我们去那边分。”

一群孩童叽叽喳喳的,渐渐离得远了。

李无忧坐在石桌前,微笑着看着老太傅转回来,坐到对面,然后夹一筷鱼肉,慢慢地咀嚼。连吃了好几口,才停下来。

老太傅放下竹筷,叹道:“你小子几年没见,这厨艺是越发精湛了,老头子我当年在皇宫里吃的御宴,还不如你这一锅鱼烩,你这手艺,不去当御厨都可惜了!”

李无忧斟了一杯酒,凑到鼻子前轻轻嗅着,这是老太傅酿的菊花酒。听到老太傅的话,他轻轻将杯中酒送入嘴中,一股浓郁的菊花味在口中弥漫开来。

将酒杯放下,拿起酒壶,一边斟酒,李无忧一边状似无意的说道:“我去当御厨,作出的菜再好,他敢吃吗?”

一句话,让老太傅愣愣的看着李无忧,再说不出话来。

李无忧将斟满的酒杯拿起,向老太傅敬道:“看来老大人这是身在乡野心在朝啊!”

正文 第三十五章 从来不是民贵君轻

老太傅并不答话,拿眼睛盯着李无忧,问道:“这天地如棋局,万民如棋子。我和郭老头都以为自己是那下棋的人,可是到头来才发现,蹦跶了大半辈子,终是跳不出那个棋盘。小子,你和我们不一样,你现在入这局,是想来做棋子,还是要做那下棋的人?”

李无忧摇摇头,抬眼看着老太傅,认真的说道:“何为棋子,何为下棋的人?我根本连棋局都懒得看,入什么局?”

老太傅似乎有些不相信,似乎又有些如释重负,还是好奇的接着问道:“那你近日所为是为何?”

李无忧面露无奈,叹息道:“不过是不忍见着民不聊生之景罢了!百姓何辜,要受此颠沛流离之苦,妻离子散之痛?”

老太傅端起酒杯,并不喝,只是拿在手上,有些玩味的说道:“智近妖魔的天公子,老丞相赵璞与大元帅申屠空的关门弟子,难道真会是个关心百姓疾苦,一心为万民谋福的仁人君子?”

说完将酒杯伸过来,与李无忧的碰了,一饮而尽道:“当浮一大白!”

李无忧也是举杯饮下,然后郑重的说道:“诚然!”

老太傅见李无忧说得如此郑重其事,奇道:“何以有此念?”

李无忧低声吟诉,也不知是说给老太傅听,还是说给自己听。

“民贵君轻,社稷次之;民为水君为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老太傅听罢哈哈大笑,用筷子指着李无忧道:“你小子还会相信这样的屁话?这天下,从来都不是什么民贵君轻,一直都是强者的天下!”

李无忧低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是低声道:“真的如此吗?”

老太傅轻蔑道:“这天下五国要不是有镇国与驻守,都不知道被世家大派灭了多少回了,便是你们长乐山,号称天下第一书院,要不是那满院的宗师和你两位老师镇着,哼哼,这世上从来都是拳头大的就有理。”

李无忧的兴致忽然有些散淡,他轻轻看着指尖——那里有一道外人看不见的丝线缠绕。

天道之弦。

那弦音轻颤,有大道之音传出。那声音清晰的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并无错处,可是一路走来,所见所闻,老百姓在这世间,真的是无足轻重啊!

从丰水河畔道降仙湖,再到荒原小镇。多少百姓或流离失所,或困苦不堪。有的随遇而安,有的奋起反抗,可是,说实话,都并不能扑腾起多大的浪花。无论是官府还是世家,或者是那些个武林帮派,哪个不是高高在上。虽然据说北方的民乱愈演愈烈,颇有烽火燎原之势。可是李无忧明白,那些只不过是恰逢其会,再加上一些外国势力推波助澜。再是波澜壮阔,只要没有真正的高手坐镇,再大的民乱,也就是一茬一茬的韭菜,只看收割人的心情罢了。早晚随手可灭。

能灭越国者,只有其他四国。可是国灭之后的百姓又是会过着什么样的日子呢?比现在又能苦多少?应该也是差不多少了吧。

既然国兴也罢,国灭也罢,百姓都是那般苦楚,那这样的国,这样的天下,于民何益!

仿佛感受到李无忧心中的情绪,手指间游离的丝线流转越来越快,大道之音震颤而生。李无忧迷离的眼神一瞬间清醒!

好险啊!这一刻李无忧庆幸无比,若不是手指间这根细线的纠缠,他可能便陷入迷障不能自拔。那样的话,他可能真的要下场,好好的做一回棋子了。

他抬头看看天,眼光透过虚空,心中默默起念:果然还是天道有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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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桌上的小炉,老太傅兴致勃勃的煮起菊花茶来。一边洗盏,一边乐滋滋的道:“正所谓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岱山。这菊花茶啊,清热去火,我们老年人脾胃不好,应该多喝,你们年轻人火气旺,才最是要喝的。”

李无忧看着气雾缥缈的茶汤,不经意的问道:“老太傅这菊花种的倒是用心啊。”

似乎问到了老太傅的痒处,他有些眉飞色舞的说道:“你还别说,这菊花老夫我算是种出经验来了,虽说菊花凌霜傲雪不畏严寒,可是有些啊,也是娇嫩的很。你想种出好菊,就得慢慢培育,要是没了好的性子,亏待了,明年你就甭想再见着它开花。”

说到这,老太傅喝一口茶,转口说道:“但有些菊花,它就是那霜打雨淋的命,你若待它富贵了,每每挡风遮雨,它反而死得快。你见厚厚的白霜压在枝叶上,可是等太阳一出来,它花朵儿开得更艳了。”

李无忧端起茶汤,眼睛不知是看着茶盏,还是茶盏对面的老太傅:“还真是历经风霜,老而弥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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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无忧并没有在老太傅的挽留下住下了,反而趁着秋日高照懒洋洋坐在车辕上离开。

老太傅看着远远离开的马车,轻叹道:“但愿你别来这局中啊!”

福伯看着车辕上坐在的李无忧,见他在秋日下有些睡意朦胧之态,不禁问道:“公子可是有些醉酒?可要去睡一会?”

李无忧靠着车厢的头轻轻摇了摇,半眯着的眼睛缓缓睁开,哪有一点睡意?

他坐起身来,冷冷的说道:“看来老太傅也是不甘寂寞,要亲自下场,再入棋局了啊?”

赵三对这些事情全然不懂,一心只赶着自己的马车,对李无忧说的奇怪的话就当没听见一般。福伯倒是跟着赵璞久了,对时局知道一些,低声问道:“看来他是有心辅佐新帝了?就不知道他看中了哪位皇子?”

李无忧有些意兴阑珊,不愿意再谈这些,淡淡的道:“菊之野逸,却有富贵相伴,江湖路远,庙堂却近。看不破的终是看不破。”

说罢,他又是眯上了眼睛。

那一根大道之弦,在他身边缠绕,飞旋,震颤中的清音,如那万民的悲鸣,又如,天地的低泣,让李无忧总是忍不住想要去伸手抚慰,可是,他知道,那一切终是徒劳。

马车缓缓而去,在秋风中,慢慢拉长了身影。

正文 第三十六章 乡野遇青莲

离了岱山村,错过了宿点,原本福伯准备在野外扎营。其实一路走来,也经常在野外驻扎,不过李无忧凡是有机会住店或借宿的,总不错过。用他的话说是体验生活。

傍晚时,远远看到有灯火摇曳。李无忧吩咐马车紧走几步,原来是一个不大的庄子。

马车的到来惊到了巡夜村民,待问明来意后,简单看看李无忧只是三个人一辆马车,并不像什么歹人,便带着他们奔向村中为数不多的院落之一。

主人家姓张,因为几个儿子在附近镇上做事,家境在庄子上还算殷实。见得李无忧一幅书生打扮,张老汉更是殷勤接待。一定要做晚饭。

农家一般是没有晚饭一说的,早不早晚不晚,一天两顿。

其实李无忧原本是准备自己做晚饭的,见央不过主人家,就吩咐赵三,取了米油,还有些肉干之类的,量足。

张老汉原本是推辞的,但见一大块干肉约莫有好几斤,还有不少白米,这些在乡里可真算是好东西了。就有些意动的接了,然后叫了老婆子一起到厨房,将肉切了一大半,米也倒了大半,就着自家的一些山菇野蔬,不一会便飘荡出阵阵香味。

几个半大的孩子原本睡下了,这时也被馋醒,张老汉在家的两个儿子也从屋里出来看看。见着李无忧三人,上前攀谈了几句。

李无忧最喜欢了解当地风土人情,刚好饭菜也好了,叫赵三拿出酒来,喊张老汉一家坐了,乐呵呵的聊起来。

难得有酒有肉,张家人也就推辞了一下,围着桌子坐了。小孩子对着那肉流口水呢,李无忧赶紧叫拿碗盛了分给孩子们去。

乡间人家是淳朴的,见李无忧这般随和,亲厚。都是又敬酒又夹菜。

李无忧不时问些收成赋税之类情况,有事也讲一讲路上见闻。特别是那荒野商道上的情景,让张老汉家两个儿子眼睛发亮。这时张老汉就感叹,当年也是去过荒野,可是后来时局越来越乱,家里收成也不行,没人照应,怕个天灾人祸的,就在家窝着了。

乡野人家,有口饭吃就行,可是现在想吃口饭真不容易。一路走来,李无忧再不是天真的以为大越令中的赋税便是百姓交的全部了。苛捐杂税一起,忙活一年,真的是所剩无几。

好在附近还算安生,主要常山关驻军多,不时有队伍过,大将军治军严厉,说不上秋毫不凡,但保境安民是真的做到了。

不远的镇子上主要为大军打造军甲器械,同时江湖门派也有不少来采购。十里八村的青年人都能有个活计做。

说到这个,赵三眼前一亮,李无忧笑着说这回三哥的刀有着落了。

这边聊着,外面有人喊,一问,原来是村长家小孙子出了疹子,眼看晚上不见好。知道老张家今天有客人赶着马车来,想借了去镇上请大夫。

李无忧一听,赶紧让带着去,说自己会些医术,来人大喜,赶紧打着火把给李无忧照路,往村长家去。

村长白发苍苍,身板能看到些年轻时的壮实,现在背也驼了,正满脸焦急呢,听说李无忧会看病,赶紧一把拉住袖子不松手。

李无忧也明白老人心情,随着进了屋。床上躺着个八九岁的男孩,此刻小脸红扑扑的,正昏睡着,不是哼几声。

李无忧上前去,就着灯光,看到孩子脸上有些红点,翻开衣领,脖子上也有些。李无忧仔细看了下耳根、手臂,又默默额头,搭了一下脉。有些沉吟。

村长见李无忧这表情,赶紧上前:“公子,怎么样?”

语气有些焦急不安。

“是麻疹。”

“啊!”屋子里人闻听是麻疹,有的赶紧后退几步,有的忍不住哭出声来。

怎么说呢,这麻疹能传人,也能致死,但武者大多数身强体壮,对这些病症并不畏惧。可是一般人,特别是小孩子,这可真是要命的事情了。

这边一听说是麻疹,也是不知如何是好,镇上大夫对麻疹那是敬而远之。再远小孩子怕是撑不住的,也不知道哪有大夫治的好些。村民们大多数没出过远门,遇到事情要出门的都有些恐慌。

李无忧在考虑如何救治,他知道的法子不少,但是一来没有药材,而来孩子小,怎么样安全些也是要考虑的。

见孩子还在高烧,李无忧想了想,说道:“我看看先将孩子烧退了,后面事情再说。”

村长连声说好。

李无忧让拿了匕首,在火上烧一下,然后轻轻在孩子中指上刺个小口子,放了一小杯血。又用凉毛巾将头敷了,不一会孩子的脸也不那么红了,睡得也安稳了,

一家人赶紧道谢。

村长又问李无忧能不能治,李无忧说可以开个方子,明天去镇上抓了药回来,只要不见风,几日就好了。

村长一家也没想到随便遇到的过路之人,竟然就能有办法,赶紧千恩万谢的,要拿钱,要请吃酒。

李无忧赶忙说吃过了,也不要钱,就着灯光拿了纸笔将方子开好,嘱咐怎么吃,有什么忌口的。正说呢,外面一阵嘈杂,有人喊:“好了,好了,青莲仙使来了,娃有救了。”

听到青莲仙使的名字,村长一家都涌出去迎接,李无忧也是好奇的跟出去看。

只见院中已经跪了一片,都是迎接仙使呢。

那仙使看上去二十多岁,穿一件青色袍,上面绣了白莲图,头戴道冠,像个道人打扮。身后还带着几个人来。

看到李无忧几人站在那里,没有跪迎,仙使一愣,看看李无忧穿着儒袍,多看了几眼。

那边村民站起来,七嘴八舌的将事情讲了,那仙使走到屋里,也不上前,就远远看了小孩一眼,接过村长拿着的药方,看到那铁划银钩的字不禁又是看了李无忧一眼,然后轻蔑的将药方一扔,说道:“等这药喝好了,那要到猴年马月了,今日刚好本仙使来了,这便是你们与青莲大仙有缘。”

说着,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纸,上面绘着朱砂符箓。

李无忧瞟一眼,普通的驱邪咒符。

那仙使说道:“拿一碗水来。”

有人赶紧端水过来,那仙使接了,一手拿碗,一手用手指夹了符纸,口中念念有词,将符纸在空中一抖,那符无风自燃。

仙使将要燃尽的符往碗里一送,手指在水里搅了搅,说道:“喝下仙符水,明早出去走一圈就好了!”

一时间众人又是千恩万谢,而李无忧闻到符纸燃烧的烟味,面色有些古怪。

正文 第三十七章 这是要愚民乱国吗?

李无忧闻着烟味,朱砂可以宁神,黄纸是用药水泡过,有参汁,竟然还有不少曼陀罗的花粉味。自燃是沾了磷粉,普通的江湖把戏。

不过用参汁提一下阳气,用朱砂和曼陀罗粉让人能安睡,休息好了的确可以让人神清气爽,感觉身体大好,一些成年人再加一下暗示,说不定就真的身体扛过来,痊愈了。

就今天这个病症来说,这张符还真有作用,要是李无忧没为孩子退烧,一张符下去,孩子肯定安然睡去,明日里看上去也会精神些。按说这还真是个治病的法子,李无忧也是暗暗总结。

但是这麻疹光这样治,是治不好的。见了风,还有可能病情加重,这样就真的有危险了。

李无忧上前道:“这纸符或有疗效,但是最好还是别见风的好,而且这药还是要吃的。”

那仙使看着李无忧,冷笑了一声,也不答话,带着人就这么走了,这边村民赶紧又是跪拜恭送。

村长家对李无忧还是感谢的,不管怎么说,这位公子也是真有本事,看出毛病所在的。一家人挽留李无忧住下,张家同来的儿子说那边都安排好了,邀请李无忧还回去,李无忧有些犹豫,说这刚刚看过麻疹,过去张家怕是不好,张家儿子笑道哪有那些个讲究,叫孩子们都回避就是了。

回去路上,李无忧问:“不知这青莲仙使是怎么一回事?”

张家儿子答道:“我拉公子你回来,就是要跟你说这个事,刚才你对仙使不敬,后面你们要是遇到了可要千万小心。”

李无忧奇道:“他们是什么邪派大教吗?”

张家儿子解释道:“这青莲神教是这几年在常山附近传开的,据说是得了青莲大仙亲传法门,有不少不可思议的神通,教中人都要为救人脱离穷苦,到处施法。”

说道这,他低声说道:“穷人当然盼他们来,可是家境好一点的,却怕他们来煽动,暴乱,据说西边有的县城都已经被他们驻满了。”

造反!这个词在李无忧脑海显现,果然是国之将亡,必出妖孽吗?

这是要愚民乱国吗?可惜,根本不现实,那或许是有人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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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李无忧他们是第二日一早就要走的,李无忧特地等到晌午,见村长家小孙子并没有按那仙使说的出来露风,反而叫人带着药方去镇上抓药,才长舒一口气的启程离开,看来,不是所有人都是那么傻啊。

铁匠镇,名副其实,隔着老远就看见道道浓烟如黑龙吐火一般,离得近一些,那满满的烟火味,充斥着鼻腔,再近些,叮叮当当的敲击声震荡着耳膜。

李无忧在车上一阵摇头,说今晚一定不能在这个镇子住,不然非吵死了不可,赵三不禁腹诽公子你怎么就有睡不完的觉啊。

马车慢悠悠进入镇子,街上行人不少,多是一些穿着军服的厮杀汉,提枪背剑的,还有不少一看就是江湖人。街道很宽,两边大多是一些铁匠铺或者是武器店,有些排头上写着什么百年老店,有些写着官办或者专精什么。

李无忧在马车上将头伸出来,摇头晃脑的不知在念叨着什么,赵三恨不得看到第一家武器店就将马车停下,可是李无忧不发话,那马蹄敲击在青石板上的哒哒声仿佛敲在赵三的心头,眼看着就到了街道的尽头。赵三有些沮丧,不是说好给他买刀的吗?

李无忧忽然道:“掉头回去。”

赵三赶紧调转马头,马车又是慢悠悠的踩着青石板哒哒前行。这次李无忧不时吸吸鼻子,有时还伸头望望附近的店铺,可是就是不停下来。马车又是穿街而过。

眼看着又到了街的另一头,赵三忍不住问:“公子,这可又到头了,这是干嘛呢?”

李无忧见他焦急,便调笑道:“三哥放心,今次定给你买到一柄合心意的好刀来!”

赵三闻听李无忧这样说,心中乐开了花,也不再催促,任由马车慢慢回到街口。

李无忧下得车来,回过头来慢慢走着,每家武器铺前都观望一下,仿佛在寻找什么,又好像没有什么发现,表情有些沮丧。赵三牵着马跟在后面,有些紧张。

终于,李无忧在一家武器店门前停了下来。——方家老店。

门脸在这条街上很普通,也不算大,客流也不算多。进的店中,满堂挂靠着刀枪剑戟各类武器。盾牌盔甲也有,正有一些人在那挑拣比划。

店里伙计见有客人来,赶紧上前,见李无忧一副书生打扮,便问道:“公子可是来买武器?本店有上好佩剑,都是大师精品。”说着要将李无忧往前边引。

李无忧摇摇头说道:“不要剑,你带他去挑一把刀。”

伙计看向满脸兴奋之色的赵三,忙说道:“那这位壮士请跟我来。”

赵三看向李无忧,李无忧摆摆手说道:“你先去挑挑看,我也转转。”说罢,也不管赵三,自顾自的在店中看起来。

赵三赶紧应了,跟着伙计去看刀。

李无忧一边看店里的武器,一边打量店里的客人。有几个穿着军服的人正在卖盔甲的地方围着,里面一片叮叮当当的声响,李无忧凑近了才发现,这边几位并不是买盔甲,而是在修补。那甲正在一位老师傅手中,他先将一些被劈烂的甲叶剔除,然后将好的甲叶用牛皮绳穿上,然后再用铆钉钉紧。

这活快不了,几位军汉在边上闲谈。李无忧对这军中琐事不感兴趣,倒是看向那些破旧的甲叶,这边这种活计应该不少,破损甲叶堆了一小堆。李无忧再看看墙角边摆放的一些铁质农具,若有所思。

赵三跟着伙计已经将刀选好了,正幸福得抱着刀拿过来给李无忧看。

“公子你看这刀如何?”赵三很是兴奋。

那是一柄三尺长的朴刀,绿皮鞘,黄铜吞口,刀柄缠了线。

李无忧将刀柄握在手中,也不拔刀,轻轻摇摇头,对伙计说道:“带他去挑好刀。”

正文 第三十八章 一把好刀

赵三急道:“公子这刀,不行吗?这刀可是要七十多两呢!”

李无忧笑着摇摇头,说道:“去吧,再挑。”

那伙计又带赵三去挑刀。

刀长三尺,乌金刀背,麒麟探爪的刀柄,看上去霸气十足。赵三抱着刀有些忐忑,这柄刀他看着也是喜欢,可是那价钱真不便宜,足足五百两。

李无忧笑着说道:“三哥,来,耍两招看看。”

赵三一听有戏,赶紧将刀提在手中,摆出架势。

那刀一亮出来,赵三的气势完全不一样了,眼神中再不见刚才的忐忑,尽是刚毅之色。店里原本挑拣武器的客人都被这边吸引了目光。

但见刀光滚滚,风中有阵阵尖啸。一些凑得近的被刀锋迫的连连后退。旁边人见到赵三招式娴熟,威力不凡,都是低声议论。有夸刀法的,有夸功夫的,也有夸刀不错的。

一套刀法演练完,店里伙计连连夸赞道:“这位壮士真是功夫了得,这刀到您手里绝对埋没不了!”

赵三听了心里喜滋滋的,却听李无忧说道:“还有没有刀头重一点的?换一柄来。”

那伙计看了看赵三又看了看李无忧,有些为难。

李无忧对赵三道:“先拿一千两来。”

赵三赶紧从怀里拿出一千两的银票递给李无忧。

李无忧接过,放在柜台上,说道:“这是定金。”

旁边人见这位书生模样的,拿一千两出来,眼都不眨一下,知道遇到了豪客,都等着看热闹。

伙计也不废话,转身过去,不一会,抱出一个大木盒。那木盒有些老旧,盒面上尽是灰尘,伙计拿抹布将灰一抹,揭开盖子。里面是一柄乌沉沉的环首宽刀。刀面有暗纹,那血槽有三寸深,一看就是柄凶刀。

李无忧示意赵三将刀拿出来。

那刀入了赵三的手,他竟有些握不住的感觉,待他拉开架势一刀横劈,直面刀锋的众人只觉得眼前仿佛有猛虎直扑过来。赵三的刀越舞越快,如一团乌云,其中不时有暗芒隐现。

这次一趟刀法演练完了,周围尽是吸气之声。有人悄悄感叹,又是一柄凶刀要出江湖了。更有人暗暗打量赵三,要将他模样记住,不定什么时候,江湖上便有了此人的名号。

赵三看向李无忧,李无忧轻轻摇摇头,朗声说道:“此刀虽好,却不适合三哥。”

一句话出,围观众人,有的暗暗可惜,所谓名剑赠英雄,这刀与此人明显很是相配,看来却要有缘无份了。有的眼前一亮,如此宝刀,既然他们不要,那自己买下来,不管是自己用还是赠人都是好事一桩。

立刻有人围着伙计打听这把刀的情况,赵三在那提着刀,放又舍不得放。

那伙计直摇头,大声说道:“诸位,这刀具体来历我也不清楚,只知道定价三千两。其他的真不知道。”

三千两这个价格让现场立即冷了下来,这可不是小数了。在场众人能拿出来的应该不多,即便能拿出来,也是要考虑值不值得,现在这伙计对这把刀的来历名目一字不提,还真没有人敢买。

李无忧伸手在柜台银票上扣了扣,说道:“你去请你们老板过来,我今天就要买一柄合心意的好刀,钱不是问题。”

当钱不是问题的时候,一般便没有什么问题了。不一会,老板就出现在李无忧面前。

“鄙人张一锤,这张家老店已经传了又五代了,到我手上也有三十多年了。不管是江湖上,还是军中,我张家的兵刃战具都是响当当的,公子想要什么样的刀,我店中要是拿不出来,这铁匠镇公子可以直接离开了。”那老板看上去满面烟灰,除了双手异于常人的宽大之外,并无什么非凡之处,可这说出来的话却霸气非常。

后面有人暗呼:“乖乖,原来这张家老店的老板就是有名的一锤张啊!”

“就是江湖上那位名剑八百,难得一锤的那个?”

“正是那位!”

虽然被认了出来,那张一锤却并无异色,就是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李无忧。

李无忧也是有些好奇,仔细的打量了一下这位“一锤张”,一边看,一边点头,果然名不虚传。

听到老板的话,李无忧笑了笑,说道:“其实我也不要什么名剑名刀,只要一柄与我这三哥相配的刀就好!”

伙计赶紧将刚才的情况凑在老板耳边说了,张一锤听完,打量了赵三一眼,又看向他手中的刀,抬眼问李无忧:“这位壮士手中的刀大有来历,很是不凡,与壮士的武道功法应该也是相配的,为何公子看不上?”

李无忧道:“并不是看不上,只是此刀与三哥并不相配。”

那老板更是好奇,不禁问道:“公子何处此言?”

其他人也是好奇,这刀在那位手中尽显霸气,而这位公子明显也不是出不起钱的,为何要说不相配?

李无忧上前,右手伸手拿过赵三手中的刀,左手屈指一弹,“嗡”的一声刀鸣。如泣如诉。

“刀长三尺零八分,刀面宽处七寸两分。重二十三斤七钱,其中环首重八斤,刀身重十斤,刀面乌黑,有暗纹,应是寒铁加百炼钢所铸,前重后轻,适合威猛功法。血槽深,有黑迹,想是饮血颇多,演武时有黑云弥漫,杀气浓重。细看刀锋有无数暗痕,应该是兵刃相击时留下。若此刀曾是名刀,那么符合条件的只有几十年前横行江北的狂狮恒昌手中的那柄饮血刀了!”

“嘶——”

“饮血刀!”

“据说当年狂狮携此刀横行江北,屠门灭派,闹得江湖不得安生。后来此人被断剑门门主候剑生在大江之上阻击,负伤后不知所踪,现在这柄刀在这里,那看来——”

“传闻此刀有大秘密,那狂狮的武功秘法都是来自此刀!”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李无忧手中的刀。

张一锤没想到这个书生竟然能光凭感触就能品出此刀来历,看来也是一位不凡之人,他也不遮掩,直接说道:“此刀的确是那饮血刀,至于来历也是光明正大,要说这刀上有什么秘密,我是没研究出来,但此刀与这位壮士的功法应是相配的啊!”

李无忧摇摇头:“刀是好刀,可惜不适合。此刀适于勇猛功法,三哥的功法勇猛而有恒力,与此刀不符;此刀杀气中含戾气,三哥身怀正气,与之相冲,久了会影响心性;此刀——”说到这,李无忧看了一眼正满心憧憬此刀秘密的人,“此刀中有暮气,该是那位狂狮伤后难愈,经常对刀长叹所致,这刀要真有什么秘密,那位狂狮应该早就用了,不会直到迟暮都是隐姓埋名才是。”

张一锤看着李无忧满含激赏之色哈哈笑道:“公子真是好眼力,好心性,不错,那狂狮隐姓埋名,就住在铁匠镇,后来寿终之事还是大伙一起去操办的,他便把这饮血刀交给我,为他找一位有缘人,看来这位壮士真不是它的有缘人了。”

李无忧将手中的刀递过去,说道:“张大师若是有暇,可否为三哥量身铸一柄好刀?”

正文 第三十九章 量身铸刀之术

张一锤听了一愣,他为不少人铸过兵器,但所谓的量身定制还没有过,不禁问道:“怎么个量身铸刀?”

江湖中有不少人是定制武器,可那也就是说个大概,然后就看铸剑师的手艺了,能炼制出合心意的兵器,这样的铸剑师在江湖上赫赫有名,都是大师级人物。

李无忧并不解释,而是慢悠悠说道:“我从这条街走过,先看烟柱,烟柱袅袅者多,但也有几家烟火旺盛,可见生意兴隆,肯定口碑不错,贵店是其一;我又闻烟火味,大部分以木炭为主,也有些是石炭,还有一些在炭火中添加一些不可明言之物。”

说到这,李无忧故意对那店老板一挑眉:“贵店的添加之物可是真有独到之处啊!”

那张一锤被呛的轻咳几声,一脸尴尬。

李无忧接着正色说道:“若是如此,我也可选别家,但是从贵店门前过,闻听打铁的锤声嘈杂中时有两声规律而清悠,乃是了不得的大师本领。”

张一锤面露微笑,正待说话,却被李无忧一句话镇住。

“那不是你的锤声,你的锤声是每每那两声之后的一阵急锤,可见你是在给别人作指导,能为大师做指导的,当然只有宗师了,不知我说的可对?”

张一锤伸出大拇指道:“公子体察入微,一点不差,近来我已很少出手,大部分器具都是我那两个弟子出手铸造。”

旁人闻听此言,又是一阵惊呼。这张一锤已经是铸剑宗师了!

李无忧摇摇头,说道:“你出手了!”说着,指着角落里的农具和那一堆残破甲片说:“你以宗师之身份,以残破之甲片铸造普通百姓所用农具,可以看出你是一位心中并无贵贱之人,有此胸怀,你肯定会为我量身铸刀。”

此时店中人虽多,却没有人言语,一是李无忧点出张一锤大以宗师之能,铸普通农具,性情肯定怪癖,现在大家都在揣摩这位宗师脾性,二来,今天李无忧的表现堪称惊艳,他们也在思索怎么冒出这么一号人来。

张一锤这一刻也是心悦诚服,连声催促道:“没想到今日遇到如此妙人,那你所说这量身铸刀当也是一件妙事,快快说来听听!”

其他人一听,都竖起耳朵想听一听这量身铸刀到底是怎么回事。

李无忧也不废话,让伙计拿来软尺,真的量起来。

“三哥身长七尺一寸二厘;手臂长三尺两寸八厘,手掌长八寸六厘······最后算得刀长三尺三寸六厘最合适。”

接着李无忧对赵三道:“三哥,去试试那边石锁,看看气力如何。”

赵三已经懵懵懂懂了,听了李无忧的话,赶紧跑到石锁边,先举了五十斤的,感觉并不吃力,又举起七十斤,后来一直加到一百五十斤才感觉有些吃不住。

李无忧赶紧叫停了,然后对张一锤道:“按十比一算,长刀该在十五斤上下,但一来三哥刚刚没有用内力加持,二来三哥功夫还有长进空间,就将刀重定为二十斤吧,三哥功夫以勇猛持久为主,刀头可以重些,七斤为宜。”

然后略微迟疑一下,看向围观众人,又开口说道:“所谓刚则易折,勇猛功法最重劈砍,却难回力,所以刀身加三分软钢,用以借力;刀柄加长两寸,必要时可以双手持刀。”

周围人听得眼睛放光,张一锤若有所思。

李无忧拿起柜台上的银票,递到张一锤面前。

张一锤并不伸手接,而是说道:“公子方才所说的量身铸刀之法听起来很是有道理,可是是不是真的能行,还未可知,不如我们打个赌如何?”

李无忧甚感有趣,“嗷,不知怎么赌法?”

张一锤看着李无忧,慢慢说道:“明日上午,我们在镇东头的演武场,我亲自铸刀,然后这位壮士用这柄刀也武功刀法差不多的武者交手,看看这量身铸刀之法是不是真能有用,你看如何?”

李无忧直接问道:“赌注呢?”

张一锤狡黠一笑,说道:“公子赢了,这刀我免费相送,一分钱不收,我若赢了,我观公子对这铸造之术颇有心得,就请公子为我解答一二即可。”

李无忧哈哈大笑道:“好你个一锤张,敢情你是想做一锤子买卖啊!好,你若赢了,我有铸造心得十二法门相赠,就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拿去了。”

说完也不理众人,转身跨出店门,赵三赶紧跟上。

这是店里众客商才醒悟过来,有的围上来求张一锤铸造武器,有的看向那柄三千两的凶刀。一时群情激奋。

既然明日要赌刀,李无忧三人便在镇上客栈住下,李无忧对赵三说道:“三哥你看,这可是为了你的刀,我们才在此地遭罪,明日,你可要好好表现,莫失了手啊!”

“公子放心,赵三一定不负所望!”赵三信誓旦旦道。

李无忧原本是开玩笑的,结果赵三如此认真,搞得他没了玩笑的兴致,只得叫福伯准备好笔墨,回屋了。

赵三这边逮着福伯赶紧请教几招,以备明日试刀之战。

——————

昨日里,张家老店的老板是铸造宗师的消息已经席卷小镇,那些原本看张一锤不顺眼的各家赶紧连夜上门或请教或赔罪,搞得张一锤不胜其烦,干脆拿出宗师气度,让所有人第二日去演武场观礼就是。

结果第二日这场原本不怎么正规的比试,被人山人海的场面推到风口浪尖。

李无忧三人是硬挤进去的,挨了不少白眼才来到场中,只见场地中央一座大火炉竖起来,张一锤已经叮叮当当的在那铸造了。李无忧饶有兴趣的观看起来。

所谓外行看热闹内行看门道,外面大片的镇民百姓看着张铁匠捶捶砸砸的直呼没劲,内里边那一圈镇上铁匠却看得如痴如醉,觉得张铁匠的每一个步骤无不圆润自然。不一会,淬火、装柄、开锋,一柄长刀已经铸造好了。

那刀看上去平淡无奇,张铁匠将刀挥了挥,并无特别之处。

他从身后铁架上拿出另一把长刀,样式与此刀差不多。然后走到场地前面,开口说道:“想必大伙都听说了昨天的赌约,我老张也不废话,”说着,他将两柄刀往地上一插,“谁能以相同功力打败这位赵壮士,这把我亲自铸造的长刀白送!”

“轰——”下面一时间议论纷纷,不少人跃跃欲试,宗师所铸的刀,那可是难得的好东西啊!

正文 第四十章 赌刀有输赢吗?

赵三走到场中,伸手拔出长刀,挥舞了几下,觉得格外顺手,却也没什么特别之处。他持刀抱拳道:“公子门下赵三,会些粗浅功夫,武功刚通脉不久,刀法会一些基础招式,哪位前来赐教?”

听他这么一说,一些已经凝穴的只能作罢,这时一位三十出头的大汉往场中一跳,说道:“镇上认识我的多,长威武馆的高大彪,通脉有几年了,来跟你练练手,怎么样?”

赵三朗声道:“兄弟肯赐教,我求之不得。”说完往后退了几步,将刀拖在地上。

那边高大彪上前将刀拔出,挥舞几个刀花,心中窃喜,这刀拿在手上仿佛有种魔力,咆哮着要出战似的。真不愧是宗师所铸,果然有灵性。他提刀一抱拳道:“请了!”也不等赵三回话,上前几步当面便劈!

赵三虽然刀法练得纯熟,但与人这般交手还是第一次,难免慌张。见得刀光袭来,本能的长刀上寮。

“刺啦——”两刀相击,火星飞溅。

李无忧看的直摇头。

一刀相交,赵三只感觉虎口发麻,那高大彪却心头一凛:其实自己刚刚是占了功力深于对方的便宜的,可是结果与自己想的却不一样,看来下面要打起精神好好应对了。

双方再次交上手来,那高大彪势大力沉,一刀一刀迫的赵三步步后退。可是赵三却心中越来越轻松,只觉得手中的刀越来越趁手,随着自己心意,刀光流转,渐渐地转守为攻。

二三十招之后,高大彪已是汗流浃背,而赵三显得越发惬意,那招式使出来,竟然更显个中三味。

高大彪见不是办法,一咬牙,使出一招两败俱伤的打法,放开防御,拼着重伤,直接一刀当头劈来!

赵三理也不理,刀光一带,高大彪的当头一刀便斜劈落空,然后没等他回过神来,赵三斜劈一刀,如羚羊挂角一般从高大彪的肩头到胸腹“刺啦——”刀锋贴着内衣划过,外衣划出一道两尺多长的口子。

赵三收刀而立。

高大彪有些羞愧难当,但是这大庭广众之下,还是要顾及颜面,只得羞臊的拱手道:“多谢手下留情!”然后将长刀往地上一插,转身离去。赵三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承让!”

等高大彪离开场地,赵三平复心情,将刀一亮:“还有谁来?”

下面立刻有人上来。

刀光如雪,不一会赵三就连斗三人。赵三越打越顺,那刀遂人愿,越发从容不迫来。

周围此刻已是连天价的叫好声。

世人崇武,谁不敬那响当当的汉子?赵三一把长刀连战连胜,一时激的群情飞扬。

“呼——”十招之后,刀锋停在第三人的脖颈处。几缕碎发迎风飘落,却没有伤到分毫,赵三对招式的把控越来越稳。那刀真的如臂使指,从容快意。

等第三人下场而去,一时再无人上台来。

张一锤有些遗憾,却不得不站出来说道:“诸位,想必都知道这场赌战是怎么回事,今日这位赵壮士能连战连胜,除了本身技艺不凡之外,这位公子所创的量身铸刀之法应该也是功不可没!”

说到这里,他对李无忧拱手道:“这场赌战我输了,心服口服,此刀我分文不取送于公子。不过我还有个不情之请。”

李无忧仿佛知道他会这样说似的,抬眼说道:“张宗师客气了,不知宗师有何要求?”

“公子的量身铸刀开江湖之先河,张某希望公子能将此法传扬开来,造福武林!”张一锤眼睛盯着李无忧,生怕他会拒绝。

听到张一锤这样说,刚才看到赵三大发神威的状态,下面人都将眼神望向李无忧。

李无忧不置可否,却伸手拿出一卷纸页,说道:“我也有个交易想与宗师做,如何?”

张一锤朗声答道:“公子有何吩咐,尽管说来!”

这时下面的江湖人士对这张一锤更加佩服,能不计个人得失,一心为武林造福之人能有几个?今日就要加上这位“一锤张”。

李无忧抖抖手中的纸页说道:“所谓未虑胜先虑败,昨日回去后,我将这作为赌注的铸造心得十二法都默了下来,今天眼看着用不着了,就拿他来换宗师一个承诺,也算是废物利用了。”

张一锤一听,两眼都快冒绿光了,连声说:“快讲快讲,你要老夫做什么?”

李无忧将手中纸页递过去,然后朗声说道:“昨日我在宗师店中观得宗师所铸农具,心中有所悟,今日我拿这铸造心得换宗师一个承诺,请宗师号令镇中所有店铺以废旧铁器和劣质铁矿铸造农具,低价卖于百姓。我相信以宗师地位,若真心号召此事,当大有可为!”

那张一锤听到这话一时呆住,他本以为李无忧会让他铸造神兵或者为他所用之类,没想到竟然是如此简单之想法,而且是与他毫无关联的百姓农具之事。

不过他也是个干脆之人,只见他直接上前几步,面对着场地之外的那些铁匠大师和学徒,将手中纸页举起:“诸位,受这位公子所托,望诸位能同心协力助我以废旧铁器铸造农具,为表谢意,我将这铸造心得与大家共享,如何?”

场下众人一阵欢呼雀跃,连声说道:“宗师但有所命,绝不敢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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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辆马车悠然远离,李无忧将那量身铸刀之法当作添头送于张一锤。其实这所谓的量身铸造在世家大族中早有流传,只不过一般的江湖人士根本接触不到,即便接触到有所了解,也没有那个资本定制这样的一件兵器出来的。

今天李无忧将这些铸造法门留下来,有了颇为传奇的赌斗故事,相信要流传开来很是容易,而且他坚信,只要上位者和有能力者真的心怀百姓,处处为百姓着想,过不多久,这越国,这天下,必然处处生机。

一路上,“赶车大侠”赵三哥已经忘记本职工作了,一心扑在手中的那把为他量身铸造的长刀之上。一会将长刀从蛇皮刀鞘中拔出,挥舞几下,一会抱在怀中傻笑。

今天这场赌刀说不上谁输谁赢,但赵三是赚到了。

正文 第四十一章 我辈读书人的风骨

天气渐渐入冬,马车行走的道路虽然人烟见多,但可以看到,百姓的日子并不好过,大部分人都是面有菜色、衣衫单薄。不过李无忧深感欣慰的是,不少地方的乡民都组织起来,或深挖沟渠,或囤肥翻地。深耕之法虽还没有普遍传开,但有个一鳞半爪的传出来,百姓反而深信不疑,赶紧趁着农闲忙活起来,为来年做准备。

李无忧目光投向长乐山方向,心中感叹,或许,还来的及。

李无忧也不急着赶路,遇到百姓做活的总下车看看,有时还亲自指导一下。别看他看上去是个文弱书生,可谈起农事,那是头头是道,那些个经年老农说不出个所以然,但有李无忧的理论结合,相互印证,顿时感觉豁然开朗。

最近李无忧看书的时间明显减少了,多数时间都是在田地间奔走,然后兴冲冲的将当天所得记下来。这种充实的感觉是他在书海遨游时都不曾有过的,特别真实。

走走停停间,离京城越来越近,但是乱像却越来越明显。各路身份不明的人,还有不少想趁乱打劫的。一路上百姓的平静与江湖朝堂的风云暗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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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陵城是一座不小的城镇,可惜现在看上去也是有些破旧颓败。马车行走在街道上,却看不见几个人,这时一阵喧嚣传来:“快快,青莲仙使要在大校场施法了!”

青莲仙使?李无忧心中一动。

当李无忧他们来到大校场时,这里已经是人山人海了。围观百姓议论纷纷,都在说仙使今天要施法为百姓祈福。

果然,是那个青莲仙使。

此刻场地中央,已经摆下法坛,经幡、铜鼎、香案。那仙使一身青色道袍,上面绣着白莲、云纹。正肃穆而立,口中念念有词。

不一会,那仙使大喝一声:“有请土地现身!”

所有人“哇——”的一声,可是左看右看,也没有看见土地现身。

那仙使并不慌张,又是喝道:“土地你不现身,本仙使就来请你了!”说着,伸手按在铜鼎上,用力一拍,那大鼎“嗡”的一声,发出震耳轰鸣,一下子从台上摔下来。里面的清水洒落的到处都是。

“快看,土地!”

不知是谁喊了一句,只见那清水洒落的地面此时有东西慢慢破土而出。

不一会,那物件便长出近一尺高,赫然是一尊土地神像的头部。

“土地爷显灵了!”靠的前的百姓纷纷跪拜磕头,后面人不知所以,有不少也是宁可信其有的赶紧跪下来磕头。一时间原本人头攒动的大校场乌压压跪倒一片。

那仙使见下面百姓捣蒜般磕头,嘴角露出讽刺的微笑。他伸手拿起香案上的酒壶,倒一杯酒,然后说道:“土地,本仙使请你出来你不出来,看来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啊,那本仙使就罚你一杯酒!”说着,上前将酒杯中的酒倒在土地神像的脑袋上。

下面百姓又是“啊——”的一声,不理解这位仙使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得罪土地神。

那仙使浇完一杯酒后,有自顾自的斟上一杯酒,遥遥向天空示意,然后轻酌起来。

忽然,有眼尖的看到那土地神像的脸变得通红,如同醉酒一般。然后“啪——”的一声,碎裂开来。

“嗡——”下面原本跪拜的百姓一时之间不知所措。

只听那青莲仙使站到高台上,莫测高深的说道:“看来土地这小小毛神,受不得本仙使的一杯酒啊——”

这时,台下有人喊:“仙使!仙使!”

于是百姓也跟着喊“仙使!仙使!”

李无忧在旁边看的目瞪口呆:这么简单的江湖小把戏,就算仙术?

这时只见那仙使伸手按了按,所有声音停下来,他开口说道:“青莲大仙乃是得道仙君,他派本仙使前来,是为了救百姓于水火,所有身有病患的信众,只要心中默念青莲仙君之名,来我这里领一道仙符,保证病患立消。”

下面百姓中有人一边磕头一边喊:“仙君保佑!仙使保佑!”

别的百姓也是有样学样,赶紧跟着喊。

李无忧看的直摇头,正要开口,只听到不远处有人大喝一声:“什么江湖骗术,也来冒充仙法!”

这一喊,将所有人的目光吸引过去,只见一位二十郎当的白面书生此时正面色赤红的站在那,身边几个差不多年纪的读书人正拉扯着他的衣袍。

“你说本仙使这是江湖骗术?”那仙使眼睛盯着那书生。

“你这就是骗术!”那少年书生不顾身边人的阻拦朗声答道。

“呵呵!”青莲仙使面露冷笑,伸手一挥,他身前土地之上“嘭——”的一声,燃起一蓬火焰,他伸脚踩在火焰之上,一步步向前走去。原本挡在他与那书生之间的人“唰”的一下赶紧让出一条道。

火焰并不多,仙使走的不快,但也不过片刻便走到火焰尽头,所有百姓望着他从火焰中毫发无损的走出来,都愣在那里不敢说话。

那仙使冷冷的看着书生,说道:“你说本仙使这是骗术?”说完手一挥,一条火焰小道延伸到那书生的面前。

“来,你到本仙使面前来说!”

所有人看着那书生,此刻只见他满头大汗,被身边人拉着的手臂不知道是用力还是怎么的,正颤动不停。

身边几人倒是真心关心他,纷纷道:“快走吧,不要闹了!”

那书生却不为所动,挣脱几人的阻拦,嘴中嚷道:“子不语怪力乱神,我辈读书人当有读书人的风骨!”

远处,有几个气度不凡的人站在那边,见着年轻书生要闯入火焰之中,有人轻声道:“大人,这青年颇有胆气,要不要——”

中间之人摇摇手,说道:“不急,看下去!”

那年轻书生站到火焰边,那火苗卷起衣发,一片灼热。他心中暗道:这次不会演砸了吧?我都走到这了,怎么还没有人来救我?

正要咬着牙再闯一闯,耳边忽然有声音响起:“别动,我家公子很欣赏你的演技,你告诉那仙使,明日此时再在这校场破他骗术,然后抽空来鸿越客栈三楼见我家公子。”

那书生,拳头一砸手掌,暗道:“成了!”然后朗声说道:“骗子,你等着,我回去翻翻书,书上有破你这骗术的法子,明天这时候,我来这里,揭穿你的骗术!”

说完,一扭头,径直走了。

那些等着看热闹的百姓一脸懵:说好读书人的风骨呢?

正文 第四十二章 师兄,师弟这厢有礼了

鸿越客栈门外,几个人正探头探脑的往上瞅,可惜啥也看不见。

“王贵,你说有高人点拨你,这高人在哪啊?”一个用衣衫蒙着脸面的人瓮声瓮气的问。

“别吵,我现在就上去见他!”那个叫王贵的人,也就是今日校场之上的那个年轻人。此时他哪有半分校场上的慷慨激昂?一幅精明模样,低声说道:“传音入密知道不?那可是一流高手才会的高深武学!刚刚那声音就在我耳边响起,绝对是传音入密神功!”

边上几人听得连连点头,有人腆着脸上前,说道:“王贵兄,你要攀上高枝了,可别忘了我们啊?”

那王贵听的飘飘然,仿佛自己真的跟高手攀上了关系似的,他眯着眼睛,拍拍那人的肩膀,乐呵呵的说:“放心,苟富贵无相忘,我懂得!”

待要再说话,突然,几人听到仿佛有人在耳畔喝道:“还在那磨蹭什么?都上来!”

几人一脸骇然之色,之后又是狂喜。王贵先是一喜,可是看到身边几人模样,心中一阵憋屈,这原本好好的独占机缘怎么就成了共享的了?憋屈归憋屈,赶紧领着几人往楼上走。

包厢外,福伯冷冷的看着这几个鬼鬼祟祟上楼的年轻人。

“前辈,我们来了。”王贵小心翼翼地说道。虽然他尽量想让自己镇定一点,可是那颤抖的双腿还是出卖了他此时的心情。也难怪,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读书人,这样近的与一流高手面对面还是破天荒。

“跟我来!”福伯转身走进包厢。

包厢里坐着个跟他们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看穿着也是读书人,此刻正在奋笔疾书。几人上前来,那青年见了,抬头看一眼道:“来啦?坐一会,我这马上就好。”

几人赶紧找地坐下来,这鸿越客栈的三楼可不便宜,几人还真没有来过。一边观察着周围环境,一边悄悄打量李无忧。只见这人很专注的在那书写,也不停笔,刚刚接他们进来的老者走到书桌旁,将砚台里的墨添满,然后束手站在一旁。

包厢里只有毛笔划过纸面那沙沙的声音。这一等,就等到了傍晚。老者添墨添了几次,那青年也不抬头,桌上的纸页都堆了好厚。几人的心情也从一开始的焦躁不安变得安然起来,这青年的专注仿佛带着魔力,让人心静。

“咕——”不知是谁的肚子发出声响。大半天水米未进,就这样干坐着,真是扛不住了。李无忧抬起头来,看看眼前几人抱歉的说道:“真是不好意思,一写东西就忘了时间。”说完站起身来,活动了几下腰身,然后接着说道:“福伯你叫店家准备点酒菜送上来,我与几位公子详谈。”

然后看向王贵几人道:“鄙人李步欢,来自长乐山。”

王贵几人连忙站起来,看着李无忧一脸的不可思议,长乐山的人会这么闲的来找他们这些小虾米?

这时还是看出王贵机灵了,他一步上前,作揖道:“长陵学子王贵见过先生!”

其他几人连忙学样过来见礼。

李无忧坦然受了,长乐山弟子在世间本就地位超然。

他摆摆手道:“来,坐下来聊。”

几人小心翼翼地围着圆桌坐下,能跟长乐山先生坐一起,这传出去不知要羡煞多少人!

王贵开口道:“不知先生今日招我等前来可是为了那行骗的小人?”除了青莲仙使一事,李无忧不会跟他们有什么交集。

李无忧点点头,面色郑重道:“我很佩服你们的无畏,虽说你演戏的成分居多,但能站出来,已是勇气可嘉。”

王贵赶紧道:“我辈读书人——”

李无忧不听他的,直接问道:“你可知青莲教已经席卷几多郡县,势如野火举事在即?”

“啊——”一句话让几人冷汗淋淋。

真是无知者无畏,以为普通的江湖骗子,却是如此庞然大物,几人今日的挑衅简直是找死。

“先生救我!”王贵几人连忙站起来。

“不急,坐下,慢慢聊!”李无忧呵呵一笑。

几人这时哪有了慢慢聊的心思,这是命悬一线了啊。

李无忧指指书案上的纸页,道:“看看!”

几人连忙将书页拿过来,凑在一起看起来:

“盘古一斧开天地,青莲红花是一家。天地间,有红花青莲异种,化身为人,兄妹相称,千百万年得道,共称仙君。前有青莲仙君派使者下界传法,救万民于水火。红花仙君也怜世间多苦楚,故传下仙法若干,拯救黎民。”

几人接着看下去,只见一页页间记载着各种匪夷所思的所谓仙法,可是看下去却让人啼笑皆非,什么上刀山下油锅之类,还有什么撒豆成兵呼风唤雨,还有什么虚空裂石详解,彩虹的九种唤醒法,开水中游鱼,水下点灯的具体步骤。

零零总总几十条,还详细写出所需之物和原理,几人看的兴致勃勃,差点忘了李无忧在了,直到福伯带着小二来上菜,才停下来。

李无忧让边吃边谈,好在都是读书人,这些个歪门邪路都是一说就通,包厢里不是传来渗人的奸笑······

——————

第二日,大校场上依然是人头攒动,这般冬日,有个热闹看也是消遣,不知不觉中,人们对仙使好奇大于了畏惧。

那仙使早早就来到场地中央,可是日上三竿也不见王贵人影,围观百姓也是有些不耐了。这时远处有人喊:“各位父老乡亲,我王贵作为长陵学子,自幼饱读诗书,昨日见有人在我长陵坑蒙拐骗,所以愤而立下此赌局。今天我应约而来,让大家知道,什么是我读书人的风骨!”

“好——”一片叫好声,就差没赏钱了。

那青莲仙使阴阴一笑:“看来是真要来送死啊,今日刚好为我神教立威!”

王贵带着几人大踏步上前,观者纷纷让路,让他们来到场中,走到仙使对面。

然后王贵几人弯腰一礼:“见过师兄!”

“哗——”围观百姓一片哗然?这是什么情况?

连那仙使也是一呆。

王贵见所有人不明所以,朗声说道:“诸位有所不知,这位青莲仙使乃是青莲仙君座下弟子,而昨晚有大神托梦我等几人,收我们为徒,传授仙法,我们才知道原来啊——”

说到这里他清清嗓子,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然后慢条斯理道:“盘古一斧开天地,青莲红花是一家。天地间,有红花青莲异种,化身为人,兄妹相称,千百万年得道,共称仙君。前有青莲仙君派使者下界传法,救万民于水火。红花仙君也怜世间多苦楚,故传下仙法若干,拯救黎民。”

然后他看向那位目瞪口呆的青莲仙使,说道:“昨晚传法给我们的是红花仙君,他说我们入门晚,见了你要喊师兄。”

说着,几人一整衣袍,向那仙使一作揖:“师兄,师弟这厢有礼了!”

正文 第四十三章 看斗法要给赏钱

青莲仙使大怒,正要发作,可是又一想,他们这不也算是承认青莲仙君的存在了吗?只要等会自己几个法术一施展,这些百姓还不乖乖给仙使磕头?

想到这,他面色一缓,拱手说道:“诸位,上仙之事我也不敢言,你们这声师兄且等一等再喊,若果是一家,那再叙不迟。”

这几人打蛇顺杆上,马上道:“师兄说的是,都听师兄的!”

王贵对围观百姓言道:“诸位,没想到是大水冲了龙王庙,我们这一门师兄弟闹起来了,不过今日大家既然来了,我们好歹要展示一些术法,让你们开开眼界,你们说可好!”

下面一片叫好声。

王贵又向那仙使说道:“师兄,师弟们就向你讨教讨教?”

也不等仙使答应,就一声喊:“将油锅架起来!”

马上有几个帮闲架起两口油锅。

王贵对场外百姓喊道:“今天我们师兄弟为大家表演个油锅取物。”

说着他又喊:“点火,倒油,左边这个先倒上三斤陈醋!”

然后几个帮闲就按照他所说的,一边倒上油,一边先倒上陈醋。

不一会,两锅油就有了不同变化,左边的已经沸腾翻滚,右边的还没动静。王贵将两吊钱分别往油锅里一扔,然后大喊:“油锅取物来了!”说着伸手将左边沸腾的油锅里的铜钱捞上来,一边捞还一边在油锅里拨浪着。

场外百姓见了都是哈哈大笑,有不明白的只听旁边人说:“那锅底都是醋,油还没热呢!”

王贵将铜钱重新丢在锅里,其他几人赶紧上来耍宝,一个个将铜钱捞了又放进锅了。等几人都捞完了,王贵看向脸色铁青的仙使,喊道:“师兄,你也来试试啊?要不你捞那边那锅?”

下面百姓笑得前仰后合,那仙使气的浑身发抖,却动弹不得,右边那锅可是真的油锅,即便他功夫了得,这手下去也难免损伤,为了博人一笑,真不值得。

王贵见仙使不说话也不动弹,连声说:“哦——看来师叔他老人家没有将这法术教给师兄啊。那没关系,我们再来!”

说完,叫人将油锅撤了,让人拿几块石头在火中烧烤起来,然后说道:“你们看啊,现在我来表演一个虚空裂石法。”

一边说一边又对那个仙使喊:“师兄,这个你会吧?”

看仙使一脸懵逼的样子他就不会,果然,等到王贵将烧热的石头夹出来,一口冷水喷上去,石头应声裂成几块时,那仙使已经牙齿咬得咯咯响了。

——————

李无忧坐在鸿越客栈三楼临窗的桌边,虽然看不见校场,可是能不时听到,楼下人喊:“王贵又表演了一个水中点灯。”

“怎么回事?”

“真的有这个法术?”

“来来,我表演给你看啊。”

“这么简单?”

“那仙使会吗?”

“好像不会。”

李无忧嘴角露出笑容。

就这样来来回回的,一会传一个出来,不一会,城里不管男女老幼都会几手“仙法”。

等到中午时分,人们陆陆续续的往回赶,有人问校场那边怎么样了。

“别提了,那仙使一个法术都不会,那黑心的王贵见他的仙法都被我们学来了,嚷嚷着后面要看仙法就要给赏钱,大伙气不过,就都回来了!”

不止他们回来了,王贵几人在众人散场的时候就趁乱回来了,此时正在鸿越客栈三楼大吃大喝呢!

“先生,你是不知道,当时那个狗屁仙使啊,脸都绿了!”

“就是,我们去得时候啊,他台子都搭好了,准备跟我们斗法呢,没想到我们会这么多'仙法'!”

几人一边胡吃海塞,一边绘声绘色的将当时的情景描述给李无忧听。

李无忧饶有兴趣的听他们讲着。

几人哪里有今天这样扬眉吐气过?一个个眉飞色舞,将当时的场面吹的天花乱坠。

等他们说的差不多了,吃得也是腹胀肚圆,李无忧正色道:“明日你们跟我走,那仙使今日吃了这样大亏,他一定不会善罢甘休。”

几人闻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有人小心翼翼开口问:“不知先生方不方便?”

其实这话还有另外一层意思,就是李无忧能不能保住他们。

李无忧安慰道:“放心,这件事我会妥善解决。必不会让诸位有所损伤。”

几人听了李无忧的话,不禁长出一口气,今天虽然壮着胆子戏耍了一下那个什么仙使,可是人家可不是什么良善之辈。这后面的高人斗法,他们就沾不着边了,只盼着不要殃及鱼池才好。

——————

第二日,王贵几人早早的赶了一辆马车出城,昨夜他们商量良久,最终决定离开长陵,先去南边看看。不过他们现在一路向西,走的是去京城方向。

出城三五里之后,道路逐渐荒凉,冬日里的荒野清冷异常。远处的小山包上,出现了几道人影。

青莲仙使看这缓缓驶过的马车目露寒光,口中冷冷说道:“今日不管你们背后是何方神圣,我都要你们有来无回。”

冬日的树林疏疏朗朗,王贵几人在马车上东张西望,一边神色紧张的四处窥视,一边窃窃私语。

“怎么还不来啊?这仙使不会是怂了吧?”

“不来才好,等小爷走远了,想追也追不上了。”

“别唠叨了,等会打起来你们上不上?”

“上啊,我带了棒子,等会有人来我拿着棒子第一个上,我跟你说啊,到时候我一棒一个,打的他们屁滚尿流!”王贵又开始吹起牛皮,马车上的气氛顿时一松。

忽然,原本行进的马车一顿,带着斗笠赶着马车的赵三一声低喝:“小心!”

远处一声尖啸,一根长箭直奔马车而来。

赵三一踩车架飞身向前,在空中拔刀一斩,长箭被分为两半,断落在地。

远处草丛中有几人一下子窜出身影,也不出声,手持刀剑疾步冲向马车。

赵三落在马车前,刀锋前指,不退反进,向几人对冲过去。

马车上的几个书生纷纷探出头来,看到赵三一人向对面冲过去,一个个从包袱里翻出棍棒砖头,跳下马车要上前去帮忙。

正文 第四十四章 给青莲仙君带个话

这边几人壮着胆子冲出来,那边已经交上手了。

赵三刀锋指向当先之人,脚下不停,长刀如剑直尺刺而去。对方并不与他对攻,而是想要缠斗,只要三两招内缠住赵三,几人围攻,想来赵三撑不过十招。其实这还是高估赵三了,真是缠斗起来,他可能三招都过不了。

刀锋迎面而来,那人手中长剑一卷,想要将刀锋带斜。可是刀剑相交,那人勃然变色,那刀如磐石一般,奋勇向前毫不动摇。长剑已经擦着刀刃划出一溜火花,可是他只能看着那刀锋直直刺入胸膛!

“刺啦——”刀锋从前胸穿入后背,赵三依然毫不停留,刀锋前指,穿着一人的长刀直直向前!

后面几人见他如此武勇,呼啦一下散开,不敢向他冲过来,准备想将他围住。

赵三前冲几步长刀一甩,将挂在刀上之人远远抛出,那人洒落一蓬鲜血,在空中惨呼一声气绝而亡。尸体抛去的方向几人下意识的脚下一缓,想要让开半空中的鲜血与同伴遗体。哪知赵三脚下一跺横身前探,身子已经在那尸体落下前冲到几人面前,长刀一挥!

三人被斩成六截!

这时那第一人的尸体才嘭的一声落地,鲜血洒落赵三一头一脸。

满身鲜血淋漓的赵三一回头,看向另一边的几人,此时的他身前横着一具尸体,身后更是几具半截殘尸,满面鲜血,如魔王一般。

一照面之间,人手折了一半,剩下几人心中骇然再不敢向前。

可是赵三已经杀得兴起,一扬刀,向几人冲过去。

那几人对视一眼,同时拔刀向赵三斩去。赵三等的就是这一刻,他不避不闪,横刀一扫!

四把断刀飞上天空!

这一刻,赵三终于亲身体验到宗师量身铸造的刀是如何趁手,怪不得公子废那般心思,也要为自己弄一把量身所铸的长刀!

一刀,对面四人手中只剩下半截刀把子。

那几人魂都飞了,想要转身逃跑,可赵三刀锋挥舞,断臂、断首!

电光火石间,八人已经授首。

赵三长刀一垂,刀剑点地,看向树林。

后面几人气喘吁吁的赶上来,挥舞着棍棒来到赵三身后。

然后。

“哇——”

满地的殘尸让这几位鸡都没杀过的书生吐的稀里哗啦。

“啪啪啪——”

“精彩!看来你就是幕后之人派来的了。”

树林中,青莲仙使拍着巴掌,缓缓走出。

“让我猜猜,你是衙门中的人?不太像,衙门中人一般都是留活口的;那是朝廷暗卫?也不像,暗卫基本不用长刀;这么看来,你是长陵本地武林中人了,或者长陵本地世家中培养出来的?”

青莲仙使一边往前走,一边说着,眼睛盯着赵三,可惜此时的赵三满脸鲜血,根本看不出表情。

那仙使见他不答话,接着说道:“本仙使不管你是谁,这几个废物你杀了也就罢了,看你刀法不错,去将这几个对我神教不敬的家伙解决了,本仙使收你做个护法如何?说不定以后你还有机会面见仙君教主他老人家呢!”

赵三咧嘴一笑,长刀缓缓扬起:“做你的护法?那你问问我的刀答不答应!”

“不识抬举!”

青莲仙使手臂一挥,一蓬粉末兜头洒出,那粉末在空中遇风即燃,一团火焰向赵三罩过去。

那仙使趁此机会双手一翻,从腰间抽出两柄细长软剑,朝王贵几人走过去。那脚步似慢实快,三两步就来到几人背后,

几人毫无所觉,正在那大吐特吐呢!

那仙使并无什么不可不教而诛的觉悟,直接挥剑要将几人结果。

可惜剑递出去一半,脑后风声打起,他不得不把双剑往后一架,一招“苏秦背剑”,接着后空一翻,一招“双燕剪尾”向后刺去!

可惜,这一招注定不会有效,因为这时他双手所持的软剑只剩下不过尺长的断刃!

那仙使人在半空瞥见自己手中的断剑,差点没有一头倒栽下来。他也是机警,顺手将断剑当作暗器甩向赵三,但先机已失,临时变招威力全无,赵三长刀一挥,断剑便飞了出去。仙使一拳打出,赵三咧嘴一笑长刀自上而下暴力劈出。那刀锋之上有灵光交错,仙使不得不收手,赵三一刀劈在地上。

“嘭——”地面炸出三尺大坑,一道刀芒闪过,擦着仙使肋下一划。

仙使只感觉身上一痛,双脚使不出半点力气。

赵三刀光一收,然后当胸一脚,将那仙使踹出三丈远。

青莲仙使在地上连翻带滚,一口鲜血喷出,他起身半靠在一株枯树上,盯着赵三。

“你想问我为什么没有被你的火焰迫退?公子说了,那火焰不过是一些磷粉,唬人的玩意罢了!”此时的赵三才松了一口气,公子交待过,战斗之时要全神贯注,语言动作表情都是浪费,最好就是不听不言不想,拔刀就战!

“你家公子是谁?”

“我家公子是——”

时间仿佛凝结!

那仙使在问完话之后,一根长锥般的暗器当胸射出!

然后,那长锥就这样停在不过三步远的两人中间,虚空不动!

李无忧拍拍赵三的肩膀,嬉笑道:“三哥啊,你还是江湖经验太少啊!所谓困兽犹斗,鹿死谁手犹未可知,你便这般松懈,下次可就不一定有这回的运气了!”

说完不去管羞赫难当的赵三,伸出手指,轻轻将虚空中停着的长锥拿在手中,看向仙使:“仙使大人,又见面了啊。”

那仙使在射出暗器之后,浑身已是如同被抽去骨头一般软软靠在树上,等看到虚空中停着的长锥,骇的一口气都快接不上了。

听到李无忧问话,他看看李无忧,不确定的问道:“是你?”

李无忧点点头,那仙使颓然道:“前辈如此高手,又何必戏耍于我?再说我们也无仇怨,前辈值得在我这般小人物身上花心思吗?”

李无忧看一眼仙使,悠然说道:“替我给你们教主带句话吧!”

————————

三日之后,青莲仙使独自一人返回总坛。

青莲教教主看上去五十余岁,高居大殿之上,紫色道袍,平天冠,脸庞冷厉有威严。大殿之中,清香袅袅,正有几人躬身听令。近来举事在即,教中事务繁多,教主亲自督办不少事宜。

“教主,长陵县的仙使回来了,在外求见!”

“长陵路的仙使?现在回来干什么?”教主有些奇怪,这路仙使派出去不久,怎么此刻回来。不过他还是让进来。

“拜见仙君!”青莲仙使往地上一跪,便再也爬不起来。

他不眠不休回到总坛,已经油尽灯枯。

殿中之人见得他的模样大吃一惊。教主上前一看,便知他已是回光返照,连声问道:“怎么回事?”

那仙使一边咳血,一边断断续续的将所在长陵县所经历的事情诉了出来,末了,战战巍巍的说道:“教主,那人······让我给你带句话······”

教主一手按在他的头顶百会穴,将真气灌入,维持他的生机,一边低声问道:“他说什么?”

“他说——他说······”

忽然,他的声音和语气一变,发出的声音不在是他自己的,而是——李无忧的声音。

“我是想说,你给我安安分分的躲在老鼠窝里,别出来搅风搅雨,否则,我拆了你的骨头。就你那几张破烂纸符我就知道你的根脚,还青莲仙君,你也配!”余音袅袅,大殿之中无人敢发出声响,这样的异术,真是匪夷所思。

“嘭!”仙使的头颅如爆裂的西瓜,血浆飞溅到处都是。

“举事之议暂缓!”教主阴沉的声音传来,下面众人长出一口气。

——————

马车之中,李无忧手中的天道之弦轻轻颤动,慢慢回复平静。李无忧脸色苍白,面前的虚空中有一道裂痕,光华闪耀,好一会才慢慢合拢。

那日王贵几人见识到真正的江湖搏杀,将他们的一腔热血浇灭大半,不过他们也不敢再待在长陵,就按李无忧的建议,去往南边。

李无忧借助天道之弦,将自己的一丝心神寄在虚空,跟着那仙使,找到总坛,然后震慑一番那青莲教主。这种世间没见过的神秘传音方式,相信可以让那教主有所忌惮,一时不敢妄动。但若这越国有一日大乱,这青莲教主想来也不会甘于寂寞的。

车窗外,天气渐渐阴沉,西北风呼呼刮过,不一会,天空中便飘起片片雪花。

“下雪了——”李无忧将手伸出来,接一片冰凉的雪花,那雪花晶莹,在掌中慢慢融化。

远处的村庄,有炊烟篝火升起,可是更多的却是再无人烟。

这样的冬天,百姓撑不下去的真是太多。李无忧不知道自己能救得了多少,他也不知道自己救下他们是不是有意义。

手中的天道之弦慢慢缠绕在手指间,仿佛在悲鸣。

远处,大越京师的轮廓出现在风雪之中,隐约而模糊,如同海市蜃楼一般,似乎伸手一碰,一切都成了空。

正文 第四十五章 大宗师一言镇百里,天公子雪夜

“富贵荣华压满城,风花雪月不夜天。”这座八百年的繁华国都此刻正向李无忧展示着它的沧桑与繁荣。但那照彻雪夜的灯火阑珊,却不但没有勾起他的向往,反而让他有一种出离的愤怒,那怒火堆积,让他直想将眼前这巍峨高大的城墙一剑劈做两半。手指间流转的细弦清晰的告诉他,劈开这一切吧,这城,这国,这世间的一切。

让他如此愤怒的原因就是现在马车停留的地方。在离城门不远的道边,那里住着一群人,他们有着共同的特点:读书人,姓李。

是的,从大河贯通到现在,所有入京的李姓书生都被羁押,后面这些得到消息的人再不敢轻易进京,但他们又有着这样那样的理由不得不去,所以此刻,他们只能挤在城门外的窝棚里,等着京城局势的变化。

“少主放心,老奴一定保得少主此行周全。”福伯看到李无忧沉默不语,站在他的身后沉声道。

李无忧回过头,看着眼前的老人,须发皆白,此刻眼中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老人该有的坚定。

镇国强者在哪里都是镇压一切的存在,可是在这大越国都,在那大越皇宫之中还有着几位与他不相伯仲的强者存在,他们正处心积虑的等着李无忧的到来。想保李无忧的周全,并不是说的那么容易。说不定连他自己都会折在这里。

李无忧伸出手,按在福伯的肩膀上。

——————

“滚!你们这些废物!”

“嘭——”

定乾殿外的小太监战战兢兢,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皇帝发脾气了。这在定乾殿侍候的太监这个月已经死了三个,现在谁抽签当值都是胆战心惊。

殿中,几位宿卫首领正在磕头请罪。他们也是心中憋屈,皇帝几个月前下令关注所有来京城的读书人,满城搜查,大家都知道是为了谁。可是,时至今日,无关人等住满了监牢,这位长乐山“天公子”依然不见踪影。

而前几日,城中又发生劫法场的大事,结果匪徒虽然没有得逞,却逍遥而去,至今下落不明。作为防护京城的宿卫,这几位都是一脸无奈。

“陛下,时已近年关,那一位迟迟不来,这有些关在监牢的是不是可以放了?”左卫都督韩尚武问道。

“放?”皇帝阴沉着脸说道:“一日不见这李无忧,这些人都有嫌疑,朕不管你们用什么理由,这些人就一直给朕关着。”

“陛下,那杨双霸乃是一流巅峰强者,劫法场的时候虽然受了重伤,可是这样的存在——”右卫统领徐牧阳说话有些迟疑,他就是一流巅峰,可是面对“铁拳”还是差了一筹。要围捕杨双霸,他怕的是困兽犹斗。

“人找着了吗?”皇帝看着他。

“找到了,还没有动手。”徐牧阳作为专责城中缉捕追拿的右卫统领,要是三天还找不到劫法场的人,今晚估计他得挨庭杖了。

“朕派三位宗师随你过去,今晚你提那杨双霸的头来。”

“遵旨!”

——————

此时的“铁拳”就隐藏在一座破旧的客店,身边除了他的女儿还有一男一女。

他们来到京城时才知道,杨月的未来夫家已经被抄了家,杨月的未来公爹原御史台监察御史洪涛已经被下狱,不日问斩。杨双霸打点关系才在大理寺监牢见到了被折磨地不成人形的洪涛。

洪涛对杨双霸的到来意外而感激,他恳求杨双霸将他的儿子洪凯和女儿洪紫妍救出去。

长富商号的能量不小,杨双霸又是一流巅峰,京城中多少有些情面,花了大代价,终于将洪涛的一对儿女救了出来。

可是,在洪凯带着妹妹和自己的女儿跪在他的面前,求他去劫法场时,他犹豫了。

最终,他去了。可惜人没有救回来,一身伤回来了,长富商号也完了。可是看到女儿一门心思放在未婚夫婿的身上,他不知道这一次的选择到底对不对了。

“凯儿,这次没能救回你父亲,但我会将你们送出城去,也算还了你父亲当年的救命之恩了。以后月儿就交给你了,希望你不要忘记前日所说的话。”杨双霸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一句一顿的说道。

读书人真的是可怕,眼前的这个年轻人只不过接触了女儿几日,便能让她死心塌地怂恿自己的亲爹去劫法场。也不知道月儿以后会不会为今日的选择后悔。

“岳父大人放心,洪凯一定会对月儿好一辈子。”洪凯看上去斯斯文文,但是经过这次抄家入狱以及父亲惨死的种种变故,似乎身上有了一股不属于读书人的狠厉。

杨月听见洪凯这样说,羞涩的低下头来。

杨双霸看看女儿,只能心中叹息。

“好,事不宜迟,你们速去易妆改扮,今夜我就带你们闯出城去。”杨双霸收拾心情,沉声说道。

洪凯不解的问道:“岳父大人,为何要今夜强闯?”

“别问那么多,快去!”杨双霸不愿多说,嘱咐道。

——————

“轰——轰——”一阵城门爆裂的轰鸣。巨大的城门缓缓倒地,这便是一流巅峰的力量。

“杨双霸,你束手就擒吧!”徐牧阳的声音在前方响起。

“要抓杨某,先问问老子的这双拳头够不够硬!”杨双霸回应他的是一阵“嘭——嘭——”的砸击和翻飞的宿卫。

“围住了,他就一双手!”

“上,盾牌手上前!”

“射箭!”

杂乱的围攻并不能减缓杨双霸的步伐,他一步一拳,不管是盾牌还是长枪,都是一拳炸裂。眼见着就冲出城去。

“几位供奉,还请出手。”徐牧阳并不想亲自下场去与杨双霸硬碰硬,不得不求教身边所立的三位黑袍人。

杨双霸带着女儿几人已经来到城外备好的马车旁,送他们上了马车。

“爹,快上车!”杨月没想到能如此容易冲出城来,欣喜地对还在车外的杨双霸喊道。

“他走不了,你们都走不了!”

有声音飘忽传来,不辨远近。

马车中杨月等人目中骇然,只见杨双霸身后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位黑袍人。

杨双霸叹息一声,转身,挥拳!

黑袍人等拳头近身,抬手一掌印了上去,

“噗嗤——”杨双霸只感觉自己一拳击在烧红的铁板上,烫的拳面似乎要冒烟。身形不受控制的在雪地上向后滑行了一丈多远。

那黑袍人面露诧异之色道:“咦——果然不简单。好,这样才有趣。”不等杨双霸上前直接一掌挥过去。

空中的雪花如同被一把大手捏住,汇成一个雪团,向杨双霸砸去。

杨双霸脚步后撤,沉腰吸气,一拳击出,雪团化作灵光四溅!他又是后退三步,已经退到马车边。

“好!痛快!”杨双霸仰天大喝,脚下一踏,身上有道道灵光升起,向黑袍人冲过去。

“怪不得有如此底气,原来是凝穴四十八重的巅峰。看来你心气很足,迟迟不入宗师,是为了一步登天啊!可惜你不该冒犯皇家威严,今日就将命留下吧!”

这时的黑袍宗师也动了真格,身边灵气环绕,一道道幽光向杨双霸刺过去,杨双霸不避不躲,一步一拳,拳风中有阵阵龙吼,将面前的灵光砸碎。

城门外的灵光闪耀,惊动了城中那些灵觉过人的宗师高手,他们都将注意力放在了这里。

皇城之中,皇帝身边侍立着三位紫袍老者,正将城门口处发生的激战如亲眼所见一般,细细讲述给皇帝听。

闻听得一位宗师出手,却迟迟拿不下一流巅峰,皇帝面露恼怒之色。

“让他们都出手,速战速决!”

“陛下,宗师有宗师的尊严,我们还是静观其变吧!”一位老者低声劝道。

皇帝豁然转身,看着他们面色阴沉:“三位镇国供奉,等那李无忧来了,你们也要顾及宗师颜面吗?”

“陛下放心,那李无忧只要不是老丞相和大元帅随身保护,我等定叫他有来无回!”

皇帝这时才满意的回过头,面上有落寞之色,自言自语道:“他们是不会来的,他们对我失望透顶,又怎么会来这里呢?”

——————

此时的杨双霸已经到了强弓之末了,宗师永远是宗师,能打败宗师的,应该只能是宗师吧!

“啊——”杨双霸大喝一声,浑身窍穴颤抖,有十二窍穴瞬间崩溃,这一刻他身上的气势无与伦比的厚重。

“不好,他自碎窍穴,强行入宗师了!”后面两名黑袍人一眼看出不好,飞身上前。

杨双霸借冲入宗师境的气势,已经将第一位黑袍人打的连连后退,可惜后面两位宗师瞬间加入战团。一时间灵光飞溅,呼啸声响彻夜空,半个城池都能看到那忽明忽暗的灵光,这就是宗师之战。

“可惜了这铁拳,要是再压制几年,一朝破入宗师,便是中阶也能一战,可惜今日自断前程。”

“今日之后,世上怕是没有铁拳其人了。”

“京师毕竟是京师。”

暗地里,有无数意念在交流,或传音或低谈。

“铁拳”虽勇,可是毕竟双拳难敌六手,初入宗师的他不过片刻便被重重一拳击在胸口,又是一脚踏在背心。

杨双霸“嘭”的一声摔在雪地中,艰难的爬起来,靠在马车上。

“爹!”杨月已经哭成泪人。

“月儿,爹怕是保不了你们了。”杨双霸喘息道,鲜血从他的口中不停涌出,湿透衣襟。

“爹,别打了,我们随他们回去吧,大不了被关起来。”杨月天真的道。

“呵呵——”杨双霸摸摸女儿的头。然后大踏步向前走去,

他来到三位宗师面前,又回过头看看马车上的女儿。浑身一震,所有窍穴发出耀眼的灵光。

“你疯了!”三位黑袍宗师连忙后退,当一位宗师自碎所有窍穴的时候,便是镇国强者也要考虑是不是有必要接下这决死一击。

“可惜啊!”

风中传来不少叹息声。

灵光包裹下的杨双霸目光迷离,这种似乎一拳可以砸碎山河的感觉真好,不过他没有没有将这毕生最强的一击发出,反而面向空中大喊道:“长乐山李无忧公子,白下城外,你欠我商队一个人情。今日我求你救我女儿离去,你能做到吗?”

声音如闷雷滚滚,震彻整个京城。

老神在在的皇帝闻言,脸色一变,大喝道:“杀了他,鸡犬不留。”

三位镇国强者飞身而起!

城门外不远处,福伯借着李无忧搭在肩膀的手,将整个京城的一切尽收眼底。

李无忧悠然的:“虽然不想承认,可是这世间的确就是强者的世界,福先生,你也感到愤怒吧,可是你还感到无能为力,因为你还不是这世间的巅峰,还不是大宗师啊!”

说道这里,李无忧感觉到福伯身体的颤动,低喝一声:“替我答应他!”

“我家公子答应了。”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出口。

京师方圆百里。风停,雪住!月现!

京城之中,所有灵光一熄而灭,三位镇国强者从空中跌落!

两辆马车在城门前擦肩而过,一辆远去,一辆进城。三位宗师和一帮宿卫就这样看着不该走的走了,不该来的来了,没有一个人敢动。

大宗师一言镇百里,天公子雪夜入京师。

正文 第四十六章 倾盖如故天公子

这一夜,李无忧在无数人的关注下进了京城。这一夜,关闭了十年的丞相府中门大开,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他去了丞相府?”郭尚书眉头紧锁,叹息道:“真是来者不善啊!”

“无忧他去了丞相府?”听闻李无忧住在丞相府,兵部侍郎孙昊大摇其头。作为申屠空的弟子,他当然希望小师弟能住在元帅府,以小师弟之能,若是再加上他们师兄弟手中的兵权,便是皇帝,怕是也要忌惮三分。徐徐后图,总好过这般当面对垒。

“无忧先生真的住在丞相府?”长乐山一系官员闻听此消息个个兴奋不已。李无忧要是住在元帅府或者其他地方,那就是要暂避锋芒的意思。但是丞相府是百官之首所居,一人之下所住之地,虽说李无忧是赵老丞相的关门弟子,可就这样堂而皇之的住到丞相府,其目的不言而喻。

“嘭——”皇帝一把掀翻了御案。“老师,看来你教出了一位了不得的师弟啊!”大越皇帝颓然的坐到龙椅上,低声呢喃。

这一夜,多少人无眠。而这一夜,只是明日风波的开始,所有人都期待着明日早朝的大朝会。

——————

“陛下驾到,跪迎!”尖细的声调拖长,仿佛要将金銮殿中沉闷的气氛破开。

“恭迎陛下!”原本或失神或低语的众臣子赶紧走回自己的位置迎驾。

“平身!”皇帝的声音如常,可是他那颤抖的手臂暴露了此刻他的心情。

大殿中,稀稀疏疏,少了近三分之一的臣子,他们去哪了?大家心知肚明。

“陛下,我礼部今日有八位臣工因事请假,缺朝。”礼部主事上前一步禀报。礼部乃百官威仪所托,最重规矩,今日之事只能硬着头皮先上。

皇帝点点头,不置可否。

其他臣子见了,赶紧出列。

“陛下,我吏部今日缺朝七位。”

“我兵部缺朝九位。”

“我户部缺朝四位。”

······

皇帝面无表情,只是盯着面前的御案发呆,原本空空荡荡的御案上不知何时放着一本奏折,那奏折封面上写着:“长乐山李无忧敬上”。几个铁画银钩的字迹神采飞扬,却那般讽刺。

此时这些缺朝的官员,正静候在丞相府门前的雪地中,积雪初晴的早晨清冷异常,但他们的心中火热,因为他们的主心骨来了!

自从皇帝无端兴起大狱,并不教而诛,以莫须有之罪将孙在等人斩杀之后,长乐山一系人人自危,都盼着李无忧早日到来。可是李无忧偏偏姗姗来迟,让他们在这水深火热之中百般煎熬。

今日,他们在京的几乎都来了,来见见这位长乐山未来的掌门人,这位天下最聪明的“天公子”。问一问他们的“师弟”、“先生”,问他今后要如何在京师自处。

日头慢慢升高,丞相府的大门迟迟没有打开。一开始,大家以为李无忧昨夜舟车劳顿,今天起得晚。这位在长乐山上一想如此慵懒,大家都是情有可原的在门外等待。可是这般等了近一个时辰,大门依然没有打开的迹象,所有人开始不安起来。

李无忧这是什么意思?若你,没有为长乐山一系出头的打算,何必住进这丞相府?你在长乐山上的智机让所有人佩服,今日大家都以你为主,你这算什么?

人群渐渐骚动,平日熟稔一些的赶紧商量起来。多数人将眼神看向了孙昊几人,作为李无忧的师兄,这几位应该与李无忧更亲近一些,对李无忧现在的所为当有所了解才对。

“二师兄,这小师弟这是闹哪般啊?”性子急躁的申屠空六弟子御林军都统侯长帅已经顾不得再讲究了。再这样聚在这里等下去,就要被全京城看笑话了。

“小师弟是在责怪我们当日见死不救啊!”孙昊叹道,看着眼前紧闭的大门,十分头疼。这位小师弟从来就不是按牌理出牌的人啊。

“当日情形,怎么救?”有人不满道。

“是啊,当日谁敢出头,说不定自己都得搭进去。洪涛他们几人不就是为此事送的命吗?”有人在一边发表着意见。

孙昊看看日头,知道就这般在门前等也不是事,要是真等到大朝会散朝,同僚们知道此事,那可就真是看笑话了。

他一整衣袍,疾步走上台阶,伸手敲响门环。

不一会,侧门开了。

“孙老爷,您是来找公子的吧?”丞相府的门子是这里的老人,虽说自从赵老丞相离京之后,只是负责看着这座府邸,但对京中世故还是熟悉的。

“我家小师弟这是何意?”孙昊开门见山的问。

“回禀孙老爷,公子一早就出门了,说是要去祭拜孙在大人。他临走之时留下一件东西,让留给孙老爷您。”说着,门子将一份奏折递过来。

孙昊接过来,看到封面并无字迹,翻开第一页,他手一抖,差点将奏折扔出去。

第一页无字,大越国丞相赵璞印!

再翻一页,无字,大越兵马大元帅申屠空印!

常山大将军印!

东洲驻守府帅印!

洛水郡守印!

溢水郡守印!

一页页,空白无字,只有一枚印戳,鲜红,却代表了大越国最位高权重的一批人的态度。

十几页之后,是一页页的空白,直到最后一页,有三个字:李无忧!

这一份小小的奏折捧在手中,仿佛有千斤重,让这位大宗师弟子,一流巅峰的武道强者都手足颤抖!

这那里是奏章啊!这分明是一份左右大越朝堂的诏书!便是大越皇帝在这样一份奏折面前也要低头,不然,他的皇位估计就要换人了。

原来,小师弟真的是有备而来啊!

孙昊不敢犹豫,在奏折空白处,将自己的官印盖上去。然后,不发一言,将奏折递给身边的六师弟。

侯长帅接过一看,大叫一声“妈哎”赶紧盖了自己的章,然后将这烫手山芋传出去。

每一个接到奏折的人从好奇到沉默,惹得没有接到的人心痒痒,等真传到自己手上,才知这一份奏折的沉重。

“但愿用不到吧!”所有人心中默念。

——————

真定门外,李无忧一身素白,正在孙在墓前上香。

“少主,昨夜你让我将奏折放在御案之上,我知道你是为了震慑皇帝,可是今日这些长乐山子弟来见,你为何又避而不见?”虽然已是大宗师,这个天下最最顶尖的人物之一了,可是福伯对李无忧的恭敬依然不减。

李无忧看着面前袅袅的烟火,淡淡道:“他们当日选择要明哲保身,就该想到会有今日。”

说完,他将一杯酒洒在墓碑前,轻轻说道:“孙先生,我来了。你的仇,必报!”

正文 第四十七章 陷京师以迷茫

那份奏折最终在谁手里,众说纷纭。便是当日签盖名姓的长乐山一系也不清楚,有说在孙昊手中,也有说交在了李无忧手里,但具体情况外人就不得而知了。

据说,当天晚上,孙昊大人家有不下十波人光顾,有的是孙大人客客气气送走的;有的亲身体验了一把大元帅亲传的手上功夫,以至于第二天孙昊大人在一流武道强者的排名上又升了几分。

丞相府是不会有人去的,不管是明里还是暗里。暗里去,要是被大宗师的喷嚏震死了,找不着人偿命;明里去,除了长乐山一系,是没有谁这时候顶着皇帝那满腔无处倾泻的怒火去找死的。就算是长乐山一系,这时候也没谁愿意来找这位小魔头。

李无忧乐的清净,这两日在府中闭门不出,好好将一路上缺的觉补回来。

京城陷入暂时的平静,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这平静只是暂时的。李无忧的那份奏折就是悬在皇帝头上的一把剑,让他寝食难安,这样以平民之身将一国皇帝逼到如此境地却能平安无事的,古来难有。

而皇帝是屈服还是陷入癫狂,没有人会知道。

尚书府。书房中温暖如春,可是在坐的几位此时却如坠冰窖。

“老夫准备过几日就向陛下递交辞呈,我已老迈,这朝堂之事,就不掺和了。”尚书的言语中没有犹豫,虽然他看上去脸色也是颇为憔悴,想来这几日也是心力交瘁。但此时他说话干脆,可以听出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老大人何出此言?”吏部侍郎常善永豁然站起来。作为吏部数一数二的高官,他并不需要看这位内阁尚书的脸上,只是大家合者两利罢了。可是现在在这样关键的时刻,这尚书大人却要抽身离去?

“诸位,我老了,没有了雄心壮志了,只想回老家含饴弄孙,这天下大事,我老头子实在是无能为力啊!”郭明善的言语中很是恳切,让人有一种不由而生的同情。

“郭老,若不是同朝为官这么多年,还真被你这卖苦之象蒙混了,你就是准备这样让皇帝放过你吧?可惜就算此时你想抽身离去,皇帝准吗?”常善永冷冷一笑:“李无忧会放过你吗?”

是啊,那薄情寡恩的皇帝会准吗?那号称天下最聪明的天公子,会准吗?

这一刻,郭明善不知道,书房之中的人也不知道。

李无忧并没有让他们的恐慌持续多久,或者说李无忧的逼迫直接来了。

——————

崇武侯府后院之中,大公子领兵外出后越发纨绔起来的二公子胡岳华神采飞扬的冲进来,将原本赏梅的老夫人和侯爷、夫人吓了一跳。

“你这个皮猴,这么大了,还这般跳脱,是该给你找个媳妇拴住了!”老夫人没有真的责怪,这个疼爱的孙子虽然做事不着调,可却很讨老夫人欢心。

“奶奶,你说有人请你的宝贝孙子去吃饭,我该不该去啊?”胡岳华不搭理站在一旁的老爹,撒娇的问老夫人。

老夫人宠溺的说:“我的孙子只要想去吃这顿饭,这大越国还没人敢拦着。”

说完,老夫人看看旁边一脸郁闷的儿子和抿嘴低笑的儿媳,又补充了一句:“但是吃饭也要看什么地方,那些个烟花之地就不要去了,免得跌落我们侯府的身份。”

胡岳华赶紧说道:“孙儿怎么会去那种地方?便是有人请我也不去。这次要去的是这京城一等一的尊贵之地。”

“噢?那可更得去了,别怕,尽管去!别像你爹那样,一天到晚什么不朋不党,就知道闷在这园子里赏花听曲,哪有一点武人的样子!”老夫人看着自己的儿子,恨铁不成钢的说。

“就是,就是,孙儿都听奶奶的。还是奶奶最好了!”胡岳华又是一阵哄闹,惹得老夫人开怀大笑。

其他几个侯府家眷都是在一旁帮腔,便是崇武侯夫人也是在一旁奉承起老太太来。盖因崇武侯最是孝顺,把老太太哄高兴了,比什么都强。

而此时的崇武侯脸色却渐渐阴沉下来。其他人看到他的脸上,慢慢停止了哄笑。

崇武侯摆摆手道:“你们先下去吧。”

几位姬妾不敢忤逆他,躬身万福之后,带着侍女退出园子。

园子里只剩下老夫人崇武侯夫妇和胡岳华。

老夫人看看往自己身边躲的孙子,又看看满脸郑重的儿子,对崇武侯说道:“怎么?这次是有人将算盘打到我们崇武侯府了?”

崇武侯点点头,又摇摇头:“我这小小的武侯还值不上人家打主意,应该不过是顺带吧!”

老夫人回过头问孙子:“何人请你吃饭?”

胡岳华知道这时应该老实起来,乖乖答道:“李步欢。”见几人并不知道此人,又加了一句:“长乐山李步欢!”

老夫人多聪明的人,立即问道:“是在丞相府设宴?”

“不,不是,是在大元帅府。”胡岳华不太敢抬头看奶奶和父亲。宴无好宴他是知道的,可是那是大元帅府啊!自从申屠空元帅去职,大越再无大元帅,元帅府大门十多年没有开过。自己的老爹还是十多年前去过那里,现在自己有机会去元帅府赴宴,这在京城那可得多风光啊,哪怕是龙潭虎穴——想到这,他抬头看看老爹。

让他惊奇的是,此刻崇武侯脸上的表情并不是刚才的那般郑重,而是一幅向往之态,神情有些复杂。

老太太叹息道:“自从大元帅去了长乐山,我大越的军队一日不如一日,没想到这元帅府还有重开之日啊!”

胡岳华有些拿不定主意,问道:“那我是去还是不去啊?”

老太太并不答话,而是看向儿子。崇武侯回过神来,他看向皇城方向,然后看看自己的二儿子,说道:“岳华,为父像你这般大的时候,已经随着你爷爷在沙场出生入死了。你大哥注定要继承爵位,所以他早早担起责任去了军营。只有你,为父不求你大富大贵,只要你平平安安就好,你懂吗?至于去不去,你自己选择吧!”

从来没有听过父亲这般说话的胡岳华直直的愣了神,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京师之中,如他一般的年轻人还有不少,都面临着这样的抉择。

正文 第四十八章 陷纨绔以彷徨

大越立国已久,京城中勋贵皇亲无数。

谁家都有几个不肖儿孙。可是,可是隔壁老王家的小三子怎么就被天公子看中,发了请柬呢?自家儿子无论相貌才学还是惹事能力来看,都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不行,咱不能在这里丢了面子,咱得想法子打听打听,看看从哪搞一张请柬过来。

一时间,京城暗市又是一阵波涛暗涌。

苏河郡王世子今日早早便装扮出门。这三天里,他仿佛置身云端,享受了从没有过的尊荣,这一切,都来自那张请柬。

苏河郡王传承久远,已经到了削藩边缘,这一代的郡王英年早逝,而世子尚未成年,又无战功。据说朝廷已经有了降列候的风声了。世子荀烨千方百计寻求保爵,到处拉关系卖人情,奈何勋贵之家,一旦势颓,那就是一块人人都想咬一口的肥肉。

一旦这世子封了列候,迁到封地去,这寸土寸金的京城就会空出一座不错的府邸和不少产业,这可是不得了的财富啊。

就在荀烨求告无门之时,有人送来一封请柬,一开始他没当回事。可当他无意中说到他有这张请柬时,别人的态度瞬间大变,他才重视起来。其实这张请柬对他来说也是两难抉择,但他知道,留给他的时间不多了。

天近晌午,大元帅府门前渐渐聚起人来,本来大家都是早早出门的,但吃饭不能连早饭也去吃吧?只能先在街上溜达一趟,有的有意无意跟相熟的人说起等会要去大元帅府赴宴,惹来一阵溢于言表的羡慕和嫉恨。

“陈公子来了?”

