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公允 - xp1024.com
《仙道公允》


001 血肉高歌

夏历三十年。

平江县,大理寺分辖。

这时早已入秋,微微带着寒意的风扫堂而过,从前堂到内院,偌大的大理寺只有一个躺在太师椅上的醉汉。

这个醉汉,便是大理寺平江县的话事人,朱天舒。

此时的朱天舒躺在太师椅上一动不动,衣衫凌乱,露出来的半个胸膛毫无起伏,面色铁青,四肢僵直,右手紧紧握着一个酒瓶悬垂在空中,从面相上来看,俨然是一个死人!

要是让人知道,权威甚至高于平江县县衙的大理寺地方管事朱天舒就这么青天白日地醉死在了内堂,必定会闹得满城哗然。

不过,如大理寺这样的地方,就好比现代社会的重症病房,县民们避犹不及,除非出了人命关天的大事,否则便是过大年也不会有人登门。

太阳落于西山,仿佛有人提罩罩灯,整个平安县如同一盏巨大的灯芯被罩入黑暗之中。

已近晚秋,夜色凉如水。

“真他娘的倒霉!”一个佝偻着身子,满身酒气的老头摇摇晃晃从赌场走了出来,临走时还不忘往回看两眼,眼睛里既有怨恨也有贪婪与不甘,他恶狠狠的往地上啐了一口。

似乎这样还不解气,摸着空荡荡的兜儿,老头见到什么都揣上一脚,结果他一甩脚,不经意间踢倒了一沓纸质的东西。

感受到脚上传来的力气,他不由得低头看去。

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心脏接连漏了好几拍!

一地的钱,还都是纸钱,大钞!

刚刚还抱怨倒霉,将自己身上几个子全部输掉还欠了不少账的老头子瞬间笑开了颜,嘴巴都咧到了耳后根。

这么多钱,花都花不完,还赌个屁啊。

左右看看,四顾无人,他这才手忙脚乱,一个劲的往怀里塞钱。

酒味浓重,味觉就有些不灵光了,他竟在这些钱上闻到了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一阵风吹来,霎时间老头喉结耸动,胃酸翻涌,肚子里那点抗夜的货差点没让他给吐喽。

强忍着让人遭罪的恶心,他找到了自己平常休息的街角,随意将破烂棉被铺开,四脚朝天将钱压在身下,仿佛一只被剥了壳的乌龟,就这么趴着迷迷糊糊昏睡了过去。

就在这时——

他头朝向的那个巷弄,一个人影跌跌撞撞一步一个趔趄,以一个极其诡异的姿势,跑了过来。

好像那墙壁和地面上都插着钢针一般,那人影一边跑着一边发出痛苦的哼声,每一次接触到地面或者墙壁,这种声音的扭曲程度更加强烈。

与其说是奔跑,不如说更像是跳舞,在滚烫的油锅上跳舞,舞姿有够拙劣,比之三岁小孩还不如。

人影慌乱的看向后方,并没有人追赶,倒是有几条饿狗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那几条饿狗也不知道遭受了什么非人的待遇,瘦得只剩皮包骨头,此刻双眼冒着幽幽的绿光,盯上了黑暗中的人影,穷追不舍。

老头将身子往被子里缩了缩,以为自己饿昏头了,在梦中变成了野狗,翻转过身来调整了一个睡姿,美美睡去。

而就在他不远处,几条饿狗终于忍耐不住,狠狠地往上扑了上去,争抢着咬食着,撕扯着一团无助的黑影,眨眼间就分食干净。

血与肉在高歌,黑夜将他吞噬,眨眼间便陷入可怕的宁静。

一个哆嗦!

太师椅上的朱天舒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抽离了魂魄的躯体回了神,竟渐渐有了生机。

没有重症病人的孱弱,他一个鲤鱼打挺,直接坐将起来,大口大口地贪婪地呼吸着。

刚才的感觉就像是在大海里憋着气,浑身上下缺氧得厉害,但是又不敢张开嘴,生怕几个咕隆,在海水的猛灌之下就被淹死了。

就这样屏气凝神,如同过了一个世纪一般漫长,醒过来时,朱天舒早已满身大汗。

他愣愣的看着周围的一切,枯燥且乏味。

好在有这具身体的原主人记忆,朱天舒总算是接受了现实。

毕竟死而复生的事情本就是大赚,谁还有空去抱怨有没有站在终点线上。

一阵头痛!

醉酒后遗症!

朱天舒一把就将手中的酒瓶摔了个粉碎,对于原主人感情方面上的悲观情绪嗤之以鼻。

“不过就是一个青楼女子而已,她移情别恋本就是正常,要是专一才见鬼了。”朱天舒恨铁不成钢。

他见过死于爱情的,却也没见过这样的。

连人家姑娘小手都没牵过,花了八百两银子,半辈子的积蓄,良宵苦短,却让人家早点休息。

后来听人说跟桥头卖猪肉的肉荣公子好上了,愣是心碎一地。

窑子里打灯笼找真爱。

你好,阿舔。

你要是想结婚,也找个好人家物色啊,头一回去青楼就动了真心。

朱天舒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他虽然有些忿忿不平,但对于原主人傻瓜式的爱情观,也不好多做品评。

毕竟他不醉死,自己也不好趁虚而入啊。

一切都是命运石之门的选择。

他正唏嘘揶揄间,忽然,浑身鸡皮疙瘩倒立,眼中惊恐,仿佛看到了极其恐怖诡异的事情!

娘西皮的!这么冷的天,就穿了一件凉衫!