“吆,没想到你吴小六也能入天公子的眼啊?”有人讽刺。这个圈子从来不是一片和谐的。

“不知蒋二哥对李先生了解多少?”这是比较亲厚相熟的。

这些个平时或跋扈或尊贵的青年,今日表现出了难有的克制,都是低声交谈。

“什么味道?”有人鼻子尖,闻到一股难以言说的香味。

“好像是烤肉?真香啊。”

“天公子待我等不薄,竟然以此等美味招待,看来我们此行不虚啊。”

那味道越来越浓郁,这些都是富家子,都见过世面,今天却在这元帅府门前馋的快要流口水了。

“咕——”不知谁的肚子发出声响,众人转眼望去,定远伯公子一脸尴尬的道:“早上走的急,早饭随便对方了一下。”

惹得众人哈哈大笑,但对这宴席更见期待。

“吱呀——”没有让大家等多久,元帅府的侧门打开了。大家都有心理准备,凭他们的身份还不足以开帅府正门的。

但那出来的老头是什么情况?

所有人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堂堂大宗师来迎接我们这些京城小纨绔?

有这么大排场吗?

其实李无忧原本也不想差派福伯做事,毕竟是世上巅峰的大宗师。可福伯硬是要像以前一样,不愿意被供着。

“诸位都是京城才俊,又与我家公子年龄差不多,所以公子特地设宴,邀诸位前来一聚,请!”福伯依然如李无忧的随身老仆一样,可是听到说话的众人却面色酡红,这是大宗师相邀,天下间都没有人有这样的面子吧?

“多谢前辈!”

“多谢天公子!”

“多谢先生!”

福伯往门边一站,伸手引众人进门。

走入大元帅府,眼前豁然开朗。据说元帅府的庭院可以容得下宿卫演武,现在看来还真是不假,入眼是四四方方的大广场,青砖铺就。没花没草,树都没有一棵,当年老丞相说过,申屠元帅是京城最没有品位之人,现在看看——

赶紧往里走,在二重庭院的廊道上,一位棉袍儒服的年轻人正在那慢悠悠的烧烤着什么肉。那迷人的香味便是从此处发出来的,只是这食物是不是太少了一点?这元帅府是不是也太冷清了一点?

李无忧看到众人到来,也不站起来,仅仅是点点头,说道:“在下李步欢,长乐山上来,诸位能来赴宴,真是赏光!”

大家知道李无忧为何叫李步欢,这是给所有人一个缓和,好歹没有直接跟着天公子李无忧一起跟皇帝打擂台吧?

所有人赶紧过来见礼。

李无忧点头道:“诚如诸位所见,此处冷清,这食物也不丰盛,所以——”说到这,李无忧颇为玩味的喊一声:“三哥,交给你了!”

“遵命!”廊檐边站着的赵三大踏步走出,站在众人面前,抱拳道:“在下赵三,蒙公子赐名赵继勇,公子吩咐了,诸位之中撑过赵某三招的,有肉吃,撑不过的,回去。”

果然宴无好宴啊!其实大家本就抱着戒心来的,现在有这一出,反而长出一口气。不就是干架嘛?京城勋贵哪家不是马上挣的爵位?

怕甚?

“我来!”义勇伯公子跨步上前,抱拳道:“义勇伯府曾琦前来讨教!”

赵三拱拱手,然后也不答话,脚下一踏,腰身轻扭,接着冲力,当胸一拳。

在场都是有些眼力的,见这一拳,都是面色凝重。这赵三功力当与众人伯仲之间,但这一拳中的战意,真令人胆寒。

那曾琦也不胆怯,脚下连蹬,抢上前一拳对上去,啪!

赵三保持出拳姿势不变,那曾琦“蹬蹬蹬”连退三步,脸色一红,想上前再战,可是一口气没有绷住,一丝鲜血从嘴角溢出,腿脚一软,再难站立。幸好身后有人一把扶住,抬眼看时,只见苏河郡王世子荀烨对他轻轻一笑,他低声说道:“多谢。”缓过劲来,挣脱搀扶,又轻声说道:“小心,此人功力不深,但拳意刚猛异常。”荀烨点点头,示意知道。

那边已经有人上前与赵三交上手,可惜这些世家公子虽然家学渊源,底子也好,但遇到有福伯和李无忧一路调教的赵三,没有人能撑过三招。要不硬撑着受伤,要不被无奈迫退。

又一人被打倒在地,崇武侯公子胡岳华眼珠一转,上前道:“崇武侯府前来请教!”

说完,不待赵三招呼,蹭的上前就是一脚,赵三单拳一架,一拳攻出,那胡岳华一掌对上拳头,脚下一个撩阴腿,赵三只得后撤一步,刚想发力一拳,那胡岳华后退两步,拱手道:“承让了!”

这也算三招?

赵三看向李无忧。只见李无忧微笑着说:“不错,不错,崇武侯公子好机敏。”说着,伸手拿出一把小银刀,在面前的烤肉上割下指头大一条,然后装入小小盘中,道:“崇武侯府老夫人老当益壮,李某他日有空当去拜会,请世子先将礼物带去!”说着将手中的小盘递过去。

胡岳华懵懵的接过盘子,就这样?

不管怎么说,得到了天公子的馈赠,不管是什么,总是过了他设下的关卡,想到这,胡岳华又是面露喜色,已经在憧憬回府后的风光了。

可惜有了胡岳华的前车之鉴,赵三越发稳重,不管你怎么应对,总是一拳挥来,那拳风中暗暗有虎啸声起,让旁边众人一阵头皮发麻。

不一会,又有不少人落败。

“在下荀烨,请赐教!”

赵三也不管对面是谁,来了打就是。上步一拳,只听得一声虎吼,虚空之中仿佛有白额猛虎向前咆哮而去。荀烨右手往前一探,五指成爪。

“咦——”李无忧第一次面露惊讶。

拳爪相交,“嘭——”赵三第一次在正面相对时退了一步。

“哇——没想到这苏河郡王世子是真人不露相啊!”

“就是,真看不出,在这年轻一辈中,他怕是算一号人物了!”

“没想到没落的苏河郡王府看来怕要再兴了啊。”

一阵阵议论传入荀烨的耳朵里,让他不禁想要仰天长啸,自己隐忍了多久了。人前的伪装,让世人放松对他,对郡王府的警惕,今天,终于不用退缩了。因为——他看向前面微笑以对的李无忧。李无忧面露微笑向他颔首。

荀烨一点头,看向赵三,大喝一声:“来战!”

赵三哈哈一笑:“正有此意!”

两人战意澎湃,也不花哨,拳脚相击,完全是沙场上的战法,嘭——嘭——嘭——你来我往。早忘了三招之约,赵三是难得有放开手脚打一场的机会,荀烨是借此一战,为自己正名,为苏河郡王府正名!

渐渐地,场中虎啸龙吟声越来越响亮,两人浑身已经湿透,但是都是面色潮红,越打越兴奋。

李无忧看着场上二人,不禁摇摇头,将手中银刀轻轻一弹,“叮——”场中两人闻声后退。

“好了,今日有幸看到京中才俊一展武艺,不错不错。世子,这份烤肉是你的,这一份请带回去,替我向王妃问安!”李无忧将割下的烤肉装入小盘,递给荀烨。

“多谢天公子!”荀烨郑重道。

李无忧笑了笑,然后站起来,伸了个懒腰,说道:“今日已尽兴,诸位请回吧!”

说完,转身离去,还不忘对赵三道:“刚才打的不错,烤肉赏你了!”

“多谢公子!”赵三抱起烤肉,跑了!

留下一众贵公子在风中凌乱,说好的宴席呢?

这时,后面传来福伯的声音:“门口缸里有酒,走之前喝一碗。腊八前公子都住在这里。”

有人要说话,边上人使一个眼神,但是大家都记住了:喝一碗酒,腊八前李无忧都在这。

正文 第四十九章 陷武者以痴狂

当那些灌了一碗烈酒的公子哥走出元帅府的时候,没有走出一里地便躺倒了近一半,剩下的也没谁撑到回府。好在都有家将跟着,赶紧领回去,一探查,要么身上血浆如汞,要么是筋骨如锻。一碗酒能省三两月打熬身体的功夫,这对这些平日里便懒得吃苦的贵公子们来说,那可是大大的好处。

见自家孩子得了好处,这些勋贵皇亲们熄了找茬的心思。等傍晚时分,各家公子陆续醒来,一些个消息才逐渐传出来。

苏河郡王府世子荀烨一战正名,从原本的落魄世子,一跃成为京城中最炙手可热的那批青年才俊中人。而崇武侯家的二公子却得了个“胡一脚”的诨号,只因他那一脚实在是太销魂。

此时,“胡一脚”正站在自家老爹面前挨训。

“叫你平日里勤练武功,你却不务正业,好好的家传武学不练,在外面学些街头混混的无赖招式,真是给我侯府丢人!”崇武侯嘴里恨铁不成钢的说着,面色倒无多少恼怒。

胡岳华多会看脸色啊,赶紧顺杆上:“老爹啊,你儿子我功夫是不怎么样,可是你儿子脑瓜聪明啊,你看看,全京城百十来个公子哥,只有你儿子我和那个姓荀的过了关,入了天公子的眼,带回来这烤肉。”

说到烤肉,胡岳华赶紧看着奶奶面前的小盘子,垂涎道:“奶奶,这肉有点硬,您牙口不好,要不我帮您解决了?”

老夫人宠溺地一推盘子,说道:“拿去。”

胡岳华正要上前去接,崇武侯一拍桌子,吼道:“你敢!”吓得他一哆嗦,把手缩回去。

老夫人在后面骂一声,崇武侯夫人上前说道:“你没事吼什么,吓坏孩子。”

崇武侯无奈道:“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破天山的混狸兽,天下奇珍,据说一口肉便可延寿三年!”

“乖乖——”胡岳华盯着桌上的小盘子,凑上来闻闻,嬉笑道:“那我这闻一下不也得多活三天?”

话刚说完,全身气血上涌,一阵头晕目眩。

崇武侯赶紧一步上前,手掌轻抵他的后背,真元缓缓压下,将那涌动的气血梳理通畅。

胡岳华心有余悸的长舒一口气道:“好厉害!”

崇武侯笑骂道:“臭小子,现在知道轻重了吧?天公子送的东西是随便乱送的吗?你们有一碗酒就不错了,你老爹都没这待遇!”

此言一出,胡岳华眼睛一亮,轻声说道:“老头子,那缸酒还剩不少啊!”

一时,府中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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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河郡王府中,王妃看着眼前意气风发的儿子,叹息一声,说道:“烨儿,你可真想好了?”

荀烨朗声说道:“母妃放心,孩儿已经深思熟虑过了,与其这般低身下气的做个闲散郡王,还不如金戈铁马沙场驰骋一番。大丈夫立于天地间,当轰轰烈烈。”

王妃痴痴的望着眼前的儿子,眼中止不住的留下泪来,口中喃喃道:“王爷,烨儿这么多年的痛苦隐忍,你看见了吗?你的儿子为了这个王府这样委屈自己,你心疼吗?”

说道这,她站起来,抬头看着比自己高出许多,像极了苏河郡王的儿子,伸出手拉着他的胳膊,柔声说:“烨儿,你知道吗?看你那般四处求告奔波,为娘心都碎了,我就想着,你要是生在平常百姓家里,还落个自由自在,也不用将这千万斤的重担都一个人扛着。”

荀烨郑重的说道:“母妃放心,孩儿懂了,今日一战,孩儿彻底明白,什么富贵荣华都是假的,真正能得人尊敬的是自己的实力,我荀烨自问实力不差,又何必委曲求全,向那些人卑躬屈膝?”

王妃点点头:“只要烨儿高兴,母妃就开心了。但你也要思虑清楚了,千万莫卷进了这权势纷争。”

荀烨哈哈一笑:“母妃,没见过天公子之前我也这样想,可是今日见过之后,我才明白,人家对所谓的权势根本没看在眼里。”

说着,将桌子上的一盘烤肉递给王妃:“这是天公子亲手所烤,母妃尝尝?”

王妃拿玉箸夹了一块放入口中轻轻咀嚼,一边赞道:“没想到这天公子还有这样的厨艺啊!”

荀烨看在母妃将一盘烤肉吃完,心中长舒一口气,想到明日再去一趟元帅府,霎时间,又感觉热血沸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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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是无意还是有心,第二日的早上,有不少人早早的出门,却发现更多人不约而同的赶往元帅府。

今天的元帅府门开的比昨日早,也没有了大宗师相邀了,众人赶紧默默地往里走,有些并不是昨日所邀之列的也腆着脸进去,无人阻拦。

到得院中,依然如昨日一般,有酒有肉,不过今日这肉比昨日的多多了,仿若一只全羊般的,正在那滋滋作响,发出诱人的香味。

李无忧见人来了,点点头。赵三阔步走出,长刀一扬,道:“老规矩,三招!”

大多数来人都没带兵刃,好在庭院中有武器架,上面所盛也是精品。原本想着今日能雪耻的,可惜他们料错了,今日一战比昨日更惨,不过午后便结束了,除了寥寥几个过了三招之外,其余人等都是敌不过赵三近几日新学的几招绝学。

等打完了,李无忧将那烤肉一份份分了,看情形是人手一份的样子了。有那机灵如崇武侯公子的赶紧上前给大伙递过去,李无忧便坐在篝火边,随口指点起刚才比试中各人的应对与一些武学中的秘辛。就算是一些家传绝学,李无忧也是当场推演,就能说出一些弊端与禁忌,并加以改良。

这庭院也大,不一会听完、吃完的众人当场演练相互切磋起来。果然,经过天公子点拨,一下子有种茅塞顿开的感觉,个个生龙活虎。等到天色近晚,李无忧伸着懒腰回后院,众人依依不舍的离开,不过此时都面色不善的看一眼赵三,对明日的比斗跃跃欲试。

这一夜,天公子在元帅府亲自点拨演武的消息席卷京城,所有武者都疯狂了,这一夜有各种情绪酝酿。

等第三日,天不亮,大元帅府门前已是乌泱泱一片。

没人敢大声喧哗,但大家的目的都是相同的。

不一会,侧门打开,已经轻车熟路的赶紧上前,新来的跟着。等人进的不少时,那门嘭一声关了,众人听到有人在耳畔说话般:“等着吧!”

赶紧都静立不动。

进去的人发现今日李无忧并没有准备酒食,只是摆一个小几,上面有些点心,茶壶。看他们来,也不抬头,只道:“去那边演武吧!”

其实,这便是李无忧在长乐山教授武学的法子了。

众人对此也有耳闻,赶紧去庭院中,将自己最得意功夫施展出来。一时间,庭院中气血昂扬,呼喝声一片,仿佛当年申屠元帅在时清晨演武的情景。

等演武完毕,李无忧来到众人面前,一个个将武艺优劣和功法缺陷指出来,便让他们出去,然后第二批进来。

等下午再进来人时,演武变慢了,因为,来人之中,出现了一流高手。

在大宗师镇压,宗师不敢妄动的京师,一流高手已是能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顶级高手了。

等到演武完毕,李无忧依然是侃侃而谈,将功法中的一些要点提点出来。

这一天的傍晚时分,一些不愿离开的武者见到了难以想象的一幕:近十位宗师联袂造访元帅府!

具体他们说了什么外人不得而知,但看那些宗师出门时的恭敬神情,当是有所得的,

大元帅府门关闭时,所有人听到传音:“明日不再演武,研习过兵书战册的可以来。”

这让京中武者疯狂的演武才算结束,这次演武带来的影响远不止如此。

——————

鲁国公府,今晚气氛严肃。三公子一回到府中,就求见国公,然后又与国公密谈一番。之后全府戒严,国公亲自带着儿子去往老太公隐居的后园竹林。

“父亲大人,你看全儿带回来的功法是不是真的?”鲁国公不敢确定的问。

老太公闭目盘坐身上真元流转,有光华隐没,赫然已是资深的宗师高手。良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径自走到香案前,上了三注香,然后跪下。

鲁国公赶紧带着儿子跪下。

只听老太公叩首之后,开口道:“先祖在上,当年我郑氏一族随太祖征战天下,获国公之位。然传承不幸,第十二代先祖失陷疆场,我郑氏失却核心功法,导致我郑氏族中高手凋零。今日后辈邀天之幸,找回功法,郑氏十七代族长特祷祝先祖,以慰先祖之灵!”

说完三叩九拜,鲁国公一听掩不住欣喜万分。

等一切程序做完,老太公拉起孙子,上下打量,说道:“全儿啊,这次你可为我郑氏立了大功了!”

“孙儿能为家族尽一份力,是孙儿的荣幸。”

“好,明日你再去元帅府,要是天公子有什么吩咐,你尽管答应。”

“父亲大人,若是这天公子——”鲁国公有些迟疑。

“哼,你以为这般随意就能推演出通天功法的人会在乎这片天地?人家只是来玩耍的,你要哄得他高兴了,便是——”说到这,老太公的声音变得低微:“这世上,武者的尽头,并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的。”

正文 第五十章 陷武将以战场

京城之中的武将众多。武勋更多,这几日虽然不少武者都去了元帅府,但一些军中之人自重身份,并没有参与。可是这一次真的不一样了。

宁国公府。雕梁画栋的客厅里温暖如春,但此刻气氛有些凝重。

作为保皇派重臣,宁国公在军中的地位非同凡响。

此时后厅之中,宁国公面前站着的是他的四个儿子,还有两位一直倚重的谋士。

“老二老三你们的意思是明天去元帅府吗?”宁国公看着眼前的四个儿子问。当李无忧召有修习过战册兵书之人前去的时候,说实话,他自己都心动了。李无忧那可是申屠空元帅的关门弟子啊。

老二许城看看老三许茂,然后朗声答道:“父亲大人,我和三弟的意思是,我们兄弟都去。”

旁边的大公子许盛喝道:“胡闹,这样的是非之地,你们是要将我宁国公府拖进去才甘心?”

宁国公看向旁边不说话的老四。

四公子许谦无奈道:“父亲大人决断就是。”

宁国公不满的哼了一声,问向站立在一旁的两位谋士:“周先生,杨先生,你们二位怎么看?”

左边的瘦高个周先生看向中间的两位世子,道:“我宁国公府圣眷正隆,国公也已经位极人臣。两位世子将来自有爵位等待,何必急于一时,自陷危局?”

宁国公看向旁边一身儒衫的杨先生。杨先生摇摇头,什么也没说。

宁国公坐下身,沉声道:“你们先下去吧。”

几人告退。兄弟几个分成几波,相互间简单寒暄,便转身离开。

杨先生却并没有走远,又折了回来。

“哎——让先生见笑了。”此时的宁国公并无刚才的威仪,仿佛与平常老友攀谈一般。

“这泼天富贵,偌大权势,谁不想要?”杨先生轻轻说道。

“可是,一旦动了念头,这心,就不纯了。”他补充道。

“老大方正有余,却气魄不足;老二老三是有点小聪明的,可惜心性差了些;老四嘛,有心思,有手段,可是现在看来是志不在此。”说到这,宁国公有些头疼的道:“我偌大宁国公府,竟然难以为继了。”

杨先生伸手倒一盏茶端在手中,看着杯中的袅袅水气,说道:“国公,你也被这世间的荣华所迷了。”

宁国公豁然抬头,问道:“先生何以教我?”

杨先生看着那升腾的雾气道:“这世间的繁华就如同这变幻的水气。”

“啪”茶杯落在地上,粉碎。

宁国公点点头,自语道:“我大越已经到了如此地步了吗?”

杨先生一愣,心中暗叹道:果然如山长所说,世间之人的眼中只有这片天地,却总看不清眼前的迷雾。

——————

当宁国公四位公子来到元帅府的时候,被此处的情景吓到了。

一水的京中中青年将领如松般站在门前。

他们当然不会明白,李无忧指导武艺,那是他自己的事情。但在元帅府讲授兵法,军中之人就必须来!因为这里是元帅府!就算皇帝掀了御案也要来!

轰——元帅府中门缓缓打开。

哗——原本根据序列军职站成的方阵整齐的半跪行礼。肃杀之气升腾。

那些勋贵公子们吓了一跳,这些原本自己看不上眼的校尉、偏将,此刻成了择人而噬的猛兽一般,让人心慌。

“进来!”

哗——所有人站起来,一列列鱼贯而入,只有唰唰的铁甲摩擦声。

等他们进入之后,松了一口气的勋贵公子才往门中缓步走去。这时候,就连原本对军旅充满憧憬的荀烨等人也被震慑住了。这些原本只是巡逻站岗,见到勋贵点头哈腰的宿卫,竟有如此杀气。

当他们进入庭院,只见所有的军官已经围着一个三丈方圆的大沙堆盘膝坐了下来。好在地方宽敞,他们也有地方站。

元帅府的大门缓缓关上,整个元帅府上空有光芒闪烁。庭院中人不知道,此刻京中已经炸开了锅,那些原本一丝心神关注这里的宗师级高手所有的感知都被截断。

也就是说,没有人知道这些人在元帅府干什么?各家老祖都是心中揣测,不过也有人腹诽:好了,皇帝又要摔杯子了!

“我大越国临四国环伺,随时有被围攻的危险。你等或是中级将领,或是功勋子弟,他日若有国难,你们当负起重任,抵御强敌。”李无忧的声音缓缓响起。

所有人心中一震,没想到李无忧竟然说起如此郑重之事。

那些将领还好,他们这些勋贵子弟,不都是混吃等死的吗?

“书案上有大越地图,你们任选一地,以自己能力为限,领兵据守。其他人攻之。一个时辰之后开始推演。”

于是众人赶紧各自选了地图,找到或者自己熟悉的地方,或者自己擅长的地方,思考要是自己为守将一方,当如何拒敌。

“谁先来?”

“我!”

“我!”

“我!”

“左卫校尉吴超,你出身长乐山,先来示范吧。”李无忧淡淡说道。

“是,先生!”校尉吴超扶胸敬礼。然后走到沙堆前道:“我现居左卫校尉之职,可领兵五百,外放一城的话当有指挥千军之能。我籍贯永州庐阳城,就以庐阳守将一千兵丁对韩国七千铁骑吧!”

“轰——”即便是极重纪律的军中将领也是议论纷纷,这战斗怎么打?这样的军力对比哪有胜算?

只见中间的沙堆,缓缓变幻,吴超见怪不怪,但四周的公子将领已经被震得不敢说话。

那沙堆慢慢变成一座城池模样,四周山峦水道都如现实一般。

吴超往城边一站,说道:“庐阳城守吴超在此,谁来攻?”

一时间没人敢搭话。

“扮演韩国将领即可。”李无忧发话。

“在下成阳候左书川,前来领教。”

“请。”

“我知道这庐阳一带氺脉众多,不利骑战,但我韩国以骑兵起家,这次我带的七千战骑乃是灭永州的先锋。”左书川侃侃而谈。

“我不会攻你庐阳的,我只放三百骑兵在这里,”他一指庐阳城不远的小山坡,“你的这座城就死了。而我亲率大军直逼永州府,你救不救?”

“还能这样?”

“这算分出输赢了吗?”

众人议论纷纷。

沙堆缓缓变动,庐阳城附近几座城池出现,永州府也在其列。

早已按捺不住的荀烨起身道:“给我五千兵,我来守永州府。”

“我来守黄立县城。”

“我做韩将,给我一万步卒。”

场面逐渐火热,慢慢分成两方,你来我往,以永州府附近为战场,数万韩越兵卒反复争夺。沙堆虽小,却战气纵横。

这一场推演,直到傍晚才结束,李无忧在其中只是简单点评,并没有偏驳哪方。

当这场战役渐渐扩散到永州之外后,以李无忧评判越国守军战败而终结。胜者没有欣喜,而败者都在低头沉思。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当其他几国陆续参展后,战场已经扩散到大越国所有国土,甚至有些思想活跃的已经将战火烧到别国土地。但总的来说,越国完了。

所有参与推演的人都是精疲力尽。虽然结果不容乐观,但是,要是有一天自己真的主持一地。只要对手不是真的如大家推演时那样难以找到破绽,那么,就还有希望。

“是的,还有希望。”李无忧喃喃自语。

“公子,明日,就是腊八了。”福伯轻轻说道。

空中光华隐没,远远传来一阵童谣:

“小孩儿小孩儿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

腊八粥,喝几天,哩哩啦啦二十三;

二十三,糖瓜粘;

二十四扫房子

······”

时间过得真快啊。

所有人都默默站起来,躬身一礼。李无忧讲过,在这元帅府只待到腊八。

崇武侯公子胡岳华颇有些舍不得,说道:“先生明日要是有闲,我等请先生去喝腊八粥?”

这三日的推演,他们已经根据个人能力拉起了一个个小团体,胡岳华就是其中一派的首脑。

“腊八粥?”李无忧想了想道:“明日我要到城东的丰乐酒楼,你们要是真闲的可以去蹭饭。不过明日就是腊八了,你们喝了我几大缸的美酒,明天就还我几缸腊八粥吧,就送到东城外。”

“好,一定到。”

“几缸腊八粥算什么,明日我送十缸去。”

“你们有心就好。”李无忧站起身来,往后院走去。

庭院中众人看看那堆恢复原样的沙堆,相互之间没有说话,但眼神之中有火花闪烁。

这三日的时间,虽然只是推演,但是大家都知道,“天公子”不会做无用的事情。如果有一天——

大家相互瞅了瞅,如果有一天,那就是我辈叱咤风云之时!

当他们醉醺醺倒在元帅府门外的时候,一直关注这里的各方人马赶紧将自家子弟抬回去。

可惜这一晚,所有人都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情报,只是模模糊糊听到嘱咐——熬一缸腊八粥。

这一晚,尚书郭明善再次入宫,将原本暴跳如雷的皇帝安抚住,然后递交了辞呈。

外人不知道皇宫之中到底郭尚书和皇帝说了什么,但等郭明善走出皇城的时候,他的乌纱帽已经留在了皇城。

正文 第五十一章 赠百姓以热汤

大越鸿裕三十二年,腊月初八。

今年的腊八节气氛格外不同,因为那满城飘荡着的腊八粥的香味,让孩子们止不住的流口水。

早早的,便有消息传来,今天在东城门外,有人施粥。这个消息,让城里城外的难民乞丐汇成人流往东城聚集,让这个冬天日渐艰难的人家翘首盼着,看看能不能分到一碗,让那些半大的孩子不住的催促着身边的弟弟妹妹走快点,走快点······

半晌午,一辆辆载着大缸的马车往东城缓缓驶去。

“孩他娘,快,真的有施粥。”气喘吁吁的汉子喊自家婆娘一起去,多一碗回来孩子就能多吃几口。

“弟弟,你要乖,哥去给你带一碗腊八粥。”

“什么是腊八粥啊?”

“就是很好吃的粥,比王老爷家的肉骨头还好吃。”

“嗯,哥哥你去吧,你不回来我不开门。”

梁大郎跌跌撞撞的从赌坊了走出来,凛冽的寒风让他直打哆嗦。

“好了,好了,赶走几步,到了小关桥就不冷了。”梁大自言自语。

小关桥不长,河水却深,历来是跳河的好去处。

是的,跳河。

家里婆娘病的厉害,昨天,拿了家里仅有的钱去抓药,大夫说钱不够。失魂落魄的梁大往回走的路上,不知怎么就进了赌坊。原本想着赢点钱凑够了去抓药的,没想到手气真好,不一会就赢了好几十文。又想着,家里已经没米了,再赢一点,买几升米回去,说不定这个冬天就能熬过去。

结果,连身上那件破夹袄也输了。

梁大脚步踉跄,想着自己这一跳河,躺在病床上的婆娘断气都没人知道了,不禁悲从心起。一边嚎啕,一边往小关桥走。

鲁国公府后门,一辆马车刚刚出门,迎面便看到一个衣衫单薄的汉子悲悲切切的往这边走。郑全眉头皱了皱,管家忙道:“三公子,现在的光景,这种人多了去了,等会到了施粥的时候你看到的比这惨多了呢!”三公子现在在家里炙手可热,管家也是个会看颜色的。

郑全摇摇头,说道:“给他一碗粥,做个饱死鬼也好。”

“好呐。”管家吩咐让盛一碗送给梁大。

当哭哭啼啼的梁大端着一碗热腾腾的腊八粥,那香味直往鼻子里钻时,他仿佛突然想到了什么。将碗往地上一放,对着马车磕了个头,然后抱着碗转头就跑。

梁大只有一个念头,让婆娘喝了这碗粥,哪怕喝完就去了,也是个饱死鬼。

越这样想,越有使不完的力气,怀了抱着的粥,散发着香气,仿佛闻一闻都能增加力量。

大汗淋漓的梁大站在自家门前,手脚颤抖。

他怕。

刚刚死都不怕的他,这一刻害怕打开门时,婆娘已经咽了气。

“咳咳——”屋里传来微弱的咳嗽声。

这声音,在梁大听来,宛如天籁。

他推开门,走到床前,轻轻扶起自家婆娘。婆娘睁开眼睛看了看他,没有说话。

“秋娘,来,将这粥趁热喝了。”

那秋娘摇摇头,眼神示意梁大自己喝。

梁大道:“今天城里施粥,我喝过了,你喝一口尝尝,好喝的腊八粥,我这么大没喝过这么好喝的粥。”说着,把碗端到秋娘嘴边。

秋娘张开嘴,一口一口的慢慢喝着粥。

等一碗粥喝完,秋娘的脸上有了些血色,又沉沉睡去。听着秋娘均匀了许多的呼吸声,梁大端起手中的空碗,将碗底的汤水添净了。真香啊——

看着手中的空碗,忽然,他仿佛做出什么决定,站起身,回身看一眼床上的婆娘,端着碗出门去了。

——————

站在丰乐酒楼的二楼窗前,李无忧看着每辆马车后面欢呼雀跃的百姓,心中有些悲凉。

其他几个来混饭的公子哥此刻也是心情复杂。原本只是想讨好李无忧,可是真站在这里的这一刻,有些后悔自家的粥准备少了,可是,准备多少才够呢?

福伯走过来,轻声说道:“公子,他们来了。”

“让他们进来吧!”李无忧调整心情,说道。

进来的人有李无忧认识的,也有不认识的,认识的是陈子浩和降仙湖世家的一些人,他们共同的身份就是——商人,还有一重身份,走大河商道的商人。

“见过天公子!”来人赶紧给李无忧行礼。不管李无忧的威名如何,重开商道,那就是他们的再生父母,天天供着都不为过。

“子浩啊,这几个月,你们应该是赚的盆满钵满了吧?”李无忧开玩笑道。

“托先生的福,这几个月还算顺畅。”陈子浩赶紧答道。

“嗯,来,坐下说。”一边安排坐下,一边将各自身边的人介绍了。

陈子浩等人让来的这些公子哥的身份吓一跳,这些可都是京城里难缠头疼的角色啊。这些勋贵公子也对李无忧结交这些商人好奇,以李无忧的身份,怎么和这些商人有交集?

“不知大河重开之后,你们主要经营什么?是粮食吗?”李无忧关注的正是这一点。

众人交换了一下信息,然后陈子浩答道:“的确是粮食为主,不过新粮运运的差不多了,后面会有一些其他贸易。”

李无忧点点头。

一边问一边聊,气氛逐渐活跃起来。

等酒菜上来,李无忧站起来,端起酒杯道:“今日请诸位来,原本是想与大家吃个饭,聊点事情的。但是刚才看到外面的样子,我想去施粥的地方去看看,所有我就敬大家一杯,然后说一件事情。”

说完,他仰头将酒喝了。

对于陈子浩来说,没有那一次跟李无忧一起吃饭能吃好了,已经习惯了,他也将酒喝了,然后问道:“先生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陈子浩依托陈家和洛水郡守,现在在大河上已是首屈一指的奢遮人物了,而且他与李无忧也是相熟的,所有他开口大的多一些。

李无忧看向众人道:“给诸位经营大河十年,会是怎样光景?”

众人不知何意,但都老实回答。

“若有十年,必将是往来船帆如潮,大河必将是我大越支柱血脉。”

“那给各位五年呢?”

“五年的话,会差一些,但大河如此重要,占尽地利,往来客商多是聚集在此。”

“那若三年都不到呢?”李无忧继续紧逼。

“三年都不到?”众客商看看李无忧同行的那些公子,难道是这些京中勋贵眼红大河巨大的商机,要来抢夺?

李无忧看他们犹豫不定,叹息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三十多年前,他们截断大河是为了什么?外面的那些贫苦百姓是怎么来的?他们还会给你们时间吗?”

一句话,说的当场鸦雀无声。

“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你们结盟吧!”李无忧对商人和勋贵公子道。

然后他站起身来,往外走去。

从这一天起,“大河盟”诞生。大越国最艰难的日子能挺过来,“大河盟”功不可没。

而“大河盟”成立所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施粥。

正文 第五十二章 为百姓做点什么

郑全看着跪在面前的人有点头疼。

一碗粥而已,就算是救命大恩也不用卖身啊?这做了奴仆,可就是世世代代的事情了。不过他知道现在不是纠结这些的时候。便道:“你先起来吧,刚好他们那边忙不过来,你去帮忙,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是,公子。”梁大恭敬的站起来。

管家那边喊:“公子叫你过来帮忙呢?这边也热乎点,看你衣衫单薄的,等会忙完了,去马车上拿捂粥的被子裹了。”

“好呐。”梁大答应了,赶紧去那边帮忙施粥。

东门外的大片滩地上,此时已是人山人海。城里城外的人都往这赶。一辆辆马车驮了大缸的粥过来,然后一碗一碗的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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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他们都去喝喇叭粥了,你说喇叭粥是什么味道啊?能吹响吗?”草儿天真的问着娘亲,小鼻子一吸一吸的,闻着空气中飘散的味道。

草儿一家是逃荒过来的。从哪里来,刚满五岁的草儿不知道,只是知道一路上走累了,父亲就背着。

可是后来父亲不见了,娘亲就接着背她。她问父亲去哪了,娘亲说去给她们找吃的,找好多吃的,要很长时间才回来。但是草儿听人背地里说,他的父亲是跟人家一起去抢粮食,被打死了,挂在墙上呢。

草儿不知道挂在墙上是什么样,她想着等父亲回来了,问问他挂墙上好不好玩。

到了这里之后,她和娘亲住在搭的窝棚里。娘亲一开始每天早早的出去,回来总能给她带半个馒头或者一点剩饭什么的。可是后来有一次母亲回来的时候满身伤痕,躺了两天再出去,带的东西越发少了。草儿不在乎吃的多少,虽然很饿,可是草儿只想娘亲陪着。因为每次娘亲走后,附近的人看着草儿的样子,那眼神,让她害怕。

有一次,娘亲要出门的时候,草儿抱着娘亲的腿不让走,告诉她自己害怕那些眼神。娘亲抱着草儿放声痛哭,把草儿吓坏了。草儿第一次听娘亲这样哭。

后来,娘亲出门都带着草儿,她们早早地到一座酒楼的后门前等着,等他们倒泔水的时候就去抢。草儿不敢上前,就远远躲着,看娘亲像疯了一样去抢半个馒头,被人揪着头发拖在地上踢,娘亲抱着馒头不放手。

每次抢到的食物,娘俩吃一半,偷偷在干草堆里藏一半。

可是前一阵子,有一次娘亲被人一脚踢在背上,娘亲爬不起来了,东西也被抢走了。

娘亲说她很快就会好,让草儿把干草堆里的食物拿出来每天吃一点。

娘亲还说,不能让别人知道娘亲受伤了,不然会有人来把她们的食物拿走。

草儿不敢出去。可是干草堆里的食物已经没有了。

娘亲很少吃,说躺着不饿。

昨天干草堆里就没有食物了,草儿一天没有吃东西,娘亲昏睡了一整天,傍晚醒来的时候问草儿,草儿说吃过了。

“娘亲想喝喇叭粥吗?”草儿凑到娘亲的面前。

娘亲睁开眼睛,看着草儿。

“娘亲也想喝?”草儿有些欣喜的看着醒来的娘亲。

娘亲点点头。

“娘亲,那草儿去要一点来好不好?”

娘亲又点点头。

草儿将娘亲身上的破被仔细拽了拽。然后拿起自己的陶碗,想了想,又换成了父亲以前用的大陶碗,捧着出去了。

外面全是人啊,好多好多人。他们好开心,每个人都在喝粥,那粥好香啊,远远闻着就让草儿流口水呢。

草儿捧着大碗,却不知道哪里有粥,眼巴巴的望着别人。

有好心的爷爷叫她跟着排。

好长的队伍,草儿看着有人端着粥慢慢走,生怕洒了一滴。轻轻的喝一口,啊,那一定特别香吧!

梁大看着面前这个还没有粥缸高的小姑娘,双手捧着一个豁口的大陶碗,眼睛巴巴的望着他。那眼神,像极了他那个夭折了的丫头。

梁大舀起一大勺浓粥,轻轻放到小姑娘的碗里。

那小姑娘小心翼翼地将碗端到面前,小嘴学着大人的样子,对着碗吹一吹热气。小嘴凑到碗边,正准备吸一口,忽然想到什么似的,把脸缩了回去,冲梁大笑了笑,转身颤颤巍巍的端着碗往回走。

梁大只觉得眼睛里有什么东西涌出来,他伸手抹掉。他知道这个小姑娘可能过不了这个冬天了,可是,他自己还不知道能不能过得去呢!想到这,他大声嚷道:“下一个!”

草儿端着碗,好想赶快把粥端给娘亲尝尝啊,这么一大碗,娘亲肯定喝不完。可是端着碗怎么也走不快,草儿一滴都舍不得洒啊。

慢慢地,快到了,快到了。

“娘亲,粥来了,喇叭粥来了。”草儿太开心了,这是第一次,草儿给娘亲带吃的回来。

草堆上,娘亲脸色败黄的躺在那,一动也不动。草儿又喊了两声,可是娘亲睡得好熟,草儿怎么也喊不醒。可是这粥要凉了呀!

草儿看着那微微冒着热气的粥,好想喝一口,可是,娘亲喝了就会好起来吧?一会儿看看娘亲,一会儿看看面前的粥,不知不觉中,草儿睡着了。睡着前,草儿仿佛听到一声叹息。

——————

腊月初九一早,一个叫“大河盟”的商社,在东城外继续施粥,而且比昨日施的还多。

等到中午时分,一则消息在京城流传,那位神仙中人一般的“天公子”李无忧,去了相思湖。

有人弹冠相庆,有人暗道可惜,有人义愤填膺,有人不置可否。

因为,“风花雪月不夜天”就是说的相思湖,“天公子”入了这十丈软红,以后还是那个“天公子”吗?

答案来到很快。

傍晚时分,相思湖上最大的秦楼画舫“得月舫”传出消息,“天公子”为得月舫花魁含香抚琴一曲,得酬银一千两,全部交给“大河盟”买粮施粥。然后又以一副亲笔对联“得月舫里怀天下,温柔乡中济苍生”换的相思湖秦楼联合施粥十天的承诺和独居“得月舫”顶层的条件。

腊月初九夜,天空飘起雪花,可是这京城,没有什么时候有现在这样温暖。

正文 第五十三章 一文诉平生,一旨动乾坤

得月舫的顶层阁楼上,现在常驻的是两个人,天公子李无忧和他的妹妹——李草儿。

草儿醒来后,发现自己住在仿佛仙境一般的大房子里,吃的是从来没有吃过的美味食物。还有好多仙女一样的姐姐围着她。

一切好像都在梦里一样,让草儿不愿意醒,可是,草儿想娘亲了。

哥哥告诉他娘亲把草儿托付给哥哥之后,去找父亲了,。现在哥哥会照顾好草儿的。哥哥的眼睛那么好看,草儿相信哥哥。

画舫上的那些花魁变着法的去讨好草儿,因为有一次舫中的厨娘做了一份糕点给草儿,草儿喂给哥哥吃的时候,李无忧评价了一句“味道不错。”

然后这位厨娘被一位大商高薪聘回家去了。

其实现在画舫三层已经聚集了很多想要得李无忧一评的读书人。

三天前,有一位屡试不第的士子在三楼借着酒劲发出:“长恨逐梦独行远,大河东流年复年。若得孤帆随流水,双亲执泪俱欢颜。”的感慨。天公子给出孝心可嘉的评价。

然后第二日,“大河盟”一艘快船载着这位士子和得月舫中一位愿意随他而去的花魁顺河而下,年前便能回家完婚,而且“大河盟”还特聘了这位士子作为“大河盟”在他家乡的特使,一时风光无限,算是衣锦还乡了。

这样的故事,让多少郁郁不得志的读书人动了心思。

当又有一位书生带着自己的文集去寻李无忧,被评了一句“文风平正,有些迂腐气”,而后这位书生就被京中某勋贵家请去当西席先生了之后,京城里那些读书人心中的小火苗被点燃了。

李无忧并不是每个人都见,画舫老板派人在三楼设了书案。那些读书人将自己的文章放在那,李无忧有空就去看看。遇到不错的就评价一下,有些还招来作者当面交流一下。

“章子聪章公子被天公子评了一个‘温文尔雅,有君子风’,现在章家已经将章子聪公子作为第一顺位继承人培养了。”

“你还不知道?魏元候家庶子有一篇文章被天公子看中,直接写了荐书,过完年就去长乐山读书了。魏元候府已经将这位公子列为准公子序列了。”

“哈哈,冯吉大人家的公子,写了一篇文章,被天公子斥责说‘有做这种花里花俏文章的功夫,不如去真正关心一下百姓疾苦’,听说现在被禁足了,年后准备出京外放呢!”

不管如何,能得天公子一评,成了京中读书人的一种难得荣耀。

画舫四楼,李无忧面前摆放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一些人的名字,还有对他们的评价。李无忧面前,现在站着的几人,是京中所有人的没想到的。

“诸位,这张纸上是这几天我发现的不错的人才,你们看看哪些是合用的,你们自己去招徕吧。”

面前几人将名单看了,各自将一些人的名字记下,然后躬身走出画舫。

——————

大王子已近中年,可惜因为没有被封太子,只能住在自己的穆王府,而不是东宫。

此时王府密室之中,大王子正与一人当面而坐——前太傅洪泰。

“父皇从不是遇到对手不出招的人,为何这次对李无忧如此隐忍?”大王子神情疑惑,知父莫若子。作为越帝长子,大王子对父亲的为人最是清楚,所以,他还活着。

“王爷,你不会明白李无忧的可怕,你也不会知道你父皇对他是如何忌惮的。”洪泰拂须说道。

“老太傅的意思是,父皇这次会退让?”大王子有些惊疑,若是越帝真的这样做,那么——失去了震慑力的狮王,会被看中王位的群狮撕碎的。大王子的眼中有精光闪耀。

“哼哼,若是别人,老夫也想不出他会怎么样,可是你父皇,”老太傅看着大王子,“王爷等了这么多年了,又何必急在一时?”

大王子点点头,没有说话。有些事情,外人是不会知道的。

皇宫后殿,皇帝面前同样有一个不应该出现在此处的人——前尚书郭明善。

郭尚书在递交辞呈的第二日就离京而去,说是要回乡过年。当时相送之人寥寥,人都说这就是世情冷暖,一旦失了皇帝恩宠,便是曾经权倾朝野又是如何?

可是现在这位回乡的前尚书却出现在皇宫深处。

“陛下,您真的想好了?”郭尚书有些犹豫,皇帝的决定让他有些胆寒。

“你也想站在朕的对面吗?”皇帝面无表情的问道。

郭尚书诚惶诚恐的说道:“陛下,您该知道老臣的忠心,可是那李无忧,陛下该是知道他这种人是不会对权势有迷恋的,您应当知道,他不是您的敌人。”

“朕的天下,朕的子民,什么时候轮到他来施恩?”皇帝不满道。

郭尚书还要说话,皇帝摆摆手,他只好告退。

皇帝独自坐在大殿之中,摇曳的灯光下,面目有些恍惚,他喃喃自语道:“既然你要做一个救世主,那朕的江山就交给你你······”

腊月二十三,小年。

皇帝在这一天连发三道圣旨,每一道,都让朝局与百姓巨震。

第一道:罪己诏!

大越皇帝用人不明,致使忠臣含冤。今下罪己诏,以谢天下。另刑部侍郎王涛等佞臣蛊惑君王,即日发大理寺问罪。

第二道:雪冤诏!

大越前左都御史孙在,御史台原监察御史洪涛等含冤受屈,今昭告天下,无罪有功。追封孙在御史大夫正二品,谥号文谏公。追封洪涛监察大夫从二品,谥号文昭公······迁葬国陵,子孙享荫封殊荣。羁押在监的朝中大臣官复原职,赐金安抚。

第三道:亲民诏!

今有士子李步欢为民请愿,散财救助,其心可嘉,特赐大年夜皇宫夜宴,与民同欢。

——————

大岙山国陵。

李无忧站在孙在的墓前,看着巍峨的石碑,将一壶酒轻轻倒在石阶之上,然后将酒壶放在石台上,转身,走入风雪之中,京城的雪,越发的大了。

洪涛的墓前,三根燃到一半的高香,升起最后一缕青烟,然后被风雪熄灭。

正文 第五十四章 江山尽付红颜

草儿看着车窗外不时端着粥碗的行人走过,小鼻子一皱一皱的,虽然在画舫吃过了好多好吃的,可是,腊八粥的味道她怎么也忘不掉。那碗粥娘亲一定喜欢的。

李无忧看着路上的行人,他们是如此知道满足,大年三十这一碗粥,都能让他们脸上露出笑容。

“大河盟”承诺施粥到元宵节,今年京城之中饿死的人只有往年的十分之一。

英明的皇帝铲除了奸臣,为忠臣昭雪,还嘉奖了为老百姓着想的长乐山李公子。

明年会是个丰收年吧。

只要还有希望,生活的艰难总要笑着面对啊!

梁大怀里揣着半只烧鸡,还有一包熟肉,都是少爷吩咐自己带回去的。梁大到鲁国公府为奴已经有一阵子了,好在公子宽厚,每天施完粥自己都能带点馒头什么的回去。秋娘的病也好的差不多了,扶着墙都能下床了。

活着真好啊。

身边的马车经过,梁大抬头,车窗里一张粉雕玉琢的小脸看着他,微微一笑。

那双大眼睛梁大怎么能忘得掉呢?他呆呆的望着远去的马车,一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生活在梦里。或许梦一醒,自己还站在小关桥的栏杆边?

李无忧来过这大越皇宫很多次,但正式前来,是第一次。

八百年的如画江山,让这皇宫堆砌的富丽堂皇。一栏一柱,都凝聚着匠心。

一路走来,越看,越觉得这宫外的笑脸,和这宫里的景物,都是那般让人爱惜。

李无忧转头看着旁边好奇四处打量的草儿,手指间那根天道之弦不断缩紧,仿佛要将他紧紧拴住一般。

大殿里温暖如春,亮如白昼。

扑面的暖流让草儿小脸一红。李无忧牵着草儿大步走入殿中。没有人知道福伯同行。

殿中多是在京的高官、勋贵,还有各国使节。虽然几国关系并不融洽,但这点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今日的李无忧没有易容,鹤裳云纹,白玉束冠。长乐山中“天公子”。

有人点头示意,有人躬身行礼。李无忧的到来让场面热烈起来,但没有人会在这时候贸然上前,那是不智之举。

伺候的太监将李无忧引到座前——王座左下第一位。

那是当年赵璞的位置。

所有人看着李无忧的位置若有所思。

“你要吃糖吗?”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

一个看上去比草儿大不了多少的小男孩,粉嘟嘟的,手中抓着几个糖果递到草儿的面前。

草儿看向李无忧。

李无忧抚着草儿的额头说道:“想吃就拿着吧。”

草儿接了糖果,攥在手里,说道:“我是草儿,你叫什么啊?”

小男孩剥开一块糖,塞在嘴里,含糊道:“我是十九郎。”

“十九郎,你又吃糖了啊。”十九郎身后,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伸手将他另一只手中的糖果搜刮走,然后说道:“母妃说了,再吃糖你的牙齿要长小虫子的。”

“哼,姐姐最坏了。”小男孩有些生气。

小姑娘不理他,对李无忧福一福身,扯着小男孩的衣袖道:“走,我们的位置在那边。”然后将小男孩拉扯走了。

草儿抬头看向李无忧,将手中攥着的糖果递向他。

李无忧弯下腰,伸手拨拉了一下她手中的糖果道:“草儿少吃几颗牙齿就不会长小虫子的。”

草儿闻言,赶紧缩回手,然后一颗一颗的往兜里塞,一边小声说着:“给娘亲一颗,给父亲一颗,哥哥一颗。草儿还有两颗,娘亲喜欢吃甜的,给娘亲多一颗,草儿就吃一颗,牙齿不会长虫子的。”

李无忧伸手将草儿手心那颗糖拿过来,剥开,放到草儿嘴里,然后问道:“甜吗?”

草儿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小嘴“呜呜”的点头。

李无忧拉着草儿坐下。

“皇上驾到——”尖细悠长的声音传来。

大殿里原本有些嘈杂的声音瞬间一静,然后各自归位。

“哈——哈——今日同贺新年,众卿不必行礼了。”一个爽朗的声音传来。大越皇帝虎步生风,止住了正要行礼的殿中大臣。

李无忧站起身来,看着快步走来的皇帝,虽然隔空交过手,但这还是真正第一次见面。

“李无忧!”皇帝一把扶住要躬身行礼的李无忧,然后一边打量一边说道:“果然丰神俊朗、风仪无双。真不愧是老丞相和大元帅共同调教的弟子,我大越有你这样的人才,真是可喜可贺啊!”

下面立刻赞起一片“可喜可贺”的声音。

李无忧感受着皇帝手掌的力度,微笑着说:“陛下称赞,无忧愧不敢当。”

皇帝又是一阵大笑,道:“朕知道无忧你有一手好厨艺,今天你可一定要给朕评一评朕这御膳房的手艺。”

说完,他看向草儿,弯腰道:“小女娃,你喜欢吃什么啊?”

草儿伸手抱住李无忧的衣袖,因为嘴里有糖,想说说不出来,只能发出“呜呜”声。

皇帝呵呵一笑,对李无忧说道:“你这妹妹啊,看来跟朕那十九郎一样喜欢吃糖啊。”

然后皇帝回身,冲着下面喊:“十九郎——十九郎——”

不一会,刚才的小男孩被姐姐牵了过来。

“父皇!”小男孩喊着。

皇帝一把抱起小男孩,然后掂量着道:“嗯,又重了。”

“拜见父皇!”男孩的姐姐给皇帝行礼。

“瑶儿也来了,嗯,朕的瑶儿都快长成小仙女了。”皇帝一手拉着女儿,一手抱着儿子向上首的宝座走去。

“皇上有旨,开席——”

“诸位臣工,请满饮此杯,祝我大越来年国泰民安!”

“祝大越国泰民安!”

流水般的菜肴上来。其实在李无忧看来,味道真的一般。草儿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礼部尚书在内阁郭尚书去职之后,成了百官之首,他当先站起来举起酒杯对皇帝道:“臣等祝陛下身体康健,福寿无疆!”

“祝陛下身体康健,福寿无疆!”

皇帝将杯中酒喝了,然后道:“今日无君臣,诸位随意。”

宴席中气氛逐渐热烈起来。

皇帝举杯对李无忧示意,李无忧站起来遥遥举杯,然后一饮而尽。

有几位皇亲勋贵单独过来,敬了皇帝,也顺道与李无忧碰杯。

朝中大臣对李无忧还是有些疏离的,不过这些闲职的勋贵却不怎么在意。

酒过三巡,大王子带着一众皇子站到殿中举杯对皇帝道:“儿臣等祝父皇福寿无疆!”

原本坐在皇帝身边的姐弟也站起来,有太监送了空杯过来举了。

皇帝面色潮红,站起来大声道:“好,我有众皇儿孝顺,一定长命百岁。”

说完将酒杯与身边姐弟的一碰,然后哈哈大笑,一口将酒喝干。

等皇子们回到席位,几国使臣出席敬酒,宴会到此已是接近尾声。

其他几国使臣都敬完酒,回到座位,韩国使臣出来也是举杯祝福后,将酒喝干。但他却并不回位,而是朗声道:“大越皇帝陛下,前日我大韩皇帝有信传于微臣。让微臣求陛下一件事情。”

“哦——不知是何事啊?”

那使臣郑重道:“我大韩皇帝闻大越雨瑶公主貌若天仙,心甚悦之,欲向陛下求娶,纳为嫔妃。我大韩愿与大越从此结为秦晋之好。”

满堂雅雀无声。

良久,皇帝压着声音道:“你再说一遍。”

那韩国使臣向其他三国使臣看一眼,然后大声说道:“我大韩皇帝欲纳雨瑶公主为妃!”

声音在大殿中回响,满殿越臣,毫无声息。

沉默。

皇帝看向礼部尚书。“沈尚书,你怎么看?”

礼部尚书答道:“天家事,即国事。”

“宁国公,你说呢?”

“天家事,当由天子决断!”

皇帝面容苦涩。看向大皇子,道:“你是瑶儿的大哥,你怎么说?”

大皇子站出来道:“启禀父皇,身在天家,当有天家的责任。”

皇帝看向身边的女儿,浑身有些颤抖。

那雨瑶公主此时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她站起身来,看着自己的父皇,两行清泪从眼中滑落。

皇帝颤声道:“瑶儿——”

公主缓缓跪倒,以额触地:“女儿,愿往。”

此刻,殿中所有人的眼睛都看向那伏在地上的颤抖着的小小身影。

那样坚强,却无助。

韩国使臣嘴角翘起。

“嘭——”

御案应声碎成几块。

“李无忧——”皇帝双目通红,死死盯着李无忧。

“你不是天公子吗?”

“你不是能凭一己之力贯通大河吗?”

“你不是一言而决人前程,一书能救万民吗?”

“你不是心生仁慈,将孤女视若亲妹吗?”

皇帝咆哮着,一把拉起跪在地上的女儿,两步走到李无忧的面前。

“什么家事国事,你看看,就在这个平常百姓都能一家团圆的大年夜,有人要逼着我父女分离!”

“你看看我的女儿,她过完年才十五岁,豆蔻年华,现在却跪在我的面前,说愿意去到一个万里之遥的地方,给一个比她父亲还大几岁的老头子做妃子!”

“李无忧——你说,凭什么这满满一大殿人都要眼睁睁看着朕骨肉分离?”

“李无忧——你不是这世间最聪明的人吗?那朕就将这难题交给你!你若不能决,就给朕滚回你的长乐山!”

皇帝转身,一手牵着泣不成声的雨瑶公主,一手牵着瑟瑟发抖的十九郎,就这样一步一步的走出大殿。

所有目送皇帝离去的眼神,此刻都盯在李无忧身上。

正文 第五十五章 红尘几多烦扰

背后是万家灯火。

面前是白雪纷飞。

李无忧站在正阳门城楼上,形单影只,飞雪弥漫中,衣袖飘飘,仿若随时飞虹而去仙人。

“这酒虽不如你那长乐酿,但也堪一醉。”

二师兄孙昊递过一个小酒壶。

李无忧接过,仰起头,“咕噜咕噜——”一气长灌。

酒液如火,烧到喉咙,烧到胸膛!

“哈——”李无忧长出一口气。

孙昊手按城墙,看着城外迷蒙的雪夜道:“这京城没有长乐山自在吧?”

六师兄一跃坐到城墙垛上,手里提着个酒袋晃荡。任雪花落得一头一脸“师兄这你可说错了,小师弟现在可是常住得月舫啊,那可真是温柔乡里人如玉,长乐山哪有这份快活?”

李无忧并不理他,只顾仰头喝酒,壶中的酒顺着脸颊淋湿衣襟。一壶酒喝光,他尚嫌不过瘾,将酒壶一扔,伸手对六师兄道:“拿酒来!”

六师兄眼睛一亮,将手中酒袋抛给李无忧。

李无忧接过酒袋,拔开酒塞,一气长饮。然后用大袖将脸一抹,大喝一声:“痛快!”

六师兄看得眉飞色舞,拍手道:“我说小师弟啊,你喝的烈酒骑得快马,何必穿成这一副酸儒像?披甲执刀疆场驰骋,可比你在那殿堂之上磨嘴皮子爽利多了!”

“师弟不得乱言,小师弟传承老丞相衣钵,而且小师弟的身体不能习武你又不是不知。”二师兄赶紧打断胡言乱语的六师弟。

“呵呵,我也想如师兄般在疆场上厮杀,可是师兄啊,我若去接了战场上的明枪,那背后的暗箭,谁来防呢?”李无忧将酒袋抛给六师兄。

“你别听他扯,皇帝这招可是狠毒的很啊,稍有不慎小师弟你可能就身名尽失啊。”孙昊有些担忧的说道。作为申屠空的二弟子,他有责任提醒李无忧,可是他知道李无忧自有主张。

李无忧转身向城下走去。“师兄,我是无牵无挂,可你们这大年夜要是再在这里陪我吹冷风,嫂子就要提着棒子来找人了!”

“说的是!”六师兄将酒袋一扔,“走了!”声音还在,人已消失在雪夜。

“师弟手上功夫不怎么样,这逃跑的水平快赶上三师弟了。”孙昊身影如青烟从城墙上一闪而没。

大雪飘扬,不一会,便将城头的脚印掩盖。

——————

鸿裕三十三年正月初一。皇帝传下旨意,大越与大韩一衣带水,为增两国情谊,特嫁十六公主雨瑶为大韩帝妃。长乐山世子李无忧才情绝世,可堪大用,委派为送亲使,全权负责联姻事宜。

旨意一下,京师之中吵得不可开交,有大骂皇帝无能,卖女求和的;有感叹红颜命薄的;有义愤填膺坚决反对的;也有摇头晃脑说此举为国为民的。

但李无忧不得不从得月舫搬回丞相府,一来他被委派了官身,不好再居于此;二来舫中知道他要送公主去和亲,那些同病相怜的女子瞬间对李无忧冷脸相对,搞得他好不尴尬。

在丞相府居住的几日,倒是有不少人来拜访。既有长乐山一系的过来问安,也有勋贵一系的前来送礼。

更多人在等着李无忧的选择。

正月初八,皇帝召见李无忧,然后发出诏书,李无忧已经接受送亲使一职。送亲队伍会在十五元宵节之后动身。

事情已成定局,没有人再去关心那位雨瑶公主是否愿意,没有人还记得大殿之上那垂泪的身影。

李无忧出宫后,皇帝将众皇子召入宫中。

皇帝看着面前站立的众皇子,所有在京的成年皇子都被召了来。

“这张椅子你们都想坐,”皇帝看着眼前众人淡淡的说道。

那些皇子立刻露出诚惶诚恐的表情。皇帝摆摆手道:“但是想坐,既要看实力,又要看运气。”

“赌一把啊,赢了的,回来坐这把椅子。”

正月十四,元宵佳节前一天,大越所有成年皇子离开京城。而在这之前,已经有大批勋贵子弟与军中不得志的将领离开了京城。

东城门外,送亲的队伍很庞大,庞大到那些难民被挤到护城河外。

等送亲队伍浩浩荡荡的离开,那些难民才赶紧回到被踩烂的窝棚,收拾着准备离开京城。

李无忧坐在车中,脑海里浮现的,是那韩国使臣得意的笑脸,是那十九郎撕心裂肺的哭喊,是那皇帝面无表情的站在城墙上的身影,是城门外那些对未来憧憬着的难民。

李无忧承认,这一次他被皇帝的难题难住了,不是事情的本身,而是他的道心,被困住了。

他出不来。

“无忧先生,公主想在前面的报恩寺上一株香,为大越、为皇上和贵妃祈福,您看?”车窗外有侍者的声音传来。

“好,那就在报恩寺停一下。”

报恩寺是京城范围最大的寺庙了,平日里香火鼎盛。这正月十五来上香的人更多。

禁军宿卫赶了好久,才将百姓清干净。

李无忧看着从车中下来的雨瑶公主,才半个月,雨瑶公主瘦弱了许多。但当她看向李无忧时,李无忧知道这个女孩长大了不少,起码眼神中透出坚强。

闻讯赶来的主持方丈带着大队的和尚给公主见礼。

寺庙巍峨,看上去很是庄严。大大小小的佛像,金碧辉煌。

公主很是心诚,见到这些佛像都是上前跪拜磕头。

一重重大殿,或许这个女孩知道自己今生再没机会来了吧,她看的非常仔细。

最大的一重大殿外,有僧众送上高香。

“先生要去上香吗?”公主问道。

李无忧摇摇头,手指间的天道之弦在来到寺庙附近就开始收紧,仿佛有着不满和厌恶的情绪。

“这些个泥胎木偶有何能力?信他们,不如信我自己。”

方丈在身后不满道:“施主此言差矣,佛祖渡不可渡之人,心诚则灵。”

李无忧回头,看着面目慈祥的方丈道:“公主心很诚的,她不想远嫁他国,你让佛祖帮帮她?”

方丈双手合十道:“生离死别都是苦,施主着相了。”

李无忧看着面前的光头和尚,郑重的说:“嗯,红尘中的纷扰要是能像你这头发一样剃干净,多好啊!”

雨瑶公主“噗嗤”一声笑出声来。

方丈合十的双手有些颤抖。低声念了一句:“阿弥陀佛——”

雨瑶公主拒绝了方丈的陪同,独自走进大殿。

宽敞巍峨的大殿中,高大的佛祖金身像庄严肃穆,他无情的注视着眼前匍匐跪拜的人儿。

雨瑶双手合十低声祷祝着:“佛祖在上,雨瑶在此向您祈愿,一愿我大越国泰民安;二愿父皇母后身体康健;三愿十九郎平安喜乐;四愿,雨瑶今生还能——”

大殿中传来低低的哭泣声。

李无忧看着远处的重楼阁宇,悠悠叹道:“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忽然,大殿里传来公主一声低呼。

那方丈一闪身,已到李无忧面前,看似要抢在李无忧之前进入大殿。可是他走了两步,回过头一看,李无忧还在原处,脚步都没有挪一下,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方丈知道自己被李无忧看穿,有些赫然的稽首道:“给先生添麻烦了。”

李无忧摇摇头道:“无妨,也算故人。”

大殿之中,雨瑶公主看着眼前的两位白衣女子惊喜道:“紫妍姐姐,你怎么在这里?”

原来,就在刚才,大佛后面转出两名女子,将公主吓得惊呼。但仔细一看,其中一位却是从前有过接触,并请教过琴艺的京城才女洪紫妍。

前御史台监察御史洪涛的女儿。

洪紫妍带着身边女子往公主面前一跪,道:“惊扰公主,罪该万死!”

公主一把拉起洪紫妍道:“两位姐姐起来说话。”

洪紫妍牵着公主的手,看着她消瘦了很多的脸庞,柔声道:“公主受苦了。”

公主苦笑着摇摇头,看到洪紫妍和身边女子俱是一身白衣,想到了什么,满是歉意的说:“姐姐才是真的受苦了。”

洪紫妍和身边女子对视一眼,又是跪拜在公主面前道:“公主救命!”

雨瑶一惊,道:“姐姐怎么了?父皇不是已经为洪大人昭雪了?”

洪紫妍看着身边的女子道:“皇上圣明,为家父昭雪,可是在家父问斩当日,这位杨月姐姐的父亲为报当年的救命之恩义劫法场,犯下死罪。”

“啊——”雨瑶一把捂住小嘴。

“现在杨老先生伤重离世,可是杨姐姐却受到通缉。紫妍不得已,才想到来求公主。”洪紫妍恳求道。

“原来是义士之后,可是雨瑶又能帮什么呢?”公主有些迟疑,她一个待嫁他国的公主,连自己都保不了,还能保谁?

“大越已无杨月容身之处,杨月愿追随公主前往大韩。杨月出身草莽,还有些微薄伎俩,愿给公主做个护卫。”

“那紫妍姐姐你怎么办?”公主有些疑虑,自己和这个杨月毕竟不熟悉。

“父亲不在了,哥哥现在下落不明,京城就是紫妍的伤心地,紫妍也想随公主前往大韩。”

当公主带着二人走出大殿的时候,看到李无忧正看着她。她为难的开口道:“先生,这两位——”

李无忧点点头,打断她的话,径直对那两位女子说道:“杨姑娘、洪小姐,节哀。”

杨月身子一颤,洪紫妍低低一福,垂首道:“世上没有什么事情能瞒过先生。给先生添麻烦了。”

正文 第五十六章 士子送红妆

送亲车队缓缓前行。车队中,除了庞大的仪仗队伍和运送嫁妆的车辆,还有一只八百人的护卫——守若金钢,攻如猛虎。黑虎已经成为过去,而这只磐龙军一直守卫京师。这一次分出八百护卫送亲也是对和亲的重视了。

护卫统领叫宇文升,四十多岁,并不是京中勋贵,而是实打实的军功。

一路行来,护卫队已经分出大批探马四处巡视。

“报将军,前面十里出京城地界有人堵路。”

“再探!”宇文护下令。

“全军警戒!”

对这次任务,宇文升非常不愿意接受,他宁愿到战场上与韩国铁骑厮杀一场,也不愿将那比自己女儿大不多少的公主送去和亲。所以出京到现在,他情绪不高,其他副将都看出来了,不愿触他霉头,离得远远的。这时听闻警戒,纷纷策马上前。

“头,怎么回事?”

“这才刚出京师呢?不会吧?”

“听说现在遍地烽火,也说不定呢?”

“送个亲还能怎的?还有人来劫亲不成?”

众人七嘴八舌询问。

本来就心烦意乱的宇文升马鞭一甩,喝道:“闭嘴!”双腿一夹马肚子,策马奔驰前去。

其他人对视一眼,赶紧跟上。

出京城向东,乃是秦安县地界。此时官道上已经有数百人聚集于此。细看,只见这些人大袖纶巾,乃是一幅书生打扮。但一个个面色激愤,有几位已是愤然怒吼。

“我大越亡了吗?亡了吗?为何要嫁女和亲?”一位书生挥舞着衣袖喊道。

“朝堂有诸公,边疆有将士,何时我大越轮到一个女人来保江山?”说话之人一边说一边摇头。

“曾闻古时有诸公子于他国作质子,却未闻我大越八百年有质公主一说,诸位,公主该不该嫁?”

“不该!”

“不该!”

宇文升策马前来正听到这些话,他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滚开!”本来就烦,再听到这些言语,真是气炸了。

当头士子几步上前,站在战马之前气定神闲的道:“秦安士子任安义见过将军。”

宇文升不耐烦道:“你们想干什么?”

那任安义反问道:“将军可是为送和亲而来?”

宇文升双目一瞪,脸上杀气弥漫,冷声道:“读你的圣贤书去,朝堂大事,轮不到你们管!”

任安义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朝堂之上我们等小民管不得,但将我大越的女儿送给外人,我大越,人人管得!”声震四野,让原本策马追来的几位副将惭愧的不敢上前。

“这遭罪的差事,老子宁愿去战场上冲个来回!”

“呸,就你贾老六有本事,这里谁愿意干这憋屈的差事?”

任安义看着哑口无言的宇文升说道:“将军,请回吧,送亲使无忧先生不是主事吗?”

宇文升看着他,略一沉思,伸手将腰中佩剑“仓啷”拔出,顺手一掷,插在任安义脚前,入地一尺,宇文护冷冷道:“不得过界。”

说完,拨转马头,回身而去。

任安义看着远去的身影,心中暗道:成了!

当宇文升禀报李无忧前路情形的时候,李无忧早从福伯那得知具体情况,所有并没有表示什么,只是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宇文升见李无忧不当回事,自己更是乐的看热闹,扭身去了护卫队。

李无忧在车中微微一笑,掀开车帘,对侍者道:“请公主着盛装。”

侍者应一声,往公主车架去了。

官道并不难走,不过小半个时辰,便到了京城与秦安县交界之地。

当车队来到那些士子面前之时,这些读书人的愤怒之火被点燃。

那招展的旌旗,那大红的鸾车、箱笼,公主,真的要去和亲了。

“不要和亲!”不知是谁吼出一句。

“不要和亲!”其他书生跟着怒吼。

八百磐龙卫个个咬紧牙关,手中的刀剑紧了又紧,这种屈辱的感觉真的不好受。

他们恨不得跟着这些士子一起喊,可是职责所在,只能一个个低着头。

鸾车之中的雨瑶公主已是泪流满面。洪紫妍轻轻扶着她的肩膀,轻声安慰着。

当头一辆马车缓缓前行,停在任安义身前。

宇文升赶紧驱马过来策应。

车帘掀开。李无忧从车上走了下来。

“无忧先生!”任安义低身行礼。

其他士子见得李无忧当面,顿时声音低了下来。

毕竟人的名树的影。

李无忧看着面前之人,然后看看那些依然满脸涨红的士子,问道:“你等可是为送公主而来?”

任安义赶紧答道:“不是——”

“刺啦”李无忧伸手拔出插在地上的长剑,抵在任安义的眉心处,:“既然不是,为何阻道?”

见到李无忧亮剑,宇文升虽然心中一跳,但职责所在,只见他右手五指张开,往上一抬,喝道:“护!”

八百磐龙卫“呼啦”一下散开。

长弓半垂,腰刀出鞘,躬身,半步,加盾!

不过三个呼吸,一座刺猬般的圆阵已经立于大道之上。一瞬间,官道上杀机凛然,变成了战场。

没有人说话,只有一片轻微的吸气声。

韩国使者半眯着眼睛,不知在想什么。

那些原本义愤填膺的士子此时半张着口,一个个喃喃的不知所措。

便是他们的首脑之人,被李无忧长剑抵着眉心的任安义,此时也是两股战战。

风吹着旌旗传出呼呼的声响。

李无忧冷冷道:“你等所为何事?”

任安义感受着眉心的刺痛与冰凉,不得不小心组织语言:“回先生的话,我秦安县学子闻先生要送公主和亲,特来劝阻。先生,万不可做此万民生怨之事,还请先生回转。”

李无忧听得此话,颇为玩味道:“你要我回去?可公主不去和亲,一旦两国战起,谁来抵御大韩铁骑啊?”

任安义义正言辞的说道:“我大越百姓自当奋勇杀敌,保家卫国!”

“哈哈——”李无忧大笑道:“你口中的百姓,是你我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是京城之外,那数以万计的难民?”

那些读书人脸涨通红,有人大声道:“先生为何如此看不起我们读书人,当知我读书人才是这世上最有风骨的。”

李无忧转头看向发声之处,刚刚出声之人下意识的头一缩,似乎想到什么,有梗起脖子,看着李无忧。

李无忧冷哼一声道:“真以为这天下靠的是你们这些满口家国天下、仁义无双的假学道?”

此言一出,那些士子再忍不住,一个个发出声来,场面嘈杂一片。

李无忧收起长剑,轻喝一声:“请公主!”

鸾车之上,一层层帷幕挽起,一道道珠帘收拢,凤冠霞帔的雨瑶在洪紫妍和杨月的搀扶之下,缓缓走到车辕边。

一身红装的女孩,就那样孤独的站在那里。

如同一朵娇美的花儿在寒风中摇曳。

那般柔弱,让人爱怜。

那火红,如火,似血。

这一刻——

那原本吵闹的士子再无声息。世上再无一句诗文能将这个静静站在那的人儿描画出来了吧?

那些原本戒备着的军士也是失了神。

仿佛心中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连呼吸都不愿,那一张精致的小脸上,点点泪痕,似乎要灼烧着每个人的胸膛。

好想保护她!让她露出笑容,便是死了也甘愿吧!

手中的刀剑若千斤重,可是那心中生长出来的力气却有万万斤重!保护她!

李无忧看着这些失神的将士和士子,面露微笑。雨瑶公主的美他是知道的,但此刻盛装而出、满脸泪痕的小人儿站在那,便连他那万年冰封的心田也微微震颤。

李无忧悠然的声音响起:“这便是我大越的雨瑶公主啊——”

“我大越最尊贵的公主,她,美吗?”

所有人没有说话,但是心中都有一个声音回答:“美!”

“可是今日,她要走了,被迫远嫁他国,你们舍得吗?”

“舍不得——”所有人心中默默回答。

“舍不得你们又能如何?”李无忧一声大喝。

他缓缓转身,长剑指着那些磐龙卫,慢慢道:“就因为,你们的刀剑不利!”

一转头,盯着依然失神的士子冷冰冰的说道:“就因为,你们的信念不坚!”

李无忧长剑一指公主:“她不得不远离家国,远离亲人,来换取你们安稳的做你们的狗屁太平文章,让你们能够马放南山、刀枪入库,在京师做个看门狗!”

“轰——”被一番言语震的无地自容的磐龙卫爆发出冲天杀气。

原本便悲痛难忍的雨瑶公主再控制不住自己,不禁掩面而泣。

那些原本立于官道上的士子,听着李无忧句句扎心的话,那漫天杀气一激,再看着掩面落泪的公主,有好些再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跪坐于地,嚎啕大哭。

那模样,仿佛自己最心爱的东西离自己而去一般。

李无忧看着面前失魂落魄的任安义,长剑抵到他的眉心,缓缓用力。

血珠顺着长剑滴落!

血顺着鼻梁洒落衣襟。

“今日公主出嫁,你等白衣儒袍相送,不吉利。我来帮你染红它。”

正文 第五十七章 驿外断桥边

当送亲队伍再次行进时,气氛沉闷了许多。

磐龙卫仿佛是憋了一口气,可又好像,被打断了筋骨。

每个人都是无精打采的。

宇文升跪坐在车厢之中,身体笔直,任车厢摇晃毫不动摇。可惜,手中颤抖的茶杯出卖了他的心情。

当李无忧邀请他到车上坐坐的时候,他虽然受宠若惊,但也是坦然去了。

李无忧亲手泡了一杯茶,慢慢递过去,道:“你们这些军中人啊,要多喝茶,去去戾气。”

宇文升诚惶诚恐的伸手接了。正准备喝,下一句话让他差点把茶杯扔了。

“是谁让你害公主的?”

宇文升刚要辩解,李无忧又道:“你当知我是谁。”

砍过百八十个脑袋手都不会颤一下的宇文升,端着茶杯却有些端不住。

出京前,磐龙卫统领亲自找过他。

大统领的原话是:“我磐龙卫的名声是打出来的,不是巴结谁得来的。磐龙卫虽几经磨难,多少次站在全军覆没的边缘,可是我们没有低过头。今天,你要是把公主送到了韩国,我磐龙卫的脊梁也就断了。”

要出卖大统领吗?大统领对自己恩重如山。是他赏识,自己才能从边境小卒一步步升迁到京师磐龙卫统领将军。

而磐龙卫,那是自己的家,自己的根啊!

可是在这位面前,真的能什么都瞒得住吗?宇文升一时不知怎么办。

“喝茶,我既然问出,答案便是在我心里了。”李无忧看这么个硬汉因为自己的一句话手足无措,安慰道。

“谢先生体谅。”宇文升低头说一句,然后将茶杯端起,沾唇点了一下。

轻轻放下茶杯,抱拳道:“谢先生茶,告辞。”

刚要起身,李无忧悠悠道:“我闻磐龙一息成阵,今日观来,似乎是谣传啊。”

宇文升身体一震,没有说话,一低头,出去了。

“老大,无忧先生没有为难你吧?”看到宇文升过来,几个副将围过来。

宇文升黑着脸不说话。

“不是无忧先生怪你没出手吧?我们可是磐龙卫,怎么好对手无寸铁的书生动手?”有人不解道。

不提还好,一提这事,宇文升双眼一瞪,咬着牙道:“先生问我,一息成阵是不是谣传。”

“额——”

众副将一脸尴尬。

当年,磐龙成阵,一息而成。可是护卫京师这么久之后,再好的军队也懒散了。

今日的三息阵成,在他们看来,已是了不起了,可是——

“明日起,辰时操练。老子就不信了,一息成阵很难吗?”宇文升骂骂咧咧的打马前去,留下众人相视苦笑。

——————

秦安县。

换过衣袍,头裹纱布的任安义缓步走到一位二十左右的年轻人面前,为难的躬身道:“殿下,安义无能,事情办砸了。”

那青年微微一笑,面容和蔼,伸手扶起他道:“任先生受累了。”

然后示意任安义坐下,安慰的说道:“先生深明大义,知国家安危面前,个人利益是小。今日先生高洁之举,他日必广传四方。”

青年虽身居高位,却能如此平易近人,让人如沐春风。

今天的这个局,本来就是任安义安排的,当时殿下没有反对。现在看来,自己虽然没有做到自己当时夸下的结果,可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

看来自己这步棋是对了,不管怎么说,这位算是接纳自己了。

任安义面有得色,刚想露出个笑脸,却又牵动了眉心的伤口,咧着嘴皱着眉头,模样好不滑稽。

那青年忙安慰道:“先生有伤在身,还请回去休息。”

任安义站起来郑重道:“殿下雄才大略,高瞻远瞩。安义愿受殿下差遣。”

“好说,好说。先生先去养伤吧!”青年扶着任安义的手臂一路殷切的送出门去。

等任安义走远了,那青年的脸阴沉下来,低声说道:“真是蠢货一个。”

“若不是真蠢,又怎么会想到和天公子对面挑衅?”身后有人回应。

“天下第一聪明之人,老丞相和大元帅的关门弟子,长乐山上小先生,那是世人所能揣测的吗?”

青年看着远处京城的方向,半是自言自语,半是询问:“那李无忧真的如此可畏可怖?”

后面人的声音郑重而干脆:“九殿下,您可千万不可有轻视之心,无论是友是敌,都要一万分小心。”

青年回身道:“吕先生放心,连父皇都对他如此敬而远之,我又怎会不自量力,去与他为敌呢?”

那边的吕先生听到这话,才长出一口气。他真怕自家主子不知轻重,去挑战那李无忧。

那青年又道:“我的几位兄弟还在前路给我的妹妹准备惊喜呢,我是不是要去凑个热闹?”

吕先生说道:“殿下即已出手试探,便是表明了自己的态度,现在静观其变即可,自然有人前来联盟。”

九殿下闻言,点点头。

不过半天时间。秦安士子阻道,李无忧一剑而退,大越雨瑶公主艳绝天下的消息已经从各个渠道传播了出去。

而此时的大越各地,关于这次和亲之事,已经谣言四起。

江湖中,更是有不少版本传来。有说这次和亲是假,天公子要带人剿灭东南匪患的;有说皇帝怕国朝动荡,让李无忧带着巨额财富前去请大韩出兵的;还有说这次和亲,是李无忧自己导演的一场戏。

消息真真假假,让人难以分辨。

但可以肯定的是,不过出京一天不到的时间,和亲队伍已经成了纷乱旋涡的源头。

各方势力纷纷将触角延伸到和亲队伍行进的方向。

一处颇为壮观的府宅之中,大皇子冷笑着看完侍从送来的信件,然后转手递给身边的洪老太傅。

洪太傅看完道:“让他们闹闹也好。”

大皇子不以为然的道:“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把戏,孤的这些弟弟,个个都是眼高手低。”

“且看看李无忧到底是怎么想的吧。”洪太傅不置可否。

大皇子闻言道:“何出此言?”

在他看来,李无忧固然厉害,

太傅摇摇头,没有回答。

——————

车队到得秦安县已是半下午了,考虑公主初次出远门,车马劳顿。李无忧安排在秦安驿馆休息一晚,明日再启程。

驿馆不大,专为往来官属歇息之用。此时秦安县那边早早得了消息,将驿馆都清了,送亲大队人马肯定是住不下的,但公主和李无忧等人都被安排在驿馆之中。

等一切安顿好了,天色已是将近黄昏。

那边侍从说公主要在附近散散心,李无忧让宇文升安排警戒后,带着草儿赶了过去。

驿馆不远处,是一片小湖泊。岸边建了小亭子,清幽雅致。

此时亭中只有三人,换了便服的公主凭栏远望,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看的甚是入神。

洪紫妍正在抚琴,琴声悠远。

不只是四处巡逻的侍卫,便是那湖岸芦苇中的群鸟,仿佛也是为琴声所陶醉,落在零落的芦苇枝上,扭着头细细地梳理着自己的羽毛。

一曲终了,草儿拍着手叫到:“好好听啊!”

亭中三人忙转身行礼。

公主虽是皇女,可她记得那日晚宴,李无忧所坐的位置那是百官之首。所以对李无忧尊敬异常,哪怕他现在是要将她送入火坑。

“紫妍在先生面前献丑了。”洪紫妍很不好意思的低首说道。

“弹得不错,就是太悲切了些。”李无忧点评道。

“紫妍妹妹在京城可是大大有名的才女,好多器乐大家都说不如她,你怎么说她弹得不好?”杨月在旁边不忿的说道。她对李无忧是有怨气的,在她看来,李无忧完全有能力救他爹。可是最终李无忧虽说是算出手了,可那太迟了。

“姐姐不可莽撞,无忧先生才是真正的器乐大家。”洪紫妍赶紧阻止杨月。

草儿看向李无忧,好奇的问道:“哥哥也会弹那个吗?”

李无忧走到秦边,看着桌上的琴道:“琴还不错。”

说完,伸手在琴弦上一拂。

“嗡——”

震得芦苇丛中飞鸟一片。

“咚——咚——咚——”

琴声激越而起,不似古琴却如战鼓。

初时不觉得,一段音符之后,听到的人只觉不活动几下浑身难受,特别是不远处的那些磐龙卫,更是浑身发痒一般。

琴声一浪高过一浪,仿佛永无止境。

岸边的芦苇“啪啪”作响,飞鸟疯狂拍打着那残断的苇叶。

远处,宇文升怒吼一声:“操练去!”带头疯跑起来。

不一会,跑步声,呼喝声与激昂的琴声汇成一片。

夕阳如血,幽静的小湖边,这时候没有了中原腹地小城边的安宁,却如塞外黄沙漫天的边疆战场一般。

琴声如潮,战鼓如雷。

“刺啦——”刺耳的指尖划过琴弦的声音,此时在那些疯狂奔跑的军士听来却宛如天籁,那声音就像长刀割断敌人喉咙带出的破风声。

“痛快!”有人喊。

“砍不尽的敌人头!”

“喝不完的杯中酒!”

“干!”

豪情万丈的声音从远处传来。

李无忧手指一顿,按住颤抖的琴弦。说道:“天寒露重,姑娘家家的就不要在外面吹风了。”

说完,抱起草儿走出亭子。

“不要脱衣服,小心冻着。”

“哥哥的琴声好怪啊,草儿听了好热哦。”

亭中香汗淋淋的三人默默看着远去的身影。

洪紫妍手指轻抚着犹有余温的琴弦,口中喃喃道:“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啊······”

一时,竟是痴了。

正文 第五十八章 夜来风雨声

掌灯时分,一路劳顿的公主被安排在厢房休息。

李无忧听见侍从来报,秦安县令和教谕求见。

“无忧先生能驾临秦安,真是秦安学子的福气啊。”远远的那县令就拱手招呼。

走到近前,只见县令四十多岁,看上去精明干练,此时满脸堆笑,正满含崇敬之色的看向李无忧。

身后之人,头发花白,胸前半尺长的三缕长须,看上去颇有文气。可脸上却有些恼怒之色。

李无忧站起来拱手。

县令忙躬身道:“秦安县令曾哲教谕孟时见过无忧先生。”

旁边的老者拱拱衣袖漠然道:“见过送亲使大人。”

截然不同的称呼,截然不同的态度。其实,心思,未必有什么不同吧?

李无忧心中感慨,果然,死读书的都没什么前途啊。

那县令此时心中也是不快,这位威名远播,您老人家就不能弯个腰?

他赶紧解释道:“先生恕罪,下官等怕惊扰公主銮驾,所以才此刻来见先生。”

其实,他根本不想来,和亲公主。见了又能如何?可是这老教谕硬拉他过来,有些事他怕不在当面更会出事。

果然。

“怕惊扰公主?你秦安学子阻拦官道,就不是惊扰公主了?”

“那是他们心怀家国,满腔义愤。”老教谕声音洪亮如雷,原本就是为此事来的,听到李无忧如此说他的学生,哪还忍得住?

“先生恕罪,恕罪!孟教谕也是对学生满腔热诚才口不择言。”曾县令赶紧打圆场。

“哦?心怀家国?那更应该为国为民着想,在那官道上阻着,是让百姓看笑话?”李无忧看着孟教谕问。

“我辈读书人,当仗义执言,当有千万人吾往矣之心。今日他们能阻了公主远嫁,他日就能阻了外敌来犯,”

说到这,那教谕盯着李无忧,恨恨的说道:“可惜,今日你竟然以我秦安三百学子的前程、心志,成就你李无忧天下无双的名声!”

话到此处,老教谕已是声色俱厉。

“他们凭什么阻敌?凭嘴皮子吗?”李无忧有些好笑。

“这些学子饱读诗书,一片赤诚,他们是国之栋梁。他们心慕圣贤,他们——”

“他们少不更事,他们少年慕艾,他们置家国不顾,他们枉读圣贤书。”

李无忧冷冷的盯着孟教谕:“他们心中只把自己当做高高在上的士子,何时当自己是一个普通的越国人?”

孟教谕怒不可遏,指着李无忧大喝道:“你是在血口喷人!”

那县令吓得赶紧一把拉住教谕,对李无忧满是歉意道:“先生千万不要在意,孟教谕就是这样的人,但他是一心为民的。”

然后又对孟教谕说道:“老孟你真的要看那些学子就这样毁了吗?”

这一句话让孟教谕冷静下来。

“无忧先生,今日我秦安学子虽作出阻道之事,但他们的确是心怀大越,才做此错事。望先生千万不要计较!”县令躬身请求李无忧。

“你们是怕朝廷追究吧?”

这一句话让曾县令和孟教谕老脸一红。

“放心,朝廷是不会关心这些小卒子的。”李无忧已无谈兴。

“多谢先生!”曾县令一喜,然后说道:“那下官等就不打扰先生休息了。”

李无忧看着拉拉扯扯离去的两人,冷冷一笑。都是些棋子罢了,试探来试探去,有意思吗?

厢房里,隐隐传来低泣。

——————

清晨。

李无忧是被外面磐龙卫的操练声吵醒的。

“结阵!”

“散!”

······

李无忧只能摇头,感叹自己给宇文升那个莽汉的刺激是不是太大了一点?

车队从秦安县城下路过时,城门和城墙上已经是人山人海。

“那就是公主的鸾车啊,不知道公主长什么样?”

“昨天你没看到?一向眼高于顶的那些士子,就因为见了公主一面,都失了魂一样。”

“乖乖,你看那些嫁妆,这么多车,不是要把皇帝的宝库搬空?”

议论的声音传入李无忧的耳朵,他也只能吩咐不要停留,免惹事端。

车队后面,此时却聚了一些人跟着车队缓缓而行。

“吴兄为何要来?”

“方公子能来,我为什么不能来?”

“哎,其实我们这么做有什么意义呢?”

“我也不知道,可是我只想再看一眼公主。”

“痴心妄想!”

“那你呢?”

“我想再看一眼公主!”

车队一路前行。

“无忧先生,小女子能找您谈谈吗?”车外传来洪紫妍的声音。

车厢之中,草儿好奇的看着上车的姐姐。

洪紫妍将手中的盘子递到草儿面前道:“知道你喜欢吃糖,尝尝姐姐的糕点吧。”

草儿看到李无忧点头,赶紧伸手抓起一块塞在嘴里。

“好吃吗?”

“呜呜——”草儿连连点头。

“先生也尝尝?”

“好啊——”李无忧也尝了一块。

“嗯,手艺不错。”

洪紫妍面露羞红道:“难得先生一句夸赞呢。”

李无忧道:“没想到洪小姐这样的才女还有如此手艺,难得啊!”

“家父为官清廉,家中三餐都是家母所做。父亲每晚都要处理公务到深夜,我便学了制作糕点为父亲充饥。”说到这里,洪紫妍眼眶泛红。

“节哀!”李无忧轻声安慰道。

“先生见笑了,我来找先生,是因为公主。”

“噢?公主怎么了?”

“先生,公主年岁还小,现在却要担此大任。昨晚她哭了半夜才昏昏睡去,这一路上,若是一直如此的话,我怕——”

“嗯,你说的有道理。”李无忧点头道。

“那拜托先生了。”洪紫妍起身行礼。

“你也要随公主去往大韩?”李无忧不经意的问道。

洪紫妍身子一颤。低声回答道:“大越,哪还有我们的容身之处啊。”

车厢中,草儿正在解决第二块糕点。

“怎么?公子对此女有意?”福伯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难得的,李无忧竟然认真思索了一下,回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若真是有缘,也无不可啊?”

“哈哈——公子要是真的带回去一个小媳妇,长乐山上多少女学生要哭鼻子的哦!”

李无忧摇摇头,面色渐渐阴沉下来。

这一路的风雨,并不好解决。

——————

“前面那座山,就是白云尖,据说每到下雨天,云雾缭绕,山尖都在白云之上。”

李无忧在马上端坐,随口介绍着。记忆中有些内容会比较模糊,但需要的时候就会蹦出来。

“无忧先生真是博学,这天下间的事情,还有你不知道的吗?”洪紫妍不禁感叹。

此时,雨瑶公主几人都是一副骑兵小将打扮。

公主和洪紫妍穿不起来盔甲,便一身布甲,看上去颇有英姿。

在洪紫妍找到李无忧诉说了对公主的担忧后,李无忧经过一番考虑,安排了宫女替换出雨瑶公主坐在鸾车之中。

平日里,只要天气不错,就带着几人装扮成普通护卫的样子,溜号出去。

对于自小在宫中长大的雨瑶来说,这宫外的景致都是那样吸引她,何况,这里是大越的山河?

“仙人,都住在白云的上面吗?”雨瑶公主问道。看着眼前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那山巅之上有仙人缥缈来去一般。

“仙人?”李无忧摇摇头,“仙人都住在世人的心里,这个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仙人。”

“可是,父皇就曾赞叹过老丞相是仙人。无忧先生,长乐山也在云彩里吗?”雨瑶公主有些失望,但还是对这些传说好奇。

“老师他的确有些能力,但那不是仙人。至于长乐山,下雨之时倒是与这白云尖相似。”李无忧认真解释着。

在李无忧看来,仙人就该是长生不老,腾云驾雾,有翻江倒海之能。

最重要,仙人,不会管俗世间的事情。若心在红尘,便是法力无边,也算不得仙吧?

“好了,我们回去吧。”李无忧拨转马头,带着几人往回走。福伯告诉他车队那边有情况发生。

远远的,车队停了下来。因为车队前面有人拦路。

李无忧找不着人,鸾车里的公主是假的,宇文升看着马前跪着的人群一阵烦躁。、

这几日操练略有所得,现在他随时随地让磐龙卫警戒,原以为会有什么情况让他们施展一番,可是现在他却头疼起来。

车队前,一片衣衫褴褛的百姓正在苦苦哀求。有老人,有小孩,一个个面容愁苦,就趴在冰冷的官道上不住的磕头。这大部分的都是衣不遮体,身上已经冻得青紫。

“老爷,给点吃的吧!求求你了——”

“大人——我们村子实在没活路了,求你救救我们吧!”

“将军,孩子还小,你们救救孩子啊——”

车队中人大部分都是京师人。虽见过难民,可是这般悲切的拥在面前哀嚎的样子还是第一次见,所以难免露出不忍之色。

大人倒还罢了,还有这许多的孩子,这还是冬天啊,这要的话肯定会冻出病来。

雨瑶公主远远看着,此时不忍道:“他们好可怜啊!”

洪紫妍看看被李无忧抱在怀里的草儿,心中一叹:能有草儿这般好运的又有几人呢?

正文 第五十九章 有白衣剑客护驾

“先生,如何是好?”赵三凑近来问。

李无忧看着那边纷乱的场面,说道:“不急,先看看。”

宇文升一挥手,有小校上前问道:“你等是何地人士,可有领头?”

下面跪拜的众人只顾磕头,不敢回话。

“仓啷——”前排兵卒长刀出鞘。吓得那些原本嚎啕之人止了声息。

磐龙卫镇守京师,每年都有这种驱逐难民的任务,虽然不忍,但职责所在。

“官爷息怒啊!”人群中有白发苍苍的老者颤巍巍的站起来。

老者在身边两个小女孩的搀扶下缓缓走上前道:“启禀老爷,我们是前面齐德县大王集的村民。我们村住在山坳里,去年冬天大雪灾,封了山,断了路。大家都没了活路了,拼死才逃出来的,大部分人都倒在路上,年轻男人都把活命的机会留下来,只想给家里老婆孩子挣一条命啊——”

一边说着,一边老泪纵横。旁边众人许是想起了自家的伤心事,又是一阵抽泣声。

那两个一般大的女孩更是哭的伤心。

老者叹气道:“我这两个小孙女的父亲就是在探路的时候遇到了雪崩,扒出来的时候已经没气了。”

小校为难的回头看向统领。

宇文升低头对身边副将低语一阵,那副将点头离去。不一会,有军卒抬着一筐馒头过来。

原本趴在地上的众人个个眼巴巴的望着那还冒着热气的馒头,眼睛都冒出绿光来。

几个军士收刀入鞘,分发起馒头。

“谢谢!谢谢!”拿着馒头,老者一边感谢,一边迫不及待的将馒头往嘴里塞。

一会,又有军士抱着不少毯子过来。

宇文升打马上前,说道:“给你们留些口粮和被服,你们往前走,便有城镇,当地官府会安置你们的。”

“谢老爷!”

“大人真是活菩萨啊——”

“大人一定会升官发财的!”

听着不住口的感谢之声,宇文升摇摇头,喝道:“启程!”

那些难民赶紧让出官道,趴在路边磕头拜谢。

车队缓缓行进,当大红鸾车路过的时候,那原本跪在路边的老者对身边的两个小姑娘说道:“快去,凑近点给贵人磕头,也好沾沾贵气!”

两个小姑娘匍匐着爬到鸾车近前。

鸾车旁的护卫原本要喝止,看到是两个小姑娘便没有出声。

车轮滚滚,轧在官道上吱吱作响。

宇文升看到两个小姑娘离鸾车已不过丈许,喝道:“公主驾前,闲人退避!”

可是下一刻,横发逆起!

只见两个小姑娘低头对视一眼,双手一垂,两柄短剑出现在手中,“刺啦——”护卫鸾车的兵士被一剑断喉,双手抱着脖子从马上摔下来。

小姑娘脚步不停,一人挥剑杀向护卫,一人飞身而起落在车架上。

护卫拔剑相迎。可那小姑娘短剑出手刁钻,肋下、脖子,随手一带,这些身经百战的沙场精英便掉下马来。

赶车的车夫长鞭一甩,抽向来人。

只见那小姑娘手中短剑一绞,长鞭断成几节,另一把短剑甩手一扔,正中车夫胸口。

宇文升大喝一声:“护驾!”拔剑飞身来救。

其他护卫军士赶紧冲向鸾车。

可惜此时鸾车近前的几位护卫已是身陨殆尽!

两个小姑娘站在鸾车御架之上,对视一眼,默契一点头。

一个转身向宇文升迎去,一个持剑低头冲向车中!

看到这一幕所有军士肝胆俱裂!“守若金钢”的磐龙军就这样被人攻入腹心?

宇文升一剑劈下,迎过来的小姑娘双剑一交,想要挡住。

“当——”

短剑飞起,小姑娘目露惊骇的飞退,口中溢血!

可是被她这一挡,所有人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另一个小姑娘一剑挑开车门,低身跨向车中!

完了!

磐龙军这一次身名尽毁了!

“咻——”

尖啸声如划开布匹一般,一柄长剑从虚空中出现在那小姑娘身旁。

小姑娘伸出短剑去拦,可惜长剑太快,从肋下穿过,带着她的身体从鸾车之上飞摔下来。

“观剑阁白剑秋前来护驾——”

声音由远而近,到“驾”字音落,人已到了近前。

袍服雪白,一尘不染。身形如剑,面目刚毅,站在那便有剑气纵横弥漫。

这是一位已入剑道的顶尖武者。

观剑阁,大越剑道魁首。

白剑秋,观剑阁掌门首徒,剑榜第四。

“呼啦啦——”

军士将鸾车围住,刀剑指向刺客和白剑秋。

连着那些难民一块围着。

白剑秋并不慌张,拱手弯腰对鸾车道:“剑秋护驾来迟,望公主恕罪。”

说完,又对走向前来的宇文升拱手道:“宇文将军,幸会!”

宇文升黑着脸道:“多谢白少侠援手。”

说完,看向躺倒在地上的刺客。

“此二人便是江湖黑榜中有名的姐妹双煞。”白剑秋介绍道。

宇文升看着被刀剑架住的刺客,咬牙问道:“你等江湖人来掺和朝堂之事,不知道犯了大忌吗?”

这句话,其实一语双关,不只是说给刺客听,还是说给白剑秋听的。

那白剑秋闻言一笑道:“将军还不知江湖中已有天价赏格,买公主一命吧?”

“怎么回事?”

“七天前,江湖中传出两则消息。一则,黄金十万两,买公主一命;一则,黄金十万两,保公主一命。”白剑秋悠悠说道。

宇文升浑身一冷。他们这些沙场纵横的将士,不怕千军万马,可是这江湖中的鬼魅伎俩真的是防不胜防。

“不知白少侠接的是哪道赏格?”宇文升看向白剑秋。十万黄金真是一笔了不得的财富,可是有命拿,有命花吗?

“我?我对赏格没兴趣。”白剑秋不屑的道。

“‘白衣剑秋赏花郎’又怎么会对身外之物感兴趣?”李无忧的声音悠悠传来。

“剑秋见过先生!”白剑秋恭敬行礼。

这一位可是连师父都感叹“此子若能习武,有望破碎虚空”的存在啊。

当年,老丞相携李无忧到访观剑阁,三天尽解阁中所有剑法的壮观事迹,就在一旁伺候的白剑秋至今还历历在目。

李无忧凑近了,好奇的说道:“你小子色胆包天,竟敢打公主的主意?”

“仓啷——”

一句话,一片刀剑指向白剑秋。

白剑秋被说的满脸通红,喃喃道:“剑秋不敢,实在是师命难违。”

说是这样说,可那眼神却不自觉的往鸾车飘去。

——————

驿站之中。

李无忧和白剑秋对面而坐。

“江湖上真的开出了赏格?”

白剑秋答道:“千真万确。”

“那你可知这幕后之人是谁?”

“虽不知,但这并不难猜。”白剑秋看着李无忧道,“以先生之能,该一眼看透。”

李无忧点点头。

“其实先生不该来的的。”白剑秋正色言道。

在他看来,李无忧就应该不食人间烟火,这次却纠缠到朝堂纷争之中,真是难以理解。

“你也不该来啊。”李无忧笑着说。

“师傅说我的机缘到了,所以打发我来一趟。”这个理由冠冕堂皇,无可挑剔。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那就在我这用饭?”

“先生不与公主一起用餐吗?”

“我为何要与公主一起用餐?”

“那······”

“你若想去,可以去。”

“告辞。”

白剑秋走的很干脆。

不一会,雨瑶公主和杨月洪紫妍等人过来,带着草儿陪着李无忧一起坐在桌前用餐。

——————

大越的官场对和亲看法不一,这一路来,有的地方官员大献殷勤,有的只是安排好接待,其他的不管不问。

这次到的齐德县就是如此,官员并不伸头,只有些小吏前后伺候关照。等安排好驿站食宿,就都不见了踪影,好似生怕沾染了麻烦一般。

白日一场刺杀,护卫多有死伤。宇文升将各项后续事物安排妥当,刺客和难民的事情也向当地官府移交之后,方才回到驿站。

“贾老六呢?”贾老六今天负责值守鸾车,扮做车夫,结果被一剑刺伤。

“老六在房间躺着呢,大夫看过了,幸好穿了盔甲,伤口不深。”其他偏将赶紧回话。

宇文升来到房间中,看到贾老六躺在床上。

贾老六看到宇文升来,挣扎着起身,旁边有人按住道:“行了,头又不是外人,你好好养伤。”

贾老六惭愧的看着宇文升道:“头,今天给你丢脸了。”

宇文升摇摇头,对其他人道:“你们出去,我有话要问老六。”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统领是怎么了。只得起身出门。

看着被带上的房门,宇文升漠然问道:“老六,你跟着我有近十年了吧?”

贾老六看着宇文升,有些感慨道:“是有十年了,当时我们营被打散了,就被安排到了西北左护营。那时候头你才是个对正呢!”

“是啊,这十年里,我们大小血战无数,身边的袍泽换了一批又一批。还活着的,不多了。”宇文升有些感慨。

“哎——谁让咱吃了这口饭呢。”贾老六有些奇怪宇文升今天怎么了,这位平时都是拔剑就上的,从不这样废话。

“虎子是你的亲兵吧,他死了。”宇文升的语气有些冷。

贾老六闻言身子一颤,面色有些痛苦。

宇文升转过身盯着贾老六低身喝道:“你告诉我,为什么?”

贾老六一脸惊惧的看着宇文升,烛光摇曳中,面色狰狞的宇文升仿若妖魔。

“你贾老六的身手我还不知道?你会接不了刺客一剑?”宇文升追问道。

“你到底是谁的人?”

贾老六身体颤抖,低下头不说话。

“仓——”宇文升拔出佩剑。

“我再问你一遍,你到底是谁的人?”

外面众人听到拔剑之声,赶紧进来,看到宇文升拿剑指着贾老六。连忙拉住宇文升。

“统领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头,老六是不是做错了什么?”

宇文升长剑指着贾老六,手却颤抖不已。十年的兄弟情,今天却要就此断送了吗?

贾老六看着宇文升,又看看身边的兄弟,轻轻说道:“头,你问问兄弟们,是不是真的想把公主送到韩国去?”

一句话,房间安静下来。

宇文升看着一帮兄弟低下头,不再看他,这一刻他忽然感到事情,已经不是自己所能掌控。

正文 第六十章 有兄长来护

宇文升颓然的走出房间。

见着李无忧的厢房灯还亮着,便在外求见。

“宇文统领这么晚了还没有休息?”李无忧奇怪问道。

“今日卑职处置不当,请先生恕罪。”宇文升很是干脆的说道。知道在李无忧这样的人面前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不如直接请罪。

“磐龙卫应对沙场争战还可以,江湖上的伎俩的确是防不胜防。”李无忧理解地说道。不管是宇文升还是磐龙卫,今日的表现都是堪称奇差。

“那刺客招了吗?”

“她们只说是为赏金而来,其他的一概不说。”宇文升有些无奈。他们长于厮杀,这些审讯的本事一点都不擅长。

“不急,此事交由当地官府即可。”说到这里,李无忧看向宇文升:“将军还有何事?”

“先生,今日观之,这一路颇为凶险啊,卑职怕万一——”

“将军无须担心,明日我们在此多住一日,你将磐龙卫整顿一番。”说到这,满含深意的道:“内忧外患,方显英雄本色啊。”

“多谢先生提点。卑职必不让先生失望。”宇文升心中一凛,知道磐龙卫的内部问题已经被李无忧获悉。

“你也不必太过担忧,有人出了赏格阻我们,不也有人出了赏格保我们吗?”李无忧安慰宇文升道:“你做好自己的事即可,其他的不用操心。”

——————

“十二弟,你这一招可真够狠啊,难道你就一点不顾念兄妹之情?”九皇子玩味的看着面前的弟弟。

“九哥哪里话?身在皇家,还扯这些?若有机会取我性命,九哥你也不会犹豫吧?”少年看上去才十八九岁,说话却很是毒辣。

“呵呵——十二弟说的哪里话。”九皇子被怼的好笑,哎,父皇也不知是怎么想的,那些个狐狸似的哥哥们就罢了,这些愣头青一般的弟弟也要掺和进这皇权纷争,不是来送死吗?

“九哥莫要多心,弟弟我也就是试探一番而已,总好过出赏格的那两位心狠,那才是真的不给妹妹活路吧?”

“那你来找九哥何意?哥哥我可没有什么进取之心,不过不得已才争上一争。”

“弟弟的想法和哥哥一样,所有来和哥哥结个盟,也好共同进退,有个照应。”十二皇子态度相当诚恳。

“好说,好说。”九皇子皮笑肉不笑的敷衍着。

等到十二皇子带着人离开,九皇子才阴沉着脸坐了下来。

“殿下不必懊恼,事情哪有那么容易,李无忧的心思也不是一般人可以揣测的。”吕先生出现在房中,安慰道。

“哎——一群心怀叵测的兄弟,还有哪位喜怒无常的父皇,再加上高深莫测的李无忧。真是个大漩涡啊!”九皇子感慨道。

“怎么?殿下想退出?”吕先生好笑的看着自己的主子,以自己对这位的了解,怎么着也不可能是一个心怀仁慈的,发出这样的感叹,那么目的只有一个。

果然——

“看来还是要亲自扑进去,才能感受风急浪涌啊!”九皇子站起身来,高举上手,仿佛有巨浪迎面扑来一般。

“可是此时下场参与,并无好处。”吕先生有些担忧。

“先生你不懂,何时下场都不会有好处,可是,我们总要让父皇看到我们的态度啊!”

京城之中,皇帝站在宫门外,看着风卷云舒的天空,自言自语道:“你们可别把戏演的太难看,否则,朕可是要生气的。”

——————

第二日,送亲队伍在齐德县暂住一日,略作修整。

李无忧带着公主等人,乔装一番,到县城中逛逛。

杨月随着父亲走南闯北,见识不少,而洪紫妍久在京师,见识不凡。

白剑秋无精打采的跟着,做起了跟赵三差不多的工作。

只有李无忧抱着草儿,和公主一块,一会买一串糖葫芦,一会找一盒胭脂。玩的不亦乐乎。

对于李无忧来说,逗乐一下草儿,顺便感受一下老百姓的生活也是很有趣的事情。

而公主则暂时忘记烦恼,感受着从没有过的欢乐。

不管是那胖乎乎的小糖人,还是黏住牙齿的麦芽糖,或者是薄如蝉翼的米糕,都是那样吸引人。

草儿和雨瑶公主争着一个刚出锅的麻球,吵得不可开交。

“哎,我说大侠,你不是要看公主吗?”赵三手臂一撞抱着宝剑的白剑秋,满脸揶揄之色。

白剑秋那个郁闷啊,昨日去看到了公主,可那公主怎么看怎么别扭。

今天倒是看到了真公主。

可这真公主明明还是个孩子啊?自己又不好这口。

“白衣剑秋赏花郎”的名声看来是毁了!当时可是在一帮子狐朋狗友面前夸下海口的。

忽然,他眼睛一亮,看到前面不远处出现几个熟悉身影,一脸坏笑的表情出现。

“先生,我观磐龙卫难以防卫这些武林中人。不如,我找几个武林同道一起?”白剑秋窜到李无忧身边提议道。

李无忧玩味的看着他:“你能保证你找的人都是安全的?”

白剑秋坏坏道:“自然是知根知底的才能找来。”

“好,你去安排,若能完成任务,我也不介意一点机缘。”李无忧当然知道这个浪荡子的心思,白剑秋要不是不着调,早在观剑阁做了少阁主,哪还有时间在这晃荡?

“好说。”白剑秋说完,转身几个挪腾,消失在人群里。

雨瑶公主和草儿争吵的结果是一人分了一个麻球。

草儿一边对着麻球吹气,一边小口尝着麻球,乐滋滋的笑着。

雨瑶在旁边撅着小嘴不满的说道:“小丫头,你吃那么多,小心长成胖丫头,到时候你哥哥都抱不动你。”

草儿乐的咯咯笑。

“先生,你这样欺负我妹妹,我可不会跟你善罢甘休哦!”

雨瑶身后响起熟悉的声音。

“六哥!”

雨瑶惊喜的回头,只见六皇子风度翩翩的站在身后,正满脸宠溺的看着她。

“有人欺负我妹妹,我这个当哥哥的当然要出面呐。”六皇子伸手轻抚着妹妹的头发说道。

雨瑶公主的泪水忍不住流了下来。

正文 第六十一章 生死不论

齐德县城中最大的酒楼中。

“上酒,快上酒!”二楼之上有人大声喝道。

小二赶紧端着托盘将一壶美酒送上。

白剑秋见得酒来,迫不及待的伸手一抓,将酒壶拿在手中。也不用杯子,把壶盖一扔,一昂首,“咕嘟咕嘟——”酒水淋漓。

“不够烈——”

“不痛快——”

“上酒,上烈酒!”

白剑秋头发披散,满脸怒容。

小二有些为难。这位明显是来耍酒疯的。

“怎么?你当老子出不起酒钱?”白剑秋一把抓住小二的衣领喝道。

“不是——不是。大爷怎么会付不起钱呢?”

话是这样说,可那不情不愿的表情分明说着:就是怕你喝醉了不付钱!

白剑秋一把推开小二,“仓啷——”拔出宝剑,指着小二摇摇晃晃的说道:“你看清楚了,我手中的这把剑,可以换你这酒楼十座,十座!”

说完,将宝剑从窗口往大厅一抛。“嗡——”长剑扎在楼下廊柱之上颤抖不已。

抛了宝剑的白剑秋颓唐的坐倒在椅子上,对着小二摆摆手“去拿酒,拿酒——”

楼下大厅之中有人高喝道:“什么人捣乱!”

之后便是——

“啪——”一声椅子拍在脑袋上的闷响!

“这货傻缺,白剑秋的龙吟在这里还敢乱叫!”

“就是,也不看看本公子都没叫唤呢,他倒先叫了。”

“我艹,老白不会在上面跟人干架吧?剑都打飞了?”

“要不要上去帮忙?”

“老白都要冲宗师的人了,还有人能打飞他的剑,咱上去有用吗?”

“也是哦,那赶紧结账走人!”

话音刚落,四五个年轻人已经一脚踹开房门,挤进了白剑秋的包间。

悲惨的店小二被破碎的门框砸的满头是包。刚想抱着头大骂,看到来人,立刻变了脸。

满脸堆笑:“常少侠、邱少侠、朱少侠、宝少爷、杜少宗主。”

一面打招呼,一面想到什么,指着白剑秋道:“几位大侠来的正好,这里有一个酒疯子正耍酒疯呢!正是几位大侠一展身手除暴安良的好时候。”

“滚!”

为首青年不耐烦的道。

小二腆着脸帮腔道:“酒钱付了才能走啊。”

“让你滚!”旁边青年伸手抓住小二肩膀扔出去。

“白兄,这是为何?”为首青年上前两步,看着醉眼惺忪的白剑秋道。

“拿酒,拿酒——”白剑秋眯缝着眼睛呓语。

“白兄,醒醒!”

白剑秋半睁开眼睛看向来人。

“哇——”只见他一把抱住来人,大哭起来。

“师兄啊,师弟我心里苦啊——”一边哭一边喊,还把鼻涕往来人身上蹭。

“白兄,我是常绍峰啊,郁南剑派的常绍峰。”那常绍峰心想,我倒想做你师兄,关键我够格吗?

其他几人也是上前询问。

“白兄你这是怎么了?”

“啊——师叔啊,你要为我做主啊——你快去把公主抢来啊,我以后一定勤加练功,不跟你抢宗主的位置了啊!”

我艹!有情况啊!

几人眉来眼去,赶紧上来套话。

一番忽悠,终于弄明白了来龙去脉。

观剑阁掌门首徒,“白衣剑秋赏花郎”对将要和亲远嫁的雨瑶公主一见钟情!不能自拔!在此买醉!

大新闻!

几人眼中的八卦之火在燃烧。

“送亲队伍好像在驿站?”

“走,送白兄去驿站。”

“白兄,你的龙吟还要吗?”

“公主都要嫁人了,我还要剑干什么啊——公主——”

“好,不要,不要,我给你收起来啊。”

不过半天,一堆武林中的二世祖们便得到消息,而且消息确凿,有“龙吟”为证!

见公主!

争公主!

抢公主!

护公主!

武林中的一股小火苗在燃烧。

于是,各种翘家、闭关桥段在各大门派中涌现!

——————

齐德县城之外有座不大的山峦,站在山巅,可俯视周围,一览无余。

“先生可知本王为何而来?”护卫都远远的巡卫着,六皇子特意支开雨瑶公主,让她也在远处带着草儿玩耍。

“当然是为公主而来,难道还是为我这个不相干的人?”李无忧看着那边无忧无虑在山坡上奔跑的公主。

或许,因为一向亲厚的哥哥来了,雨瑶可以暂时放下忧愁,做一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本王是为雨瑶而来,也是为先生而来!”六皇子郑重道。

“哦?我与王爷非亲非故。而且,在京中,我记得你们这些皇子可是对我敬而远之啊。”

在京中,开始时,李无忧与皇帝争锋相对。谁敢站队?谁又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接近李无忧?便是长乐山一系也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免得触了霉头。

后来,皇帝颁下圣旨,这些个皇子还没来得及和李无忧接触,便被撵除了京城。

“先生可知,不仅是本王,其他的成年皇子,都来了。他们的目的,和本王差不多。”六皇子的话语中满含复杂之色。

“吆,没想到这和亲的公主和我这得罪皇帝的书生,倒成了香馍馍了。”李无忧有些自嘲的说道。

六皇子面色凝重的看着李无忧,他有些紧张。不知后面的话出口,李无忧会如何决断。而这,对他后面的行事。很重要!

“先生可想知道我们这些皇子出京之时,父皇下了怎样的旨意?”

“看来这道旨意很重要了,而且一定和我,和公主有关。而且,”李无忧饶有兴趣的看向六皇子,“你有些紧张,还有些期盼,那这样看来,我的决定,会影响很大,是不是?”

六皇子点点头,赞叹道:“不愧是无忧先生,见微知著。”

“那你说说看,我也想知道皇帝到底对我有多看重。”

李无忧一边回着话一边看着远处,有奔马驰来,是驿站方向。

“我们出京前,父皇说了,”六皇子声音有些颤抖“谁能将雨瑶和李无忧带回来一个,太子之位,就是他的!”

“你父皇真的如此说?他看重我的才华我能理解,可是雨瑶——他会这么在意?”李无忧有些疑惑,作为将恩师赵璞和元帅申屠空双双驱逐,独自周旋于四国之间的枭雄,如果真的这么重情义,那他该死了几百回了。

六皇子紧盯着李无忧,一字一句道:“死活不论!”

原来如此!

远处的奔马来到近前,马上骑士滚鞍下马,跪在李无忧面前道:“启禀先生,统领命我急报——公主,公主中毒,身亡!”

正文 六十二章 是道?是缘?是劫?

驿站之中,雨瑶公主房间。

假扮公主的宫女已经气绝身亡。

六皇子正拍着泪流不止的公主安慰着。虽然只是出宫后安排过来的宫女,可是在雨瑶看来,她是因自己而死,自己对不起她。

“审出结果了吗?”李无忧面色平静,让人摸不透。

“卑职无能,刺客在审讯中服毒自尽了。不过,他在临死之前说——”宇文升有些犹豫的看向六皇子。

“说!”六皇子瞪了他一眼。

“刺客说指使他来的是四皇子殿下!”宇文升将头低下,不去看李无忧和六皇子的表情,心中却一阵翻腾:果然是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尸首在哪?我去看看。”李无忧仿佛没有看到六皇子阴沉的面孔,淡淡的说道。

宇文升领着李无忧出门去。

六皇子对旁边的洪紫妍道:“麻烦洪小姐将雨瑶带到你的房间去休息。”

洪紫妍点点头,扶着公主离开。

六皇子面色阴郁的看着走出房门的雨瑶,低声自语“四哥,真的是你吗?”

父皇下了那样的旨意,所有皇子无所不用其极。可是,他怎么也不愿意看到,自己这般的皇族贵胄,却使出下毒暗害这样的下作手段,对付自己的亲妹妹。

他不知道,如果结果是真的,他该如何面对自己的兄弟。

当他来到刺客尸首停放之处时,只见李无忧正指挥着杵作将已经扒光了的尸首慢慢处理。

李无忧在尸体上指指划划,杵作点头下刀。

剃发。

刮须。

解剖。

“呕——”

当内脏被一件件取出时,原本围观警戒的几人再忍不住。

便是尸山血海走过几遭的宇文升和几位偏将,也是胸口起伏。他们或许在战场上即便是血肉纷飞也面不改色,可是现在这般闲谈慢聊般的解剖开来,场面真是······

可李无忧却一边饶有兴趣的指挥道:“来,大腿骨取出,脚掌切开。”

一边伸出手指这里量一下,那里测一下,还记录下来。

“呕——”

第二位杵作坚持不住了,换人!

六皇子已经远远跑开,可是那血腥味,却仿佛驱之不散一般。感觉口鼻之中都是。

一只手掌抵在后背,温润的真气将身体的涌动压下。

“多谢张老!”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身边的宗师供奉出手了。

“这位无忧先生,真不是一般人能揣测啊——”张老感叹道。

六皇子看着远处弯着腰指指点点,不时挑拣一番的李无忧,点点头:这样的书生,才是可怕的!

大半个时辰过去,第三位杵作快要坚持不住时,李无忧发话了:“好了,就这样吧。”

然后走出房间,在外面深吸几口气,看着远处的六皇子道:“看来还是外面的空气新鲜啊!”

六皇子脸上一红,作为养尊处优的皇子,见不得这般血腥,是正常的;可是,作为争储夺嫡的皇子,今日这般逃避,是不合格的。

何况,他还存了招揽李无忧的心思。

“先生,有结果吗?”宇文升打破了尴尬,上前问道。

其他几位副将也是好奇的围过来。

李无忧大动干戈,要是没有什么收获,那可就要闹笑话了。

“六皇子,你觉得,是四皇子出的手吗?”李无忧看向六皇子。

“四哥······四哥应该不会如此。”六皇子斟酌道。

李无忧点点头。朗声说道:“我大越居天下中南,四季分明。国人男子多有蓄发留须之俗。韩、楚二国也有此俗。”

众人点头。

“而此人剃去须发后可看出,发根疏密有别,须根分布均匀。这必是留分髻、蓄络腮所留,天下有此俗者。”

众人眼睛一亮。

“西赵、北卫!”六皇子答道。

“必是此二国死间密探无疑。”李无忧点头总结。

宇文升感叹道“原来是这样。”

“那先生为何还要——”有偏将不解问。

“你是说解剖?赵卫之人也有分别啊!”李无忧看向众人。

“赵卫之别?”众人一阵沉思。

“赵人长居西北草原,骑马射箭,胸肺曲张,胯骨挫顿,大腿骨外曲;卫人多居沙漠,乘骆驼,踩沙子,心脉粗长,所以——”

“臀骨扁,脚掌平!”有人抢答。

“那么此人是哪国人?”

众人回忆一下,宇文升看向李无忧:“赵人?”

李无忧含笑点头。

六皇子长舒一口气。

这般下作手段要是皇族中人所为,那他也会颜面无光。

“先生,我磐龙卫应付此事并不擅长,这可如何是好?”宇文升担忧的问道。

不怪他发愁,磐龙卫明刀明枪没有怵过谁,可是这些下作的手段防不胜防,他们这些沙场上的军士根本无从应对。

李无忧道:“宇文统领莫急,此事我来解决。”

——————

等车队再启程之时,多了一位黄六爷,带着一班护卫跟在车队后面。

此事的车队后,不止是他们,还有不少书生和不时策马前来的武林豪侠。

原本,宇文升对江湖人士掺和进来很是担忧,因为这些人无法无天,心中根本没有纪律国法。

可是李无忧却说无妨。

“怎么样?我找来的这些个帮手,先生可还满意?”白剑秋吊儿郎当的坐在马车中,长剑“龙吟”靠在膝前。

“你这些狐朋狗友真可靠吗?”李无忧不看他,自顾在纸上写着什么。

白剑秋坐直身体,看着李无忧,邪邪一笑:“先生,这可都是剑榜、精英榜上的青年一辈高手啊,最差都是凝穴境。”

“哼,他们的心思可不是那么单纯啊?”李无忧看向白剑秋。这些都是各门各派的二世祖,被白剑秋一番悲情牌吸引,来的目的除了看戏就是看公主,没一个是来真心帮忙的。

“那还不简单。”白剑秋凑上前去,低声嘀咕着,不时发出奸笑。

听完白剑秋的耳语,李无忧没好气的看着他道:“我真没看出来,观剑阁的首席竟是这样一个惯会坑蒙拐骗的货色!”

白剑秋浑身一震,一股剑气弥漫,目光迷茫,悠悠说道:“四年前,我也相信剑道无悔,一往无前!可是先生尽破我观剑阁剑法,那时我就懂了:世间的道,千万种,只有适合自己的,能走到最后的,方是大道!”

白剑秋看向李无忧:“先生,你学究天人,你追寻的道,是什么?”

李无忧一时楞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回答。

“先生在吗?”

车外的声音将车厢中沉思的二人惊醒。

白剑秋朝李无忧诡秘一笑:“嘿嘿——先生,看来你这道没寻到,劫却先来了啊······”

这几日,洪紫妍不是借着给草儿做糕点的名义就是借着过来请教琴艺的由头,总要到李无忧的车上坐一会。

今天,早早的过来问李无忧怎么做药膳为公主调理,李无忧答应了写好了,让她来取。

白剑秋拿起“龙吟”闪身出了车厢,正看到洪紫妍站在外面。

洪紫妍没想到还有别人,没来由的面上一红。

白剑秋对着洪紫妍眨眼一笑,飞身已到半空,一声长啸!

身影在空中一旋,长喝一声:“易子寒,来战!”

人影缥缈,已致百丈之外!

“哈哈——白剑秋,听说最近你为情所伤,战力大减啊。别怪老子没提醒你,待会被老子打败了,掉到剑榜第五,可别哭鼻子啊!”

声音如闷雷传来,一道剑光划破天穹!

天空中,剑光闪烁,剑击声、剑啸声,响成一片!

——————

“洪小姐,这是你要的方子。”李无忧看着脸色微红的洪紫妍,伸手将方子递过去。

洪紫妍接过,认真看了一下,点头道:“先生的这种配伍真是高明。”

然后郑重的将方子折了,对李无忧道:“那要不我做好了,给先生和草儿也送一份吧!”

李无忧点头道:“洪小姐有心了。”

车厢不大,此时二人相隔不远,气氛有些暧昧。

不知是想到什么,李无忧看着洪紫妍红红的耳根发起呆来。

洪紫妍抬眼看到李无忧的样子,羞涩的一抬手,将耳后的碎发撩起。低声说道:“那紫妍就先告辞了。”

说完,不等李无忧回声,已经下了马车,往回走去。

一路上,洪紫妍有些失神。

“妹妹——”

“啊——”

洪紫妍吓了一跳,见杨月策马过来。

她看看四周无人,低声叫了一声:“嫂子!”

杨月翻身下马,拉着缰绳,伴着洪紫妍一起往鸾车走去。

“紫妍,本来我不该说,可是,你哥哥不在这里,我想我应该给你提个醒。”

杨月考虑了一下,缓缓开口。

“嫂子,有什么话你直说。你们杨家对我们兄妹恩深似海,我们是一家人啊。”

洪紫妍看着杨月,认真的说道。

杨月停下身来,看着洪紫妍。她和自己不一样,自己从小在江湖中长大。虽然有爹爹护着,没有受过什么苦,但总算见识过不少风浪。而洪紫妍生在书香门第,家中罹难之前,有父兄呵护,根本不知世道之艰难。

想到这,又想起惨死的父亲和现在不知身在何处的夫君,不禁眼圈一红。

“嫂子,你怎么了?是我做错了什么吗?”洪紫妍有些手足无措。

虽然原本自己有些看不上杨月做自己的嫂子,可是她的父亲一诺千金,义劫法场,让人敬佩。

而且在和她的相处中,可以看出,她是一门心思放在哥哥身上的,甚至不惜将长富商号残余的力量和财富都交给了哥哥。

她本心不坏,只是江湖跑久了,有些草莽气。

洪紫妍看到杨月落泪,有些慌神。

“妹妹,女儿家的心思,嫂子明白。可是那位小先生,实在不是良配啊——”

一句话,洪紫妍泪珠滚落。

是啊,自己怎能配上他?

梦,早该醒了······

正文 第六十三章 一剑之威

天空中,尖啸雷鸣之声响了小半个时辰。

一声锦缎破裂般的声响“白剑秋,你给老子等着,你的剑榜第四是我易子寒的!这次看你心情不好,老子让着你。”

声音渐行渐远。

白剑秋哈哈大笑,“还有谁来捡便宜?”

“给你一息休息,不然你说胜之不武!”声未到,剑已到!

“当当当——”三剑交击!

“来而不往非礼也,看看你白大爷这招怎么样!”

天空中谩骂与剑鸣不断,对于熟悉的人来说,这是司空见惯,对于一些卡在瓶颈的武者来说,这是难得的观摩机会。

年轻一辈的用剑高手比斗,这可是了不得的机会。

而刚刚比剑败北的易子寒悄悄的潜了回来。

李无忧的车外。

有声音响起。

“先生,易子寒求见。”

“进来吧。”

易子寒钻进车厢,弓着身子看向端坐的李无忧,面上有些忐忑。

“坐!”

“哎,哎——”天不怕地不怕的易子寒赶紧找地坐下,那模样就像听话的小学生。

“你见过我?”李无忧好奇道。

“额,我是开阳剑宗首席。”

李无忧略一思索。

“剑开一路,彩云遮阳?”李无忧问道。

“正是!”

“喔,你师门前辈没告诉你彩云遮?”

“家师曾言,彩云遮日,不如一剑射日。”

“原来如此。”李无忧点点头。

四年前他去过开阳剑宗,三天时间,将开阳剑宗的剑法全部破解。

可惜好多记忆被封印,记不得当时的招式心法了。

“这一路,颇为凶险。”李无忧看向易子寒。

“我明白。”易子寒郑重道。

“好,伸手过来。”

易子寒将右手伸出,李无忧轻轻搭在脉门上。

“看来你师傅给你的路铺的不错,根骨和气脉都打磨的很圆润通达。”李无忧一边感知着易子寒的身体状况,一边说道。

“师傅对我恩重如山。”

的确,若不是真的在师门受宠,哪个门派会放首席弟子来掺和这趟浑水。

“真要练一剑射日?”

“一往无前,剑出无悔!”

李无忧点点头道:“来,剑于我观之。”

易子寒伸手将长剑递过去。

李无忧接过宝剑,掂量一番,然后道:“既要一往无前,那就不要压制功力,再冲三穴位,达天罡之数圆满,之后再去打磨。”

易子寒心中感叹,果然是“天公子”,自己压制功力,当可再冲两个穴位。

在先生看来,只有多冲一个穴位这样的冒险,才能感受到一往无前的状态,进则功法圆满,退则——功亏一篑。

李无忧说完将长剑递过去接着说:“剑虽利,却不够重,不够锋厉。”

易子寒连忙问道:“那依先生当如何?”

李无忧说道:“剑身再重五倍,剑长缩三分之一。”

想到门板一样的大剑被易子寒握在手里,李无忧有些好笑。

易子寒也想到改动之后的长剑模样,一时有些诧异,看看李无忧。

李无忧高深莫测的说道:“射日终不如开阳。”

易子寒郑重一礼道:“谢先生指教。”

李无忧摆摆手道:“无妨,应当的。”

——————

车队上空的剑鸣已经响了三天。

一开始是白剑秋独战众人,后来有看不过去的前来助阵。于是车轮战变成了循环战。便是赵三也抽空战了几场,虽然败了,倒也不算难看。

“五爷,这些家伙这样打来打去的,过家家一般,我们根本无从下手啊。”远处山坡上,一名劲装大汉对着身旁的青年说道。

青年看上去和六皇子眉目间有些相似,不过显得更阴沉一些。

那青年听了大汉的话,摇摇头说道:“这本来就是过家家,父皇拿李无忧和雨瑶过家家,李无忧拿我们过家家。大家玩来玩去,图个乐吧。”

说到这,青年看着远处的车队冷声道:“就算过家家,你也得一本正经的玩,不然,父皇会不开心的。”

大汉点点头,一咬牙,手臂一挥。

“咻——”一声凄厉的箭啸!

插在鸾车上的大旗应声而断!

“敌袭——”

“咔嚓!”

宇文升最近的训练终于有了成效,不过一息,鸾车已经被盾牌防护成一个大刺猬壳。

“当当当——”

箭落如雨!

但鸾车之外已是水泼不进!

原本躺在车顶休息的白剑秋一跃而起,一闪身踏在半空,大喝道:“何方宵小,敢伤公主?”

正要拔剑前冲,只闻身后有人大笑道:“姓白的,让你看看你易大爷的手段!”

白剑秋一回头,只见那易子寒拖着门板一样的大剑飞身而上,每一步十丈有余。当脚踏在地上之时,“嘭”的一声草皮飞溅,炸出三尺大坑!

白剑秋眉头一皱:易子寒怎么会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力量?还有那把剑是怎么回事?

跟他同样疑惑的还有那一众被敌袭惊扰到的江湖少侠们。

“我艹,那不是易子寒吧?”

“不是他是谁?”

“他不会是输给白剑秋心中不服,改练刀了吧?”

“哼,他要是敢练刀,他师傅说不定活劈了他。”

众人的猜测和疑惑没有持续多久。

“喝——哈——”

“痛快——”

前方密林中,三丈长的金黄剑气,纵横交错。

不管是树还是人,当者断!

剑气来回穿梭,不同于易子寒以往的剑招多是穿刺,这一次加进去不少横竖劈砍。

剑气越舞越密,越来越长,从三丈到五丈,再到八丈!

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密林被平推,血肉横飞!

“啊——”

易子寒一声大吼,所有剑气归一,化作一柄二十丈长的金色大剑。

易子寒高举大剑,青筋暴起,狠狠朝前方一剑劈下!

“轰——”

密林、刺客、官道,都在一剑之下化为齑粉!

同时裂碎的还有那把门板似的大剑。

易子寒手握残剑哈哈大笑!

“我艹,真猛!”

“这是要一剑破宗师?”

被易子寒一剑吓到的众人议论纷纷。

“这是宗师?”山坡上的阴沉青年回头看着身边的大汉。

那大汉吞了口唾沫,艰难道:“没有天地元气波动,不是宗师。”

“那就好。”青年轻轻转过头来,看着那片“密林”。

只要大家都默契的不动用“宗师”的力量,一切还有缓阖。

大汉看着青年的背影,没有说话。那边虽不是宗师,但自己这样的宗师只怕也挡不住一剑!

——————

今日一场刺杀,检验了磐龙卫的防护能力的确有进步,一息成阵可以挡住大部分正面刺杀。同时也让那些打公主注意的人重新审视这一支送亲队伍的力量。

一只不知来路的刺客队伍被一剑碾为齑粉,让所有别有所图或者对十万黄金感兴趣的江湖人都不得不掂量一下,自己是否有那个能力全身而退。

那边,全身脱力的易子寒被簇拥搀扶着,在一众羡慕的眼神之中扬长而去。走时还不忘对着白剑秋喊:“白兄,等我休息好了,咱哥俩好好切磋切磋啊!”

那语气,那张扬的神态,是个人都想活劈了他。

可惜。

白剑秋咬咬牙,转身走开。

惹得那易子寒哈哈大笑。

李无忧的车厢之中,白剑秋幽怨的目光让李无忧浑身不自在。

“怎么?有事?”

“先生是如何让那家伙脱胎换骨的?”白剑秋对今日易子寒的爆发很是好奇。

以前一直低自己一头的易子寒不过在李无忧这里停留了片刻,便脱胎换骨一般。

那惊天一剑,自己是没有半分把握接住的。

“你们的剑道不同,没有什么可比性。”李无忧解释道。

白剑秋心有不甘道:“先生的意思是我现在不如他?”

这才是重点!自己资质、心性、根骨都是上乘,怎么就会被易子寒反超?

“他一意精进,不惜强行破关冲穴,正合他的剑意。”李无忧看了一眼白剑秋,“你舍得吗?”

舍不得!

自己一直打磨积累,就是为了有一天突破宗师之时能更圆满,此时自损根基,智者不为。

白剑秋点点头,叹息道:“看来以后都要避着这家伙了——”

“也行!”

——————

“哈哈——老五这次是偷鸡不成蚀把米啊。一支颇为精锐的部署,就这样灰飞烟灭。”大皇子看着信报,一边摇头,一边感叹。

这些不省心的弟弟,哪个手中没有一些暗中力量,不过老五这次的损失倒是蛮惨的。

“殿下,你怕是也要动一动了,六皇子已经亲身前去。”老太傅出声建议。

大皇子点点头道:“这个我知道,老六这是要撇开关系,一心求那李无忧了。”

老太傅呵呵一笑:“李无忧要是有心朝堂,那还有老夫什么事情啊?他去京师之时去过老夫那里,他已知我心意,而他嘛,一心只想着所谓的天下黎民。”

说到这里,老太傅看向大皇子,沉声道:“上位者,若眼不见天下,只看见那黔首,国难不远。”

大皇子面色郑重的看向太傅,道:“老太傅谆谆教导,本王他日若登大宝,定有回报。”

“老头子我半截埋在土里的人了,要什么回报?只不过不愿我大越兵连祸结罢了!”老太傅义正言辞的说道。

大皇子点点头。心道:你若真无所求,又怎么会来助我?不过是还没到那个时候。

正文 第六十四章 其情难舍空奈何

一场豪饮,易子寒将李无忧卖的干干净净!

等宿醉醒来的易子寒摇头晃脑的去到李无忧车前时,看到的是百多名策马扬鞭的英武护卫!

那些个将自己灌醉的家伙此时正得意洋洋的看着他。

“先生说了,这一路护卫做好,人人都有可能虐你一遍。”端坐马上,好心提醒的这位,昨晚上可是“大哥”长“大哥”短的连干了三碗的啊!

真是江湖无情啊!

“易兄,可是酒醒了?”身后,白剑秋策马过来问道。

易子寒一阵兴奋,转头道:“白兄,来,我们打一场!”

白剑秋看着他,摇摇头,打马从他身边走过:“易兄,你也太幼稚了,没看到我们都有事情做吗?护卫公主与无忧先生,才是正事!”

说完还不忘向其他人感慨:“我辈武者当有侠义之心,惩强扶弱,为国为民。哪能一心逞强好胜、争个虚名?”

“对,白兄所言甚是!”

“白公子所说才是大义,我辈楷模也!”

“侠之大者,为国为民嘛,我们当然要做正事。”

一时之间,易子寒感觉好像变了天一样,鸡皮疙瘩直冒。

往后几日,公主时不时的在鸾车中惊鸿一现。吊足了这些策马奔腾的少侠们的胃口,一个个想入非非却求一面而不得。

那白剑秋又开始趾高气扬的背诵着从李无忧那讨来的文绉绉的辞赋。

那些二世祖虽然有些懵,但还是有聪明的,勉强记住了,跑去问后面跟着的那些书生。

“来来,这位公子,不知这句'腻玉圆搓素颈,藕丝嫩、新织仙裳。双歌罢,虚檐转月,余韵尚悠扬。'是什么意思啊?”

见几个读书人沉默不语,又接着问:“那这句'娟娟侵鬓妆痕浅。双颦相媚弯如翦。一瞬百般宜。无论笑与啼。'怎么样?写的什么?”

“不知这些话是从何处听来?”为首士子问道。

“哦,那白剑秋天天绕着公主鸾车念呢!”

几个读书人瑟瑟发抖,咬牙道:“无耻!”

“斯文败类!竟然拿这样的词话说给公主听!”

“错了,是不学无术的败类!”

几人拂袖离去,搞得问话的人莫名其妙:至于吗?几句话不知道意思就算了,还说什么不学武术?就你们那小身板,人家白剑秋一指头都能戳飞!

于是接下来车队中出现了这样的一幕:某位少侠一边马蹄飞驰,一边高声吟诵着什么“镮坠耳黄金饰。轻衫罩体香罗碧。缓步困春醪。春融脸上桃。”

或者一边信马由缰的随在鸾车左右,一边摇头晃脑的嘀咕着“淡匀双脸浅匀眉。青衫透粉肌。”

只要哪边有侍女或者女官听到了有个反应,回去之后便是一阵吹嘘,自己如何一词拿下佳人。

对这些从小迫着练功,大部分看到书就头疼的武二代来说,这是一段难得的经历。已经有几个拿着书册去找那些士子请教了,当然,更多的是拿去找那个曾对他浅然一笑的人。

李无忧的车厢中,六皇子无奈地问道:“这就是你想到的护卫方式?这般乱糟糟的,成何体统?”

李无忧无所谓的答道:“殿下觉得不妥?”

“这些家伙无事生非,这般纠缠女官、侍女,万一——”

这些江湖中人,虽说都是地位不凡,但毕竟年轻。气血方刚的年龄,这些公主陪嫁的侍女和女官都是经过教导,行为得体,资貌也是上选。这万一路上来个干柴烈火的,那可就闹笑话了。

“若真有对上眼的,让他带走就是。都是江湖侠少,年轻有为。我再保个媒,保证和和美美,也算是一段佳话啊!”李无忧煞有其事的说。

“你——”六皇子气道:“我皇家的体统在先生看来,就是如此一文不值?”

“那你的意思是宁愿这些如花似玉的姑娘去韩国终老,也不愿她们有个好归宿?”李无忧坐直身子,脸上笑容慢慢收起。

“我——”

六皇子心中一凛,李无忧是大元帅和老丞相教导出来的,心中必是有大越,对大越子民怀有很深的归属感。所以才不愿看到这些侍女去往大韩。

如果这样,是不是有什么方法将自己与他绑在一起呢?

“雨瑶还小,身边总要一些故国之人照顾起居。”或许,亲情可以感化一点?六皇子斟酌着说道。

李无忧淡淡道:“那是以后的事情,谁说公主一定就要留在韩国?”

六皇子闻言身体一震,看向李无忧。

这位“天公子”的心思,真是猜不透啊。

六皇子离开不久,赵三带着草儿回来。

“吆,今日回来的这么早啊,姐姐都教你什么了?”

李无忧曾托洪紫妍教导草儿,她也是欣然应允。每日草儿都去那边学一些识字算数之类,还有些儿歌画画。草儿每天都是献宝似的将那小鸡啄出来般的毛笔字拿给李无忧看。

或者将学的儿歌回来唱给李无忧听,或者将满纸的涂鸦带回来讲解一番,交给李无忧珍藏。

可是今日回来,却有些不同。

“草儿怎么哪?为何不乐?”

“紫妍姐姐今天没在,是杨姐姐教导我的,她教我打拳,可凶了。”

草儿嘟着嘴巴说道。

“这两日公主心情不太好,洪小姐都是陪着公主的。”

赵三解释道。

“嗯,三哥辛苦了,有空你去那边跟他们切磋一下,记得压制内力,先不要冲击凝穴。”

李无忧对赵三比较了解,虽最近功力武技都提升很快,但欲速则不达,跟这些江湖侠少相比,他还差了火候。

“多谢公子。”

“哥哥,我想吃紫妍姐姐做的糕点。”草儿在旁边可怜兮兮的看向李无忧。

“糕点——”李无忧想想,洪紫妍已经有几日没有来过了。

书上说,女人善变?

或许,善变的,还是人心吧?

“妹妹,你不要载犹豫了!”杨月看着洪紫妍劝道。

“可是嫂子,雨瑶她,真的可怜。”洪紫妍摇摆不定,公主一直把她当姐姐,可是现在——

杨月看着洪紫妍,眼中流下泪水。

“妹妹,你难道忘了父母的血海深仇了吗?我的父亲,还有长富商号,就这样白白葬送了吗?”

“嫂子,我知道,可是——”洪紫妍不知道如何解释。

“你哥哥那样一个满腹经纶的读书人,现在流落江湖;你这样一个名满京师的千金小姐,要陪着我躲在这和亲队伍里;紫妍,你哥哥还等着我们团聚呢。”

当初前去接收长富残余的洪凯就告诉过杨月,要杀了公主,搅乱和亲计划。只有这样,才能为他的父亲和岳父报仇。

江湖出身的杨月感动不已,她想不到自家的夫君一个文弱书生,竟有如此豪气。在她看来,血海深仇只有以牙还牙,夫君既然有心,一颗芳心早寄托在他身上的自己当然全力支持。

一路上她留下标记与洪凯联络。

跟随和亲队伍出来不久,她就一直和洪凯有了联系,只不过洪紫妍不知道而已。

这几日,洪凯告诉杨月乘机接近公主,借机刺杀。

可是现在这种情况,杨月根本没有机会接近公主,但洪紫妍可以!

原本,杨月也知道让洪紫妍下手太为难,可是洪凯告诉她,再往前不久,和亲队伍就要乘船顺河而下。

到时候更没有机会下手,而且也没有机会逃脱。

杨月思虑再三,终于跟洪紫妍摊牌。

这两日洪紫妍一直躲避,便是心中犹豫不决。

在她看来,公主只是一个可怜的妹妹,跟她一样,没有了家。而且公主把她当姐姐,她有怎么忍心下手?还有,饱读诗书的她知道,破坏和亲引来的灾难,受苦的,只是老百姓。

可是,哥哥嫂子铁了心要报仇,自己怎么办?

世上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自己不动手,哥哥肯定会亲自来的。到时候怎么办?

其实,她不知道,洪凯,已经来了。

“十四殿下,所有的计划都安排好了。”洪凯卑躬屈膝的向一个看上去不过十六七岁的少年禀报。

这几个月的江湖生涯,让他不但面目多了些沧桑,而且心也变的坚硬如铁。

“你确定那平遥城主会拒绝和亲队伍进城?”少年不确定。

作为最小的成年皇子,十四皇子并没有什么势力支持,可是他不甘心。

凭什么这些兄长就能大摇大摆的前来抢夺那个位置,而他只能看着?

刚好,这位前御史台监察大夫的公子找到自己,说是要辅佐自己,他日求个一官半职。

虽然不知道洪凯打的是什么注意,但是他知道,现在能有机会参与进来,这就够了。

“殿下放心,平遥城主的父兄都是在与大韩的战争中战死沙场,他是坚定的主张对韩强硬的。这次如果他放和亲队伍进城,那他该如何自处?”

十四皇子听得连连点头。

“那就等着吧,希望这场雨下得更大一些才好啊!”

“先生,雨下的这么大,我们去平遥城修整一日,等雨停了再走如何?”

宇文升在车外大声禀报。

“平遥城?”

李无忧面露诧异。

“好,去试一下也好。”

正文 第六十五章 落云峡中见分晓

“驾——”

大雨中,两匹快马飞驰。

马蹄带起的水花四溅,泥水将刚冒出头的草芽掩盖。

马上骑士如岩石雕刻一般端坐,任战马颠簸,冷雨浇湿铁甲,面上无丝毫波动。

磐龙卫的骑兵虽不如黑虎战阵无敌,但游骑探马却也不差。

前方的城池在烟雨中露出隐隐约约的模样,彷如虚幻。

“嗡——”

大雨之中,那一声弦响盖过了,天地间的所有声音。

两名骑士提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笃昂——”

战马之前钉着一根丈长弩箭,入地三尺有余。

“回去告诉你们统领,我平遥城不欢迎和亲队伍。”

声音轻微,却有无处不在,仿佛这片天地都在共鸣一般。

“宗师!”

两名骑士对看一眼,调转马头,消失在雨幕之中。

平遥城城头之上,一身铁甲的守将,看着面前黑衫便服的城主,不无担忧的说道:“城主大人,今日我们拒绝公主进城,这般得罪磐龙卫,他日朝廷会不会怪罪?”

城主回身看着他,淡淡道:“在这平遥城中,你怕谁来怪罪?”

这话有些诛心了!

守将吓得一低头,大声说道:“卑职誓死效忠大人。”

城主伸手拍拍守将的肩膀,安抚道:“你的忠心我还是知道的。”

说到这,很是耐心的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我反对对韩和亲,所以,他们的计划都是以我拒绝公主入城而展开。若我真让公主进了城,那才是大麻烦。”

守将受宠若惊,城主这样的宗师人物,对于他来说是不可攀的存在。

他平复心情,说出自己的疑虑:“可那和亲使可是天公子啊!”

城主看着满前如注大雨,仿佛要看到掩没在远处的和亲队伍。

“他要是真想来我平遥城,早直接来了,何必探马?”

和亲队伍中。

宇文升确认道:“平遥城主真的如此说?”

不是他不相信属下的话,而是此事事关重大。一位宗师级城主的态度,将会影响到接下来的行程变化。

若是其他地方纷纷效仿,那磐龙卫都有可能饿肚子,那可就要惹出天大笑话了。

自己国家的公主,在自己国家被拒绝进城?

等到属下确切的答复之后,宇文升知道这件事怎么处理,已经不是他能做主的了。

考虑再三的宇文升忐忑的将实情禀报李无忧。

“绕城而走吧。”

李无忧给的答案轻描淡写。

不知是不是雨太大,朦朦胧胧的水雾,让宇文升没有从李无忧脸上看到自己想要的表情。

难道他不会因为平遥城的拒绝进城而愤怒?

难道他不会想到此例一开,今后行程举步维艰?

摇头将自己的疑惑驱散,宇文升知道自己只是护卫统领,所有送亲队伍的大小事务,还是李无忧说了算。

“驾——”

宇文升一马当先,带领队伍转向,从城侧绕行。

抬头远眺,雨雾之中,城墙上仿佛有人影闪烁,可惜雨太大,看不真切。

——————

一座用帷幕遮住了雨水的凉亭。

十四皇子和洪凯对面而坐。

洪凯正老神在在的慢慢煮着茶,而十四皇子却时不时看向亭子外面。

终于,一人冒雨奔来。

“报殿下,平遥城果然拒绝了送亲队伍入城,现在送亲队伍正冒雨往这边赶,就要到落云峡了。”

听到禀报,十四皇子欣喜不已,对坐在面前的洪凯喜道:“洪兄果然大才,推断丝毫不差。”

“不敢当殿下称赞,”洪凯将一杯热气腾腾的清茶递过去“殿下静心等待即可,万事已备,剩下的就看天意了。”

“天意一定在孤!”十四皇子不顾茶水烫口,几口喝干。站起身来,在亭中来回踱步。

洪凯轻轻摇头:果然是没经历过风雨,不知深浅,便一脚踏进来啊!

落云峡。不算宽阔的官道蜿蜒而过,绵延数十里,两侧的悬崖绝壁上不见顶。便是平日里也是一片云遮雾绕,这样大雨的日子里,更是显得险峻幽暗。

“老大,此处凶险异常,不得不防。”

偏将凑到宇文升身侧,低声提醒。

“停止前进,探马侦测!”

宇文升果断下令。这一路行来,磐龙卫早已绷紧每个弦。

有游骑策马四散侦查。

不一会,纷纷前来禀报。

“报统领,前路通畅,但峡谷两侧乃是绝壁,非常凶险。”

“报统领,两侧悬崖陡峭,难以攀登,不知顶上情形。”

“大哥,怎么办?”

宇文升考虑一下,道:“我去问问无忧先生。”

“崖上有人。”

这是福伯的原话,也是六皇子来到李无忧马车前说的话,还是李无忧说给宇文升听的话。

宇文升闻言一惊,看向李无忧问道:“那卑职派人前去清剿!”

此时在崖顶之人,其居心可想而知。定然是埋伏下来,对付送亲队伍的,不如先下手为强。

李无忧摇摇头,道:“不妨事的,继续走吧。”

“可是——”六皇子急道“此乃死地,你可不要大意。”

“你以为我会说什么置之死地而后生?”李无忧笑了笑,看向宇文升解释道:“所有人都知道平遥城会拒绝我等进城;所有人都知道此处是死地;那想谋害公主之人会怎么样?想保公主之人又会怎么样?”

“好,卑职安排磐龙卫小心戒备,速速通过落云峡。”

宇文升一抱拳,转身离开。

“这么说,你是知道有人来救援了?”

六皇子心头有些沉重,虽然自己打定主意,脱身事外。可是看到自己的兄弟围绕着雨瑶纷纷博弈,他心中有难言的愤怒与无奈,悔不该身在帝王家吧!

凉亭之外。

“报殿下,送亲队伍已入落云峡!”

“好!”十四皇子忍不住站起来。

便是洪凯也是手臂一颤,茶水溢出杯外。

李无忧不该如此无谋吧?如此险地,不该谨慎些?

或许,他是真的以为在这大越腹地,不会有人敢明火执仗的对公主下手,所以有恃无恐?

如果真的如此,洪凯看向面前喜形于色,手舞足蹈的十四皇子。难道真是天意吗?

十四皇子兴奋的搓着手,对洪凯道:“洪兄,快,下令将巨石推下,让他们玉石俱焚!”

他的眼中有精光闪动,那是对权力的渴望。

你们所有人都不看好本王对吧?

你们心中只有大皇子他们这个,以为这皇位一定是他们的是吧?可惜啊,天意如此,等本王成为太子,再来看看你们是什么样的嘴脸!

——————

落云峡中,一群年轻士子正艰难的挣扎前行。那一身青袍已经泥泞不堪。

“果然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啊,闭门读书,哪知世事艰难如斯?”

“是啊,一城之主,竟然如此堂而皇之的拒绝公主入城。这已是不将朝廷放在眼里的乱臣贼子了!”

“陈兄说的是,等此行结束,我便入京,求个一官半职,静下心来,为百姓造福。陆兄,你呢?”

“我?我准备随公主入韩?”

“什么?”

其他士子不敢置信的看向这位陆姓士子。

“公主年幼,天真烂漫,怎知这世间鬼魅?”

陆姓士子眼望鸾车,目中有痴迷,也有坚定之色。

“是啊,陆兄这样一说,我也有些担忧。”

其他几人附和。

这些书生士子,原本因为痴迷、好奇而跟随前来。可是一路行来,心态渐渐平和,发现这样的旅程也是一段磨炼。

“前日我向无忧先生请教之时,已经提出想法了,他没有答应,也没有拒绝。只是说让我考虑清楚。”

陆姓书生道出实情。

“陆兄为何不早说?先生如此,那肯定就是同意有人去帮衬公主了。我等读书人不去,难道让那些粗汉去?”

虽然他们也羡慕那些江湖侠少纵横来去,洒脱自由,但是他们是绝对不会承认的。

那陆姓书生正要回话,只听的悬崖上有巨响传来。

完了!

这是宇文升的第一念头。

“防御!”

瞬间的反应,来源于一路上的不懈训练。

“呼——”

“喝——”

长枪如林,盾如龟甲!

鸾车外那些侠少,是第一次感受到沙场杀气如虹的壮观!

原来,世上除了一剑纵横的豪迈,还有这般“守若金钢”的坚定!

“轰隆隆——”

在送亲队伍胆颤等待下落地的,并不是他们想象的巨石,而是——一具具四分五裂的尸体!

果然!

六皇子和宇文升心中不禁发出感叹:这世上的人心,都被李无忧猜透了吧?

碎尸和着血雨洒落,足足一刻钟,声响才停歇。

粗略估算也有近两百条性命断送在山崖!

“大公子前来送小小姐一程,无忧先生一路辛苦了。”

“大公子邀六公子方便的时候一叙!”

“十四公子,大公子命你回家去,莫要再做什么错事。否则他日定有责罚!”

在和亲队伍听来,声音轻柔却如同在耳边响起一般!

“宗师啊!”

宇文升轻轻叹道。

果然到了将要图穷匕见的时候了吗?

那声音在十四皇子耳中响起时,却如同炸雷一般,震的他头晕目眩。

他浑身颤抖,咬着牙低声道:“孤是皇子,未来的太子,皇帝,你们怎敢如此?怎敢如此?”

可惜声音颤抖苦涩,将他此刻那惧怕的心情暴露的一览无余。

“殿下不必惊慌,这一次没能成事,我们还有的是机会。”洪凯虽然心中不屑,还是出言安慰。

“大皇子终于表态了啊。”

得知消息的官员皇子们纷纷舒了一口气。

“殿下这一步棋走的不错。”洪太傅悠然道。

“多亏老太傅教导。”大皇子面色郑重。

正文 第六十六章 春意盎然却含忧

自送亲队伍穿过落云峡之后,一路上再无纷扰。

沿途官员无不殷勤接待,鞍前马后前来问候。

不管承不承认,当大皇子亲自站出来护卫雨瑶公主之后,所有人都要考虑这位大越名义上第一顺位继承人的态度。

没有人会在局势不明朗的情况之下做成不智之举。

一场雨带走了冬季最后的寒气,让春意沾染大地。

此时的和亲队伍已经来到洛水郡。

宇文升拿着属下送过来的请柬递给李无忧。

“先生,洛水郡张郡守送来请柬,请先生和公主参加开犁大典。”

宇文升虽然知道这张郡守出自京城张家,但并不熟悉。但一郡之首亲自邀请公主,还是需要考虑的事情。

做官做到一郡之首,在眼下的大越,更多的应该是明哲保身。

李无忧接过请柬,翻开看了看。

作为“深耕法”的首倡者,李无忧对此法的推广当然关心。洛水郡张俊作为此法的坚定支持和实施者,这次其实并不仅仅是邀请和亲队伍前去那么简单。

李无忧想着,也是要和洛水郡的掌控者好好谈谈了。

“好,麻烦宇文统领安排一下行程,我们去参加开犁大典。”

“卑职明白。”

——————

车窗外,已经渐见春绿,李无忧看着那些明目张胆溜号的少侠和宫女们,轻轻摇头。

在李无忧有意放纵之下,不只是那些个江湖侠少,便是渐渐熟识的随行士子,也是大着胆子将写好的小诗,状作无意的“掉落”在心仪女侍的脚前。

不过,现在有些头疼的是碰巧互为情敌的侠少和士子到底该用什么样的方式来“决斗”。

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此时已是四散蓬松。沿途的小河边、田野前、小山坡上,一对对或吟诗作赋,或舞剑挥刀。

这才是春天啊!

“这便是你要的结果?”

六皇子凑过来看着李无忧没好气道。在他看来,这简直是在赤果果践踏皇族威仪。

“你又怎么知道这美好还能有多久呢?所以眼前的美好才是真实的美好啊!”

李无忧的话没有头绪,仿佛说给自己听。

远处,公主和洪紫妍几女正带着草儿在挖野菜。当小家伙头头是道的告诉几女,那个菜能生吃,这个菜能烧汤,哪个菜是苦的,哪个菜有毒吃了肚子疼的时候,赚来一波眼泪的同时,也激起了她们“寻宝”的乐趣。

“草儿,草儿,你看看,这是你说的野荠菜吗?”公主手中拿着一根绿色植物问道。

洪紫妍蹲在地上,将一株野草挖出来举起来问:“草儿,这是野菜吗?”

此时的草儿已是白白净净的小丫头,在那边趾高气昂的指导这个,教教那个。

冬日的忧伤就让它过去吧——

当车队进入洛水地界,郡守张俊已经带着当地官员等待多时。

“下官洛水郡郡守张俊,见过六皇子,见过十六公主。”

半年未见的张俊,此时已是气度不凡,与当初的一县之令不可同日而语。

“见过无忧先生。”

张俊态度全无封疆大吏对待白衣书生的样子,恭敬异常。

“张郡守一心为民,推广‘深耕法’,真是我大越百官楷模。”六皇子率先开口。

不管对那个位子有没有奢望,能结交一位郡守对今后也是有臂助的。

“谢皇子赏识,下官当不得。”

此大庭广众之处,张俊行事进退得当,并不会被一句话拉拢。

“先生一路辛苦,请先到驿馆休息,晚间我洛水官员为先生洗尘,明日请皇子、公主参加我洛水郡“开犁大典”。”

就这般,送亲队伍在一众官员迎接下,来到洛水郡泽莘县修整。

晚间的宴席公主并未参加。因为这般略有正式的活动,已有皇子在,雨瑶公主作为即将和亲的公主,若是参与不免尴尬。

席间,六皇子侃侃而谈,待人接物尽显皇族风姿,让人如沐春风。

郡守张俊与无忧先生也只是简单交谈几句,并未深谈。

“大哥!”赵三看着一身总捕头装束的赵大,欣喜喊道。

“嗯,不错。”赵大一把把住赵三手臂,上下看看“果然是跟着无忧先生就是机缘不凡啊,你这半年的进境,抵得上你哥我当初十年。”

“大哥你这半年在洛水怎么样?”要不是见识到那些江湖侠少,赵三还会有些骄傲。可是这一路的打击让他对自身的实力了解了不少,也稳重了不少。

“你放心,你哥功夫没有半分落下。”

在得到李无忧和福伯指点之后,赵大的功夫一日千里,刀法也是精进不少,已是巅峰状态。

赵大不愿意多谈这些事情,转开话题道:“大人约无忧先生宴后详谈,你记着告诉先生。”

“明白。”

见宴席已散,赵三答了一声,去赶马车过来。

一辆马车缓缓向驿站驶去。

当转角处时,有马车等待。

“见过先生。”

车厢之中,随张郡守前来的赵大赶忙行礼。

“嗯,看来赵捕头这半年大有收获啊。”

车厢并不大,三人也没有虚礼,各自坐下来。

“先生,半年来,我整顿吏治,兴修河道,这‘深耕法’已是在大河上下推广开来。”

张郡守不无得意的告诉李无忧。再见李无忧,自觉这半年不易。

“张郡守,真是国之干吏。”李无忧知道能做到这些并不容易,中肯评价。

“能得先生称赞,张某辛苦也是值得啊。”张郡守有些感叹,他自来洛水,兢兢业业,一心推广“深耕法”,奈何土地兼并,士绅多有守旧,下了一番大工夫,才让“深耕”之说深入人心。现在能得到李无忧的一声称赞,也不枉自己在这洛水的一番心血。

“若果能如先生所说,待一季丰收,我大越缺粮便可缓解。三年之后,天下百姓当少有饿死。”张郡守目露憧憬之色:那时候,天下谁不感激他的恩德?人生一世,为官一任,若能如此,不枉此生吧!

李无忧看他表情,无奈叹道:“可惜,天下人等不到那一天了——”

张郡守大惊,问道:“先生,为何如此说?”

现在大河通畅,京师也不那么缺粮了,只要待今年秋收,便可看到“深耕”之效,应该是一切都好,为何李无忧却要这样说?难道?

李无忧看向跟在郡守身后的赵大,问道:“赵捕头,黑虎残部聚集如何了?”

赵大看一眼张郡守,然后答道:“回先生,从独眼来后,各地活下来的兄弟陆陆续续过来,有些到了洛水,张大人妥善安置了,还有些随独眼他们跟在陈少爷那,在‘大河盟’做事。”

李无忧点点头,然后对张郡守说道:“没有人给我们缓过来的时间了,便是这一季,也要看天意了。”

说到天意,李无忧手中天道之弦一紧,仿佛不满一般。

李无忧知道,这片天地也快坚持不住了。

张郡守低头不语,自大河贯通,仿佛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的有些不可思议。

天下五国,其他四国不会这般平静看着大越崛起的。

不会有人给大越喘息的时间的。

“你们通知陈子浩,让他将黑虎给我,这一次,我要让黑虎之名震彻天下。”李无忧淡淡说道,口吻平静中却有着难以形容的霸气。

赵大激动的“霍——”的一下,就要站起来,李无忧摆摆手说道:“张大人这里也是重要,你一定要守护好。”

赵大冷静下来,答道:“先生放心,我定然护得大人安全。”

半年来,赵大已是凝穴小圆满,再加上刀法凌厉,便是宗师也堪一战了。

李无忧将一份写好的名单递给张郡守道:“此是我长乐山在三郡之中的名单,有些是在明,有些是在暗处。”

张郡守伸手接过,却感到沉重无比:若不是情非得已,李无忧怎会将这一重要名单交到他的手中?

“先生,此去凶险,不如不要去了。”

张郡守诚恳说道。

李无忧微笑道:“大人莫要误会,此去大韩我也是有我的打算,只怕天下风云有变我鞭长莫及,才让大人早做准备。”

说到这,他自信道:“这些长乐子弟虽隐在凡俗,但只要大人振臂召唤,必能扭转乾坤。”

若不是身份已明,大部分长乐山弟子都是隐姓埋名。不然没有几个能堪受打扰的。

“先生放心,我张俊必为大越、先生守护好这一方百姓。”

张郡守不知道他日天下五国会如何,但自己作为大越的一方牧守,必当为国为民尽忠职守。

张俊看着马车缓缓而去,心中感叹:天公子学究天人,智计无双,奈何却对天下无兴趣。不然——

有些事情真的不是他这种人所能想的,他压下念头。

——————

当李无忧回到驿站时,六皇子已经安排好明日“开犁大典”的事情。

只是大家都对这“深耕”有所知,却不知道具体情况,怕明日出丑,赶来请教。

李无忧也是毫不自珍,给他们详细讲解为何要分田垄,怎样让田地肥沃,深耕可以让水土最大化利用。

雨瑶公主几人怎么也想不明白,李无忧这样的人,怎么会懂这么多,又怎么会对农事如此关心。

正文 第六十七章 将这世间的纷扰都抛下

泽莘县大野乡,今日与往日不同。

早早的便有三班衙役领着乡民又是洒扫又是铺路,将早春田野的寂静打破,带来一片喧闹。

“我说老白啊,听说县大老爷要在你家田里开犁呢!”

一位五十多岁的老农边铲土,边对身边挑着箩筐的老者说道。

“呵呵,你没看老白头家灯亮了一宿吗?肯定在家烧香,这县大老爷一开犁,那还了得?”

“就是,等收谷子的时候到你家喝酒哦!”

有人又是羡慕又是嫉妒的打趣。

“哪呢?哪呢?”

那老白头一个劲的辩解,却惹来更多碎语。

“咱也是上辈子福气,遇到这官府给指法子耕种,还有大老爷开犁。往上的老辈,哪见过大老爷来过?”

“是啊,据说这法子还是一个叫‘天公子’的人想出来的。你想啊,叫天公子,那一定是上天派来的。”

“咱可说好啊,那个大老爷用过的犁可得给我家小二子摸摸。我寻摸着也就小二子有点读书样,让他沾沾贵气,不定长大了也能成老爷呢!”

“一定,一定。”

话是这样说,可是心里呢,不定想着让自己家那小孙子跟紧了,也沾个贵气。

“当——”

有衙役敲着铜锣过来扯着嗓子喊:“县大老爷有令:今日在我大野乡开犁,有六皇子、十六公主出席,还有我洛水郡郡守张大人主持,你等切不可冲撞贵人!”

“乖乖,不得了——”

“皇子公主啊——”所有人看向白老头。

“哪呢?哪呢?”

虽然额头冒汗,但是依然什么话也没。

老太婆交代又交代,第一,地是自家的,谁来也不给;第二,不管人家说什么,家里没粮食,不准给任何人饭吃!

衙役继续敲着锣,一边走一边扯着嗓子喊。

过不一会,闻讯的乡民已经将这附近田地站满了,只中间留了一片大大的田地等着开犁。

“哞——”

几头披红挂彩的水牛被赶了过来,还有一些乡民没有见过的曲犁被搬过来。

有木匠师傅将犁头一张张装了,然后调试起来。

“嚯!”只见那犁头在土里穿行,将黑黑的泥土都反过来。

“这翻的得有一尺多深吧?”

有懂行的老农相互交谈起来。

“这要是镐头挖,多好时候也不成啊!”

“看来像回事,要是真能一亩多收个百十斤,那家里仓都装不下了——”

百姓的激情已经点燃,一个个涨红着脸。脸上满是憧憬之色,仿佛看见了一仓仓爆满的谷堆。百姓都是如此淳朴,有个好收成,心中便安稳了。

“大越六皇子殿下驾到!”

所有人的第一反应就是跪下磕头。在他们心中,这些贵人都是要磕头才能表示尊重。

“大越十六公主殿下驾到!”

“大越洛水郡郡守大人驾到!”

这一个“开犁大典”足够大野乡的乡民当做一辈子的谈资了。

简单搭建的台子上,六皇子和张俊等人谦让着坐下来。

下面难免又是一片喧闹,有赞王子俊俏的,有夸公主美貌的。其实离得这么远,也瞧不真切。

那泽莘县的县令是个大腹便便五十岁左右的矮胖子,此时满面春风的走到台前大声道:“诸位乡亲父老,今天真是我泽莘县的大喜之日啊,我大越的王子公主来参加开犁大典,我泽莘县今后一定风调雨顺,年年大丰收!”

下面自有人带头又是欢呼又是拍手。县令很满意,伸手压了压,然后说道:“下面请我洛水郡张郡守主持大典!”

张俊站起身来,下面一片声的喊着:“参见郡守大老爷!”

张郡守来到高台当中,清清嗓子,朗声道:“我大越开国八百载,首重农桑之事。本官有幸牧守一方,当为百姓造福。今日来此地开犁,望我大越,我洛水郡,风调雨顺,丰收增产!”

“风调雨顺,丰收增产!”

下面百姓也跟着一起喊。这不仅是应和着郡守,更是乡民百姓对美好收成的渴望!

等百姓们歇了呼喊,张俊便宣布第二项:祷祝上天,祭祀农神。

于是便是摆了香案,张俊点燃高香拜了三拜,算是祭告神灵。

这些事情只能张俊这样的地方高官做,六皇子和公主却不能来,这是官场体制。皇子虽尊贵,却不能越俎代庖。

等香燃了,其他官员也过来祷祝上香,此时皇子公主方可上前来。

等一切都结束了,张俊微笑着请皇子和公主一起来开犁。

几头水牛已经架好了额头,木犁也摆好。

就等着这边官员来了。

六皇子和张俊走到一架犁前,各伸手扶住犁柄。

“开犁啰——”

有人拿鞭子一甩,那水牛带着木犁往前走,犁头在土里开出深深的口子。

百姓们又是欢呼起来。

张俊和六皇子扶着犁柄,跟着老牛后面慢慢走着。田地不算太干,时不时的有些地方泛起泥水。但就算如此,也没有哪个人嫌弃脏了裤脚的。

“张大人,这般翻地真是便捷啊!”

从来皇族都是关注农事的,每年都有开田和收谷的庆典,皇帝和皇后要亲自下田的。想来,京中近日也有大典吧,就不知这深耕之法有没有在京中施行。

“是啊,这无忧先生真是神仙中人,光这耕田法,便能让百姓获益无穷了。”

这二人明显都是不沾农事的,那犁在手上根本扶不稳,两人身后留下弯弯扭扭的线。好在两人还有把力气,都是扶稳了,让犁头深深的扎在土里,开出深深的沟来。

“无忧先生呢?”

早上来了,却不知现在在哪。

——————

此时公主和洪紫妍带着几个侍女已经换上方便行动的便装,洪紫妍从没见过如何耕地,而公主也只是依稀参加过几次这般的开田和收谷庆典。真的动手还没试过。

有那已经备好的犁在,公主和洪紫妍一人一边把住,然后那边的杨月一摇鞭子,水牛带着木犁在绿油油的土地上翻开口子。

几人来了兴致,吆喝着要老牛快些,又叽叽喳喳的商讨中一亩田要多久耕完。

扶着犁柄的公主和洪紫妍小脸通红,憋足了力气。

可惜两人根本没有经验,那犁头一会在泥土上浅浅划过,一会又一头扎进深深的土里。

杨月看不过去过来换了洪紫妍,结果那边洪紫妍拿着鞭子不敢赶牛,咬牙一鞭子下去,那牛又到处乱窜。这边别看杨月有功夫在身,做起耕田这样的事情一样是门外汉。

几女逮着犁跟着老牛后面跑,田地里留下一道如蚯蚓爬过的痕迹。惹得老百姓哈哈大笑。

虽然有衙役和一些官员喝止,可这么多人也管不过来啊。

几女又羞又急,可是越忙越乱,那老牛已经带着她们在田里绕圈了。

便是六皇子她们看到了,也是呵呵大笑。

赶着老牛的洪紫妍越是急躁,那老牛越是不听话的往前跑,后面的犁就带着公主和杨月跑。

眼看着就要往外面的人群中冲去,洪紫妍急的用力一拉拴着牛鼻子的缰绳,那牛“哞——”的一声闷哼,转头往她这边冲过来。

“啊——”

——————

从小,就是父母的掌上明珠。

父亲虽然官位不高,俸禄不厚,但一家人在一起,从来没有什么烦忧。

大一点的时候,父亲管教哥哥很严厉。

哥哥是洪家的未来啊,所以什么都不会跟哥哥争,哥哥也争气,读书一直是同辈中的佼佼者。

每一次别人都会夸哥哥多好,听着好开心,可是,又有些失落。

记得七八岁的时候吧,听到有人抚琴,好好听啊。自己当时就沉醉了,迷上了抚琴。

父亲带着自己去京中琴道大家那学习的时候,那种幸福的感觉现在还记得。

师傅很和蔼,可能是父亲的面子,可能觉得女孩子家不会有长性。但是,自己在师傅门下一学就是六年!

直到师傅再无可教,直到“小才女”、“小琴痴”的名声在京中鹊起。

多喜欢父母听自己抚琴时的样子啊!

每当看到哥哥在别人面前开心的夸奖自己的时候,感觉真的好满足啊。

当那些士子或吟诗或作画,只为求一曲的时候,自己却觉得,都不过是无聊的游戏罢了。于是,自己选择了闭门不出。

没想到自己越是闭门不出,在京城的名气却越大,父母都不得不给自己物色夫婿。

那个人是谁呢?

自己也曾憧憬过吧?

可是一切都还没来得及,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父亲含冤受屈,母亲自尽身亡,哥哥身陷囹圄,自己身不由己。

是杨伯伯救了哥哥和自己,可他自己却重伤身陨。

哥哥和嫂子怎么会放下这仇怨呢?

可是,自己又怎么下的了手?

如果自己做了伤害公主的事情,公主会多难过?

还有他······

怎么,就让自己遇见了他······

这世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他······

这世间还有哪个女子会不心慕他······

便是多看他一眼也好啊,为他教导妹妹,为他做糕点,为他做药膳,为他······

这温暖的臂弯,会是他吗?

如果就这样再不醒来,那所有的纷纷扰扰,都不去管它,多好啊······

正文 第六十八章 剑榜第一梁横舟

鸾车之中,雨瑶公主看着痴痴呆笑的洪紫妍问道:“紫妍姐姐,你怎么了啊?”

回过神来的洪紫妍俏脸烧红,低声道:“怎么哪?公主要用些药膳吗?”

“我是问你怎么哪!”雨瑶公主谐谑的看着她说道。

“哦,那,那我给草儿送点去。”洪紫妍有些失措的道。说完起身准备下车。

身后传来公主的笑声:“我看是给你那位无忧先生送吧——”

自从那日在“开犁大典”为李无忧所救之后,洪紫妍仿佛打开了心结,再无顾虑。每日里不是去李无忧那送糕点、药膳,就是去讨教琴艺。一天总有大半天要泡在李无忧的马车里。

这般一来,便是瞎子也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所以公主时不时的总要调笑打趣一番,说这送亲使大人任务还没完成呢,自己倒先拐一个媳妇回去了。

按说以往面薄的洪紫妍该是百般辩解才是,但现在的她却坦然受着,并不辩解,搞的公主好无趣。

洪紫妍小心地捧着用小钵装着的药膳,往李无忧的马车走去。

“紫妍。”忽然有声音传来。

洪紫妍回头:“嫂子。”

原来是杨月过来,看到她手上的小钵略一皱眉,轻声说道:“你跟我来。”

说完转身走去。

洪紫妍捧着药膳,想了想,跟了过去。

偏离了官道,转到小山包前,夹杂着一片小树林,那边有一道熟悉的身影,背着她站在那。

洪紫妍的泪水涌了出来。

“哥哥!”

洪凯转过身来,脸上露出微笑。

不过几个月没有见,洪紫妍觉得哥哥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原本明亮的眼睛显得有些阴沉,原本白净的面庞,此刻有着读书人所没有的沧桑与干练。

“我们家妍儿又漂亮了。”

一如既往的口吻,却仿佛透着疏离。

“哥哥,你怎么在这里?”洪紫妍想到了什么,面孔中露出惊恐“哥哥,你来做什么?”

洪凯出现在这里,还能做什么?难道他要亲自伤害公主?

“傻妹妹,哥哥想你,来看你啊——”洪凯伸出手来,摸摸妹妹的头。

难道自己想错了?手掌一如既往的温暖。

洪紫妍不好意思的看着哥哥,柔声道:“哥,这些天你还好吧?都瘦这么多。”

“哥好着呢!现在哥可是长富商号的东家掌柜了。”说完,他看向杨月,轻声说道:“只是苦了你们了。”

那边杨月摇着头,可是泪水止不住的往下滚落。

洪紫妍摇摇头:“哥,我没事,只是嫂子担心你,一直念叨你呢。”

说到这,洪紫妍看看杨月,坏笑道:“哥哥,你怕是早就来看过嫂子了,现在看我只是顺道吧?”

“小丫头,你哥一直都担心着你呢!”杨月佯嗔道。

“你现在一直在公主身边吗?”

洪凯状似无意的问道。

“哥哥,公主也是可怜人,你们不要伤害她,好不好?”洪紫妍闻言祈求道。

洪凯笑了笑,说道:“傻妹妹,哥哥不会伤害她的。”

说完,看着洪紫妍手中的小钵笑问道:“听你嫂子说你最近学会了做药膳啊,这是准备给我的吗?”

洪紫妍的脸一下红了起来。

杨月在后边轻笑道:“你想的美,那是你的好妹妹给无忧先生做的!”

洪紫妍没有说话,洪凯的脸慢慢阴沉下来。

“妹妹,你跟哥哥走吧,我们一起到一个远离纷争的地方去。”

“哥哥,你怎么了?”听到这话,洪紫妍大惊失色。

“哎——算了,等一阵子,我来接你们走,不要跟着送亲队伍了。”

洪凯说完,对杨月道:“月儿,你是嫂子,你照顾好妹妹。我先走了。”

杨月点点头,看着洪凯转身从小树林慢慢的离开。然后有些失神的说道:“走吧——”

洪紫妍低着头,往回走,可是不几步,听到后面低低的哭声。

回头一看,杨月正掩面而泣。

“嫂子,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你哥走了,我有些不舍,没事的。”杨月强颜欢笑,对洪紫妍低声说道。

“哦。”洪紫妍点点头,走了几步,忽然回过身看着杨月:“嫂子,你告诉我,哥哥这次为什么来的?”

“啊——”杨月看着她,久久不语。

忽然她身子往地上一跪,伸手抱住洪紫妍的双腿,低声泣道:“紫妍,好妹妹,你救救你哥吧——”

想要再说,却泣不成声。

洪紫妍双手抱着小钵,抬起头,任眼泪划过嘴角。

该来的,终是会来。

那梦幻般的幸福,真的只能是梦啊——

——————

大河上,几艘五牙大船顺水而下,浩浩荡荡。

在陈子浩亲自带着“大河盟”的商船到来之后,送亲队伍上了船,一路顺水可到边境平泉城。大韩国的接亲使已经候在那里了。

上了船,磐龙卫成了“盘龙”卫。对于这些少有坐船的旱鸭子来说,这真是受罪。

那些侠少也有没坐过船的,或者晕船的。

最惨的是那些一路跟来的士子,原本上船之时还兴致勃勃,吟诗作赋,闹腾的可欢实了。结果船一离岸,一个个成了软脚虾,惹来满堂哄笑。

“陈少东果然是英雄少年啊——”

六皇子毫不吝啬的赞美着面前看上去沉稳而干练的少年盟主。

“六皇子客气,这次六皇子亲自随行,为妹妹送亲,想来他日必能赢得我大越一片赞誉。”

今日的陈子浩已是数万人大商盟的主事人,几个郡的商家都要看他脸色,再不是刚遇到李无忧时那在家族中都不够重视的小角色。

六皇子摇摇头,轻轻将面前李无忧倒的茶水端到面前,抬头道:“天下人怎么看我,我倒无所谓,我最想知道的是无忧先生怎么看我?”

李无忧抬眼看看六皇子,没有说话,而是问陈子浩:“独眼他们来了吗?”

“来了,还有收拢来的黑虎残军,子浩猜想先生要用人的话少了可能不够,刚好冬日里操练了些子弟,听先生差遣。”

陈子浩的话很是坚定,他为什么能坐上大河盟的盟主位子?还不是有了李无忧背后的支持,不然怎么也轮不到他。

“嗯,让独眼挑一下吧,别误了他们。”

李无忧斜靠在船舱上,看着波涛不惊的河面。

大河宽广,两岸隐隐约约的河堤上有烟柳迷蒙。

真是春初好时节。

陈子浩坐直了身子,看着六皇子不说话,六皇子一愣,问道:“陈少东可是有话说?”

陈子浩点点头,看向李无忧:“先生,这次前来的这些兄弟的安家费我已经给过了。”

说到这,他盯着李无忧,仿佛要看穿他面上的伪装一般:“先生能不能不去?”

六皇子感觉身上血液一阵上涌,陈子浩什么意思?

难道这一趟简单的送亲会如此凶险?

他看向李无忧,想起李无忧说过的话,不禁坐直身子,问道:“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啊,到底想干什么?

李无忧伸出手来,手指轻动,仿佛在拨动琴弦。悠然间,从另一艘船上,传来一阵绕梁琴声。

“果然才女配才子啊——”六皇子见李无忧不说话,岔开话题。

“嗯嗯,殿下说的是,我这一来便听说了,看来那位才女芳心都系在无忧先生身上了。”

陈子浩也接口说道。

正在此时,大河中传来声音:

“素闻无忧公子智机天下第一,雨瑶公主天下第一美人,梁横舟前来拜见!”

声音如雷霆滚滚,将大河之上的鱼虾震的跳跃如潮。

“剑榜第一,梁横舟!”

这是一个盖压当代的名字,不是宗师却胜过宗师。

楚国第一剑客,除了没有与镇国强者的交手记录,其他的无不胜之。

所有人都知道他随时可以突破宗师,只是在不断压制境界,慢慢凝练穴位。

据闻,他的目标是大圆满!

关于他的故事武林中早已流传太多。可能对于其他的剑榜高手,还会有人不服,但是对于这一位——

“哈哈,要见无忧先生,先过我这一关!”

有人手握门板大剑腾空而起!

易子寒人在空中步步高升,直上云端,待到最高处,已入苍穹一般。然后回身,如苍鹰捕食,冲向河心的那一叶扁舟。

天空中,易子寒大剑前指,剑气汇聚,如金色流星直冲下来。

人未到,那三丈长的剑气已经冲天而起!

剑啸如奔雷,激起的罡风将浪头的水花压平。

“没想到这易子寒又有精进,就不知他可以在梁横舟手上走几招。”

“按说能有个十几二十招吧?”

“难!”

是的,难。没有人看好易子寒。

“先生,你看这位易少侠能撑的几招?”

陈子浩虽不以武功见长,对武林之事也是了如指掌的。剑榜中人,哪个不是如雷贯耳,今日竟然能见到剑榜第五挑战剑榜第一,果然不虚此行啊。

“还几招?他一招都过不了?”

李无忧看着那坠落的流星乐呵呵的说道。

“不会吧!”

所有人看着那颗金色流星停留在离水面三丈之处,一层薄薄的光幕将小船笼罩,任凭易子寒涨红了脸,大剑剑气竟然不能寸进!

易子寒知道自己会败,但没想到自己会败的如此彻底,如此轻而易举,如此轻描淡写!

“啊——”

他不甘心!

大剑回旋,如长刀劈下!

“当!”

声如金铁相击,震彻耳膜。

易子寒口溢鲜血,双手颤抖,跌落大河!

自始至终,轻舟上的青衫男子一招未出!

正文 第六十九章 一剑断流绕指柔

大河上下,水波不兴。

原本鼓起的风帆缓缓回落。

只有那若有若无的琴声,诉说着刚刚并不是做梦。

所有人看着那层渐渐消失于虚无的光幕。

这一刻的认知被颠覆,这世上有如此武功?

从没见过,便是宗师,也没有如此手段吧?

几艘船头上的人此刻都将目光投向李无忧,这位无所不知的无忧先生,有没有答案?

六皇子看着面前轻轻靠坐着,连眼睛都闭起来的李无忧,除了好奇,还有深深的羡慕。这个人很少在众人面前出现,却所有人都知道他的存在。他不会干涉别人,可是到了关键的时候,所有人不自觉的就会想到他。

若能如他一般超然物外的活着,多好啊!

“你以为公主是什么人想见就见的吗?”

声音不大,却满含磁性,大河上的众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剑榜第四,白剑秋。

“这家伙,一直这样臭屁!”

说是这样说,可雨瑶公主却也忍不住伸长脖子,想看个真切。

“想看就看呗!”

洪紫妍停下抚琴,伸手拉起雨瑶公主,走到船头。

大河中央,有白衣剑客踏波而行,一步一步,踩在浪头上。

那脚步缓慢,仿佛永远也到不了对面的小舟前。

那动作轻柔的,好像生怕将小舟上斜卧的青衫客惊醒。

大船上的人犹如被他的动作感染一般,将呼吸都慢慢屏住了。

有那船头的侍女,手心揉着手绢,眼睛死死的盯着那水中漫步的剑客,就像眨一下眼睛,那人便会跌落浪头一般。

“这么慢吞吞的,还打不打了啊?”

雨瑶公主伏在栏杆上,小脚直跺,一幅看不惯白剑秋耍帅的样子。还说什么一心来保护公主的,天天跟那些侍女有说有笑,也没见过来跟自己说句话啊!

看那些侍女担心的样子,公主在心里暗暗骂着:叫你装模作样的,看你掉河里最好。

可那手中的绢子却也不知不觉的握紧了。

白剑秋就这样慢悠悠的来到小舟与大船的中间,可看他那不慌不忙的样子,剩下的五百丈,怎么也要个一炷香的功夫啊!

所有人都睁大了眼睛看着那道随着水波起伏荡漾的身影,好把他看真切一些,可是,那身影却越看越模糊!

“不错,有些进步。”李无忧指尖流转,轻声道。

那小舟上侧卧着的梁横舟豁然双目一睁,如有电芒闪烁。

“有意思!”

“刺啦——”

恍若一道闪电,然后又如同千万道闪电落下!

一层光幕毫无征兆的在小舟上升起。

“吱——”刺耳的摩擦声响起,那是高速进击的剑锋在一层淡淡的光幕上划过的声音。

声音起初是一道,之后百道,再然后是千万道,如同千军万马奔腾一般,没有止歇!

一条白线亮起,之后是千百条,绕着那层光幕,旋转,穿刺!

那白线起初是不起眼的,一闪即逝,可是渐渐的白线越来越多,亮起的时间越来越长。人们只觉得那线结成了茧,团成了球。

那光球越来越亮,亮的晃眼!

“好漂亮啊——”

船头那些侍女眼中冒出小星星来。

似乎是一瞬间,却又像过了好久!

水面中央的那道身影缓缓散去,再凝现时,已在那光球之上!

“哧——”

长剑无功而返,光球如同被风一吹,如云雾飘散在大河上,只留下水面上淡淡的光幕。

浮在水面上的易子寒将口中的河水吐了,轻“呸”一声道:“以为你耍的剑有多能呢,原来也攻不破这层乌龟壳啊!”

那白衣剑客没有说话,低眉看向他,轻轻一笑。然后缓缓将长剑插入腰间的剑鞘。

易子寒心中不忿道:“打输了你还笑个啥?”

可是那天上的人影却就这般化为青烟淡然散去!

留下愣神的易子寒和一众没有缓过神来的众人。

公主所乘的大船船头,白剑秋的身影缓缓凝聚,依然是那般白衣飘飘,一尘不染。

“船头风大,公主要不要披一件衣裳?”声音轻柔而充满磁性。

雨瑶公主没来由的小脸一红,低着头转身往船舱小跑而去。

直到此时,河心和那光幕之上的白衣身影方才散尽!

任那梁横舟再是强横,再是惊艳绝伦。此刻,所有人的眼神,都被那个低身弯腰,为身边佳人轻轻将珠帘撩起的白衣剑客所吸引!

“无耻登徒子——”

有青衫士子咬牙暗骂。

“白衣剑秋赏花郎,这是要得手了?”

有那同行侠少羡慕叹道。

就在所有人心神为白剑秋所夺的时候,小舟上的梁横舟缓缓站了起来,目光凝重。

原本那应该淡淡隐去的光幕,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愈发凝实,有化为实体之态。

大船上的人看到这一幕,都戒备起来,不知这位剑榜第一是不是有什么行动。

船舱中的李无忧,双目微闭,手指轻颤。有懂音律的会发现,那指尖勾揉的旋律,分明是一曲《高山流水》!

是的,此刻在那光幕之中响彻的正是一曲《高山流水》!

那音时而低缓如涓涓细流,时而高亢如波翻浪涌。有时低沉如私语,有时急促如湍流!

身处其中的梁横舟青衫摆动,长发飘散,修长的手指点在了剑柄之上。

那是一柄细长的黑色利剑,剑刃轻轻抽离剑鞘的摩擦声,和着那段光幕外毫无所觉的诡异乐曲,竟是那般肃杀。

一曲终了,李无忧轻声喝一句:“破——”

转头看向他的陈子浩一愣,疑惑问道:“先生说什么?”

李无忧摇摇头,手指摩挲,自言自语道:“这,便是金刚符吗?”

就在李无忧那一个“破”字出口,千丈外的小舟应声炸裂!光幕化为漫天雨点飞溅而逝。光幕中有一道符纸,遇风而燃,眨眼间,化为灰烬!

李无忧眼睛一亮,然后闭上眼睛。

青衫黑剑的梁横舟飞身而起,口中喝道:“好一位无忧先生,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剑!”

这一句出口,河还是那河,水还是那水,千丈之内,却仿若冻结!

水不动!

船不动!

一道杀气穿越虚空,锁定了懒懒靠在船舱的李无忧。

“拦下他!”

“救先生!”

不知是谁喊一句,呼啦一下,有数人飞身而去。

剑气纵横,人影翻飞。来的快去的也快。

没有人能近的了梁横舟的身,没有人能让他前指的剑锋颤动一下。

衣袖挥舞,便有数人落水!

更多的人飞身而去!

此刻所有人义无反顾,不为拦下那一剑,只为能让那一剑缓一些,让那剑锋偏一些。

依然是衣袖轻拂,依然是没有一人能近的身前。

这些在自己门派作威作福的二世祖;这些在江湖上身名显赫的后起精英,此刻便如疯魔一般,将那最强的功法运转,把最强大的招式施展,却一个个如同倦鸟一般跌落水中!