在内院找了一件厚实的衣服穿上,朱天舒坐在油灯旁,看着灯芯上跳动的火光,心里感慨万千。

不愧是同名同姓,两个人都死在了女人手中。

不同的是,朱天舒属于自己作死,他本是一个渔夫的孩子,大学毕业回来随父亲出海,竟有奇遇,救了一只会说话的大乌龟,大乌龟为了感激他,将他带到了龙宫。

在龙宫他认识了龙女乙姬,一人一龙算是一见钟情,不多时便结为了良侣,他还学会了不少的本事。

过了数月,朱天舒想家了,想回家看看,乙姬不肯,奈何朱天舒去意已决,乙姬拗不过只好让他离去,只是临走时让他带上个精美的匣子,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他不要打开。

朱天舒应允,老乌龟将他送回了来时的地方,回到故乡,朱天舒来不及高兴,便陷入了茫然之中。

一切早已物是人非,原来在他看来不过离家数月,实则早已过了百年,整个村子荒僻凋零,连根毛都没有剩下。

他心中悲凉,无比痛恨龙宫里那群人。

时间轮转规则被打破,自己也是愚昧,只顾享乐,竟不知不觉送走了全家,连最后一面都没见上。

想起乙姬临走前说的话,他早已生无可恋,打开了匣子,里面只有一颗黑白相间,宛若白昼黑夜浑然一体的珠子。

刹那间,沧海桑田,精美的匣子化作齑粉,而他也由一个年轻力壮的俊美郎变成了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呼吸间便绝了性命。

朱天舒回想起恍若梦境的一切,不由得摸了摸眉心,他依稀记得,自己临死之前,那枚珠子好像融入了他的身体。

002 死人借路

平江县的县令名叫顾东林,是个三十多岁的中年人,头发略少,有些肥胖,看上去没有多少威严,却鲜有人不怕他。

第二天一大早,顾东林还在跟自己的小妾暖被窝呢,忽然就听到有人擂击县衙门口那红色大鼓的声音。

他有些愠怒,轻轻抚慰了一下眼神有些幽怨的美妾,三两下将衣服穿起来,打开门,师爷早就在门口候着了。

见到他,顾东林皱着眉头问道,“什么人报案?”

“报案的是东街那烂赌鬼陈三,他慌慌张张的,话都说不清楚,只是说什么人骨头会跳舞之类的浑话。”师爷回答道。

“会跳舞的人骨头?”顾东林蹙着眉头,“这点荒唐事你处理一下就得了。那家伙明显是来胡闹的,还不赶紧派人将他撵出去。”

他说着就要回房,师爷吴秀才赶忙拉住了他,“大人,那家伙可是带着人骨头来的。”

顾东林脚步顿住,“真的?”

吴秀才脸色沉重的点了点头。

顾东林这才意识到事态可能有些严重,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昨夜温存犹在,他只觉得脊背仿佛被一根冰冷纤细的手指划过,明明是大白天却打了个寒颤,声音不由得也低了下去,“吴师爷,你怎么看?”

“先审审吧。”师爷回应了一声,顾东林也点了点头。

两人这才一前一后的,走到大堂去。

平江县人口不多,县衙里一般也只有些打架斗殴之类的案件,涉及到命案的不是没有,但是极少数,一般遇到这种情况,都是让大理寺直接接管。

不过现在大理寺的管事爱慕青楼女子,终日酗酒已经闹得人尽皆知,手下的人碍于脸面都转到别的分辖了,整个大理寺现在只剩下那个酒鬼,让顾东林去找那个酒鬼断案,还不如自己亲自来审靠谱一些。

进了大堂,顾东林整理了一下衣冠,一眼便看到了跪在案下堂中央的陈三,他此时脸上早已老泪纵横,一口一个“大人救我”喊得十分撕心裂肺。

当真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

顾东林端坐着,一拍惊堂木,声音浑厚有力,“堂下可是陈三?”

“是的,大人。”

杀威棒一一陈列左右,陈三不敢再胡言乱语。

“你为何擂鼓?”

陈三抹了抹眼泪,赶忙道:“大人,我发现命案!”

命案?顾东林心头一凛,“说!”

陈三咽了口唾沫,说道,“今早小人从东街街角醒来,发现一具人骨,一堆冥币!”他伸手一指,顾东林这才看到在他身前摆着一具满是爪痕的人骨,还有一地的纸钱。

看到齿痕纵横交错的骨头,顾东林心里一紧。

他正想派人将这些呈上来看个清楚,却瞅着那人头骨黑洞洞的双眼瘆得慌,就将这个环节免了去。

他摆过头到一边,“师爷,最近平江县可有县民失踪案?”

“没有。”吴师爷翻看了几页案牍,回答道。

“既然无人失踪,从这幅骨架我们也看不出死者的身份,难以入手。这样吧,此案暂且记下,待发现更多线索,他日再议。”顾东林正欲再拍惊堂木,就此罢了,却见陈三冷汗涔涔,身子哆哆嗦嗦,面色惨白。

顾东林皱起眉头,定睛看去!

满室白昼,陈三整个身子都浸润着垂入堂中的阳光,有什么邪祟早就被紫外线杀了个精光,可他这种状态,分明是受惊了!

顾东林心中疑窦重重,无奈叹气,还未开口,陈三自顾自说了起来。

“昨夜小人赌钱赌输了,喝了二两酒,本以为路上踢到的是一堆废纸,结果擦亮了眼,发现是一沓又一沓银票,就往怀里塞。小人当时被猪油蒙了心,竟不知是死人的问路钱!”

陈三边流泪边给自己打了一巴掌,继续道:

“我摸着黑在东街拐角处打地铺,睡觉的时候听到了一阵细微的动静,朦朦胧胧看到一个漆黑的人影蹦蹦跳跳的跑了过来,他看上去很痛苦,好像很冷,又好像很热,嘴里只是哼哼,一句话也不说,就跳起了舞。”

他说到这里,浑身抖如筛糠,眼泪鼻涕都混杂在了一起,“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来没有见过这么让人发毛的舞!那个人四肢的关节已经错位,却还不要命地甩动自己的四肢!我能感觉到他的动作越来越慢,但是却不敢停下来,因为他一停下来,那些狗就会一起扑上去!”

“陈三,保持客观,不要添油加醋!”吴师爷提醒道。

堂外的百姓虽然只有三两个,但这些鬼怪之说还是得注意一点,闹得人心惶惶就不好了。

而且像这些地痞无赖平日里最讨厌官府,鲜少有会来报官的,陈三闹这一出说是独此一家也不为过。

师爷一是有些怀疑,而是考虑到影响不好。

见师爷不信,陈三立马急眼了,“大人,我说的可都是真的啊!”

“可有目击证人?”

“没,没有!”陈三摇了摇头。

“你的意思是,我们要听信你的一面之词,相信你面前这副人骨在昨晚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地上的一堆冥币其实是一沓银票?”师爷怒目圆睁。

陈三被吴师爷瞪得一愣,接着嚎啕大哭,“死人借路!死人借路!”

他像是疯傻了一般,忽然站了起来,嘴角竟由下往上,慢慢咧出一个极其诡异的笑容。

“我收了他的钱却挡了他的道,我该死!我当真该死!”

说着,竟一头往柱子上撞。

他动作又快又突然,众人根本反应不过来,眼看着就要一头撞死在大堂那双人环抱的红色梁柱之上,一个人影忽然闪过,陈三的身子于半空中戛然而止,瘫软在地,没了声息。

人没死,被人救下了。

顾东林长舒了一口气。

他没有料到陈三竟如此疯癫,要是真的一头撞死在县衙内,到时候平江县一县之长的名号就得悬于他人头上了。

若是情况更糟糕一点,闹得人尽皆知,他和吴师爷都得吃牢饭。

还没来得及庆幸,看清楚来人之后,顾东林的表情僵住了。

此人顶戴镂花素金,补服上纹了一只栩栩如生的独角犀牛,从五蟒四爪蟒袍上可看出是个八品武官,比他还要高上一级。

让他在意的并不是这点,而是除此之外的一些东西。

来人面色雪白,肌肤柔嫩,红唇皓齿,眉眼动人,一看就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极其美丽的女人。

她身上配饰佩剑,与那醉鬼朱天舒无二,是大理寺的!

顾东林发现自己高兴得太早了。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女人,只能说明这个女人是上面新派到平江县大理寺,正巧赶上了陈三寻死。

这下子可不好收场了啊,顾东林本想着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然而事情的发展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顾大人,这是怎么回事?”柳如之柳眉一扫,质问道。

003 仵作

顾东林看着朝着大理寺方向离开的柳如之,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自己好说歹说,终于把这姑奶奶送走了。

他骨子里就不喜欢大理寺的办案风格,从不在意成本,花费大量的时间和精力查出来的案子,换取一个死人的沉冤昭雪,有何意义?

像这种跟升官发财根本不沾边的悬案,根本不需要花费时间,更遑论其中的危险性。

“大人,这件事看来是糊弄不过去了。”吴师爷有意无意叹了口气。

顾东林听到吴师爷的措辞,不由得咳嗽一声,“措辞要注意一些。”

师爷像是没听到一般,只是负手而立,慢悠悠起身,“唉,无案可断,人生当真是寂寞如雪啊。”

顾东林:“”

县衙里还在呜呼哀哉着,这边柳如之已经来到了大理寺,看到大门敞开,她好看的眉角轻轻皱了皱。

来之前,哥哥柳白已经跟她说过平江县大理寺的情况,她即便心里早有预料,真正来到这里还是免不了有些失落。

大理寺在她心目中便是巨人,一个守卫着大夏帝国的巨人,而现在,就在这里,竟然有人打着大理寺的名号,逛青楼毁声誉。

可恶!

一步踏入,从大厅到内室,一路畅通无阻。

只一眼,他便看到一个衣冠楚楚的俊朗青年,正端坐在木桌前,十分认真的看着手中的案牍,神态怡然。

那专注的模样,似乎与外界流言完全不同。

这下子,反倒让她有些接受不了了。

“喂!”她没好气道。

朱天舒抬起头来,嘴角微微上扬,礼貌一笑。

他早就察觉到了柳如之气息,不过并没有表现出来。

不知道是不是那黑白浑珠的原因,还是自己这幅身体得天独厚,他发现自己五感异常的敏锐,学习能力也异于常人。

从昨天到现在,不过数个时辰,他已经将这个世界的世界观了解得差不多了。

现在手上这本,乃是大夏国第一神探武伯勋所著《尸说》。

“你看我做什么?”柳如之面露愠色。

从小到大讨好他的男人无数,手段也层出不穷,如朱天舒这般惺惺作态,只一眼便能看穿。

并且柳如之早就听说他终日酗酒,原因是看上了甄庆楼花魁,现在一见,故作此态,其中意味,不甚明了。

朱天舒不知道自己的起点竟如此之低,要知道柳如之的心声,他肯定不会说出接下来这句话。

“姑娘长得如此美丽,我只看着便心生欢喜。”

柳如之眉眼一横,抱剑姿势抖得一变,转而手抚青峰剑剑柄,冷笑道,“平江县出现凶杀案还未查明,朱大人真是好兴致!”

朱天舒一愣,脸上笑容瞬间敛去。

“什么凶杀案,为何我一点不知?”

他虽然言行举止不拘一格,但亦嫉恶如仇,从他醒来之后,便片刻没有离开大理寺,就是怕有人报案自己不在,耽误大事。

现在听到柳如之说到凶杀案,再也没有半点兴致逗女孩子开心了。

“具体什么事,你还是去问顾东林吧,我舟车劳顿,需要休息一下。”柳如之再也不看他一眼,自顾自钻到后房去了。

朱天舒再没眼力劲,此刻也知道柳如之是上面新派来的官员,而且品级还比自己只高不低。

不过他现在也顾不上这些,赶忙收拾了一下,前往平江县县衙。

约莫半刻——

刚刚还准备脱掉官服休息的顾东林,屁股还没挨上白绒绒的虎皮垫,便听到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他没好气问道。

“是我,顾大人。”

朱天舒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顾东林心头一跳,娘西皮,越担心什么什么越来。

他无奈打开门,故作吃惊道,“朱大人怎么有闲情雅致到我这来了,赶紧进来坐吧。”

朱天舒好歹是个大理寺分辖官员,顾东林再想无视他,见到他本人,还是要有些下级官员的态度的。

朱天舒看到他这幅懒惰散漫的样子,终于明白为何柳如之会如此气愤。

人命关天,一县之长竟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顾大人,听说今天有人报了案?”朱天舒吐字虽慢,但其中的质问意味毫不遮掩。

“这不,下官正准备告知朱大人,没想到朱大人已经知道了。”顾东林打着哈哈,“是这样的,今天早上”

他一五一十将陈三所言告知了朱天舒,朱天舒越听眉头皱的越深,他忽然站起身来,猛地一拍桌子,那实木质的桌子竟像是豆腐一样,瞬间瓦解,茶水和杯盏碎片散落一地。

顾东林身体一抖,没有料到这张桌子竟然早已腐朽得如此厉害。

要不是知道朱天舒不会武功,他差点就信了。

“顾东林!你可知罪?!”朱天舒眼神凌厉。

“大人,我何罪之有?”顾东林寸步不让。

“呵呵,你可真是大胆啊。”朱天舒看着顾东林那肥硕的猪头,冷笑连连。

“这等大事,你没有第一时间通知我,而是想要瞒天过海,神不知鬼不觉遮掩过去,妄你自诩为百姓的父母官。你可知道,要是推迟一个时辰,一天的时间,有多少无辜生命会因此丧生?!”