就这般,看着那一身青衣,往船头落去。

就浮沉在水面,眼睁睁的看着那未移分毫的剑锋向前而去!

“啊——”

远处有灵气翻滚!

易子寒冲关入宗师!

百丈长的剑气冲天而起!

可惜,来不及了——

六皇子长身而起,身后有手掌轻轻一按他的肩膀,他再难寸行。

张老轻声说道:“殿下保重。”闪身落在甲板,一柄长刀挥舞,凝出一条数丈长乌黑巨蛟。

那黑蛟咆哮着,张开血盆大口向冲过来的青衫剑客噬去!

一直未动分毫的黑剑轻轻一绞,那黑蛟从头到尾化为漫天灵气。

张老手中的长刀在黑蛟被绞杀的瞬间断为两截,他彷如遭到雷击一般,浑身一震,七窍流血。止不住连退几步将身后栏杆撞断,跌下船头。

剑锋穿过帷幔,穿过门帘,被一双肉掌夹住!

方圆数十里,天空仿佛漏斗,将所有灵气吸纳凝聚。然后压缩在那双手掌之中,此刻包括易子寒那百丈巨剑,都被定格在半空中,不得动弹。

可是,那黑剑却缓缓前行,不依不饶!

“大宗师——”

黑剑与手掌之间,有凝聚到极点的灵气流转,将剑身缠绕。

梁横舟嘿嘿一笑,看向福伯身后双目微闭的李无忧,轻轻说道:“如果只有这般,那你的命,我收了!”

随着话音,黑剑一震,原本缠绕在剑身上的灵气四散!

福伯双目圆睁,大喝一声,想要将那四散的灵气收拢,可惜双掌之中的黑剑剑身涌出大力,将他震的往后跌坐在地上,再起不来!

剑身向前,仿佛空间被冻结,所有人都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那剑锋一点点刺向李无忧的胸口。

就这样结束了吗?

浑身难动分毫的陈子浩看着那前行的剑锋,仿佛,一场梦,就这般要被惊醒。

他轻轻的闭上了眼睛,就让这梦多停留片刻吧······

良久之后,当他睁开眼睛,看到的一幕,让他觉得,梦还可以做一会:黑剑在李无忧身前停下,李无忧的右手食指抵在剑尖处,剑与指尖之间,有一个龙眼般大小的光球,流光溢彩,绚烂非凡。

李无忧看着那个散发着淡淡光泽的小球,轻声问道:“前辈看我这手段如何?”

梁横舟哈哈大笑:“果然是天公子啊,不过一眼,便能在瞬息之间记住,在虚空画出金刚符,并且抵挡老夫一剑,他日天外天,必有你一席之地!”

正文 第七十章 初闻天外有洞天

当一剑劈在大河之上,激起数丈巨浪的易子寒落在李无忧的船头时,看到的是李无忧正与梁横舟对坐饮茶的情形。而不管是福伯还是六皇子等人,都在甲板上,相对无言。

易子寒以眼神示意一下陈子浩,陈子浩撇了撇嘴,将脸转向别处。再看向六皇子几人,无一例外,都没有好脸。估计,易子寒成了第一位成就宗师之后却受到如此待遇之人了。

其实也不怪几人此时心情不佳,都是人上之人,从没有过如今天这般无能为力过,也第一次知道世间,竟有这样的伟力。大宗师在这般伟力之前,毫无反抗之力。

福伯看着远处的河堤,想起了降仙湖之事。主人说过降仙湖是其他四国镇守共同参与,现在看来这一位定是一国镇守了,不然何来如此恐怖的力量?

“老师曾言,天下五国镇守,惟楚国剑客梁横修剑气,有剑骨,可交之。”李无忧将面前小炉上的沸水冲入茶盏,轻轻摇曳,满室皆香。

那梁横舟径自往榻上一歪,黑剑随手搁在角落。伸手从后腰上拿出一个不大的葫芦,晃了晃,满是肉疼的拔开塞子,将葫芦嘴儿对着嘴巴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满是回味的叹气道:“这天下五国镇守,就你那师傅最无趣,现在教出你这样个学道先生,你那磨磨唧唧的清汤寡水,真是无趣,哪有这世间第一等的烈酒爽快?”

说完,将葫芦塞了,往后腰一别,好像生怕被李无忧讨去了。

“按说前辈镇守大楚,何以在此?便是来劫公主,也用不到前辈出手才是。”李无忧对这件事很是好奇,刚刚他并没有拦住梁横舟,不过算是通过了他的考验罢了。

“哼,老夫对你们那位公主没兴趣,至于你小子也就是恰逢其会,看你有几分本事,算结个善缘吧。”作为五国镇守这样的老怪物,对凡世间的东西还真是没什么好在意的。

“金小四,你托我做的事情我已做过了,你决定好了没有?”梁横舟朗声喊道。

河岸边一叶小舟飘然驶来,小舟上有一人傲人挺立。

“四哥?”六皇子惊奇的看着那小舟上的英武男子。作为大越少有的掌管军权的皇子,四皇子做太子的呼声一直很高,是大皇子的首要竞争者。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位高权重的皇子,现在就这般一人独舟,轻描淡写的出现在大河之上。

小舟离着还有百十丈远,四皇子一纵身,身影在空中闪现几次,便稳稳落在大船船头。

易子寒看向来人,凭直觉可以感觉到来人已是宗师之境了,而且那淡淡的威胁感,更是提醒自己此人很难对付。他紧了紧手中的剑柄,破入宗师之后,是不是该有点更高的目标了?

“四哥,你为何孤身来此?”六皇子上前问道。作为一军统帅的四皇子却离开军营,这当然奇怪。

“嗯,六弟能一路护送小十六也算是我皇族中难得的至情至性之人了。”四皇子拍拍六皇子的肩膀,然后伸手拿出一块玉牌,往六皇子怀里一扔道:“这玩意给你吧。”

说完,径直往船舱走去,留下六皇子捧着玉牌不知所措。

镇南大将军令!

有了这块牌子,南疆的十万大军便可调动,此刻这牌子就在自己手中,四哥疯了吗?

“师傅!”四皇子来到梁横舟面前,恭恭敬敬的行礼。

“哎哎,小四啊,我跟你说,咱修剑之人没那么多婆婆妈妈的,那繁缛礼节当不得咱手中一剑的。”话是这样说,梁横舟还是坐直了身子,让自己显得稳重些。

李无忧看向四皇子。其实在京中之时已是见过,不过那时候真没仔细打量。能让一国镇守如此重视收为弟子,必有过人之处。

李无忧仔细端详,那边梁横舟也是露出好奇之色,看看李无忧能不能瞧出什么来。

“原来如此,四皇子天生一股正气,加上军旅磨炼,已形成铁血之气,此气若练剑。啧啧,前辈怪不得你会如此看重,若是在你们天外天,这样的人物怕是要抢破头了吧?”李无忧一边看,一边分析着。

“也是侥幸,我机缘巧合遇到金小四,嘿嘿,这般良才美玉,怎么能荒废了?”梁横舟说的眉开眼笑,没了半分世外高人的模样。

“四皇子殿下请。”李无忧指指边上的座位,然后将一杯清茶递过去道:“殿下可想好了?”

四皇子坐下来,接过茶杯捧在手里,木然道:“先生是问我可抛得下这荣华富贵?”

语气平淡中有些不屑。

“我是问你有没有想好,从此离了这方世界,再不回来?”李无忧淡淡说道。

四皇子闻言头一偏看向梁横舟。

梁横舟被看的尴尬,喃喃道:“小四啊,为师是告诉你可以回来,但那也要你功法有成不是?”

“老师曾经说过,要离开这方天地,便要斩断与这方天地的因果,他当年便是难以割舍,才自愿留下的。”说到这里,李无忧看向四皇子“殿下有问道之心乃是幸事,更有名师,已是万幸。但修剑道,最要的是心中畅快,念头通达,所以殿下若是决定了,便不要犹豫。”

梁横舟有些紧张的看着四皇子。便是他能做再多,若是这个弟子心中不愿,也是枉然。

四皇子点点头,对李无忧道:“先生所言甚是,不过我身在皇家,富贵是有些的,权势也不小,但这些都是身外之物。倒是血亲不睦,尔虞我诈的事情多了,也就看淡了。”

说到这里。他站起来,对李无忧深深一揖,道:“金鸿杰谢先生送亲之恩,大越有先生,我也可放心离去。”

说完,他转身对梁横舟说道:“弟子去看看十六公主,与亲人告个别,便随师父离开。”

梁横舟喜形于色,却故作矜持的说道:“嗯,的确如此,你先去吧。”

四皇子对李无忧点点头,往公主的船去了。

“前辈为何在此时离开?”李无忧看着梁横舟问道。

梁横舟收起嬉皮笑脸的模样,看着李无忧:“我若现在不走,怕是再走不了了。”

说到这,他问道:“你师傅告诉了你多少天外之事?”

“老师说过一些,但每次都是点到即止,并不透露太多。”李无忧据实回答。长乐山上,赵璞并不怎么提及天外之事,总说那些事情与这方世界已无关联,多说无益。

“嗯,你老师是儒家之人,讲求言行一致,不愿违规也是正常。”梁横舟点点头。

“你能画出金刚符,说来也算是同道中人了,我便告诉你一些天外之事吧。反正我也即将离开这方天地,算不得违规了。”

李无忧坐直身躯道:“多谢前辈。”

“此方世界并无名姓,因多碧海蓝天,故天外以苍蓝界名之。这苍蓝界之外有无数大小界域。最近者有五方世界。我白浮原域便是一方世界。”

“不过我们几方世界灵气远比此界充足,修者可炼到更高境界,在我所知,更有无数界域灵气浓郁,其中有无数高手。”说到这,梁横舟看向李无忧“你可知天外修行与此方世界有何不同?”

李无忧想了想道:“当是境界上限更高,威力无伦,而且个人修行当有延年益寿之功。”

“延年益寿?”梁横舟淡淡道:“你是不敢想吧?我界外修行追求只有一个——那就是长生!”

李无忧闻言浑身一震,眼神中少有的出现认真之色,看向梁横舟道:“前辈莫诳我?”

“先天铸道基,金丹八百寿。元婴三世轮回不灭,分神出窍天地遨游。我虽没见过不死不灭的神仙,但那千岁老祖还是有幸见过的。”

李无忧只觉得心跳的有些快,这是多久没有的感觉了。这些年,他已是有些厌倦这世间之事,感觉一切都是那般虚无而无趣。但是此刻天外界域仿佛为他打开一扇大门,让他可以有新的追求。

——长生吗?

李无忧在心中自问,自己想要长生吗?不知道,但那神秘空间的十万年实在是煎熬。那那些已经长生的人,他们在哪?如何度过这漫长的岁月?

李无忧想去问问。

“前辈这是要回自己的界域了?”李无忧问道。

“哪有那么容易啊——”梁横舟叹道“我等与此方天地有了瓜葛,破界而出时,此方天地定会阻拦。而且天地间有迷障,想回我白浮原也是不易啊!”

“那当年老师为何能走?”李无忧记得赵璞当年是准备离去的。

“他们儒家入世,比那佛家更占便宜,济世苍生,天地只有福报,哪会阻碍?”梁横舟有些无奈,也有些赫然,那降仙湖故事不就是前鉴?

想到这,梁横舟将那柄黑剑抓在手中递到李无忧面前道:“我知你他日定会离去,若是你到了白浮原,可持此剑去往我大雪山,不管我有没有回去,必能有所获。”

李无忧接过黑剑,感觉剑身沉重异常,不过也没有细看,放在一边道:“前辈放心,他日我若到得白浮原,必当前往大雪山。”

梁横舟点点头,算是留个善缘吧。

正文 第七十一章 平泉城风云起

“四哥真的走了?”

这是六皇子问的第七十二遍了。

“这世上真有天外天?”

这句话每出口一次,所有人都要将目光投向李无忧。

船队一路顺水而下,昨日已是到了平泉城。大越与大韩国的边境大城。

至此,送亲队伍的越国行程抵达终点。

因为要择日与大韩接亲使会面,送亲队伍来到平泉城后被安排到驿馆暂住。刚好一路风尘仆仆,这几日送亲队伍刚好修整一下。

于是,满城出现了出双入对的青年男女。

或许,那些女官、侍女知道这是最后的机会,若不能抓住,便要随公主到大韩,家国路远,一辈子可能都回不来了。所以此时,都放下了矜持,热情如火。拿出了百般温柔,让城中仿若花开。

作为边境大城,坐拥水道便利的平泉城商业发达。不管是大韩的各种精致手工艺品,还是大越的绸缎绫罗,便是大卫那种草原上的一些不常见商品,都能在城中见到。

为了让情绪日渐低落的雨瑶公主能缓解一下,六皇子主动提出带她出来逛一逛。

当然,公主身边还有个差点被四皇子打死的白剑秋。

那日好死不死的四皇子刚去看雨瑶公主,却看到一些在他看来很是很是暨越的画面。

不是公主拦着,白剑秋估计会成了扁的了。

不过挨一顿揍对白剑秋这货来说并不一定算是吃亏了,起码换来了小公主的嘘寒问暖。据说,雨瑶公主还问洪紫妍怎么做药膳来着。但这种试验品,就不知道白剑秋有没有勇气尝试了?

公主如放出笼的鸟儿,叽叽喳喳的满大街撒欢,到处都觉得稀奇,样样都感觉很好看。对一个这般年龄的小女孩来说,这样的闹市真是好玩极了。

“真希望雨瑶能一直这般快乐。”六皇子感慨道。

李无忧摇摇头,没有说什么。

六皇子神色黯然下来,旁边的白剑秋看看李无忧,也是低头不语。

几女逛得最多的当然是一些胭脂水粉店,衣料成衣也是看了不少。

“洪姐姐,你喜欢这样的颜色?”公主看到洪紫妍将一匹红色绫缎拿在手中,有些好奇的问道。在她印象中,洪紫妍一直都是素色衣服为主,并没有这般艳丽的。

洪紫妍脸一红,说道:“这颜色看上去很是喜庆啊。”说完,用低的只有自己听的到的声音说道:“这是嫁衣的颜色啊。”

一时,却是失了神。

雨瑶公主将小脑袋凑过来,将手在洪紫妍面前挥了挥说道:“红姐姐想穿嫁衣?我那箱笼里好多,送一套给你吧!”

那店铺老板娘刚好过来,听到这话,感觉生意要黄,赶紧道:“小娘子不知,这嫁衣啊,还是自己亲手做的才是喜庆吉利。”

“哦——”雨瑶公主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只有穿了亲手做了嫁衣,新娘子才能与新郎和和美美白头偕老。”老板娘趁热打铁道。

杨月在旁边听不下去了,她和洪凯是在逃亡路上仓促成亲,一切从简。连嫁衣都没有,只是扯了一块红布做盖头。

“雨瑶别听她瞎说,哪有这般说法?”

她这种江湖儿女舞枪弄棒不在话下,这捉起针来却比练功夫还难。要做一件嫁衣?不可能。

“哎,这你就不懂了吧?姑娘家要是手艺活差了,到了夫家会被人看不起。哪个男人愿意家里养个懒婆娘?那谁家媳妇针线手艺好,别人家都羡慕,自家男人脸上也光彩,那家里不就和睦了吗?”老板娘笑眯眯的拿出常用的推销套路。这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小娘子,最是好糊弄。

果然——

“你说的有些道理,”雨瑶看向洪紫妍,“洪姐姐,你要吗?”

洪紫妍轻轻的点点头。

那老板娘喜形于色,赶紧拿来软尺,给洪紫妍量尺寸。

雨瑶看看一脸羞涩的、真认真记着尺码的洪紫妍,又看看门外正心不在焉到处观望的白剑秋,忽然说道:“我也要买。”

“好,好,马上给你量。”

之后的几天,雨瑶公主每日里和洪紫妍总在屋里嘀嘀咕咕的,并不出门去。

六皇子还怕她闷坏了,可是问了几次,都是敷衍一下,便回房中去了。

虽然是不是听到房中有惊呼声,但好在嬉笑声也不少。据伺候的宫女说公主好像在学做衣服,也不知真假。

——————

便在三天后,平泉城终于有消息传出:大韩接亲使,镇岳侯秦坤七日后在望湖楼设宴,迎大越公主入韩!

“啪!”不知是不是遗传,当极端愤怒时,六皇子将手中的杯子摔得粉碎。

“欺人太甚!”六皇子咆哮着。

因为,原本应该两国使者隆重会面的仪式,被一场非正式的宴会替代,而且,坊间隐隐传出消息,宴会中邀请了不少大韩在平泉城的商人与士子。

现在,外面都在传言大韩镇岳侯要开“赏花宴”,赏的是什么花不言而喻,而这般原本对待秦楼花魁的手段拿出来接待一国公主,明摆着是侮辱。

“秦坤!”六皇子咬着牙说出名字。

将大越水师打残,一人独面大越十数万兵马从容面对,让大越无功而返。

他的“镇岳侯”其实是“震越侯”!

就在大河下游,此时已经有十万大韩水师集结,美其名曰是来迎接“皇妃”,其实不过是来耀武扬威的。而面对这般的威胁,大越却只能一退再退。

因为此时大越残存的水师,并不在朝廷控制之下。

离着平泉城不过百里的浑水泽,以乱流荒岛辉映,将一片片滩涂冲刷的浑黄不堪,泥沙俱下。

一艘艘小艇穿梭,这些小艇避开各个乱流险滩,熟悉的来到一座不大的荒岛边。

小舟上的人陆陆续续的下来,然后三三两两的闲聊打趣。

“我当是谁?原来是白洋沟的徐三当家,怎么,吕将军也给你们白杨沟发了帖子?”

说话的是一个满身黝黑,半露着膀子的长脸汉子。

“我白杨沟大当家曾在吕将军坐下行走,此次将军召唤,我等当然马首是瞻?”那位颇为精干的徐三当家回答的干净利落,毫不遮掩。

有人闻听与吕将军是熟识的,赶紧上前问道:“三当家可知传音是否属实,真要打平泉城劫公主?”

所有人一听,有意无意的看向那位徐三当家。

正文 第七十二章 浑水暗潮涌

大越的水师自战败之后,总督被俘。副都督吕洋,为逃避罪责,将剩余残部带入这浑水泽里。

一面与朝廷扯皮,索要军器粮饷,一方面做起了无本的买卖。仗着手下的残兵剩船,统治了大大小小的水寨。平日里大河下游的韩国水域是不敢去的,但是这上游平泉城一带却遭了秧。来往商船不把孝敬给足了,是进出不了平泉城的。

而朝廷却需要这残余水师撑门面,一直拿吕洋没有办法。便默认了他自封的大都督,平日的军饷也有他们一份,只不过肯定是饿死人的份量。

平日里,这位吕大都督很少出浑水泽,多是一些偏将驾了大小船只往来,那五牙战船根本没人知道在哪。这也是韩国水师不来找麻烦的原因之一,根本找不到。

此时,水师大营的中军寨中,已是各路水匪齐聚。这大寨虽说简陋了一些,比那些水匪的寨子却大气的多,收拾的也是整齐,一幅大大的周边水域图挂在厅中。

水匪头目或代表们议论纷纷,他们前些日子得知消息,大越公主和亲大韩,要在这平泉城暂住的。原本这些个草莽中人对这般朝廷大事是没兴趣掺和的,而且,他们这些边境水域落草的,要么是在大越犯了事,要么是与大韩有仇,或者两者皆有的也是不少的。这些水匪既有大越的也有大韩。

听到和亲的消息,有心的不过“呸”一声,那有些家国念想的发几句牢骚,都没有深想。

可是就在几日前,吕大都督亲自发出召集令,所有水寨都来这浑水泽听候号令。

这令一出,到处都是哗然。虽说被收服了,可是平日里孝敬也就罢了,这去听令,谁愿意?好在吕大都督也不是那般鲁莽之人,传令之人好言好语解释:京中有贵人来找大都督,让大都督将公主截下来,到时候便将公主许了大都督。那时吕大都督做了大越驸马,成了皇亲国戚,这出力的各位当家的都有好处。

这样一解释,就有些说的过去了。然后,那传令的人再晦涩的透露一下,有某位皇子不忍妹妹远嫁,所以才有这一趟任务。说的半真半假,可是那些江湖人却就吃这一套。总感觉自己能掺和一脚,那是大大的有面子。

而且传令之人还说了,据说为了给公主置办嫁妆,把国库都搬空了。

再加上这两天传来的消息,送亲队伍足足来了五大船,抬箱笼的队伍都有好几里地长。这买卖硬是要的。

“大统领到——”

原本闹哄哄的大厅之中立刻安静了下来,只见身穿水师都督服的吕洋满面春风的走在前面,来到厅中,侧身让身后的年轻人走到上首。

“诸位!”吕洋清清嗓子,说道:“这位,便是我大越九皇子,大越太子最有力的竞争者之一。”

厅中有不少是原本水师中的老人,赶紧抱拳躬身道:“卑职见过九皇子殿下!”

其他那些个真正水匪出身的,也是有样学样的抱拳跟着喊,不过那声音参差不齐,语气也是说不出多少恭敬。

那九皇子却不以为意,大方抱拳道:“金九见过诸位英雄,见过诸位将军。”

说完,又对着吕洋一礼道:“吕大都督为我大越保存水师实力,多年来忍辱负重,乃是金九最佩服之人。”

吕洋赶紧回礼,语气有些感慨道:“能得九皇子殿下理解,微臣也是无憾了。”

九皇子点点头,然后看向面前有穿盔甲,也有粗衣便服的,语带激动的说道:“诸位在我大越边境,虽惹来骂名,却护卫我大越子民无数,乃是我大越真正英雄!请受我一礼!”

说完又是深深一躬身。

那些刀尖上舔血都不皱眉头的水匪,有那原本就有些家国心思的,立刻双目微红;有那从来只懂得打家劫舍的惯匪,便是脸上泛红,不敢抬头了。

九皇子回首跟身边文士打扮的中年人眼神一对,低不可闻的点点头。

那位就是一直伴在九皇子身边的那位吕先生,也是大都督吕洋的嫡亲大哥——吕海。

所以这么多年来,吕洋身后一直有九皇子一派的影子,而九皇子正是有了吕氏的支持,才能有夺嫡之姿。

“来,九皇子殿下,大哥,请上座!”吕洋将自己的位置让出来,坐到侧首。

等厅中坐定,先是大盘的鱼虾蟹上来,然后又有一些在九皇子看来俗不可耐的歌舞。

不过他没有露出一点不耐,反而一会夸奖这鱼虾别有一番风味,一会又赞这歌舞风情独特。还半推半就的将吕洋献的一位舞娘搂在身边。

待吕洋带着众匪首来敬酒,那大碗喝酒来者不拒的九皇子彻底融入了这大厅热烈的气氛中。

吕海见九皇子和众匪首熟络了,给吕洋一个眼色,吕洋点点头,一向厅外招手。

“叮叮咚咚——”

悠扬的琴声响起,盖过了厅中的嘈杂。

有清越的声音吟唱:

满城烟水月微茫,人倚兰舟唱。

常记相逢若耶上,隔三湘,碧云望断空惆怅。

莲花相似,情短藕丝长。

不管鸳鸯梦惊破,夜如何?

有人独上江楼卧。

伤心莫唱,南朝旧曲,司马泪痕多。

红鸳白鹭,何处不双飞。

声音悦耳,如珠玉落盘,特别是听那音色不过二八年华的稚音,却唱出了伤心难过的愁怨。

这样一曲,要是在京城红楼,已是满堂喝彩,打赏不断了。可是今日在这寨子了,却只勾得这些粗汉流点口水,想去看看那歌者的容貌。

美!

很美!

对于这些平泉城中顶尖一点的花魁都没见过的水匪来说,此刻眼前这位二八芳龄,如出水芙蓉的小娘子该是这辈子见过最美的美人了。

只见那小娘穿一身合身的素色襦裙,刚可一握的腰间系着碧绿的丝带,上面环佩叮当。面目白皙,眉目还有些稚气未脱。青丝侧挽,简单抓了个髻,用玉簪别了。就这般施施然走到九皇子面前,低身一福。

背对着众人,那小娘听着身后那微弱的咽口水的声音,嘴角露出满意的微笑。可惜那些人看不见,他们看到的,是九皇子呆呆傻傻的坐在那一动不动。

正文 第七十三章 一朝风雷起

“怜儿见过九皇子殿下。”

声如黄鹂娇 啼,听到的身子都酥了一半。

美人在前,九皇子依然纹丝不动。

有那酒喝得多的开始起哄。

“殿下莫不是被这怜儿姑娘的美艳迷住了?看来京城里的小娘也一般啊!”

“殿下还傻楞着干啥?美人恩重,还不快收了?”

众匪首一阵哄笑。

可是那九皇子,不仅没有露出笑脸,反而,目中流下泪来!

原本哄笑嘈杂的大厅慢慢静了下来,有那还在嬉笑的,也有旁边人轻轻扯一下衣袖,停下嬉闹。

只见九皇子先是泪流满面,那面上的肌肉抖动着,似哭似笑。再然后,浑身颤抖,再止不住哭出声来!

他双手在桌子上摸索,抓住酒壶,便仰头咕噜噜的往嘴里倒,停了又是放声大哭,边哭边喊着:“雨瑶妹妹。哥哥对不起你啊!”

那声如杜鹃啼血,便是那些江湖厮杀汉都莫名伤心起来。

九皇子摇摇晃晃的挣扎着要站起身来,却几次没有成功。吕洋大都督赶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劝道:“殿下今日高兴,喝的有些多了,末将安排殿下休息去吧。”说着一使眼色。

下面有人接话道:“是啊,是啊,九皇子殿下这是舟车劳顿,又饮了酒,先去休息吧!”

那伏在案前的怜儿便上前去要搀扶九皇子。

哪知九皇子衣袖一挥,将原本扶着他的吕洋挥开,咆哮道:“孤没醉!”

吕洋大都督后退几步,脸色一变,“咵”一声,单膝跪地,朗声道:“殿下恕罪,末将该死!”

“哗——”厅中所有穿盔戴甲之人全部跪倒:“殿下恕罪!”

这一声喊,将那些醉醺醺的匪首惊醒大半:面前这位刚刚还勾肩搭背,推杯换盏之人,真真是这大越天下,最尊贵的那几个人之一啊!

大厅之中只有风灌进来的声音。

厅中站着的众人一时不知所措,跪下来?有些丢人,不跪?好像气氛不太对。

好在九皇子发声了:“你们在干什么?你们有什么罪?起来!”

说完他摇摇晃晃的走到吕洋面前,拉起他道:“有罪的是我啊!”

然后九皇子又是抓起酒壶猛灌!

吕洋赶紧拦道:“殿下不能再喝了!”

这时,一直站在后面的文士吕海轻声道:“二弟,你不知道殿下心中有多苦啊——”

那声音混着穿堂风刮过的声响,让人没来由心中发酸。

九皇子听到这话,将酒壶一丢,伸手牵起面前怜儿的手,将她转到众人面前问道:“你们看看怜儿姑娘美吗?”

那怜儿脸儿一红,羞涩一低头,更显妩媚动人。将众匪首的眼睛都看直了,一个个直点头。

九皇子又问:“诸位对我这位大越九皇子可还敬重?”

众人赶紧点头,有人喊“九皇子看的起咱们,咱们当然敬重您老人家!”

九皇子接着道:“那若我将怜儿姑娘收了,诸位会不会祝福?”

“那是郎才女貌,才子佳人啊!”有人赶紧喊,那怜儿更是小脸红霞欲滴。

“那若是韩国皇帝想要将怜儿抢去呢?”

此话一出,那怜儿惊骇的抬着头看向九皇子,大眼睛刷的一下泪花闪动,嘴唇紧咬。看的众匪首心中一痛,自心底有怒气涌上来。

“他敢?”

“天王老子来也给他打回去!”

“管它狗屁的大韩皇帝,来了照样给他打回老家!”

九皇子听到这些话,不但不高兴,反而面露凄凉之色,怅然叹道:“是啊——诸位都是英雄豪杰,做事能凭一心,”说到这,他放开怜儿的手臂,抬手指着她道:“我那雨瑶妹妹容貌胜怜儿万倍,聪慧伶俐,可是那韩国老皇帝一句话,我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被送往大韩。”

他颓废的看向已是暗自垂泪的怜儿,长叹道:“我连亲妹妹都保护不了,还能保护谁?”

下面众人面面相觑,素闻公主美艳,乃是大越第一美人,但都没当回事。今天九皇子拿怜儿做对比,众人忽然觉得,这样的美人就要嫁给韩国那个老皇帝,真是好可惜啊!

“嘭——”大都督吕洋一拳砸碎长案,咬牙道:

“愿为殿下效死,截回公主!”

说完单膝跪地再不起身!

“愿为殿下效死,截回公主!”

所有厅中军将一起跪拜呼喊。

大厅之外,军寨之中传来震耳欲聋的呼声!

“愿为殿下效死,截回公主!”

大厅中,众匪首互望一眼,一低头,抱拳道:

“愿为殿下效死,截回公主!”

说完,学着那些军将的样子,单膝跪了下去。

“好!那诸位便与孤一起,拿下那里!”

九皇子伸手一指厅中所挂的地图。

众人抬头,顺着九皇子手指所指的方向看去。

——平泉城!

——————

平泉城西边百里处,此时已是一座大军营。

看那旌旗规模,怕不是有近十万大军!

中军营中,大皇子,老太傅,还有以苏河郡王士子荀烨为首的一众青年勋贵子弟赫然在列,还有,赵家兄弟和独眼等一众黑虎残军中人!

“诸位,无忧先生传讯,此次平泉城或有波折,所以我们要全力以赴,莫让韩狗有可乘之机。”

近半年不见的荀烨几乎变了一个人,再不是京城中谨小慎微的那个为爵位奔波的士子!此时无论说话还是行动,都是干练自信,一言出口,便让人信服。

“此次要劳动苏河郡王与诸位兄弟了。”大皇子很是客气的说道。

是的,苏河郡王!

荀烨自出京以来,带领麾下家将八百军兵,汇同其他勋贵子弟,总不过三千人马,横扫大河西北三郡,将叛军打的四分五裂,一哄而散。

手中兵马由三千增致十万余,这次接到李无忧传讯,整顿精锐,得十万精兵。

大皇子到现在都不明白,从无交集的李无忧为何会看中自己,是的,李无忧选择了大皇子。

便在其他皇子纷纷下场,为远在京师的皇帝演一场大戏,讨帝王欢心的时候,李无忧遣赵家兄弟带领黑虎残军前来。

如果说光这些不能说明什么的话,那赵大奉上的“洛水郡效忠书”便是让大皇子欣喜若狂了。这可是第一位明确表态支持的一方牧守啊。

正文 第七十四章 望湖楼前势如火

而当大皇子双手颤抖的从荀烨手中接过那份被誉为“传国诏书”的空白奏折,并接受十万大军的效忠的时候,脑袋里还是一片空白。

所有的皇子,包括自己都还在为父皇的欢心而奔波,为了他的一个太子的承诺而用尽手段。结果这位无忧先生却直接掀翻了桌子!

当如日中天的苏河郡王荀烨带着十万大军前来,当大越最有前途的一方牧守效忠,当那份实质上的“国诏”送到他的手上,这一场“定储”游戏,他不玩了!

因为,没有必要了。

现在,他要做的,便是让那些还在摇摆不定的,那些还有这一丝幻想的,真正认清:

谁,才是大越的主人!

大皇子缓缓将目光投向那张挂在墙上的地图,那里有一个地方被用红笔标记了出来。

——平泉城!

——————

“侯爷,那位无忧先生这几日都在城中四处转悠,并没有去城主府。”

听了属下的禀报,大韩镇岳侯秦坤平静的点点头,挥挥手,让禀报之人退下。

“侯爷对那位无忧先生如此重视,为何不先去见上一见?”军师段无益疑惑问道,作为跟随侯爷的老人,段无益从没见侯爷如此看重一个人,甚至为此人亲身来此险地。

秦坤摇摇头,说道:“军师你不懂,这样的人怎么重视都不过分,”说到这,他摸摸左手腕上的那串佛珠,郑重的对段无益说道:“军师你回军中,等到约定时间,待我大军将这平泉城围定了方可,当中万不可出纰漏。”

那串佛珠是国师所赐,秦坤从未想过世上有如此神奇之物。当它的威能展现之时,秦坤竟不能抵挡万一!作为高阶宗师,秦坤知道很多世人不知道的秘密,比如,国师从哪里来。所以,他对那些人有敬畏。

而李无忧竟然和国师是一类人,这是国师亲口所说。虽然他修行时日不长,但依然不是他能够揣测的。那么,便不能用对付平常人的手段对待了。

“侯爷,既然此事有这许多波折,为何还要如此大费周章?这平泉城对我大韩来说不过是唾手可得之地,何况那位周城主已经——”

“哼,我秦坤与大越斗了这么多年,他们以为以一纸盟约就可以让我放手,从此马放南山,坐那太平闲侯?”秦坤冷声道,他看向那高耸的城楼道:“既然大越将最美的公主都嫁过来了,那多送一座城池做嫁妆又算什么呢?”

“侯爷英明!”

如果大越连这都可以忍下的话,那天下还有哪个国家能忍住不对这块肥肉下嘴?

而且,除了半卖半送的平泉城,不是还有那位号称天下第一聪慧的无忧先生嘛,掳了他,大越皇帝还能坐得住?

秦坤面露冷笑,望湖楼赏花宴,真是期待啊!

因为这次的宴会,望湖楼已经被封闭,但四周的酒馆得了便宜,这几日一直爆满。此时正是中午时分,紧邻望湖楼的凌波阁座无虚席。

一处邻湖包厢,门外有几名大汉站了,往来人等都是绕道走。

包厢中,曾经被易子寒一剑斩断密林,损兵折将的五皇子赫然在座。他对面便是那位在江湖上设下天家悬赏的十二皇子。

“五哥,你再不出手可就没有机会了!”

十二皇子有些焦急的说道。

作为同胞嫡亲兄弟,十二皇子是真心要帮五皇子的。当然,如果能有上位的机会,他也不会有丝毫谦让的。

五皇子手指轻敲桌面,淡淡的说道:“言弟,这平泉城现在就是个旋涡,你又何必来趟这浑水?”

“五哥说的哪里话?你我兄弟,我当然要祝你截回雨瑶。”十二皇子颇为不满的说道。

“那不知这次言弟手下都有哪些势力来此相助?”五皇子有些意味深长的看着十二皇子。这位亲弟弟平日便喜欢结交江湖豪侠,自己手中也是有些拿的出手的江湖势力。

“河内十二道暗卫我全带来了,剑榜前十来了三位,关中九寇除了前阵子栽了的‘段云枪’云鹏,其他的都在这几日来了平泉城,”说到这,十二皇子颇为玩味的看向五皇子“五哥,弟弟这次算是倾囊相助了吧?他日你若荣登大宝,怎么着也要给我封个江湖盟主当当!”

“那你那鬼影二老呢?”五皇子状似无意的问道。

“呃——”十二皇子有些尴尬,这两位宗师高手被他派去监视驿馆,随时注意公主与李无忧的行至。如果有机会的话,他的命令是:相机行事。

“那两位都是宗师,这不是能不动用就不动用嘛。再说,他们还要护卫你我安全呢!”十二皇子不得不编出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

“不知五哥这次准备的如何?”

十二皇子有些好奇。上次五皇子可是损失惨重,这次要是没有拿得出手的底牌,那可要惹众兄弟笑话的。

“呵呵——我哪有什么准备?不过是应付一下罢了,让父皇图个乐吧!”

五皇子摇摇头,并不肯说。

十二皇子一急,忙言道:“我说五哥,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藏着掖着?难道你就——”

“嘭——”

十二皇子的话被楼下的巨响打断。

然后嘈杂的声音传来——

“滚——你们这些韩狗,滚出我大越,不然老子今天宰了你们!”

有声音暴躁的怒吼道。

“我等士子不与你这粗汉计较,不管你有多大的本事,你有望湖楼‘赏花宴’的请柬吗?你们越国人要赴宴席,需要我大韩‘镇岳侯’的请柬,你有吗?”

一个声音慢条斯理的说道,声音中有让人不耐的傲气。

“他奶奶的,你是在找死!这平泉城是我大越的地盘,我大越人想去哪还要你们那狗屁的‘镇岳侯’同意不成?”那声音明显已是怒火难耐。“兄弟们,等那劳什子‘赏花宴’开了,老子带你们去吃花酒!”

“哈哈哈——你以为这‘赏花宴’赏的是那秦楼里的花魁吗?‘镇岳侯’秦大人让我大韩士子来赏的是你们那位据说美艳绝伦的公主啊!哈哈哈——”那人还嫌挑衅不够,犹自嚷道“反正马上便要入我大韩为妃了,我等要是不来饱个眼福,以后怕是没多少机会啊!啊——”

惨叫声起!

“草泥奶奶,老子今日先活撕了你个兔崽子,再去砸了望湖楼,看你们那狗屁侯爷在哪赏花!”

一阵“嘭——嘭——”的声音伴着惨叫,一时楼下吵闹沸腾起来。

楼上两位皇子的脸上变得难看起来,这个秦坤,真是欺人太甚!

正文 第七十五章 望湖楼外情思牵

那大汉砸掉望湖楼的愿望最终没有实现,因为官府出面赶走了他。

但是,大韩“镇岳侯”要在望湖楼像赏花魁一般,还邀请了大韩士子一起来看公主的消息像一阵狂风席卷了整个平泉城。

“陆文泽!你还有闲情在这里看书,你没有听说吗?”

随同送亲队伍前来的士子群情激奋,要去找李无忧陈情。可是他们却没有看到原本领头前来的陆姓士子,没想到他此时竟是安安稳稳的在房间看书。

“枉你还说什么定要护公主周全,这次那姓秦的故意对公主不敬,你不但不去找先生理论,还在这闲着看书,你,你是要放弃了?”

陈姓士子痛心疾首的喝骂道。

陆文泽放下书本,用手揉揉眉心,叹道:“陈兄你是关心则乱啊,无忧先生和六皇子都没有发话,你我操心又有何用?”

“那也不能就这般不管不问啊?”陈姓士子不甘心道“事关公主名誉,怎能如此,真是不当臣子!”

“陈兄,你说,先生他会如何应对?还有,我大越民乱不断就罢了,这大韩也有这般嚣张跋扈的一方诸侯吗?”

“嗯——”那陈姓书生忽然眼睛一亮,低下头去,对着陆姓书生一阵耳语。

傍晚时分,平泉城又传出另一则消息:多年前,镇岳侯秦坤曾见过雨瑶公主一面,从此念念不忘。这次他特地讨了这个接亲使的差事,不是要来将公主接回大韩,而是要来投奔大越,做大越的驸马!

消息传的有鼻子有眼的,甚至配上了秦坤感叹公主美貌时说的那句“回眸一笑百媚生”,顿时激起了无数八卦浪花。

而且,为何定要独身前来见公主一面?大韩镇岳侯当然是一见钟情了啊。

对于平泉城中的百姓来说,这位镇岳侯那是能止小儿夜哭的存在。但就是这般魔王一般的存在,若是能成为自己人,那也不是不能接受。

“哼,这些蠢货编故事也不编的像一点,那十六公主才多大?还多年以前?我们侯爷多年以前就看上了一个小娃娃吗?”

这样的辩解很有道理,但是众口铄金的规律不是道理能说的清的,解释来解释去,便连自己人都有些相信了。

而听到这样的言论,那位镇岳侯大人只是轻轻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这一潭死水再浑,他们这些原本就置身事外的人又有什么影响?

“洪凯,你说那秦坤不会真的是来投奔我大越的吧?”十四皇子有些疑惑。

刺杀失败后,他们便赶在送亲队伍前面,早几日就来到了平泉城。借助原本长富商号的残余势力,洪凯在城中也有了一些布局。但是,他们毕竟实力单薄,要想火中取栗已是很难,若在是想着全身而退,那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所以十四皇子算是压上了全部身家,可是现在这位镇岳侯变得敌友难辨,一时他又开始犹豫起来。

“殿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便是这位镇岳侯真心投奔又能怎样?一位能为美色所迷的上位者,他还能走的远吗?”洪凯冷然回道。

“言之有理。”十四皇子点点头,问道“你究竟准备的如何了?”

“殿下放心,虽然我等的实力算不得什么,但有些事情做起来,并不一定全靠实力。”

洪凯看向驿馆的方向,眼光悠远,不知在想什么。

此时的驿馆之中,公主正满嘴嘟囔着,不甘心的看着自己手中那件怎么看都不舒服的大红衣衫。

“好啦,你已经做的很漂亮啦!”

洪紫妍在旁边安慰道,这几日她俩便是缩在房间里学着做衣衫。

“你还说,”雨瑶撅着嘴说道,“你看看你做的这件,多漂亮啊!”她轻轻拎起洪紫妍做的那件衣服,一边欣赏一边“啧啧”的感叹着“紫妍姐姐,你说谁要是娶了你该多有福气啊!”

那衣衫并不见什么华贵装饰,但针脚细密,一针针一线线,看上去都是那么和谐。衣衫上,绣了暗红的团圆喜纹,还有那五彩的鸳鸯戏水图。腰间的绸带,坠着一个永结同心节。不用说,这是一件嫁衣。

洪紫妍一把将衣衫夺过,红着脸,轻轻叠了起来。

“哼,小气,看一下都不行吗?我看你这衣服是不是不穿出来!”雨瑶公主戏谑的说道“是不是等无忧先生来娶你的时候你才穿上啊?”

“小丫头片子,就你能说!”洪紫妍羞红着脸,赶紧将桌上杂物收拾了,说道:“你啊,那位白少侠可是痴情一片呢!你可别玩火!”

没想到就这样一句话,却让原本嬉笑的雨瑶公主沉寂了下来。

洪紫妍回头一看,那雨瑶正双手握着自己的那件大红衣衫,泪珠儿顺着粉腮滚落。

“怎么啦?”洪紫妍赶紧放下手中的物件,伸手搂住雨瑶的肩膀。

“啊——”没想到雨瑶一把抱住她的腰身,将头埋在她的怀里,放声大哭。

“好啦,好啦,哭出来就好了,”洪紫妍轻抚着雨瑶的柔发轻声安慰道:“雨瑶,你还小,那位白少侠出身江湖,并不是你的良配。”一边说着,她自己的眼泪也落了下来:那位先生,他也不是自己的良配啊——

“姐姐,我就要嫁人了!嫁到大韩,做那个老皇帝的妃子!你知道吗?那天,当我跪在父皇的面前说我愿意的时候,我感觉我的心都死了。”怀里的雨瑶一边抽噎着,一边诉说“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上的鸾车,怎么出的京城,便是遇到姐姐你们,我也只是想着有个伴也好,毕竟深宫冷清。”

雨瑶抬起头,那双会说话的大眼睛望着洪紫妍,那眼中的悲伤,让她心疼:“姐姐,当他来到我的面前的时候,我只是觉得他好假,怎么会莫名其妙的喜欢我。可是那天,当他为了我冲出去的时候,我好怕他出事。从小到大,从没有人为我站出来。所有的哥哥没有拦着不让我嫁去和亲,父皇母妃也从没有说过一句挽留的话。”

“可是那天,当他站在我面前,说让我别着凉的时候,我······我心跳的好厉害,我都不敢看他的脸。”大眼睛变的迷离,雨瑶将羞红的脸埋在洪紫妍的胸口“可是他的脸,就在面前,怎么都忘不掉——”

“小丫头,”洪紫妍俯下身子,看着雨瑶的眼睛,自己的目中溢满泪水“你放心,姐姐一定不会让你嫁到大韩。”

雨瑶摇摇头:“姐姐,你别安慰我了,这件事已成定局,便是我死了,也是大韩的妃子吧······”

那眼神,有说不出的绝望。

“雨瑶,你听着,”洪紫妍郑重的看着她,沉声说道:“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可以改变这件事情,那就是无忧先生,姐姐一定不会让你嫁去大韩的!”

正文 第七十六章 望湖楼上机锋急

望湖楼顶层。大韩镇岳侯秦坤看着从远处缓缓而来的仪仗队,嘴角露出微笑。他右手轻轻一摆,随从拿起一杆小旗,走到临窗一面,对着远处挥动了三下。

“侯爷消息,令大军做好准备。”远处的一艘小船上,军师对身后焦急等待的副将说道。

副将一挥拳,激动说道:“好,我这就传令,一个时辰之后,大军集结,拿下这平泉城。”

大河上的隐晦之处,一个个旗语打出,大韩十万水师闻风而动。

“平泉城城守周普成见过六皇子殿下,见过无忧先生。”望湖楼下,此时大开仪门,城守带着一众官员在门口迎接。

“周城主驻守平泉城多年,劳苦功高。”六皇子话说的漂亮,可是脸上却不好看。

“下官能为我大越驻守边疆,为我大越百姓谋福,便是万死也是甘心。”周普成感慨道。

“周大人言重来了,大越百姓当然感念大人功绩。”李无忧在旁边说道。

不管怎么说,这位周城主在大韩大军威胁下,守住一城,也是有功劳的。

那城主诚惶诚恐道:“不敢在先生面前言功劳,先生一册《天工农典》造福万民,才是真的大功绩。”

说到这,他见没有公主身影,不由问道:“先生,不知公主——”

“哼,你还要御妹来赴宴不成?”六皇子不禁冷哼一声说道。六皇子对这宴席本不待见,若不是李无忧安排公主不要过来,他都不来的。对参与促成的这位城主当然有了成见。

“下官不敢,殿下说的是,”周城主赶紧撇清,然后躬身站在一旁道:“那殿下和先生请移步。”

“呵呵,那位镇岳侯都在楼顶观景多时了吧。”李无忧轻轻一笑,踏步走入望湖楼。

等李无忧和六皇子上楼之后,周城主一挥手,有兵丁将大门拦了,有请柬的方可入内。好在似乎是因为前几日那些读书人一番闹腾,今日并不局限一张请柬一个人,便是多几人一同,那些兵卒得到消息,也未阻拦。

远处街角处,几个书生打扮之人相互一点头,其中一人拿出一张请柬,带着几人往这边走来;而另一处茶馆桌前坐着的几位江湖客,将茶钱一丢,提着刀剑,反往驿馆方向走去。

望湖楼顶层大厅中,秦坤带着身后众人迎向门口:“哈哈哈,无忧先生能来,我秦坤真是面上有光啊!”

隔着老远,那秦坤便朝着李无忧迎上来,亲切异常。

李无忧看着面前这位看上去并不伟岸的中年男子,虽一身华服,却英气尽显,蓄着武人常有的短须,头发也是武人常用的铁冠扣了。

“承蒙侯爷看的起,我自然是要来的。”李无忧朗声回应。

“拜见六皇子殿下。”那秦坤说是拜见,却既不弯腰也不拱手,显得甚是无礼。

“今日小王只是给无忧先生做个陪客,秦大人不必在意。”六皇子状似无意的将李无忧抬到面前。

“镇岳侯大人今日邀请先生和公主前来,为何不见公主?”秦坤身后有士子傲然问道“莫非是看不起侯爷?”

六皇子面色一冷,李无忧摆摆手,看向镇岳侯:“诚然!”

镇岳侯秦坤一愣,他没想到李无忧会这样回答,身后众人都是一呆:这位无忧先生这是来特意挑衅的?

“哈哈哈,侯爷不要当真,”李无忧忽然大笑道“只是公主出席这般宴会毕竟不太合适,这也是为侯爷在大韩的官声着想啊。”

“也是,是本侯思虑不周。”秦坤赶紧顺着台阶打圆场,然后伸手拉过李无忧的手臂道:“来来来,无忧先生上座。”

李无忧推辞道:“这里有殿下和侯爷,我怎能上座?”

“唉,此处并无君臣,只有文名,在座士子眼中,还是无忧先生才配上座吧?”秦坤言道。

“正是,先生正该上座才是。”那些士子赶忙劝道。

“呵呵,此处虽无君臣之礼,但我等读书人礼不可废。”李无忧义正言辞道,说完,拉过六皇子坐到主席,自己坐到侧席,然后对秦坤道:“侯爷莫要客气,毕竟来我大越是客,请坐。”伸手指向对面的客席。

一众大韩士子气愤不平,秦坤摆摆手,径自坐下。

不一会,周城守上来,见得坐席,先是一愣,然后便被李无忧拉到身边上首位置坐了。

等到那些大越士子也来到厅中,李无忧对着六皇子一点头,然后朗声道:“这平泉城乃是我大越与大韩相交的门户,今日大韩镇岳侯前来,我等当尽地主之谊。”说完看向周城主道:“周大人,宴席可能开了?”

周城主赶紧站起来:“可以开席,可以开席!”

便这样几句话的功夫,原本镇岳侯秦坤所设宴席,成了平泉城款待大韩来宾的宴席。一众大韩士子原本编排好的话语全没了用处。

早前几日,望湖楼便在精心准备这次宴席所需菜肴,闻听开席,后厨赶紧将备好的菜肴让侍者一份份端上来。

李无忧举起酒杯大声道:“诸位贤达能,让我们先举杯,预祝我大越与大韩永结同盟,不起刀兵!”

说完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下面士子们熙熙攘攘的举杯也将祝词说了,那些大越士子倒是诚心诚意,可大韩士子便是心不甘情不愿了,原本来此就不为这个啊!

“镇岳侯为何不喝酒?这是不愿两国结盟吗?”李无忧看着秦坤说道。

“唉,”秦坤端起酒杯,长叹道:“今时今日,秦某想起那些在这平泉城下战死的袍泽。他们哪能想到,我还能有在这望湖楼上畅饮的时候,”说完,将杯中酒慢慢洒在面前的长案上,高声道:“兄弟们,我在平泉城望湖楼上给你们敬酒了!”

一时间,场上安静无比。

大韩镇岳侯不但没有喝这杯酒,反而将酒敬战死在平泉城外的兄弟,所为不言而喻。

这第一杯酒就翻脸了?

所有人看向李无忧。

只见李无忧将酒杯倒满,学着秦坤的样子把酒倒在长案上,然后道:“既然侯爷敬你们,我也敬你们一杯,你们是在大越的土地上,若不想做个孤魂野鬼,那就在我大越投胎,做个大越人吧!”

正文 第七十七章 望湖楼顶起暗战

望湖楼顶大厅,一时间气氛冷了下来。

秦坤冷冷的看着面前的李无忧,身上有杀气升腾;李无忧手中握着酒杯,颇为玩味的看着他,仿佛丝毫感受不到他的冷冷杀意。

“好,无忧先生果然聪慧,我大越公主嫁入大韩,韩越两国便有翁婿之谊,结秦晋之好。那我们还分什么彼此啊!”周城主站起身来,端起酒杯道:“来,请举杯,愿我平泉城再无纷争!”

“愿平泉城再无纷争!”厅中一众士子连忙举杯,把刚刚的冷场气氛掩盖过去。

秦坤眼露深意,若有所指的说道:“周城主所言极是,那便让这平泉城再无纷争吧!”

一杯饮尽,那周城主指着新上的菜肴道:“诸位,这便是我平泉城有名的‘龙鱼烩’,来尝尝味道如何?”

众人向各自案上看去,只见那鱼约莫半尺长,身周呈现出一片的耀眼的金黄,翘尾昂首,有若跳龙门之象。

李无忧举箸一夹鱼身,剥下一片金黄的鱼肉纳入口中,只觉清香满口。

“常闻无忧先生学究天人,有长乐友人曾说先生对这厨艺也有很深造诣,不知先生对这道菜的评价如何?”周城主见李无忧尝了鱼,便在旁边问道。

李无忧点点头,用筷子指着面前的“龙鱼烩”道:“这道菜以数十种香料裹了鱼身,让香味沁透鱼肉,所以味道鲜美,清香隘口。而这鱼,想来便是春日里溯源而上的白龙鲟鱼,挑其中的头鱼烹制而成,所以鱼肉嫩滑中有嚼劲,果然是当得‘龙鱼烩’之名。”

“啪啪啪——”“先生果然对这烹调之道深有研究。”周城主拍手赞叹道“这白龙鲟鱼可不多得,先生还要多尝尝啊。”

“无忧先生果然学识渊博,可是尝闻‘君子远庖厨’。先生前次撰写《天工农典》造福百姓乃是万民得利之事,可这烹调之术却何必精研?难道先生平日里都是过着那般‘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生活?”

下面大韩士子中有人站起来,躬身道。

“哼,此人太过无礼!”

“无忧先生能写出《天工农典》必是心怀百姓之人,这人怎能如此污蔑?”

“‘君子远庖厨’便是让读书人不要去研究烹调?荒谬!”

“厨艺嘛。无忧还是有些研究的,便是这位公子所说的,‘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之说我还是深感认同的。”李无忧认真道。

“什么?先生难道平日里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先生体恤百姓都是假的吗?”

下面士子议论纷纷,颇有些义愤填庸之论。不怪他们会有此态,李无忧在他们心中是高不可攀的圣贤般存在,就该不食人间烟火。即便是偶有履步凡尘,那也该是游戏红尘才是啊,怎能是一个如此庸俗之人?

听得议论,李无忧指指面前的“龙鱼烩”向周城主问道:“这一条龙鱼想来所值不少。”

“嗯,选那白龙鲟中领头之鱼,游的最快的,跳的最高的,便是最善渔的捕手也难以捕获,所以,”周城主沉吟道“价比黄金!”

李无忧点点头。

有那本地士子不以为意,那些家资丰厚的也并不惊讶,但有些家境略差的士子便大为震惊。这一条鱼可便能吃出家业啊!

“这药材也是颇为珍贵,估计也是耗费不少。”

“当然,都是珍贵药材,有几味颇为难得。”周城主有些得意的说道。

“诸位以为这鱼该不该吃?”李无忧问道。

“此等奢侈之食,当然不能吃。”

“此鱼鲜美,为何不吃?”

闻听李无忧之问,众士子也是纷纷回答。

李无忧看向六皇子道:“殿下以为?”

其他人都看向皇子,六皇子坦然答道:“此等奢侈吃食,我在宫中也是在大宴之时才有品尝,多食当与百姓无益,但偶尔品尝也是人生快事。”

“嗯,六皇子真是体恤百姓。”周城主恭维道。

“哎——”李无忧叹道:“此鱼寻常百姓可食得?”

不待别人回答,他自顾自的说道:“平泉城中能食此鱼者寡,然赖此鱼而活着众,周城主,不知我说的对不对?”

那周城主点头,看向对面镇岳侯秦坤道:“要说此事,还得感谢镇岳侯。”

“什么?”

“平泉城的事怎么与大韩的侯爷扯上关系?”

下面士子一头雾水,李无忧也看向镇岳侯。

秦坤将手中酒杯放下,淡淡说道:“感谢说不上,韩越两国虽偶有摩擦,但百姓终是无辜。我等手握兵马,可在战场上一决高下,却不可让百姓没有活路。”

周城主拱手道:“侯爷仁义。”然后他面向众人解释道:“多年前越韩两国互生龌龊,因有一些小摩擦而两军对垒。恰逢白龙鲟溯源而来,被大军拦阻。是侯爷下令休战,并将船队驶离水道,否则,那白龙鲟怕是要就此绝种。我平泉城多少以捕此鱼为生的捕者都要绝了生计。”城主看向李无忧道:“所以我说此事还得感谢侯爷。”

六皇子站起身来,举起酒杯向秦坤道:“侯爷虽多次对我大越冒犯,但这份对百姓的怜悯之心还是值得敬佩的,金六敬你一杯。”

秦坤也站起来,看着六皇子道:“皇子殿下敬的酒本侯当然要喝,但是这该打的仗,本侯依然不会客气。”

六皇子冷然道:“当然,本王也不会手软。”

“好!”秦坤将酒一饮而尽。

“来来来,诸位再尝尝这道菜如何?”见有菜上来,周城主刚好打个圆场。

只见侍者一份份将餐盘摆上。

一位面容清瘦的侍者躬身端着餐盘走向李无忧这一席。

“啊——”

忽然,士子中有人惊呼!

“有刺客!”

“嘭——”

“老子今天杀了你们这些韩狗!”

李无忧抬首望去,只见有那刺客扮做侍者上菜,此时将藏在餐盘下的短剑拔出,见人就刺。一时间血肉横飞,满场哀嚎。

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士子赤手空拳哪敢应对,已是个个离席奔呼“救命!”

厅中护卫军士冲上前去将刺客截住,与刺客搏杀,打斗之中,碗盏乱飞,便是那价比黄金的“龙鱼烩”也是在被踩的满地淋漓如糜。而那些刚刚还侃侃而谈的士子此时四处奔走,找寻躲避之处,场面混乱不堪。

周城主缓缓站起身来,秦坤将目光投向窗外,六皇子惊呼一声:“小心!”

咫尺之间,一道寒芒向李无忧刺来!

正文 第七十八章 望湖楼下舟行急

那一道寒芒逼近,六皇子身后的张老手指动了动,没有出手。他是知道李无忧身边有大宗师护卫的。

寒芒再近,面向窗外的秦坤耳轮一动,握着酒杯的手指似有意动,却停住了。

便是六皇子和周城主都没有丝毫挺身的意思,因为他们都觉得这般刺杀,对李无忧来说构不成威胁。

然而,他们不知道——

今日,福伯没有跟来,真的!

白剑秋也没有来,真的!

李无忧今日没有带护卫来,真的!

但这般刺杀对李无忧无用,倒也是真的!

李无忧状若无虞的端起酒杯,一仰头。另一只缩在袖中的手指勾连,有灵光暗涌,却被大袖遮掩。

那刺客的短剑一顿,李无忧那涌动的喉头在眼前不断扩大,仿佛可以看见汗毛竖起的肌肤,绷紧的肌肉,和那奔流着血液的大动脉!

对!

就是这里!

轻轻一划,这位“天公子”,这世上最尊贵之人,便会如死鱼一般倒地,那喷涌的血液与其他人不会有什么两样;那抽搐的身躯,绝望的眼神,多美妙啊——

不知不觉,他手中的剑锋一抬,从原本的直刺胸口变成了划向李无忧的咽喉。

剑锋冰凉!有飘散的发丝触之而断······

——————

“噗——”

有鲜血飞飚!

“嘭嘭嘭——”

长案碎裂,木屑飞舞!

长老双目圆睁,大袖一挥,将六皇子护在身后。

周城主一跤跌倒,连滚带爬缩到大柱之后,目露惊惧之色。

镇岳侯秦坤手腕上的一串佛珠闪烁蒙蒙的光芒,将所有溅向他的木屑挡在身外一尺。

只有李无忧毫无所觉!

他施施然放下空着的酒杯,抬眼看向窗外。

那些原本躲避追逐的士子、刺客、兵丁刺客都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当然,死死盯着窗外的还有那位刺杀李无忧的刺客。他的眼神中有不甘,有死寂,还有最后的惊骇!此刻的他短剑前指,剑锋却无力下垂,一根丈长臂粗的弩箭穿胸而过,将他牢牢钉在那里!

是的,弩箭!

三根弩箭从窗外飞入,临河一面的窗户砸的粉碎,另外两根深深的扎在楼板上,只留半丈箭杆在那尤自“嗡嗡”作响!

大河之上有有声音朗朗传来:“我大越的公主怎能和亲?九皇子有令,接公主回宫!”

那声音如滚滚波涛,将望湖楼上的破烂楼板震的哗哗乱响。

声音在平泉城上空流转,宛若炸雷!

城中百姓面面相觑,而那些个大越书生士子一个个欢呼雀跃。仿若终于等来了救世主,奔跑庆贺,往城门奔走,似乎是要迎九皇子进城。

便是望湖楼中的大越士子,也是一个个面露喜色。

“六哥,周城主,打开城门,交出秦坤,让我水师进城,迎十六妹回宫!”

大河上远远飘来九皇子的清朗声音,温和却尽显睥睨天下的霸气,仿佛一切尽在手中。

只见那大河上一片片风帆如箭一般奔着城门而去,在楼上望去,仿佛大河上铺满了片片枯叶。那船有大有小,大的是大越水师的镇军大舰,小的不过是一艘艘蚱蜢小艇;那船有新有旧,新的木料金黄,仿佛才下水不久,旧的却破烂不堪,缝缝补补的,似乎随时会被浪花冲毁。

船上之人穿着装备也是五花八门,既有那玄黄衣甲的大越水师,也有那坦胸露肩的江湖草莽。一个个嗷嗷叫着架着战船冲向城门。

城门方向响起一阵金铁敲击的警报声。

“殿下,这,这该如何是好?”周城主颤巍巍的凑到六皇子身后,颤声问道。

六皇子不说话,铁着脸,看向李无忧。

李无忧正举着筷子,将面前半洒的菜肴中的木屑拨去,然后慢条斯理的夹一口轻送到口中。放下筷子叹道:“火候老了一点啊······”

“哈哈哈,先生果然妙人。”秦坤自己斟了一杯酒,举杯饮了,大笑道。

李无忧斜眼看看他,道:“侯爷此时不该考虑自身安危吗?不怕殿下将你绑了交出去?”

“好啊,本侯束手就擒。”秦坤微笑道。

“哼,你也太小看本王了。”六皇子冷冷道“周城主,平日如何防御?难道小小水寇来犯,便把你吓成这样?”他气不过这周城主此时的怯懦之相,一城之主,也是见过场面之人,却在那韩人面前尽露丑态。

“是是是,微臣明白,我这就去安排防御,定将水匪拦在城外。”周城主仿佛也为刚刚的无措感到惭愧,抱拳一礼,向李无忧和秦坤一拱手,带着兵丁匆匆而去。

那些书生士子见兵丁要走,而刺客却还在大厅角落并未就擒,一个个赶忙跟着往楼下涌去,将窄窄的楼梯堵住,场面更加混乱。剩余刺客见此景象,趁乱想要混下楼去。

站在六皇子身后的张老冷哼一声,手指连弹,有无形元气将几人点中,立时瘫软在地。

大河之上,九皇子的声音传来:“六哥,还是快将韩国罪人秦坤擒下,否则,小弟这里的床弩可是不认人的!”

秦坤坐在那,面带笑意的看着六皇子,李无忧却连动都没有动一下。

六皇子面色铁青,张老往他身前移了移,以备不测。

“六哥,你那若不动手,可就不要怪弟弟不念兄弟之情了啊!”

便在六皇子一时进退两难之时,平泉城中突然响起一道声音:“你们以为公主是那么好见的吗?”

声音轻佻却温和,正是那位白衣剑秋。

随后便是剑吟之声大作。

“呵呵,没想到来这平泉城还能看到如此大戏,真是精彩啊!”镇岳侯秦坤一边自斟自饮,一边看向李无忧道。

“这戏如此精彩,难道侯爷就不来掺和一下,随便唱几句?”李无忧也颇有深意的看向秦坤。

“那是当然,就不知先生有没有兴趣下场啊?”秦坤回答的很干脆。

“秦坤,你意欲何为?”六皇子沉声道。原本他就是一腔怒火,这是见这秦坤还不消停,更是怒极。

“快,快躲到楼上去!”

“全乱了,这些乱匪该千刀万剐!”

一阵嘈杂声从楼下传来,嘭嘭嘭声响起,那些原本下楼躲避的士子又回来了。

原来大街上,不知何时窜出一队队恶徒,见人就杀,见货就抢。

这些书生只得逃回来。

看着他们这般乱糟糟的样子,李无忧皱了皱眉头,看向窗外。

“先生倒是镇定啊,莫不是要赋诗一首?”秦坤开玩笑道。

李无忧摇摇头。

“先生若不愿赋诗,便让小女子抚琴一曲,如何?”

有声音如翠谷莺啼般,从厅外传来。

正文 第七十九章 望湖楼中弦音起

李无忧回身望去。

洪紫妍一身大红嫁衣,青丝挽了,发髻上有凤钗珍珠扣。怀里抱着古琴,就那样一步一步走来。

恍惚间,李无忧觉得这便是自己的新嫁娘了,只要自己一伸手,便能将她挽来。

“女为悦己者容”,那如画的眉目,该是为了自己吧?

她,也是心悦的吧?

尽知天下事的“天公子”李无忧这一刻手足无措。

就这样,傻愣愣的看着她将古琴摆在案上,跪膝坐下,双手轻轻拨弄,调试了几下。

她抬头,看到他一幅傻傻的样子看着。

笑颜如花。

“铮铮铮——”

悠扬的琴声飘散,声音不大,却盖过了厅中的嘈杂纷乱。

所有人默默停下声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一幕。

这世间,仿若没有了别人。

她抚琴,

他听。

“嘭——”

张老一拳打碎大河中射来的弩箭,一挥衣袖,将碎屑拂出窗外。

“嘭嘭嘭——”

弩箭连发,秦坤手一伸,手腕处的佛珠散发出懵懵光幕,将所有的弩箭挡在窗外。张老看到此幕,不由脚步又往六皇子身前移了移。

远处。

大河上,喊杀声一片,不时有欢呼涌动。

城门处,金铁敲击的声音一直未断,越来越急。

驿馆处,剑啸之声已连成炸雷,一道道流光仿佛要将天幕撕开一般。

大街之上,不时有恶徒肆掠,惊呼声、哀嚎声仿若末世来临。

李无忧对这一切,却恍若未闻。

他的眼中,只有那双抚弄琴弦的玉手,只有那一袭红衣,娇颜浅笑的人儿。

他的耳中,只有那缠绵的清音,绵绵的情义。

他走上前去,隔着长案,跌坐在洪紫妍面前,就这样定定地看着她。

“嘭嘭嘭——”

窗外弩箭不绝,张老已是难以相顾,只将六皇子护定了,任其他的射入大厅,激起无数烟尘木屑,还有一片惨呼痛叫。

秦坤皱起眉头,拳头握起又放开。他看向对外物毫无所觉的李无忧,自言自语道:“既然知音难寻,我便成人之美一次吧!”

腕上佛珠光芒大作,化为十二尊闭目佛陀,将临窗一面定定护住。

张老见此,伸手一拉六皇子,也不招呼,闪身往楼下掠去。他的责任是保护六皇子,这大韩镇岳侯的手段已是超出他的认知,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他不能陷六皇子于险地。

楼梯处,张老回首望一眼并无行动的秦坤和那依然跌坐无言的李无忧,轻叹一声,隐没而走。那些原本来此躲避的士子见此处更是危险,再没心思去管那抚琴的女子和听琴的先生,赶紧呼啦啦又跑下楼去。

回望空空荡荡的大厅,秦坤轻声笑道:“倒也清净啊——”五指一握,一拳打向窗外虚空,只见一道五彩光波轰然出现,在阳光的映照下显得流光炫目。

“嗡——”

悠长的号角声传来。

大韩水师进攻的号角声!

天边,一道白线如涨潮般涌来。

大河上原本攻势如火的水匪、官兵仿若天塌一般,再无斗志。在船上的手急忙慌的升帆摇橹,已经上岸的赶紧回身向大河跑去。而那些已是攻上城楼的,也是纷纷如下饺子般往城下跳去,便是背后有刀剑临身也是不管不顾。

“快,令他们赶紧进攻,拿下平泉城!”九皇子面容扭曲,对身边的吕洋大都督喝道。

“殿下,来不及了,快走吧,回浑水泽。”吕洋面色痛苦,指挥手下官兵赶紧收拢,不再管那些水匪。

“你说什么?”九皇子一把扯住吕洋的衣甲“本王命令你,不惜代价攻下平泉城!”

“哎——”身后文士吕海轻叹道“殿下你看,他们已无斗志,根本无力拿下平泉城。再不走,就要全军覆没了。”

九皇子环首四顾,到处是仓皇逃窜的水匪、官军。小船被大船撞翻,大船挤在一起不得动弹,水里的在呼救,岸上的在跳脚。

九皇子颓唐的跌坐在甲板上。

输了,

输了江山,

输了底牌。

他抬头看向远处那如潮而至的大韩水师,那浓烟滚滚摇摇欲坠的平泉城。

他拱手将大越的平泉城送给了大韩,还顺带葬送了大越残存的水师。

甲板上,兵士匆忙奔走,没人对这边的尊贵皇子多看一眼。

九皇子仰头长笑,那笑声却癫狂中透着凄凉。

望湖楼上。

大韩镇岳侯秦坤默默地看着大河上的如云白浪将那一片片枯叶掩没,心中无悲无喜。

一个时代结束了。

城门处的金铁之声渐渐消落,城中百姓的哭喊声大作。

远处空中有声音响起。

“你们是在找死!”白剑秋的声音变的冷厉起来,原本连成一片的剑啸声变成了一声声宏大的龙吟。

每一声响起,便有一声惨叫相伴。

“白剑秋,你疯了,如此杀戮同榜剑修,他日你如何在江湖立足!”有凄厉的喊叫响起,那声音颤抖中有着绝望。

可是龙吟声不但没有停歇,反而更见急促。

“轰——”

“福先生,大韩兵马已入平泉城,我等只是奉五皇子殿下之命将公主带走。您现在该是保护无忧先生和这位小姑娘才是,若是与我们起了冲突这满城百姓可就要遭殃了!”

声音温和却果决,近十道宗师的气息纠缠在一起的确有颠覆一城的力量了。孙福虽是大宗师,却不能将他们一息杀绝。拼斗起来,这满城百姓便没多少可活。

平泉城外,一辆青蓬小车已是驶出十多里地。摇晃的车厢中,十四皇子看着昏睡的雨瑶公主喜形于色的说道:“洪兄真是智计无双啊,谁能想到最终向雨瑶出手的,竟是一直被她看做姐姐的紫妍姑娘啊。”说到这,他看看车厢中面无表情的杨月,奇道“真没想到洪兄那么早便将夫人与妹妹送到雨瑶身边,那时候我好像还没有遇到洪兄吧?”

杨月看着他冷冷答道:“相公早就准备这样做了,因为——”她咬牙道“他要为我爹和公公报仇!”

十四皇子闻言身上一冷,转头看向洪凯。

洪凯微笑着看着他道:“殿下莫慌,月儿只是开玩笑。”

十四皇子轻舒一口气。

只听得洪凯轻声说道:“真正原因不过是五殿下早有筹划罢了。”

“什么?”

一句话让杨月震惊的看着他。

十四皇子如坠冰窖!

第一卷 百无一用是书生 第八十章 望湖楼上尘缘断

马车陡然停下,车外是车马喧嚣。

洪凯轻笑:“王爷来了。”率先跨出车厢。

王爷的确来了,坐在高头战马上,目不斜视。

十四皇子失魂落魄的从车中钻出,透过颤抖如打摆子的洪凯背后,看到的是一片红色汪洋——十万玄甲兵如一片红云遮天蔽日。

众将簇拥的大皇子目光一扫,冷冷道:“先随孤拿下平泉城,再家法处置。”

五皇子身后,还有几匹战马空着。

望湖楼顶。

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

“侯爷,周某幸不辱命,将这平泉城完完整整的交于大韩了。”周城主在一帮大韩水师将官的陪同下来到厅中。

其他将官刚要行礼,秦坤摆摆手,让他们静立一旁。

那弹琴的玉手此时已是无序拨弄,再不成调。

可那声响在李无忧听来,却是天籁。

他起身走到洪紫妍身边坐下,一手将她搂在怀了,一手轻轻抚摸着她的娇颜。

手指温热,擦去她脸蛋上的泪珠,还有嘴角滴落的,鲜血。

“为什么?”伸手握住拨弦的玉手,那磨破的指尖,鲜血淋漓。

她抬起头,定定的看着他。

这是两人之间这辈子最近的距离了。

这万物不盈于心的男人是为了我皱起了眉头?

那从来无悲无喜的眼中滴落的,是眼泪吗?

颤抖的手指伸出,想要触碰那滑落的泪珠,可惜几次都是无力的垂下。

李无忧将那冰凉的小手按在自己的脸上。

洪紫妍露出开心的微笑,眼神迷蒙,轻声低喃。

“在京时,每回抚琴,便有那些书生士子痴迷赋诗,可我从来都不看的,我想着我未来的夫婿千万不能是这般的书呆子啊;出京后,雨瑶身边那些士子剑客围绕,我不愿多看一眼,因为我中意的,是那世间第一等的伟男子。”

声音渐渐低沉“可是我知道我配不上他,他是那样遥不可及,高不可攀······”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他遥不可及?”李无忧轻柔的在她耳边说道。

迷蒙的眼神忽然有了光泽,却又在瞬间黯淡:“我在这个世上只有哥哥一个亲人了,我希望他平安。”

玉手抓住李无忧的衣襟,殷红的血迹如点点梅花沾染。

“我将雨瑶交给哥哥带走了,我知道他们走不远的。”

眼神渐渐涣散,声音低不可闻。

“你别让雨瑶······嫁了,她有······喜欢······你抱着,好······温暖······”

臻首低垂,再无声息。

满室无语,唯有风从大河之上涌来。

“师兄,你,能救吗?”

李无忧的声音低沉而悲凉,仿若自语。

“我不能,你做的到吗?”

有声音从虚空传来。

秦坤连退几步,十二佛陀像在身前轮转。厅中将官拔剑在手四处张望找寻,却不见一人。

李无忧轻轻摇头,他救不了。

伸出手,轻抚瑶琴。可惜,沾染了鲜血的琴弦声色沉闷。

虚空中,有身影缓缓显现,白衣儒服,大袖翩翩。眉目清秀,刚毅有浩然之气流转,手中捧着一本厚厚书籍。

长乐山老丞相弟子,李无忧的师兄,长孙悦。

“师弟节哀,当知我等与这片天地牵挂越少越好。”长孙悦劝慰道。

“是老师说的,还是师兄教我?”李无忧哑着声音问道。

长孙悦闻言,面色郑重道:“师弟下山,老师命我一路随行。一路跟来,师弟你与这片天地纠缠越来越多,若这般下去,你会难以脱身的。”

说完,将手中书籍一托,道:“老师说了,待你悟透红尘,便将我儒家圣典授你,带你去天外天。”

那边秦坤听到这话眼睛一亮,身前十二佛陀光芒一闪,冲向长孙悦。

长孙悦嘴角露出冷笑,空着的左手五指一张,将佛陀于虚空定住。再一扯,秦坤手腕上的佛珠四散尘埃。

“若是那老和尚亲自动手我还惧怕几分,一件不入流的法器,能奈我何?”

秦坤闻言脸色一变,脚下一顿,地板碎裂,伸手一拳攻向静坐的李无忧。

长孙悦面露奇色,轻轻一挥衣袖。

“啵——”

两股力量轻轻一触,秦坤已借着力量弹出窗外。他根本就没想过有任何胜算,只是虚晃一招,见过国师出手,他知道这些人的力量根本不是凡俗间的力量所能阻挡。

长孙悦也没想到这秦坤如此果决。

那边大韩军将见镇岳侯逃脱,转身便要逃命。

长孙悦眉头一皱,一方砚台出现在身后,那砚台闻风即长,化作三丈大磨盘般,往下一砸!

“轰——”

从顶楼到底楼,除了不时发出的断木掉落声,和漫天的灰尘,便什么都没有了······

长孙悦衣袖再一挥,将空间中灰尘扫去,看着尤自不动的李无忧道:“师弟,你可想好了?”

李无忧摇摇头。

指尖淡淡光芒闪烁。

那根天道之弦化作琴弦。

“嗡——”

手指轻拨。

天地间有风云流转,从平泉城到整个大越,天下五国,大日隐没,星辰乍现。

李无忧身上所有大穴散发出光晕,与天空繁星辉映。

不只是这些穴道,更有无数如沙砾般隐穴显露,呼应天上无数星辰。

“嗡——”

天地间有琴声回荡。

所有人都抬头望着天空。

万千大山之中,梁横舟一挥手,将天幕划出一道裂口,一拉呆呆回望的四皇子道:“痴儿,现在不走更待何时?”

两人往虚空一跳,身形隐没。一道闪电追踪而来,却毫无所得,只能“啪”的一声,将四周草木炸裂。

长乐山后山之中,赵璞凝望着天空,久久不语。

“穷酸,人算不如天算,何必呢!”

一道声音在身后响起。

申屠空回头一看,是一位仙风道骨的青袍道人。

赵璞没有回首,淡淡道:“老道你是准备脱身而去了吗?”

那老道答道:“托你那弟子的福,将这天地枷锁打开,现在不走,他日更走不脱了!”

申屠空看向赵璞:“老倌,他说的什么意思?”

赵璞长叹道:“大道无形,遁去其一,那一,被无忧得去了······”

申屠空闻言大急,连声问道:“什么意思?那要如何是好?”

那青袍老道答道:“申屠元帅,你也趁着此时天地之力黯淡,离开这片天地吧。李无忧和这片天地纠葛已深,他怕是走不了了······”

申屠空不理他,只拿眼望着赵璞,赵璞摇摇头:“一切就看无忧的造化了。”

申屠空转身就走!

“你不拦他?”老道奇道。

“若有缘,他日天外总会相遇。”赵璞转身,身形慢慢淡去,老道轻笑跟上。

望湖楼顶。

“哎——师弟,一切随缘吧。”长孙悦长叹一声,将那圣典放在案上,回身,身形在虚空中几个闪烁,再无踪影。

李无忧若无所觉,手指拨弄,那琴音时而高亢如巍巍高山,时而低缓如潺潺流水。

洋洋乎江河,绵绵乎峻岭。

低吟声响起:

今夕何夕兮,

我与君相知。

今日何日兮,

君与我相离。

心有忧兮长戚戚,

君有忧兮长不语。

我有愁绪难开口,

心悦君兮君不知。

······

低吟渐渐不闻,琴弦隐没,声响淡淡。天上诸星隐没,大日重回。

那根天道之弦慢慢隐入李无忧身中,代替原本阻塞的经脉,将浑身穴位勾连起来。

大河之中,溯源而上的白龙鱼被大韩船队所阻,蹦跳翻腾。

李无忧抱起洪紫妍飞身而去,半空中见到此景,长叹一声,衣袖一挥。大河之上从船队顶上架起一道水桥,那白龙鱼顺桥而上,在半空中,片片鱼鳞在阳光下闪烁金黄色的光泽。

身后,望湖楼轰然倒塌。

从此,世上再无书生李无忧。

“天公子”弃文入道,天外天风云再聚。

(第一卷“百无一用是书生”完)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一章 浩然正气

平泉城。

城头之上,一众人等静静的看着五牙大船缓缓离去。

当大皇子的十万大军将平泉城包围住时,秦坤很识趣的让城中韩军放弃了抵抗。

因为他知道,自己手下的水师官军根本无力守住已是千疮百孔的平泉城。若是抵抗,最后的结果就是全军覆没。大越大皇子是很愿意将大韩水师消灭在岸上的。

留下大半战船,秦坤光棍的带着剩余水师离开平泉城。这一次算是损兵折将了,中层将领大半没在望湖楼,却无处说理。若不是跑的快,秦坤自己估计也得交代了。

所以即便是这般狼狈,他依然是笑盈盈的邀请李无忧有空的时候前去水师大营做客。这一位可算是真真的仙家人物了,在弄丢了国师所赐的佛珠之后,能抱上这位的大腿也不错。

佛珠就在李无忧手中把玩,不过秦坤提都没提一下,就仿佛不是从他手中抢去的一般。

李无忧飞天而走的时候,秦坤就在底下看着——他没有飞天的本事。

“太傅,你说这位无忧先生为何一定要将雨瑶送到大韩?”大皇子不解的问道。

洪老太傅摇摇头,说道:“殿下莫要想太多,这般人物做事总有自己的道理。”说完,他看向大皇子“无忧所说你一定记住,军权在手,绝不回京。”

大皇子点点头道:“太傅放心,本王当然知道该怎么做。”

当六皇子将那可调十万大军的令牌交到大皇子手中之时,这大越的兵马,除了京师的磐龙卫和常山大将军手中的十万大军,其他的已是尽收在大皇子手里。这时候他要是敢回京,他和皇帝应该只能有一个能活着走出皇城吧?

大皇子看看身边几位颓废的弟弟,老六说要游山玩水,早早走了。老四放弃了权位,据说去那天外天闯荡了。剩下的这几位,争权夺利的最后却抵不过李无忧一纸奏折。

大皇子不禁将目光投向远处的楼船。

“草儿,跟福爷爷走吧,我们先回长乐山等公子。”福伯并没有跟随李无忧去往大韩,因为成为无上大宗师的李无忧,已经不需要任何人的护卫。

当然,草儿跟着去大韩也有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李无忧让福伯先带她回长乐山。

“哥哥很快就会回来的,是吗?”草儿手中握着挂在脖子上的护身符,那是李无忧临走的时候亲手给她挂上的,说是可以保她平安。

福伯呵呵一笑道:“放心,这世上还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他很快就会回来的。”

说完,牵起一步三回头的草儿,慢慢走下城墙。

“白兄,你就这般放下公主了吗?要做那负心之人?”有少年侠士调侃道。

“陈兄不可乱说,”有人制止道“公主乃是前去和亲,再纠缠已是毫无意义。”

“呵呵,可惜了一对江湖侠侣啊······”有人故意感慨。

远远的楼船顶上,依稀有红妆佳人,依栏远眺。

白剑秋伸手解开自己的披风,喃喃道:“你这小丫头,也不怕风大着凉。”

声音低微不可闻。

“什么?”有人扭头询问,却睁大眼睛惊呼:“白兄,不可!”

却见身旁的白剑秋身影渐渐淡去,再转头,那楼船顶上,有白衣侠士正为那位红妆佳人披上披风。敢情,那句话根本不是说给他们听的。

“乖乖,老白这‘云龙现’怕是到了化境了吧!”有人赞叹道。

“好,果然是英雄美人,管他什么和不和亲,公主也给他抢回来!”有人大声喝彩。

“白兄,驿馆一战你戮杀剑榜大半高手,已是天下瞩目,此去大韩必定凶多吉少啊!”有人远远传音。何止剑榜,便是宗师也是随手屠了,没有泛起半点浪花。

那边白剑秋遥遥一挥手,揽着佳人走入船舱之内。

“哈,这才是我辈剑者的风采,老 胡陪你走一遭!”

“要得,这才不枉江湖闯荡一场,走了!”

只见城墙之上诸人或凌波或踏浪,追随楼船而去。那剩余几人跳跳脚,也无奈跟上。

船舱之中,李无忧看着眼前案上的几件物品。

一本儒家圣典,一柄黑剑,一串佛珠,还有一张黄色符纸。

圣典是师兄长孙悦送来,刚刚李无忧已是翻阅了一遍,乃是修习浩然正气的纲要。

李无忧静静盘坐,脑海中那些文人典籍不断翻阅,身上一股难言的正气翻腾。

那正气被控制在身周一丈,先是白蒙蒙一片,再后来逐渐成淡黄色,金黄色。

那气息翻腾凝聚,越来越凝实,逐渐凝结成一个个金黄色字符。字符先是不成形状,慢慢的可以辨出一个个字来。“圣”“论”“道”“儒”······字符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

李无忧睁开眼睛,看着这些字符,心中若有所思。不一会他拿起那道用朱砂绘制的黄色符箓,一边辨别,一边沉思,再慢慢闭上眼睛,将心神沉入莫名空间。

在当初降仙湖之时,李无忧获得了一些从前的记忆,那些来自天外天的记忆。这次将天道之弦纳入体内,他的封印全部解开,不过或许是因为那些天外记忆复苏,头疼之症也是消失了。但是他脑海中的那片莫名空间却增大不少,雾气弥漫中,看不见边际。

来到心神空间,再次凝聚浩然正气,这次的效果与外界不同,整个无垠空间都颤抖起来。那一个个字符起初只有拳头大小,绕身周飞旋,逐渐变成斗大,再变成丈大巨字,闪闪发光,漫天飞舞。

那光芒照耀下的空间似乎又扩展不少。

李无忧看着这些字符,心神一动,空中出现一句话:“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轰——”

宛若天地崩塌,又好似天地初开,那句话化作万丈大字,飞上九霄,化作一颗大星!空间巨震,扩展有三成之多才停。

白雾弥漫扩散,仿佛更加凝聚。

李无忧见此,心中无数佳句涌现。

“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亲民,在止于至善。”

“施诸已而不愿,亦勿施于人。”

“凡事豫则立,不豫则废”

······

每出一句,便化作星辰飘飞,不一会,满天星斗闪耀,天地间,无限辽阔舒展。

不知多久之后,李无忧停了下来。

而他身周字符不但未减,反而更见密密麻麻。他气息一收,那些字符化作大网般在笼罩全身,慢慢隐没。

船舱中,李无忧缓缓睁眼,默默换算,不过过去一弹指而已。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二章 撑天黑剑

船舱中,将那儒家典籍消化了的李无忧将眼神看向案上剩下之物。

那柄梁横舟所留的黑剑和得自秦坤的佛珠。

李无忧伸手将黑剑拿在手上。黑剑看上去平淡无奇,从剑鞘到剑柄,似金似木。拿在手中,并不觉多沉重。李无忧仔细打量,感觉剑身之上有黯淡花纹,想看真切却是不能。

他想了一下,调动双目周围大穴隐藏之力,聚于双眼,再向剑身看去。

“轰——”

李无忧脑海之中仿佛天雷涌动,一阵晕眩。双目之中迷蒙一片,好久都看不见东西。

调息片刻,他发现便是这片刻之间,刚才调动的大穴内储藏的灵气已是被消耗殆尽。他不禁惊愕的看向手中所持的黑剑,这难道是一柄魔剑?

他不信邪的看一眼黑剑,慢慢闭上眼睛。

心神空间中,黑剑依然是那柄黑剑,李无忧用了各种办法,依然解不开其中谜题。那花纹时隐时现,总看不真切。

他一发狠,将刚刚所修的浩然正气慢慢注入剑中。

这次黑剑有了一些反应,花纹闪现金黄色的光泽,更见明亮一点。

可惜仅止于此。

不过这也为李无忧打开一道门栓。他试着模拟各种属性的灵气去接触黑剑。

因为他全身大穴全部开辟,又深谛世间功法,不一会,便根据不同功法的经脉勾连走向,模拟了数十种属性的灵气。可惜这黑剑却软硬不吃,毫无反应。

为何浩然正气就能让黑剑有反应?

李无忧灵机一动:黑剑来自天外,浩然气也是天外功法,难道是自己所模拟的那些功法等级太低?

可是这一时半会真找不到好的功法,便是自创也没个借鉴的,如何知道方向对错?

李无忧抬头看向茫茫雾海,嗯?这雾气也是灵气的一种,在降仙湖时,便是利用了这雾气才能一举将大河贯通,要不要试试?

他伸手一引,招来一缕薄雾,将黑剑笼罩。

“滋——”

仿若烈火烹油一般,剑身上的花纹像被蛇咬了一口,四处攒动。

李无忧紧紧盯着那游动的花纹,眼中有精光闪烁。

那一缕薄雾消耗速度很慢,依然如一条灰蛇缠绕着黑剑。

黑剑上的花纹好像有灵性,既害怕又欢喜。它吞吃一口雾气,然后闪烁一阵,仿佛饱了,过一会有涌动着,再吞吃一口。李无忧看着焦急,一挥手,一大团雾气将剑身整个裹住。

“吱——”

黑剑好像怕被窒息一样,猛的窜出一节。李无忧一看,又招来一团雾气压住。那黑剑“呼啦”一下有长长、长粗一些。

李无忧轻轻一笑,这空间之中,最不缺的便是这雾气了。双手连挥,无数雾气笼罩而来。

黑剑“蹭蹭蹭”不断变大,丈许,十丈,百丈,千丈······

李无忧伸手一挥,所有的雾气归于虚无。

此时呈现在他面前的是一柄撑天巨剑。

而他也终于看清那些花纹是什么了。

那是一道道挥舞黑剑的人影。李无忧仔细看着一道道人影在黑剑剑身上纵横闪烁,演化出一套套惊天剑法。

他伸手一招,云雾化为一柄灰色长剑,跟着那些人影演练起来。

初时,那晦涩难懂的剑招仿若瞎子打架,毫无头绪。但李无忧毫不气馁,一遍遍将剑法演练开来。

渐渐的,那剑招似有一些像模像样,一些招式有若惊鸿闪现。

慢慢的,招式由繁致简,又从简到繁,一招一式,如羚羊挂角,妙不可言!

李无忧熟知天下绝大部分剑法,却没有一招一式能如此威力。他越练越欣喜,招式随意挥斥,渐渐不再拘泥于原本剑招,那威力也变幻莫测,仿佛随手一剑便能将天地斩破。

待得一套剑法吃透,李无忧抬眼看向那直上九霄的巨剑上的无数身影,这有多少剑法啊!

心神空间无日无夜,李无忧第一次觉得这心神空间原来是如此玄妙。

离开平泉城之后,李无忧再不出船舱一步,日夜在心神空间演练剑法。外界虽只月余,他却已是修习剑法无数年。

那黑剑也是多次消化完雾气之后,慢慢变回原来样子,只是似乎白了一点点,不似一开始黑不溜秋模样。李无忧再招来雾气,那剑似乎吃饱了,扭扭捏捏的不太情愿变大。那哪行啊?剑招还没练完呢!李无忧劈头盖脸一顿雾气砸下来,那剑又“蹭蹭蹭”的变成了撑天巨剑。

不过李无忧又发现剑身之上,只要他演练到融会贯通境界的剑法都会慢慢消失。不知不觉那剑身上已是空缺了老大一片。摇摇头,他只当这是功法传承所特设的隐秘。

便是这样,李无忧沉浸在心神空间没日没夜的演练无上剑法,而船队少了他的约束,那位“白衣剑秋赏花郎”更是无法无天,每日里与公主厮混在一起,腻腻歪歪,让一众士子咬牙,侠少扼腕。

可惜现在那些随伺的女官、侍女大多已是被李无忧留在平泉城,与那些自己中意的侠少、士子双宿双飞了。剩下的这些······

大家看热闹就好。

这一日,李无忧正在演练剑法,忽然心神一动。他睁开眼淡淡说道:“进来。”

一位女官低头走了进来。

“见过先生。”在洪紫妍逝去,杨月奔走之后,这位女官便是侍奉公主之人。

“何事?”

李无忧近来一心修习剑法,对其他事情已是懒得管束。

“回先生,奴婢发现,那位白少侠······”女官迟疑道“似乎······”

李无忧不耐道:“似乎什么?”

话语清冷,可或许是修习剑法日久,那女官闻言浑身战栗,哆嗦道:“似乎······似乎对公主······有些······”她狠下心来说道:“对公主有逾越之举······”

说完,低头不语。

公主可是要嫁入大韩做贵妃的,若是真的有什么不可说的事情,那到时候她们这些侍奉之人都得掉脑袋。

李无忧闻言,神念一扫。

那原本在雨瑶身边调笑逗笑的白剑秋只觉浑身一凉,有声音在耳边响起。

“过来!”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三章 以武压人就是爽

无忧先生的声音!

白剑秋不禁身体一僵。

“你怎么了?”

雨瑶公主伸手搂住他的脖子轻声娇嗔的问道。

吐气如兰娇艳欲滴的模样让白剑秋食指大动。

可惜······

“先生叫我过去。”白剑秋坐直身体,惨兮兮的说道。

雨瑶公主面色一整,四处张望一番,奇怪问道:“哪呢?”

自离开平泉城便不见了那位无忧先生,自己和爱郎似乎有些放纵过头了,想到这,她紧张的看向白剑秋。

白剑秋苦笑着摇摇头,看来自己最近是有些肆无忌惮了,似乎忘记了这位的存在。

他捏捏雨瑶的小脸道:“我去见先生,一会就回来陪你。”

雨瑶点点头,看着他走出船舱,几个闪烁,便出现在另一艘大船之上。就要到大韩都城太康府了,雨瑶轻叹一口气,不自觉的绞紧了手中的手绢,眼眶慢慢的红了。这般烂漫的时光,这辈子便不再有了吧······

李无忧的船舱外,白剑秋深吸一口气。伸出手去刚要敲门。

“进来说。”李无忧的声音传来。

走进船舱,只见李无忧盘坐在榻上,面前有纸笔等物件摆放着。

“先生唤我?”

白剑秋有些忐忑,就像盗窃了别人家的珍宝被抓了个现行。

李无忧看看他,见他不敢抬头,问道:“为何如此放纵?”

白剑秋面色一红,喃喃答道:“剑秋不敢,只是······”

“只是什么?佳人情深难却?”

李无忧的声音无悲无喜,在白剑秋听来却如刀剑加身。

“剑秋定不负公主!”白剑秋郑重答道,目露坚定之色。

李无忧冷冷的看着他:“你凭什么?凭你观剑阁首席的身份,还是剑斩剑榜大半的豪情?”

白剑秋闻言面皮一红,无名怒火涌起,他看向李无忧,低声喝问:“先生是怕自己的差事完不成?”

他嗤笑道:“那剑秋怕是要给先生添麻烦了!”

李无忧并不理他,淡淡说道:“据说驿馆一战,有宗师没于你的剑下?”