他字正腔圆,正气浩然。

“朱大人说笑了。”顾东林看向朱天舒,毫不在意,“我便是再推迟十天半个月又如何?你觉得你能查清楚真相?尸体可只有一幅骨头,是不是平江县人士都或未可知,你想要查明他的身份如同大海捞针,这第一步你都做不到,接下来你能干什么?”

“还是去逛你的青楼吧,是那甄庆楼的美娇娘不好玩,还是陈年花雕不香?我这倒是有几坛上好的女儿红,你要喝随时可以开封。”他意有所指,毫不掩饰内心的讥讽。

“顾大人真有见地,案子还没开审,就打退堂鼓了。”

咿呀一声,门忽然就被推开了。

熟悉的声音从耳边传来,看到柳如之,顾东林本来还淡定如钟,现在的脸色已然变得极其难看。

被朱天舒说两句没事,毕竟这家伙在平江县的事迹早就传到了京都,他的奏章上面连看一眼都嫌碍眼,要不是大理寺缺人,朱天舒早被卸职了。

但柳如之不同,她可是正经的正八品,与上层的联系颇深,自己这边有什么状况不对,指不定第二天就奏上去了。

他赶忙解释道,“柳大人误会了,我这不是在给朱大人理思路嘛。遇到这种棘手的案件,越激动越会适得其反,如果我们都不能保持冷静,那么百姓还有什么可以依靠呢。”

顾东林不愧是老油条,这都能圆回来。

朱天舒没心情跟他在这扯些为官之道,“尸体在哪里被谁发现的?”

顾东林故意没理会朱天舒,弯着腰恭敬地走到柳如之身边,“柳大人,请随下官前去。”

“顾大人,你搞错了,我这次过来,不过是辅助朱大人办案。我只是小小的一个仵作而已,不必如此客气的。”柳如之默然开口。

“仵作?”顾东林和朱天舒皆是一愣。

正八品的仵作?!还是女儿身?

004 断案如神顾东林

仵作,同现在的法医,这个职业可比现在要不受待见的多,因为一直跟尸体打交道,从业者给人的印象也不好,所以一般的仵作都是隐于黑暗的幕后工作者。

同柳如之这样的美人,真实身份竟是仵作,两人难免会觉得诧异。

顾东林瞬间觉得正八品的官阶,貌似也对自己产生不了什么威胁。

倒是朱天舒,看着柳如之的目光里意味深长,嘴角不由得露出一抹笑意。

这次派来的人,指不定能帮上大忙!

“顾大人,赶紧的吧,你也想早点了结案情,给受害者一个交代吧。”朱天舒催促道。

顾东林若是再说什么,便是坐实的心怀鬼胎了,知道此事无法善了,他也只能半只脚跟着朱天舒踏入这汪不知深浅的淤泥潭中。

随着时间流逝,当陈三和那具尸体再次出现时,首次看到死者的朱天舒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说是一具尸体,实际上连尸体都算不上,因为从头到脚,上面连半片衣服、半块肉都没有,完完全全是一幅白骨。

看着这幅森然惨白的景象,朱天舒脑子里想到的第一个画面,便是屠宰场的屠户剔骨削肉。

他们十分擅长将动物的骨肉分离,并且对于动物的解剖有自己独到的理解。

著名的便有庖丁解牛,传闻中他只要触碰到牛的身体,便知道牛骨在哪里,提刀刀起刀落,能够将牛的各个部位分解的清清楚楚。

“陈三,你说什么死人借路,这到底是什么?”朱天舒开口问道。

一旁精神有些恍惚的陈三,立时像是受了惊的刺猬,浑身毛发轰然炸开,他挺直了身躯,十分激动。

“死人借路!死人借路!”他指着躺在床上被布遮盖了一角的无名白骨,状若疯癫,“他昨天晚上已经死了,急着去投胎,是我挡住了他的路,才害他失去了肉身,我会遭报应的!”

顾东林和柳如之听到这话,皆是皱起了眉头,看向朱天舒。

“朱大人,这么审案子可有意思?难道你还要去黄泉之下找他的鬼魂问个清楚不成?!”

“顾大人,别打岔。”朱天舒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这让原本同样想要开口的柳如之将塞在喉哽里的几句牢骚与疑惑硬生生的吞咽了下去。

顾东林冷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挡住了他的路?”朱天舒听着陈三的措辞,疑惑道,“难道他后面有什么东西在追他?”

空气就这么突然安静了下来。

顾东林茅塞顿开,一拍额头差点没把自己的脑门拍碎,他之前审问陈三的时候,怎么就没有想到这一茬?这个追他的人,极有可能是杀人凶手!

他虽然怕事,但心里对升官发财的渴望在某种程度上还是要大过对于风险的规避,如果真的能够侦破这样的大案子,前途无量啊。

人到中年,尤其是像他这三十五六的年纪,一个县令之职当了十几年,偶尔也想要感受一下锦绣簇拥的感觉呀。

没想到陈三亦是一愣,他本来混乱的思绪随着朱天舒的提问,竟逐渐变得清晰起来。

“回禀大人,有,有的!”

他匍匐跪倒在地,“小人虽然酩酊大醉,但确确实实听到狗叫声,而且还是群狗!”

“恶犬食人!”

联想到现在这副尸骨上的咬痕和爪痕,柳如之皱起眉头,不由得脱口而出。

朱天舒抚摸着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须,心里亦是一动。

虽然平日里狗是十分乖巧的,但其实驱使它如此的是长期以来形成的观念,你一直管束着它,它便会认为你是老大,自然就不敢僭越尊卑。但若是没有这种观念束缚,再加上狗十分饥饿,是会做出伤人的行为。

不过,这些狗为何单单只攻击受害者,而对陈三无动于衷?

应该是无差别攻击啊。

“案子已经了结了!”顾东林适时的发出“智者”的推论。

“哦,顾大人有何高见?”朱天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他。

顾东林依旧是对朱天舒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这狗便是罪犯!”

柳如之瞠目结舌,樱桃小口微张,那神态,就像是在看一个傻x一样。

“顾大人高见,我实在佩服!”朱天舒双手一拱,“能者多劳,那就请顾大人捉拿罪狗了。”

“别惺惺作态,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种做表面文章的人,嘴里口口声声为国为民,但是到付诸行动的时候呢?也就一张嘴厉害而已。哼!”顾东林一拂袖,直接大跨步离开了停尸间,那姿态,就像是一只大胜归来的公鸡。

“大人,这——”陈三抬起头来,有些手足无措。

“嗯,你从头再跟我说一遍,越详细越好,时间线从你从赌场出来开始,到你报官结束。”朱天舒收敛起脸上的笑容,认真道。

“好的,大人。”陈三擦了擦头上冒出的细密汗珠。

他完全搞不懂这些当官的想法,还是赌场里逍遥快活,押大押小完全靠运气,赢了就吃一顿好的,输了就多喝烫水,暖暖的,很贴心。

平江县东街,顾东林风尘仆仆,带着县衙内的数十名捕快,抓捕凶手。

这一路走来,不得不说,顾东林终于明白自己有多不受待见。

当真是止小儿啼哭,静闹市喧哗。

看着街道两旁,收拾摊位,如避蛇蝎的商贩,顾东林有些挂不住脸,看向一旁的吴师爷,“吴师爷,有你们真好。”

吴师爷:“老爷,不用感动,工作需要。”

众捕快:“附议。”

顾东林看着他们清一色职业化的表情,倒不是有多生气,而是觉得心房里空荡荡的。

他倒是想得很开,不曾拥有,为何要失落呢?

“大人,就是这里。”吴师爷命令捕快们警戒四周,不让闲杂人等靠近。

看着地上的一片狼藉,顾东林捂住口鼻,强忍住五脏六腑的翻滚。

倒不是场面有多血腥,而是这味道着实太具刺激性了,有点上头。

泛黄发霉的黑色被单乱糟糟的堆在一起,上面有数不清的破洞和不知名斑点,脏兮兮的碗筷摆放在一旁,碗内倒是光滑发亮,酒瓶东倒西歪一路延伸,看不到尽头。

这应该就是陈三的住所了。

“你到前面看看。”顾东林随意指了一人,说道。

那名捕快露出生无可恋的神色,极不情愿的迈动步子,小心谨慎的往黑魆魆的巷子里走着。

灿烂的光到巷内戛然而止,周围静的可怕,墙壁折射出的黑影像是一张无形的巨口,将他瘦削的身子笼罩而入,很快,他便消失在狭长逼仄的长巷之中。

005 剥皮

“在吗?”

半晌无人回应,邢捕头握着手中的金错刀,微微颤抖。

因为顾东林的关系,整个东街一片死寂,根本看不到半个人。

巷外满室白昼,巷内着实冷寂得可怕。

众人亲耳听过陈三说的“死人借路”,当时还觉得荒唐,现在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大人,现在怎么办?”邢捕头硬着头皮,询问顾东林的意见。

顾东林表面镇定,内心实则慌得一批,官帽下的双眼散发出鹰隼般锐利的光,“你进去查看一下,放心,这晴天白日的,难道还能闹鬼不成?”

闹鬼?!

邢捕头脸色惨白,娘西皮的,就知道会是这样!

早知道就不开口了!

狠狠给了自己一嘴巴惩戒自己多嘴的邢捕头,正带着赴死的决心准备迈动步子时,看到一个人影从黑暗中慢慢变得清晰,他忽然觉得整个世界都变得明亮了。

不止是他,所有人都是这种感觉。

便是身体上的反应都是如此的一致,众人后背就没有干的,不过有官服挡着,并不能明显看出来。

“大人,我回来了。”来人皱着眉头,拱了拱手。

顾东林强忍着给他一掌掴的冲动,挤出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有什么发现?”

“请随我来。”郭捕快首当其冲,再次进入了巷内。

这下子众人再无后顾之忧,尽皆跟上,他们齐齐手握刀柄,精神紧绷。

脚步齐盏盏停下,呕吐声此起彼伏。

墙壁上结满了绿色的苔藓,覆盖不到的地方产生了各种霉菌。

狗的尸体杂乱陈列着,地上还有各种呕吐物和尸块,墙壁、地面尽是血掌、血脚印,血脚印还在往前延伸着。

“血脚印到巷子尽头百米处就消失了。”郭捕快的声音有些嘶哑,显然便是最先发现犯罪现场的他,经过了这段时间的消化,依旧难以冷静下来,“凶手很残忍。”

顾东林的头低垂着,没有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但能够料想到,他的脸色很不好看。

吴师爷拂起衣袖擦了擦嘴角,“大人,这个案子恐怕另有玄机,大理寺就两个人,显然不足以找出真凶。”

空气瞬间凝固起来,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怀疑。

如此窘境,在场众人尤其体会得真切,他们无法回答,也不能应答。

半晌,终于有个声音打破了沉寂。

“你觉得加上我们,能不能将这罪犯绳之以法?”顾东林赫然抬起头来,一双棕黑色的眼在昏暗的光线下微微发亮。

“大人,这——”邢捕头想要说些什么,却被吴师爷抬手止住了。

他们都不是傻子,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卷入这种类型的案件中,仅有县衙捕快级别的实力,想要自保都很困难,更遑论抓住凶手。

“如果大人下定决心,我等没有意见。”吴师爷沉声道。

“打扫一下现场。”顾东林吩咐道。

“啊?”吴师爷有些摸不着头脑。

“把自己吐出来的东西都清理干净,你们不要脸我还要脸。”顾东林率先离开了长巷中,众人面面相觑。

片刻后,安静的巷弄内,发出了阵阵爽朗的笑声。

前方纵是地狱,大人这次没有选择逃避。

随后,朱天舒和柳如之两人跟郭捕快再次来到了案发现场,看到眼前这一幕,饶是见过无数死尸的柳如之此刻也不由得小脸煞白,这些她口中所说的“恶犬”此刻一一蜷缩在各处,表情狰狞,骨瘦如柴,身上的每一块骨头透过毛皮清晰可见。

“那些肉块,就是停尸间那具白骨上的,至于这些狗——”柳如之走上前去,蹲下身细细查看了一番,“它们都是被毒死的。”

“凶手为什么要毒死这些狗?”郭捕快有些不解。

柳如之掰开一条狗的嘴,“它们吃了死者的肉。”

郭捕快问道,“你是说死者生前中了毒?”