“宗师初阶当不在话下!”白剑秋傲然道。

他的确有傲气的资本,天下宗师几何?他白剑秋未入宗师已是胜过宗师,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好,出剑。”李无忧轻描淡写的说道。

白剑秋疑惑的看向李无忧。

“向我出剑,让我看看你的剑有多利。”李无忧再次出声。

“剑秋不敢。”白剑秋低头道。

“你是自认已是天下数得着的高手,不屑向我出手,还是说自己没信心控制得住自己的力量?”

“剑秋有自知之明,也自信能收放自如!”

“好!出剑吧!”

“仓啷——”

龙吟出鞘,一道白光闪过。

白剑秋手指搭在剑柄之上,控制不住的颤抖。

他惊骇的看着面前的李无忧!

而坐在原地的李无忧正好整以暇的缩回右手。

原来,以武力压人是如此的爽快!

“先生是······如何······做到的?”白剑秋不甘的问道。

“你是说如何破了你的这一式‘青龙乍现’,还是说如何压制了你之后的四十三种变化?亦或者怎么让你的剑原原本本的回去?”李无忧一边在桌上写写画画,一边漫不经心的问道。

白剑秋盯着李无忧,诚恳的说道:“先生曾破尽我观剑阁剑招,所以能破‘青龙乍现’我并不吃惊。可是之后的变化,有些并不见于宗门典籍,乃是我自己揣摩设计。还有,为何,我的剑······”

“你的剑不听话是不是?”李无忧轻笑道。

白剑秋点点头。

李无忧将面前的几张写好的书页往白剑秋怀里一扔:“你眼中的精妙变化,不过是小孩子耍的玩意。至于你的剑,你有一天会明白,在不可抗拒的力量面前,你的剑也会选择低头的。”

“我的剑,宁折不屈!”白剑秋涨红了脸,低声吼道。

李无忧摇摇头,轻挥衣袖。

白剑秋面前一花,已是站在李无忧的船舱外。

“嘭——”

舱门关上。

一脸无趣的白剑秋返身回转,一个腾身,已是出现在半空。正要闪现,忽然感觉浑身不受丝毫控制。

“噗通——”

“小惩大诫,自己游回去。”

李无忧的声音淡淡传来。

就这般,白剑秋不得不在一众嬉笑声中慢慢游回公主的楼船。

楼船之上,雨瑶拿着毛巾一边给白剑秋擦拭披散的头发,一边嘟囔着。她那里知道白剑秋若不是博她可怜,早用真元将头发中的水蒸发了,不然怎么衣服都是干的,偏偏头发湿漉漉的?

边享受着公主的体贴按摩,边将刚刚李无忧所赐的纸页拿出来。

只见上面乃是记录了一些自己剑招的漏洞之处,后面还有一些莫名的招式。痴迷于剑的他不禁看的入了神,便连身边公主那水汪汪的大眼睛都没有在意。

若不是自己牵绊,他该是个自由洒脱的少年,心中唯剑啊······

李无忧打发了白剑秋之后,想想自己好像的确多时没有出现在船队之中了,于是便籍着船队已行多日,发下靠岸修整的命令。

大韩的风土民情说来与大越稍微有些区别。在当地官员的热情招待下,李无忧领略了一番更为开放的民风。

百姓听闻是大越公主到来都是夹道欢迎,那些读书人的热情更是高涨,好多人欲随船队去往都城为皇帝祝贺。为此还与船队上的士子多有冲突。

而李无忧听到之后不过一笑置之。但他此后多次参与船队上士子的聚会,并且给于评论和点拨。让船上一时文风大盛,到处可以看到读书人相互交流的身影。

对于船上的那些武林侠少,李无忧也是抽空便去观摩一下武艺,一般都会毫不吝啬的指导一番。

不几日,船队上的士气便高涨起来,那些侠少也熄了其他心思,一门劲的精进武艺。在李无忧的指导下,不时有人冲穴破关。便是白剑秋也是醉心剑法,少了些沉溺情爱。虽惹来公主不满,但雨瑶公主善解人意,并不胡搅蛮缠,反而在他习练剑法时默默陪伴着。

至于那随船的护卫,李无忧想到了一个不知道行不行的办法。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四章 演练军阵

船队停靠的地方乃是大韩名扬郡地界。

小县城不大,但是靠着大河贸易,百姓日子还算不错。李无忧抽空去郊外看了看,不少农田都是已是运用了“深耕法”,看那水稻长势情况真是不错。那些老农都是合不拢嘴,感叹“天公子”仁德。

自从洪紫妍自尽之后,李无忧已是没有了逛街的心思。若说他不悲伤,那也不可能,但他毕竟有心神空间,不知不觉中,好多人和事都像过了好久,渐渐的沉淀在心里。

易容便装之后,李无忧在城城外找到一座破落道观。奉上一些香烛钱之后,李无忧从道观主持手中接过一叠据说很有用的黄色纸符。还有一捆没有裁剪的空白符纸和一些朱砂。

看在李无忧出手大方的份上,观主免费赠送了一本道家符箓秘典和一些绘制心得。

回去的路上,李无忧随意翻看了一下那本秘籍之后,和那些符箓一起丢在了道旁的水沟里。只带走了那些朱砂和空白符纸。

船舱之中。

李无忧定定的看着面前已经绘制好的金刚符。

可以用,并且很好用。

但这并不是他想要的。

他绘制过可以让他人使用的金刚符,但那张符所费巨大,不适合批量绘制。

而眼前的这些金刚符他自己可以用,但是激发之后消耗的灵气是海量的,便是他也不能持久。

那些没有步入宗师之人若要激发此符,全身功力不过能激发几息时间,而且防护能力大大减弱。这样一来,这符纸便成了鸡肋。其实李无忧不知道,在天外各域界,这些符箓一直是这般,低阶修士难以激发,高阶修士不屑使用。

心神空间之中,李无忧一遍一遍的绘制着金刚符,已是到了一挥而就、毫不停顿的地步。

此时,他放慢速度,慢慢感受着这种符箓绘制之时的元气走向。

身体之中的灵气注入笔尖,随着笔尖流转,封印在朱砂印记之中。

但这并不是符箓真正的力量。

一张金刚符之所以能够抵挡万钧攻击,最主要的原因还是在于符箓的这种勾连元气调动天地灵气。将那灵气运用,化为防护之力。可惜这片天地之中,灵气匮乏,这些符箓成了无源之水,力量小的可怜。

李无忧觉得,自己的这些符箓,若是在天外灵气充沛之地,那防护能力该是很强才是。

李无忧记得梁横舟激发金刚符的样子,那该是他自己的灵力支撑才是,可是在这片天地间,有这等灵力之人寥寥无几。

一张符箓绘制完成,其中灵力分布合理,一看便是一张上等符箓。

李无忧摇摇头,这样的符箓还是不行。他想绘制出普通宗师乃至普通武者便能释放的符箓来,这样才算有用的符箓。

船舱之中,李无忧睁开眼睛,将面前的符箓之物收起,传音给磐龙卫统领宇文升。

不一会,宇文升前来拜见。

“我记得磐龙卫所习基础功法乃是‘磐龙劲’,脱胎于‘青龙功’是不是?”李无忧问道。

宇文升抱拳道:“正是,我磐龙卫一直以‘左青龙’自居。可惜‘青龙功’难以习练,普通兵士多是‘磐龙劲’的底子。”

李无忧点点头道:“我观黑虎军能成黑虎军阵,你们的军阵是否还在?”

当日李无忧带着独眼的残军幻化出黑虎,让那些马匪四散而逃。按说磐龙卫应该也是有此等阵势才是。

“末将惭愧。”宇文升闻言一低头。磐龙卫是有军阵的,可惜他一个从边军升上来的“外人”,还没有机会习得战阵技巧。

“哦,我知道了。”李无忧点点头道,“我会为你们八百磐龙卫编练一套阵法,你要带领他们勤加习练。”

宇文升闻言大喜,“咵”一声,单膝跪地道:“多谢先生!”

不是他骨头软,这次带着八百磐龙卫来到大韩,若有什么冲突,他不知道兄弟们有几人能回到故国。李无忧给他们编练阵法,那是为了增加他们活着的机会。不为自己,光是为了八百磐龙卫的弟兄,也要将这阵法练好。

等宇文升欢天喜地的出去后,李无忧想了想,动起笔来。

“青龙功”的确如宇文升所说,太过难练,周身要凝练超过二十八大穴才能研习,这就堵死了绝大部分的武者。而“磐龙劲”相对来说比较容易一些,只要凝练九个穴道就成。

如何将这两种功法借鉴,组合成一套行之有效的阵法出来?

李无忧将两种功法在自己身体之中运转,然后记录下重合的部分,将一些有阻碍之处慢慢修改。

这种运行功法的方式,也只有他才能做到,因为他现在浑身穴道畅通,并有“天道之弦”勾连。若是别人这般“糟蹋”经脉,那唯一的结果就是走火入魔了。

这便是世间功法那么多,但真正融会贯通的人不多的原因,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增删几次之后,一套新的功法渐渐成型。这套功法并不比“青龙功”威力强大,却又比“磐龙劲”要高深。最主要的是脱胎于这两大功法,对现在的磐龙卫来说,少了一些重新研习的过程,可以直接上手。

最重要的是,在李无忧的心神空间之中,;李无忧模拟出的功法最强状态是化作“龙龟”之势。虽不如青龙霸道,却胜在防护更强一筹。

这般功法对现在的八百磐龙卫来说无疑是雪中送炭。宇文升双手颤抖的接过功法之时,再三保证,一定最快时间让兄弟们熟练起来。

而对于队伍中的那些黑虎军残余,李无忧在多次参与指导之后,发现他们身上的那股横扫战场的霸气并没有丢掉,缺少的,只是一次血战。

而实战,的确是检验战士实力的最好方式。

于是,当船队再次出发的时候,几位轻功不错的侠少被安排了一份差事——找匪窝。

将沿途的水匪、山寨都找出来。那种小的可怜的就放过,大一点的,便成了磐龙卫和黑虎军的靶子。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五章 草莽江湖

“大哥,上游三十多里的地方,有好大一个船队来了,咱要不要劫了?”一个尖嘴猴腮的水匪禀报。

“报过山头了吗?”山寨大哥看上去颇为雄壮,一身劲装,根本不似落草莽夫。

此处是一座不小的水寨,方圆百十里地都是这座寨子的地盘。大小喽啰怕有小千把人,寨主更是一流好手。

所以这座被称为“乱流寨”的水匪寨子一直是当地的大患。

往来的行商一般都是早早派人来打招呼、拜山头,奉上买路钱。

而水寨寨主“乱流剑客”曲岩一双分水刺很是了得,乃是大韩“崇岳剑宗”弃徒。当年为了一位心仪的师姐与掌门弟子争风吃醋大打出手,结果把人家打残了,不得不逃出师门。

好在门中故旧不少,而且还有几位长老看中于他,想着什么时候等风头过了,再招他回宗门。所以这位寨主一直在这“乱流寨”潜心修炼,一般很少出手。

但是少有的几次出手,奠定了“乱流寨”在水匪中的地位。

“大哥你有所不知,最近河道上游好像戒严,一般商队都过不来,这次有大船队来,估计不是一般的商队。”寨中军师乃是一位落难书生,被曲岩救下之后,一心帮他打理寨子。

“这样的船队,没有摸清底细之前最好不要擅动。”军师建言道。

原本来禀报的水匪不满道:“军师你老人家读书在行,这劫道啊,还是差了几分火候。”说到这,他“嘿嘿”一笑道:“这样的大船,十有八九是官家的船。只要不是皇纲,那些个过路的官老爷谁还有本事来找咱寨子的麻烦不成?”

“这些个官老爷个个都是富得流油啊,而且还有不少好东西呢!”有水匪开始帮腔。

“就是,要是有那娇滴滴的官小姐,刚好给寨主做压寨夫人。”

“哈哈哈——”

“胡闹,咱们寨子胜在地势险峻,再加上寨主武艺高强才没有官府前来剿匪,若是主动招惹,不免惹来大祸。”军师怒喝道。

“好了好了,你们都下去吧,我想想。”曲岩挥挥手道:“军师留下来。”

一众水匪怏怏的走出去,留下军师在大厅。

曲岩站起身来,拍拍军师的肩膀看向外面的大寨:“老余啊,你来这‘乱流寨’多久了?”

军师面色激动,作揖道:“回寨主,余某自被寨主从大河之上救起,在这寨子已是呆了有两年了。”

说到这,他躬身道:“余某虽手无缚鸡之力,但书还是读了些,寨主救命之恩无以为报,只能帮寨主打理俗事,让寨主安心修炼。”

“嗯,这两年你辛苦了。”曲岩扶起他,轻声道。

“余某不才,难报寨主大恩万一。”说着话,军师的眼圈却红了。他一个文弱书生,在这座水匪横行的寨子了,硬是靠着一股不怕死的劲才将他们折服,其中艰难,可想而知。此时能换来恩公的一句“辛苦了”,顿时便有肝脑涂地也值得的感觉。

“老余不必如此。”曲岩将他按在座椅上坐了,然后道:“你当知我出身来历的。”

军师点点头,目露钦佩之色:“寨主乃是名门大派弟子,不畏强权,才落的这般。而且寨主初心不改,这两年来一直潜心武艺,从不懈怠。”

曲岩点点头,目光深邃的看向远方:“老余,我要走了······”

军师“嚯”的一下站起来,仔细看了看曲岩的神情,然后惊喜的问道:“寨主是有所突破了?”

“离开宗门时,大长老曾有言:或他日宗门掌门之位有变,或待我突破宗师再重回宗门。”说到这里,曲岩面上终于有了波澜。“月前宗门传信,掌门突破高阶宗师失败,重伤濒死,已由二长老接任,而半个月前,我终于突破了。”

“恭喜寨主重回宗门。”军师郑重一礼道。

曲岩看向军师,低声问道:“老余,你是跟我走,还是另谋出路?”

“呃——”军师一惊,看向曲岩。

见曲岩目光炯炯的看着他,军师一咬牙,点点头道:“寨主的意思我懂了,只是‘乱流寨’实力可不算小啊······”

“有消息说,上有不少寨子都被一股神秘力量踏破,而此时三十里外正有莫名船队停靠。”曲岩眯缝起眼睛:“老余,你不觉得奇怪吗?”

“他们是冲着我们来的?”

“不,他们是冲着‘乱流寨’来的,我们不过是路过此处罢了。”曲岩悠悠的说道。

“余某明白了。”

曲岩不会告诉他,有些消息,他是从到寨子中探查的船队探子那听来的。昨日便有好手来“乱流寨”踩点,好在他们不知寨子中会有宗师高手,所以有些秘密便被不经意间泄露了。比如,曲岩知道他们有一个姓白的高手能力斩宗师,这让他很好奇。

——————

三十里外的船队中,那几位踩点归来的侠少不耐的应付着磐龙卫和黑虎军的几位领军统领的询问。

他们从最开始的水流、河道,到后来的山崖、野岛等等,还有哪些营寨是驻扎、哪些营寨是巡逻等等一系列五花八门的问题罗列出来。

搞得这些侠少头疼不已,若不是有无忧先生的好处在那镇着,几位早回去睡觉了。

随着这些问题的解答,船舱中央的桌子上,一个小型的水文沙盘被做了出来。

看到这样的东西呈现在眼前,那些武林侠少也不得不佩服术业有装。

原本在他们看来,这座铁桶般的寨子,只能让他们这些高手潜入,然后从内部瓦解突破。

可是,在这块沙盘上,这些不过二流三流的军士,一颗颗将钉子拔去,让这铁桶般的防卫,变得漏洞百出。

看着这些家伙激烈的讨论着,一个个恶毒的点子冒出来,几位侠少不禁身上发寒。这才是如此小规模的战役啊,若是这些人他日要对那些武林宗门不利,那后果可真是可怕啊······

好在大家都知道,这次不过是无忧先生用来练兵的,他日若回了大越,还不知会怎样。

“如何了?”

李无忧温和的声音传来。

“回先生,万事具备。”

“那你们去吧。”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六章 龙龟军阵

“乱流寨”昨日傍晚时分,寨主下令今早全军出动,将上游的船队劫了。所以天不亮,寨子里便是一片欢腾,开火造饭。

待得寨主一声令下,大大小小三四十条船一起出动,往上游划去。

寨主没有随大军一起,而是带着军师先行一步,说是要先去探探底。

有头领笑寨主是去看看有没有官家小姐在船上,万一等会打起来别伤着。

曲岩和余军师撑着小船沿着岸边往上游走,不一会,便见到有三艘大船气势汹汹往这边过来。

“寨主英明,他们果然是冲着‘乱流寨’来的。”余军师满脸佩服的说道。

曲岩面上并无得色,郑重道:“果然是过江龙啊,这些人看来很不一般。”

余军师想看清楚些,奈何他没有曲岩那般高深的功夫,只看到那船上人影幢幢一片,并看不出什么。

而在曲岩眼中,那船上之人个个气势不凡,而且有股血气,该是久经战场之人。这般人悍不畏死,若是有军阵相助,那便是自己这般的宗师也是能抵挡一二的。

那边也发现这边的小船,不过看他们不过一条乌篷小船,靠着岸边慢悠悠的晃荡。只当他们是普通渔民,并不相扰。

二人知道后面的水匪船队就要到来,与这大船只见将有一战,就在岸边寻了隐蔽处观看。

果然,不一会,水匪的先头小船已是与那些大船迎面对上了。

水匪们使出常用手段,水性好的已是率先下水潜了过去,轻功不错的施展开来往大船上飞掠。还有些远远射出冷箭干扰。

一般船队遇到水匪或者赶紧靠岸,或者有趟子手出来接战。可是今天这船上却与往日不一样,原本甲板上的人也不见了踪影,那些冷箭射上去听不到一点声响。

虽然感觉到一丝不对劲,但是水匪们并不在意。这河上还有“乱流寨”拿不下的船队吗?

一声呼啸,“嘭嘭嘭——”那些水匪纷纷落在大船甲板之上。

甲板宽广,像是专门为了应对水战之用。

众水匪相互点头示意一下,小心翼翼往船舱走去。

来到舱门前,一个水匪头目一挥手,另一名水匪上前,一脚踹向舱门。

“啪——”

水匪的脚还没碰到,门已是开了!

“噗!”

一杆长枪从船舱中刺出,将那踹门水匪刺个对穿。

后面水匪纷纷后撤,可是这时船楼上的窗户大开,长枪短剑刺来,如割麦子般将上船的水匪刺翻。

远处水匪见了,赶紧将船桨在水中有节奏的拍打,通知水下的人撤回来。

可是此时已是迟了,只见大船上人站到船头,举起手中长枪。

待水下之人露头换气之时,那举枪之人爆喝一声“哈——”将长枪当做鱼叉般炸出去!

“噗——”

水中不时有血花冒出,翻腾几下归于沉寂。

远处小船上的水匪吓破了胆,何时见过如此凶残之人?一个个赶紧划着船桨后撤。

可惜大船上的人那肯放他们回去送信?

只听见“噗噗——”之声响起,一支支弩箭将小船上的水匪射倒。

在曲岩与余军师眼中,不过盏茶功夫,一支战力不错的水匪小队就这样被灭了。

余军师倒吸一口冷气道:“寨主,大河上何时有了这般凶残的船队?”

“看他们战法不似水战的战法,倒是有些像骑兵的冲阵枪兵。”曲岩摩挲着下巴,沉思道。

——————

下游水匪正牟足了劲的往上游冲。

忽然有人喊道:“快看,水里有人!”

“呼啦啦”一片抽刀拔剑的声音响起,有人探出头来看向水面:一个人影在水中起伏,背上扎着一杆大枪!

待人影更近些,他们发现那人身上的衣服好像与山寨中人差不多。

“快,捞上来看看。”

众水匪七手八脚的用网兜将那人捞上来,一看。

“是前寨的水耗子!”

“他怎么回事?”

“他可是咱寨子水性前三的好手,怎么了这是?”

众人议论纷纷。

“统领来了!”有人一声喊,大伙赶紧让出一条道。

那统领过来,伸手搭一下水耗子的腕脉,将他扶起来,一掌拍在胸口。

“噗——”

水耗子一口鲜血喷出,慢慢睁开眼睛,看到统领,一把抓住他的臂膀:“呃······”

他想说出话来,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将手指向上游方向,嘴中有鲜血喷涌而出,眼光黯淡下来,头颅垂下来,再无声息。

死了!

所有人面面相觑,这才出发多久,怎么就有人死在这?

“戒备!”

统领一声大喝,船上水匪赶紧动起来,回到自己岗位。

“当当当——”

一阵激烈的金铁敲击声响起,船队停止前行,收缩靠拢,所有人刀剑出销,弓箭上弦!

上游有船影自朝阳中闯出,拉出长长投影。

来了!

大船毫不减速直冲过来,“轰——”

小船被一撞两段,船上水匪纷纷跳水,有那来不及的跟着小船被卷入大船船底,再无生机!

一连撞翻三艘小船之后,大船速度慢慢降了下来。

水匪这边已是红了眼,不待下令,便一窝蜂的往大船冲去。

有的一纵而上,有的将勾链搭了,顺着绳索攀过去,还有的将船上的床弩架起来,对准了大船,只等着有人露头便射。

远处,余军师摇头说道:“看来这船队指挥之人真是骑战出身,哪有指挥水战这般横冲直撞的。”

曲岩心中也是这样想,点点头,没有说话,只拿眼睛看着战场道:“这人如此胆大,必有依仗。”

若是这船队就这么大本事,那么他曲大寨主并不介意上去杀几个人。

“起阵!”

大船上有声音穿透战场,显出功力不凡。

“喝!”

“哈!”

船上传来整齐的应和之声。

“轰——”

曲岩目瞪口呆的看着大河中央的战场上,一头数百丈方圆,数十丈高的庞然大物缓缓凝聚起来。

“军阵之势!”余军师喃喃道“大手笔!”

只见那大物慢慢凝实,龙首,龟背,象腿,鳄尾!

山海巨兽——龙龟。

那龟四脚扑打水面,卷起数十丈高巨浪。龙首高高昂起,发出震天巨吼,方圆数里飞沙走石。鳄尾一摆,水匪的船只化作碎片飞溅。

那龙龟似是欣喜非常,只管在水中扑腾,搅动大河周边云气翻腾。地动山摇,仿佛河堤随时要决堤。

好在不过一刻钟,那巨兽慢慢消散,在一声龙吟中化为乌有,露出其中的三艘大船。

其他水匪的船已是不见了踪影!

远处的曲岩后背汗湿!

这般军阵之势,岂是人力能抗衡?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七章 一剑慑宗师

三艘大船缓缓离去,看方向是奔着“乱流寨”去的。

大河之上到处漂浮着断桅残橹,还有······殘尸。

“‘乱流寨’就这么完了······”余军师喃喃自语,仿佛眼前的一幕不是真的。

“果然狠绝,竟是不留俘虏。”曲岩目中有光泽流转,这样也好,省了自己出手。

“寨主,下一步该如何打算?”余军师小心翼翼的问道。

曲岩看向“乱流寨”方向,率先上了小船道:“走,去上游。”

“寨主,何必如此,此刻正是我们脱身的好时机啊。”余军师劝道,现在刚好他们离开,“乱流寨”中人都已死绝,世上再没有人知道大宗弟子曲岩就是那位“乱流剑客”了。

“你不懂,若是能得到这阵图,我崇岳剑宗必将威震天下。”

曲岩又怎甘心就这般回去?若是带了这阵图回去,那他日便是那宗主之位也不是不可能吧?做惯了手掌千余人生死的寨主,再回去做个弟子长老什么的又如何自处?

两人再架小船往上走时,船上已是管家于先生和崇岳剑宗最年轻长老——曲岩!

——————

磐龙卫前去剿匪,留下两艘大船,一艘是公主銮驾所在,一艘是李无忧的座船。

那些士子便在公主的船上吟诗作赋,闹得白剑秋好不烦闷,偷偷带着雨瑶划着小船去钓鱼了。

可惜这两人都不是什么有耐性的,钓着钓着,成了撒网捕鱼。

“呼啦——”大网撒到河中,雨瑶兴奋的卖力拉绳子,绳子拉近,网兜慢慢露出水面。

“哎——又是一堆水草。”雨瑶撅着嘴巴“你不是说自己钓鱼是高手吗?”

“咳咳——,那个这里的水和咱大越有些不同,这里估计是水质太差,河里鱼虾少。”白剑秋满脸尴尬的编着理由。

“哼,那你带我出来干什么,”雨瑶狡黠的看着白剑秋“是你自己读书少,听不懂那些士子的文章吧?”

一语中的,但白剑秋怎么会承认?

“怎么可能?我只是听不惯他们在那胡扯。”

“呵呵——”雨瑶笑得前仰后合。

“来,你看我来捕鱼给你看。”白剑秋有些气恼道。

说完,他将长剑拔出来,低头看着水面。

雨瑶也是好奇的盯着他,看他怎么捕鱼。

忽然,只见白剑秋长剑往水里一刺,往回一拉,一条尺长鲤鱼被串在剑锋之上。

若是那些江湖中人,知道这把名剑“龙吟”被用来当做鱼叉使用,该是会扼腕叹息暴殄天物吧!

白剑秋将鱼往甲板上一扔,那鱼还能蹦跶几下。

“哎呀,你怎么能这样捕鱼?”雨瑶嫌弃道“你把鱼都刺死了,我怎么抓回去养啊?”

白剑秋一时语塞。只得回过头趴在船帮上,看着水面,寻思着怎样一剑刺下去能不伤着鱼。

远处一条乌蓬小船缓缓靠近。

曲岩看着小船上二人,那女孩年岁不大,穿着也是朴素。但是那模样娇美,天生丽质,自有一股贵气。让人有一种相形见绌之感。而还有个年轻人正趴在船帮,手中拿着亮晃晃的宝剑,正比划着往水中刺来刺去。

船板上还有甩在一边的鱼竿和缠在一起的渔网。

曲岩看向远处停靠着的两艘大船,略一沉思,回头向看着他的余军师一点头。

两船慢慢靠近。

“小娘子请了,两位可是自那大船上来?”余军师放下船橹,作揖问道。

雨瑶抬头望着他们,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却不答话。

趴在船帮的白剑秋抬起头,看一眼道:“要去你们自己去,别耽误我们抓鱼。”

“呵呵,我家公子乃是崇岳剑宗长老。我们自下游来,看到有大船去那‘乱流寨’剿匪,所以过来问问可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白剑秋闻言眼睛一亮:“崇岳剑宗?”看向曲岩道:“你剑法如何?”

曲岩也不答话拔出腰间宝剑,对着水面一阵乱刺,水花“噗噗”作响。

不一会,水面浮起一片大大小小的白肚皮。

雨瑶见了,拍手道:“哇,好厉害啊!”然后看向白剑秋道:“你不是说这里鱼少吗?”

“呃——”白剑秋面色纠结道:“那是刚刚游来的鱼群。”

说完,他满是可惜的看向曲岩道:“哎,我是怜悯这些鱼儿,不忍伤害,你看看,你倒好,将他们都杀了,真是太残忍了。”

那边雨瑶一听,连连点头,大眼睛闪出亮晶晶的泪花来。

这边曲岩和余军师不禁好笑,不过他们也不纠缠这些。

“小兄弟,不知你们从何而来,又是往何处去?”曲岩收剑抱拳道。

不问还好,一问这个,小船上二人立刻没了好脸色。

白剑秋往船板上一坐,斜着眼道:“你要是想知道自己去那船上问。”

说完,也不管那一片死鱼,架起小船往回走。雨瑶回头,还露出一脸不忍之色。

曲岩一看,心中有些恼怒,不禁气势一放,想将这两个人震慑一番。

方圆几丈之内,好似被无形的手掌从空中往下一拍,河面往下陷了一尺有余。

白剑秋架着小船刚摇了几下,忽然心中一动,伸手将雨瑶往怀里一拉,握住剑鞘的左手五指一紧。

雨瑶没留神一下扑倒在他怀里,挣扎几下,面色绯红的便不动了。

小船慢悠悠的无风自动,飘向远处。

“公子,为何放他们走?”

身后余军师不解问道。

这位寨主可不是这般好说话的性子啊?平日里,若是有人冒犯了,那指不定就是一剑了账。而刚才那个少女,在余军师看来,寨主必是动了心思了,现在却这般放任离去,是何道理?

他却没有看见曲岩的正面。

此时的曲岩面目狰狞,面皮不受控制的抖动着,一道淡淡的剑痕,从额头一直延伸到小腹,胸前的锦衣裂成两片。缩在袖中的手忍不住的握住剑鞘,虽是用尽了力气,可是手中的剑依然好似被吓坏的孩子一般不住颤抖。

刚才那一刻,在他眼中,一道冲天剑气从对面的少年身上斩来,自己避无可避,只能生生受了一剑。好在那人只是警告一番,并未下杀手,否则······

“厉害啊······”曲岩轻声道,成就宗师的那点得意被一剑斩的荡然无存。

“公子说什么?”余军师低声问道。

“走吧。”

“真厉害······”白剑秋轻声说道。

“嗯?什么?”雨瑶抬起头看他。

白剑秋没有说话,看看她,一把将她揉在怀里。

远处大船上,正在奋笔疾书的李无忧忽然手一停,摇摇头,又开始写画起来。

不久之后,有无上高手来大韩挑战的消息不胫而走。

大韩武林掀起一片波澜。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八章 琉璃珠串

当那龙龟肆掠之时,李无忧便不再关注磐龙卫那边,因为龙龟凝形之威,便是镇国强者也堪一战。

但是应该没有哪个镇国强者会傻到与这般庞然大物正面对战吧?

冲天大火燃起,昭示着“乱流寨”化为乌有。

三艘大船带着满满的财物和一些老弱妇孺回来。

李无忧简单翻检之后,便吩咐将财物登记之后由磐龙卫自行支配。那些兵士闻言无不欢呼雀跃,这次出征,即印证了所习“龙龟战阵”的锐不可当、所向披靡,又得了如此大笔财物,当然欢喜无比。

看的其他人无不羡慕。

可是看到那些送回来的妇孺百姓,李无忧有些头疼。

这些人在家人眼中或许已是死人,其他都还好,那些妇女却不好安排。

而此时出来看到这些人的雨瑶公主已是哭的稀里哗啦,嚷着一定要安排好这些人,让他们再不能受苦。

最后,李无忧不得不出面,让本地县令行文,安排这些人就在原“乱流寨”附近安家。重新登记户籍之后,这些苦难重生之人向着雨瑶和李无忧等人磕头跪拜。

雨瑶公主在那暗自垂泪,白剑秋在一旁好一阵安慰,而李无忧却面露怪异之色。

船队重新启程。船舱之中,李无忧拿起那串从秦坤处得来的佛珠。

珠子一共十二颗,非金非玉,滚圆的,一颗有指头大小。让李无忧诧异的,是刚刚那些人跪拜之时,这串佛珠上竟有一丝力量仿佛苏醒。同时,李无忧身上那化为经脉的“天道之弦”也发出淡淡的力量,想要阻断佛珠的力量。

李无忧记得当时在大越,“天道之弦”对佛寺就有些厌恶,此时这种感觉又生,让他不禁好奇起来。

心神空间之中,李无忧像对付“黑剑”一样,将各种灵气输入佛珠。果然,佛珠毫无所觉。

看来这些威力莫测的天外之物,只有更高阶的功法才能催动。

李无忧看向头顶的漫天星辰,那些圣人之言化作的星辰闪烁吞吐,空间中的雾气又浓郁几分。

李无忧浑身气息一变,浩然正气弥漫。

将佛珠拿在手中,试着将灵气传入,可是好像不听话似的,那浩然正气根本不愿进入佛珠。而佛珠呢,也是像顽石一般,毫无所觉。

呵呵,李无忧一乐,果然这佛儒两家相互之间是毫无好感啊。

伸手招来一丝雾气,便如对待黑剑一般,往佛珠上一罩。

“轰——”

十二尊佛陀像冲天而起!

那佛陀闪耀着金光,普照在空间之中不知多远,将空间都染成金色。便是天空中的大星仿佛都有些不稳,摇摇欲坠。

李无忧被气势一冲,不断后退。双耳之间,是阵阵梵音。

那声音浩大祥和,让人忍不住想要双手合十,跪拜磕头。

李无忧缓缓闭上眼睛,任金光普照、梵音灌耳,自是巍然不动。

那佛陀似是怒了,齐齐睁开双目,一时间,二十四只眼睛盯住李无忧。便是闭着眼睛,他也能感觉到身周好似有大力压迫,让他跪拜!

“哼——”李无忧心中冷笑,若是别处,或许自己便要被度化了。可是在这心神空间,无形无相,天地与我共生,便是佛陀亲临,他能度化这片天地吗?

只见李无忧伸手一招,漫天雾气化作一道灰线,将那十二佛陀缠住。

佛像一震,灰线断裂,可是断裂的灰线化为雾气,将十二尊佛陀重重包围,便连金光都透不出来了。

只见那雾气翻腾如海,不几时就变的稀薄起来。李无忧复又伸手招来雾气裹住佛像。

如是再三,那佛像毕竟是无根之木,得不到力量补充,渐渐的没有了开始的光芒。

随着光芒淡去,那梵音也是渐不可闻。

李无忧依然不管不顾,将那雾气只管往佛像中灌。

待得那雾气不在翻腾,他一挥手,将雾气散去。只见那十二尊佛陀像已是不见,原处立着十二个灰蒙蒙的人影。

说是人影也不准确,那是十二个由雾气组成的半虚幻半真实的身影。那身影定定的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李无忧上前,将佛珠拿起来。

佛珠已是大变模样,灰蒙蒙的十二颗琉璃珠,珠中有雾气流转。

李无忧试着再次将浩然正气输入其中,这次毫无阻碍。正气传入,身周的十二道身影开始慢慢变化,不一会,十二道儒衣大袖,高冠长巾的李无忧出现在那里。

李无忧心神一动,十二道人影各自演化,有执笔挥毫的,有吟诗作赋的,有仰天长啸的,有弹琴低吟的,一尊尊皆与他自己平日一般无二。忽然,李无忧手中光芒一闪,原本那柄黑剑出现,不过现在那剑成了“灰剑”了。

剑随影动,一套套剑法展现出来。那十二道人影随着李无忧的身影转动,一招一式由慢而快,渐渐,四周都是人影,四周都是剑影。周围尽是剑气弥漫开来,将雾气斩做碎片。

不知不觉中,李无忧的剑法更上一层,达到了剑诀的极致——登峰造极。

挥舞长剑的李无忧没有发现,那黑剑中原本已经空白的地方,渐渐又有黑影漫布其上。细看那黑色身影,像极了李无忧。

良久之后,李无忧身形定住,手中黑剑化为虚无。

身周的十二道身影依然挥舞长剑,剑气将虚空都划破。

随着李无忧身形一动,十二道身影随风而动,渐渐化为虚无。

李无忧看着手中的琉璃珠串,面上露出笑容。

——————

大船顺水而下,一路走走停停,或练兵剿匪,或观赏风景。反正预定的婚期是端午,还是有时间的。

期间李无忧也是有过出手,他悄悄潜入一座不小的山寨,十二道身影齐出,不过盏茶功夫便将山寨平了。

他看着再无声息的山寨,手中长剑一挥!

微风拂过,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原本,李无忧是想调动神秘空间中的雾气,想试一下雾气的威力。可是身上的经脉向他发出恐慌的信号,绝不答应。

李无忧面上恼怒,幸好没有人跟来,不然刚刚那一剑可就尴尬了。

调动雾气,李无忧强行一挥剑!

“轰——”

面前千丈之内,所有的一切化为糜粉!

李无忧一口鲜血喷出,十二道身影赶紧扶住,搭起他,几个闪烁回到船舱。

一番调息之后,他才发现,经脉萎靡不少。

好在那威力还算满意,只是不可常用。

但好歹有了一项杀手锏。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八十九章 飞天客

农历四月二十四,大越和亲公主的銮驾在大韩都城太康府城外码头上岸。

大韩宗人府管事平昌王李乔、左相常白世、钦天监总领胡佑等人前来迎驾。一路上百姓夹道相迎,好不欢腾。

送亲队伍被安排在都城驿馆,只等端阳之日入宫完婚。

可惜,住在驿馆的李无忧等人不知道,便在船队上岸之日,天下五国风云突变,赵卫韩楚四国联合攻越!

四国大军过百万,四面夹击,势要将大越灭国。

三天之内,各路大军势如破竹,长驱直入。常山大将军宣布自立,十万大军做壁上观,放赵卫胡骑入关。

楚国边境大军集结来攻,大越却因四皇子离去而找不到领军大将,不得不节节败退。

韩国水军虽无力攻伐,但大韩铁骑十万连出,浑然不顾刚刚签订的联盟之谊。

大越各地加急警报快马送往京师,然而,犹如石沉大海一般,大越皇帝毫不过问。便是朝中各部官员催促,也找不见皇帝的身影,只知道在后宫修炼功法,不日破关。

幸好大皇子一道命令传来,朝中各部各司其职,原老太傅洪大人亲自来到京城主持朝中事物。一时间虽然人心惶惶,但朝中秩序渐渐稳定下来。

常山郡,一座被破的山城,城中百姓拖家带口的出城避难。

望着缓慢行进的百姓队伍,方耿眉头紧皱。如果这样走,等赵国兵马过来了,这些百姓便都没有了活路。

“师妹,你让领头的安排一下,妇女小孩坐到车上去,将不能吃的都扔了,加快速度进山躲起来。”方耿对身边的五师妹说道。

这次师兄妹是来大师兄常山大将军这里看看能不能帮上什么忙,可惜,还没到便听到了常山大将军自立的消息。原本二人不相信,可是路上看到互不干涉的赵军和常山军,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路过山城,小城已破,赵军烧杀抢掠。二人忍不住出手,将城中赵军杀散,可是从百姓口中得知,赵军大队人马就在不远处驻扎。

于是二人赶紧安排百姓连夜往山上撤离。等到了山中,想来这些百姓就安全了吧?

五师妹看看后方,不远处有数骑慢慢的吊在那,不近不远。显然是赵军已经来了,只等合围了。

“师兄,还是我去吧,你最擅长轻功,这阻敌的事情我来。”五师妹沉声说道。

“呵呵,师妹你也太小瞧我了,好歹我也是宗师啊。”方耿轻声笑道。

五师妹只得点点头道:“那师兄你万事小心。”说完又嘱咐道:“师兄,这军阵之中不比别处,万不可逞血气之勇。”

方耿哈哈哈大笑道:“晓得,晓得,也不看看咱师傅是谁?”

说完身影已是模糊,有声音远远飘来“叫小六子多酿点酒,等小师弟回山了,我们一起喝!”

此话一出,五师妹不禁眼眶一红。自小师弟下山之后,赵璞老师远遁天外,师傅下山去寻小师弟了。三师兄原本带着长乐醉来找大师兄喝酒,可是,听到大师兄自立的消息,三师兄一个人将那些酒都喝光了,醉了一夜。

长乐山,再回不去那人间乐土了啊。

方耿也不管那些普通兵卒,只管往前飞掠。

他没有告诉师妹,刚才已有三道宗师气息袭来,他们根本不是为了这些百姓,师妹还只是一流之境,那么,出动这么多高手只能是为了自己!

轻功催发到极致,大军之中不过感觉一阵风吹过,方耿静立在中军帐前。

“不错不错,果然是‘飞天客’方先生,不枉我等苦等一场啊。”

大帐之中有声音浑厚洪亮。

方耿轻蔑道:“方某已是到了,你等就是这般藏头露尾?”

“呵呵,方先生勿怪,先生这等高人,我们也是不得不出此下策啊!”

帐中有人影走出,军营之中的兵卒各自退散,渐渐留出大片空地。

方耿打量着面前之人,两人明显的赵人装扮,另外一人却是大越文士模样,而且,有些眼熟。

那文士见他打量,便躬身作揖道:“常山府外事总管何越见过三公子。”

“哼,他自作他的常山王,你来寻我作甚?”方耿拿眼斜觑一眼道:“你们自信能留的住我?”

那两个赵人中的一个闻言怒道:“什么‘飞天客’,不过会些逃跑的路数罢了,真当自己是什么人物?”

那文士何越摆摆手道:“三公子误会了,王爷知道三公子和五小姐来了,甚是欢喜。这外面有些乱,所以特地让小人来请。”

方耿看看他,又看看自己,自嘲道:“我还真看不出我这百十斤有什么是他常山王能看上的。”

“公子不知不要紧,等见了王爷便什么都知道了。”何越面带微笑。

“我若不去呢?”方耿面色渐渐冷了下来。

“呵呵,所以我等才来请啊——”

话音未落,三人已是一同出手!

那两个赵人宗师各自亮出奇门兵刃,乃是一对弯月长刀,一刀脱手,飞旋而来,一刀在手挥舞。

两柄弯刀在空中犹如圆月,冷厉的光芒吸人心神,发出凄厉的尖啸,将方耿从胸腹之间撕为碎片。

两人眉头一皱,手中的弯刀在身后一带。

“刺啦——”

金铁交击之声短促沉闷。

前方的方耿缓缓消散,出现在他们背后,手中一根齐眉短棍,刚刚已是交手一次,互无胜负。

“啪啪啪——”

那边何越拍手道:“三公子轻功果然了得,这世上的宗师能逮住你的怕是不多啊。”

方耿也不理他,手中短棍一挥,照着面前之人就是一棒。

那人右手弯刀一挡,只觉大力沛然,左手向背后一伸,刚才飞出的弯刀已在手中,双刀连连挥舞,将方耿一棒之力散去。

另一人见到如此,两柄弯刀一齐脱手,化为一线暗芒从左右划着圆弧攻向方耿!

“当当——”

方耿等的就是这一刻,手中短棍左右一挥将弯刀挑远,照着那人蒙头一棍劈下!

那赵人身形不动,连连后退,方耿得势不饶人,疯魔一般,短棍挥舞,一直长驱直入,将那人逼退,无法回击。

帐篷、拒马、木栅栏,那赵人三丈之内的东西被随手招来投向方耿,可这一切都阻挡不了他的短棍,只要有物投来,都是一棒粉碎。

“快,救人!”

另一名赵人宗师没想到方耿竟是如此悍勇,赶紧招呼何越救人。

那边何越呵呵一笑,一柄细长短剑出现在手中,随手一划,一条黑线刺向方耿后背。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章 鹰翔九天

背后细剑弯刀袭来,是放弃攻击还是两败俱伤?

只见方耿身上一道土黄色光芒亮起,一套灵气盔甲套在身上。

他要硬接?

对面的赵人宗师面色凝重,或许这方耿的打算是“伤其十指不如断其一指”了。他运起浑身灵气,调动窍穴运转,一套青色铠甲罩在身上,双刀架在前胸,准备与方耿硬拼一击。

那背后文士与赵人催动刀剑更加急促,想分担些这边的压力,或者也是想一击而就。否则,三位宗师围攻,却让方耿重伤一人,结果怎么样都不算好看。

只见方耿短棍挥舞如同疯魔,搅动的元气罡风四溅。忽然,对面赵人宗师看到方耿原本狰狞的面容露出一丝诡笑,心中不禁一突!

方耿大喝一声,短棍劈头一棍!

“轰——”

大地震裂,一道数丈长的沟壑蜿蜒盘伸,泥土四溅,尘土飞扬。

背后二人不得不放缓速度,想要看真切。

“小心!”

对面传来一声急促的大喝,让二人心神一凛!

文士何越大袖一挥,将尘土拂去,没人!

不好!

二人再防御已是仓促,天空之上,沛然大力压下。

“轰——”

二人吐血飞退,目露惊骇的看向当空而立的方耿。

“怪不得······”唯一没有受伤的那位宗师喃喃道。

此时方耿显露出来的根本不是初阶,而是中阶宗师水平。

“大师兄,若是就这几个废物出手,怕是留不下我啊。”方耿轻轻飘落在一座帐篷的顶上,漫不经心的说道。

“哎——你我师兄弟又何必如此见外?本王不过是让下人来迎你罢了······”

声音缓缓而来,只见军营深处,一位身着明黄盔甲的英武男子大步走出。

昔日大将军,今日常山王!

常山王走到当中,摆摆手,何越等人羞愧退后。

“老三,走,跟我回去,我已经让摆上酒食,虽不如长乐山上的美味佳肴,但胜在风味独特,酒也够烈。”

常山王满脸希夷的望着方耿。

“不知王爷看上了我哪一点,不妨明说。”方耿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常山王摇摇头道:“老三啊,这么多年你还是这个性子。你我兄弟,我对你又会有何图谋?”

说到这,他话音一顿道:“我有雄兵数十万,割地称王,享不尽的富贵,还需要图谋你什么?”

方耿不屑道:“那王爷你是不是准备给我安排个富贵闲职干干啊?”

“所有职位任你挑选!”

“呵呵。”方耿斜着眼睛看向他道:“那把你那王位给我坐坐?”

常山王叹息道:“老三啊,这么多年了,你还是这般倔脾气。”

方耿大喝一声道:“是!我还是我,但你却不是当年的你了!”

短棍一挥,他目中精光闪烁:“你一直心高气傲,想在功业上超越师傅,可是到头来,便是这般超越的吗?”

越说越气,身上战意沸腾,短棍一提纵身而下:“我打醒你这乱臣贼子!”

“呜——”

棍风呼啸,卷起地上砂石乱舞。

常山王面色如常,待短棍及顶,淡然伸手一抓,握住棍梢,将方耿定在空中。

“老三,长乐山中,我们最亲厚,师兄最是了解你,你一向是这般忠义嫉恶的性子。但我要奉劝你,你眼中的善恶从来都不一定如你所想那样——便是师傅他老人家”

“住口!凭你也配置评师傅!”

短棍下压,可惜,纹丝不动!

“哼!我为何不能说!”

常山王怒喝一声,也是动了肝火,手掌一松,顺势一推,将方耿远远推出去。

方耿只觉得一股大力涌来,身形不受控制的后退,一连撞坏三顶帐篷才停下来。

相隔数十丈,师兄弟两人怒目相向!

常山王伸手一指方耿:“你可知我困在镇国巅峰多久了?我好声好气去求他,他总说没到时候,没到时候。他还不是怕我突破了大宗师之位,抢了他的机缘?你一直在他身边,别说你不知他已是大宗师了!”

方耿直直的看着他,愣了好久,然后“哈哈”大笑,笑的前仰后合,便连眼泪都笑出来了,直到见大师兄变了脸色,才停住笑声道:“若是为了这件事情,那你的确该怪师傅!”

常山王被他说的懵住了,刚还是对师傅百般维护的老三,怎么转眼便编排起师傅了?

方耿乐呵呵的看着大师兄,心中无限畅快道:“当年有一次小师弟做错了事,师傅说第二日要责罚于他。他便在师傅饭菜里下药,催动师傅突破大宗师,然后破碎虚空而去。”

说到这,他又忍不住大笑:“结果师傅是突破了,却没有离开此界,还把小师弟一顿好揍。”

常山王喃喃道:“怎么可能?”

“哈哈,还有你,本来小师弟看在你好酒好肉不断的份上,是要送你一份那药的,可是师傅说若让你成了大宗师,丢下基业跑了,到时候谁来送那么多好东西到长乐山?所以小师弟才作罢。”

说到这里,方耿看着目光呆滞的大师兄,淡淡说道:“其实师傅背地里告诉我们,说你心高气傲,功业未满成就大宗师对你没好处。而且你现在俗务缠身,沉淀不足,便是成了大宗师,之后也是不得寸进。”

“你骗我!”

平日里沉稳异常,运筹帷幄的常山王失去了冷静,大声呵斥。

“呵呵,真没想到,你会如此在意大宗师之位,还对师傅产生了误会。要是早知道,我从山中带一份药来好了。要不,我现在回去给你拿?”

“哈哈,老三,你以为这样编个故事,我便能信?世上哪有这样便宜的大宗师?”

常山王目光清冷。

“哎——”

方耿面色复杂的看着他:“若不是亲见,我也不会相信那个随在赵师身后,怯怯懦懦的小家伙,是这般妖孽的存在啊······”

他拿起短棍,双手握住棍子中间位置,左右一扭,“咔嚓”一声,短棍变成两截徐徐分开,中间是相交的细长锋刃。

“小师弟说我的功夫吧,虽爆裂却不勇猛,那轻功再好也只能用来逃跑。师兄,你也这般说过我是吧?”

常山王看着他,并没有什么行动,点点头道:“没想到那小家伙不能学武,眼光倒是不错。”

左右手反向一握,锋刃朝外,短棍相接,一件两端长刃,中间长柄的奇门兵刃便出现在方耿手中。

“你说我只要在战场上磨炼个三年五载,杀个千百人功夫便成了。小师弟却不这么认为。”

方耿手中兵器缓缓前指。

“他为我设计了这件兵刃,还为我创造了一部功法。”

风中,有战意凝固。

“大师兄,你看看老三的功夫可能入你的法眼。”

“好!”

常山王面色凝重,双拳前错,沉腰跨步。

“来!”

“呼——”

只见方耿身影先是一分为二,然后二分为四,越变越多,十丈之内尽是他的身影。

“刺啦——”

方圆十丈之内所有看的见的东西全部变成一条条细丝飞散!

远处的何越等人连连后退,目中尽是惊骇,这个方耿刚才若是使出这般手段,那他们都得交代在这里。

“就这般能耐?”

常山王冷哼一声,一拳击在空中。

“当——”

金铁交击,拳锋正中尖刃!

“师兄,你可知道,为何没有人见过我出手,我却被叫做‘飞天客’?”

声音飘散不定,身影渐渐淡去。

而常山王的面色又凝重几分。

九天之上,有光芒如流星划过,那速度,那力量,根本不是血肉之躯能有,当然血肉之躯怎能抵挡?

“这样的招式,是你疯了,还是小师弟是疯子?”

常山王眼睛紧盯着流星转瞬划到眼前,不得不一侧身,让过一击。他,不敢接!

流星贴着身子划过一道弧线又转向远方,常山王从背后一伸手想要将远遁的方耿抓住。

“噌——”

方耿也不回头,那怪刃往后一插。

“当——”

人影已是消失在九天之外!

常山王看着五指上的白痕,身上有战意流转。

那流星去的快,来的更快,一道白线带着啸声直坠下来!

挡不了!

“吱——”

尖刃划过铠甲,留下一道淡淡的印记。

“呼——”

“小师弟说既然要练轻功,那便要如那苍鹰一般翱翔于九天之上。大师兄,师弟这招‘鹰翔九天’可堪入目?”

那白线越拉越长,呼啸声越来越急促,直如九霄云雷,轰然作响!

常山王堂堂镇国宗师巅峰,竟一招都不敢硬接!

“好,老三你果然长进,给我惊喜不少啊,不过这般便想越级挑战,那还不够!”

“喝!”

常山王一脚踏地,震起万千沙砾,双掌一挥,沙砾被搓成大球。

“嘭!”

一拳砸在球上,那沙砾如剑似刀四散开来,每一粒沙砾都有无上威力,冲天而去。

“哈哈哈——师兄,鹰翔九天,闻风而动!”

“多!”

声音已是千丈之外。

“谢!”

声音袅袅,已去十数里地。

“相——”

声音已是淡不可闻。

“送。”

常山王面前,方耿将手中兵刃一扔,腆着脸道:“师兄,我想起来了,我会烧鱼,你那王府是不是还少个厨子?”

“那敢情好。”

不远处,两位宗师带着满面苦笑的五师妹姗姗来迟。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一章 大元帅风雷入京师

“驾——”

“驾——”

数十匹快马飞驰而过,后面是蜿蜒数里的兵丁,正在快步前行,远远望去犹如黑色长龙。

“左兄,还有多远能到?”领头骑士回身对身边之人问道。

那人自顾挥鞭,将马儿驱使的快步如飞“吴将军何必明知故问,难道你是对自己没有信心吗?”

领头骑士面色赫然道:“非是不自信,实在是此战非同小可啊——”

说完,他望向身后的大军道:“我们这般将守城官军全部带出,若是韩军攻来,那庐阳城可就是不设防了啊。”

旁边的那人闻言笑道:“吴兄你便是信不过自己,还信不过无忧先生?”

说完,他颇为自信的说道:“当日推演,韩国出兵便是从永州开始,今日果然应验,不正是我等大显身手之时吗?”

原来,这二位便是当日京师元帅府参与国战推演的远左卫校尉吴超和成阳候左书川。

在当日的推演中,大韩七万骑兵攻入永州,永州各地原本各自为战,结果纷纷沦陷。后来他们推演出放弃所有县城集结大军死守永州府的方案。虽不能一举战胜大韩来犯之敌,但也能将他们拖在永州,不得寸进。

此时他们按照当时推演的方案,放弃庐阳城,率军赶往永州府。

战马不停,那吴超依然愁眉不展。

左书川也知他首次带领大军征战,而且是一切都是按既定预案,还没有见到敌人便开始行动。若是最后韩军没有如推演的一般攻过来,那么,擅离职守可是大罪啊。

“吴兄不必忧虑,无忧先生当日点出你,便一定有他的深意。”左书川宽慰道。

“是啊,‘天公子’那般人物,若是没有自己的打算又怎么可能会安排出元帅府军演那一出?”身后副将接口道。

吴超点点头,马鞭使劲一抽,策马急驰。

“吁——”

行不几里,前方是大片密林,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树木葱茏,郁郁苍苍。抬眼望去,密不透风。

吴超一抬手,后面马上骑士一拉缰绳,战马人立而起。

“将军!”

后面骑士不解,此时正是午时,天气炎热,正好带领大军到树荫处歇息一会。

吴超和左书川眼神一对,默默点点头。

左书川回身大喊道:“此处阴凉,吩咐大军到树荫处歇息半个时辰。”

口中如此说,手中却分明作出命令:前方埋伏,点火烧林。

后面骑士一看。默默点头,虽是还有些不解,但是既然将军如此下令,必有深意。

不一会,一队队士兵装作疲惫不堪,争涌着作出跑向密林休息的样子。一面却暗暗将用水袋装着的火油撒在树木落叶等处。

“点火!”

吴超一声令下,一支支火箭射出,窜入密林。

“呼——”

林边燃起大火,那火油猛烈,将大树燃得啪啪作响。

风助火势,不断往密林中燃起来。

浓烟滚滚涌入山林。

“咳咳——快退!”

密林之中,有声音响起。

“射!”

一支支火箭射往密林之中。

左书川转头,刚好吴超也望向他,二人如释重负的长舒一口气,然后哈哈大笑,这一步他们走对了。

果然,韩军如他们推演的一般开始围点打援了。

幸好,他们早有对策。

拨转马头。

“走,去容城集合!”

第二套方案,永州城和容城两城相对,彼此呼应,将韩军死死拖住。这是比当初推演的最坏打算好多了。

此时的越国大地之上,遍燃烽火,而李无忧埋下的伏笔才刚刚开始显现。

——————

“小二,肉再来一盘,酒多上几壶!”

一个粗狂的声音响起。

这是洛水郡大河下游,大越腹地,虽说战火四燃,却还没有蔓延到这里来,所有这里还算平静。

小二麻利的将酒肉端了,“蹭蹭”上了二楼。

“老先生,您的酒肉来了。”

老者看上去便是威严富贵的样子,必不是普通人。所以小二甚是殷勤。

老者挥挥手,自顾将酒倒在碗里,“咕嘟咕嘟”的一口喝完,看的四周众人直咂舌。老者不顾别人的眼光,将那肉大块大块的塞进嘴里,吃的是满脸油腻。一边吃还一边嘟囔着:“这是有多久没这么爽利的吃过肉了?被那那赵老倌管着,肉都吃不香。”

那模样仿佛八百年没吃过肉似的。

待得酒足饭饱,老者将筷子往桌上一扔,掏出一锭大银往桌上一拍。

“啪——”

入木三分。

老人站起身来长舒个懒腰,忽然浑身一震,抬头看向北方都城方向,身上所有的慵懒气息一散,四周众人只觉得身上一冷,仿若置身冰山一般。好在这种感觉来的快去的也快,大家都莫名其妙的不知原因。

而大越天下几乎所有宗师强者此时都看向京城方向。

数百道宗师的气息催山裂海般涌来,直奔京城!

这才是颠覆一国的力量,这样的力量面前,百万大军也是枉然。

这是集结了赵卫两国大部分宗师和一些韩楚的宗师力量,准备一举拿下大越都城,直接灭亡大越的“斩首”行动。

势,不可挡!

那数百道宗师气息也不掩饰,便这般施施然,大摇大摆的往京城去了。

小酒店的二楼,老者巍然不动,周围食客也发现了他的异常,刚有人想上前询问,楼下有人上来。

来人为首的是一个中年书生,身后背着个长背囊,看到老者,如释重负的上前躬身道:“常山将军门下何越,拜见大元帅!”

那老者佁然不动,眼睛都不睬他一下。

四周之人闻言一阵惊愕,有想出声的被身边人捂住嘴巴。

何越也不管老者理不理他,径自将背囊取下,伸手打开,露出里面的一根短棍和一把宝剑道:“大将军请了三公子和五小姐在常山郡做客,他们对大元帅甚是想念,派小人请大元帅前去一聚。”

那老者便是大越兵马大元帅申屠空。

他原本是要找寻李无忧,可是李无忧已是入了大韩。再加上四国攻越,他便没有离开,只是慢慢等待李无忧的消息。

申屠空看看何越手中的兵器,仿佛作出什么决定似的,伸手一拍何越的肩膀。

那何越也是宗师水平了,却毫无避让之能。

申屠空拍着他的肩膀道:“回去告诉老大,我也不怪他,将老三和老五好好供着,等无忧回来了,一切由他解决。”

说到这,他目中闪出慑人的精光:“回去告诉你们那位常山王,老夫今日还要教他一课,什么叫忠君爱国!”

说完,申屠空长啸一声,人如大鹏一般,直上九霄!

半空之中威压如滚滚雷霆,将所有人压得匍匐在地,喘不过气来。

战意凌霄,申屠空一声暴喝:“欺我大越无人乎?申屠空来也!”

天地震动,申屠大元帅携九霄风雷直入京师!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二章 为大元帅效死

“轰——”

申屠空从空中倒飞而回,对面是数十位宗师跌落尘埃。

这已是三日来不知多少次对攻无果了。

三日前,申屠空以大宗师之威,截近五百宗师于大越京师外百里处。

大元帅当先出手,一招灭杀十数位宗师,令四国宗师忌惮无比。但之后那些宗师都是以数十位镇国一起出手,其他宗师策应,让申屠元帅再无机会可乘。

双方便在这大越京师之外大打出手,搅动天地元气一片紊乱。而近在咫尺的京师却毫无动静,不说那些皇族供奉,便是京中豪族中的宗师强者也是不见踪影。

申屠元帅虽然已是大宗师,可算世上无敌。但这般不眠不休的应对数百宗师的围攻,此时也已是疲惫不堪。

他回头望一眼远处的大越京师,心中黯然:便是能来数十位宗师相助,自己能腾出手来,狠狠杀他几个,局面定不会如此不堪!

他长舒一口气,仰天长啸一声:“大越申屠空在此,过来受死!”

声震百里,山河同概!

京师百姓闻之无不落泪!

这一声喊,这三日来已是不知听过多少次。

一支不过百十人的队伍缓缓向着战场开去,速度不快,却沉稳异常。仔细看看,队伍之中都是白发苍苍的老人。不少都是身有残缺,或拄拐,或扶棍。

有认识的会发现,这些人都是‘荣军署’中赡养的老军,家中无依无靠,身体残缺,却功勋卓著,被朝廷接来京中颐养天年。

此时他们面容激动,步伐坚定的往战场奔去。

“还记得大元帅当年带领咱们在西山口的那一战吗?那才叫血战!”一个只剩一条腿的老兵一边拄着棍子蹦跳,一边对身边的人说道。

“哼,怎么不记得?老子的这条胳膊就是在那交代的!”身边的独臂老人斜一眼他,埋头奔走。

单腿老者被说的不好意思:“对,就是那一次,咱们的兵马打光了,大元帅一个人守在口子上,便是这样喊‘大越申屠空在此,谁来送死!’从天黑喊到天亮啊······”

脚下不停,老者的面上却落下泪来,伸手抹一把,接着道:“我当时腿断了,迷迷糊糊的,一睁眼,就看到大元帅的身影杵在那里。耳朵里尽是那喊声。那还是腊月,血泊里都冻住了,好几次我都以为自己死了,结果他老人家一喊,哈哈,我又活了。”

“谁说不是,军中都说大元帅煞气重,只要一喊,拘魂的小鬼便不敢来呢!”一个少了一目,便是半边肩膀的也没有的大个子老者凑上来说道。

“是是,我们定原卫也有这般说法的。”

“不错,俺们英武军也是,记得老统领中了暗箭,大家都说要是能撑到大元帅来他便不会死了。”

众人士气高涨,你一言我一语的,述说着当年军中的传奇。

“大越申屠空在此,谁来送死!”

空中传来如雷暴喝,众老军相互看一眼,埋下头来,脚步加紧了。

便是再不能战,也要为大元帅呐喊助威!

——————

大越京师之中,平民百姓忙着收拾家私出城避难。那些大家豪族早将能转移的转移了,此时,各家族中顶梁的高手正聚在一起。

“陈老祖,真不去救?”一位葛衣老者问道。

被叫做陈老祖的老人须发皆白,一身粗布衣衫,看似朴素,却是京中大族陈家的掌舵老祖,镇国强者。

那陈老祖睁开微闭的眼睛看向身边众人道:“救?救谁?申屠元帅需要我等去救吗?现在是他在救我们!”

说完,他看向皇城的方向,目中满含忧色。

其他几位老祖也是点点头,看向皇城的方向。

这么久了,不管是皇帝还是大越的皇族镇国强者,都没有消息,这不能不让他们多想。

而此时,他们却不知道,他们等待的皇族镇国强者,恐怕再不会来了······

皇城深处,一座看上去颇为古旧的小小宫殿。宫殿里密不透风,其内弥漫着一股令人作呕的气息,大越皇帝正盘腿坐在一个大大的水池之中,水池里一片殷红,那分明是一池血水!

所有人期盼的镇国强者,此时横七竖八的躺倒在水池边上,早没了气息。

血水翻腾,其中的皇帝面色狰狞,原本冷峻的面目有妖冶的暗纹浮动。金黄的龙袍不时鼓动,仿佛掩盖着的不是人类的身体,而是什么妖魔一般。

“赵师,你不是说我没有仙根,入不了仙门吗?你不是说这世间不会有不死的帝王吗?”皇帝仿佛在压抑着身中的气息,咬牙切齿的咆哮着:“既然做不了仙人,那我便做妖魔!”

身周气息凌乱而浩大,宫殿中的各色杂物慢慢浮起,便是那些镇国强者的尸体,也被那强大的压迫之力托起。

“啊——”

声音渐渐不似人声,倒像是兽吼一般。

“轰——”

宫殿中的一切都成了粉末!

一股强大的气息慢慢从殿中升腾,向着皇城外面蔓延开来。

京城之中的宗师强者豁然起身,一个个震惊不已。

那些普通武者只感觉心中烦闷,而一些灵觉敏锐的动物都是瑟瑟发抖,仿佛遇到天敌一般不敢动弹。

那股绝强的气息并没有停止扩散,反而有攀升的气势,继续向京师之外扩散。

“百战将军死,同袍无所依!”

苍凉的战歌响起。

“南望乡已远,孤魂不得归!”

战歌越来越高亢激昂。

“何惜抛头颅,埋骨也无悔!”

“一战报国恩,再战偿泽情!”

半空之中的申屠元帅目光迷离,跟着哼唱起来。

“我若先战死,家小托于君!”

声音逐渐豪迈,大元帅面上露出疯狂的神色!

“不求身后名,但求死无悔!”

“来战!”

“来战!”

高空之中,申屠元帅回身相望,那些老兵老泪纵横的看着他。

“嘭——”

飞身而下的申屠元帅一把扶住一位单腿的老军。

“刘二娃,你还活着,哈哈哈——”

那老军面色激动定定的看着申屠元帅,一挺身吼道:“大越崇武军第二营营将刘璋涛见过大元帅!”

“大越束武卫前军第三队上兵侯大锤见过大元帅!”

“大越黑虎营敢死血卫高贺见过大帅!”

“大越于兰卫马步营千总洪大魁见过大元帅!”

······

一个个老军报出自己曾经的军职番号,而这些队伍无一例外的,都是曾经战功赫赫却已是全军覆没而取消了番号。

或许,在这些老军心中,那番号永远都会存在,直到随着他们埋入土里,再无人记起。

“好!好!好!”

申屠元帅神色激动。

“来!老兄弟们,今日且再随老哥哥我一起杀敌!”

“为大元帅效死!”

“为大元帅效死!”

“为大元帅效死!”

“大越申屠空在此,谁来送死!”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三章 虎毒不食子

大越京城之外,两方对弈。

一方是近五百位宗师,其中高阶宗师镇国强者数十位,中阶宗师近两百,而另一方是一位大宗师带着百余残存老兵。

“怎么办?”

一位宗师看向领头之人,大卫宫廷宗师首领王铎。正是这一位手持大卫国师的诏令统辖这近五百宗师。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没有说话。

并不是刚才来到战场的百余残军有多大的力量,说实话,这些老弱,便是战场上的罡气余波都有可能震死。可是震死他们容易,却会激怒申屠空,这是他们所不愿意看到的。

别看三天来大家次次出手不留余力,但是那申屠空大元帅却并没有拼死相搏。不然,一位大宗师的决死疯狂,这里的五百宗师定要折损不少。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那百余残军心存死志,来到战场,激起了申屠空的拼死之心。

现在就要与一位大宗师生死相见吗?

王铎也是犹豫,国师赐下了杀伐之宝,但现在便用掉,他有些不甘。

“吼——”

远处的大越京师传来一声狂野怒吼,申屠空转头回望,看向京城方向。

听到这声响,王铎心中一喜,面上缓和下来,他微笑着对身边之人道:“不用着急,国师大人的计策已是成功了。”

说完,他看向申屠元帅道:“申屠大元帅,您老人家和众位前辈的赤胆忠心我等佩服万分。但各为其主,若是交战我等也不会手下留情。不过此时贵国京师或有异动,我奉劝大元帅您还是先去看看为好!”

“哼,你不用诳我,来战便是!”申屠空并不领情,冷冷答道。

“吼——”

京师那边又是一声狂吼!

申屠元帅忍不住皱紧眉头,这吼声声震百里,根本不是普通宗师所能发出的,便是镇国强者也无这么强的力量才对,京师这么长时间没有援军,难道······

“大元帅请放心,您自去京中,我等必不会为难诸位前辈。”

王铎颇为好心的承诺着。

看出申屠空的不安,身边老军道:“大元帅快回京中看看,我等老骨头,他们还看不上。”

“是啊,大元帅,京中若有变故,您老人家就是定海神针。”

申屠元帅想了想,点头道:“好,那我就去看看,若是你们有个闪失,我必将加倍奉还!”

那边王铎巴不得他离开,闻言道:“放心,您老人家请便!”

申屠空看一眼身后众兄弟,身体化作流光往京师赶去。

而此时的京师,已是一片尸山血海!

“快,快跑!”

“怪物来了,快跑啊!”

只见一尊高丈许,力大无穷,相貌丑陋的人形怪兽,从皇城中大踏步走出,一边走一边狂吼。那声音大的将周围人的耳膜都震出鲜血。

那怪物随手一挥,便有数人被拦腰砸成两段,那淋漓的鲜血喷洒一身,它却如同大热天淋了凉水一般痛快的嚎叫着。

百姓匆忙奔走,却见那怪物一步跨出,便是数十丈远,将一个正要躲避的妇人抓住了,只一捏,便成了肉糜。

血浆淋头,那怪物嘟囔着:“不······痛······快!”

将手中殘尸一扔,看向远处一栋小楼。

小楼之中,一位衣着华贵的妇人搂着一个不过五六岁的小童暗自垂泪。

一位面白无须的老者守在他们身边。

“贵妃,你赶快带着十九皇子离开,皇上他已然这样,您还是保全自己和皇子要紧。”老者对那妇人劝道。

那妇人伤心言道:“我不走,皇上交代了,他修炼神功虽有凶险,但必能逢凶化吉,我等他醒来!”

老者闻言焦急的直跺脚,咬牙上前道:“贵妃,皇上之前已有预感,所以安排我来守护您和十九皇子,他老人家说了,若是发现有什么不对劲,立刻带着您和十九皇子出城。”

贵妃听到这话,抬头看向老者,哆嗦着问道:“他,皇上真的这样说?”

老者点点头,正要说话,忽然面色一变,大袖一挥,将妇人和孩童罩住。

“轰——”

二层小楼被那怪物一拳轰塌。

那老者一口鲜血喷出,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甩去,将他护住的二人暴露出来。

“啊——”

“不要——”

“皇上不能啊,那是十九皇子啊!”

怪物一手抓住那小童,倒提在空中,凑到面前嗅着。

那孩童手舞足蹈,吓得拼命大哭。

贵妃已是吓得哆嗦,看到孩子被抓走,本能的冲上去,却被那怪物随手一挥,吐血摔在数丈之外!

那怪物巨眼盯着手中的孩童,面目扭曲,仿佛心中有着百般挣扎。

贵妃倒在血泊之中,看着离怪物巨口越来越近的孩儿,悲愤的喊道:“你不能这样,那是十九郎啊——”

这句话仿佛点醒了怪物,怪物的巨目之中露出一丝温情,缓缓将孩童放下,然后不舍的看着他奔向母亲怀里。

“母妃——”

贵妃一把抱住十九皇子,伸手在他身上摸一遍,见他没有大碍,一把将他推给闪到身边的老者身上,厉喝道:“快,带十九郎走!”

“母妃我不走!”

小童哭喊着。

老者为难的看一眼贵妃。

“童越,你是皇宫中的老人,我母子平日待你也算敬重,望你救十九郎一命,他日九泉之下,必有厚报!”

贵妃一边说着,口中溢出血来。

老者点点头,目中悲愤,一把抱住十九皇子,再不管他的哭喊,飞身往城外掠去。

那怪物看到小童被带走,仅有的一点理智化为乌有,仰天一声怒吼,踏足向老者狂奔而去!

那怪物虽是身形庞大,却健步如飞,不一会便要追上老者。

老者拼命催动身形大声喝道:“老夫大内总管童越,诸位若有援手,定不忘今日恩情!”

老者连喊两遍,四周无一人应答。眼见怪物就要追上,只得转身将全身功力聚了,把十九皇子送在身后,惨然的看着越来越近的怪物。

忽然,远处有风雷动,一声暴喝传来:“孽畜!虎毒不食子,你待如何!”

一拳携漫天杀意轰来!

“嘭——”

那怪物被击飞出去。

童越激动的喊道:“申屠大元帅!”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四章 长乐山前燃烽火

皇城之外,大元帅申屠空满脸怒气瞪着那被他一拳击飞的怪物。

他怎么也想不到,当年那个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帝王,竟会变成这样一个六亲不认的怪物模样。怎不叫人可怜可叹?

犹记得当年先帝驾崩,新帝初立,年方弱冠的君王,亲手将大元帅印捧到自己面前,躬身说:“大越安危便付与将军了!”

犹记得百战艰难,血气方刚的少年君王押着粮草来到前线,亲自为血战正酣的大军擂鼓助威,大喊:“我大越将士威武!”

犹记得数年血战归来,帝位稳固的君王出城百里,亲自牵着自己的战马缰绳说:“大帅辛苦,朕为你牵绳入京城!”

犹记得东南民乱,驾轻就熟的帝王,轻描淡写的将一封告急文书递到自己的手中说道:“大元帅,这次要劳动大驾了!”

犹记得天下承平,雄心万丈的帝王不顾自己的劝诫,驾着战马,用马鞭指着万千军士说道:“元帅且看,朕要为我大越开疆扩土!”

犹记得亲征失利,心高气傲的帝王对自己冷眼相看,直到自己辞去大元帅之位,交出兵权之时,他才淡淡的说一句:“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十多年再没有回过一次京城,自己有没有后悔过?如果自己不是一走了之,而是时常劝勉,或许他不会变成这样子吧?

“呵呵,申屠元帅,你是不是对朕,很失望?”

声音沙哑,仿佛是来自地狱的恶魔。

申屠空冷冷的看着他,没有说话。

“怎么只有你来了,赵相没有来?”那怪物身体一阵扭动,瞬间来到申屠空面前。

已不似人形的帝王,冷笑着看着申屠空:“呵呵,大元帅果然已是大宗师了,这是要破碎虚空,寻那大自在吗?”

“哎······你还不懂吗?世间哪有什么长生久视?又哪有什么千载的帝王!”申屠空声音有些落寞,追求长生的,又何止这一位,那赵老倌,最终,还不是离了这片天地,去寻那所为的大道了?

“哈哈哈。看大元帅的样子,赵相,是去了天外了?”那怪物目中流露出贪婪之色:“他不在,我正好尝尝你这大宗师的味道。”

“生食血肉,看来你果然已是入了魔道了······”

那怪物双臂抬起。五指一张,向着申屠空猛扑过来:“管它妖道魔道,若能长生,朕有什么不能舍弃的?”

申屠空抬手一拳轰出!

“嘭——”

怪物翻飞而去,申屠空后退数步,面色阴沉如水,这怪物的实力已是不逊于大宗师了!

“哈哈哈,大宗师也不过如此!”怪物一翻身落在地上,长啸一声,复又攻上来。

“嘭——”

“嘭——”

“嘭——”

怪物被一次次击飞出去,却一次次返身攻来,而且越来越难缠,申屠空不得不一步步后退。

“大元帅,此时不是纠缠之时,还请带了十九皇子离开!”

身后童越出声提醒道。

申屠空点点头,腰胯下沉,身周有元气凝聚,化为咆哮的猛虎。

那猛虎身体不断膨胀,凝实,一声嘶吼,向怪物冲过去。

猛虎离体,申屠空仿佛一下子老了很多,挺拔的身躯也佝偻了一些,他淡淡说道:“老童,走吧!”

再不管身后与猛虎纠缠的怪物,转身离去。

童越赶紧抱了十九郎跟上。

身后怪物的咆哮之声越来越远,童越长舒了一口气,上前几步问道:“大元帅,这是要回长乐山吗?”

申屠空回头看看他和他怀里抱着的孩童,叹一声道:“好,我们回长乐山!”

正要展开身形离去,忽然,二人脸色一变,目光复杂的看向南边城墙方向。

“轰——”

地动山摇,肉眼可见的,那城墙轰然倒塌!

“诸位,我陈家宣布自此中立,撤出京师!”

“我胡家也中立,离开京师!”

“我柳家······”

“我白家······”

······

申屠空和童越面色难看无比。这些世家世世代代受到大越的恩泽,此时却在国难之时,置身事外。

可是二人却也是无能为力,那五百宗师来袭,便是京中世家齐出,也不过是多撑片刻罢了。但是对他们来说,千年世家一朝风卷云散,谁能甘心?

“哈哈哈,放心,国战之事从来与世家无关,诸位切去便是!”

申屠空脸色巨变,一拉童越低喝道:“快走!”

“申屠大元帅,你就这般走了吗?”

声音远远传来,五百宗师紧追而来!

此后数日,申屠空与童越二人且战且退,一路护着十九皇子往长乐山而去。

一路上,四国宗师紧追不舍,血战连连。大元帅已是拼了全力,奈何蚁多咬死象,大元帅一人独挡追兵,渐渐陷入油尽灯枯之境!

长乐山遥遥在望,童越喘息道:“大元帅,赵相,赵相在长乐山吗?”

申屠空面色阴沉无比,这般战斗,若赵璞在长乐山,早该有所觉了。到现在没有声息,恐怕,他是真的走了。

回首看向坠在身后的四国宗师,申屠空淡淡道:“老童,你先带十九皇子去山中,自有人接应。”

“大元帅,您带殿下先走,这里,老奴来应付!”童越咬牙回道。作为镇国强者,自有自己的尊严,他怎么也不能这般逃命。

申屠空没有说话,目光果决!

百里外的长乐山后山,福伯扶着草儿的头,轻声道:“草儿,你哥哥说过,若是主人已不在长乐山,我们便去找申屠元帅,你说,现在我们要去吗?”

草儿点点头:“哥哥说了,申屠爷爷是好人。”

“申屠元帅此时正被人围攻,危在旦夕,我们要是去了,也会有危险,要去吗?”

草儿仰起小脸,认真道“那我们快去吧,不然申屠爷爷受伤就不好了!”

“草儿最乖了,我们这便去找申屠元帅!”福伯微笑道。

说完,他提气喊道:“赵相已入天外天,申屠元帅被他国宗师围攻,长乐书院暂时关闭,诸位静待‘天公子’回山。愿去援救申屠元帅的可以跟我一起去!”

连说三遍之后,他伸手轻轻抱了草儿,元气将草儿护了,拔身闪到虚空,长啸一声,喝道:“欺我长乐山无人乎!”

声震百里!

大宗师——孙福!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五章 长乐山的脊梁

长乐山书院。

学子们在默默收拾着行李物品,而一些教习则缓步走出山门。

“蒋教习?你这是······”

一位教习诧异的问道。无怪他这么说,这位蒋教习是教授基础功法的,在山中近十年了,功夫却只是三流,便是稍微功夫好些的学子都能胜过他。平日里,在山中也是并不太多言语,不过毕竟是山中呆的久的,大家对他也还尊重。

“胡教头?可是要去救援大元帅?”蒋教习看看问话之人,见他手中拿着兵刃,显是要去战斗的。

那胡教头点点头,郑重道:“长乐山是我辈乐土,申屠山长便是我等的根基所在。我胡善连在山上数年,今日便是将性命交代了,也值得!”

“好,同去!”蒋教习大踏步走出,伸手从路边武器架上拿起一杆大枪,轻轻一舞,率先奔去。

胡教头没有再言语,身形一晃,紧随其后。

后山山道上,平日里拿着扫把清扫石阶的老王头,拖着扫把,一步一顿的往山下走。

“老王,你别去了,你们太疏宗传承不易,别就这么断了。”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书院中总拿着大花剪到处修修剪剪,还常拿那小花园里开的花送女学子的花老头,扛着大花剪,面上再不见那幅猥琐的模样。

“呵呵,这世上能要了老头我性命的人,还真是不多了······”老王头身上气势流转,逐渐卷起狂风,将山道上的落叶撕的粉碎,不过片刻,原本那个佝偻着身躯的扫地老头变成了高大昂扬的壮汉,手中扫把一震,竹片四裂,一把长柄大剑露了出来。

那花老头看到如此,哈哈大笑道:“好,这么多年没有交过手,那待会咱们就看看谁的本事长进的大些!”

身上气机晦暗,却凌厉无匹,方圆数丈都如寒霜笼罩一般,树木凋零!

两位镇国强者并肩而去!

后山之中,一座草庐之中,一位缓缓调息的中年宗师睁开眼睛。别看他才正当盛年,却已是天下间少有的镇国巅峰高手,若是给他时间,便是大宗师也是可期。

“我辈武者,若是心中志气消磨了,便是功力再深厚也是枉然啊——”中年宗师缓缓站了起来“‘天公子’果然不欺我!”

那宗师拂一拂身上久坐而落的灰尘,淡然道:“离得久了,这个江湖都忘记我翻天鹞了——”

身如鹞鹰,飞上九霄!

长乐山,长乐山下的小镇,人流不断汇聚,从数十到数百,再到成千上万!

所有人都默不作声,坚定的往前奔去。

能将申屠大元帅这般人物截在长乐山外的实力必然恐怖无比,此一去,定然凶险万分。

但——

义无反顾!

长乐山,有自己的脊梁!

——————

“申屠大元帅,您可知我等为何敢对你们穷追不舍,直入长乐山?”

数百宗师停下脚步,王铎老神在在的走上前来,微笑的对面前的申屠空说道。

不待申屠空回话,他自顾朗声说道:“天下武者,虽是申屠大元帅这般的大宗师为尊,但在大宗师之上,其实还有我大卫国师那般的天外修者!”

此言一出,他身后跟来的那些宗师立即议论纷纷。

“天外修者,有翻天倒地之能!三十年前,越国大河阻断,便是我大卫国师协同其他几位天外高手所为!”

又是一个惊天消息爆出,这根本不是人力所能为啊!

“原本,大越也有一位我大卫国师这般的天外高手,那便是长乐山中,大越丞相赵老大人!”

众宗师闻言脸色一变,连连后退。此时大家已是深入长乐山了,这是要羊入虎口?

“哈哈哈——”那王铎大笑一声,身形一展,当空而立“可惜赵丞相已入天外,今日我等就来将这号称天下第一的长乐山书院灭了,我王铎,也想感受一下亲手灭杀大宗师的感觉!”

“呼——”

数百宗师战意升腾,既然没有了天外高手坐镇,那灭杀一位大宗师也不是不可能吧?何况这位大宗师已是油尽灯枯?

“大元帅,你走吧!他们拦不住你的,他日有机会,请‘天公子’为我大越找回场子便是!”童越也不再说什么带十九皇子走的话了,将孩童抱在怀里,低声对申屠空说道。

申屠空缓缓摇头,身上所有窍穴一个个亮起,那光芒将天上的日头都盖住。

童越见此,不再说话,身上的窍穴也是灵光闪烁。

“欺我长乐山无人乎!”一声长喝传来,罡风四溢。

“轰——”

九天之上有一掌拍下,正压在五百宗师之前,一道近百丈方圆的巨大掌印浮现!

所有宗师连步后退。

又一位大宗师!

随着这一掌之后,长乐山方向,一道道气息袭来。

镇国强者,一位,两位,三位······八位!

宗师阶,十位,二十位,三十位······七十六位!

人言长乐山天下第一,有颠覆一国之能,今日一看,果然藏龙卧虎啊······

“我道是谁?原来是手下败将卫国的丧家犬啊······”

王铎看着缓缓落下之人,牙缝中挤出几个字:“翻天鹞高乐!”

福伯抱着草儿落在申屠空身边。

“见过大元帅!”

“这就是申屠爷爷。”福伯对怀里的草儿说道。

草儿甜甜一笑,:“申屠爷爷好!”

“呵呵,你就是无忧的妹妹草儿吧?真乖!”申屠空面上露出一丝笑意。

“福先生来了!”童越赶紧招呼,他怀里的小童伸出头来看到草儿,脸上一喜,喊道:“草儿!”挣扎着要下来。

“十九郎!”草儿喊道。当日便是十九郎在大殿之中分享给她糖果,她还记得。

众人身后一道道身影奔出,不一会,便有百十道人影围在申屠空身边。

“见过申屠元帅!”

“见过山长!”

······

申屠空面色激动,微微一笑,拱拱手,应了。

“动手吧?”

看着长乐山之人越聚越多,王铎身边有人进言道。

王铎摇摇头道:“不急,今日索性就大开杀戒,将这长乐山一脉彻底除去!”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六章 乾坤可战 杀!

长乐山下人聚的越来越多,申屠空皱着眉头对福伯道:“今日情形,战起来还是吩咐大家分头突围吧,不然,恐怕都要交代在这里了。”

福伯点点头,面色凝重。来救援之前,他也是没有想到对手会强大到这般地步的。长乐山虽高手众多,但在今日之敌面前,还是有些弱了。

“山长不必忧虑,我辈武者能摧锋折刃,却不能弯腰低头。否则,这世间何处能寻那自在?”翻天鹞高乐也不回头,淡淡说道。

然后,只见他身形一展,人已在虚空:“记得十年前我高乐在宗师榜上只能排前十,现在虽入了高阶,但安逸久了,手也生了,今日刚好有这么多好手在,不如我们先来热热身?”

身形淡然,不见丝毫威压,但镇国宗师的气度却可见一般。

王铎眼皮跳了跳,想要开口,却又忍住了。

高乐一人挑战,却无人应战,一时间有些冷场。

“王统领,你看老夫去与这位高宗师会会如何?”一位白发老者见己方似乎士气有些不高,上前问道。

王铎看一眼他,摇摇头。

别人不知道,他怎么会不知道呢?当年自己随几位供奉截杀大越黑虎首领,结果被赵璞拦住。赵璞不屑向自己出手,于是自己便跟这位翻天鹞捉对厮杀了一场。结果就是,自己当时已是大卫顶尖的中阶宗师,竟不是这位默默无名的长乐山教习对手,而且这高乐当时还是初阶啊!那一场,若不是国师出手,最后自己估计也回不去了吧。

当然,也是因为那一场供奉死伤众多,自己才有机会上位。

白发老者见王铎摇头,便微笑着退了回去。自己的意思到了就行,战与不战并不重要。

果然。

“既然这位高教习要战,那我便来领教一下!”

有声音响起,风雷声一响,人已立在高乐对面。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在场中二人身上。

“嗯,在下高乐,人送绰号‘翻天鹞’,现在在长乐山做教习。”高乐面色和蔼,拱手道。

那边是一位玄衣灰发,五十多岁的清瘦老者。那老者黑须冉冉,双目有光,盯着高乐淡淡道:“老夫‘长天剑宗’太上长老凌素阳,多年前也在那宗师榜上混过前几的,跟你一样,多年没活动了,今日就刚好搭把手吧。”

“请——”高乐一抬手。

那老者也不客气,伸手一抓背后剑柄。

拔剑!

上步!

刺!

一气呵成,两人之间的数丈距离仿若白纸一般。

“刺啦——”

两人已是相对不过三尺。

剑抵在高乐的胸口。

再进一分便要见血。

可惜,那剑被高乐右手两指夹了,再动不动半分。

那位太上长老面色涨红,可剑却纹丝不动。

王铎见此,摇摇头,翻天鹞的一双铁爪他可是领教过的。

那位长老也算果决,见剑不能动,灵气一转,长剑发出一声悲鸣,“仓——”化为漫天碎片,衣袖一挥,往近在咫尺的高乐射过去。

此招对镇国宗师来说当然毫无威胁。

那些碎片不过前进了半尺,便仿若撞到一堵高墙上一般,化为糜粉。

一招,剑断。

“承让!”

高乐面无表情的拱手道。

那位凌长老抱一下拳,也不做声,径自回身而去。

高乐朗声道:“还未尽兴,再来!”

“好,既然你要尽兴,那我便让你好好尽兴!”王铎冷冷答道。

“桑供奉,柳供奉,你们去会会他。”

王铎身后两名老者站出来,却有些犹豫。

王铎见此出声道:“此是生死之争,不是江湖切磋,没那么多规矩。”

“是!”两位镇国强者点头称是,身形转换,已是冲到场中,也不答话,手中兵刃直接招呼上去。

高乐呼一声“来得好”,飞身上前,脚步连踏,已是飞上高空。两位镇国强者看一眼,跟着纵身而上。

其他宗师强者见这边已是交上了手,身影挪动,缓缓逼近。

“花老头,你能打几个?”

“还能比你差不成?”

两位隐姓老者一边说着话,一边越众而出,腾空而起。

对面很是默契的冲出四位镇国宗师,双方略一接触,便大打出手!

“老蒋,待会战起来,你自己悠着点,我怕也帮不到你什么。”胡教头声音有些沉重,敌人的强大超出了他的认知,他虽自认便是宗师在前也能逃脱性命,可是今日这般情形,怕是逃命的机会都没有了。

“老蒋?”没有回应,胡教头回过头去,却见蒋教习慢慢掂起长枪,一步步上前去。

“你干什么!”胡教头想伸手抓他回来,毕竟蒋教习的三流功夫上去就是送死。手一伸却抓了个空!

只见蒋教习一步步向前,身上气势缓缓凝聚。

一步,破二流!

三步,入天罡!

五步,灵气环绕,宗师阶!

十步,虚空凝形,镇国强者!

“标下蒋天干向大帅请战!”身如标枪,声如炸雷!

“踏血将蒋天干!”大元帅麾下,踏血成河的勇将,原来他在这里!

申屠空回头,这位沙场上所向披靡的爱将,在他归隐之后,同样解甲归田。在长乐山书院做了个最低等的教习,默默无闻,只待有一天,再在自己的麾下大战一场!

申屠空大手一挥:“好,本帅看你破敌!”

蒋天干一抱拳,回身喝道:“大帅有令,随我破敌!”

所有长乐弟子抱拳:“遵大帅军令!”

蒋天干一点头,手中长枪一扬,踏足前行:“镇国为锋,宗师为刃,龙蛇起陆,枪战乾坤!”

长乐一系纷纷随令而行,镇国宗师紧随蒋天干之后,化作枪尖,其他宗师为枪刃,身后是千百一流二流强者。一杆破天大枪缓缓成型!

那枪虽还是虚幻,杀气却已凌然,对面宗师只觉寒气扑面,不自觉后退。

王铎大喝一声:“杀!”

不等大枪凝实,率先手持长剑冲出去。

那边福伯单掌连挥,一道道灵气幻做大山模样,向对面砸去!

“乾坤可战!杀!”

蒋天干手中枪幻做长龙冲向王铎!

一时间,长乐山下灵气如潮涌!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七章 踏血将蒋天干

五百宗师灵气化作铜墙铁壁,而那杆破天长枪迎面狠狠扎来!

“轰——”

天地震动,万丈之内云舒雾卷,草飞土扬!

便是申屠空这样的大宗师也不得不退到千丈之外。

王铎一口鲜血喷出,其他宗师如炸开的蜂窝四散飞奔。铜墙铁壁一击而破。

蒋天干身形连晃,七窍流血,他咬牙将涌出的鲜血咽了,哑然喝道:“再杀!”

后面原本濒临消散的长枪一震,又慢慢凝实。

王铎又惊又怒,喝道:“莫要保留,今日灭不了长乐山,国师不会放过你们一个!”

众宗师闻言,心中一凛,齐齐上前,灵气缓缓聚了起来。

“有我无敌!”

蒋天干双手握枪,往前一扎!

那千百丈长的灵气大枪,跟着往前一冲!

“轰隆隆——”

五百宗师连连后退。

“嘭——”

蒋天干手中长枪化为漫天碎片,随之化为碎片的还有那柄破天长枪。

长乐山一系弟子一个个口角溢血,身形摇晃。

蒋天干提起鲜血淋漓的双手,慢慢握紧,低喝一声:“为大帅破敌!”

“嘭——嘭——”

身上一道道灵光泛起,然后爆裂成元气团!

“天干!”

申屠空目中含泪,大声喊道。

“疯子!”

王铎咬着牙,将身形往后缩了缩。

镇国宗师自爆窍穴,那灵气化为元气团,将天地都遮住了。

数百里之外的山峰之上,一道邪异的身影忽明忽暗的站立在那里,见得元气爆裂成团,淡淡一笑,低声自语道:“好,就是这样,你要的我都送给你。”

见得蒋天干如此,长乐山一系心中悲愤不已,勉力支撑这,一柄大枪再聚!

那枪身已是虚幻不已,但枪头却是凝实的血红之色。

那边五百宗师虽也见过宗师之战,却哪里见得如此暴烈的镇国自爆,忍不住想奔离战场。

王铎伸手一挥,喝道:“强攻之末而已,诸位此时离开,不怕武道受挫,终身再难精进?”

所有人一时犹豫不决,王铎再喝:“国师有言,此战有大功者,可前往天外天修行,难道诸位想放弃这个机会?”

此言一出,所有人止住脚步,提聚灵气,再将铁壁竖起。

蒋天干大喝一声:“破敌在前!”

身化长枪,一头扎在铁壁之上。

“轰!”

铁壁化为罡风元气散入虚空,五百宗师翻滚四散。

蒋天干半跪在阵前,低低喝道:“回大元帅军令,敌阵已破!”

声音袅袅,那身影也慢慢化为虚无。

镇国宗师,“踏血将”蒋天干,陨!

申屠空缓步上前,低声道:“好,军前破敌,记功一等,战后封赏!”

说完,他大喝一声:“拿本帅紫金鞭来,竖战旗,随本帅杀敌!”

他身形逐渐上升,一道灵气幻化的明黄盔甲罩在身上。

身后,两名老卒越众而出,一人捧长鞭,一人扛大旗,那大旗一展,上书斗大的“帅”字。

战旗挥舞,申屠空凝足虚空,耳边仿佛有无边战鼓擂动。

多久没有听到这声音了?

呵呵,每天夜里,梦中都有这战鼓声响起吧?

这,才是自己向往的生活啊······

“随我杀敌!”

战阵渐渐凝实,一条万丈龙蛇凝聚出来,狰狞的蛇头仰天长嘶。

那一众四国宗师,再不去想什么天外天之事,转身便要逃离。

王铎淡然一笑,伸手从怀中拿出一卷如薄纱一般的物件,往半空一抛。

那物迎风而长,眨眼间便遮天蔽日,将天地都掩盖住。

所有人只感觉身上有千斤重担一般,站立不住,跌坐在地上。便是申屠空这般的大宗师也不能再长立虚空,跌落下来。

那龙蛇虚影再一长嘶,砰然化为乌有。

“诸位,国师所赐之宝威力如何?”王铎的声音慢悠悠的响起。

所有人都惊骇的看着天空中如纱幕一般的神奇物件,身上感觉不到一点灵气元气。

“此物名为‘障灵纱’,专为隔绝天地灵气之用,诸位还记得三十年前阻断大河之事吗?便是此物,骗得大越赵相不知大河被截。”

“果然是好宝贝啊······”

“有此物,便是大宗师也不过手到擒来啊!”