“应该是,这些狗吃下了有毒的肉,也被毒死了,死之前还吐出来了一些。”柳如之点了点头。

“嗯?朱大人呢?”郭捕快一愣,左右顾视之间,竟然发现朱天舒不知道什么时候消失了。

柳如之也是心头一跳,这里昏暗得紧,他们只顾着看犯罪现场,倒是忽略了朱天舒的存在。

“那家伙不会武功,不会出事了吧?”柳如之蹙起了好看的眉角。

“这下子可麻烦了。”郭捕快心急如焚,要是朱大人真被凶手带走了,这件案子还怎么查下去啊。

“你们别担心,我还没那么脆弱。”朱天舒从黑暗中逐渐现出身形,“还有,谁说我不会武功的?”

“朱大人,你就别一惊一乍的了,人吓人,真的能吓死人的。”郭捕快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您不会武功的事情,整个平江县都知晓。”

朱天舒挠了挠头,沉思道,“看来我还真不会武功。”

柳如之横了他一眼,“我会将平江县的所见所闻一一记录在案的,尤其是你,所以你最好表现得正经一点。”

朱天舒不以为然,“好吧,我正经一点。你们可以走了,现场已经没有什么可以获得的线索了。”

柳如之站起身来,手下意识的抚上了刀柄,“这里是凶杀现场,你在这个时候开玩笑,很有趣?”

“别激动,我发现你老想着砍我,能不能有点下属的样子?你自己都说你自己只是一个辅助。”朱天舒看柳如之的脸色越来越不对,赶紧将身子往郭捕头那里靠了靠,“我可不会武功,你一打我就死。”

柳如之:“。。。”

碰到这么怕死的上司,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朱大人,你能不能跟我们说说,你发现了什么线索?”郭捕头见气氛不对,赶紧打着圆场。

“水银。”朱天舒开口道。

“水银是什么东西?”郭捕快问道。

倒是柳如之,听到“水银”二字,立刻陷入了深思,随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看向那些发臭的尸块,额头青筋暴露。

朱天舒看到她这幅模样,不由得轻轻叹息了一声。

“有一种酷刑,便需要用到水银。”

他顺着血脚印往前走,郭捕快赶忙跟上,“你可知为什么这里的血迹最深,血脚印亦从这里开始?”

郭捕快摇了摇头,但神情异常专注,诚然,他明白朱天舒接下来说的话,跟凶手有关。

“从这里,将人埋入土中,只露出一个头”朱天舒蹲下身来,走入一个不知何时出现的狭小土坑中,只露出了一个头颅,“你想象一下,我现在被绑在一个木桩上。”

“我的头顶上被开了一个小孔,四周的皮肤跟头骨分开,这样就有了灌注水银的空间。”

郭捕快听着他说的,便觉得浑身颤栗不安,头皮一阵阵发麻。

然而朱天舒还像是没事人一样,自顾自说着,“随着水银的不断灌注,我的皮肤与骨头之间的联系一点点被切断,当然这个过程是极为痛苦的,为了让被害者不发出声音,罪犯事先已经破坏了他的声带,这也是为什么陈三一直没有听到呼救的原因。”

他边说着,忽然像是抽搐般,浑身乱颤,嘴里咯吱咯吱怪叫着却发不出声,摆出一个极其古怪的姿势从坑里一下子跳了出来!

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郭捕快一屁股坐在地上,惨白着脸,不知所措。

一片片的花瓣剥落,血红色的液体浸入大地,凄冷的风狂叫着,痛苦跟孤独从来相向而行。

006 还原案发现场

被活活剥了皮的他竟轻松超过了人类的极限,从坑里跳了出来!

只是朱天舒此刻的样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又或者说没有了人样。

任何动作都能让他表现得无比夸张,每走一步他都会疼的跳将起来,而后落地的样子更加痛苦。

他像是一个佝偻伛偻的老人,便是站都站不稳,在昏暗逼仄的巷内,显得那么干瘦。

一阵阵犬吠声打破了他的无规则行动,他开始急速奔跑起来。

只是这种急速的奔跑动作依旧怪异,他尽量让四肢不触碰到自己的**,这样能减少痛苦,但是脚底灼烧般的疼痛仿佛刀子般刮着他的心窝。

为了避免关节处的皮肉接触,他张开了双臂,迈开了腿,仿佛一个疯癫的流浪汉在黑夜里拥抱生活的困苦。

他无比渴求活下去,即便是没有皮肤,失去血肉,他也要活!

喉咙里只能发出低沉的吼叫声,这种声音实在是太微弱了,跟犬吠声比起来根本不值一提。

终于,在最后他看见了街边的流浪汉,但同样,他的体力也在这个时候消耗到了尽头。

“这样一切都能解释得通了。”郭捕快无法淡定的说出这句话,他只觉得胸口沉闷无比,仿佛一块巨大的石头,压在了心头。

柳如之冷声道,“只是解释了案发时的情况而已,我们无法断定死者的身份,便失去了最重要的线索。”

朱天舒点了点头,柳如之的判断确实准确。

如果是现代,这桩案子难度将会大大降低,只需要验证案发现场的dna和指纹,就能快速锁定嫌疑人,但现在条件有限,这些事情就会成为当下最棘手的麻烦。

正当朱天舒陷入沉思之际,巷外忽然传来了吵闹声。

他的思绪被打乱倒是一点也不气恼,脸上露出了一丝难得的笑容。

“顾大人之前的说也不无道理,我们现在呆在这里冥思苦想对于案件的发展毫无用处,先出去看看吧,郭捕快。”

他抬眼看向郭捕快,郭捕快早就想要出去维护治安,就差急的跳脚了,他是一个满腔热血、秉行正义的人,维护和平是他的义务。

“好的,朱大人。”

他应答了一声,便跟随着朱天舒离开了这个阴暗魆黑的角落。

柳如之仿佛没有听到朱天舒的话,她已经沉浸到了自己的世界中,一点也不害怕,反而有点享受。

对她而言,这里才是她的战场,虽然朱天舒已经说明这里没有线索可查,但于她而言,很多东西,并不能一言独断。

尸体里面包含的信息是无穷多的,它上面不仅有凶手的痕迹,也有被害者留下的提示。

很快,两人就看到了热闹的源头。

数十个百姓将两辆同向而行的马车围的水泄不通,从他们这里,可以看到里面有两个互相推搡的身影,嘴里更是口吐芬芳不断。

“你是不是用**问路的,这么大的车都走到你脸上了看不见?”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坐在你家老祖宗的坟头跟他唠嗑的时候,你还在你爹那话儿里当蛆虫呢,怎么的,没有养育之恩,就不认爷爷了?”

话语着实难听得很,朱天舒选择性的挑选了两句稍微能上得了台面的入了耳,他倒也觉得稀松平常,毕竟这些人都没有接受过正经的教育,哪里能要求他们表现出多高的素养。

“朱大人,您贵为大理寺掌事,这种事情我就代劳了。”郭捕快拱了拱手,直接撸起袖子,冲入了人群中。

“平江县县衙办事,无关人等速速离开!”

他声音洪亮颇具气场,但下手却是十分柔和,只是将从人群中拨开了一条通道,朱天舒慢悠悠地踏步而入。

那名自称为“爷爷”的车夫看到郭捕快,一对浑浊的眼珠子直打转,满是褶子的老脸笑得跟盛放的菊花儿一样,语气一变,十分熟稔亲切,“捕快大人来了,还请为草民主持公道!”

“真是个老不死的,奸诈狡猾至极,分明是你先撞的我,怎么现在变成你喊冤了?”年轻车夫唾沫星子直飞,显然,他气愤非常。

“你,你——”老年车夫捂着胸口,一脸的无奈。

朱天舒饶有兴致的打量着这两个人后面的马车,其中一辆马车他很熟悉,正是甄庆楼里那位绝情俏佳人的。

这下子有意思了。

“怎么回事,徐老?”一个衣装华丽的妙龄女子从车厢里探出头来。

“小姐,捕快大人来了,肯定会为咱们主持公道的。”徐老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缺了门牙的大黄牙,看上去分外滑稽,却又极富憨态。

东方沁扫了一眼,目光落在朱天舒身上,冰山也跟着一起化了。

笑容中,三分真中包含三分媚态,一分欣喜,六分厌恶,以及剩下七分的虚情假意。

这种成了精的人物,前任朱天舒注定无福消受了。

朱天舒看得明白,装的像样。

东方沁赶忙从车上走了下来,倒是满不在乎旁人的目光,直奔朱天舒而去。

“朱大人,好巧,你也在这里。”

她这话语里的意思,好似分隔数十年的情郎,在街头巷尾匆匆一面,情深深雨蒙蒙。

朱天舒微微一笑,这笑里,只能包含十分虚假的真切,不能再多了。

“我正想着你呢,没想到你就出现了。”

东方沁一愣,没想到朱天舒竟然如此大胆,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调戏自己,而且还是当着平江县诸多百姓的面。

朱天舒倒是觉得没什么,两人算是初次见面,他这句话便算是打了个招呼了。

“不如找个地方喝杯茶如何,这件事就当是我家奴才不懂事,马车的修理费我们这边出了。”东方沁顺嘴而下,只觉得朱天舒有些不对劲,却又不知道哪里不对,她想要通过跟朱天舒的对话了解其中具体缘由。

并且,他现在的状态,分明不像是平江县百姓所言颓废荒唐,反而甚是潇洒奔放。

“这就不必了,我还有事,不过你们出钱是肯定的,他们的后车厢好几次地方都被撞烂了,你们要负责。”朱天舒笑容天真无邪。

徐老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满脸的褶子像是揉皱了的床单平整铺开,强忍着内心的怨愤,低沉着声音道,“大人,您可不能凭一己私欲,冤枉了好人啊。”

朱天舒这时候可没有尊老爱幼的心情,默默然口吐八字真言,“两车追尾,后车全责。”

再看时他已经从人群中飘然而去,紧接着落下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催促之意,“郭捕快,赶紧罚钱结案,我们还有要紧事要办,可不能虚度人生啊。”

东方沁再看朱天舒的背影,有些微愣神,心中五味杂陈。

她似乎不知何时看过同样的场景。

思索片刻,她忽然记起来了。

那天天气很好,一条街边的狗,对一坨屎嗅了嗅,正准备吃呢,忽然放弃了,反而恶心了好一会,摇了摇尾巴,头也不回的走了。

她没见过不吃屎的狗,所以印象很深。

007 再入甄庆楼

朱天舒跟郭捕快分开之后,就回到大理寺美美的睡了一觉。

梦中他看到了那颗黑白一气的珠子,黑色明显加深了一些,上面还有些许黑气缠绕。

这种变化对于朱天舒来说可是头等大事,要知道作为重生者,他可就这点私房东西可以炫耀了,哪里能像人家一样,要么是开局无敌,自动挂机,还自带满级幸运属性,一路小刀砍电线,皮酥肉嫩桌上见