“王统领有此物,为何不早用?”有人质疑,若是此物早用,何必废那么多周折?

“呵呵,此物使用条件苛刻,而且有次数限制,我才不等不等到此时,诸位见谅!”王铎随意解释道,只为给个台阶下罢了。

“原来如此!”

“还是王头领想的周到!”

王铎心中略有得意,他再伸手,将腰间所挂的锦囊摘下来,打开带口,往前一抛。

“哗啦啦——”

一阵脆响,一具具人形白骨摇晃着站立了起来,那些人形白骨摇摆之间便冲到长乐山一系面前,一位宗师强者挣扎着站起来,一拳挥出,砸在白骨胸口。

“啪!”几根白骨碎裂,掉在地上,可那人形白骨毫无所觉,手爪一把抓住那宗师的胳膊,一用力,五指插入血肉之中,一拉!

手臂之上血肉模糊一片!

那白骨将骨爪凑到森森白牙之间,一阵咀嚼,仿佛要将其中沾染的血肉舔舐干净。

那模样让人不寒而栗。

胖乎乎的十九郎吓得浑身颤抖,草儿“啊”的一声,双手捂住自己的眼睛。

草儿“啊”的一声,双手捂住眼睛。

那装着白骨的锦囊依然源源不绝的倾倒出人形白骨,不一会,便有千百白骨人形站在场中。那无眼的眼眶之中,宛如阴火燃烧,发出幽蓝的光芒。

在这灵气被禁绝的空间之中,这些白骨动作却敏捷异常,朝着长乐山一系狂奔而去。

所有人只能绝望的看向越来越近的这些从没有见过的怪物。

申屠空手中紫金鞭一挥,一道人形白骨应声碎裂,化作一堆白骨碎碴。可惜他长鞭连挥,也只能护住自己,那些白骨越过他,冲向后面众人。

“快跑,跑一个算一个!”申屠空悲愤的吼道。

草儿听到声音,从指缝中一看,只见申屠空已是渐渐被白骨掩没,不禁大叫一声:“申屠爷爷!”

随着她的喊声,一道光幕从她脖子上佩戴的护身符上荡出,瞬间扩大开来!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八章 有缘天外聚

草儿胸口挂着的护身符化为一道光幕,不断扩大,瞬间便将长乐山众人包裹起来。

那光幕晶莹,金光流转,看上去薄薄一层,却坚固异常。

任那些白骨冲撞、撕扯,浑然一体,毫无破绽。

这神奇的一幕让原本以为在劫难逃的长乐山一众长舒一口气,看着这光幕啧啧称奇。今日所见所闻,已是全然超出了他们的认知了。

那边王铎见这光幕坚固,也是一阵头疼,这些根本不是他所能理解,更无从破解。

“此物何来?”申屠空回过头来看向福伯。

福伯轻抚一下草儿的柔发,笑道:“看来公子让我带着草儿来找元帅你,是早有深意啊。”

他指指头上的光幕道:“此物应是那金刚符,我见过大楚国镇守梁横舟使出过此符,后被公子所破解,不知公子怎么就有了此物。”

“哼,”申屠空半是不满,半是得意道:“那小子,什么好东西到了他的手上不被他研究个通透?”

身边其他书院教习呵呵称是。

李无忧在书院之中,从来见到他们的压箱底,都是随意瞟一眼,然后便剽窃了去,还时不时的拿出来显摆,恶作剧。

有人仰望天空,看着那闪烁的金光,目中满是忧郁:“也不知这金刚符能撑多久啊?”

其他人也是面含忧色的点点头。

敌人的强大和未知,让大家都有些不知所措。

“呵呵,无忧做事你们还不放心吗?”申屠空这位老师最是了解自己的弟子,做事从来都是滴水不漏。

而此时,远在大韩平康城的李无忧忽然心有所感,一把撩过窗帘,仰首看向天空。

行进在队伍之首的宇文升回头张望,一抬手,队伍停了下来。

今日正是端阳之日,也便是大韩皇帝纳妃的日子,一大早,宫中便有人过来,催促着和亲队伍往宫中去。

雨瑶公主既没有哭闹,也没有任何异常之处,依然拉了白剑秋往鸾车上坐了,让宫中来的女官看的眼皮直跳。这要入宫中做贵妃的公主这般明目张胆的拉了别的男子同坐,今日这婚典怕是要出乱子啊!

而李无忧却似没看见一般,径自坐上派来的豪华宫车,随着队伍一起进宫。

大韩京中百姓知道这是和亲队伍,都是熙熙攘攘的前来围观,将原本不算宽敞的大路挤的仅留出一条小道。而此时队伍一停,更是被团团围住,难以寸行。

眼看着定下的时辰便要到了,堵在这闹市也不是事。

“无忧先生,可是有事?”宇文升来到近前,低声询问。

李无忧摇摇头,将车帘拉下。

宇文升不明所以,只得一抬手,前面开路的军士,将堵着大街的百姓驱赶了,队伍又自慢慢行动起来。

坐回车中,李无忧的面色慢慢潮红,眼神之中有光芒闪烁,细观之,仿若星辰大海。

“他喃喃道:“老师,我将长乐山书院送来,这是您的心血所筑,也算我为您老人家饯行的礼物了!”

随着他的话语落下,他双目一闭,那莫名空间之中有数颗“尊师”、“爱亲”、“教导”圣言所化的大星如流星般滑落,却不是落在那莫名空间的大地上,而是——

随着李无忧双目睁开,几点金光闪烁,从虚空之中隐没。

一番事情做完,李无忧只觉浑身酸痛,脑海之中一片昏沉,好半晌才恢复清明。

而远在长乐山,原本将要来到战场的那道虚幻人影,忽然停下脚步,骇然的抬头仰望天空。

只见天空之上,数颗流星直直砸来,方向直指战场,不等他缓过神来。

“轰——”

“轰——”

一连几声轰鸣,那神秘人吐血后退,一道破烂的纱巾飘落在他手中。

心血相连的血练法宝受创,他自己也不好受。

看向远处解围的长乐山众人,他冷哼一声,悠悠说道:“真以为自己是天道之子吗?”身影缓缓而退,声音袅袅不可闻,听不出是不屑还是羡慕:“与祂纠缠越深,他日越······”

战场之中,王铎等人愣愣的看着被大星砸破的天穹,一时不知所措。

耳边传来一阵低语,王铎狠狠道:“国师有令,此地不用围剿了,我等去将这越国的抵抗势力灭了!”说完,当先转身,身体化为一道灰影,直接遁走。其他宗师或有不甘心的,但那“障灵纱”被破,哪还敢在此停留。

光幕之中,长乐山众人只觉得几道光芒划过,那原本缥缈的天空又变成了湛蓝,那道金色光幕也随之不见。最主要的是身上原本感受不到的灵气,又能流转。申屠空一声长喝,身形出现在半空,看向那些宗师离去的方向,眼中有些犹豫。

这般一股势力要来灭了大越,还有谁能救?

自己守护了一辈子的大越,便要这般毁了?

想到这,他一咬牙,便要跟过去。

“师伯,莫要在意,这些事情留着给小师弟做吧。”一道温雅的声音响起。

申屠空回头,一位儒雅的男子就立在他身后。

“长孙悦,你不是随你老师回去了吗?”

这男子便是赵璞的弟子,长孙悦。

“回师伯,老师让我在此界暂住,看看师伯和小师弟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忙的。”长孙悦躬身道。

申屠空心中一暖,这赵老倌虽走了,还是给他和无忧留了后手的,面上却依然冷冷,淡淡道:“他自去天外逍遥,我这把老骨头有什么需要挂念的?”

长孙悦早知他的脾气,轻轻一笑道:“师伯,这次小师弟出了大力,将此处天地壁障撞破,我们就此将长乐山弟子带到天外文渊界吧,那里灵气充足,众弟子也能谋个出路,此界······”

长孙悦还要说,申屠空一抬手打断他,长孙悦自知有些事情不能宣之于口,赶紧停下来。

申屠空看看下面惊魂未定的众人,这些人知道自己在此受阻,都是不顾危险前来营救。

“诸位,赵相已入天外天,那里灵气充足,修行之路远比此界长远。大家若有意,便随长孙一起去那里吧。”说完,申屠空转身淡然离去。

“师伯去何处?”长孙悦在身后问道。

申屠空抬手一挥,虚空中,数丈长的裂口出现,漆黑如墨,他回首道:“赵老倌的道不适合我,去了那边我也不自在,我去寻我的道,他日有缘再见吧!”

说完,一头钻入那黑暗之中。

长孙悦只得满脸遗憾的躬身道:“恭送师伯!”

虚空中,一道人影闪过,往那黑色裂缝中一头扎进去:“大元帅,等等我高乐!”

下面不少人眼睛一亮,也不吭声,飞身入了那裂缝。

长乐山中,心念申屠的人也是不少,便是那花老头也是大剪刀一扛,钻了进去。

长孙悦看着他们离去,摇摇头,独自去天外闯荡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更何况这般随意,也不知道会落入哪个界域。

待那裂缝消失,他朗声道:“诸位收拾一下,半日后,我带大家入文渊界!”

说完,他看向东南方向,喃喃自语:“师弟,后顾之忧已除,下面就看你自己了,他日天外再聚。”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九十九章 宫前受阻

大韩都城,送亲队伍直入皇城,在长宁宫外停了下来。

那宫殿巍峨,到处雕龙画凤,风貌与大越颇有相似之处。这大韩都城也是数百年老城,皇城经过十数代帝王扩建翻修,俨然是一座大大的坚城。

李无忧从宫车上下来,看到的是一幅剑拔弩张的情形。

千丈广场之上,大越黑虎、磐龙二军谨守鸾车。而对面,是数千大韩皇城宿卫。

金盔金甲红披风,长枪林立,乃是大韩精锐“御龙卫”。

此时,宇文升端坐马上,怒目圆睁,手就搭在剑柄之上。

盖因对面将官说了一句:所有人弃械下马前行。

对于磐龙卫来说,弃械犹如投诚,便是战死也不会此时弃械。

而对面守卫长枪前指,一幅“你若不弃械下马,我就不让你过去”的模样。

宇文升看一眼缓步而来的李无忧,见他面无表情,一咬牙,右手一抬。

“备!”

“哗——”

所有大越军士长枪向前,弓箭挂弦!

对面守将身边几人略一犹豫,有人低声问道:“将军,真不放他们过?”

那将官面色一沉,低声道:“你是想死吗?”

“下官不敢!”那人脸色一白,赶紧请罪。

原本在他看来,这些人不过一千出头,又远道而来,根本不会是威胁。可是将军说的话也对,私放持械者入内,那是死罪!

可是,这般阻拦,若误了吉时,那就不是死罪吗?

这般想着,几位副将都看向前方身躯挺立的将军,可惜,都在背后,看不见他嘴角蓄着的冷笑。

“便是千里迢迢将公主送来又如何?皇帝便真的会纳了,做妃子?”

而身后,大殿之中,此时,并不是百姓心中所想一幅纳妃大典的喜庆装扮,反而聚满了顶盔带甲的将官,还有不少背剑持刀的武者。

大韩国中,并没有申屠元帅那般镇压天下的军中大将,也没有出仕为官如赵璞那般的镇守者。所以国中武者实力并未被皇权压制,不少门派实力强大,国法也难约束。

而年近六十的大韩皇帝正有些头疼的看着下面众臣子争吵不休。

“陛下,我看这大越的公主还是不要了吧?反正大越马上就不存在了,留个亡国公主伴在陛下身边也不合适!”

一位颇有些威武之象的老将上前开口。

这话一出口,不少大臣连连点头,留着这样一个人在皇帝身边实在是冒险,从皇帝安危着想,还是不要的好。

“刘柱国此言差矣,那大越便是亡了,还有不少心向故国的百姓,有公主在我大韩,他日将公主搬出来,也能安抚百姓。”

有人提出不同意见来。这话也是很有道理,立时得到不少文官的支持,治理一方,当以安抚为主,有一位故国公主在手上,那自然能压住一片遗老遗少。

“哼,谁敢冒头,杀了便是!”

军中将官见文官出声,便有人不满起来。

下面又是一片的吵闹声。

有宫中侍者悄悄来到殿中,上前在皇帝耳边低声耳语。

皇帝眉头一皱,摆摆手,那侍者躬身退下。

“殿外今日是谁当值?”

皇帝的声音不大,但殿中众人都分了一丝心神在他那边,见有问,宫中宿卫统领上前回道:“回禀陛下,是我御龙卫前军都统季邝。”

所有人立刻看向刘柱国,因为这个季邝,是刘柱国的亲外甥。

皇帝一听名字,也将目光看向刘柱国,呵呵一笑道:“那小子将雨瑶公主拦在殿外面,柱国是不准备喝寡人这杯喜酒了?”

“皇上,红颜祸水,我看啊,这喜酒还是不喝的好!”刘柱国老脸一红,梗着脖子说道。

“你们这些武人就知道打打杀杀,却不知治大国如烹小鲜。当日镇岳侯便来了一出拒美于国门之外,今日国柱又来个拒美于宫门之外,却不知这般纠缠,不过是图惹笑柄罢了!”

一直不曾出声的左相常世白陡然出声,作为总领文官的宰辅,此时发话,自然举足轻重。而且,这话中提到了“镇岳侯”,这可是皇帝的心病。

果然——

“记得镇岳侯曾单独邀请雨瑶公主一见,却未能成行,不知道那雨瑶公主到底相貌如何,真如民间所传那般美貌吗?”

皇帝在龙椅上坐直了身子,语气有些玩味的问道。

此言一出,那些反对和亲的将官、臣子大急,却没有办法,左右询问,却发现这里谁都没有见过那位公主,便是当日去迎接送亲队伍的左相等人也没见着公主的面。

“陛下,说到公主相貌,我宗长老倒是见过一回。”殿中一直看着热闹的武者中有人出声。循声望去,是大韩武林大派崇岳剑宗中在京的执事。

“不知哪位长老亲见,可否告知寡人那雨瑶公主相貌如何?”皇帝和颜悦色道。能成大派长老之人,至少也是宗师级人物,便是在大韩朝中也是尊贵。

那崇岳剑宗执事一闪身,让出身后一位英武中年男子,不无得意道:“这位便是我崇岳剑宗最年轻有为的曲长老。”

见得此人,武林中人立即想起前段时间,崇岳剑宗大力宣扬的后起之秀——曲岩。

正是这位,传出大越有超级高手入韩的消息。只是后来,送亲队伍在驿馆不出,这位曲岩长老也是不见声息,这件事沸沸扬扬中,却难有头绪,今日见到,刚好问个究竟。

“原来是曲长老,不知曲长老所传大越有超级高手入韩的消息可是真的?”

有人已是忍不住问道。

“是。”

曲岩惜字如金,面无表情的蹦出一个字。当日情景实在是不堪,每每想来都让他不禁握拳。

“曲长老所说高手到底是何等高手,可是宗师榜上人?”

“不知!”

此言一出,那些武者顿时议论纷纷。

“不知曲长老是何以判断那位高手?你们比过?”

有人语中有些不以为然,这位也只是初入宗师,连宗师榜上人都不一定清楚,何以确定人家就是超级高手?

“我败了。”

曲岩并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直接回道。

那位崇岳剑宗的执事闻言直翻白眼。本来这次就是为了推出门中这位炙手可热的新晋长老而入宫参加朝会,结果这位倒好,自揭其丑,这不是找难堪吗?

其他人也是一幅了然的模样。毕竟是新晋宗师嘛,水平到底有限。

见得众人神情,曲岩不禁在心中冷冷一笑:井底之蛙!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章 心中有剑

“不知曲长老可有见过那雨瑶公主?”

皇帝并不管那些武人怎么看这位曲长老,开口问道。

听到这话,曲岩神情有些古怪,原本对那个小姑娘并不怎么觉得,此时一回想,却觉得一颦一笑都是那般自然纯粹,想到此,抬头看向端坐龙椅之上的老皇帝。无论如何掩饰,依然掩盖不了那疲惫的老态龙钟之样。

那个小姑娘要嫁给这样一个老头吗?

或许是成为宗师时日还不够的缘故,曲岩并没有压抑心中的不忿。

大殿之中,一股寒气升起。

曲岩周围之人“蹭蹭蹭”连连后退,一些宗师修为之人面露惊讶,这位新晋长老的实力竟然如此高绝,一点也不下于老牌宗师。

“放肆!”

皇帝身边闪出两位身着黄色僧衣,披大红袈裟的僧人,双手合十,念珠盘动,将殿中的杀意压下。

“哈哈哈——”

大韩皇帝长身而起道:“真没想到,曲长老还是性情中人啊。那寡人就更好奇了,到底是何等美人,让只见一面的曲长老对寡人生出杀意。”

听到此言,曲岩一抬眉,身上刚刚压下的战意又是高涨。而那位崇岳剑宗的执事闻言赶紧上前躬身,刚要说话,皇帝摆摆手道:“招大越公主进来吧。”

皇帝身旁的侍立的太监总管一躬身,领旨出殿,路过刘国柱身边时,那刘国柱冷哼一声,低声道:“可不要坏了规矩!”

总管太监身体一顿,微不可察的点点头。

其他大臣见此并无什么反对,有些可有可无的事情,没有谁会在意。

长宁宫外,前去驿馆接亲的礼部官员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这离吉时眼看就要到了,可是宫门前的御龙卫死活不让进。而这些越国人也是,都到这地方了,你们便是手持刀剑又能怎样?便是弃了,有那么难?

“无忧先生,您劝一下吧,请宇文将军下令放下武器,下官保证绝不会有事!”那官员哀求道。

这件事情要是办砸了,他的官帽和脑袋怕是要一起掉了。刚好,大韩已是与大越交恶,需要一个背锅的,一个礼部侍郎,呵呵。

李无忧看向他,虽是春末,此人已是满头大汗。看这人模样也是读书明经之人,却不懂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的道理吗?果然只能做个迎来送往的小官吏啊。

那边宇文升闻言,冷哼一声,缓缓将腰间佩剑抽出。

身后所有大越军士立刻浑身绷紧,只等一声令下!

对于这些一路剿灭山寨水匪的骄兵悍将来说,这长宁宫,也不过大一点的寨子罢了。龙龟起舞,不过瞬息便能踏成残垣。

“陛下有旨,雨瑶公主入宫觐见!”

一声尖细的声音响起,那礼部官员如闻大赦,也顾不得再与李无忧纠缠,一溜烟,边跑边喊:“哎呦我的总管大人啊,您老可算是来了啊,您看看这弄的!”

对面守将面上微不可闻的一皱眉头,却不见任何动作。

那大总管并不搭理礼部官员,径直走到李无忧面前拱手道:“可是长乐山李无忧先生当面?”

“正是在下。”李无忧淡淡说道。

那总管哈哈一笑道:“先生一路护送公主到来很是辛苦,今日到此,总算是功德圆满了。”

说到这,又是拱手对端坐马上,佩剑已是半出鞘的宇文升道:“将军也是一路辛苦,待会我嘱人写一道折子,再给诸位封一个大大的封包,诸位打道回府,此行也算是功德圆满了。”

他的意思便是赶李无忧等人离去,将公主留下即可。

宇文升并不看他,手中长剑依然紧握,只等李无忧一声令下。这一路走来他也是看清了,这位无忧先生根本没有让公主和亲的心思,不然怎么会让那白剑秋接近公主,不然,怎么会让自己等人演练那战力滔天的龙龟大阵?

大越军士再等,等李无忧一句话。

“宇文统领,你们就在此处等,准你们便宜行事。”李无忧看向宇文升,宇文升闻言,心中一紧,仿佛有一团火在心底燃烧:便宜行事,好!

宇文升郑重一点头。

“我这个送亲使总要去大韩皇帝面前当面交差的。”李无忧转首看向那位传旨的总管。

那大总管一愣,随即面露笑容道:“先生说的是,那先生便与公主一道进宫吧。”

李无忧迈步向前,阻道的御龙卫让出一道口子,鸾车缓缓前行,后面一些依仗和那些士子、侠士一个个面色阴沉。他们心中有不舍,也有屈辱和不甘。此时只得沉默的跟着鸾车前行。

不一时来到大殿之前,鸾车在台阶前停了下来。

珠帘一卷,白剑秋当先跳下车来。公主銮驾跳出一个男子,这让那总管眉头一挑,看向旁边接亲的女官,那女官一脸尴尬的躬一躬身。

白剑秋伸手,一身红妆,盖着大红盖头的雨瑶公主伸手搭在他的手上,施施然走下鸾车。

“这······”大总管看向李无忧,想看他怎么解释。

“这位是白剑秋白少侠,对公主颇为倾心,一路随行保护。”李无忧很是认真的说道。

“哗啦啦——”

此言一出,殿前侍卫纷纷拔出刀剑指向白剑秋,此人与马上要成为大韩贵妃的公主如此亲近,这是对大韩的侮辱。

而鸾车后面相随的那些大越士子、少侠闻言,莫不拍手,一些相熟的伸出大拇指对着白剑秋不停比划。

“哼!”

大总管身形一挺,属于宗师的威压将那些御前侍卫和鸾车后随行众人冲的连连后退。

没有受到影响的有三个人,近在身侧的李无忧,若无其事的白剑秋,和他稍稍错身,挡住的雨瑶公主。

果然,有胆识到此时还这般淡定的,都不是普通人啊······

“果然英雄少年。”那总管不咸不淡的说道,缓缓收了气势。

“请——”他侧身,一伸手。

李无忧抬足登上台阶,白剑秋扶住雨瑶,低声道:“小心台阶。”

那小手抓紧了自己的胳膊,大红盖头下面传来低不可闻的一声:“嗯。”

这轻柔的一答,包含的无限情义却让白剑秋浑身一荡,握住“龙吟”的左手一紧,好半晌才平复住心中的剑意。

抬步上前,那些御前侍卫纷纷长剑前指,为首将官喝道:“军国重地,不得持械入内!”

一时间,所有人的眼睛盯向白剑秋,握着他手臂的小手一颤。

白剑秋抬头,将手中长剑横握,平举致胸口,微笑的看向李无忧道:“无忧先生,你说我这剑,该不该弃?”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一章 谁能拦我

李无忧看着白剑秋,只见他目光清明,眼中晶亮却不刺目,他微笑道:“可有剑?”

白剑秋郑重答道:“有!”

“可有情?”

“有!”

李无忧哈哈大笑道:“观剑阁那些个老头怕是要哭了呢!”

说完昂首而去。

白剑秋一手握住雨瑶的柔夷,轻声道:“我白剑秋从小练剑,曾以为自己就是为剑而生。可是自遇见雨瑶以来,我才明白,剑,乃是为了守护,而不是杀戮。师尊本意是让我来红尘炼心。”

感觉到雨瑶的不安,白剑秋用力握了握,说道:“可是他们低估了无忧先生啊,仅仅一颗剑心,又如何能被他看着眼里?”

说完,左手一松,那龙吟“当啷”一声。落在台阶上。

“走吧。”

九丈御阶之上,白衣侠士轻扶红妆嫁衣,缓缓而上。

御前侍卫退回原位,大总管皱紧了眉头。

“白剑秋,怕是······”同行侠少低声叹息。

“哈哈哈,我虽不通武艺,但今日却敬佩白少侠真性情,果然豪杰!”有青衣士子激越赞赏。

“白兄,有空一起喝酒啊,在下大越士子常守柯!”

“老白,你还少我们一顿喜酒呢!”

白剑秋并不回头,摆摆手,直入大殿。

金銮大殿庄严肃穆,李无忧在前,儒服高冠,大袖飘飘,白剑秋扶住雨瑶公主一红一白,缓步前行。

大殿两侧,文武百官、江湖武者都仔细审视上殿的三人。

“这便是‘天公子’吗?果然仪容不凡!”有文官捻须赞叹。李无忧可算世上读书人的种子了,聪慧无双,哪个文人不对他赏识有加?

有人可惜道:“长乐山果然是钟灵毓秀之地,赵璞丞相和申屠元帅也是世上少有的智者豪杰,可惜那大越皇帝太无能了些。”

“据说这李无忧颇为不凡,要不要将此人留在我大韩?嫁个美貌公主,顺带着送一个绝顶天才,这生意也算划得来。”

朝中官员在意的是这些,可那些武者看一眼李无忧,发现他好像并不通武艺之后,便将注意力转移到了扶着公主入内的白剑秋身上。

此时再看白剑秋,虽依然是丰神俊朗,却不见了当初的剑意勃发。外人看来,便算是个高手,也不会厉害到哪里去,而且,在这些高手眼中,他的实力一目了然——未入宗师。

正所谓“不入宗师皆蝼蚁”,一个充其量一流巅峰,难道曲岩就败在此人手中?

转首看去,只见崇岳剑宗的新晋长老面色平淡,但那袖外的五指却攥紧而发白,眼神也有些飘忽。

殿中武者心中一突,真是此人?

再转首细看,果然!

那白衣青年此刻虽是低眉顺目,小心翼翼将身边红妆嫁娘扶了,似乎心意都在那红妆佳人身上了,可是那举手抬足间,却异常的冷静自然。自然到——没有破绽!

这些武者,不管是宗师高手还是普通二三流,都知道一个人若是专注于某件事,必定会对其他事情松懈下来。可是这白衣青年给人的感觉又有不同,他似乎真的毫无戒备。但这又不可能,像李无忧那样不通武艺的书生那是无从说起,可是一位武艺已入一流的武者身上看不到戒备,那么唯一的理由就是——

所有武者脑海中想起一个传说——化境!

登峰造极之后,武艺出神入化,举手抬足之间都是功夫,却举手抬足之间不见功夫。

天下什么时候出现过如此高手?

“白剑秋!那是白剑秋!”有人认出。

身边之人惊异问道:“观剑阁首席?白衣剑秋?”再看一眼,疑惑道:“观剑阁的弟子,剑呢?他不是有名剑‘龙吟’吗?”

“弃了······”有人喃喃道。

“弃了?观剑阁剑者会弃······”再想到此时白剑秋身上毫无半点剑者的锋芒,开口之人眼中精光一突,“到底是名剑美人两相择,还是手中无剑心中有剑?”

这个问题怕是此刻殿中所有武者都想问的了?

只有曲岩,定定的看着白剑秋心中发寒:今日的白剑秋与那日所见的白剑秋简直不可同日而语,如果当日见得的是今天的白剑秋,那自己会有勇气出手吗?或者,自己还会有机会站在这里吗?

李无忧径直上前,直到殿中,站定。

“大越士子,两国和亲使李无忧,见过大韩皇帝陛下。”

李无忧不卑不亢,躬身施礼。

“快免礼,朕久闻‘天公子’之名,今日一见,果然是人中龙凤!”皇帝抬手,面带微笑道。

这位李无忧能让大越皇帝忌惮至此,费尽心机的赶到大韩来,定是有过人的本事。便是那《天工农典》也是世上少有的农书了,这般人才,若是能留在大韩,此次自己既得了美人又得了良才,岂不两全其美?想到此,皇帝抬眼看向缓缓而来的红妆佳人,脸色阴沉下来!

“不知这位少侠又是何人?”尽管心情大坏,皇帝还是淡然问道。

白剑秋看向上首已是垂暮的老皇帝,心中忽然有无限豪情炸裂!身上不知不觉中剑气流转开来,窍穴一枚枚浮现。

“大胆!”

殿中侍卫冲上来,站到御案之前,刀剑出鞘。

其他武者也是不自觉身体前倾,只要白剑秋有所行动,便立即上前擒拿。

白剑秋却并不管其他人,只是看向前方的李无忧道:“无忧先生,这一路来,剑秋一直有一事不解。你既一意要将雨瑶送来,为何又不阻止我们在一起?”

李无忧扭身看向他和身边的雨瑶公主,微笑道:“送公主和亲乃是国事,国事当为先,所以我一定要将雨瑶送来;但你们郎才女貌甚为相配,我又怎会棒打鸳鸯?所以我准你来此。”

李无忧双手背在身后,看向殿中:“你来了,雨瑶跟不跟你走,你能不能带走,就是你的事情了!”

“轰——”

此言一出,大韩皇帝一拍御案,长身而起,殿中武者齐齐上前一步,威压直逼大殿中央三人,李无忧仿佛毫无所觉,白剑秋身上剑气流转,与刚来时的温润绝然不同,那凌厉的剑气,将所有人的威压顶回去不说,还将那些探查过来的心神刺伤。

白剑秋仰天大笑,朗声道:“这一路来,我唯一担心的就是先生不允,今日有先生一句话,这天下,还有谁能拦我白剑秋将雨瑶带走!!!”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二章 深情怎堪负

一时间,大殿之中战意勃发。

“剑秋,等,等一下。”一句弱弱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白剑秋轻握住雨瑶的手道:“不要怕,这个天下,只要先生允了,便没有人能拦得住我们了。”

雨瑶公主抽出小手,轻轻将顶着的盖头揭开。只见青丝如云,只两根金簪挽了,面容精致,点点泪痕惹人怜爱。便是站在那,一身红妆,让人有想去保护的冲动。

皇帝按在御案上的手紧了紧。

殿中文武有小声议论,那曲岩的目中闪过一丝精光。

雨瑶公主向上首的皇帝轻轻一福,问道:“陛下,雨瑶此来,是为我大越与大韩两国永世通好而来。不知当日求亲之时的承诺可还算数?”

皇帝“呵呵”一笑,眼睛在雨瑶身上上下扫视,微笑道:“当然,当然算数的。”

雨瑶小脸上有如释重负的轻松,也有心如死灰的冰凉。

她回过头来,昂起头,看着近在咫尺的白剑秋,目中有泪。

“剑秋哥哥,还记得紫妍姐姐吗?”那目中的泪水终是滚落“今日的我,便如姐姐那日一般。可是,先生也说了,和亲是国事,雨瑶作为大越公主,又怎能误了国事······”

说到此处,已是泣不成声。

白剑秋伸出手来,将小脸上的泪水抹了,轻声道:“傻丫头,你还小,有些事情,你不懂。”

说完,身形一闪,已是踏上御阶,与皇帝不过隔一个御案之遥!

“我要带雨瑶走,你不同意?”三尺之外,白剑秋淡淡道。

皇帝吓得一屁股坐在龙椅之上,伸手颤抖的指着白剑秋,却说不出一句话。

“阿弥陀佛!”

一声佛号念过,白剑秋面色一变,身影淡淡化去,重又回到雨瑶身边。若不是跌坐的皇帝和那站在他身前的两位护国法师,殿中之人还以为是错觉。

那两个和尚看上去甚是高大,左边之人双手合十,眼中有欣赏之色:“施主,你武学一道已是登堂入室,还是多将心思放在修行之上,他日前途必定不可限量。”

“哦?不知如何才算是一心武道?”白剑秋心中也是一凛,这两个和尚非同一般。

右边和尚冷冷道:“断情绝欲,皈依我佛!”

白剑秋呵呵一笑,正要回话,刚才跌坐的皇帝挣扎着站起来,怒喝道:“将此人捉了,死活不论,朕有重赏!”

殿中侍卫齐步上前,那些武将也是摩拳擦掌,武者之中,心思活络的,也是悄悄上前几步,以期有机可乘。

“不要!”雨瑶尖叫一声,一把拉住白剑秋道:“剑秋哥哥,你快走,你说他们拦不住你的。”

白剑秋微笑着看着她,轻轻摇头,眼中有不容质疑的坚定。

雨瑶见劝不动白剑秋,又转身看向上首的大韩皇帝,哀求道:“陛下,雨瑶求你放剑秋哥哥走,今日,今日,是······”

雨瑶在白剑秋面前又怎么说的出口,今日自己便要嫁于别人了?

那皇帝冷冷一笑道:“你以为朕会看你的情面?”

话语冰冷,将雨瑶最后的一丝奢望打碎。

她满面凄惨的看向白剑秋,忽然,举起小手,“唰”一下将头上的一根金簪拔出,那金簪明晃晃,分明是一柄小剑模样。

雨瑶将那小剑抵在自己的玉颈之上,惨然道:“剑秋哥哥,你若不走,我便刺下去。”

白剑秋心中感动无比,他一幅惊慌失措的模样,让边上的李无忧暗暗好笑,雨瑶小丫头不通武艺,又怎么知道高手的可怕,白剑秋要夺她的金簪不过是手到擒来。

此时白剑秋仅只是怜惜雨瑶,不想让她的情义白费而已。

白剑秋抬眼,看到李无忧正满含笑意的看着自己,不禁脸上也是一红,低头对雨瑶说道:“好,我都听你的。”

说完,转身往殿外走,雨瑶见他转身离去,松一口气,心中却不舍的,仿佛天地都塌下来。

这一别,便是永远了吧?

白剑秋踏步往外走,那皇帝怎肯?连声怒喝:“拿下!拿下!”

殿前侍卫挺枪便刺,白剑秋食指一点,点在枪尖之上。“啪”的一声,长枪断裂,持枪的侍卫吐血摔退在地。

其他几个侍卫见此,不自觉的身形一顿,他们也算是二流境界,但在人家面前一招都接不住,怎么拦?可是若不上前也是死罪。

白剑秋也不理会他们,身形一闪,已是绕过,继续前行。

“白剑秋,你当我大韩金殿是你说来就来说走就走的吗?”

一道剑气袭来,那剑气刁钻,灰扑扑直射白剑秋后心。此人也是阴险,剑气已到方才出声。

白剑秋恍若未觉一般,任那剑气往后心一插!

雨瑶“啊”的一声惊呼出声。

却见白剑秋依然往前走去,身上毫发无伤。便是那衣衫都不曾皱一下。

“果然剑心通明,剑气临身而不伤分毫!”

殿中一片吸气之声。

“不好,此人若是成长,到时候剑压天下,我大韩有难!”一位白发老将大喝一声,拔出佩剑冲上去。

白剑秋也不回身,随手一挥,一道剑气甩出。剑气迅捷无比,一闪就劈在那老将的胸口。

“刺啦——”

刺耳的摩擦之声,老将身穿的百炼盔甲从胸腹处被划开一道大豁口,衬衣浸血。

那老将身上气力尽失,双腿一软,拄剑跪坐在地上。

“虞老将军!”

几位青年将官双目赤红,也不管自身武力如何,呼啦一下向白剑秋围过去。

殿中几位高阶宗师低喝一声:“手下留情!”齐齐向白剑秋掠过去。这些能入金殿的青年将官,要么家世了得,要么能力超群,要是都折了,也是一大损失。

可惜却是迟了一步,白剑秋剑气横扫,那几位青年将官一起吐血飞散,跌落在地,一时间生死不知。

刚才出声的几人大怒,齐齐向白剑秋一挥手。

“轰——”

一股浩大的掌力向白剑秋压过去,白剑秋身如长剑,战意凌霄,单手一劈,将那掌力劈的粉碎。

他淡然道:“你们要阻我?”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三章 剑气纵横间

大殿之中剑气纵横,战意弥漫。

一位看上去威武不凡的老者上前道:“白剑秋,按说你是晚辈,我等不该对你出手。但今日你太嚣张,犯我大韩国法,老夫且将你擒了,待来日你观剑阁长辈来讨人。”

那老者双掌轻轻一按,道:“老夫百越剑门大长老谷宇光。”

五指之间有道道剑气如丝,纠缠交错。

“剑气成丝!”

有人惊呼。

练剑到一定境地,那剑势或浩大恢弘,或体察入微。浩大者天地可战,入微者丝毫不差,而这二者,皆是天赋与毅力缺一不可,当然机缘也是不可或缺。

“看来谷长老是见猎心喜了。”有人低声说道。

“那是当然,观剑阁一直在天下剑者心中地位不凡,百越剑门据说很是不忿。”

“就怕胜之不武啊······”有人故意悠悠说道,声音不大,但殿中高手哪个听不见?

那谷长老也是面上一红,他知道有人故意给他使绊子,毕竟这般殿中出头的机会谁都想要,便是自己无所谓,为宗门得一个帝王青睐也是好的。

“老夫也不欺你,”谷长老朗声道:“且寻一柄剑来,也让我看一看观剑阁剑术到底如何精妙。”

白剑秋长身而立,空出双手,淡然道:“剑,在心中!”

此言一出,大殿之中,白剑齐鸣,宛如朝拜一般。

谷长老脸色一变,五指一展,低声道:“果然心剑通明,这般祸患,真是留不得!”

五道剑气如长鞭,从不同方向穿插交错,将白剑秋的腾挪空间封死。另一只手五指并拢,一道粗大剑气直直刺过去,势要将白剑秋一剑穿心。

“是百越剑门的绝学‘剑气牢笼’。”有宗师为身边后辈解释。

“此剑术全凭剑气凝聚,所以不到宗师万难施展。而且,”那人面色复杂道“剑气越是凝聚如丝,此术越是威力绝伦。谷长老的剑丝怕是已是到了幻化百千的地步了。”

“且看这白剑秋如何应对。”

“难!”

众人眼睛紧盯着白剑秋,看他如何能够脱身。然而不看还好,越看,越觉得他变得不真切,仿佛整个人都虚幻起来。那些剑气环绕在他身边,却怎么也找不到他的真身所在。

“化境轻功!”有人惊呼。

今日果然是长了见识,平日里多少年也见不到的化境武学,此时一个人身上便出现了两门。

有人低声说道:“听闻观剑阁有一门轻功叫‘云龙现’,练到高深处,身形如云龙探爪,不可捉摸。”

“这白剑秋今日若是不死······”声不可闻,但大家都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那边李无忧将众人的话都听在耳中,面带微笑,无丝毫担忧。而雨瑶公主已是顾不得再将短剑抵在脖子上了,眼睛瞪大了,生怕白剑秋有个闪失。

谷长老的剑丝连连变幻,却捕捉不到白剑秋的身影。他心中对白剑秋的评价又是高一层,却也恼怒不已:“哼!身为剑者,便是这般躲躲藏藏吗?观剑阁剑术可见一般。”

随着他的话语,原本五道剑气忽然一分,变成十道、百道,相互交织。一张剑气之网向白剑秋兜头罩下。

白剑秋朗声道:“好,既然你要见识我观剑阁剑法,那我便让你看个痛快!”

右手二指并拢,一道不过尺长的幽蓝剑气凝聚。剑气一出,全场如坠冰窖。

“苍月!”有人一眼认出。

别人也是赶紧补充道:“那是观剑阁无上剑术‘苍月剑’。据说此剑术非宗师高阶不得施展,否则经脉受损,终身不得寸进。”

“白剑秋不会如此不智吧?”有人质疑。

“今日此劫不过,还谈什么他日?”有人回应道。

身边有宗师强者点头赞许:“这白剑秋能在宗师之前就施展出‘苍月’,果然是天纵奇才啊。”

其他人漠然点头。

可惜这天才是他国的天才,这天才是即将夭折的天才。

剑网一寸寸缩小,眼看就要将白剑秋罩住。只见他指尖的幽蓝剑气一甩,在身周环绕,越绕越快,渐渐变成一道蓝色半月光弧。那光弧与剑网相交,“噼里啪啦”的撞击之声不绝。那光弧将剑网拦住,不能再近身。

可是一道宽大的白茫茫剑气却从剑网和光弧之间穿过,直刺白剑秋。

白剑秋双指点出,正戳在剑气之上,那剑气“嘭”一下涣散。

“截剑指!”

“人说观剑阁有指法可如剑般使用,只是已失传了,原来传言有误,此术根本没有失传。”

白剑秋一直点出,再不停手,连连点击,点点剑气如繁星一般,冲向谷长老。

几招没有拿下白剑秋,谷长老已是面上无光,此时见那如星剑气点来,也不避让,挥动剑气就要将之打散。

哪知这剑气却似活的一般,并不是直线冲来,而是自行避闪。谷长老几道剑气围剿,却一点都没有捞到。

他陡然感到不妙,身上剑意勃发,形成一道光幕,白剑秋的点点剑气直砸在光幕之上,激起一阵阵涟漪。

而因为这边的全力防御,原本围绕在白剑秋身周的“剑气牢笼”自行消散,只留下弥漫的凌厉剑意飘散开来。

一位一流剑客,和一位宗师高阶拼斗一场,平手。

这对一位德高望重的宗门高手来说,是一种讽刺。

谷长老面色发紫,口中阴沉说道:“小辈,既然你不愿束手就擒,那我也就不客气了。”

“刚好我也没有尽兴,老前辈你可千万别客气。”白剑秋依然轻松回应。

谷长老不再搭话,右手搭在腰间的长剑剑柄,缓缓抽出长剑。

一股森然的剑意弥漫开来,殿中实力稍弱者连连后退,一些宗门长辈将后辈弟子护在身后。大殿之后“唰唰”闪出几道人影,将殿中文武护住。而皇帝身前,那两位护国法师念珠转动,目中精光闪动,对白剑秋满是欣赏之色。

唯一比较奇怪的是,不谛武道的李无忧和手无缚鸡之力的雨瑶公主此时却对殿中剑气毫无所觉,这怎么可能?

白剑秋此时也是面色郑重,指尖有剑芒探出,吞吐不定。

谷长老长剑一展,就要欺身上前,忽然殿中响起一道声音:“且慢!”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四章 剑意冲霄成宗师

循声望去,发声之人正是那位“天公子”李无忧。

“呵呵,无忧公子是为白少侠求情吗?”谷长老一笑道“那公子怕要失望了,我辈剑者都是宁折不屈,我想白少侠也是不会就此放手的。”

这话分明是挤兑白剑秋,让他不能就此罢手,不然,不光是名声有损,便是剑心说不定都要毁掉。

李无忧却不理会他的话,上前几步,在雨瑶公主面前伸手道:“将簪子给我。”

雨瑶有些迟疑。怕放下簪子,白剑秋就不走了。

李无忧从袖中拿出一串琉璃珠串,递给雨瑶道:“将珠串带上,簪子给我。”

语言中,有不容拒绝的威仪。

雨瑶公主的手不自觉的放下,李无忧接过金簪,将珠串放在雨瑶手中说道:“收好。”

然后,看向白剑秋道:“你好歹也是个剑客,怎能手中无剑?这可是雨瑶的金簪,你权且用着吧。”说完,金簪一抛,白剑秋伸手接住,却楞在那里。

原本一直压制的内息再不受控制,如岩浆般翻滚,将身上所有的经脉灼烧。只有经过窍穴之时,才有一息清凉。

不自觉的,白剑秋身上的窍穴一一浮现,一个、十个、三十六圆满!

窍穴之数远不止三十六,不一会便冲上七十二地煞之数。而窍穴之数还在增加。

殿中已是炸开了锅,见过窍穴超过三十六之数的,或者说殿中武者大多数都是三十六窍穴之上。可是如白剑秋这般倍数超越的却没有听闻。

殿中几位镇国强者微不可闻的一错眼神,就准备出手!这般人物何必任他冲关?

可是身形一动,却面色一白,他们骇然的发现——自己动不了!

眼神不自觉的向上方的护国法师那边瞟去,更惊骇的一幕让他们头皮发麻:两位护国法师此时面色潮红,口中默念经文,手中念珠轮转如飞。身上的袈裟鼓胀如球,大滴大滴的汗珠从光头顺着鼻梁、脸颊滑落,身形却毫无所动!

怎么可能?

别人不知道,这几位镇国强者可是知道护国法师的实力的,虽不是大宗师境界,但也是所差无几了,这世上还有人能制住他们?难道是国师大人不愿白剑秋这般天才陨落,要给他一个机会?心中如此想,几人提起的内息缓缓回落,果然,随着内息收束,他们又恢复了自由,身体能动了。

几人再交换个了然的眼神,便老神在在的看起场中的争斗,熄了灭杀白剑秋的心思。

那边白剑秋身上浮现的窍穴已达九九之数,那八十一个窍穴犹如星辰般璀璨,又如同道道剑气凌空,有说不尽的洒脱。

那八十一道剑气往半空一提,相互之间一组合,眨眼间,一柄光芒四射的长剑出现,那长剑一转,从白剑秋头顶百汇穴刺下。

“轰——”

犹如九霄雷霆,殿中众人只觉天地间灵气流转不尽,所有的灵气往白剑秋身上流去,仿若百川归海。灵气入体,白剑秋瞬间便成了宗师。可是他依然闭目不动,灵气如潮涌来,不一刻,宗师初阶的瓶颈便被打破,白剑秋直入宗师中阶。直到他身上灵气翻滚,抵达中阶顶峰,那灵潮才缓缓停歇。

白剑秋一声长啸,声音震得宫殿穹顶瓦片哗哗作响,那啸声高亢,若剑身轻弹!

一声啸罢,白剑秋手中短剑前指,喝道:“来战吧!”

此时的谷长老也是骑虎难下,白剑秋身上气势丝毫不弱于己。刚刚还能以实力压之,现在没有了实力优势,再想取胜实属不易。

但是此时又怎容他退缩?

深吸一口气,长剑一指,也不招呼,身随剑转,已是飞射到白剑秋身侧,一剑劈下,毫不拖泥带水。

可惜这般进攻对于一位轻功已达化境的宗师来说,毫无威胁。

“哗——”

白剑秋被一剑劈成两半,两个白剑秋当空虚立,让人分不出真假。

“刺啦——”

两个白剑秋一左一右同时出手,谷长老伸剑一挡。

“当——当——”

他心中一惊,怎么可能!两个都是真的?

“大长老小心!”

身后门中弟子一声惊呼,将他的心神唤回来,身体本能的下落,举起长剑往上一挥。

“当——”

头顶上白剑秋显出身形,短剑寒芒吞吐直刺谷长老。

谷长老心中冷静,长剑上指,抵在短剑剑尖,将白剑秋定住半空。

白剑秋右手持剑,左手伸出,在谷长老长剑剑身之上屈指一弹。

“当——”

精钢长剑化为片片碎片飞溅!

“这才是真正的‘截剑指’!”有人惊呼。

谷长老心血相牵的长剑被碎,一口热血喷出,身形飞退,五指道道剑气挥舞,以期将白剑秋拦住。

忽然,他身形一顿,满脸颓废,长叹一口气,抬起的双手缓缓放下。

一柄金色短剑抵在他的后脖颈,寒气逼人,只要那剑芒一吐,他便要命丧黄泉了。

“谷长老,承让了。”

短剑缓缓抽离,白剑秋温润的话语响起。

谷长老也不回身,抬起手,高举了,一抱拳,大步走回原处。

白剑秋手中剑芒吞吐,看向殿中,目光扫视,不管是宗师高手还是三流武者,没有一人愿意与他对视。

他淡然道:“既然诸位无意阻拦,那我可就要告辞了。”

说完倒提了小剑,缓步往殿外走去。

高坐龙椅之上的皇帝气的脸如猪肝,连连暴喝,让人前去擒拿,可是,这殿中又有谁会上前送死?

雨瑶公主看着那一袭白衣,渐去渐远,在双目中慢慢模糊起来。

眼看白剑秋就要一步跨出大殿,皇帝怒喝道:“白剑秋,今日你且走吧!这个女人留下来朕慢慢折磨,一个亡国公主,你当朕会在意吗?”

此言一出,下面大臣中有人高喝一声:“陛下,慎言!”

雨瑶已是惊骇的盯着皇帝,口中不敢置信的喃喃道:“陛下,你说什么?”

皇帝已是怒不可遏,哈哈大笑道:“傻女人真以为朕会跟你们越国签订盟约吗?数日之前,我四国盟军已是攻入大越,便是大越都城都被四国宗师平了!”

消息如惊雷,震的雨瑶连连后退,她尤自不信,抱着一线希望道:“那我父皇母妃怎样?还有十九郎?”

皇帝已不去管她的话,直接道:“事已至此,你还是乖乖的在朕的后宫之中,安份的做个妃嫔,朕多少还会赐你点雨露,你就莫要再有什么非分之想了。否则,”语意森然,全无一国之君的王者之气“朕不介意让你在冷宫之中待一辈子!”

一句句恶毒言语,如锥刺一般,雨瑶再不能站立,身体一软。

一个温暖的怀抱将她搂住,温热的大手将她的眼泪抹去:“小傻瓜,他的话能信吗?”

“剑秋哥哥——”

“哇——”

雨瑶一把抱住白剑秋,放声大哭。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五章 国师了尘

“剑秋哥哥,父皇、母妃,还有十九郎,他们······”雨瑶伏在白剑秋怀里,跪坐在地上,已是泣不成声。

白剑秋好一阵抚慰。

朝中大臣大部分都知道这个消息。本已是定下,今日不提此事,过了今日,公主成了贵妃,那时木已成舟,大家都能有个颜面,此事直接宣扬出去,毕竟是大韩违约的。哪知皇帝一时气急,将此事直接宣之于口了。

李无忧其实早料到如此,叹息道:“陛下,大韩如此背盟,岂不叫天下人耻笑?”

“朕要怎么做,轮得到你这书生置评吗?”皇帝见得白剑秋与雨瑶如此亲近,已是心中杀意遍布了,再闻得李无忧质问,恼羞成怒,本性毕露,再无半点遮掩。

李无忧点头道:“说的也是,国之大事,岂是一袭红妆能左右,雨瑶,你明白了吧。”

“先生,”雨瑶忽然惊醒,一把推开白剑秋,大声道:“剑秋哥哥,你快带先生回去,先生智计无双,必能救我大越于危亡之间。”

白剑秋微笑道:“好啊,我都听你的。”说完,轻声道:“我先杀了这个辱你的老家伙给你出气。”

剑气一卷,大殿之中如狂风肆掠。万千道身影舒展,不知哪道是真,哪道是假。

“快拦住他!”

殿中高手飞身上前,要阻住白剑秋的去路,却见他短剑连挑,将来人一一挑飞。

不过三息,又是立身御阶之前。

此时的白剑秋与刚刚已是不同,已是真真的宗师境界。两位护国法师,面色郑重,齐齐一伸手,那手掌看似缓缓向前,却似慢实快,一把便将白剑秋的胳膊抓住。

“不好!”

二人一齐色变。

被抓住的人影缓缓散去,白剑秋已是背对着他们,立在御案之前,也不多话,挺剑便刺。

“护驾!”

老皇帝惊慌失措,大声呼喊,可惜所有人都来不及了,只能眼睁睁看着短剑向皇帝胸口刺去。

“当——”

洪钟大吕之声震彻整个大殿。

一口碗大小钟出现在白剑秋的剑尖之前,他的剑一剑刺在钟上,一股沛然大力,震的他连连后退。

那小钟穷追不舍,往白剑秋身上砸去。

白剑秋再出一剑。

“当——”

小钟一顿,白剑秋连退,三步。

便这般,一剑连退,待回到原处之时,白剑秋再止不住被震的内伤,“噗”的一口热血喷出,双腿一软,跌坐在雨瑶身边。

雨瑶公主大叫一声“剑秋哥哥”扑在他身上,将后心对了那正砸过来的小钟。

“不要!”白剑秋想推开趴在身上的雨瑶,奈何一时手脚无力,只能绝望看着小钟越来越近。

“啊——”

白剑秋身上剑意凌冽,却无济于事。

忽然,便在那小钟将要临身的刹那,雨瑶手中的琉璃珠串上光芒一闪,十二道灰蒙蒙人形身影一字排开,将小钟隔开。

那小钟上下翻飞,似乎想要寻找缝隙穿过去。

那十二道灰影中的一道,手中光影一闪,一柄灰色长剑斩出。那一剑看似朴实无华,小钟却避无可避,“噗”的一声被斩中,这一剑与白剑秋的剑绝然不同。小钟悲鸣一声,顺着原路遁逃,灰影脚下不动,手中长剑挥动,道道剑气将小钟击的东躲西藏。

而每被剑气斩中一次,小钟便悲鸣一次,身形仿佛也是大受影响,再不似前般灵动。

“阿弥陀佛!”

一道佛号响起,小钟如乳燕归巢,落在一道手掌之上,化为拇指大袖珍小钟,小钟依旧低声“嗡嗡”作响,仿佛受了委屈的孩子,在家长面前诉苦。

那大手也不搭理,只一握,手掌一翻,将小钟收了,同时衣袖一挥,将追赶而来的剑气驱散。

“拜见国师!”

大殿之中,不管是文武百官,还是江湖武者,都是躬身行礼。

那两位护国法师一起宣了佛号,口称师傅。

便是皇帝也上前躬身一礼。

那被称为国师的大和尚看上去并不苍老,面色红润似乎不过五十岁上下。不过白眉白须,显得颇有些世外之态。

危机解除,那十二道虚影散回琉璃珠。

看到此景,那国师言道:“老衲当是这方界中又出现了了不得的物事,原来是有人拿了老衲的串珠来开玩笑啊。”

说到此,老和尚看向白剑秋道:“小朋友,你老师没有教过你,遇到老衲一定要磕头致谢吗?”

白剑秋被说的满头雾水。

那老和尚不满道:“这个梁疯子,拿老衲的东西做人情,却不说明出处,也罢,那老衲先收回来,等他日相见再送不迟。”

说完,伸手一招。

那琉璃珠串毫无所动。

老和尚面上一红,淡淡道:“梁疯子果然有些门道。”手中却是手指连动,结出好几种法印。奈何那珠串依然毫无反应。

“这珠串是何人给你的?”老和尚脸色一变,厉声喝道。

白剑秋倒还好,雨瑶却不自觉的看向旁边的李无忧。

老和尚看向李无忧,上下打量一番,恍然道:“原来是赵居士出手了,怪不得老衲竟招不回自己的东西。”

说完,又颇为不满道:“你也是胡闹,赵居士给你护身的物件,你怎能随意送人?”

李无忧呵呵一笑,压住身上“天道之弦”的淡淡厌恶好奇问道:“不知大事如何称呼?又与家师如何相识?”

“老衲了尘,与令师同为此界镇守使,以前多有交流。”说到这,了尘面色流露出缅怀之色,道:“赵居士悲天缅怀,文人风骨,令老衲敬佩不已。”

“你打不过他?”

“咳咳——”

一句话将了尘呛得脸色涨红。

“小友,即是故人弟子,且随老衲回寺中一叙,如何?”老和尚转移话题道:“早听闻小友智计无双,老衲有茶禅一道,愿与小友共参。”

李无忧点头道:“参禅悟道自无不可,但不知道这殿中之事该如何处置?”

“小友你看该如何?”了尘反问道。

李无忧指着雨瑶与白剑秋道:“大师你看,这一对苦命鸳鸯,也不好拆散,便任他们离去可好。”

了尘点头,双手合十道:“小友开口,当然该成人之美。也是一桩善缘。”

大韩皇帝听到这话,想插嘴,却又不敢。

了尘又道:“小友还有要求吗?”

“当然,”李无忧一指老皇帝道:“此人背信弃义,毫无廉耻,不配做皇帝,还是换了吧!”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六章 世间修行法

李无忧的话一出口,大殿之中“嗡”的一声,议论四起。大韩皇帝面色慌张,看向身前的国师,他知道,此时自己的皇位和性命都是国师一言而决。

了尘老和尚摇摇头,念一句佛号,道:“小友,方才你说要放那两位施主离去,老衲做主允了。可是这改朝换代的大事,恕老衲无能为力。”

听到老和尚的话,那皇帝长舒一口气,文武百官也是松一口气。今日国师要是开口,将皇帝换了。这大韩的国法,便成了虚设,那这朝堂的官,是尊的帝王,还是大和尚?

“大师的意思我懂了,”李无忧轻笑道:“你是说你不愿出手,让我自己来,对吧?”

了尘摇头,叹气道:“小友,你我都不算此尘世中人,你又何必为这红尘中事所烦忧?这王朝更替也好,百姓疾苦也罢,若沾的多了,于修行之中总有挂碍。”老和尚话语诚恳,犹如劝戒至亲晚辈。

李无忧闻听此言,心中突然升起无限愤慨,面上却并不表现出来,淡淡道:“大师,依你所言,于尘世之中无牵无挂,那大师你来这尘世修行一遭,又是追寻什么呢?”

这个问题,不只是李无忧好奇,在场众人都是疑惑。国师这等高人,平日并不管俗世之事,但却做着大韩的国师,他到底想要什么?

“阿弥陀佛,小友,有些事并不宜宣之于众,但今日你既然问起,老衲便为你解惑。”了尘倒是很坦然。

“天下修者,虽以武争斗,却不止于武。佛、道、儒皆可入道,便是那些妖魔鬼怪,也多有得道者。”

李无忧点点头,五国镇守,其师赵璞是儒家,梁横是剑修,这位了尘老和尚是佛修,而还有两位素未蒙面的镇守使。从老和尚的话语中听来,恐怕其中便有修妖魔的了。

李无忧抬头,了尘也是看向他,微笑的点点头。

老和尚继续道:“各家修行法门不同,小友的老师乃是儒家,秉承济世苍生,入红尘而脱劫难,所以他才做了大越丞相。而老衲的法门嘛······”说到此处,殿中武者都是竖起耳朵,哪怕听个只言片语,说不定对自己的武道修行都是大有助益。

“我佛家修的是愿力,是香火,须立大宏愿,方得大解脱,大自在。”

听着了尘老和尚的话,李无忧心中了然。

“不知大师所立是何宏愿,可能告知晚辈?”

了尘闻言,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低首不语。

李无忧面色冷淡下来,淡淡道:“大师是不愿说,还是不能说?”话语中满含讥讽。

“大胆,竟敢对国师不敬!”高台之上的两位护法面色一变,便要出手。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小友对老衲多有误解,”了尘念珠轻动,阻止了两位护法“老衲所立誓愿,便是宣扬我佛慈悲,悲悯世人苦难。”

此言一出,殿中文武和那些武者都是低头道:“国师慈悲。”

李无忧却不为所动,上前一步,厉声喝道:“素闻道家无为,儒家济世,佛家悲悯,今日大师言曾立宏愿宣扬佛法。我在长乐山时,家师身有天地道音相合,此方世界无限欢喜,而我见大师,却不但无此音相随,反而”李无忧眉毛一挑,手指向大殿穹顶:“天地厌弃之!”

“住口!”

“胡说!”

李无忧话音刚落,殿中一片呵斥。

了尘依然是面上无悲无喜,只再宣一声佛号,将殿中嘈杂压下,淡淡道:“小友,大道无情,此方世界的好恶,你我又何必放在心上。”

“那此方世界的千百万百姓呢?”李无忧已是怒从心起“你等偷盗此方世界气运,致使天地轮回紊乱,即将陨落崩溃,难道你的佛法便是这般修行吗?”

“什么?”

“天地将要崩溃是什么意思?”

下面议论纷纷,了尘却再不开口。

“怎么,大师无话可说了吗?”

李无忧言语之中无半分尊敬之意。

其他众人全都看向了尘。

便是那两位护法,也是不自觉的扭头相视。

“小友,他日你若有机会到得天外天,你便会明白一切了。”

“哈哈哈——”李无忧长笑道:“明白什么?明白你们窃此界天机反哺,为你等原来世界续命?”

此言一出,了尘终是变了脸色,盯紧了李无忧,片刻之后道:“原来如此,你已与祂纠缠太深,脱身不得。”

这时,了尘话语再无半丝亲和,冷冷道:“你既是要为这方天地强出头,尽管出手便是,不过老衲告诉你,此方天地早已是天道不全,老衲还没有放在眼里。”

“好!说到底,终不过是手底下见真章啊。”李无忧伸手一挥,穹顶之上瓦片飞舞,身上的“天道之弦”指引着极天之外的雷霆从天而降。

“呵呵呵,”了尘不怒反笑:“原来你一直都是为了等老衲啊。”手中念珠一抛,将雷霆挡下。

“轰——”

念珠四散,道道光弧飞舞,大殿之上的金属器皿嗡嗡作响。

那雷霆不断,从穹顶上的豁口冲下来,仿佛带着无尽愤怒,一朝宣泄,直如雨落一般。

了尘身上袈裟一鼓,如大幕遮天,往穹顶之上一蒙,将雷霆尽数接了。

“你若只有这等招数,还是莫要献丑了,这方天地若真有法子,早将我等镇守者灭杀了。”了尘单掌前竖,语中不再客气。

李无忧伸手一引,一道雷霆落在手中,光弧在五指之间流转,灵动异常,却又乖巧万分。

“那这招如何?”

他手指一弹,雷霆化作光球,砸在袈裟上,“啪”的一声,将袈裟砸出一个拇指大的小洞。

破损的袈裟再拦不住如雨雷霆,“刺啦”一声被劈成道道碎片,飘散漫天。

漫天雷雨似乎认准了了尘,直接找准了他,兜头便劈!

面对这暴虐的雷霆,了尘面无惧色,双手合十,低念经咒,原本被他收起的小钟“嗡”的一声,胀大到丈高,钟身之上,道道佛经宛若金色蚯蚓蠕动,那雷雨劈在上面,不起丝毫波澜。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七章 天地自有喜与恶

大殿之中,所有人呆呆的看着了尘国师与李无忧的争斗。

这一切,早已超出了他们的认知范围,不管是普通宗师还是镇国强者,在这天地伟力之下,不过蝼蚁。身边肆掠的雷霆,清晰的告诉他们,这一切是真的。

雷雨倾泻,铜钟“嗡嗡”作响,耳边阵阵梵音萦绕。

只见国师了尘大喝一声,伸掌在虚空一拍。

“嗡——”

铜钟传出一阵低沉的轰鸣,声音不是很响,但是——

一道道看不见的音波炸裂开来。首先受创的便是离着最近的两位护法,二人只觉脑袋一昏,似乎有无数佛陀叨念经文,一时间头疼欲裂,七窍之中流出鲜血。幸好两人也是世上少有的高手,赶紧盘坐于地,谨守心神,大声诵念起佛经。

而殿中的其他人就惨了,那皇帝闷哼一声,直接昏迷过去。其他文武官员一个个捂住耳朵在地上痛苦的打滚,便是那些高阶武者,也是一个个面露痛苦之色,提聚内息,艰难支撑。

李无忧身上儒衣轻飘,如海中礁石屹立,如浪音波丝毫不能动摇。身后,原本消散的十二道虚影重现,将雨瑶与白剑秋二人牢牢护住。

“原来大师的慈悲,便是这般。”李无忧看到殿中众人惨相,讽刺道。

了尘双手连拍,淡淡应道:“不过凡间蝼蚁,何必在意。”

“你们佛家不是说‘蝼蚁尚且偷生’吗?”

了尘哈哈大笑:“我佛又怎会关心蝼蚁性命,能偷生也是佛祖恩赐!”

“果然歪理!”李无忧口中轻声说道。右手屈指,轻轻一弹,一道淡淡剑芒隐现,击在雷霆环绕的铜钟之上。

“咔嚓——”

原本圆转无缺的铜钟被击出一道裂痕,其上的经文光芒一暗,原本缠绕的雷霆寻隙而入。

“咔咔咔——”

铜钟上瞬间布满裂纹。

了尘面色一变,双掌连连结印,铜钟上有道道小蛇般光影流转,将裂纹修补上。

“小辈,难道你便真的毫无顾忌吗?”了尘怒喝道。

了尘大喝一声:“好,既然如此,那老衲今日便跟你打个痛快!”

说完,右手一伸,手掌间光芒闪烁,一根明晃晃的降魔杵被握在手中。了尘双手执杵,面露疯狂之色,喝一声:“降魔!”

将那杵往面前铜钟上一击!

“轰——”铜钟爆裂,化为无数碎片,纠缠着道道雷霆,四散飞溅。

李无忧手一伸,一柄灰色长剑出现,剑尖连挑,将射来的碎片挑开。

殿中其他人便没有这般好运了,眼睁睁看着碎片砸过来。那碎片犹如有百万斤重一般,砸在廊柱上,廊柱立刻“啪”一声断成两截。躲闪不及的人群中,那碎片只要沾身,不管是镇国强者还是三流武士,直接化为飞灰。

一时间,整个大殿中,被碎片砸的地动山摇。原本有心观摩的那些官员武者恨不得多生几条腿,再顾不得往日威仪,个个抱头鼠窜。

了尘手持降魔杵,往前一指,一股浩大的气息喷涌而出。

“我佛慈悲,小僧今日要除魔卫道了!”声音清朗,了尘身上再无一丝老态,反而干练英武,一道金光笼罩中,让人感到无限勇猛。

李无忧面色郑重起来,挥挥手,示意白剑秋带着雨瑶先走。

那了尘冷笑道:“修行一道,最重断情绝欲,你这般拖泥带水怎么成?让我帮你断了吧!”

降魔杵一挥,一道浩大金光将李无忧笼罩,李无忧只觉有无数佛陀环绕四周,个个口吐莲花,大喝“皈依!”

趁着李无忧被困,了尘又是一道金光击出,直接砸向白剑秋与雨瑶公主。竟要先将二人打杀,以乱李无忧心境。

白剑秋一把抱住雨瑶,身体一转,背对金光,将雨瑶往大殿门口一推。雨瑶大喊一声“不要!”身体却不受控制的向外飞去。

金光笼罩中的李无忧见此,双目一闭,莫名空间中,数道灵光闪现,被他握在手中,一挥,灵光消散。

原本围绕在雨瑶身边的灰影忽然身形一震,瞬间灵动万分,只见一道灰影手中长剑对着虚空一劈,一道丈长裂缝出现,其他灰影架了白剑秋和雨瑶一个飞身,便窜入其中。

白剑秋一把抓住雨瑶的手臂再不松开,雨瑶公主一脸惊惧的看着身周的黑暗虚空。

“两位保重,他日有缘天外重聚!”李无忧的声音传来。

“先生保重!”

十二道灰影齐齐将两人围了,白剑秋将雨瑶紧紧搂在怀里道:“别怕,有我。”

了尘看到虚空裂缝,眼睛一亮,身形一闪,便要跟着进去,可是虚空中一道手臂粗细的电弧带着呼啸“啪”的一声,击在那裂缝与了尘之间,将了尘前冲的身形拦住。

不止如此,后面数道闪电连击,让了尘不得不连连后退。

待得稳住脚步,一抬头,那裂缝已是只剩不足尺长了。

“你是铁了心要拦下我啊!”了尘抬头看向虚空,咬牙道。

李无忧衣袍一震,身周的金光缓缓消散,他上前几步,淡淡道:“不是祂要拦你,是你对此方天地亏欠良多,又怎能让你如此轻易脱身而去?”

了尘降魔杵往地上一顿,喝道:“这苍蓝界本就是即将陨落的界域,灵气所剩无几,物产即将断绝。我等相邻界域不过是本着废物利用罢了,便是你那老师赵璞,来此域也没安什么好心!”

说到赵璞,了尘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儒家卖弄功业,说什么济世为怀,赚取民意天心,我佛家难道就没有救苦救难吗?为何他就能天地所悦,而我却只能躲在这平康城中,不能离去?”

“那是因为你等窃了天地气运,反哺自己的界域,特别是你们佛门,将这愿力、香火都从此界中弄走,让天地运转失衡,后继无力,怪不得我早早就感觉到这方天地对你佛门的厌恶。”李无忧面带讽刺,长剑指向了尘:“多少人因着地气消散,物产不丰,不得不背井离乡,饥困而死,你等就是祸首之一。”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八章 且将神通现

听到李无忧的话,了尘冷哼一声。

“那又如何?便是我等不取,此界也不过多撑个百十年罢了,终是要消散陨落的。”

了尘这话似乎触到了天地隐痛,一道道闪电又是向着他劈来。

他一闪身,退回大殿中央,任那闪电将殿中劈的一片狼藉,不及躲闪的殿中众人又是死伤不少。

那些人再忍不住,有的嚎啕着求国师救命,有的拼命往大殿门口奔去。

了尘见闪电又追过来,面上泛起怒容道:“没完没了,真当我拿你没有办法吗?”

说完,降魔杵往天上一指,一道金光透过穹顶,随着这道金光,整个平康城中所有的寺庙都蒙上一层金色光幕。

一时间,城中百姓无不以为佛祖显灵。全都跪拜磕头,口中叨念经文。

虚空之中,有无数愿力,化为一层屏障,将平康城笼罩起来。

九天之上的雷霆似乎再找不到目标,盘旋纠结,一片轰鸣,却不落下来。

见得此景,李无忧道:“原来如此,那大河阻断之事,也有你的手笔。”

了尘哈哈大笑,坦然道:“这般斩龙大事,我怎么也要分一杯羹啊。”

说道此,他微微一笑:“还要多谢你啊,与祂纠缠,将此地的气机打乱,小僧才能施展这遮蔽之术。”他长长舒了一口气淡然道:“小僧来此界数十年,采集无数功德气运输回我迦南界域,今朝回到故土,相信我佛必有厚报。”

那语言中,有憧憬,有欣慰,也有缅怀。

抬头看向李无忧,了尘颇为可惜道:“你这般良才美玉,我也是仅见,可惜你与祂纠缠太深,他日若是相见,便不知你还是不是你了······”

李无忧闻言眉头一皱,想要问清楚,却只见了尘一宣佛号,身周蒙蒙光芒泛起。随着这一声佛号,整个平康城中,所有的佛寺大钟“咣——”的一声,齐齐发出震响。天地间有无数异香飘起,虚空之中,仿佛有阵阵梵音低吟浅唱。

大殿之外,大韩军士已是个个虔诚的跪倒,便是那领军统领也不例外,而大越众人面面相觑额,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统领怎么办?”身边副将抬头看看那遮蔽天地的光幕,没有了主张。这些厮杀汉平日里虽是尸山血海也不皱眉头,可是今日这等没有见过的阵仗面前,却一个个发怵。

盖因这力量太过神秘,让人心底发寒。

宇文升也是心中没底,看一眼对面大殿,一咬牙道:“走,我们先撤出城去。”

大殿之中,随着了尘的佛号,周围虚空仿佛被打碎的玻璃一般,一片片碎裂。无论是断壁残垣还是断臂残肢,都化为糜粉,还有那些未来得及出去之人,刚刚还在嚎哭,瞬间却如同纸片一般,被撕成碎片。

“砰——”

大殿上首的龙椅、御案,还有一直昏迷的老皇帝,被一道裂缝撕开,接着,碎裂成无数块,被虚空吞噬。

“看见没有,这片天地早已腐朽,若不是祂在,这天地屏障随手可破。”看出李无忧的踌躇,了尘得意道“此方天地容不得大宗师,也是这般原因,力量撕扯,天地崩坏,那便要玉石俱焚了。所以你便是有力量也使不出来。”

那虚空中传来佛音,一道金光穿越虚空而来。

了尘哈哈大笑,对那虚空中说道:“了尘多谢众位师兄相迎!”

“师弟莫要虚礼,此番你功德莫大,我等来迎你也是应该。”那声音一顿道:“师弟莫要耽搁,此方天地已是穷末,小心反噬。”

了尘心中欢喜,一手提了杵,单手竖了一礼,便要往那虚空里去。

李无忧身上“天道之弦”悲鸣,仿佛有无限愤慨,却无处宣泄,分明是不愿就此罢手。

李无忧身形一闪,拦在了尘面前。

了尘色变,怒道:“你是找死吗?”

李无忧也不回话,长剑一挥,一道蒙蒙剑气斩向了尘。那剑气看似毫无声息,了尘却面色大变,身形左右变幻,最后不得不将降魔杵往身前一横。

“刺啦——”

虚空中一道裂缝从李无忧的剑首延续道了尘的降魔杵之间,那降魔杵被无声无息的斩出一个豁口。了尘身影不断闪烁,后退,一连三丈,才止住身形。面色涨红,惊惧的看着李无忧,忍不住一口热血喷出。脸色“唰”一下一片惨白。

“你,”了尘惊惧道:“你怎么能施展界外武学?”

“不是你屏蔽了此界感知吗?”李无忧面带微笑“刚好我也想试试我的剑法到底如何。”

说完,又是一件斩出,那剑光划过虚空,便如同从布匹上划过一般“呲呲”作响,虚空扭曲,让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形。

了尘见此,转身便逃,可是才不过三步,李无忧又是一件挥来。

了尘身形一停,脚尖三寸处“刺啦”一声,划开一道尺长裂缝。裂缝一闪即逝,但刚才了尘若是再往前一分,半只脚便保不住了。

前不能进,后不能退,了尘只得咬牙回身,降魔杵大力往前一刺。

只闻听得“吱吱”声响,一杆异宝,慢慢被虚空扭成了麻花。

“当啷”一声,扭曲破烂的降魔杵落地,了尘双手虎口裂开,鲜血淋漓。脸上颤抖狰狞,再不似之前的和蔼高僧模样。

李无忧手中长剑轻扬,了尘惊惧大叫:“诸位师兄救我!”

李无忧身后虚空传来暴喝:“不得放肆!”

一张丈大金掌,穿过虚空,向李无忧拍来。

了尘目中露出感激之色,这般隔着虚空施法,要耗费莫大法力。这时看来,自己在迦南界域的功德果然是如刚才师兄所言,已是被天地记下了。

巨掌临体,李无忧长剑往前一刺,死死抵住,令那巨掌不能前进分毫。但他的脚下却承受不住那等巨力,崩溃开来。

“哈哈哈,这位师兄定是罗汉境界,‘佛陀金掌’跨界而来,凝聚不散,我看你怎么逃。”了尘在身后大笑。

李无忧身形连闪,那巨掌仿佛有眼睛一般,如跗骨之蛆紧紧相随。

“我佛家神通,六识皆开,你躲不过的!”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零九章 仙灵剑气

丈大方圆的金掌,追逐着李无忧,势要将他碾碎。

了尘见到李无忧如此狼狈模样,肆意大笑,也不再急着离去。

李无忧手中长剑连连挥舞,将巨掌抵住,却不能持久,只得连战连退。

一时间,残破的大殿之中,到处是李无忧的身影,那巨掌随后砸来,将所有阻碍砸个通透。这座历史悠久的大殿已是摇摇欲坠,随时可能崩塌。

大殿外的大越众人,此时缓缓而退。

“快,将他们截下!”从大殿之中逃的一命的刘国柱大声喝道。

御龙卫统领季邝一听,赶紧起身,手一挥,身后大军整理队形,呈冲锋队列。

“舅舅,大殿之中到底如何?”见刘国柱衣冠不整,其他人也是面露惊恐,季邝上前低声问道。

刘国柱闻言,回想起大殿之中的惨烈,不禁一哆嗦,看向满脸好奇的季邝,面色一整,喝道:“别管那么多,这些人不论死活,赶紧拿下!”

殿中的打斗已是超出了他们凡人能理解的范围,但殿外的大越来人是一定不能放跑。不管殿内谁赢了,这些人握在手中,也是一份筹码。忽然,刘国柱想到什么。拉过季邝低声道:“你别管这边,速速带人去,将太子府护住,任何人不得擅闯,若有违抗,”他手一挥,做了个斩杀的动作,然后看看季邝。

季邝闻听此言,立即心中有数,看来老皇帝是凶多吉少了。他的心砰砰直跳,果然是亲舅舅,安排了这么大一份从龙的功劳。他点点头,回身点了几个亲信,带着一路人马折转而去。

刘国柱看着逐渐被包围的大越人马,慢慢眯起了眼睛。

“统领,怎么办?”

大越军中,此时并没有外人以为的那般绝望慌张,那些军士反而一个个跃跃欲试。“龙龟军阵”的威力让他们尝到了甜头,此时面对缓缓包围的御龙卫,他们不禁憧憬待会龙龟将他们踩成肉饼的模样。

宇文升摇摇头,现在还不是组阵的时候,大阵虽好,却不耐久,在这里若是被耗了气力,那真的就再无生机了。再说,殿中情形到底如何,无忧先生他们什么情况,他还想再看看。

他不相信,无忧先生那般人物会轻易出事。

“不要接战,缓缓而退。”

他将目光投向那座外表看上去恢弘无比的大殿。

大殿中,李无忧依然四顾飞奔,被那金色巨掌追着逃。

但是此时的他,眼睛已是闭上!

若是有长乐山上的教习看到此景,一定会大笑出声。因为往日在长乐山,只要李无忧在他们演练武艺时闭上眼睛,那在睁开的时候,他们的压箱底绝学必定被破解了。

此时,李无忧的莫名空间,一只巨掌就静静的立在他面前,巍然不动。

他慢慢绕着那巨掌游走,一会儿上前仔细观察,一会儿又后退几步打量。

那巨掌立在那里,任李无忧怎么研究,没有分毫回应。

不过这难不倒他,心神一凝,那巨掌慢慢变大,从一丈变成十丈,再到百丈大小,那手掌上的一条条纹路宛如沟壑,清晰可见。

“原来如此。”李无忧微笑点头,那一道道沟壑上流转着一个个金色梵文,梵文相互勾连、堆砌,组成了巨掌。

他细细将所有梵文记了,然后心中一动,以自己身周的那些金色文字将梵文替代,缓缓一掌推出。

“轰”的一声,莫名空间一阵晃荡,一只百丈大,金黄色的巨掌出现,天上星辰摇曳,仿佛为这只手掌的出现而欢喜。那巨掌随着李无忧的心意,在空间里上下翻飞,将那薄薄雾气捏在手心。

现实中,李无忧身形一顿。

“抓到你了!”

一声暴喝响起,声音中充满了恼怒和疲惫。隔着一方界域,抓了这么久才抓到,耗费心力与法力之巨,可想而知。而且本是为了来接引了尘回归,却在这里被阻住,更是惹的无名怒起。

那巨掌往李无忧当头一压,了尘见了,嘴角露出微笑。可惜那微笑刚露出一半,便被惊惧之色所替代,两种表情交替只见,面目狰狞无比。

巨掌之下的李无忧神色轻松,抬起右手,往那巨掌上一拍。

“啪”的一声脆响,声音不大,犹如两人击掌一般,但两只手掌对比太过强烈。

丈高的巨掌,被李无忧手掌托了,停留片刻之后,“嘭——”消散化为一道金光,蒙在李无忧的右手之上,慢慢隐没。

“啊——”

虚空裂缝对面传来一声惨呼。

“小辈,敢坏我神通!”

李无忧哈哈一笑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剑。”

灰蒙蒙长剑显现,对着那无尽虚空一挥。

李无忧自己身体一震,气血翻腾。看一眼缓缓合拢的裂缝,转身看向犹如见了魔鬼一般的了尘和尚。

此时在无穷远处的迦南界域,一道千百丈长,灰蒙蒙的剑气陡然从虚空之中跳出来。

原本立在此处的僧众来不及逃脱,便被斩做两段!

剑气在空间之中肆掠,不但不消散,反而愈加粗壮、凌厉。

所有赶过来的佛门弟子,不论修为,都是一剑两段。不过片刻功夫,此地已是一片修罗场。

那原本灰蒙蒙的剑气此时鲜红如血,化为万丈红月,好似要将天地割裂。

“阿弥陀佛!”天空之中,一声佛号响起,一只巨手伸出,将那万丈剑气握在手心,任它左右冲突,却不能挪动半分。

“大尊,这道剑气何来?”

一道温和的声音从天地之间传来。

“待吾观之。”

九天之上有一枚巨眼缓缓睁开,那眼中有无尽虚幻,仿佛其中流转着百世光阴。巨眼缓缓盯在那剑气上。

仿若时光定格之后,光怪陆离的景象出现,剑气周围场景变幻。之前发生之事在光影之中快速回溯。

巨眼紧盯着,那剑气身周的光影已是回溯到了虚空轮转。

“苍蓝界!”

那温和的声音刚发出,大尊“啊”的一声痛呼。掌中剑气将手指划开,化作红芒,正刺在天空的巨眼之上,将巨眼一穿而过,带着一道凄厉尖啸划破虚空而去。

“仙灵剑气!”大尊的声音中不知是恐惧还是缅怀,低沉不可闻。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章 江山换主

大殿之中,面对缓步走来的李无忧,了尘难以置信道:“你到底是谁?”

不怪他会如此问,此方世界,实力最高的便是五方镇守。可是自己作为五方镇守之一,却根本不是眼前之人的对手。

但是此界已是残破,超出承受范围的力量使出,必然是天地崩溃的结果。,李无忧这般实力又是如何存在的呢?

李无忧缓缓向殿外走去,了尘愣愣的看着他擦身而过,自己却不敢有丝毫妄动。

能破“佛陀金掌”者,最起码也是罗汉果位,虽说仙界不存之后,罗汉果位没有了天地册封,实力大降,可那也是比拟道家金丹儒家上师的存在啊。

自己修行多年,不就是为了能得天地福报,突破到罗汉果位吗?

可是这般力量又怎能在此方世界出现?当年赵璞便是初阶上师,不得不自封修为,才留在此界的。超出此范围,天地自会将至驱逐或灭杀。

忽然,了尘眼睛一亮,莫非,这李无忧并不是自身实力强横,而是借了谁的力量?比如赵璞?

想到此,他一咬牙,一拳砸向背对着他的李无忧。

拳风呼啸,李无忧嘴角露出讥笑,长剑一划,天地间原本笼罩的那层光幕“刺啦”一下被从中划成两半。

九天之上的雷霆呼啦一下劈在了尘的拳锋之上。

“嘭!”

李无忧身形走出大殿,身后大殿轰然坍塌,激起百丈尘烟。

广场之上,所有人目瞪口呆的看着那倒塌的宫殿,和徐徐而来的李无忧。

大韩御龙卫中,被大军簇拥着的刘国柱,浑身颤抖的看向那在殿中如天神下凡般的李无忧。此时,李无忧的身上气势全消,仿若普通士子,但面对万千御龙卫刀枪所指,却好似无人之境,径直前行。

“快,将此人拦······”季邝不在,副将理所当然的传令,可是话还没有说完便被刘国柱“啪”的一巴掌拍在头盔上。

“放行!”刘国柱深吸一口气,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沉稳些,高声喝道。

御龙卫纪律严明,闻听此言,“唰”一下留出一条道,让李无忧过去。

那刘国柱忽然将官服一整,对着倒塌的宫殿缓缓跪倒,运足了气力喊道:“皇帝陛下殡天啦——”

身边将领一见,赶紧跟着跪倒,其他周围军士虽懵懵懂懂,但也知道是皇帝死了,他们是要跪拜的。于是,广场上又是乌压压一片伏地军将。便是原本前压,欲将大越众人包围的御龙卫也是顾不得其他,赶紧回身对着大殿方向单膝跪地。

那些逃过一劫的大臣武者此时也赶紧跪了,不然被谁记下了,他日可是要穿小鞋的。

一时间,偌大的广场上,除了临近城门处站立的大越军士众人,只剩下广场中央缓步前行的李无忧,在一众伏身的大韩军士中鹤立鸡群。

刘国柱眼珠一转,又是高喊:“先帝遗言,立太子为帝,与大越永世通好!”连喊三遍,然后抱头痛哭。

此时其他官员个个傻了眼,皇帝什么时候有遗言了?

可是这时候谁敢出声质疑?你质疑什么?是先帝遗言没说立太子为帝,还是没有说和大越永世通好?

大韩不像大越,大韩太子之位稳固,帝位必是他的,哪个大臣这时候出来质疑那是找死。而与大越的关系,君不见刚刚还刀剑相对,势要将大越来人一体擒拿的刘国柱在喊什么吗?还有那个与国师相斗的李无忧,此时便立在广场中央,谁敢多嘴?

于是,那一个个躲起来的大臣,赶紧跟着喊,一时间,皇城上空飘荡着“先帝遗言,立太子为帝,与大越永世通好”的呼喊。

——————

这一个端阳日,是平康城百姓经历的最离奇的端阳。

先是皇城之中凭空炸雷不断,后来满城寺庙钟声大鸣,天地间被金色大幕笼盖,梵音绕耳。

所有人都认为是佛祖显灵,刚准备焚香沐浴,要去寺庙拜佛许愿。却不想,那大幕被人从中一剑劈开,天地清明,梵音断绝。

之后,皇城之中传出消息:大韩皇帝被妖僧了尘刺杀,那妖僧还要借助满城寺庙将全城百姓悉数度化皈依。幸得大越“天公子”李无忧勇斗妖僧,将那了尘斩杀,救了全城百姓。而皇帝在临死之时,封刘国柱为顾命大臣,传下圣旨,皇位由太子继承。

就在这一天,满平康城的捉拿僧众,所有寺庙一律关闭,百姓也是人心惶惶。

不过好在“天公子”开口说妖僧只有了尘一人,其他人并无干系,那些被捉拿的僧众才幸免于难。否则,急于讨好李无忧的大韩官员估计会杀个血流成河。

等到傍晚时分,刘国柱带着左相等一干大臣前往厚礼和两国盟约来到驿馆。一来是为今日受惊的大越军士压惊,二来,“天公子”力挽狂澜,拯救大韩于危难之间,足见韩、越两国的情义绵长。因为皇帝新丧,新帝不便前来拜会,于是安排了重臣前来,以表心意与决心。

原本对着来访大臣怒目相向的宇文升和一众大越军士,终于见识到了什么是文人政客。

李无忧笑脸相迎,双方再不提前面的和亲之事,也不提刚刚还剑拔弩张的场面,更是对那座已是坍塌的大殿绝口不提,只叙两国邦交,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李无忧和几位大韩高官好似失散多年的老友,谈笑风生。之后李无忧和刘国柱几人便单独会谈,将两国缔结盟约的各项事物交给其他人来谈判。

那些随着送亲队伍前来的大越士子,原本以为公主就此消失之后,他们成了无根浮萍,再无依托。没想到李无忧顺手将将缔结邦交的大事交给了他们。于是那些士子个个都像打了鸡血一样,锱珠必较,在谈判桌上寸毫不让。

随同刘国柱等人前来的礼部官员只能苦笑,来之前,柱国大人已是交代了,此次谈判以哄得“天公子”高兴为要,其他底线全无。

这是刘国柱的原话,而且是当着新帝的面讲出来的,新帝也是点头了的。

他们不知道,刘国柱在来见李无忧之前,带着新帝去了大殿废墟,让那些幸存者现身说法,目的只有一个:李无忧,惹不得。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一章 去留天地外

当刘柱国等人满脸堆笑的被李无忧送出驿馆之时,已是月上中天。

李无忧看着远去的一众大韩重臣,有些感叹,白日里还是那般狼狈逃窜,此时个个都是手握大权的股肱之臣。

世间的事便是这般滑稽。

自己这个送亲使,却亲手将公主给送到天外去了。

想到此处,李无忧回首,看向一同送客的宇文升等人。

“宇文统领,将将士们召集起来,我有话说。”

宇文升赶紧领命,不一会,便将所有大越前来的将士和追随者都召集了起来。

其实这些人这一整日里也是恐慌不安,对公主的去处,他们何去何从,此行到底算不算圆满,心里都没有底。

闻听李无忧要召集大家,都知道怕是“天公子”有要事要说,一刻不敢耽误。

广场不大,此时挤满了人。磐龙卫八百军士,黑虎残军数百近千。还有一些原本送亲队伍中的女官杂役和那些追随而来的士子侠客。

李无忧走上前来,一个简单搭了的小台子,一抬脚便落在台上。

原本有些嗡嗡低语的人群瞬间安静。之前所有人的心神便主要放在那个台子上,见得李无忧上台,都等着他说话。而那些武者却心中一凛,世传无忧先生不能习武,一路前来,先生从没有显露过武艺,可是刚才上台的那一抬腿,却是实实在在的好轻功。

而今日在大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雨瑶公主和白剑秋去了何处,都要李无忧有个交待。

“诸位,”李无忧声音不大,甚至说有些低,但所有人却只感觉那话语是在耳边响起“这一路前来,实属不易。诸位能齐心协力完成送亲任务,足见忠心、忠诚。”

这话语虽是平平淡淡,却是让不少热血将士眼眶一红。

这一路看似风光,却是白眼、凶险无数。他们作为大越双壁的磐龙卫,将公主送来和亲,便是军中袍泽也是多有不屑的。

而一路上的凶险且不说他,若不是李无忧今日出来的早些,在那皇城广场之上,怕没有多少人能活着回来。

“至于雨瑶公主和白剑秋,”李无忧看向一脸期待的那些大越士子和同行的侠少,他们或是追随公主而来,或是与白剑秋做个伴,都是心中有道义之士。

“今日大殿中战局凶危,为不误伤,我将雨瑶和剑秋送去了天外。”

此言一出,下面人只感觉心脏被抓了一下:这是什么意思?

李无忧出言解释:“诸位知这天下有五国,五国之外多是海水包围,不知尽头。其实不然,在这天地之外,还有无数天地界域。所以世间传言,大宗师可破碎虚空而去,那是真的。”

说到这里,留了一些时间给大家思索。底下众人议论纷纷,对第一次确实听到天外消息振奋不已。

良久,有人问道:“请问先生,那公主和白兄去了何处,何时能回来?”

所有人听到这话,都是看向李无忧。

“不知。”李无忧摇头道:“天外到底如何,我也是只知大概。他们去的匆忙,我也不知会落在何处。”

见下面众人面露担忧之色,李无忧又道:“不过不用担心,我给他们留了宝物护身,而剑秋武艺高强,也是足以应对。”

这般一说,下面人才松一口气。

李无忧正色道:“诸位,今日召集大家,一是说明公主他们的下落,二来,”众人只觉得原本萦绕在耳边的话语没有了,但是脑海中分明传来李无忧的话“此方天地已是灵气枯竭,即将崩塌,诸位与无忧同行一场,送诸位一个机缘。”

说到此处,高台之上的李无忧手臂一挥,虚空之中“刺啦”一声被划出一道数丈长的口子,裂口之外是黑漆漆的虚空,中间仿佛有星芒闪烁。

“此裂缝便能通往天外,如果想要离开此界,可在三个时辰内离去。”

说完,李无忧再不管其他,转身便离开高台,留下面容呆滞,盯着空间裂口发楞的众人。

而转过身去,李无忧面色也是一变。果然,如那了尘所说,这方天地容纳的力量是有极限的,刚刚自己使用了超出天地承受的力量,经脉之中的“天道之弦”发出警告,若是再有这般力量发出,这片天地便会对他进行“天罚”。

怪不得世上没有大宗师,原来他们要不是去了天外,便是在“天罚”之下陨落了。

缓步前行,身后传来一声喊:“先生,你去何处?”

李无忧脚步一停,也不回头,淡淡道:“万千百姓太无辜,我还不能走。”

待李无忧离开,原本寂静的人群渐渐有些声息,相熟之人相互低声询问,眼睛总不免盯着那空间裂缝。

这些人都还没有到世间武道的尽头,根本不知道这些隐秘。这样一个寻常宗师求之不得的机缘面前,他们有的,是犹豫。

“统领,怎么办?”

军中之人纪律性强些,都看着宇文升。

宇文升沉思片刻,朗声道:“我宇文家人口众多,我家父母在堂,妻儿俱在。天外再好,我也不能抛弃父母妻子独去。”

这话一说完,场中都是一片沉默。可是刚才李无忧不是说了,这片天地即将陨落了吗?今日不走,再想离开,怕是很难吧······

那群武林侠少中有人出声道:“诸位,我乃苍云派陈贺霄,我苍云派少我不少,家中也无双亲需要侍奉。今日我且去为诸位探个路,他日有缘,咱们天外再聚。”说到这里,他坦然道:“诸位莫要犹豫,无忧先生既将此天门开了,必有道理。诸位若是谁与陈某一般并无多少牵挂的,我们可结个伴,到九天之外闯一遭。”

听到他的话,不少人都是心动了。

不一会,那些侠少中站出数位来,便是那原本同来的书生、杂役,也有数人站出来。

宇文升看向身后军士道:“你们谁家没有牵挂的,有心去闯一闯的,可以一道。”然后他又转身对那陈贺霄道:“此去天外,也不知吉凶祸福,诸位有什么需要交代的,还有什么要准备的,一并安排了。这些兄弟还望你们能相互扶持。”

那陈贺霄郑重抱拳道::“宇文统领尽管放心。”

宇文升点点头,再不管这些,径直回房间去了。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二章 国难当头

待得日上三竿,李无忧伸着懒腰从房间出来时,便见宇文升在门口侍立。

“见过先生!”宇文升和身后几人躬身施礼。

李无忧看看他们,面露诧异道:“怎么,没走?”

宇文升抬头,诚恳道:“先生要救万民,我宇文升也有家人要救,宇文升愿追随先生。”

其他众人也是一抱拳道:“愿追随先生!”

李无忧长叹道:“你等可知其中艰险?便是我自己,他日能不能离开,也是没有把握的。”

“赴汤蹈火,万死不辞!”宇文升闻言,更是感动,李无忧这般本事之人,为了世间百姓,竟是连自己都可能搭进去,自己这些人还有什么舍不得?

李无忧摆摆手道:“好了,你们心中有数就行,有些天机还不可泄露。”

几人连忙点头称是,想起昨晚说到此事之时,李无忧的声音是从心底传出,并不宣于耳,想来便是为了不漏天机。

“那有多少人离开?”李无忧好奇道。在他看来,天地即将崩溃陨落之时,有机会离开,想来没有谁能拒绝才是。

宇文升抱拳道:“回先生,昨晚我们统计了,军中家中无甚牵挂的共有八十余人,还有他们武者士子杂役等,共计一百一十二人。”

李无忧点点头,比他想象的少很多。也不知道这些留下来之人,是真的有亲难舍,还是对未知世界的恐惧。

宇文升又道:“属下为他们配备了武器食物等一应物品,还让他们写了信留下,他日若有家人的,也好有个交代。”

李无忧闻言,颇为赞许的看向宇文升:“宇文统领果然心细,做事条理分明。”

说完,打断宇文升要自谦的话语,道:“昨日我与刘国柱交谈,天下四国出兵灭越。战事已有半月有余,现在军情不明,我等还是要早日归国。”

闻听此言,宇文升只感觉头脑一炸,赶忙问道:“那先生可知我大越······”

李无忧知道他的意思,作为大越军士,不能在国难之时出现在战场上,这是一种煎熬。他摇摇头道:“大战已起,想来大越情况不容乐观,昨日老皇帝说京师被四国宗师攻破,也不知是真是假。”

说到此处,李无忧宽慰道:“事已至此,多想无益,我们速将此地事情了结,回去再说。”

宇文升几人只能默默退下,一时间心情复杂,难以言说。

若是真的京师已破,那他们在京师之中的袍泽肯定多有蒙难。便是他们自己在,四国宗师出手,不过是多几只蝼蚁拦路。

此时几人心中,一是为京中故旧亲友袍泽担忧,同时却不免生出逃过一劫的庆幸。

后面几日,大越众人并没有急着回去,而是在李无忧的安排下,先是采购大量粮食、兵刃。说是采购,其实是大韩履行承诺,将粮食送来。在那日签下的结盟文书上,便有资助大越战备物资这一项。此时说是采买,不过是掩悠悠百姓之口。

然后,李无忧将原本不同分属的大越众人重新编排。那些原本并无统属的士子和武者侠士,都被编入军中,磐龙卫和黑虎残军也是打乱编排。这样安排,让那些老军卒带着,可以快速熟悉军阵,那龙龟阵法的威力当可大大增加。

除了有那百十余黑虎残军一心要做李无忧的随身护卫,不愿编入之外,其他人都是归了宇文升所属的新编队伍。

而李无忧还让他们做一件事情:拿着大韩皇帝签发的征兵令,四处游说,让大韩人加入他们的队伍。

一开始平康城中百姓嗤之以鼻:我大韩百姓为何要为你们越国卖命?何况据消息说大越已是将要灭国了?可是不过两天,他们便发现,那些京中望族、达官贵人家里,多数都是遣了子弟前来。便是皇族中都不乏入军的。

又过一日,让平康城百姓惊愕的一幕出现,大韩武林名门大派纷纷遣来弟子,甚至有不少好手参与。那崇岳剑宗更是有门中新星,新晋长老曲岩前来投军。宗师高手的参与,将参军热推向高潮。之后来报名的名门大派之人,无不是威名赫赫之辈。

这般场景让原本观望的百姓不知所措,后来终于有消息传出,此次募军,乃是那位将妖僧了尘斩杀的“天公子”李无忧所为。平康城百姓一下子想起来,当日情景,那是何等伟力?天地变色,乾坤流转。像这般人物何愁没有人效命?原来这些人来投军,其实是奔着“天公子”名号来的。

消息一出,募军之更是处人山人海。待得五月十二,大韩先帝头七之日,新帝登基,李无忧作为嘉宾观礼。所有程序走完,群臣三呼“万岁”之后,那看上去很是有帝王之相的新帝走到李无忧面前,躬身请拜李无忧为帝师。

这件事新帝并没有跟任何人商量过,所以一时间群臣错愕,那刘国柱面上阴晴不定。

略一考虑之后,李无忧微笑允了,于是群臣又是在皇帝的带领下拜见新晋帝师李无忧。

此时平康城中,李无忧的声势一时无两。

一夜欢宴之后,新编的龙武军万人,在新帝带领群臣的目送下离开平康城。

不是李无忧不想多留几日,将军队简单训练编排再行出发,实在是军情紧急。

昨日传回消息,大越长乐山山长,大元帅申屠空与四国宗师血战之后,破碎虚空而去。长乐山众人被赵璞丞相弟子接引到天外天。

而四国宗师现下已是在大越腹地肆掠,将所有敢于反抗的势力灭杀,手握数十万兵马的大越太子更是成了头号目标,危在旦夕。只要太子一死,大越差不多别没有其他势力能掀起大浪了。

所以,太子决不能死。

更要命的是,大韩早在先帝驾崩当日便加急传令前方军队停止进攻,然而,到此时却依然不见回令。那可是数万铁骑啊,此时竟是不见消息,实在反常,便是大韩朝野,也是慌了,将领兵大将的家眷悄悄禁锢,以待不测。

站在平康城的城楼上,大韩新帝,看着远去的李无忧一行,默默无言,身后诸臣一时不敢言语。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三章 谁有忠肝义胆

此时的大越已是一片狼藉,处处烽烟。

三日前,僵持不下的永州陷落。原本,大越以永州府为饵,将大韩铁骑牢牢陷在此处,不能前行。

可是就在五月初九这一天的傍晚,大韩军中忽然爆发内乱。不过那乱起的突然,灭的迅速。似乎是大韩后方有什么命令传来,结果,此次领军的大韩护宁侯田建修以“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而抗旨。然后,传旨之人被灭杀,田建修挥军夜战。

一开始,大越永州驻军没将此战放在心上的。永州城外大战无数,一直都是胜负不分,双方也已是摸清了彼此底细。若是没有相当的援军,此地怕是要一直这般僵持下去了。、

这已是当日推演最好的结果了,所以永州上下士气很是不错,一众将领多些时候都是在一起推演后续战况,总结心得。外面大军攻城之时,他们也是没在意,以为和之前一样,不过是不了了之。

可是这一次他们都猜错了,韩军大营之中,直接飞出数十位宗师。那些宗师直接冲出军阵,往永州城飞掠而来。

目眦尽裂的守军连发床弩,可是却毫无杀伤之力。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些宗师落在城头,将守城设施毁尽,将城头袍泽斩杀殆尽,然后,施施然打开城门。

城中的几位大越宗师双拳难敌四手,数位在掩护领军将领突围之时自爆窍穴,其他的或自行突围而去,或无奈投降。

自此,以永州为依托,拖住大韩铁骑的计策宣告失败,永州残军根据当初的计划,撤退而去。

而与此同时,在大越的其他几处,有不少地方的战况比永州还惨。那些将领或者或被当场击杀,或被生擒活捉。那些抵不过的,或者骨头软的,便降了。于是,不少当初的策略泄露出来。

这些策略让四国领军将领心头巨震:“天公子”半年多以前,便将天下战局提前推演一遍,而从目前的战况来看,简直与当时推演相差无几。

与这般妖孽为敌,想想都让人心中发寒。幸好越帝将此人打发去了大韩,能不能回来还很难说,便是能回来,等四国宗师去将大越太子灭杀,这大越地界再无可能翻盘。便是李无忧回来了,也是回天无力了吧?

大越太子军阵大营,此时正热火朝天的训练,呼喝之声声传数十里。

而大营中军大帐,此时却十分清冷。

一位中年文士,正给上首端坐的青年面前酒杯斟满,然后举起自己的酒杯,示意一下,先一口而尽。

上首青年身穿明黄铠甲,分明是太子的服饰。只见他微微一笑,也是端起酒杯,却不急着一口喝下去,而是小口品着,摇头晃脑道:“这帝皇家的御酒果然够滋味啊,太子殿下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四公子,你又是何必呢······”那中年文士叹息道。

上首青年闻言正色道:“杨先生,我宁国公府世受国恩,今日适逢国难,我又怎能不挺身而出?”

中年文士摇头,对青年道:“国公曾言,四位公子之中,唯四公子最是聪慧,明理,可堪大任,没想到今日却做出这般艰难的决定,国公爷怕是要很是伤心了······”

说到父亲,那青年也是面色一黯,自己伸手拿过酒壶,斟满了,一口喝完。如是再三,待三杯尽了,长长呼一口浊气,淡然道:“大军化整为零,此地必须有人为诱饵,能多拖一刻便是一刻。太子必须走,苏河郡王更是不能留,其他将领或有要职在身,或能力份量不足。而我宁国公府,父亲领兵抗击外敌,三位哥哥俱有重任,只有我一向闲散惯了,这份差事不是正适合我吗?”

话虽如此,可是谁都知道留在此处会是如何。但正如青年所说,大军之中,还真是他留下来最适合。

说完话,大帐一阵寂凝。

“那先生为何要陪我来送死?”青年有些好奇,自己留下就罢了,这父亲的谋主为何要与自己一起送死?

那杨先生刚要回话,突然面色一变,低声道:“来了!”

数十里外,天上地下,近千人奔着大营急速而来,那声势犹如大河倾泻,搅动风云变幻,毫不掩饰。

“敌袭——”

大营之中响起一声长啸,营中战鼓雷动,千军万马奔腾如流,气血冲天。

营门大开,一队队骑兵策马四散,将大营周围布满。营中军令呼喝,一时间战云密布。

大营的动静之宏大,震天动地。

远远而来的敌人缓住脚程,在十数里之外停下,一时间踌躇不前。

那领军的四国宗师首领王铎紧皱眉头,他没有想到面对自己碾压式的实力,大越太子竟是有了不为瓦全的决死之心。

可是他却要头疼了,他将手下四百余宗师分派出去,四处灭杀抵抗势力,此次带着手下两百余宗师高手,和一路收拢的其他武者,近千余来到大越太子大营。直捣黄龙冲入敌方大营的话也是可以的,可是血战一番总是会有折损。

上次追击申屠空,自己手下宗师死伤数十人,被国师骂的狗血淋头。这次若是再有大的伤亡,自己怕是没有什么好果子吃啊。

原本想着能出其不意直入大营,或者大势碾压,让大军不战而溃。没想到这大越太子也是个果决之人。

王铎一时进退两难,身边人看出他的犹豫,有人上前道:“王统领,不如先诱降?”

王铎点点头,只能如此,虽说会弱了己方士气,但也好过硬战一场,损失惨重。只要这数十万大军降了,那他们的生死可就是捏在自己手上了啊。

“大越众将士听着,金家皇室不仁,致使大越遍地饿孚,百姓不堪其苦,揭竿而起。今我四国联军为救黎民百姓而来,你们速速将伪太子绑了,我等准你们解甲归田。否则,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

声音在天地之间震荡,显然是极深厚的功力才能发出。

此言一出,大越军中血气一下子凌乱了起来,仿佛那微风一吹便能散去。

王铎等人相互对视一眼,喜道:“成了!”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一百一十四章 且将热血洒

大越军营之上气血凌乱,再不成气候。

王铎手一挥,大喝一声:“拿下中军大帐!”

身后众高手争先恐后,催动身形,呼啸着冲向前去。

而大越军营,原本冲出来的近万骑兵见此,吓得轰然而散,也不去整列军阵,一个个策马而走,再不管后方大营。

王铎见此,喝道:“不要纠缠,直入大营!”

那些前来的高手闻言,放弃了抓几个骑兵将帅的打算,施展轻功,直入大营而去。

一入大营,所有人一愣:大营之中空荡荡的,根本看不见人影!

王铎一拳挥出,数十顶军帐被掀起,其中空无一人。

“上当了!”

王铎一连几拳,将四周扫空。除了打出一片空地和狼藉,其他的一无所获。

身后其他人见他面容扭曲,都不敢上前言语。

几拳之后,王铎冷静下来,心神感应一番,手指中军道:“还有人。”

一边展开身形而去,一边咬牙道:“我不信这数十万大军能扎着翅膀飞了!”

中军大帐之外,数百军士肃穆而立。

王铎身影闪现,两名军士长枪一挥,喝道:“中军大帐,不得擅闯!”

本已怒不可遏的王铎抬手一拳,那两名军士哼都没来得及哼一声,便“啪”的一声化为肉糜。

“你们太子逃哪去了?”王铎面挂寒霜,冷冷道。

“看来是有人来取孤王的性命来了。”大帐帷幕一展,一位一身明黄铠甲的青年走出大帐。

“参见太子!”大帐之前,所有军士躬身行礼。

那太子摆摆手,面色淡然:“孤王在此,你来便是。”

王铎闻言,虽疑惑此人是不是太子,但既然已是到此,抓了就是。

想到这里,他身形一动,对面大帐外军士“呼啦”一下,刀剑出鞘,将太子团团围在当中。

王铎懒得和他们纠缠,喝道:“闪开!”双手连挥,所有被掌风带到之人无不吐血飞摔出去。

“保护太子!”军士之中,有一声喝,所有将士手持刀枪向前冲去。

可惜他们这些军士虽是武艺尚可,但在宗师高手面前根本不够看。

王铎身后飞出数名高手,这些人原本被空空荡荡的大营戏耍,已是一肚子怨气。此时下手再不容情,刀剑挥舞,只见鲜血飞飚,残肢断臂四散。

而大帐前的军士却仿佛没有看到袍泽惨状一般,依然挥舞着兵器,冲上去。可惜,不过片刻,便一个个丧命剑下,根本阻挡不了半分。

见身前军士急速减少,领军将校伸手拔出佩剑,便要冲上前去。

那太子一把拉住,低声说道:“莫要去了,送死不值得!”

那将校目光一颤,低下头,咬牙道:“职责所在,太子保重!”说完,手臂一挣,大喝一声:“随我护驾!”挺身冲杀上前。

其他剩余军士闻言,也不言语,低着头,咬着牙。将刀剑长枪举了,只顾冲杀。

太子再伸手想要阻拦,可惜身边将士个个身强体壮,被抓住的手臂轻轻一挣,便从他身侧冲出去。他双手挥舞大声呼喊:“莫要去送死!”

那些军士不言不语,脚步毫不停留。

太子挥舞的手臂渐渐落下,目光呆滞,口中喃喃:“莫要去送死······”眼中滑下泪来。身前已是空空荡荡,那大帐前的军士再无一人站立。

看着渐渐走近的王铎,他双眼通红,前冲几步,捡起一柄长剑,大喝一声:“杀!”兜头砍去!

可惜脚步踉跄,手臂无力,分明是不通武艺之人。这样的一剑对王铎这般巅峰镇国宗师来说就是个笑话。

王铎屈指一弹,长剑飞上天去。太子被震的连连后退,手臂低垂,显是被震断了臂骨。

太子紧咬牙关,一手握着手臂,让自己的腰板挺直些。

王铎伸出手来,灵力一摧,太子便感觉一股大力,将他拉扯住,“呼啦”一声,被王铎捏住脖颈提了起来。

“太子呢?”

王铎冷声道。

那青年满脸涨红,可惜无论怎样挥舞手臂都是毫无用处。

王铎冷哼一声,将那青年摔在丈外,喝道:“说出太子去向,留你全尸!”

“呵呵呵——”青年挣扎着爬起来,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大笑道:“孤是这大越的太子,孤需要去哪里?”

听他言语,王铎有些犹豫,此次前来之人,多是半路收拢,并没有朝堂之人,也没有谁曾见过太子。现在此人口口声声说自己是太子,自己也是真假莫辨。

“四公子说笑了,你怎么会是太子呢?”

一个声音在王铎背后响起。

对面青年听到声音,眼神一缩。王铎回头,只见一个中年文士缓步上前,对他一礼,然后对着对面青年作揖道:“见过四公子。”

“周先生?你怎么会在这里?”那青年尤自不敢相信,此人一直跟着父亲身边出谋划策,对大越、宁国公府也算是忠心耿耿,今日怎么就出现在此地。

那文士笑道:“四公子,所谓良禽择木而栖,大越亡了,你们国公府必定是要陪葬的。我又何必跟着白白牺牲?”说到这里,他面色有些扭曲:“再说,我为国公效力十数年,他却信重那个姓杨的,果然是上位者从无信义可讲啊!”

王铎见这文士对旧主心怀怨恨,立时也是不喜,淡淡问道:“此人是谁?”

“他叫许谦!”那文士回过身去,满面讨好道:“大越宁国公府四公子。”一边解释一边献上计策:“统领大人,此人乃是那宁国公四子,也是其最看重宠爱之子,统领若是将此人项上人头送到那宁国公案前,以小人对宁国公的了解,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出兵报仇的。那时候,我大卫兵马不就有机可乘了吗?”

言语之中,已是将自己当做一个卫人。

王铎点点头,看看对面的青年,面目上颇有些英气,这次能在此地代大越太子留下,也是讲忠义,轻生死的。可惜这般人才却是大越之人。

这等人留不得!一挥手,示意手下将那青年徐谦斩杀。

徐谦看着手握长刀走近之人,面上有些惋惜。他虽在国公府从不争名夺利,但骨子里还是骄傲的,国难当头,也是想要一番作为。犹记得那日在大元帅府,李无忧先生面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情景。

大丈夫当如是啊······

长刀扬起。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五章 捐躯赴国难

徐谦双眼紧闭,不过却没有等来临头一刀。

“哎——”

一声长叹在大帐中响起。

“什么人!”

王铎等人齐齐色变。

近在咫尺的大帐,几乎站在世间武力巅峰的镇国强者竟然不知道其中有人,这有多骇人?

大帐之中,有人施施然走出,来到徐谦身旁。一挥衣袖,将那举着长刀,却不能动弹的武者击飞。

“杨先生。”徐谦从不知这位父亲倚重的谋主竟是一位高手。

那边的周先生看到来人,眼中已是要喷出火来一般:“是你!”

杨先生伸出手来,轻轻将徐谦的断臂握住,从上往下慢慢拿捏。听到周先生说话,也不抬头,淡淡道:“你我共事时日也是不少,平日里看你也算有几分才气,为何却骨头这般轻贱?”

这话臊的周先生满脸通红。原本他只当此处再没有熟人,教唆王铎将徐谦杀了,不但得了功劳也解了恨。可是自己这些晦暗的小人行为,却被这自己暗暗引为对手之人窥见。心头巨震,一时间失了方寸。

那边王铎眉头一皱,这人能在自己等人的感应之外来到近前,必定不是无名之辈。看向好似认识此人的周先生,却见他脸上颜色变幻,愣愣在那不语。

“不知尊驾何人?”王铎不得不亲自询问,语言也很是敬重。

“他就是宁国公最信重的谋士杨念。”周先生忽然清醒,抢先答道。

王铎听到这话,却并不搭理,依然只将眼神看向对面的杨先生。周先生给的答案根本毫无用处,那个谋士身份能代表眼前这镇国面前坦然自若之人的身份吗?

那杨先生看向王铎问道:“长乐山中子弟都走了?”

“是的。”王铎点头道:“除了一些不愿离去的,大部分都是去往天外了。”这些消息是他们离开之后才知道的,虽然羡慕,但是他们也知道自己等人不把国师交代的事情办好,是没有这样的机缘的。

“嗯。”杨先生看向王铎身后众人,轻声道:“既然如此,我现在便带着四公子到长乐山去,安稳避世,且不管这世间纷争,你们可同意?”

“先生出自长乐山?”王铎好奇问道。

杨先生点头,算是承认了。

“长乐山不愧是天下文教最盛之地,竟是连出高人。”王铎满脸钦佩之色道:“王某虽受命而来,身不由己,但对先生与长乐山还是满心敬重的。先生且去,有何干系王某自是担着!”

杨先生闻言,很是赞许的点点头,看向身旁的徐谦,伸手扶了,道:“四公子,这天下纷争,自有天下人自去烦恼。你我的尘缘尽了,且随我去吧!”

徐谦虽然不知道到底怎么回事,但听这意思,好像自己的性命保住了,心中也是欢喜,低声道:“多谢先生。”

那周先生见着这两人要走,看看王铎毫无言语,又回头看看其他人也是漠不关心,急的跳脚,上前几步喝道:“你们不能——”

话未说完,杨先生大袖一挥,这周先生只觉一股大力涌来,身形不由飘飞。待落地连滚几圈,稳住一看:已是在数里之外的大营门外。

其他人包括王铎,看那杨先生衣袖挥舞,有若仙家腾云,飘飘然而去,毫无烟火之气,一时都是看痴了。

王铎耳廓一动,闻听有耳语传来:“今日你还算知机,记住他日闻嗜血而止。”

王铎虽不知此中何意,但想来此人这留言是报答今日放行之恩。,这话语中定是有什么含义,默默记了,向半空拱拱手。

等过了半晌,那周先生才一瘸一拐的从外面走过来,其他人此时再看他都是满脸鄙夷之色。虽说大家都算是卖了家国,可是也没有这人这般卖主求荣啊。

“统领,此处扑空了,后面该怎么办?”

有人上前问道。

王铎略一沉吟,道:“传令联军速速扫荡地方。”说完又看向身后众人道:“诸位分头追捕从此处逃脱之人,想来还能抓住一些大鱼。至于这大越太子嘛,能抓就抓,抓不到就算了。”

身形高展,人已在半空:“一月为限,我们在大越京师汇合。”

——————

随着此处宗师加入,大越各处的抵抗纷纷被剿灭,只留一些残军在四处逃窜。只有些中原腹地虽是还未经战乱,此时也已是各自为政,人心惶惶了。只待四国联军一到,估计便是立即闻风而降了。

大越平遥城中,昨日韩国的骑兵已是出现在城外。虽只是在数里之外晃荡一番即离去,但所有人都知道,韩国大军来了。

一时之间,城中也是人心不安,好在平遥城城主在位已久,而且本人也是宗师高手,勉强能将一城军民镇住。

今日一早,数万大军将城死死围住,一封赦书送来,要平遥城城主自缚出城,否则定要血洗平遥城。

期限,是午时之前。

城头山的日晷指针渐渐指向午时,城中百姓此刻心中复杂,都将目光看向大门紧闭的城主府。

城主府中,守城将官都在大厅中坐定,等待城主下令,却迟迟不见城主出来。

此时的后衙之中,平遥城城主独孤朔一身白衣,缓缓将手中高香举过头顶,对着上首的一尊尊排位弯腰叩拜。

“独孤家族世代先祖在上,独孤朔不肖,今日致使我独孤一门就此断绝。等去了九泉之下,再到诸位先祖面前谢罪!”

三叩之后,独孤朔将高香插在香炉之中,看着面前的一尊尊排位,伸手一掌挥出。所有排位“啪”的一声化为飞灰。

一直站在独孤朔身后的中年美妇见灰屑飞舞,走上前去,轻轻将落在独孤朔肩头发梢的木屑掸了,又为他将衣襟理了理。

独孤朔长叹一声道:“夫人,你怪我吗?”

那夫人虽已是泪流满面,却露出温柔的微笑,淡淡道:“你我夫妻这么多年,我又怎么会忍心你独自上路?我独孤家族与大韩血海深仇,福儿他们留在人世,也只是多受些苦楚罢了。我们一家人一起走也好。”

“好,我们一家人一起上路,你们先走,为夫随后就到!”

说完,搂一下那妇人腰肢,轻轻放开。

一声长啸,人已在半空。

那妇人满面泪水,嘴角鲜血淋漓,将桌上灯盏扑倒,任那火焰瞬间将房间吞没。

五月十九,大越平遥城城主独孤朔自焚城主府,白衣孤身出战,力拼八位宗师。

连斩三位中阶,后力竭自爆,再伤一位镇国。

平遥城官军百姓全部出城死战,无一生还。

此战之后,灭越之战,再起波折。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六章 患难见忠贞

平遥城的覆灭,让很多原本只图自保的世家大族敲响了警钟。正所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此时四国联军对这些有心中立的家族大加拉拢,可是等大越灭亡之后,他们还会善待这些家族吗?

随着这些掌握大股高手力量的世家和名门大派态度暧昧起来,四国联军在大越的日子一下子艰难了起来。补给变的困难,兵源也很难补充。

而更重要的一点,此时即将夏收。大越境内因为深耕之法宣传得力,眼看便要大丰收。各国高层下了死命令,保证夏收,多抢粮食。

联军最近的动向已经不是到处剿灭残余抵抗势力为主,而是缓缓向大越腹心三郡开来。一路上相互之间多有摩擦,而头疼的是,三郡之中,威望最高的洛水郡郡守发话,所有军队不得入境,否则一把火烧了夏粮,让天下百姓一起完蛋!

那张俊一身粗布衣服,卷着裤脚、光着脚掌,拿一根火把,直入联军大营。上到各国领军大将,下到士兵小卒,无人敢拦他脚步。

天下缺粮已久,这一场大战,天下五国都是耽误了农耕。而这大河三郡却是难得的安宁之地,那位张郡守带着一帮子人,天天泡在水田里,才有了这眼看大丰收的夏粮。这三郡之地的粮食必能活人无数,所有人都要感念张郡守等人的功德。

这般人,若是折损在大营之中,那结果谁都承担不起。

当联军将领陪着笑将张俊送出大营之时,他们已是约法三章:联军大队人马不得踏入三郡,三郡出产夏粮会由大河运出,之后,联军自行分配。

消息一出,大越各地难民全都向三郡涌来。而因为大军不得进入,联军中便分派高手潜入,一边拉拢当地氏族,一边策反百姓,让那张郡守镇压不住,自行崩溃。

随着外部势力的干扰,三郡内部越来越不稳定。担任总捕头一职的赵大不得不四处灭火。而一些郡中大族也是将得力族人派出去,维持三郡稳定。

——————

羊肠小道上,此时树荫朦胧,荒草掩映。数匹快马的马蹄声震碎了难得的午后安宁,将原本“知知”乱叫的知了惊飞一片。

“小姐,此地荒凉,慢些!”

一骑绝尘,后面骑士高喝。

“快些,快些!”那马上女子大声呼喝:“丰水夏粮入仓,亩产四百斤,实收三百余万石。这般消息早一刻报与张郡守与哥哥,他们的压力也是小一些!”

快马不停,刚入转弯处,忽然“啪”的一声,一道拦索绷紧,那马上少女来不及躲闪,被拦索一绷,连人带马甩飞出去。那马是头先着地,“咔嚓”一声摔断了脖子,在地上扑腾着长腿,却眼看不活了。

那女子甚是了得,在草地上轻轻一翻滚,便一个打挺站了起来。正要拔出腰间短剑戒备,不防头顶上“呼啦”一下落下一张大网兜,将她罩上,提到大树叉下吊起来。

后面的马上骑士见此,一个个焦急来救,却被一阵乱箭射住阵脚,不得近前。

大树下,几个看服饰很是凌乱之人围到网兜下,其中一人捡起那女子掉落的短剑,在手中掂量观察了一番道:“没看出来,今日还抓到一头肥羊。”

身边其他人看着正不断挣扎的女子,嘿嘿调笑:“何止是肥羊啊,说不定还能抓回去做压寨夫人呢!”

那手拿短剑之人看上去年岁不过三十许,闻听此言也是哈哈一笑。转首看向远处的骑士,一甩手,将手中短剑扎过去。

那边骑士伸手一把接住。只听对面传来一声喊:“拿银子来赎人吧!多少银子你们看着办。少了,你们就等着来我宋阳山喝喜酒吧!”

为首骑士心中愤怒,却一时没有办法,只得压住怒气拱手道:“这位当家的,我们出门也是匆忙,并不曾备许多银两。我们乃是丰水县世家,主家也是有些薄产。望当家的给个面子,结个善缘。放了我家小姐,主家定会厚礼相送。”

“丰水世家?”那首领有些踌躇,他们这些人来此是有任务的。除了破坏商道,阻断交通,拉拢当地世家大族也是任务之一。如果能跟当地世家拉上线,甚至直接策反,也是不错。

首领之人挥挥手,示意先将人放下来。

网兜慢慢被放下来,几人拔出刀剑架在那女子的脖颈之上。

那首领之人刚想上前说话,忽然有人惊惧的指着那女子道:“她,她是陈家的人!”

首领一回头,看到是前段时间收拢的一个喽啰,见他此时浑身哆嗦,似是遇到何恐怖之事。

“哪个陈家?”

首领对本地世家并不熟悉,出言问道。

“大河盟,陈子浩!”那人浑身发抖,指着女子道:“她是那陈子浩的妹妹!”

大河盟盟主陈子浩!四国联军欲除之而后快,却又不敢动手之人!因为没有了他,大河盟便要崩溃,而大河盟崩溃,夏粮便运不出去。没有了三郡夏粮,天下便要大乱了。

那首领一听陈子浩之名,也是心中一惊,再看那默不作声的女子,知道怕是惹上大麻烦了。

“你可看清楚,不能错了!”

“小人怎么会看不清,小人便是因他们兄妹落的个家破人亡!”那人说完,上前几步,面对那被捉住的女子,恨声道:“陈大小姐,你可还记得我王柱子?”

原来,此人正是那王家村村正之子王柱子。当日,他们劫道未成,便知不好,那村正王大海带着儿子赶紧逃离王家村。所以后来赵大才扑了个空。

冬天里,颠沛流离的王大海便病逝了,留了满心愤慨的王柱子。前几日刚好有人招揽,明说了是要将三郡颠覆,这可正合王柱子的心意了,于是一心一意,要给三郡搅乱,以解心中之恨。

网兜中的女子正是陈子浩的妹妹陈妍,此时见被认出,冷眼看一下那王柱子,然后看向那首领之人道:“既是认出我来,你们又待如何?”

其他几人都是看向首领之人,大河盟的声势之大,比那些武林大派还响。此时在三郡之地得罪了大河盟,后果可想而知。

那首领也是这般想,放与不放有些犹豫。

“大人,将这陈家大小姐带回去会是怎样的功劳?”

王柱子凑到那首领耳边低低说了一句。

此言一出,那首领眼睛一亮。伸手拔刀,架在陈妍脖子上,对着那几位骑士道:“留下马匹,回去拿钱来!”

几位骑士犹豫不决,那首领又催促一声。

陈妍忽然喝道:“快走!消息要紧!他们知我身份,不敢对我如何!”

马上骑士一听,点一下头,伸手从腰间拿出一个小竹管,对着天空一拉小扣,“啪——”

一道小箭射入半空。

“哗啦——”

一个亩大方圆的三彩烟花爆裂开来。

那首领一见,面色大变,喝道:“快走!”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世间多有蝇营狗苟

大河之上,白帆点点,数十艘大船顺水而下。大河两岸,正是一片忙碌的夏收景象。

大船阁楼甲板之上,端坐主位的陈子浩轻轻将刚刚送到的字条握在手心。掩在袖中的另一只手已是指甲刺进了肉里。面上露出淡淡微笑,对坐在对面的青年说道:“金先生能找上我陈某,也是对我陈某人的信任。”

看向那青年身后站立的几人又道:“几位都是我陈子浩信得过的,也知道我的为人,你们就在我大河盟住下,一应外事,自有我来解决。”

话语中有着让人心暖的热情,也有着让人心折的自信。

那青年身后几人目中露出感激之色。

端坐的青年也是微笑道:“素知大河盟乃是我大越股肱,今日陈兄相助之恩,金某他日定当报答。”

陈子浩微微点头,然后正色道:“金先生,不是陈某不信任几位兄弟,只是今时不同往日,不知先生有什么可以证明身份的吗?”

此言一出,立时有些冷场。

那青年身后几人有些尴尬,却也是知道,陈子浩所说是实情。

青年略一沉吟,道:“也罢,陈盟主我是信的过的。”

说完,从贴身衣囊之中拿出一本奏折,递到陈子浩面前。

陈子浩伸手接过,轻轻一翻。立即站起来,双手捧了奏折,躬身低头道:“先生得罪了,子浩心中有数,定护得先生周全。”

那青年接过奏折,揣回怀中,伸手将陈子浩扶起,长叹道:“陈盟主不必如此,现下国事艰难,陈盟主职责重大,理应谨慎些才是!”

陈子浩见这青年一片愁容,忙宽慰道:“先生不必如此,想来不日便有······”

话还没有说完,外面有人报:“报盟主,有人截我船队去路!”

陈子浩快走几步,推开前面舷窗,看到船队前方,有两艘不大的楼船,将船队逼停。

他回过头去,问道:“不知先生前来,一路上是否泄漏过行程?”

那青年和身后几人面色有些紧张,相互看一眼,都是摇摇头。

陈子浩道:“先生放心,一切有我。”

说完,朗声道:“传令停船修整,树我大河盟旗号,请对面船上的人过来吧!”

下面有人领命。

船队还没有停稳,对面两艘船上已是飞掠过几人来,直奔此处。

陈子浩目中一凛:宗师!

那边已是有人长声道:“陈贤侄,丰水一别,你是声势越发大了,我这做长辈的都是好生羡慕啊!”

“罗世斋!”陈子浩低声自语。

“原来是罗世伯来了,丰水一别,子浩对世伯可是好生想念呢!”陈子浩走出阁楼,面上笑容可掬道。

数道人影落在甲板上,其中有原来丰水县罗家的家主罗世斋和几位罗家长老,而领头的几位却是没有见过。

那罗世斋上下打量一番陈子浩,目中神色复杂道:“早前贤侄便是一时翘楚,没想到今日竟是已经有了这么大的排场。”

陈子浩连忙躬身赔笑:“世伯笑话小侄是吧?”说完,又是躬身对那几名陌生之人道:“子浩见过诸位前辈。”

那罗家家主见此,哈哈一笑道:“来,我来介绍一下,这几位都是宗师榜上的高人。”

“这位是大卫血月宗冯长老。”

“这位是大卫白山派呼兰前辈。”

“这位是大楚供奉秦前辈。”

“这位是······”

那罗世斋每介绍一位,陈子浩便上前躬身一礼,口称“拜见。”那些宗师却个个趾高气昂,并不正眼瞧他。

陈子浩也不以为意,依然眉目低顺。

见得陈子浩如此恭顺低身,罗世斋很是得意。介绍完毕,拍着陈子浩的胳膊道:“贤侄啊,你虽是拉起了不小的场面,可是这在诸位宗师这般天下强者面前,还是有些不够看。”

陈子浩连连称是。

罗世斋又道:“今日几位前辈来此,是有些事情要问你,你不可轻慢了。”

陈子浩连说一定,然后伸手道:“诸位前辈请入内一叙。”

那位血月宗的冯长老也不谦让,领头走入阁楼。

原本阁楼中的几人已是站到一边,陈子浩请那几位宗师上座,然后又是招呼上茶。

金先生几人见此,便拱手要离去。却闻罗家家主喊道:“且慢!”

金先生身后几人浑身一紧,陈子浩上前站在当中,哈哈一笑,道:“世伯恕罪,你是不知,这位张公子可是张郡守最看重的子弟。”

上首那大楚的秦姓宗师问道:“可是洛水郡守张俊?”

那金先生也是知机,上前拱手道:“家叔正是洛水郡守,张讳俊。”

那秦宗师面露微笑,和蔼道:“哦,我乃大楚供奉秦明瑞,你家叔叔为官方正,一心为百姓谋福,是个好官,老夫也是很敬佩。”

“多谢前辈赞誉,晚辈定会将此话转告叔父大人。”金先生面上一喜,赶紧躬身。

“哼,我看他们是官商勾结吧!”坐在上首的另一位呼兰宗师一声冷哼道。

那秦长老也不理他,看向陈子浩又道:“陈盟主,夏粮收征在即,不知大河盟准备如何?”

“回前辈的话,我大河盟上下为这次夏粮运输已经做好了准备。”陈子浩拱手道。

“哼,嘴上没毛办事不牢,我看啊,这夏粮征运一事,最好还是交给罗家主主持。”坐在下手的一位宗师开口道。

上首的两位大卫宗师都是点点头。

陈子浩看向罗世斋,那罗家主哈哈一笑道:“贤侄莫要误会,几位宗师都是担心此次夏粮征运事关重大。你毕竟还是年轻了一些,有老成持重之人帮衬,必定稳妥些。”

说到这里,那罗世斋又笑眯眯道:“贤侄还不知吧?我罗家已是遣人去丰水陈家提亲,等陈妍侄女嫁于我儿罗聘,那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不提此事还好,一说出“陈妍”二字,陈子浩面色一下子阴沉下来。看向上首的几位宗师和罗家几人一眼,冷冷道:“我若是不允呢?”

阁楼之中气氛乍冷!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八章 世艰自有担当人

“嘭——”

那高坐上首的冯长老一拍桌子,浑身宗师气势骤然迸发。整个阁楼吱吱作响,那金公子身后几人连忙将金公子护住,陈子浩站在当中,寸步不移,只冷冷看着他。

见没能震慑住陈子浩,冯长老甚是恼怒,一伸手,便要将陈子浩毙于掌下。

那边秦宗师赶紧上前架住手臂,劝道:“冯长老莫要动怒,这大河盟毕竟是陈盟主的心血,我们这般插手也是实属不合理。”

那秦宗师劝住冯长老,又看向陈子浩道:“陈盟主,你当知这次夏粮征运的重要,”顿一顿,又说道:“你也是江湖上响当当的后起之秀了,当知这天下,是强者的天下。”

那边罗家家主也是说道:“贤侄不可置气,世伯还会亏待你不成?”

话语里却是已经把自己当成了主人了。

“哼,”陈子浩冷哼一声,看着罗家主,浑然不买面子,冷冷道:“罗世斋,我不答应,你能奈我何?”

“你!”罗世斋没想到宗师面前,这陈子浩如此强项,一时语塞,不知怎么说。

“呵呵,不入宗师终是蝼蚁罢了,你不答应,一掌毙了便是。”那端坐的呼兰长老将茶杯端起,揭开杯盖,一边轻轻荡去浮叶,一边漫不经心的说道。

“一掌毙了我?”陈子浩再不见刚才那般恭顺模样,看着上首几位宗师朗声道:“大河盟上下数十万人,大船快船加起来近十万艘皆听我陈子浩的号令,毙了我,谁来统领?”轻蔑的看一眼那被数字震惊的罗家主道:“他罗世斋能指挥的动大河盟上下?让他做盟主,他配吗?”

罗家主被说的脸色涨红,喘着粗气,却无力反驳。

“你大河盟有威望的也不是你一个,换个人来坐盟主便是,罗家主只要掌管大方向便可!”冯长老见罗世斋不说话,看着陈子浩冷言道。

“换一个人?换一个人他能穿行大河上下九湾十八滩?换一个人他能熟知三郡州县所有路线?换一个人他能打通三郡所有世家官场?”陈子浩每问一句,身上气势便盛一分,三问之后,阁楼之中,已是能和宗师分庭抗礼。

他伸手指向金先生,昂首傲然道:“换一个人,能得张俊大人信重,亲派子弟告知丰水县夏粮入仓三百万石?”

“轰——”

此言一出,几位宗师轰然而起,那冯宗师大喝一声“当真?”

陈子浩回身看向金先生淡然问道:“张公子,张俊大人让你带来的消息是否属实?”

那金先生浑身微不可察的战栗,这个数字给他震撼太大。好在他也是久经风浪之人,略一出神,见陈子浩微微颔首,便上前一步,抱拳道:“叔父让晚辈给陈盟主传讯,丰水夏粮收仓三百万石,请陈盟主速速安排征运。”

“好!”那冯长老虽说已是宗师高手,此时却不禁喜形于色,再看面前意气风发的陈子浩,越发觉得顺眼起来。

其他几位宗师也是面露微笑。只有罗家主和几位家主长老有些失神和尴尬。此时几位宗师却不再管他,只顾盘算自己的心思。

那呼兰长老有些不信,对着陈子浩问道:“一县之地,真能产粮三百万石?”

“回前辈的话,”陈子浩恢复刚才的恭敬,依然低身拱手道:“若说别处,我不敢打包票,但丰水出产多少我还是心中有数的。”

说到这里,陈子浩面含微笑,看向罗家主道:“我丰水三大世家罗、孙、陈,我这与罗师伯都是丰水人,对这丰水可谓是了如指掌。”

那几位宗师看向罗世斋。

罗家主连忙也是一拱手道:“要说丰水田地嘛也算不少,大河畅通之后,收成也是不错,但是三百万石收仓的夏粮,我看怕是言过其实了。”

陈子浩哈哈大笑,口中说道:“哎呀,我怎么忘了,罗家已经被赶出了丰水,对丰水一年来的变化一无所知啊!”

此言一出,那边罗家几人立即怒目而视,陈子浩却视而不见,继续道:“去年入秋,长乐山无忧先生在丰水县留下《天工农典》,时任丰水县令的张俊大人大力推广,我陈家鼎力相助,丰水上下一心。去年冬日开始便开沟挖渠,今年开春,依照先生的《农典》所述,插秧载苗,精心伺弄。再加上大河贯通,水源充足,才有这三百万石的大丰收!”

陈子浩一脸自豪之色,这三百万石夏粮能活多少人的性命,他陈家在其中出了多少大力,这是功德。

陈子浩的话说完,阁楼中一片沉默。几位宗师在消化他话中的信息,那罗家几人有些失魂落魄之态,金先生几人面露激动之色,似乎与有荣焉。

“嗯,原来陈家是丰水世家,竟是出了陈盟主这般年少有为的大才,他日定是家道兴旺啊!”上首的秦姓宗师面色和蔼,温言道。

陈子浩拱手道:“谢前辈吉言!”

那秦宗师点点头,又转首对其他几位宗师道:“既然陈盟主能力出众,又是本地大族出身,这大河盟在他手上掌管,还是可以放心的。”

有了秦姓宗师缓和,其他几位宗师也是借了台阶下,虽面色还不是很好看,但依然点点头。

那上首的冯长老站起身来道:“那夏粮征运之事,还是你大河盟负责吧,尽快将夏粮送出三郡,自有联军接收。”

说完一边率先大步走出,一边对其他宗师道:“王统领定下一月时限在京师汇合,这已是过去大半,搜索不到那大越太子的消息,我们还是早日入京,免得耽误了时辰。”

其他宗师点头应了,陈子浩弯腰拱手将几人送出,秦姓宗师面带微笑的还了一礼,飞身而去。那罗家主急道:“前辈,我罗家——”

那位呼兰长老回首道:“大越太子至今未找到,你们就在这三郡搜寻,若是抓到,重重有赏。”

说完,也不再不管他们,身形一展,已是在数里之外。

见得几人走远,陈子浩面色冷厉下来,看向身边忐忑的罗家人淡淡道:“诸位要我下逐客令吗?”

罗世斋冷哼一声,带着几人几个起落,回到来时的楼船去了。

陈子浩微微一笑,吩咐开船,自己转身回到阁楼。见那金先生和几个护卫还在那站着,赶紧上前施礼道:“太子殿下恕罪,今日让你受惊了。”

那金先生却一幅失魂落魄装,对陈子浩全不理睬。

陈子浩只得轻声问道:“太子殿下?”

那金先生忽然“啊”的一声,一把抓住陈子浩的手臂,惊慌失措的说道:“太子,太子殿下去了京师!”

“啊——”

此言一出,陈子浩面色大变!

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一十九章 抛却生死且前行

“呼哧——呼哧——”

几名男子在丛林之中奔跑,初夏的树林茂盛浓密,那伸出的枝条牵绊,将几人的衣服划的七零八落、面皮刮的道道血口。可是几人却顾不得这些,因为身后不远处一直有追兵吊着,不跑,只能等死了。

身后遥遥传来“抓住大越太子!”、“前面肯定有太子!”的各种呼喊声。

太子当然不在这里,因为这里是溢水郡与常山郡的交界处,离京城远得很,太子去的是京城。

奔跑中,忽然一个男子停下来。

“徐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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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章 等大元帅定乾坤

闻听得长乐山弟子都到了天外,连老师申屠空都已不在此方世界,方耿愣神了好久,见师兄面有愧色,苦笑一声,看向身后的房间,长叹道:“师兄不必如此,换做师兄你,便真的放的下吗?”

程道乾也是一愣,想及自身,就真的甘心放下自己手上的权势和一切,像老师一般独身去天外闯荡吗?

一时间,小院之中默默无语。

五师妹从屋内走出,轻手轻脚的将桌子上的残羹剩菜收拾了,又端出两杯清茶,放在桌子上。正转身准备离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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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天下安危一身系

常山王府中,常山王程道乾看着面前的大印发呆,他不明白,为何所有人似乎都对小师弟有着莫名的信心。似乎只要小师弟归来,现在这已是破烂不堪、回天无力的大越便能起死回生。这可能吗?

不一会,下人前来禀报,那荀烨径直到城门外立了,城外有三三两两的溃兵前去投奔。

程道乾冷冷一笑:还千军万马,看你能收拢多少残军。

待到下午时分,又有人来报,那荀烨已是聚了三五百人,且将他们指到常山军大营外,问王爷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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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二章 有事先问手中刀

在大越太子看来,四国宗师联盟不瓦解,大越便一日无法存活。数百宗师可以横扫天下,在多的大军也是枉然。

所以,太子选择以利相诱,让大越宗师前来相助,让四国宗师不再齐心,这样,大越数十万大军才有机会。

可惜他不知道,凝聚宗师之力的,根本不是什么权势与富贵,而是更高层的武力,比如大宗师,比如大宗师之上。

没有到达过高层次,根本不会明白这些已经站在世间顶端的宗师们,为何如此不辞劳苦,甚至出生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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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三章 龙蛇起陆灵蛟现

天下武者一入宗师,便可将天地灵气纳入己身,并且还能操纵天地间游离的灵气,借为己用,使功法威力剧增。

而不入宗师,所使用的便只能是自己存聚在窍穴、经脉之中的真元。便是如赵大这般,将功法修炼到极高深处,能凝聚出武道之势,借天地灵气凝形。但往往大多都是因为经脉承受不住暴虐的灵气而不能持久,否则便会损伤经脉,使武道之路断绝。

那与赵大对战的宗师,正是看出这一点,才有恃无恐,慢慢消磨赵大凝聚出的巨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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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四章 将天意握在手里

大越京师之外,王铎率领近百位宗师,被拦在城外。

大越京师中,太子回京后,第一时间拜访各大家族,召见各家掌权之人,歃血为盟,约定共治天下。

京中豪门也已知此时再难中立自保,于是纷纷应盟。一时间京师之中同仇敌忾,便是王铎等人也是被拦在城外不得寸进。

其实倒也不是京师现在便真的固若金汤,主要是四国宗师还未聚齐,而且大越太子一番作为,多少能瓦解一些联盟士气。所以被拦了两三日,王铎也不着急,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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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五章 天下劫难救不救?

四国联军大营。

李无忧低头看向那位掳来陈妍的宗师,那人见李无忧看向他,心道不好,飞身便逃!

李无忧面露微笑,伸手一指,九天之上,一道闪电劈下,那已是逃出数里之地的宗师一声惨叫,“咔嚓”一声,已是被闪电劈中,从半空跌落。

做完此事,李无忧仰天对着虚空道:“无绝子前辈,这天下凡人间的事情,便让他们自己去解决吧。我在大越等你!”

说完之后,李无忧身形直上虚空,只留下淡淡一语:“诸位去往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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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六章 这场仗你们打不打

正与荀烨交谈的程道乾忽然面色一变,低声喝道:“什么人!”

身形拔空而起,直向将军府而去。

程道乾心中焦急,刚刚那灵气波动之巨,远超宗师中期。方耿的实力他再清楚不过,刚到中期。他人在空中,神念一扫,心中顿时一凉:后宅没有方耿与五师妹的身影!

一股莫名怒意上涌,程道乾飞身落在小院之中,看着坐在小桌前独酌的背影低低喝道:“你是谁?”

话音出口,右掌伸出往前一抓,几道灵气有如网兜,便要将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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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共富贵

大越历宣武二十七年六月初八,长乐山前大元帅弟子李无忧接帅印,在常山郡誓师,四十万大军南下勤王。

六月中旬,在大河盟船队进入京师的第二天,四国联军前哨进入京师外围,国战爆发。

因为宗师战力受到李无忧敕令的约束,战争规模只是以试探为主。

但四国联军不断到来,军力大大压制京师守军。再加上京师磐龙军已是建制残缺,临时补充的兵丁素质有限,战阵威力难以展开,京师,岌岌可危。

东宫,此时聚集了京......

《仙道驰骋》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与诸君共富贵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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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八章 去京师救太子

此后一连数日,京师再无战事,陷入短暂的宁静。

大越这边赶着修补城墙,而联军这里,却是每日里热火朝天的训练起来。

大营中央,为数不多的豪华帐篷内。王铎看着手中薄薄的纸页,一时陷入两难。国师赐下的兵册各营都在习练,而效果是意外的好。这才短短几日,便有不少兵士突破。有的从强身境突破到通脉境,有的已是凝练窍穴。一时间,营中修炼之情高涨。

便是那些宗师高手,闻听此功法有如此奇效,也是在征得国师无绝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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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二十九章 京师,酣战

程道乾率领三万大军,人马不歇,一夜数百里,第二日晌午,便来到距京城五十里之外。然后他下令全军休息。

此时在程道乾眼中,那远远的联军大营,被一层血幕笼罩,心神探查过去,如泥牛入海。

“大将军,为何不让儿郎们一气杀过去,然后到京城再休息?”

手下将领过来询问。这般在此歇息,一来大军疲惫失了士气,二来敌军也会感知到,失去了突袭的意义。

程道乾沉默不语,战场上混老的人来,又岂能不知道这些?

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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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三十章 常山程道乾在此

大越京城之外,战阵四起,尘嚣喧天,城楼之上,大越太子双手执鼓槌,挥汗如雨,鼓声震天。

盘蛇之阵一张一缩,战阵不断旋转,烟尘混着血浆,划出一圈圈血色禁区。

联军大帐中,四国将帅都是紧盯战场。有人冷哼一声传令道:“上破甲箭!”

一声令出,联军纷纷后退,有人贪婪的呼吸着空气中弥漫的血腥气息,仿佛是无上美味,似乎不愿退回去,直到一辆辆战车被推出来。

战车并不庞大,却有一根根箭簇闪烁黯淡光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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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三十一章 生死之间大超脱

程道乾一骑冲阵,万千大军阻拦不住,正杀得兴起,忽然背后掌风一起。

程道乾眼中寒芒一闪,策马前冲。那掌风如电瞬息追至,程道乾只觉身上铁甲凝冰,宛如坠入冰窖。

程道乾端坐马上,身形扭转,手中长枪甩手往后一扎,掌风与枪芒相交。

“咔嚓!”

方圆数丈之内,那些士兵浑身炸裂,血水凝出冰块四散开来。

刚才出掌的老者在半空之中飞退而回,程道乾一声冷哼,喝道:“既然来了,那就把命留下!”

手中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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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卷 纵横决荡定乾坤 第一百三十二章 邪魔外道何足惧

常山大将军程道乾大越京师城外,数十万大军之前,破尽窍穴,生死最后一刻踏足大宗师之境。

天下间一直有大宗师之境的传说,大越破天山便是有大宗师破碎虚空而去的传闻。可是在世人面前,众目睽睽之下突破大宗师,程道乾是第一人。

静立半空,仿若天地间再无束缚,随时可以破天而去。程道乾长叹一声:“原来这就是大宗师啊,果然是不破不立!”

说完,再不看下方刚才对战的镇国宗师,抬眼看向联军大营中军大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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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人救一界

仙道驰骋第二卷纵横决荡定乾坤第一百三十三章一人救一界无绝子惊骇的看着那巨大的龙龟,手指着李无忧道:“李无忧,你怎么敢?”

这龙龟哪是此方世界军势的凝聚啊,分明是天外天法相之身。

“前辈,我从了尘大师那里有些收获,你看如何?”

李无忧看着高空的无绝子,面露笑容。

“你,你,”无绝子再后退千丈余,看着下方威势滔天的龙龟结结巴巴道:“这根本不是这方世界所能容纳的力量,怎么允许你”

说到这里,无绝子仿佛想到了什么,瞪大了眼睛喝道:“你要做什么?”

李无忧呵呵一笑,朗声道:“我要做什么,前辈不是已经猜到了吗?”

李无忧抬手一挥,那龙龟抬起前足,在地上重重一踏。

“轰”

地动山摇!

京城城楼之上的陈老祖一伸手,搀住太子,将他带到半空。

城楼之上,个个飞身而起。那十丈高的城墙轰然倒塌。

这还是远处的城墙,那些近处的联军士兵,只感觉浑身被大锤一锤砸在胸口,个个一口热血喷出,瘫软在地上。

而一口心血喷出,这些士兵浑身气势骤落,回到了当初没有突破境界之前,甚至更有消减,衰退。

但这些军士此时个个如梦初醒,眼中都出现了清明之色。

高空之上的无绝子一口热血喷出,怒喝道:“小儿,你敢坏我大事!”

“前辈莫恼,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一招制敌之后,李无忧飞身落在龙龟昂起的头颅之上,轻描淡写的看着无绝子道。

无绝子惊疑的看着李无忧,目中神色不定,咬牙道:“你想说什么?”

李无忧面色郑重起来,看着无绝子道:“前辈所求,我已大略知道,今日我便遂了前辈的愿,但是”

他看着下方如蚁般人群和四野的苍茫,淡淡说道:“我所求者,请前辈助我!”

无绝子面色惊骇,大喝道:“你疯了吗!”

李无忧却不理他,身形往高空上冲去,身上点点星芒浮现,抬起右臂,犹如长刀在手。

“此方界域百姓、生灵听着,这片天地即将崩塌,今日我李无忧劈开天地之门。你们速往天外避祸

!”

话语刚落,天空之中,一道道闪电犹如怒涛一般,往李无忧身上劈去。

李无忧不闪不躲,任闪电劈在身上,右手使尽全力,往天穹一划。

“刺啦”

整个天幕,被从中劈成两半,露出黑漆漆的虚空,和宛若星辰一般的个个界域。

“无绝子前辈,你要的道兵你可以带走,还请善待我苍蓝界百姓!”

浑身披满雷霆,李无忧的声音依然那样沉稳。

无绝子长吸一口气,面色郑重无比的躬身抱拳道:“天地间界域无数,陨落者不知凡几,但以一身开天门,救万民者,你李无忧是第一个!”

说到这,他竖起左手三指起誓道:“我无绝子在此立誓,必善待苍蓝界迁往我赤明界域的子民。”

雷霆裹身的李无忧点点头,抬头看向星辰虚空,淡淡道:“诸位前辈以为如何?”

“善!”

虚空之中,数道光辉闪过,有如桥梁一般,探入此方界域。

李无忧身影往长乐山方向飘去,万千雷霆追逐而去。

“速速离去,我也不知还能撑多久!”

无绝子长叹一声,身形落在一道光辉之上,借着光辉力量的加持,大袖一扫,将数十万联军扫在身后桥梁之上,那桥梁裹着数十万人,一闪而没。

落在一片废墟之上的陈老祖放开太子,看着头顶的虚空,问道:“太子殿下,后面要如何?”

太子苦笑一声道:“老祖你也别叫我太子了,便叫我金宏吧,此方天地都快陨落了,这权势富贵便都是过眼云烟了。”

陈老祖一愣,似乎若有所悟。

“殿下,陈子浩这就告辞了!”远处的陈子浩几个起落,来到太子身边躬身道。

“陈盟主这就要去天外了吗?”太子低声问道。

天地崩塌,能去天外避祸,谁会落后?

陈子浩摇摇头目光坚定道:“先生一身独挡天罚,我大河盟也要做我们该做的,天下之大,我们定不教一人落下。”

太子点点头道,“陈盟主大义,我也不走,我定也要大越不有一人落下。”

万千雷霆轰击在李无忧身上,尽被那天道之弦引着

,落入那莫名之地。

原本此地雾气凝重,弥漫。那雷电被引来,依然威力无穷,在空间里到处肆掠。

每一道雷霆落下,李无忧便感觉浑身经脉被撕裂一般,而雷霆在莫名之处的肆虐,更让他头疼欲裂。

长乐山后山之巅,一道道雷霆如雨,倾泻着这一界的恐惧与留恋。

不止此地的雷霆,整个苍蓝界,也是渐渐的呈现出衰败之象,草木枯竭,生灵凋谢。

随着元气、灵气的散去,所有人只感觉浑身酸痛,软弱无力。

好在各国组织起来,快速的往其他界域迁徙。

短短三个月,这片天地已是一片荒芜。

“先生,需要我们做什么吗?”

长乐山上,一众留下的弟子,远远看着盘坐在雷霆之中已有三月的李无忧,高声喊道。

“做什么?”

每一道雷霆都让李无忧面容扭曲。

“仿佛心里有些什么东西丢了。”

李无忧伸出手去,颤巍巍的将面前的一块石板,扶起,道:“给我一柄凿子!”

从这一天起,李无忧在雷霆之下,一手挚凿,一手执锤,将脑海中一闪而现的诗书文章,刻在石板上。石板用尽了,便起身在石壁上,山崖上,到处凿刻。这一刻,便刻了三年,漫山遍野的,都是李无忧的石刻。

“先生,子浩知先生所为只为本心,今日子浩携全家前来拜别先生,他日若是相逢天外,子浩定追随先生驰骋仙道!”

陈子浩带着身后众人拜服在地。

李无忧伸手将自己凿刻的一块石板扔过去道:“速速离去!”

陈子浩捡起石板,牵着低声哭泣的陈妍转身便走。

天地间一片萧条,天空之上的那道裂痕慢慢合拢,所有界域的接引也收了回去。

大日陨落,星辰凋零。

整片天地,只剩一人。

李无忧跌坐在长河边的一座高崖之上,看着面前似真似幻的人影,微笑道:“你终于来了。”

“吾待汝不薄,汝却来反噬,今日汝将身躯赠吾脱却桎梏吧”

苍蓝界域陨落,李无忧去留成谜。

第一百三十四章 一片新天地

仙道驰骋第一百三十四章一片新天地幽静的树荫下,一堆篝火燃的很旺。不同于苍蓝界中的橘红火焰,这篝火的颜色带着幽蓝。

李无忧将刚刚猎到的不知名小兽的肉用树枝串了,在火上慢慢烤着。

别看这小兽才比松鼠大不了多少,却是速度力量惊人,便是一般的通脉高手也捉不住。而且这小兽爪牙锋利,便是李无忧也是花了些功夫才捉住的。

焦黄的肉串散发浓香,滋滋的油脂燃烧。

李无忧来到此界已经有半个月了。

当他从昏睡中醒来之时,便发现身在一片密林之中,身上除了一套被雷电劈的破烂不堪勉强遮体的长衫,便只剩下那柄变了模样的黑剑和与自己身世有关的“李”字令牌。

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但李无忧检查一番发现,自己的莫名空间似乎消失了,而且随之消失的还有浑身的窍穴和勾连经脉的天道之弦。没有了天道之弦,自己身上的经脉也似乎干枯一般,连着修炼几种功法都无法沟通天地灵气。

现在的自己与普通人相比,不过身体强健些。没有了灵力,那些得自黑剑的剑招根本使不出来。

不过可能是天雷灌顶的原因,现在的自己不但体力极好,而且还记起了自己流落苍蓝界的原因,想起了小时候的事情。

拿出那块古朴的令牌,李无忧喃喃自语:“颢天境五姓七宗啊,这身份果然不一般。”

原来,李无忧的身世牵扯到的是此片天穹无数界域的统治之地颢天境,传说中仙界尚未崩塌之时,天地九重天之一。

后来仙界崩塌,自上而下,无数界域崩毁,而下方的几层凡界却得以保存。

颢天境便是其中之一。

据闻此地灵气浓郁,天才地宝无数。其中人杰地灵,高手遍地,而最杰出所在便是这五姓七宗。

李无忧本人并不是颢天境出身,而是赵璞当日归去的文渊界。自家母亲是文渊界大族薛家嫡女,与游历此界的父亲李景两情相悦,才有了李无忧。

可惜颢天境壁障强大,须得数年方开一次,而且修为不足者难以入内。李景带着娇妻回转家族,为老祖祝寿,将三岁的李无忧留在薛家。结果李景夫妇三年未归,却有人跨越壁障将李无忧带走。

那人原是与李无忧生父李景在家族之中有利益冲突,才将李无忧掳走,以乱李景之心。

但他也不敢沾染同

族之血,便将李无忧记忆封印,丢弃到废界苍蓝界,让他永远不能回来。

哪知与准备回转的赵璞大打一场,结果两败俱伤。

至于李无忧那神秘空间的来历,可说是祸福相依:李家每个子弟都要从小修行的《聚灵咒》,将灵气聚于头顶百汇,可保心神清明。而李无忧被意外封印,那聚于百汇的灵气只聚不散,越积越多,量变成了质变,开辟莫名空间,拥有了神秘心神力量。

现在李无忧的封印解开,那神秘力量也不知去向。

“父亲,母亲,好陌生的词啊或许,自己该去那颢天境看看。”

忽然,李无忧手一翻,将那令牌收起来。

身后密林一阵的声响之后,从树丛深处钻出数位青年男女。

几人好奇的打量着安然坐在火堆边烧烤的李无忧,见是一位不过二十岁左右的青年,几人长舒一口气。

李无忧也认真的看着这几人,来到此界这么久,他还是第一次遇到人。

这几人穿着粗布衣衫,打扮干练,都背着背篓,身上有淡淡药香,应该是采药而来。不过看几人身形矫健,应该都有一些不错的功夫防身。

见李无忧打量着他们,那几人中为首的那位上前一步,抱拳道:“这位兄弟请了,我们是本地恒悦城附近乡民,平日里都是在这附近采药的。”

这话中的意思就是我们都是良善之辈,你请放心的意思。

李无忧听着他说话口音并没什么差异,想来这颢天境治下都是这般语言了,不禁长舒一口气。

初来此界,若是语言不通,那定是个大麻烦。

“哦,诸位不必拘束,我也是刚到此地不久,在此歇息片刻,一会就走。”

李无忧难得见到有人,刚好可以打探一下此地乡土风情。

“来,难得这野林相遇。我这刚烤的小兽,也是熟了的,诸位不嫌弃的话,大家分一些吧。”

那小兽肉虽不多,但的确是香气浓郁,而且李无忧手艺不错,烤制的更是外焦里嫩,看上去便让人食指大动。

“好啊,好啊,我们刚好”那个被几人拦在身后的女孩窜出来,盯着那焦黄的烤肉很是开心的说话,可惜才说到一半,便被身边同伴打断。

为首青年拱拱手答道:“兄台真是好客,不过我们都是带了随身干粮,

而且你那兽肉也不多,就不用了,我们且在此修整片刻,还要去采草药呢。”

李无忧知道这是出门在外必须的防备心理,否则是要吃大亏的。

李无忧点点头,伸手将兽皮包裹的长剑拔出来,那黑剑此时已是一汪秋水般彻亮,那些剑上缠绕的功法剑招早被李无忧学尽了。

他拿剑在兽肉上切一小块,塞入自己口中,立刻觉得清香满溢。然后又割下一多半,用叶子包了,递过去道:“相逢是缘,我与长辈失散在此,还要跟诸位打听路途。”

见李无忧先吃一口一示诚意,那为首青年才道一声“多谢”。将兽肉接了,拿在手中道:“兄台若是要去恒悦城我倒是可以指路。”

几人围着篝火坐下来,将干粮也是分李无忧些,然后便你一言我一语的将此地大概介绍了一番。

等休息完,李无忧起身道:“苏兄,诸位兄弟,我这便去恒悦城,多谢诸位相助。”

几人连道不客气,还留了个地址,说李无忧若是在城中有难处,可去寻他们。

待李无忧走远了,那刚才吃的兽肉最多的女孩舔着手指头,悄悄问道:“苏大哥,他烤的是啥肉啊,这么好吃?”

那青年没好气的道:“小丫头就知道吃,也不怕撑了,还不去运功消化,这可是迷鼠的肉,十玉币一两,我们几个采十天药也买不来你刚刚吃的那些。”

女孩被说的目瞪口呆,喃喃道:“苏大哥,那,那你怎么不早说啊,早知道我就不吃那么多,不对,早知道我就不吃了,留着带回城里卖掉,还能换不少钱呢。”说着说着,女孩已经是红了眼圈。

“好了,好了,”青年摸摸那女孩的头,宠溺的说:“苏大哥知道你想攒钱买功法修炼,可是这肉吃下去,也一样对你修炼大有帮助。”

“真的?”女孩有些不信。

“苏大哥还能骗你?快去修炼,等会我们还要去采药。”

“嗯。”女孩赶紧到一旁打坐起来。

“苏哥,你说这李无忧是什么人?”一个同行青年凑过来,低声问道。

苏姓青年摇摇头,没有说话。他不太确定,他见过与李无忧手上长剑制式相似的剑,不过那是仿制的。这一把会不会是真的,他不确定。

“别想太多,大家都赶紧修炼一下,这迷鼠的肉平日里咱们可没机会尝到。”

第一百三十五章 换一种身份

仙道驰骋第一百三十五章换一种身份恒悦城方圆不过数里,是一座小城,不过人口不少。李无忧在街上转了转,便明白了人多的原因。

此地与那绵延山脉相近,城里多是收售山货草药的店面。而且不时还能看到一个个不小的店铺,其中多是有些成药贩售。这城里百姓,大多是靠着这山林过活的。

转了一圈,心里有了底,李无忧走进一家收购山货的店铺。

没办法,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越界而来的李无忧身无长物,而且此界通行货币乃是玉币。铜钱大小,两面篆刻图案,其中蕴含少量灵气。

这小小玉币平日既可作为货币通行,又可作为修炼的物资。不过一旦吸取其中灵气,这钱币便会变了颜色,碎做小块,只能当零碎的小钱使用了。

李无忧虽身无分文,好在自己在山上猎了些野物,将爪牙什么的都留了,还有一些自己知道的名贵些的草药也采了一点。

果然,这些店铺里都是收购那些山货、草药的。而且李无忧所供的几样东西价格还很不菲。

还不错,走出店铺的李无忧身上有了几枚玉币。

别小看这几枚玉币,在这恒悦城里,这几枚玉币够李无忧吃住个把月的了。

找了一家小客栈,先付了三枚玉币,店家殷勤的给安排了上房,还送来热水热饭。

在野外过了许久的李无忧,终于痛快的洗了个热水澡,换上新买的干净衣衫,可以睡一个安稳觉了。

在街上转悠时,李无忧有意无意打听一些消息,总算对所处世界有所了解。

原来此界,便是当年大楚镇守使梁横所在界域白浮原界域。此界灵气远比苍蓝界充足,今日在街上行走,便是这山林小城中,便发现不少在苍蓝界难得一见的一流高手。

不过这里的修炼体系明显与苍蓝界不同,好多人都是人高马壮的,明显是走的炼体一脉。而像李无忧这般身背宝剑的也有,却不多见。

自己身上窍穴与经脉消失,却刚好来到这炼体的世界,是巧合吗?

辗转中,难得好睡。

第二日,早早的李无忧便去外面打听,可是结果却让他皱起了眉头。

想修炼可以,你得有钱。

有钱才能拜入炼体大师门下,有钱才能买秘籍,有钱才能买来各种秘药。这些事情动辄便是数百、数千玉币。否则,只能做一个稍微强健一点

的普通人,修炼一下,市面上流传的锻炼身体的功法。

李无忧看了一下那些大街上的功法,连苍蓝界的大众功法都不如,而且其中根本不涉及炼体秘术。

这样不是办法啊!

若是莫名空间还在,拿一本普通功法推演一下,说不定还能推出些东西。现在却只能靠自己了。

大街上转一圈,李无忧来到昨日那苏姓青年所留下的地址。

这是一家不小的货栈,门口挂了牌子,所有收购的山货品种价格一目了然。

走入宽敞的大门,内里人很是不少,吵吵嚷嚷的,都在各自交易。

“客官,不知你有什么需要?”

没等李无忧顾盼,便有一位年轻伙计过来招待。

“额,不知此处可有一位叫苏寻之人?”

“苏寻?”那伙计思索一下道:“是城外青阳镇上苏家人吧?常来卖山货草药的那位小哥?”

李无忧点点头道:“便是他了,昨日山林里遇见,他说可在此处寻他的。”

“昨日傍晚他们还来卖草药来着,他们青阳镇上的小伙都是他带来,平日里三两日便来卖一次山货。客官要是寻他,可傍晚时间来看看,或者留个地址,等他来了,我让他去寻你?”那伙计甚是热情。

“好,那等他来了,你让他去小林客栈寻我,我姓李。”一边说着,伸手摸出几块碎玉递给那伙计。

伙计推辞了一番,便堆笑的接了,保证一定把话带到,然后殷勤的将李无忧送出门外。

李无忧临走时特地多看一眼那收购的货物名称和价格。

看来这炼体功法的事情怕只能在这些货物上面着落了。

恒悦城不大,也无兵丁衙门之类的,倒是有几处地方,门口站着守卫。有的像是武馆,有的像是药铺似的,却不见什么人进出,只远远闻见药香。

李无忧顺手买来几本市面上所谓的炼体术,回客栈琢磨了一下午,却只能长叹放下。对这炼体体系一窍不通的话,任是再聪慧过人,一时也没有头绪。

其实李无忧还想找找这白浮原界域有没有修仙功法,因为当日梁横曾说过,修仙虽不一定得长生,但千百年寿岁之人,却是有的。

而且李无忧自己心中也是清楚,苍蓝界五方镇守都是修仙之

人。便是自己,其实也算是半只脚踏入修仙的门框的。可惜李家的那段《聚灵咒》只是让人头脑清明些,并不能真的吸纳灵力于自身,要想修仙,还是要寻一寻其他功法。

或者,去颢天境看看?但是当务之急应该是先修炼起来,否则,怕是根本去不了颢天境。

“客官,有姓苏的小哥来寻你了。”傍晚时,客栈小二来报。

李无忧下楼来,见苏寻带着昨日几人在大堂等待。

“苏兄弟,”李无忧朗声道“昨日才麻烦你们指路,今日又要劳烦你们,真是过意不去啊。”

几人闻声看向李无忧,见他换了干净衣衫,虽不奢华,却气质不凡。

“李兄哪里话?昨日承蒙看得起,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尽管开口。”

那苏寻很是开心的道。

今日来卖药材,伙计说有姓李的客官找他,他便猜到是李无忧。

昨日吃了李无忧的迷鼠肉后行功,几人都感觉比平日里搬运气血畅快多了,一日能顶四五日的功夫。

这一天下来,几人都对李无忧这人念念不忘,闻说李无忧相寻,都是赶紧过来。

“坐下谈。”李无忧招呼了,然后对那跑堂的伙计道:“上些吃食来,要顶饿的,酒也来些。”

李无忧知道几人采了一天的药,定是饿了。

几人满满当当的坐了一桌子,李无忧见昨日那女孩大大方方的坐在苏寻身边,微微一笑。

“诸位兄弟,不知你们平日里采药,一天收益如何?”

李无忧一边将几人面前水杯添满,一边问道。

几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知李无忧什么意思。

“李兄,实不相瞒,我们都是镇上平民子弟,家中也不富裕。没钱修炼,都想着采药换钱,多积攒几年,修炼些功法,到时候也能过的舒坦些。”苏寻解释道。

“至于这采药嘛,这恒悦城外都是山林,只要不碰着妖兽,每日里收获都还不错。”

苏寻也不怕什么财不露白。这位李兄看着便不像贪图他们身上这点财物之人。

李无忧闻言点点头,然后道:“是这样,我与师门长辈失散,欲在此地留些时日,但也是囊中羞涩。所以想与苏兄你们一起入林子里采药,换些财货,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六章 采药人

仙道驰骋第一百三十六章采药人“李大哥,这是龙须草,草芽微黄,状似龙须,店里收的多。”小丫头石兰将手中草药拿着,递给李无忧。

此时的李无忧一身短打,背着竹篓,手中拿着采药铲,与苏寻几人打扮无二。

那日苏寻他们答应了李无忧一起采药之后,这几日,李无忧早早便出城,与青阳镇上青年汇合了,一起到山林中采药。

一开始,李无忧对好多此界出产的药材并不熟悉,这几日有苏寻几人指导,已是好多了,大部分都是认得。

一上午时间,李无忧已是采了半篓,可惜这些药材大多常见,价格也是便宜。

“这里的药材还是太普通,也不知有没有贵重些的,我记得那板子上还记着好几样价格不菲的草药,为何这几日一株都没见着?”

中午时分,几人在一片矮树丛边休息,李无忧提出自己的疑问来。

“呵呵,无忧兄弟,这板子上的草药,这片山林都有,只是有些草药是在人迹罕至的深山,有些还有妖兽看守,像我们这样早出晚归,在山边上采药的,哪能碰上那些药材?”

回话的是石兰的一个堂哥,叫石春林。

“无忧兄弟,再往深林里走,那有些地方便不好走了。而且,要是遇到妖兽也不是我们能对付的。”苏寻耐心解释道。

李无忧点头称是,那些妖兽的确强大。刚来此界,李无忧也遇到过一只似虎似豹的凶兽。那兽凶猛异常,速度奇快不说,还力量奇大,爪牙锋利异常。而且似乎懂人性,与李无忧相斗之时还有各种战术。好在李无忧手中长剑锋利,斗了好久,那兽没占到便宜,才回转山林深处去的。

若是遇到这般凶兽,便是普通宗师也不一定能脱得了身。苏寻几人都不过二三流的水平,遇到了只能送菜。

几人不再说话,将干粮吃了,便在空地上打坐修行或锻炼拳脚。

他们所修习的就是那些个大街上的功法。

“李大哥,我见你背着剑,却一直没见你练过,你的剑法如何?”石兰一趟拳法练完,接过苏寻递过的手帕擦了擦脸,好奇的看着既不打坐也不修行的李无忧问道。

其他几人也是奇怪,大伙都是但凡有一点时间便要修行的,可是这李无忧却从不见修行过。

“莫要胡闹,李兄是门派中人,他们的功法岂是我们所能看到的?”苏寻板着脸对石兰喝道。

修行界中,偷窥功法那可是大忌,若是因此恼了李无忧,那大家面上都不好看。

“呵呵,无妨。”李无忧站了起来,从背篓中拿出长剑,走到空地上道:“说来我这剑法还是会几套的,你们要是有兴趣,我也可以教你们几招防身。”

他一边说着,一边将长剑缓缓抽了出来。

其他人见李无忧提剑要演练,都好奇的过来观看。

李无忧手持长剑,思索了一会。几人都是没有内力的,只是练过粗浅炼体之术,气血强健些,适合他们修炼的,恐怕只有一些不太需要使用内力的军中剑术了。

想到此处,他持剑的手轻轻后挪,左手抬起来,双手握住剑柄。长剑缓缓被平举,收回。

“哈!”李无忧暴喝一声,长剑闪电般往前一刺。

速度太快,只听见一声刺耳尖啸。然后李无忧一步一喝,长剑上寮下劈,或横切或竖劈。一时间只见剑光如电,刺耳啸声不断。

剑招简单,李无忧不过一息间便演练完毕。最后一剑狠狠刺出,只见一株合抱大树犹如豆腐般被一剑刺穿。他也不拔剑,双手握住剑柄,巧力一震。

“轰”大树应声而断。

这是李无忧发现的自己肉身的秘密,或许是雷霆加身的缘故,他的身体异常强健有力,而且对肌肉控制毫发入微。

这也是他想寻找炼体功法的缘故。

回过头来,苏寻几人都是目瞪口呆。

李无忧微微一笑道:“想学吗?”

此后几日,苏寻几人每人都带了一柄长剑,虽只是城里铁匠铺买的铁剑,但用来学习剑招却是够了。

每天几人一停下就是修炼剑招,呼喝之声不断。

起初他们还不得要领,在李无忧的指导下,渐渐领悟了出剑诀窍。那剑法虽不能使的如李无忧一般滚滚雷霆,水泼不进,却也是扎扎实实,慢慢见了功底。

这还是多亏了几人勤奋好学,而且平日里打熬的身体不错的缘故。

功夫有了长进,大伙自然是不甘愿在这山林边缘转悠。渐渐的,他们采药的地方越

来越深入山林深处。每日虽然花的时间多些,但采到的草药品种越来越名贵,有时候一日采到的便抵得上往日半个月的收入。

密林深处,李无忧正在慢慢翻烤着苏寻几人猎来的兽肉。

那兽虽不是妖兽,但也是从前的他们对付不了的。没想到修习了剑法之后,那兽猛扑过来之时,只是心中冷静些,循着平日里修习的剑招,只一刺,那兽便串在剑上,断气了。

几人现在已是顾不得其他了,便是那小姑娘石兰,也是每日挥舞长剑,汗流浃背也不停止。

“停下,有人来了。”

忽然,李无忧低声喝道。

几人闻言,纷纷停下剑招,围到李无忧身前。

此处虽不是密林最深处,却也是深入山林,来到这里的人,可没有那么好对付。

“前面的朋友,我们是恒悦城莫家的采药人,不知你们是哪里的?”

林子里的人并不现身,只是高喊一声,报出家门。

苏寻几人闻言,长舒了一口气。恒悦城莫家,那是城里大家族,城里丹药铺子有一半是他们家的。是他们便没事了,这可是深林之中,若是歹人,那可不是好玩的。

“我们是青阳镇上的,也是过来采药的。”

苏寻出声回道。

山林里一阵脚步声,钻出数十位背着竹篓的采药人来。

为首之人年级不大,与苏寻几人差不多,但看上去气质不凡,虽是背着药篓,拿着药铲,却依然像一位贵公子。

“这是我们莫家三公子。”那人身边之人对着苏寻几人出声道。

“见过莫三公子。”苏寻几人闻言赶紧抱拳施礼。

“小人等都是青阳镇上的采药人,小人苏寻,有幸在云阳货栈见过三公子一面。”苏寻知道这云阳货栈就是莫家的产业,也曾见过这三公子。此时说出来,便能让彼此熟络些。

果然,他这样一说,那些莫家人面上都松了松。毕竟是深林相遇,谁都不会掉以轻心。

“原来是青阳镇上苏家的子弟,苏兄弟你们年岁不大,竟能到此地采药,果然不凡。”那莫三公子拱手道。

这是实话,苏寻几人若无过人的本事,怎么敢到这里来采药?

第一百三十七章 血蛛

仙道驰骋第一百三十七章血蛛密林深处的空地上,小二十人满满当当的围坐了下来。

都是恒悦城的采药人,遇到一起也有话说,不时聊些采药的奇遇,气氛很是和谐的样子。

李无忧用小刀将架上兽肉一刀刀划开口子,让油脂渗进去,然后将细盐均匀的撒上。

空气中弥漫的香气让众人不禁口水滴落,都是有意无意的看着李无忧在那慢条斯理的细细整治。

不一会,待味都浸透了,李无忧拿小刀一片片割了肉下来,用一片片叶子托了,示意一下可以吃了。

“三公子,来尝尝李兄弟的手艺如何?”苏寻将一包肉递到莫三公子面前道。

那边石兰等人已是迫不及待的每人伸手托一包在那大嚼。三公子见这肉食外焦里嫩,香味扑鼻,不由食指大动。伸手接过了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然后他又回头道:“将酒拿一袋来,分与苏兄弟他们。”

苏寻也不客气,接了酒又将树叶包着的兽肉分过去。两边酒肉交换一番,便在那吃将起来。

“嗯,这位兄弟的手艺果真不凡啊!”莫三公子尝一口肉,赞叹道。

“那是,李大哥的手艺就是去城里开饭馆都够了。”石兰一边吃着烤肉,一边得意道。

李无忧笑一笑,拿竹签将肉串了,慢慢吃起来。

莫三公子身边有人凑近,低声在他耳边道:“公子,是‘靠山豹’的肉。”

莫三公子点点头。

“靠山豹”虽不是妖兽,但也是凶猛异常,一般炼体初阶的武者都不是对手。看来这几个青阳镇上的采药人果然有一手。

“苏兄弟,你们平日里都是在附近采药吗?对这一片可还熟悉。”莫三公子状似无意的问道。

苏寻道:“回公子的话,我们一直是在山边采药的,也就近几日走的深些,对此地还真是不熟。”

“哦。”莫三公子点点头道:“我们平日里都在深处采药,往南边去会有一片谷地,那里的草药多些,而且比较名贵的也有。”

说到这里,莫三公子抬头道:“苏兄弟你们若是有兴趣可去那边采药,只是有些地方可能有妖兽出没,得小心些。”

苏寻大喜,站起来抱拳道:“多些三公子告知消息。”

待酒足饭饱,莫家采药人收拾一下,便起身告辞。那三公子还殷切嘱咐他日到城里由他做东,好好一聚。

等莫家人走远了,几人相互看一眼,有人出声道:“苏大哥,咱们去不去?”

虽然几人此时都是对自己的本事很有信心,可是毕竟是妖兽,都有些怵得慌。

“李兄弟,你怎么看?”苏寻并不回答,而是转头问李无忧。

李无忧略一思索,这几日虽然收获不错,可是与修行炼体术所需的钱物相比还是差的远。如果能多些名贵草药,或许能多赚些钱。

“去去也无妨,到时候我们相互离得近些,彼此有个照应便是了。”李无忧开口道。

其他几人闻言大喜,只要李无忧同意了,这一路便有了保障。于是赶紧收拾了,起身赶路。

“公子,你为何要将采药谷地告诉他们,那里可是有不少‘养蛛草’啊?”奔行在山崖峭壁之间的莫家采药队伍里,有人轻声问道。

那“养蛛草”价值不菲,算是颇为名贵的草药。

“‘养蛛草’附近必有一阶妖兽‘血蛛’,若是他们能打败‘血蛛’采到‘养蛛草’,那说明他们真的有些本事,我莫家也需要这样的人。”莫三公子智珠在握的说道。

“公子果然高明,那‘血蛛’并不强大,而且一般只在自己巢穴附近活动,他们便不是对手,也不会有性命之忧。”问话之人感叹道。

“话说刚才那个姓李的烤肉手艺真是不错啊。”

此话一出,其他几人都是频频点头,在山林里没有条件,能吃一口热食已是不易,若是能有这样的美味那可就是大大的美事了。

莫三公子没有说话,此人刚才话不多,但一言一行总让人有一种不能忽视的感觉,便是刚刚那一行人中,虽然话事人是苏寻,可是有意无意中总能感觉到他们对李无忧的意见很是重视。

可是刚才明明没有从此人身上感知到什么,可能是错觉吧。

莫三公子所说的山谷并不遥远,苏寻几人半个时辰便赶到了。

这里果然如那三公子所说,药草丰盛。几人也不散开,就聚在一起,不时的低身去,拿药铲将草药挖出来,放在背篓里。

不一会功夫,几人的背篓便是要满了。

“时候还早,大伙不要急,看看名贵些的草药再挖吧。”苏寻不得不出声提醒。

谷地还算平整,抬眼望去,也没见什么隐秘凶险之地,几人渐渐走的散

了。

李无忧一边采草药,一边仔细辨认,时不时闻闻味道。

其实他在苍蓝界里便读过很多医书,便是医道也懂得不少。可是此界的物产有不少外形与苍蓝界是不同的,但从药理上来说却大同小异。

这些时日里,他一边比对,一边总结,对此界物产有些了解。这里灵气足些,很多药草药性很是浓郁。甚至还有那灵气饱足的药草,已是与凡药不同了,乃是对人对妖兽都是大大有用的灵药。

不过但凡是灵药,那基本上要么是长在险要之地,要么是有妖兽看护的。

“快看,那是什么?”忽然,不远处有人高声喊。

李无忧几人赶紧过去看,只见一处凹地之中,方圆丈许方圆一片白蒙蒙的,中间有几株血红的半尺高草叶,看上去很是诡异。

“这是灵药‘养蛛草’!”苏寻面色郑重,开口道。

“灵草?”其他几人面露喜色,特别是那位发现此处的人,更是喜形于色。虽然看到过一些灵药,但那都是采摘之后藏在货栈药柜的,真的在野外,这灵草还是第一次见。

苏寻却没有露出喜意,反而往后退了一步道:“小心些,这里有‘养蛛草’,必有妖兽血蛛。”

其他几人一听,脸色一变,连连后退。

“血蛛?”李无忧低声道。血蛛之名他也听过,一阶妖兽,速度奇快,节肢有力。而且它的丝与毒液都有致幻的作用。有人便是因为误闯了血蛛巢穴,沾染了蛛丝,不知不觉死去,成了血蛛口中食量。

其他几人明显也是知道这些,相互看一眼,有人不甘的道:“苏大哥,这可是灵药啊,怎么办?”

苏寻一咬牙,将长剑拿出来,低声道:“你们帮我看着,我过去试试。”

其他几人也是将长剑拿出来,猫着腰,找寻血蛛的身影。

苏寻慢慢走到那片白色区域,低头细看,原来这地上是密密麻麻的蛛丝,所以远远看上去像是一层白霜。

他拿剑拨了拨,那蛛丝很韧,竟是没有隔断。

“小心!”李无忧忽然出声。

苏寻赶忙往后飞退,只见那白蒙蒙的地上,一道黑色水箭射在刚刚苏寻所立之处。那水液洒在地上,地上立刻冒出一股刺鼻的黑烟。

原本白霜般的地上,钻出一直头颅大小的血红蜘蛛来。

“血蛛。”

第一百三十八章 莫三公子的看重

仙道驰骋第一百三十八章莫三公子的看重那只血蛛只是喷出毒液,却并不爬出自己的地盘,见苏寻退回去,又是长腿轻轻摆弄一番,半个身子钻入地下。

“这家伙毒性很烈啊,这要是沾上了还得了?”同行的青年惊惧道。

刚刚喷洒毒液的地方黑烟滚滚,一片焦黑。

“怎么办?”刚才发现这里的青年不甘道,这可是灵草啊。

“能引开它吗?”石兰见这蜘蛛如此大,又是这么毒,有些害怕。

苏寻摇头道:“血蛛是不会离开自己巢穴的,要想采药,必须杀了这血蛛。”

说完,他手持长剑,缓步上前。

“苏大哥,小心。”石兰担忧的说道。

苏寻点点头,不说话,待离那蛛网一步远的时候,他再次拿手中长剑往蛛丝上一拨。“咻”血蛛瞬间冲过来,苏寻拿剑一挑。

“当”一声金铁交击的脆鸣。

那血蛛应声而退,苏寻后退几步,举起手中长剑。只见剑身之上,两道深深的划痕。

“乖乖,这东西这么厉害啊!”

其他几人有些后怕道。

“没事,我们几人一起上去,等那血蛛过来之时,你们拿剑刺它。”苏寻已是找到了办法。

说干就干,几个人再次缓步上前,苏寻拿一根木棍再次一挑,那血蛛又是身影一闪过来,一口将木棍咬断。

其他几人长剑出手,却只听见“当当”几声,犹如击在铁器之上,那血蛛毫发无伤的退回去。

几人一阵气闷,没想到这一阶妖兽就这么难缠。

好在这一阶妖兽也没什么灵智,苏寻又拨一下蛛丝,血蛛依然冲过来,众人再次长剑劈刺过去,却依然无用,只是在那血蛛背甲上留下几道浅浅的痕迹。

苏寻道:“大伙出剑注意些,看准它的眼睛和关节地方再试试。”

说完,他再次拿木棍将蛛丝一挑,众人瞪大眼睛准备动手。哪知这血蛛却不再前冲,反而往蛛网中间的“养蛛草”冲过去,口器大张,便要将那灵药咬噬了。

有几人一声惊呼,便要上前阻止,可是才踏上蛛丝,

便没了动作,呆呆立在那里。

眼见那“养蛛草”就要被血蛛咬去,只听见“刺啦”一声,一道清亮的剑影划过,正扎在血蛛身体与头颅之间的软甲之中,将它钉在土里。

那血蛛挣扎着,八条长腿划拉着,口中“吱吱”乱叫。不一会,便没了声息。

傍晚时分,李无忧一行人喜滋滋的从云阳货栈出来。

那三株“养蛛草”卖了三十枚玉币,李无忧十枚,那个发现“养蛛草”的得了五枚,其他的几人均分。

本来他们要李无忧多拿些,因为若无李无忧出手,他们怕是什么也得不到。不过李无忧说自己已是拿了那一阶妖兽,便没有多要了。推辞了几次,大伙也就散去。

回到客栈中的李无忧将那血蛛拿出来,还有一团裹起来的蛛丝。今日他们几人不过踏足蛛丝之上,便失了神志。后来据他们说,仿佛是一步跨出,便如同站在云端之上,飘飘悠悠,不敢乱动。

这便是一阶妖兽的力量,虽不一定多强大,但是却是有着奇异之处。

李无忧小心将血蛛解剖开来,取出毒囊和口器,又将八根长满倒刺的长腿拿出来。

第二日休息时,李无忧将那八条腿拿出来,让大伙取下前段尖刺的一截,装上木柄,制成飞镖。又将毒囊刺破,将毒液涂抹在飞镖上,然后一人一柄防身。

至于那蛛丝,李无忧让石兰带着手套,和着蚕丝揉制成一张大网。他们试了一下,落在网里,当时便心头沉闷,失了心神。

这张网被李无忧交在苏寻手里。

之后几人每日采摘草药越来越丰富,时不时还能有一两株灵药入账。几人胆子越来越大,便是危险些的山林,或者低阶的妖兽,都是敢去碰碰。

一般的妖兽都是苏寻几人对付,实在对付不了的,自有李无忧出手解决。

而李无忧每日采到的不同草药,遇到的不同妖兽,他都是分门别类的记录下来。而那些有特殊能力的妖兽,他总是多花些心思深入研究。

此时几人都是长剑、飞爪、绳索等等物件一应俱全。都是李无忧根据这些时日猎

杀的妖兽身上零碎制作的,每一样都有些特别功用。

这一日,几人又是满载而归,将草药卖于货栈之后,掌柜过来道:“苏小哥,不知可有空闲,我家三公子想找几位一叙。”

等几人来到掌柜所说的酒楼之时,莫三公子已在等候。

“诸位,当日我说要在城里宴请大家,却一直不得空,拖到今日,还请恕罪。”那莫三公子不等几人上前,已是迎过去,笑容满面道。

苏寻几人赶紧抱拳施礼,苏寻上前道:“三公子说的哪里话?难为三公子还记得小人等,真是有幸。”

等几人落座,酒食连着上来,摆满桌子。几人在山林里奔劳一日,此时见着酒菜,也不客气,都是一顿狼吞虎咽。

莫三公子陪着几人喝了几杯酒之后出言道:“最近几位兄弟收获很是不错啊,我家掌柜都来说青阳镇几位很是采了不少好药回来。”

几人闻言一愣,相互看了看。最近他们采药卖药是有点凶,莫不是坏了什么规矩?

莫三公子见几人愣住,笑道:“诸位莫要误会。”一边举杯敬酒,一边道:“我见诸位也是有大本事的,这般采药有些可惜了,不知对入我莫家药房采药可有兴趣?”

几人一听,都是面色涨红,苏寻激动的站起来道:“三公子莫是框我?”

也不怪苏寻这样说,莫家药房有专门的采药队伍,每次都是为了采集一些特定之药而出动。平日里他们或自己行动,或集体入山,除了所得归自己之外,还有不菲的赏钱。

这些都是次要,最重要的是入了采药房,不但会有专人教导寻药秘术,便是武技、炼体之术,也是有传授的。

正是机遇难得,采药房条件也高,不到炼体中阶那是不可能有机会的。

而苏寻几人充其量只能算是炼体初阶的水平,其实,他们还没有真正炼体,都算不得入流。

要是能入采药房,那几人的修炼便有了着落。

莫三公子朗声笑道:“我莫重阁何时说过妄言?”

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来,看着慢条斯理品尝饭菜的李无忧道:“不知李兄意下如何?”

第一百三十九章 莫家药房

仙道驰骋第一百三十九章莫家药房便这样,李无忧和苏寻几人入了莫家的药房。

平日里或自己采药,或与大队一起入山。遇到一些寻药任务时,便领了任务,整装随着做熟了的往深山里钻。

这些采药人个个都有一手绝活,苏寻几人刚开始并不受待见,盖因几人修为太低。后来有几次出任务,遇上妖兽,几人的铁剑战力强大,竟是越阶而战,这才渐渐改变了几人的尴尬地位。

而与他们不同的是李无忧。他被安排在莫三公子的一队。其实原因也很简单,他的那手烧烤手艺太让人印象深刻。

随了莫三公子一队之后,便连莫三公子自己都笑称,这一个月下来怕身上是要多出几斤肉来。特别是轮休之时,竟是有人宁愿不休,也要为这一口烤肉跟着三公子上山去,更是将李无忧的名声在采药人当中打响。

李无忧自己倒是无所谓,每日若是入山,至多便是多一点花样的做吃食。若是不入山,便在住处研究药草和妖兽。至于每七天一次的讲解修行和交流采药经验,他是必到的,而且学的认真无比。

武道修行教的是《莽牛劲》,一种低阶炼体功法,练到高深处可凝聚出莽牛虚影。那一头莽牛便是三千斤巨力。

教习武道的黄师傅是一位五十多岁的壮硕老者,据说因为停留在炼体巅峰太久,已是气血衰退,再没有了晋级的机会,所以脾气不是很好,每次没有说几句便会不耐烦。不是打骂必是挖苦讽刺,惹得那些采药人厌烦,都不愿去听他的课。

不过李无忧倒是有法子,每次去听课,不是买些好酒,便是自己做几个小菜。哄的那黄师傅很是欢喜,好几次都是私下里给他讲解些小诀窍。

而且李无忧的才智本就是惊才绝艳,武道修为曾经达到过大宗师之上,学识之广博更是冠绝一界的地步。所以不过是三五次教学,李无忧便把那黄师傅的老底掏空了。而有这样的学生,那黄师傅更是心中欢喜,逢人便说自己衣钵有了传承。

采药队里有些不服气的,想要与李无忧较量一番,可要么被李无忧婉拒了,要么便是知道他吃食做的好,深得三公子看重,不

想得罪他。

其实,李无忧在黄师傅面前显露的不过皮毛。那《莽牛劲》不过低阶功法,其中招式与原理对于他来说都是简单异常。

总共十八招,都是仿照异兽莽牛运转气血的招式功法。李无忧细加揣摩之后,不过一个月时间,便将功法修习到登峰造极之境。

黄师傅曾经在演示功法之时,展现出三头莽牛虚影。之后他得意的说,若无十年苦工,休想有莽牛虚影出现。可是他不知道的是,李无忧一个月便能施展出十八头莽牛虚影。

不过李无忧也发现了,自己虽已是将功法推演到极致,自己的身体却根本承受不住那十八头莽牛之力。最多三头,自己的身体便吃不消。当初一次施展出十八头虚影,还没打出去,便浑身骨肉酸软,气血逆行,差点崩溃了。

其实这也是此界功法的弊端,需要极强大的肉身支撑才行。不过这也是此界功法超越苍蓝界的原因,有强大肉身方才能承受住更高的修为。而肉身的打磨,便不仅仅是功法磨炼那般简单了。

配套的器械训练,充足的含有大量灵气的吃食,各种灵草搭配制成的或服用,或洗浴浸泡的灵药,还有传说之中能给人大量气血补充的丹药。这些都能让人体气血充足,饱含能量。

当然,那些大族出身,一样不缺的贵人,不但在母体中便有灵药调养,出生之后更是能得到强者的灌顶洗髓伐骨,早早便与凡人不同了。

这般一来,便是强者家族延续不断,一座座城池之中,都有大家族驻守。什么官府皇廷在此界根本不存在,只有几座大城和几方大势力将这白浮原界域各地瓜分了。

李无忧打听到的大雪山便是其中最顶尖的势力,所以才有镇压一界,并派镇守使去他界镇守的资格。

不过大雪山弟子少有在天下走动,都是驻守大雪山上。平日里根本看不到,这恒悦城这般偏远之地,更是没人见过大雪山弟子。

而此地距离大雪山千万里之遥,其中更有相当多势力混杂之地,以现在李无忧的武力,怕是没可能活着走到大雪山的。

所以一时间,李无忧

只得在此地做一个普通人,慢慢积攒实力。

对于世间凡俗子弟来说,有功法可练,有灵药辅助,到的一定水平,或投入世家,或拜入门派,怕就是最顺畅难得的道路了。

恒悦城莫家一直以配制灵药为业,据说家族中还有能炼制丹药的丹师。

那位给李无忧他们讲解药理的老者,传闻曾是家族中某位丹师的学徒,后来因资质所限,无法炼制出丹药来,才转为配制灵药的药师。

老者姓谢,每次讲解药理时都要缅怀一番,不是当年他的老师炼制某某丹药万人来求,便是某种丹药炼制出来时,异香扑鼻,满室生光。

那些采药人都知道谢老能吹,也不当回事,反正只要他将草药、灵药的药性特征讲解了,还有一些灵药的习性,会有什么妖兽守护这些讲了便可。难道还有人指望能当药师、丹师不成?

而李无忧因为学识渊博,倒是很能懂些谢老所说的什么配伍啊,生克啊这类,但是从谢老口中出来的一些配伍混乱不堪,毫无道理,他自己却硬说是某种神奇之药,搞得李无忧也是云里雾里,很是头疼。

这谢老与黄师傅不同,不好口腹之欲。对于李无忧的问长问短更是闭口不言,好像生怕自己的本事被外传了。好几次李无忧问到一些配药、制药的方法时,那谢老都是勃然变色,拂袖而去。

不过李无忧这人性子是极坚定的,加上聪慧无比,学不到便自己捣鼓起来。

那数十玉币一幅的灵药,他买来将其中的成分分析了,然后自己试着解析出其中的配伍关系。还别说,几次之后,他自己配制的灵药与药店买到的灵药功效相差无几。

不过他也发现了,这些灵药对他来说似乎并没有什么大用,他猜测是自己的身体受天雷轰击太久,已是极为强健,寻常灵药怕是没有效果了。

可是那上等的灵药动辄百十数百数千玉币,李无忧暂时还没那么多玉币挥霍。不过他也不死心,采药之时,遇到适合配伍的药材,总要试着自己配配。

而那些采药队的人,便成了他实验的对象。

第一百四十章 宦雪草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章宦雪草深山之中,莫三公子带着一行人在丛林之中奔走,这一次,他们是为一味“宦雪草”而来。

“宦雪草”是一味高阶灵草,生在山林深处。据记载,守护妖兽一般都是中高阶的草兽。

本来这次三公子说李无忧实力不足,就不要去了。但李无忧闻听要采高阶灵草,便有心跟着看看。三公子也没拒绝,只说小心些。

此时十数人奔走之间,李无忧被夹在队伍中间,实是对他照顾有加,怕他掉单。这密林之中,说不定便有妖兽偷袭。

“三公子,前方便是记录有‘宦雪草’生长的小平原了。”一位四十多岁的采药人来到莫三公子面前说道。

这片山林广袤无边,真正被世人探索过的只是小部分。而这些世家大族早将探索过的地方分门别类做过了记录,以备不时之需。

莫三公子点点头道:“胡叔辛苦了,这一次祖父为人炼制‘凝血丹’,急缺这一味药,不然也不会来此地。”

那胡叔闻言,面色一喜,抱拳道:“恭喜三公子,即将踏上仙途。”

“胡叔莫要声张,此事还没有定落。”三公子嘱咐道,面上却有了喜悦之色。

“老太爷最是看重三公子,这次炼药,怎么着也会给三公子留一枚,否则这差事也不会落在三公子头上了。”那胡叔乐呵呵的言道。

这说的当然是实话,那些采药人都是过来祝贺三公子。莫三公子摆摆手道:“诸位都是随着我的,我若有个前程,必不会忘了诸位。今日采药,我们还是慎重些,莫要大意。”

大伙连声称是。

李无忧在一边也是感叹,此方世界果然是强者愈强。这三公子打小便有各种资源,早早的便是炼体巅峰,而那“凝血丹”正是突破炼体成就练气之用。一旦踏入练气,那便是另一个世界了,便如同在苍蓝界的大宗师一般。

那片小平原并不宽阔,草木葱茏间,不少食草兽类汇聚了。其中妖兽也有三两只,不过大伙此次过来是为了“宦雪草”,也不想节外生枝。

那位胡叔给每人一个药包道:“这里面放了顶级妖兽‘迟林虎’的粪便和一些其他药草,这些食草兽闻见了一般都不会来找麻烦。”

众人各自拿一包,散开了去寻药。

“小李,你随着我吧。”胡叔对李无忧言道。

毕竟李无忧入莫家采药队不久,修炼功法时间也不长,此地颇为凶险,那胡叔便要李无忧跟着他。

“那便多谢胡叔了。”李无忧抱拳道。虽然这里这些妖兽李无忧感觉并不强大,但胡叔也是好心,他自然不会推辞。

一人深的草窝子,李无忧跟着胡叔一边用药铲开路,一边注意周围环境。

“这‘宦雪草’啊,性子高贵,一般杂草丛生的地方,它是不会生长的。”胡叔一边行进一边解释道。

李无忧刚好想知道一些草药的习性,这胡叔也是位老采药人了,一个虚心请教,一个也愿意说,一路上两人交流的火热。

“怪不得那老黄逢人便夸你,你这性子谦逊,好学还聪明。这老黄的压箱底怕是都被你掏空了吧?”这李无忧心思活络,一说便懂,还能举一反三,胡叔也是很喜欢。

李无忧微笑道:“黄师傅那是抬爱,你们都是经验丰富的老把式,我要学的东西还多。”

胡叔正要说话,忽然李无忧指着前面道:“胡叔你看,那里好像不同?”

顺着李无忧所指看去,那边有一块一亩方圆的空地,上面没有一点杂草。

胡叔皱眉道:“这地方看着倒是像‘宦雪草’生长的地方,可是怎么没有?我们去看看,小心些。”

两人来到那片空地,胡叔检查一番,眉头深深皱了起来。

李无忧低声道:“怎么样?”

“怕是麻烦了,你看。”胡叔指着空地中间的一片草茬道。

李无忧蹲下身去,凑到草茬近前,那草茬明显是被某种动物啃食了之后留下的。

“‘宦雪草’平日便散发出一种清香,这香味动物都很喜欢,所以一般动物都不会吃了它,

而是留着,时不时过来看看。”胡叔面色阴沉“只有遇到变故时,这些动物才会将‘宦雪草’啃了。”

忽然,他面色一变,低喝一声:“小心!”

回首便是一拳击出。

一头花豹“呼”的一声从草丛中窜出,前爪与胡叔拳头一碰,胡叔倒退一步,那花豹飞摔出去,“哧溜”一下又窜入草丛。

“丛林豹,中阶妖兽,这‘宦雪草’多半便是它吃了。”胡叔后退几步,将李无忧护住,道:“这家伙狡猾异常,你小心些。”

李无忧站起身来,将后背对着胡叔,两人在空地之中相互护住彼此。

“来了!”胡叔一声低喝。那花豹又是窜出来,张口咬向胡叔咽喉。胡叔上前一步,拔出腰间短刀,往前一送,正抵向豹口。

花豹闭嘴,前爪一探,要抓胡叔的脸面,胡叔冷哼一声,手中短刀也不收回,只刃面一翻,将刀锋向上,往上一挑。“刺啦”一声,将花豹胸腹到下颌划出一道尺长的口子,鲜血淋漓。

花豹吃痛,惨呼一声,龇牙咧嘴的窜回草丛。

“小心些,它受伤了,怕是要拼命。”胡叔叮嘱道。

李无忧点点头,将眼睛盯住面前草丛。

“呼”草丛一阵晃荡,胡叔一转身面向草丛就是一拳。拳风“轰”的一声将方圆一丈之地砸的草皮翻飞。

没有!

上当了!

此时胡叔后背落空,那花豹飞身而起,瞬间便扑到胡叔背后,两只前爪搭到胡叔肩膀之上,咧开大嘴,凑到了胡叔脖颈边。

鲜血与口水滴落的胡叔满身都是,他脸色煞白,不敢动丝毫。

那花豹露出长长的犬牙,探头便要咬住胡叔脖颈。

李无忧伸手一拳击在胡叔小腹。胡叔只感觉浑身一震,然后就是身上一轻,那搭在自己肩上的花豹飞了出去。

“莽牛镇山?”“双牛之力?”

胡叔瞪大眼睛看着面前轻轻收拳的李无忧,两头莽牛虚影缓缓消散。

第一百四十一章 不惧妖兽怕人心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一章不惧妖兽怕人心空地之上,莫三公子等人仔细检查了生长“宦雪草”的地方,最后得到的答案相同,此地十年之内怕是再没有“宦雪草”了。

莫三公子的面色阴沉。一位把头上前道:“三公子,这次任务事关重大,此处没有,我们便去‘聚妖谷’,那里怎么也能找到。”

其他几人闻听“聚妖谷”之名,都是面色一变。

“聚妖谷”,顾名思义,此地妖兽极多,高阶,甚至顶阶的都有。要去那里采药,实在是危险至极。

“这片山林本就是我莫家采药之地,别家轻易不会来。今日此地灵草被毁,想来不过那么几种原因。”莫三公子淡淡说道。

“妖兽我倒是不怕,可是从来人心更比妖兽可怖。”

众人都知道三公子话里有话,可是谁也不敢说什么,莫家上层的倾轧于他们来说是说不得碰不得的。

“也罢,我莫重阁今日便去聚妖谷走一趟。诸位要是不方便的可以先行离去,我莫重阁也不强人所难。”

大伙相互看一眼,咬牙道:“三公子能去得,我等当然陪三公子走一遭。”

莫重阁面色缓缓,挤出几分笑意来。他转头看向并不做声的李无忧,眉头不禁一皱:李无忧的实力实在是太低,去聚妖谷怕是有来无回。

“李兄弟”此时开口,莫三公子有些犹豫,怕是要伤李无忧颜面。

胡叔忽然上前,打断三公子的话,凑到他耳边低声几句。

莫三公子面色一变,“唰”的站起身道:“胡叔此言当真?”

胡叔面色郑重道:“三公子,刚刚李兄弟救我一命,我厚着脸皮,保举他入莫家内堂。”

其他人听到这话,都是惊呼一声,看向李无忧。

这莫家内堂可不得了,那是真正家族亲信方可入内。其中高阶的功法,充足的灵药,那可是这些凡俗武者想象不到的好处。

莫三公子也是看向李无忧,抱拳道:“李兄弟,刚才胡叔幸亏有你搭救,这情义我记下了。不管是

入内堂还是其他,你尽管开口。”

李无忧举手还礼,缓声道:“三公子言重了,我与胡叔一道,救援也是恰逢其会。至于有什么想法,待往后我有所需,定不会与三公子客气便是。”

三公子点点头道:“那就说定了,这一趟我们要去聚妖谷,不知李兄弟去不去?”

李无忧已是背起药篓,将药铲拿了,看看天色道:“三公子,快些走我们还是能回城里吃晚饭的。”

此言一出,大伙都是一乐。有人笑道:“便是赶不上晚饭也没什么,李兄弟的饭食可比那酒楼里的好多了。”

“就是,特别是近几日的,那滋味越发特别了。”

“你快别说了,感觉肚子又饿了。”

见得众人如此,三公子面上一笑,心头雾霾不觉散去些。

一行人赶紧照着标识往聚妖谷去,一路上也不管其他草药,只小心一些。虽是遇着几只妖兽,大伙都没招惹。而莫三公子他们还都带着装有那“迟山虎”粪便的布袋。那些妖兽估计也是不愿惹强敌,便这样放他们过去了。

“那便是聚妖谷吗?”站在一处高地,众人往下看去,只见有一处雾气绵延的谷地。此时日头正烈,那谷地却被雾气笼罩,外处什么也看不见。

“聚妖谷中有一处温泉,那泉水颇有些神妙,所以吸引好多妖兽来此,那雾气蒸腾不过是泉水的热气罢了。”三公子解释道。

“大伙小心些,这里的妖兽大多都是高阶,能不招惹便不招惹。若是有不开眼的,下手要快些,不要闹出太大动静。”

胡叔在旁边将自己的短刀拔出来,扭头对大家说道。

其他人也是纷纷将趁手的兵刃拿在手上。

“李兄弟,你的剑呢?”有人见李无忧还是手拿药铲,关心的问道。

“没事,我的剑需要用时自然就用了。”李无忧紧紧药篓,将背上的长剑调整了一下位置,方便出剑。

一行人放缓脚步慢慢往聚妖谷摸去。不一刻,便来到那雾气弥漫的边界。

“都小心一点。”

莫三公子吩咐一声,手中捏一柄短剑,率先走入迷雾之中。

一入山谷,周围景色一变。李无忧感觉周身仿佛有丝丝灵气往身上涌来,舒服极了。似乎干枯的经脉都有复苏的景象。

“怪不得这些妖兽愿意来此,这里的灵气比其他的地方充足多了。”李无忧心中好奇,但此时不是深究的时候。

“小心。”前方胡叔指指侧面一棵大树之上,那横伸出的粗枝上,一条怕有两丈多长的斑斓花蛇,吐着蛇信,将头探过来,又慢慢缩回去。

“这是高阶妖兽‘滚花蟒’,别看它现在一幅平和模样,那是见我们不是它能惹得起的,若是落单了,这畜生估计早冲上来了。”李无忧身旁一位三十余岁的采药人见李无忧正对着那花蛇细看,便在旁边提醒。

“多谢杨哥。”李无忧点头,往前紧走几步,跟上队伍。

谷地之中能见度很低,不时有路过高阶妖兽身旁才发现的情况。好在他们这一队人也不好惹,基本上都是两相对峙一番,便各自散去。

这一路来,也让李无忧大开眼界,迅疾如风的火红妖兔;半人大的灰鼠;长喙如刀的巨型鹞鹰

其他人见他对妖兽很有兴趣,都在一旁给他讲解起来。

“李兄弟若是对这些记闻感兴趣,可去我莫家藏书阁一观,那里有详细的异种注录。”三公子微笑着对李无忧说道。

闻听此言,李无忧面上一喜,到此界这么久,他还没看过书呢,赶忙道:“那真要多谢三公子了,我对这些杂文异志的确是很有兴趣。”

三公子点点头,指着前面道:“那边便是谷地泉眼所在,一般都是有高阶甚至顶阶妖兽盘踞,我们就不去那边了。”

越靠近温泉,灵气越充足,李无忧感觉身上经脉似乎要复苏似的。不过此时的确不是探查的时候,李无忧虽是对那边好奇,此时也不便说什么。

“停下。”胡叔忽然低声道。

“前面有人!”

第一百四十二章 聚妖谷中突生变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二章聚妖谷中突生变大伙停住脚步,掩住声息。静心聆听,远处有打斗声响起。

“不好!”三公子面色一变。

其他人也是心中一惊,这般凶险的“聚妖谷”,平日少有人来。可是今日怎么就会在自己等人不得不来的时候遇上?

“三公子,不能再失良机了。”

莫三公子一咬牙道:“诸位,此地偏僻,待会若有不协,莫要留手便是。”

“我等晓得。”

采药人上山丢了性命的比比皆是,都是遇着妖兽吗?不尽然吧?

众人随着莫三公子往前奔去。

此时众人不再遮掩,全力奔行。远处闻听动静,有人大喝一声:“快点动手!”

莫三公子闻言,心中恼怒,面色铁青,将手中短剑也不看其他,只捏个剑诀,往前一扔。短剑瞬间化为三尺剑芒,犹如玄月一般,带着刺耳啸声,将面前阻隔的杂草乱枝一削干净。

剑芒眨眼间冲出百丈之外,只见一片空地当中,一头丈高青牛正与数人缠斗。

“快闪!”几人见得剑芒厉害,赶紧跳出战团。青牛用犄角一顶,“当”的一声,剑芒被定在空中。

三公子面色一白,手中剑诀一收,那短剑长鸣一声,回到手中。

这一打岔,莫家人已是来到空地之中。

但见那青牛站定在空地中央,背后是一株三尺高的碧绿青草,那青草绿的闪眼,还发出如兰似麝的清香,让人不禁迷醉,正是“宦雪草”。

而对面采药人打扮的五人,有男有女,领头的年纪大些,四五十岁左右。此时几人面上一幅不甘模样。

三公子打量一番,上前道:“诸位,此地平日都是我恒悦城莫家打理,你们似乎并不是我恒悦城之人。”

对面几人一听,也不答话,都是紧握手中兵刃,似有拼命之意。

莫三公子又言道:“我们从小平原过来,那边的‘宦雪草’被毁了,不知与诸位是不是有关系?”

“是我们做的又如何?”对面一个看上去年岁不大的青年满脸涨红,大吼道。

莫家之人闻言,个个气不打一处来,自己等人辛苦一趟扑个空,还要到如此凶险之地来,都是对面几人所赐?

看到这边已是面露恶意,

对面领头的中年长叹一声,抱拳道:“莫公子,我们是常悦城束远镇上束家子弟,此来的确是为了抢在诸位之前将‘宦雪草’毁去。”

莫三公子冷冷道:“那还请尊驾给我个解释。”

“莫公子,你可知莫老太爷是为谁炼制‘凝血丹’?”那人反问道。

“你从何处知道此事?”莫三公子面色一变。

丹师帮人炼丹,之前都会有交代,不得透露是谁人所制。否则,若是有个仇家对头迁怒,那丹师不是无妄之灾?

“哼,我常悦城人尽皆知,冯家大少将要突破炼体,乃是托了恒悦城莫家老祖亲自炼制‘凝血丹’!”对面一位二八少女出声道。语如黄莺,看面目虽掩饰了些,但依稀还是有些艳丽之色。

莫三公子已是面色铁青,这“凝血丹”还没有炼制便满城皆知,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炼制失败,莫家老祖的脸面便是毁了。

这还不是重要的,最重要的,若是真如对面所说,那常悦城冯家就大大犯了丹师的忌讳了。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莫公子,这位是我束家二小姐束如兰,这位是我家小公子束远航。”那领头中年指着身旁的两位年轻人道。

“那冯家大少冯月伦贪花好色,名声在外。奈何冯家在常悦城势大,冯月伦又是嫡出大公子,常悦城没人敢说他的不是。前些日子,那冯月伦看中我家大小姐,想要强娶。”

那边束家姐弟听到领头之人说出家中之事,已是悲愤交加。

“我家老爷不愿女儿落入火坑,拼死与冯家提亲之人对了三掌,借此立下赌约。那冯月伦只有踏入练气之境,方才能娶我家大小姐。”

那边的束如兰杏眼圆睁,对着莫三公子喝道:“你们莫家竟要助那无耻之徒踏入练气境,你们也不是好人。”

那边领头之人赶紧拦阻“小姐住口!”

“放肆!”莫三公子低喝一声,手中短剑一道寒芒闪过,已是从那束如兰的脖颈处转一圈,带起一蓬断发。

“小惩大诫,莫要一位我莫家是你们便能得罪的。”莫三公子冷冷道。

那边被削了头发的束如兰脸上煞白,伸手拂着脖颈,似乎不确定自己的项上人头还在不在。

“是谁告诉你们我们要来寻‘宦雪草’?又是谁告诉你们‘宦雪

草’的位置?”

李无忧声音不高,却全场都能听见。

此言一出,所有人心中一惊,莫三公子面色一变,喝道:“戒备!”

那边领头之人也是脸上神色大变,伸手将束家姐弟拉在身后。

“咻咻咻”

便在此时,数根长箭射来。那箭啸刺耳,明显是顶厉害的高手所发。

一箭射向莫三公子,一箭射向对面领头之人,一箭射向那青牛妖兽身后的“宦雪草”。

莫三公子手中短剑一挑,便将那长箭挑飞。他飞身上前,去拦射向“宦雪草”的那一箭,可是横在当中的青牛以为他是要向它进攻,仰头便是一角,向莫三公子顶去。

莫三公子人在空中无处借力,只得一拳砸在牛角上。虽将青牛砸的后退,自己却被截下,落在地上。

便在此时,同行的采药人中,忽然有两人拔出长刀向左右砍去,身边两人避闪不及,被一刀砍伤。莫三公子大怒,身形拔起,大喝一声“找死!”

手中短剑一划,那拔刀两人便被一剑穿心!

可是莫三公子被这一耽误,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没能拦下的长箭射向“宦雪草”。

而对面的中年人,看的箭来,面上惊怒,高喝道:“阁下竟是将我束家当猴耍?”一拳将那长箭砸在泥土了。

“你不仁,便别怪我不义,告诉我们消息的是”话音未落,变生肘腋!一柄短刀从他的后心直刺进去,从前胸穿出。

他一句话没有说完,眼睛圆睁,便咽了气。

身边束家姐弟痛呼一声:“九叔!”

场中瞬间情势大乱,眼看“宦雪草”便要毁于箭下。

电光火石之间,一柄长剑忽然梦幻般出现在“宦雪草”旁,剑面轻轻一点,长箭擦着“宦雪草”深深扎进土里。

青牛一声狂吼,被彻底引怒,向着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出现的李无忧一头撞去!

李无忧收起长剑,站一个马步,伸出右手,张开五指。三头莽牛虚影出现。他大喝一声“开!”

一掌拍在青牛顶面。

“啪”的一声闷响,那青牛犹如喝醉了酒一般,左摇右晃,一头栽倒在地,七窍流血,再起不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聚妖谷里试灵药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三章聚妖谷里试灵药“聚妖谷”中,莫家三公子将受伤之人检查一遍,无性命之忧,但一时间却难以行动。

草丛一阵沙沙声,胡叔黑着脸,手中提着一具尸体过来,将尸体往地上一扔道:

“属下无能,这家伙没跑多远,便被那放暗箭之人灭了口。”

莫三公子点点头没有说话,而是转头对李无忧问道:“李兄弟,下一步我们该如何?”

李无忧沉思一下道:“三公子觉得是自己的破境之关重要,还是莫家老祖的声誉重要?”

莫三公子闻言浑身一震,低声道:“还请李兄教我。”

“若是三公子想早日破境,那我们现在便拼着沿途埋伏的危险,将‘宦雪草’送回去,让老祖炼成丹药,怎么着也能分润三公子一些;若是三公子为着老祖名誉考虑,那我们便等在此处,护住这束家姐弟,等家中援军赶到,禀明来龙去脉,一切由老祖定夺。”

李无忧慢条斯理的说完,便不去管其他,而是径自去将那头青牛解剖了。

这青牛虽不是洪荒异兽莽牛,却也是高阶妖兽,气血庞大,一刀划开,那血浆并不是喷涌而出,而是汩汩涌出,厚重如汞。

李无忧拿短刀,将青牛皮剥下来。又顺着牛肉的走向,一块块将肉卸下。他这是在观察妖兽的肌肉走向,与自己所练的《莽牛劲》相互印证。

最后,不但骨骼经脉,便是内脏,他也是细细观察,解剖清楚。

“李兄弟,这样解剖血腥味重了,会不会引来妖兽?”

其他人刚刚虽被他那一剑一掌所惊艳,但此时还是好心劝阻。

“无妨,若是别处我也不敢这般,但是此地迷蒙一片,特别是到了晚间,更是雾气弥漫整个谷地。越是血腥味浓重之地,那些妖兽越是避之不及。”

李无忧呵呵一笑,解释道。

“小李说的不错,妖兽不同于寻常野兽,到得晚间,越是血腥味重些,越是能让它们疑惑不前。”

胡叔过来接了一句。然后又道:“公子吩咐了,此地遇袭,关系重大。我们今日在此修整,等待家中救援。”

说完之后,他走到李无忧身边低声道:“公子让你过去。”

李无忧将手头整理一下,便来到莫三公子身边。

莫三公子盘坐在一块石头上,见李无忧到来,指指对面道:“坐。”

待李无忧也如他一般盘腿坐下,他开口道:“我莫家以炼丹起家,家中虽少有丹师,但我们一直遵循丹师的准则。此次有人犯

了忌讳,我想老祖一定会支持我这么做的。”

说到此处,他停下来,低声道:“但我这般也是将老祖置于风口浪尖之上,而且,”

李无忧淡淡一笑,道:“公子是说,我们留下的标记会被破坏,援军和敌人哪个先到还是未知数,是不是?”

莫三公子点点头。

“公子多虑了,便是莫家没有‘宦雪草’,恒悦城中还能没有?老祖之所以让公子来采,不过是走个场面。可是此时却有人拿此事做文章,那便是要拉下老祖的脸面。公子你是当局者迷啊!”

李无忧话语清朗,不止莫三公子听见,其他人也是听得一清二楚。

莫三公子面上一喜,拱手道:“多谢李兄点破迷津。”

其实此时因为刚刚的刺杀事件,大伙都是相互戒备,心中很是忐忑,不知对头有多大能量。但经李无忧这样一说,大家都感觉对方不过是狗急跳墙之举,不足为患。

李无忧站起身来道:“是哪位兄弟说晚上能吃我做的吃食,便是不回城也行的?这算是被你说中了。”

其他人一齐哄笑,便是那两位伤重躺着的也是露出笑容。

便在这片空地之上,众人寻来干柴,燃起篝火。

李无忧将刚刚的青牛肉挑好的,细细用调料腌制了,上在架上让人慢慢翻转着烤熟。

然后便捣鼓起他的自制“灵药”。

“谁采了‘寒霜草’?”

“‘安息香草’的果子谁还有?”

“给我两株‘云雾兰’。”

众人都是知道李无忧最近捣鼓草药的事情,见他要,有的便递给他。

不一会,李无忧面前的小药罐里便传来一阵药香。

莫三公子目中精光闪烁,却有些好奇与疑惑,不禁问道:“李兄这药味与‘补血膏’的味道有些相似,但好像又有些不同?”

“呵呵,公子不愧是丹师世家的传人,这一闻便知是什么药啊。”李无忧点头赞许道。

一边说着,他一边将那青牛的心脏拿过来,用小刀削出一片片的肉片,放入药罐。

立即,药罐之中散发出扑鼻的香味。

一众人等都是口水满溢,便是那边面色凄苦的束家姐弟也是露出好奇之色。

“这青牛乃是高阶妖兽,心脏更是气血充足,若是直接食用,效用大减。而‘补血膏’虽能补充气血,却很缓慢,我用这三倍‘补血膏’的药材加上青牛心脏熬煮出来的汤药,想来对两位受

伤的兄弟疗效更佳。”

李无忧一边用汤勺慢慢搅拌药罐,一边解释。

看着那咕嘟冒着热气的药罐,众人直咽口水。李无忧用汤勺舀一点送入口中,砸吧一下道:“淡了些,不过受伤了,吃清淡点好。”

然后,他用小木碗盛了半碗递给那边受伤之人道:“慢点喝,喝完之后运功疗伤,看看效果。”

待两人一人喝了半碗,闭目运功疗伤了,李无忧也舀了半碗自己喝下去。喝完之后感觉不够,又舀了满满一碗,咕嘟咕嘟喝了。

其他人见他如此,馋的流口水。

胡叔腆着脸过来问道:“小李啊,这汤味道怎么样?”

“胡叔要不你也尝一点?”李无忧脸上的笑容有些诡异,但是篝火晃动之间,没有人注意到。

“那敢情好!”胡叔也不客气,伸手拿过木碗,舀了一勺,感觉有点少,又加了满满一勺。

“味道怎么样?”看着胡叔稀里哗啦将碗里的汤喝完,其他人赶忙问道。

胡叔吧唧几下嘴巴,道:“嗯,是淡了点。”

一边说着,还一边将勺子拿了要再添一点。

“胡叔,这可是补气血的汤药,莫要吃多了,等会不好消食啊。”

李无忧好心提醒道。

“哈哈,你胡叔我别的不行,就是这吃啥都能消化。”

胡叔大笑着又盛了满满一碗,刚要送往嘴边,却浑身抖动,面色涨红起来。

“你这是怎么了?”

身边人赶忙问道。

“胡叔,我看你还是运动运动,消消食吧。哈哈哈”

李无忧在旁边幸灾乐祸道。

胡叔大吼一声,将碗一放,跳出圈外,拉开架势,“呼呼呼”的打起拳来。

三头莽牛虚影出现在胡叔背后。

“,胡把头这《莽牛劲》练到这般境地了!”

其他人见到胡叔的拳式,连连称赞,但此时都是想起坐在身边的那个怪胎一个月便把《莽牛劲》练到三牛齐出的李无忧。

胡叔一趟拳练下来,浑身热气蒸腾,大步走过来,往地上一坐,喊道:“他娘的,真痛快!”

“呵呵,胡叔,你怕是说早了吧?”

胡叔面色一变,一跳爬起来,又是拉开了架势。

其他人轰然大笑起来。

“这汤诸位也可以喝一点,但不可多喝。”李无忧淡淡嘱咐一句。

第一百四十四章 夜探深泉底(拜年)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四章夜探深泉底篝火摇曳,雾气弥漫间,整个营地都显得很梦幻。

营地之中,此起彼伏的呼噜声,让这人迹罕至的山谷似乎有了些人气。

李无忧闭目打坐,感受着身周的灵气。

可惜还是没有好的功法,经脉也没有开。否则不管是炼体还是练气,此地都是绝好的所在。

身后有脚步声响起,李无忧知道是莫家三公子过来。

“李兄,重阁有个疑问,不知李兄能否相告?”

此时的莫三公子再不拿自己是大家族子弟来说话,而是与李无忧平等交流。

“三公子请说。”

李无忧睁开眼睛道。

“不知李兄是不是大雪山弟子?”莫三公子压低声音问道。

“三公子多想了,”李无忧知道莫三公子怕是从自己手中的长剑上联想到了什么。“不过我这把剑倒是与大雪山多有关联,乃是一位前辈所赠,让我他日去一趟大雪山。”

莫三公子闻言,面上露出了然与羡慕之色。

“李兄,原本我还想邀你入我莫家内堂。今日观你剑法拳法,方知你是有大本事的,必不会陷于恒悦城这般浅滩。不过我看你对炼药很有兴趣,等回城之后,我向老祖汇报此事,看看能不能让他老人家给你讲解一番,你看如何?”

莫三公子斟酌一番,诚恳言道。

李无忧闻听此言,面上一喜。赶紧说道:“那便多谢三公子了。”

到的此界来,又是一片天地,武学他是暂时陷入瓶颈了,这炼药、炼丹这般神奇,让他不禁有了研习一番的兴趣。

“三公子对这‘聚妖谷’了解多少?”了无音讯想起此地灵气这般充足,外人似乎却不怎么知道,这有些不合常理啊。

“呵呵,李兄是说此地灵气充足,为何却少有人来是吧?”

李无忧点点头。

莫三公子道:“这周围地界都是我恒悦城范围,而我莫家因是炼丹师家族,所以其他家族都是礼让几分,这一片山林平日里便是我莫家打理。可惜我莫家虽有灵丹灵药,却无多少练气高手。这般说,李兄可明白?”

李无忧当然明白,这里灵气虽足,却没有丹药来的迅速。莫家不缺丹药,这片不错的山谷,便被弃在这里了。

“那莫家就没有探查一下此地灵气丰盈的原因?”李无忧问道。

“当然探查过,源头应是那温泉所在。不过几次都没有找出所以然,最终也就当做一处不错的养药之地来标识了。怎么,李兄对此地感兴趣?”

莫三公子对这些知道的不多,大多数都是家里一些资料记载,并不详细。

李无忧站起身来道:“我想去那温泉边看看,三公子可去?”

莫三公子道:“那李兄自便,我来守夜。”

李无忧点点头,此时已过了他守夜的时间。他将背后长剑紧了紧,整理一下衣衫,身形隐入迷雾之中。

李无忧并没有用眼睛去观察四周环境,而是循着灵气的稀稠度,往那灵气更加浓郁之地而去。

不一会,他便立身一个方圆一亩左右的小潭边上,潭水冉冉冒着热气。因为是半夜,那些在此处盘踞的妖兽都回了巢穴。不过还是能感觉到空气中弥漫的凶兽气息。

李无忧感觉灵气的源头的确是这片小潭,很奇怪为什么莫家人没有探查出什么。

他伸手掬起一蓬清水,温烫宜人,这处温泉若是离城近些,怕是游人络绎不绝。

他缓步走入水中,边缘处并不深,但几步之后,那水便没过了他的头顶。

李无忧这时才发现,他竟是不必呼吸就能在水中自由穿行,而且,便是在水中,他竟是能看清四周的水草,虽不如白日,但依稀的样子还是能辨出的。这些,怕不是那天雷轰顶之后的特效?

他也不着急,就循着那灵气浓郁的方向潜去。

上面看似不大,这潭底竟是内有乾坤,越往下越是深邃宽阔。

李无忧潜了有一刻钟功夫,依然不见底,而且此时的水温已是很高,常人根本无法忍受。

想来莫家人也很难探查到此处了。

李无忧便这样又潜了片刻,跟着灵气往左侧岩壁转去。循着岩壁兜兜转转仿若迷宫的潭底,若不是只跟着灵气走,怕是

早迷路了。

忽然一个转角,李无忧只感觉浓稠如水的灵气扑面而来,他周身四肢百骸犹如浸在灵液之中,说不出的舒坦。

原本干枯近无的经脉竟是慢慢复苏,丝丝灵气流转开来。

再多些,再快些!

李无忧心中呐喊,希望那灵气更多一些。

他身形不停,往前方探去,只见前方水底有一片小石台,那台上有着一些拳头大鹅卵石正散发出蒙蒙光芒。那里,便是灵气散发的源头。

李无忧游过去,伸手拿起一块鹅卵石。石块方入掌心,便有一股灵气百川入海一般往他的身体中钻去。

那些灵力顺着他身上的经脉穿行,一丝丝,一缕缕,越来越多。不一会,那灵力便如小溪奔涌。

忽然,咔嚓一声,他手中所拿的鹅卵石碎成几块灰色石块,其中灵力也耗尽了。

他伸手又是拿起一块,继续吸取其中的灵力。数块之后,似乎身体之中发出“波”的一声响,隐隐饱胀的经脉一松,第一处窍穴被打开。

这与武者开辟窍穴一般无二,不过武者开辟窍穴用的是真元,而此时李无忧用的是灵气。其中差别不可同日而语。

趁热打铁,李无忧一块块拿起那些鹅卵石,将其中的灵气化为自己身上的灵力。一个个窍穴被打开,幸好李无忧曾经便是周身窍穴全开,此时不过是将这些窍穴添满而已。

一个时辰之后,他浑身窍穴都灵力充盈,经脉已是奔流如潮。那无处可去的灵气便往身体四肢血肉中渗进去。

福至心灵,他运起《莽牛劲》,便在这水下施展起来,那灵气随着他功法的施展,徐徐散入他的血肉之中,此时他身后的莽牛虚像慢慢从三头涨为四头、五头、六头。

六头之后,那气血不再增长,李无忧知道水满则溢、过犹不及的道理,停下来。细细回想一遍刚刚施展的拳法。因为有了灵力的原因,那灵力带着功法运转与平日有些细微差别,加上白日里解剖的青牛血肉印证,此时他对《莽牛劲》的理解更上一层,达到了出神入化之境。

自此之后,他举手抬足之间,随时都能施展出《莽牛劲》。

第一百四十五章 这个世界很精彩(拜年)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五章这个世界很精彩深潭之底,李无忧犹如经过一场洗礼,实力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

看着石台上还剩下的数颗卵石,李无忧拿起六颗,留下三颗,又摆上一些卵石在石台上。他发现此地能有此蕴含灵气的卵石,乃是因为四周石壁上有丝丝灵气聚拢过来,想来这便是所谓的灵脉了。不过他对这灵脉没什么兴趣,有这些灵气为他打开经脉窍穴便够了。他日若是有人寻到此地,那便是别人的一份机缘。

回程很轻松,窍穴打开,便有了神念,有了神念相助,他不一会便上了岸。

运转灵力轻轻一展,浑身水气一震而散,干爽无比。

回到宿营之地,李无忧看到莫三公子还在那盘坐,见得李无忧回来,一笑道:“怎么样?探秘如何?”

李无忧将三颗卵石往他那一丢道:“见者有份,分你一半。”

莫三公子也没想到他真有收获,伸手接住,一看,神情大变,抬头道:“李兄,你可知这是何物?”

“灵气浓郁,状如卵石,想来便是灵石一类了?只不知这算哪品灵石?”

“至少中品!”莫三公子肯定道。

“李兄可知这值多少玉币?”

不等李无忧回话,他便开口道:“一颗下品灵石可兑换千枚玉币,一颗中品灵石可兑换百颗低品灵石。”

他伸出手来,将手中灵石递过去。

李无忧摆摆手,轻轻一笑道:“说了分你一半便分你一半。”

说完便径直走到余烬未熄的篝火旁,倒头躺下。

他还有至少三颗!

莫三公子的心头忽然升起一股邪念,不过此念头刚刚升起便被他压下。他看看手中握着的三颗灵石,心中莫名的有些温暖。

“胡叔,怎么今日没精打采的?”

此言一出,大伙都是一阵哄笑。

早晨起来,李无忧便用那小药罐熬了一些药粥。虽然他一再强调并没有昨日的效果,但大家都是抢着喝了些。昨晚那罐汤药的药力惊人,那两位受伤之人此时已是好了大半,只需静心休养便可。而其他人,一夜行功

,都是收获不小。

只有胡叔磨磨蹭蹭的,见所有人喝完了都没事,才去舀了小半碗喝了。

别人见他如此,都是打趣。

胡叔也不理他们,一边小口喝着,一边凑到李无忧身边,低声道:“小李兄弟,你昨日那汤药往后还能有吗?”

这话一说,其他人都是一静,默默看向李无忧。

李无忧呵呵笑道:“大伙放心,等回去我便将方子写给你们,就算没有高阶妖兽的心脏,中阶、低阶的也行。你们自己做出来,哪怕味道差些,但效果总是不错的。”

可惜这些汤药对他来说没有效果,起码来说,高阶的妖兽对他来说没用。否则他倒是愿意去好好研究研究。

“那敢情好!”众人一听,连连夸赞。昨日那汤药,效果怕不比药房里数十上百玉币的灵药来的差,要是以后自己就能做出来,那修炼起来肯定快的多。

“此事莫要声张。”莫三公子忽然出声。

“一来以妖兽心脏入药,此事须得做的隐秘,否则妖族知道那可不是当玩的。二来这种药补的方子乃是李兄首创,虽说他愿意交于各位,但大伙也要为他保密,莫为他引来麻烦。”

“公子说的是。”

“我等自当为李兄弟保密。”

莫三公子点点头,又道:“歇息一晚,想来家里已是得到消息,援军应是已在路上了,大伙吃完我们便赶回去。”

回程路上,大家将那束家三人围在中间,将受伤的二人用担架抬了,小心翼翼的往回走。

行了一个时辰左右,忽然领头的莫三公子手中短剑一举,低声道:“戒备,有人来了。”

话音刚落,远处一阵呼啸,数道人影御风而来。

“重阁,没事吧?”

人未到,声音已是传来。

莫三公子面上大喜,向远处躬身抱拳道:“重阁无事,劳动老祖前来,重阁恐慌。”

人影落下,当先一人乃是一位须发如雪的老人,面目与莫重阁有些相似,脸上不见皱纹。穿一身灰白大袍,腰间束一条金色丝带,身材高大。此时正上下打量莫重阁一番

,见他确实无事,才松口气道:“此事怪我,幸好你没有出事,不然我心中难安。”

老者身后其他几人,都是五六十岁的样子。但因为练气有成,都是面目淡淡生辉,毫无老态。

几人落下,莫重阁又是低身恭敬道:“多谢诸位叔公前来营救,孙儿实在不安。”

那几人摆摆手,一位年龄看上去大些的道一声:“无事就好。”

莫家老祖不去管其他,看一眼队伍之中有人被抬在担架上,看向莫重阁道:“怎么回事?”

莫重阁上前几步,走到自家老祖身边,低声将这一日间发生的事情简单说了。

老祖面无表情,他身后的几人已是怒不可遏,其中一人怒喝道:“这冯家是想在修界除名吗?此事也敢声张?”

老祖摆摆手,对莫三公子道:“我们先回去,此事你与我细说。”

说完,他看向这边队伍道:“这一趟你们甚是辛苦,回去之后自有封赏,先去歇息几日,但昨日之事,记得不可有任何风声外传。”

这边几人立即躬身道:“老祖放心,定不外传。”

老祖点点头,有看向束家之人,淡淡道:“你们束家之事我已知晓,是非公道我自有判断。此事你们也有错处,幸未酿大错,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可来我莫家求助。”

束家姐弟不敢妄言,便低头道一声:“多谢老祖。”

莫家老祖伸手将莫三公子手臂一拉,两人身形拔地而起。

“李兄,你先回去,我所承诺之事,必为你做到。”

莫重阁只来得及传出话来,已是余音袅袅。

忽然,李无忧感觉周身几道神念缠绕,但并没有恶意。他知道这是莫家那几位好奇呢,也不以为意,向身边几人道:“乖乖,这便是练气之境啊!飞天遁地,御风而行,真是快哉!”

说的羡慕无比,其他人也是神情一片向往。

其实此时的李无忧也能飞身空冥,但却不如练气士那边随风而行来的飘逸潇洒。

果然,这个世界很精彩!

李无忧默默在心中言道。

第一百四十六章 莫家书楼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六章莫家书楼“回禀老祖,属下去青阳镇探查过,这李无忧的确非是青阳镇人。乃是一月以前苏寻等人在林中所遇,之后一起采药。据说苏寻等人的剑术也是李无忧所传授。”

莫家后宅,莫老祖听属下细细说了,点点头,挥手让那人先下去。

“重阁,你确定此人便是大雪山弟子?”莫老祖转头看向莫三公子。

“这李兄说他与大雪山有些关系,但是不是大雪山弟子,此事重阁也不知。”

莫三公子据实答道,李无忧只说自己与大雪山有些关联,却未说自己是大雪山弟子。

莫老祖指着桌上的三枚灵石道:“重阁,按说我莫家不过边荒小城中的小家族,并不值得别人下这么大本钱来窥窃什么。但防人之心不可无,你让他来我炼丹房之事我暂时不能答应你。”

莫三公子听到这话,心中发苦,自己可是放出话去的。

莫老祖见他神情,心中叹道:“毕竟还是年轻,阅历太浅,这般便轻信了别人。”

他也不想就此打击到这个还算出挑的后辈子弟,便温言道:“他若是对这炼丹炼药真感兴趣,我可给你一块令牌,让他去翻阅玉简、书籍。一个没有炼丹基础的人,看看这些没有坏处。”

莫三公子知道老祖已是莫大让步,赶紧躬身道:“多谢老祖。”

“嗯,”莫老祖点点头,又说道:“你看这次的‘凝血丹’我是炼还不炼?”

“当然不能炼!”莫三公子斩钉截铁道。

“若那冯家大公子真的人品低劣,此次炼丹之事又是常悦城人尽皆知,那老祖万不可为他炼丹,否则祸患无穷。”

见莫三公子说的诚恳,莫老祖脸上露出笑意,点点头道:“那你的‘凝血丹’便没有了着落了,突破练气怕是又有了周折。”

“重阁便是一辈子不能突破练气,也不能让老祖蒙羞,让莫家蒙羞。”

莫重阁低身一礼,郑重说道。

“呵呵,”莫老祖笑了笑,伸手一招,将桌上的一枚灵石握在手中,递给莫重阁道:“老祖我不会占你便宜,

其他灵石换做玉币你去账上领去,这一枚给你,突破练气绰绰有余。”

莫重阁一愣,灵石能助人突破?自己也不是没有用灵石修炼过,基本没有效果,据说是未到练气难以使用其中灵气的缘故。

莫老祖扔过来一块令牌,没好气道:“平日里要多读些书,下品灵石自然无用,可这中品灵石便不同了。”

说到这,他颇有些心疼的说道:“中品灵石不管是修炼还是炼丹都有奇效,但这边荒之地,一般少有中品灵石,便是我莫家也是不多。若不是你自己得来的机缘,我也不会舍得让你用灵石突破练气。”

手中握着灵石,直到出了后宅,莫三公子还是有些迷糊,原以为此次突破无望,没想到却是柳暗花明。

而自己这一次却是欠下了李无忧的大人情了。好在老祖也没有说死,赐下了令牌,不然自己可是要食言了。

李无忧刚回到住处不久,苏寻便小心翼翼的赶了过来。

“李兄弟,刚才有人前往青阳镇调查你,可是有什么事情?”

苏寻见到李无忧,低声问道。

李无忧轻轻一笑,不知道便罢了,现在他在莫家老祖面前挂了号,莫家怎么可能让一个来路不明之人在此混迹。

“无事,你来的正好,我这有个方子,你带回去,安方子上记的熬制汤药,对炼体会有些帮助。”

苏寻见他如此,接过药方道:“好,你若是有事记得告诉我一声。”

李无忧点点头,微笑着送他出去。

等苏寻走远了,刚准备转身回屋,莫三公子已是过来。

“李兄,我求了老祖,奈何他最近没有空闲,他让我将此令牌交于你。你凭了此令可去莫家看书,那边书籍不少,不管是炼药还是练功,都有记录。”

莫三公子一脸惭愧道。

“哈哈哈,”李无忧大喜,一把接过令牌,笑道:“三公子这令牌正合我意,想来去看书定能大有收获。”

莫三公子面上缓和些,又低声道:“李兄,你赠我的灵石正是

中品灵石。”

说到此处,他将声音压的更低些道:“李兄那灵石莫要露白,等炼体圆满之时可借助突破练气境。”

李无忧郑重一拱手,点头应下。虽然知道自己已是不需要,但是这等隐秘之事,莫三公子能相告,可见他没把自己当外人。

那莫三公子又道:“李兄,这几日我要闭关,你们便好生歇息,若是有事可去后宅寻我。”

“那恭祝三公子一朝踏入练气脱却凡胎。”李无忧微笑着说道。

“托李兄吉言,待我出关,请你喝酒。”

“一言为定。”

送走莫三公子,李无忧感觉一阵清爽,没想到这次能复苏体内经脉,失去的灵力失而复得。这样一来,他在此界便有了一些自保之力。

拿出手中的令牌,非金非玉,花纹古朴,正面是刻着一座浮雕,背面是篆文“令”字。

李无忧曾经阅尽苍蓝界书籍,自是对读书有着非同一般的热爱。此时有令牌在手,赶紧整理一下,李无忧便出门去。

在莫家府邸内宅,与李无忧所住的采药队居所相隔不远,不一会,他就来到莫家府邸门前。

门口处的护卫倒是见过李无忧,但还是上前询问来意。

当李无忧拿出令牌,那位莫家护卫头领明显变得客气起来,恭敬的为他指了路,还热情的要为他带路。

婉言谢绝了门口护卫的好意,李无忧穿行过一座颇为宽敞的广场,便看见几座甚是雄伟的建筑并排而立。其中一座,样式与令牌所刻一般无二。

走上前去,那建筑门楣牌匾上有“莫氏”字样,苍劲有力,可见书写之人笔力不凡。

大门敞开着,并不见人影。李无忧走入大厅,抬头望去,三层小楼,密密麻麻的都是书架,其中有几个人正在认真翻阅书籍。

李无忧闭上眼睛,轻嗅空气中的墨香,感觉这一切是如此亲切。

“你是何人?怎没见过?”

一个稚嫩的声音在李无忧背后响起,一时间,中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射过来。

第一百四十七章 千万年前的仙界崩塌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七章千万年前的仙界崩塌此时的李无忧一身武人打扮,窄袖束腰,头上盘一个发髻,用檀木簪别住。身材修长,样貌虽俊秀却并不显特异。

莫家只有莫家子弟或嫡系亲信才能来此,而李无忧明显是生面孔。

闻听身后有人问话,李无忧转过身去,见是一位**岁的小男孩,竖着发辫,穿一身紫红的衣衫,小脸圆滚滚的,正一脸警惕的看着李无忧。

“来可有印信?”一位白发苍苍的老者从那孩童身后走出,口中冷淡道。

李无忧将那令牌拿出,递过去道:“前辈请过目。”

那老者接过令牌,轻“咦”了一声,将令牌抛给李无忧,一边拉起那孩童,一边对他道:“此地书籍不可带出,未得允许,不可将书上内容告知他人;不得在喧哗。”

李无忧一躬身,诚恳道:“理应如此。”

其实这差不多是世上所有的规矩了,也并不苛刻。

其他人见那老者盘问过李无忧,便不再关注,依然只细细看着自己的书。

此时李无忧才得机会认真打量。只见红木书架上,一层层一排排的书籍摆放着,架上有标签,将这些书分门别类做了归置。

李无忧便在一楼书架上拿起一本书,认真翻阅起来。

伸手拿的刚好是一本游记,看书本模样大约是有些历史了。但他也不管是什么书,因为此界的文字虽是与苍蓝界并无出入,但其中所记载的历史风情却大大不同,便是一些民风民俗也各不相同。此时看起来感觉颇是有趣,不时能让他思索一番,很有共鸣。

到得傍晚时,询问过李无忧的那位老者站在大门前淡淡道:“闭门的时候到了,要看书明日来。”

楼中看书之人便将手中的书籍不舍的合上,放回原处。然后三三两两走出。路过那老者身边时,那些莫家子弟都是躬身说一句:“劳烦九叔祖。”

其他人也是躬身行礼,之后才走开。

李无忧临走之时也上前躬身道:“多谢前辈。”

那老者点头道:“机会难得

,莫要挑花了眼,一楼是杂记,二楼是丹书、武经,三楼是功法玉简。自己要什么便去挑选,不要将时间白白耗费了。”

李无忧一阵感动,原来这老者面冷心热,怕李无忧浪费时间,所以给他提醒。

能获得令牌者,多是对家族有大功之人,才会被赐予令牌。

而他们来到一般都是为寻找武功秘籍之类,找到合心意的,令牌一般都会被收回去,所以老者才会说机会难得,若是李无忧挑来挑去,最后找一本杂记,那岂不是浪费了一次大好机会,同时也显得莫家的恩赐不够重。

李无忧知道这老者是善意之言,又是一躬身道:“多谢前辈提醒。”

那老者“嗯”了一声,摆手让李无忧出来,然后伸手将的门锁上,便转身走开。

第二日,李无忧早早便来,小楼的门还没开。门前也有几人在等候,多是年岁不大的莫家子弟。他们现在的主要任务便是多积累些见识,并不需要像莫重阁一般去外面处理家族事物。

他们见得李无忧到来,看一眼,虽好奇他这生面孔,却也没有说什么。

等过一会,那位昨日关闭小楼的老者拉着那小童过来,众人赶紧行礼。老者摆摆手,上前将门上的锁开了,便不再管其他。

其他人多是上了二楼,翻看功法秘籍或者炼丹资料,李无忧照例在一楼停下来,去看昨日看的游记。他也不急,只将书翻开,慢慢翻阅。

一连半个月,李无忧日日清早便来,只在一楼驻足。

一楼的书虽不涉及功法修炼等事,却是对这白浮原界域乃至整个颢天境都有详细阐述。通过这些书籍,李无忧对整个修行界都是有了不错的了解。

千万年前,不知仙界发生了何事,一夕之间天地崩塌,据说没有仙人能逃出来。而九重天地也是一层层塌陷,直到最后几层凡俗界域方才止住。

而随之而来的便是天地灵气不断衰竭。百万年间,天地灵气越来越稀薄,导致修行之路越来越艰难。

后来存于世上的渡劫老祖们一齐决定,将天地整个分割封存起来,

将世间分成一个个小的界域,天地灵气往中间界域汇聚,而一些边缘界域便是自生自灭。

这**百万年以来,天地间的界域已是陨灭了九成以上,只留下当年一些当年灵气充足的中心几重天域带着附近一些界域苟延残喘。

像苍蓝界这般即将陨落的界域,周围界域会将其中能用的资源瓜分掉。

这些界域之间,虽不会因为资源问题爆发大的争斗,但一些小的摩擦还是有的。而天地间最大的祸患,便是来自陨落界域。

不知从何时起,那些已是陨落无边黑暗的界域中出现了一些不依靠灵气,却**强悍的生物。它们生活在黑暗之中,却经常穿过天地屏障,来到光明世界休养生息。

而且它们繁殖能力快,**力量强横,虽在顶级战力上与世间高手有差距,却胜在个体众多。

它们抢占资源,修行迅速,甚至能如妖兽般一步步修行,最终脱却肉身,化为灵妖。

人族生存空间被一步步压缩,不得不与这些被称之为“魔兽”的生物连连血战。

所以,各个界域,除了少量镇守本界的高阶战力,其他人只要到了筑基境界,便被征召入天域,安排各种除魔任务。

从这些书籍中,李无忧也大概明白了修行界的各种修行等级。

炼体九重,不过是普通凡人,到炼体高阶了,相当于苍蓝界巅峰一流高手,也不过面对普通魔物有些自保能力,所以基本上都是在本界域生活。

只有到了练气境,吸纳天地灵气锤炼自身,寿命肉身都是大大不同。练气九重,到得高阶便能御气而行,借助一些符法器施展强大的法术。所以若是遇到大的战事,练气境也是需要参与的。

练气境,大约便是苍蓝界的大宗师境界了。此时的李无忧便是这般境界,可是他的肉身跟不上境界,并不能有练气境的实力,而且他还没有练气功法,不知后面该如何修行。

家传的《聚灵咒》只能让他头脑清明,却并不能为他修行练气提供帮助。此时他练气已是圆满,肉身却急需一套好的功法锤炼。88106

第一百四十八章 何为仙道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八章何为仙道莫家后宅,莫老祖听到下人详细禀报李无忧这些时日的作息之后,陷入沉思。

“这半个月他没有上过二楼?”老祖不解,看向身旁的那位看管的老者。

那老者也是奇怪,道:“我原本以为他是与别人一般,前去寻找功法的饿,还提醒过他,但他真的没有上过二楼。”

“嗯,看来重阁说此子乃是与师门长辈失散,在此等候,所言应是有几分真实。我莫家这等边地小族其实也当不得大费周章的来算计什么,是我多想了。”

老祖点点头,也不怪他多心,实在是修行界人心叵测,谁也不知道别人是存了什么心思。自己家族虽是不大,但也是几代人的心血,容不得自己轻易葬送。

“那青阳镇几人的剑法我看了,着实不错,简洁凌厉,最是适合炼体境习练。”老者出言道,“还有那妖兽血肉融入汤药的做法,那可是了不得的想法啊”

老者说到此处,眼睛放光。

“哼,老九,你可别为了这点口腹之欲犯了忌讳。我白浮原界域中那几大妖尊可不是好惹的,否则我人族也不会困顿于一座座小小城池左近,不得伸展。”

莫家老祖提醒道。

那看管的老者闻言颇为遗憾的点点头。

白浮原界域人族生活艰难,除了城池附近,都是妖族地界。虽然平日采药打猎,便是猎杀些妖兽也无所谓,可是若是有超出妖兽等级的人族出手,那后果不堪设想。

“说到此,半年之后便是附近十八城与妖族地界重新划分的时候了,我莫家后辈该派何人去?”

老者有些落寞。

每次与妖族争斗,人族都是大大吃亏,伤亡惨重,莫家好多前途光明的后辈,道途性命都是断送在这十年一比的地界划分。

闻听此言,莫家老祖也是眉头一皱,道:“重霄、重楼也是要回来了,加上重阁也入了练气,招一些好手一起吧,我莫家毕竟是炼丹师家族,并不擅长争斗。”

那位老者点点头,

没有说话。虽说炼丹师受人尊敬,可是这般直接关系人族地域的争斗,若是出力少了,到时候的利益分配怎么着也会吃点亏。

一层,十几个书架李无忧大部分已是看过了。这些杂记虽是驳杂,看上去不少,但去芜存菁之后,每日便能看过十数本。

他将这些内容整合之后,一个修真界的雏形便展现在他面前。

强大的力量,松散的组织和艰难的求道之路。

数百万年来,世间仙途断绝,便是有人扛过天劫,飞升鸿蒙,最终也只不过音讯全无。

仙途的渺茫,让一些人转向凡途,建立世家,创建王朝。数百万年的宗门,无数代的家族延续,便是世间无仙,却也如仙庭一般了。

颢天境,五姓七宗,百万年的王朝,凡人的世界又怎能懂得?

此时李无忧真看一本《符演化史记》,其中讲述了符的由来和变迁。

当初在苍蓝界时,李无忧曾想借符之力,打造一支力量强悍的队伍。可是之后才发现,那根本做不到,凡人激发不了符的力量。

若是想绘制出凡人也能激发的符,须得绘制符之人在绘制之时便将力量封存在符之中,那便不是普通的符了,而是“灵符”。“灵符”不同于普通符,其中封存的力量不耗尽,便能重复使用。

李无忧曾付出好大代价才绘制出一张“灵符”送于李草儿护身。后来他曾在道观之中得到一本各种符绘制的书籍,可惜却毫无用处,现在他才明白。

符乃是沟通仙界,借来天地仙神力量的凭证,现在世间已是再无仙界,那符便成了一张废纸。

看着手中书上所记,李无忧若有所思。借不到仙界的力量,凡间的力量呢?那张金刚符他可是记得清清楚楚,其中激发的力量便是号令天地灵气为己用。

“李兄。”

李无忧正看的出神,忽然听有人喊,回头一看,莫三公子正笑盈盈的看着他。

此时的莫重阁面上泛着盈盈的神光,浑身上下灵气缭绕

。明显,这是突破练气不久,还不能收束灵力与神念的缘故。

李无忧将书合上,放回书架,拱手笑道:“恭喜三公子脱却凡胎。”

“李兄莫要笑话我,你叫我重阁便可。”莫三公子摆摆手,若不是有李无忧所赠的中阶灵石,他要突破练气还不知要到什么时候。

“不知李兄在可有所获?”

李无忧笑道:“获益良多。”

“那便好,我这愧疚之心也轻些。”一边说着,一边拉着李无忧道:“走,说好我出关请你喝酒的。这几日闭关,真是好不烦闷的。”

两人出了,楼中看书之人相互使了个眼色,都是一副原来如此的模样。

看来这每日来此看些杂记的怪人,是三公子的人了。

莫重阁也不叫旁人,拉着李无忧,径直来到一家名为“极鲜楼”的酒楼。

小二对莫三公子很熟悉,连忙带着上二楼雅间去,又端茶递水的伺候好了,便问:“三公子今日想吃些什么?”

莫三公子指指对面的李无忧道:“今日这位可是不同,让你家大厨好生拿出手艺,不然说不定会砸了你家的招牌。”

那小二见莫重阁不似开玩笑,便点点头道:“那小人便去禀报掌柜,让安排本店招牌菜给三公子的客人品鉴一下?”

莫三公子哈哈一笑:“你小子还算机灵。”

那小二躬身后退几步,退出雅间,伸手将房门关上。

“李兄,这次多蒙相助,我才能踏入练气境界。而我却未能给李兄帮上忙,甚是惭愧。”

莫重阁在此对李无忧歉意道。

李无忧摆摆手,将桌上的茶杯递过去道:“莫兄不必如此,那看书正合我意。”

莫重阁接过茶杯,叹道:“没入练气之前,心心念念都是早日进入练气境,仿佛一朝升仙一般。真的入了练气,方知道途艰难,仙道渺茫。”

他抬头看向李无忧,眼中甚是迷茫:“李兄,何为仙道?”

第一百四十九章 心之所向便是道途

仙道驰骋第一百四十九章心之所向便是道途“何为仙道?”李无忧沉吟着。

“莫兄,你且看着茶盏上的雾气,闻一闻飘散的茶香,再看一看这绿叶清汤。是否觉得这茶甚是不错,想来味道定是不凡?”

莫重阁闻言,看一眼手中的茶盏,点头道:“的确如此。”

“那若是这茶其实苦涩难以下咽呢?”

“这”莫重阁不解道:“这与仙道又有何关联?”

“若这便是仙道呢?”

李无忧微笑道。

莫重阁浑身一震,盯着李无忧,眼睛都不敢眨一下,急促道:“李兄,你的意思是道乃欲也,心之所向便是道途?”

李无忧哈哈一笑,指着莫重阁道:“孺子可教也!”

“可是,老祖一直说仙道寂寞,当斩断尘缘”

莫重阁一时间不知所措,感觉李无忧说的很有道理,但老祖也不会骗他。

“莫兄,你着相了!”李无忧将茶杯端起来,轻啜一口道:“正是仙途寂寞,才当有一二好友同行,正是尘缘难了,才有机缘可寻。”

此言一出,莫重阁如遭雷击,浑浑噩噩的过了好久,才站起身来,对着李无忧郑重一礼道:“多谢李兄教我!”

那边李无忧放下筷子,朗声道:“莫兄,你悟道也要挑个时辰啊,这满桌子的菜让我一个人吃怎吃的完?”

莫重阁定睛一看,才见此时已是满满一桌子菜肴摆上了。

见得莫重阁转醒,原本站在李无忧身旁的掌柜满脸微笑上前道:“恭喜莫三公子踏入练气境,今日莫三公子在我小店入定悟道,这是小店大大的荣幸,今日这桌酒菜全部免费,此处以后专为三公子开放。”

莫重阁略一感应,发现自己原本有些轻浮的境界此时已是稳固异常,心中大大欢喜,指着那掌柜大笑道:“虞老板莫来框我,在你‘极鲜楼’包个房间,我莫重阁可没那么奢遮。”

那虞老板被说的面上露出尴尬之色,喃喃道:“三公子别是不信,你以后常来,带上这位先生,我都免费。”

莫三公子一听这话,看向正举着筷子去夹菜的李无忧,有看看旁边那伸着脖子,面露紧张之色的大白胖子,好奇道:“李兄你还真给他评了?”

李无忧无所谓道:“有何不可?”

将菜肴送入口中,慢慢咀嚼。

片刻之后,在掌柜和那掌勺大厨紧张又希夷的目光中,摇头道:“硬了些。”

那大厨仿佛被抽掉骨头一般,浑身一软,垂头丧气道:“哎我便知道在先生这般食客面前蒙混不过去。”

莫重阁面露诧异之色,伸出筷子夹了一块刚刚李无忧品鉴的菜肴,送入口中,一边嚼一边奇道:“这味道很不错啊,这是‘鹳鹤’的肉嘛,当然有些硬,但‘鹳鹤’乃是一阶妖兽,飞的高,速度快,捕获不易。”

李无忧看着他,摇摇头。

莫重阁莫名其妙,看看那掌柜和大厨一幅你不懂的表情,不禁好奇道:“你们信他?”

那虞掌柜道:“李先生刚刚已是评过十二道菜。”

“这个!”那白胖胖子伸出大拇指,看着莫重阁一幅你外行的表情。

莫重阁没好气道:“那你现在说说这道‘鹳鹤’肉该怎么做?”

此言一出,那虞老板和白胖大厨都是满怀憧憬的看向李无忧。

李无忧却老神在在,仿若没看见似的,自顾去吃其他的菜肴。

虞掌柜一咬牙道:“李先生,你告诉我方法,我这‘极鲜楼’任你吃。”

“嗬”莫重阁笑道“虞老板好大的魄力。”

李无忧放下筷子,指指莫重阁道:“你呀”

莫重阁莫名其妙。

李无忧也不为难他,指着面前的“鹳鹤”肉说道:“若要此肉变得嫩滑,我有三法,你们可都去尝试一下。一法,炼体九重武者以震字诀将此肉拍软。二法,‘软筋草’捣出汁液,浸泡三息。三法,放入‘玉壶贝’中蒸煮一个时辰。”

虞老板和那大厨闻言双目放光,莫重阁目瞪口呆,看着李无忧喃喃道:“按你这般做法,虞老板的酒楼怕是开不

下去啊”

李无忧无奈道:“一千两百年前,白山城大厨霍山童凭借一道‘真幻驼羊’得白山城城主赏识,赐其‘凝血丹’直入练气。”

“四百年前,传闻有一位厨艺精湛的凡人,被颢天境来使看重,直接带去天域。”

莫重阁听的瞠目结舌,楞道:“李兄怎知这些?”

李无忧恨铁不成钢的指着他的鼻子道:“一层,杂记,百味篇,《饕餮记闻》。”

莫重阁想起当然老祖骂他不读书之事,一时间尴尬无比。

那边虞老板已是面色郑重道:“多蒙李先生指点,此法若成,我极鲜楼必有重谢。”

说完,带着那大厨退出房间。

“不会吧?”莫重阁有些晕乎,吃个饭,至于吗?

“哎我评的前十二道菜都是普通菜肴,可这道菜却不同,乃是妖兽肉入菜。”

李无忧低声说道。

“那也没什么啊,我们采药之时,不是”

话没说完,莫重阁忽然想起刚刚李无忧告诉他的“道即是欲”的话。

这世上便是有人会花大大的代价去吃一盘好吃的“鹳鹤”肉!

莫重阁又是陷入沉思,房间里一时间没了声息。

不知多久,忽然外间传来一声大喝:“老子今日便是要吃妖兽肉,莫说什么没有,免得砸了你们‘极鲜楼’的招牌。”

那声音显得很年轻,却狂傲无比。

店里伙计压低声音劝告,却是又闻听那声音骄纵的高喊:“你知道我是谁吗?老子是常悦城冯家大少爷,你们恒悦城的莫家老祖都要敬我三分,答应给我炼制‘凝血丹’。”

那声音陡然提起:“‘凝血丹’啊,有了此丹我便能踏入练气之境,与你们这些凡人不同了。还不快去给我准备妖兽肉?”

内间端坐的莫重阁原本没当回事,可是听到那人提到莫老祖,豁然站了起来。

“我看看是何人不将我莫家放在眼中!”他神色一凝,高声喝道。

第一百五十章 生死相依终成愿

仙道驰骋第一百五十章生死相依终成愿莫家在恒悦城地位非凡,甚至周边城镇都有不小的名声,盖因莫家老祖炼丹师的名头。身为莫家子弟,此时有人在恒悦城对莫家老祖不敬,若是不在便罢了,即是听见了,那边不得不管。

李无忧和莫重阁走出房间,只见大厅正中围坐了满满当当一桌人,其中正有一个二十郎当的锦衣青年一把拉住店小二,正在呵斥。

见得李无忧二人出来,那边人转首看过来。其中有人一愣,面色不自然的变了变,站起身来,露出笑脸,对着这边道:“我当是谁啊,原来是我莫家后辈中的翘楚重阁啊。”

莫重阁冷冷道:“六叔,你没听见此人编排老祖吗?”

此话一出,那边刚刚出言之人,面上变得甚是难看,尴尬道:“重阁何出此言?”

那边原本还跟小二纠缠不清的锦衣青年此时斜觑一眼莫重阁,冷笑道:“小子,你是谁啊,我的事情你也敢管?”

那被莫重阁叫六叔的人赶紧一把拉过锦衣青年道:“冯大少爷,这是自己人,我莫家长房三少莫重阁。说来你那‘凝血丹’炼制成功还是重阁的功劳,若无他采的‘宦雪草’,还不知何时才能炼制呢!”

他一边对那冯大少解释过,又对莫重阁道:“重阁啊,这位是常悦城冯家大少冯冠玉,你们年龄相当,正好亲近。”

说着,还招呼道:“别站在啊,过来坐,陪冯大少喝杯酒。”

这边莫重阁并不领情,冷哼一声,那边的冯冠玉也是挑眉竖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莫三少啊,我听说你这几日踏入练气境了,你可是沾了我的光才有的‘凝血丹’啊,要不这顿饭你请?你也别得意,本少爷回常悦城便去闭关,不就是个练气境嘛。”

莫重阁此时心中诧异,老祖明明已是说过不会给这姓冯的炼丹,怎么今日他却说有了“凝血丹”?

“重阁,六叔陪冯大少也是老祖的意思,年轻人不要意气用事。”

那莫家六叔一边摇头,一边对桌上其他人道:“现在的年轻人还是容易意气用事,这家族中的事情还是要老成持重些才稳妥。”

其他人连连称是。

莫重阁面色难看,身上灵力波动起来。

对面桌上所坐之人有几位站

起来,有人身体微侧,将那冯大少护住。

“怕什么?让开,我看他敢不敢动手!”冯大少伸手一拍桌子,高声喝道。“我听说便是你在莫家老祖那说我坏话?你别急,等我回了常悦城便去娶束家大小姐做小妾,到时候一定给你发帖子!”

莫重阁面上一冷,手中出现一柄灵光四射的短剑。

“三少爷,且尝尝这三道菜如何!”

便在此时,那“极鲜楼”的虞掌柜带着大厨和几位端着大盘子的随从过来,那盘子上用白银罩罩住,但还是能闻见一股逼人的香气。

莫重阁见此,哼一声,将短剑收起。

那冯大少哈哈大笑道:“你们看,这不是就有妖兽肉上来了嘛!”

说着,指着自己桌子对着那边虞掌柜大喊道:“来来,都上这。”

虞掌柜拱拱手道:“这位客官,实在不好意思,这三份菜品并不外卖。”

说完,走到李无忧面前,面上颇是忐忑的道:“先生,您给品鉴一下?”

李无忧微笑着点点头,转首对莫重阁道:“莫兄一起尝尝?”

那边白胖大厨赶紧递过两双玉箸,李无忧接过,走到第一盘菜肴面前,端盘之人揭开银罩,只见一只完整的“鹳鹤”,浑身金黄,香味扑鼻。

“那是‘鹳鹤’,真是妖兽啊!”

有人惊呼。

李无忧微笑着拿玉箸在“鹳鹤”背上一戳,犹如戳在豆腐上一般。他轻轻挑起一块金黄的肉块,送入嘴中,只觉得软硬适中,酥香满口,不禁点点头。

莫重阁也夹了一块,一边嚼着,一边惊奇的说道:“果然是不同,口感真是不错。”

那虞掌柜和白胖大厨闻言,满脸欢喜。两人对视一眼,白胖大厨对着李无忧躬身道:“请先生为此菜品赐名。”

李无忧用玉箸敲敲银盘,朗声道:“粉骨碎身亦无悔。”

虞掌柜满脸堆笑道:“先生大才,此菜品今后便叫‘粉骨碎身亦无悔。”

说完又是将第二个盘子上的银罩揭开,其中依然是一只“鹳鹤”,不过这一只颜色白嫩,显是蒸煮而成。

李无忧再是用玉箸一戳,加一块入口,只感觉入口即化。

莫重阁赶紧也是夹一块品尝,然后便是瞪大眼睛,不可思议道:“不得了,若不是看着是完整的‘鹳鹤’,我还当是假的。”

其他人被二人这般品鉴点评,再加上那扑鼻的香味,勾的心痒痒,馋虫都出来了。

那边的冯大少已是大叫道:“那妖兽肉多少钱?全给我!”

虞掌柜却不去管他,只躬身笑眯眯看着李无忧,谗声道:“先生,此菜品当用何名?”

“肝肠寸断亦无憾。”

“好名字!”虞掌柜感叹的将名字重复一遍,道:“这‘鹳鹤’从来都是专情之鸟,雌雄相随生死不离。”

说着便要去揭开最后一盘,李无忧出声道:“不用尝了,这道菜可将雌雄二鸟放入同一只‘玉壶贝’中,便叫做‘生死相依终成愿’吧!”

虞掌柜拍手道:“先生真是好才学!这三道菜的名字真是绝了!”

那边的冯大少高喊:“掌柜的,他不吃你让给我,我来尝。”

虞掌柜转过身,为难道:“这位客官,实在是这三道菜都是新菜品,还没定价呢。”

“那又何妨,便是翻倍我也要。”冯大少朗声道。

“掌柜,你是不知,这位可是常悦城冯家大少,还怕没有玉币付你?”那边一桌坐着的众人哄笑道。

“哪里哪里,小人这是有眼不识泰山啊”虞掌柜一边说着,一边转过头向李无忧问道:“先生,您看这菜品定价几何合适?”

李无忧微微一笑道:“这恒悦城毕竟是边境小城,而且菜品刚刚研制出来,名气不响,便定价一万玉币一份好了。”

“轰”大厅之中众人闻听一盘菜定价一万玉币,一下子都是议论起来,犹如看傻子一般看向李无忧。

“哈哈哈,这人是不是傻了?你想宰我一下也说个靠谱一点的价啊!哈哈哈!”冯家大少笑得直抹眼泪。

那虞掌柜面上很是为难状,李无忧问道:“掌柜可是觉得这价低了些?”

这一问,满堂更是哄笑出声。

却见虞掌柜点点头道:“先生这价定的的确是有些低啊”

一时间,大厅之中鸦雀无声。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手中的剑利否

仙道驰骋第一百五十一章你手中的剑利否“你是在质疑老夫的决定?”

莫家老祖面上看不出喜怒,淡淡的对面前的莫重阁说道。

“重阁不敢,但是老祖这般做不会有损老祖,有损莫家的名誉吗?”

莫重阁虽然口中说不敢,却是心中不忿。

今日在极鲜楼,最终没有让那冯冠玉吃到妖兽肉。一万玉币一份的菜肴不是谁都能吃得起的,便是吃得起,他冯冠玉也不是傻子,今日吃了,他日便成了这北域的笑柄了。所以他最终恨恨的一拍桌子,离开了极鲜楼。

那最后一盘“生死相依终成愿”被极鲜楼挂价一万玉币,作为了镇店之作。相信不久,此事便会被口口相传,成为北域,甚至整个白浮原界域的传奇故事。

而冯家大少大大的落了面子,他不会嫉恨极鲜楼,因为开遍白浮原北域所有城池的极鲜楼不是小小的冯家能惹的。但是他却是将莫家,莫重阁一起恨上了。若是没有莫重阁,今日他也不会被如此羞辱。

离开极鲜楼,那冯大少叫嚣着要给莫家给莫重阁一个大大的教训。

所以此时莫重阁才要在莫家老祖面前告状,将今日之事禀明,以期能让老祖收回“凝血丹”。

莫家老祖并不去看他,伸手指指桌上的小盒道:“这里有一粒‘凝血丹’,这是你应得的,且拿去吧。”

莫重阁一腔热情,硬是被重重泼了一盆凉水。

拿过小盒,莫重阁躬身退出房间,一时间竟是有些失魂落魄之感。自己一心为了老祖,为了莫家,却是这般的结果。

“老祖,为何如此对待重阁?”

房间中,有人不解的问道。

“呵呵,难道不该给他些磨砺吗?”老祖此时已是换下刚刚的冷淡面孔,乐呵呵的笑道。

“也是,这小子最近是春风得意,给他点挫折也好。”

另一位莫家长辈开口道。

“可是这一次这常悦城冯家做的过了,我莫家便这般认了?”

一切的缘由都是从冯家而起,若是他们家

大少能低调些,能上进些,也不会有今日的波折。

“不急,一切等此次与妖族的大比结束之后再说。”老祖摆摆手,“只要这次他们能照顾莫家,让这些后辈挺过大比,之后我们再去算账。”

莫重阁走到大门口,正遇见莫家六叔,他见莫重阁手上拿着一个小盒,不禁羡慕道:“果然还是重阁受老祖看重啊,便是得罪冯家大少了,老祖还给你赏赐。”

说着,他又是长叹一声道:“老祖这般偏袒你,却是让我莫家子弟心寒啊”

莫重阁本不待见这位很是阴险的六叔,此时闻听此言,沉声道:“六叔慎言,你说我倒是无所谓,可是编排老祖,也不怕受家法吗?”

那莫六叔面色不变,抬高嗓门道:“你知道为何老祖要忍辱为冯家炼丹吗?那是因为半年之后便是北域十八城与妖族大比的日子,这十年一次的大比你还记得吧?我莫家多少长辈在大比中断了道途?”

莫六叔的声音悲切起来,却依然高亢,似乎整个院落都能听见他的声音:“你父亲,四哥、五哥,老八,小十四,要么是直接在大比中丧命,要不是受伤甚重,最终道途断绝。我莫家一直不擅长争斗,原本冯家已是答应大比之中照顾我莫家,可是现在”

“重阁,”莫六叔语重心长的说道:“为了莫家子弟的性命道途,你去找冯大少道个歉吧,他大人大量,一定不会怪罪你对他的不敬。”

说完话,莫六叔嘴角蓄着笑意,施施然走开。莫重阁站在门口一时间不言不语,而府中却霎时间传开了话。

有说三少应该去给冯大少赔不是的,这般才是为整个莫家着想。

也有说莫家子弟若是这般屈服了,那以后还有谁会看得起莫家?

众说纷纭,但却如刀剑刺向莫重阁。

内宅之中,莫家老祖只是一声冷笑,其他几位莫家长辈面色复杂。那莫六所言虽是有故意针对莫重阁之嫌,但却也是中肯的,莫家子弟为这大比的确付出太多。

那一片片采药山林,都是莫家先辈性命道途

所换取。今日若是能有盟友相助,那自然是求之不得。可若是这盟友因为莫重阁一人而与莫家反目成仇,从而大比之中莫家损失惨重,那这罪过便是莫重阁一人担着了。

可是他担得起吗?

一时间,莫重阁有些失神,浑浑噩噩间,缓步前行。等清醒时,已是来到李无忧的小屋前。

“莫兄这是还了相思病,还是得了失魂症?”

李无忧站在门前,把着双臂笑问道。

莫重阁苦笑着摇摇头。

两人走入屋内,莫重阁将北域妖族的大比之事告诉了李无忧,然后叹一声道:“李兄你看到的那些采药之地,其实都是我莫家先辈拿命换来的。若是大比中,因我一人之失,害了我莫家子弟性命道途,那我便是百死莫赎了。”

李无忧道:“这般说来,莫兄是准备忍辱负重,去向那莫家大少请罪去?”

“身为莫家人,我个人荣辱又算什么?”莫重阁站起身来道:“我这便去向那冯大少负荆请罪。”

“莫兄,你就确信他冯家会应诺而行?便是他冯家应诺而行,你莫重阁今日折却道心,他日还有什么道途可言?”

李无忧伸手拦住,开口道。

“那李兄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哈哈哈,这有何难?”

李无忧朗声笑道,长身而起道:“我辈修者,以道求长生不朽,以手中剑护道途坦荡,莫兄,你手中的剑,利否?”

莫重阁先是一愣,后忽觉浑身坦荡通透,不觉灵力勃发,大笑道:“莫某的剑自是锋利无比!”

说完,他对着李无忧躬身道:“李兄一言惊醒,仙道从来无坦途,若不争,唯死而!”

李无忧笑道:“孺子可教。”

莫重阁再起身时,目中精光涌动,浑身内敛,竟是如脱胎换骨一般。

“李兄,我欲去将阻我道途之艰辛一剑斩了,李兄可愿助我?”

李无忧闻言,淡淡道:“道义所存,自当同行。”

第一百五十二章 长林坡前截杀

仙道驰骋第一百五十二章长林坡前截杀“重霄去了?”

莫家内宅中,莫老祖低声问道。

“回老祖,大公子已是赶去长林坡。”

莫家老祖目光深邃,看向窗外,仿佛能透过重重云障看到数十里之外。

而此时常悦城与恒悦城之间的必经之地长林坡,一块大石上盘坐着一位三十岁左右的青衣青年。

那青年眉目间与莫家三公子莫重阁有几分相似,不过显得更稳健沧桑些。

这便是莫家大公子莫重霄。

莫家小辈之中,大公子莫重霄为人稳重,有大家风范。更是一直勤奋,虽然没有炼丹师的天赋,但武道修炼很是出众。不但早早便踏入练气,现如今已是一位练气后期七重境界的高手,便是在整个莫家乃至恒悦城中,都是排的上号的高手。

而二公子莫重楼也是武道修为了得,据说半年前已是练气三重境界,若是再有突破,那便是练气中期了。

这一次,莫家老祖派莫家大公子来,乃是为了看顾三公子重阁。

闻听莫重阁与伴当一起出城往这边来,莫重霄面色复杂。

自己曾几何时也是这般不管不顾,踏破天地又如何的性子。可是走出恒悦城,走出莫家,才知道天地之大,才知道自己的渺小与无知。

或许,等这次北域十八城与妖族大比之后,重阁也会长大些吧

长林坡草木葱茏,枝叶掩映间,李无忧和莫重阁二人早早出城,便在此处埋伏。

“李兄,此符先请收下,待会动手的时候祭出来。”

莫重阁拿出一张纸符递给李无忧。

李无忧也不推辞,伸手接过,见黄色的符纸上是朱砂绘制的一道符。仔细辨别一番,感觉其中蕴含火灵之力,那力量虽不强却凝也不散。李无忧沉吟道:“这是火球符?”

“正是。”这张符乃是老祖曾经赏赐的,莫重阁摸不清李无忧的实力,也不知他有没有见过此符,但看李无忧似乎对符并不陌生。

李无忧忽然想到什么,低声问道:“莫兄可有金刚符?”

“金刚符?那可是高阶符,我还真没有。”

李无忧点点头,想起莫重阁乃是练气境界,已是可以使用这金刚符

了。左右看看,伸手摘下一片宽大的树叶,指尖灵力喷薄,眨眼间,一张特殊的“符”便绘制好了。

李无忧将符递过去道:“备着以防万一吧。”

莫重阁目瞪口呆的接过那片树叶,看着其上灵光流转的光晕,感觉自己仿佛在做梦一般。

“金刚符?”

“嗯,应是能有金刚符的能力。”

说实话,李无忧还真的不知道这到底是不是金刚符,只是当初梁横舟曾说过一回。

听说过有人能瞬间绘制成符,也听说过有人能灵力虚空画符,但却从没有听说过有人能以灵力在普通树叶上绘制高阶符,并且挥之不散。莫重阁一时间不知所措,感觉手中这片树叶似乎有千斤重了。

“莫兄,此符并不持久,大约三两日便会消散,但应付眼前是足够了。”

李无忧解释道。

莫重阁木讷的将符放入怀中,点点头。

他越来越看不透这位与自己关系不错的门客或者好友,他到底还有多少本事?

李无忧闭上眼睛,也是盘坐调息,神识扫过,面上微微一笑,不远处的那位,想来是莫家老祖暗中派来的援手吧。

再远处,一辆双轨马车奔驰而来。那拉车的双骑竟是莫名的一种妖兽,速度飞快不说,后面的马车车厢更是平稳异常。

车厢中,冯家大少带着三位伴当在马车中闭目养神。

“公子,为何这般匆匆而回?”

一位三十余岁,身材颇为魁梧的男子低声问道。

“哼,莫家那位老祖能将这莫家经营的如此兴旺,又岂是易于之辈?我这次摆了他莫家一道,他岂会善罢甘休。此时不走,怕是就走不掉了。”

这时候的冯家大少冯冠玉又哪有半点在极鲜楼的张狂,完全一副睿智模样。

“他敢对公子动手?不怕半年后的大比之事出绊子?”

那伴当很是不解,莫家此时是有求于冯家,敢对冯家大少动手?

冯冠玉不再理会他,看向对面闭目不语的中年道:“五叔,这次怕要劳动您大驾了。”

“只要是如你所言,那便交给我好了。”那中年人并不睁眼,只是低沉的开口。

“五叔放心,莫家要截我,必是派小辈过来,不然便是失了脸面。而莫家小辈当中,最出众者,不过是那莫家老大莫重霄而已,此人在五叔面前当还不够看。”

冯冠玉一幅智珠在握模样。

那中年人点点头,不言不语,只身形随车厢,低低起伏。

忽然,那中年面上一动,低声道:“他们果然在此。”

“公子神机妙算!”身后两位伴当面上一喜,连声称赞。

那五叔也是对着冯冠玉低低一颔首。

冯家为何如此看重冯冠玉?若是他真的是那般纨绔模样,偌大的冯家又哪有他的生存之地?

马车缓缓前行,在山林前停了下来。

冯冠玉率先走出车厢,看看茂密的深林,拱手朗声道:“莫公子,冯冠玉何德何能,劳动大驾相送。”

莫重阁与李无忧对视一眼,也不觉意外。一位练气初期的修士,其神识便能够探查一里方圆。此时被叫破行藏,不过说明冯家一行人中有练气期存在罢了。

二人坦然起身,从林子里走出来。

见到是莫重阁,冯冠玉面上微不可察的一丝诧异,看向那位五叔。见其眼角往另一处深林点了一下,心中了然。

看来这莫家老祖是将自己作为莫重阁的磨刀石了。

就不知这刀子够不够快,别崩了口子,到时候可就偷鸡不成蚀把米啊

“原来是重阁兄啊,劳烦相送,实不敢当。话说,你是来给我请罪的吗?”

冯冠玉恢复了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调笑道。

“是啊,我是来请罪的,不过也要看看你有没有那个命受。”

莫重阁一边说着,一柄小剑祭了起来。

此时的小剑与在聚妖谷时已是大不相同,光芒内敛,显出一柄灰蒙蒙的小剑模样。但上下翻飞的灵动,显出其中的不凡。

“乖乖,我说你怎么这么有信心呢,原来是有一柄高阶法器护身啊,你家老祖真疼你,我看啊,便是那莫重霄来,也没有你这般阔气啊。”

冯冠玉扬声说道,话语中似是有些不怀好意。

远处密林中的莫重霄闻言,原本不动声色的脸上,露出一抹难言的微笑。

第一百五十三章 可知仙道艰难

仙道驰骋第一百五十三章可知仙道艰难长林坡下,莫重阁和李无忧将冯冠玉截住。此时的冯冠玉已是全没有了在恒悦城的嚣张跋扈模样,显得稳重睿智。

“冯大少,我莫家虽不是什么大家族,却也由不得别人践踏。你既然辱我一族,便要为此付出代价。”

莫重阁语气清冷,手上剑诀一引,上下飘飞是短剑“疾”的一声扎向冯冠玉的胸口。

那边冯家五叔手臂一挥,将小剑在冯冠玉面前三尺定住。

冯冠玉呵呵一笑道:“五叔,你且为我掠阵,让我来陪他玩玩。”

说着,一柄长刀出现在手中。那刀全身血红,血槽之中暗红一片,显是沾染过不少人命的。

冯冠玉单手持刀往小剑上一劈,“嗡”的一声,冯冠玉连退三步,而莫重阁面上一白,小剑悲鸣一声,返回身侧。

那冯冠玉嘿嘿一笑,手中长刀一扬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接我一刀!”

长刀隔着数丈直直劈下,一道暗红色刀气夹杂着刺鼻的血腥味向着莫重阁当头劈去。

很显然,这长刀也是一柄高阶法器。

莫重阁手中剑诀一变,小剑划着圆弧往上一迎,刀气与小剑相交,又是一声脆响,小剑盘旋而上,刀气四散开来,带起一阵罡风。

“果然练气期就是不同,也不枉我费劲来弄‘凝血丹’!”

刀气被破,冯冠玉不但不气馁,反而愈加兴奋,手中长刀挥舞,一道道刀芒划过虚空,将莫重阁浑身罩住。一时间,此人竟是以炼体九重巅峰的实力,压制住练气境的莫重阁。

莫重阁也不焦躁,他知道自己才入练气不久,并不算什么高手。只将自己的小剑与刀芒相击,破去冯冠玉的攻击。他算定冯冠玉的刀芒虽强大,但以炼体境来催动定不会坚持太久。

果然,百息过后,冯冠玉已是额头见汗,那刀芒也比开始时黯淡了些。

莫重阁见此,小剑往前一摧,将攻来的一道刀芒搅碎,然后手中剑诀一引,直刺冯冠玉咽喉。

那冯冠玉不但不慌,反而一幅奸计得逞的模样,不管攻到身前的小剑,只将刀芒往前一划,一道比之前更见凝实粗壮的刀气斩下。竟是两败俱伤、同归于尽的招式。

莫重阁的小剑先到,狠狠扎在冯冠玉的咽喉,却见一道碧绿光芒,犹如纱帐闪动,竟是又一件高阶法器,还是颇为难得的

护身之物。那轻纱将小剑拦住,小剑落入其中,一时间竟是如同没头苍蝇一般,四处乱窜,却一点也不听使唤了。

莫重阁大惊,催动剑诀却毫无反应,再看刀芒就要及身,待要躲避已是有些来不及。

远处的莫重霄也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形,连忙身形一闪,飞身落在当场,手中一道剑气射出,便要将莫重阁救下。

“想救人?怕是迟了!”对面的冯家五叔,伸手一掌,掌风将莫重霄的剑气击散,面上露出得意的神色。

莫重霄面色一沉,怒道:“你冯家是想与我莫家不死不休?”

那边只见刀气及体,一道金色圆形光幕将莫重阁罩住,刀气斩在光幕上,激起一道甚是耀眼的涟漪,便消散不见。

“金刚符?”

冯冠玉有些诧异,这莫重阁只是莫家三公子,而且不过刚刚才入练气,有一件法器护身已是很阔绰,这高阶的符竟然也有,这是莫家看重莫重阁还是莫家当真如此富有?

莫重霄此刻虽然面上没有表情,但也是心中一震。他不知道莫重阁还有一件护身之物,老祖没有提过,凭莫重阁自己,能得到如此宝物?

“吆,果然是打虎亲兄弟啊,这劫道的勾当,你们莫家兄弟看来挺在行啊?”

那边的冯冠玉兜手将轻纱收下,顺手擒住莫重阁的小剑,任它在手上挣扎,却不得回转。

“冯大少说笑了,我得知重阁来此,便马不停蹄的赶过来了,幸好来得及,大少不是好端端的在这吗?”

莫重霄皮笑肉不笑的看看冯冠玉,朗声说道。

光幕收起,莫重阁脸上有些不好看,看向莫重霄,低声道:“多谢大哥。”

“哈哈,你我兄弟何必多礼?”莫重霄摆手道“只是以后行事要稳重些,冯大少是常悦城难得的才俊,你听别人诋毁,便误以为他是个纨绔子弟,今日一战如何?你虽是入了练气,但还是讨巧了,心性还要磨炼。”

莫重霄说的一点不客气,莫重阁被说的满脸通红,却不敢反驳,只得低着头不说话。

“莫大公子,我也懒得看你们在这里演什么兄友弟恭,若是无事我便走了?”

冯冠玉笑盈盈的说道,手中捏着莫重阁的小剑,却不撒手。

“时候也不早了,冯大少请回,祝早日踏上练气之境,脱却凡胎。”

莫重霄拱拱手说道。

“你”莫重阁上前一步想要回自己的小剑,莫重霄伸手拦住,又言道:“半年后的大比,还望常悦城冯家能对我莫家施以援手啊。”

“好说,我冯冠玉是那般小气之人?今日之事不过是玩笑罢了。”那冯冠玉说完,又是哈哈大笑,几步走上马车,带着几人从容而去。

“老祖知你冲动,才让我来此。今日之事多有凶险,差点我莫家的脸面便要被你丢了。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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