一觉醒来,他果然觉得自己不一样了,嗯,黑眼圈淡了不少。

晚风习习,大理寺一点人气都没有,冷冷清清的,他披着一件袍子,一只腿蹲坐在凳子上,桌上摆着一盘中午就安排聚祥楼小二定时派送的小碟花生加二两牛肉。

本来店小二还极不情愿,看到是朱天舒朱大人之后,只得忍气吞声,却不知朱天舒给他指了一条商业致富之路,却没有把握。

要知道现在红极一时的外卖配送系统,可是覆盖到了城市的每个角落。

实在是分外可惜啊。

他就这样,一边咀嚼着花生,一边看着空荡荡无一人的大门。

“这丫头不会出事了吧,这么晚还没回来?”朱天舒皱着眉头,两根手指钳起一片薄厚适中的牛肉往嘴里一送,嘴里嘟囔道。

虽然吃的是下酒菜,但是酒桌上连根酒毛都没有。

朱天舒倒不是想喝酒,他只是想测试一下,自己的身体对酒有没有产生依赖性,事实证明,没有酒,花生就牛肉,也能吃得很香,很快乐。

只是他不明白,如果有了酒,这种快乐可能就不止是加倍,而是超级加倍了。

“不行,我得去看看,我可就这一个宝贝下属,要是被人掳了去,那委屈找谁说理去?”他放下天残脚,就欲起身,目光抖得一亮,嘴角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我回来了。”一道清丽的身影出现,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沮丧。

显然,她一无所获。

朱天舒赶忙迎上前去,递上一条雪白的披风,笑道,“正是有你这样的好官,老百姓才睡得安稳。”

柳如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没有去接披风,“你没吃错药吧?”

“没吃没吃,就吃了几片牛肉。”他不着痕迹的将披风往后一甩,那披风竟迎风而涨,仿佛有了灵性一般,将一把红木质的椅子包裹的严严实实。

“你先坐下休息会,我去给你倒杯水。”

朱天舒不由分说便去了后房,留下一脸木讷的柳如之。

她一双丹凤眼瞪得足有鹅蛋般大小,看不懂朱天舒如此献殷勤,到底是为了什么。

等朱天舒端着茶几从后房出来,柳如之已经将佩刀放在了桌上,一脸严肃的打量着他。

“停,说吧,有什么事?”

“诶,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没事就不能照顾一下下属吗?”朱天舒将茶几也放在桌上,顺手将佩刀往里面一推,卡在墙角。

“不过,我确实有事情需要你帮忙。”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你也知道,案发现场出现了水银,这种东西是剧毒,寻常人家也用不上,这不,就想要你帮忙查一查水银的源头。”

大理寺只有两个人,他也顾不上什么面子,毕竟求人办事,该表现的态度还是要有的。

柳如之略微思索了一会,“你这是准备自己查案,不让县衙掺和?”

“当然不是。”朱天舒摆了摆手,这个时候,他怎么会想着功劳的事情。

“你我通过郭捕快说的话,应该都明白现在顾东林的态度。他听到郭捕快的案发现场报告之后,他肯定会派人彻查这几天平江县的出入名单,跟我们完全可以并发进行,并不冲突。”

“那你呢?”柳如之一双俏眼又大又亮。

“我你就不用管了,反正咱们兵分三路,争取尽快侦破这个案子。”朱天舒笑了笑,举起一个茶杯,“预祝案件水落石出。”

柳如之默然,她也举起一个杯子跟朱天舒轻轻碰了碰。

“那我先去休息了,你也早点洗洗睡吧。”朱天舒往黑袍里缩了缩身子,看了一眼她身后的白袍,像是猴子一样踮着脚将大门关上,一溜烟钻到后房去了。

看到朱天舒蹑手蹑脚的样子,柳如之不由得深深叹了一口气,他身上的气息着实太微弱了,与她相比,他就像是微草的荧光,暗淡无迹。

这个案子,她虽然没有从案发现场没有找出什么蛛丝马迹,但从朱天舒的分析来看,凶手之所以杀死被害者,并不是因为他想杀人,而是为了他身上的那层皮。

她联想到的第一个词,便是妖。

真正的杀人犯,便是要取人皮,往往也只取脸皮,作为混迹江湖易容之用,哪需要大费周章搞出这么大动静。

只有没有人身的妖怪,才会需要一张完整的人皮。

化形的赝品,造假的成精。

它们妄想借此融入人类的生活,但假的终归是假的,人皮也有保质期,当过了这个保质期的时候,它们就会再次作案。

露出马脚的时候,就是第一张人皮过期的时候。

这意味着必须有第二个人死,才会有线索出现。

当然,柳如之也只是猜测而已,她没有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的观点是正确的,并且她内心抱着一丝期望,期望自己所想是错误的,不会有第二个人陷入这种极度恐怖之中。

若真的发生了这样的情况,以平江县县衙这些捕快和大理寺掌事这样的身手,遇到这种对手,也只能尽人事、听天命了。

“算了,如果真的遇到了无法解决的麻烦,我就出手,保护他一次吧。”一口饮尽盏中水,柳如之扬起白袍,披在身上。

点点星光洒下,整个大理寺被笼罩进入了一派安宁祥和之中。

第二天一大早,朱天舒就发现桌上留了个字条。

“这几日我外出查案回来很晚,你不必等我。”

朱天舒将纸条收入袖中,笑道,“摆平!”

他乐呵呵的用柳条刷牙洗漱干净之后,穿上了一身自认为最体面的衣裳,哼着小曲朝着集市而去。

县衙查外来人口,柳如之查水银来源,他也给自己分配了一个很重要的任务!

逛甄庆楼!

听说今天选花魁嘞!

008 让人费劲贾公子

古代一点也不好。

想找个正经的洗浴店都没有。

朱天舒露出一副恍惚失落的神色,脚步轻快的迈入了平江县人气最高的甄庆楼。

要说为什么平江县外来人口络绎不绝,在附近的十几个县城都能排的上号,这甄庆楼当真是功不可没,贡献了大量的gdp,促进了各行各业的发展。

当然,不光是因为自带引流属性,更是因为甄庆楼的质量是出了名的好。

不论是装潢还是服务人员,比现代的海底捞还要完备,回头客基本上维持在百分之五十左右。

以老带新,充值八百纹银,还送三十两的优惠券。

当然,仅限在甄庆楼内消费。

迈步进入甄庆楼,仿佛穿过任意门,来到了一个全新的场景。

黄的、白的、紫的,清新的、艳丽的、端庄的,各种姿态、各种味道的花儿在金碧堂皇的大厅内争相斗艳,身穿锦服的服务人员一手抚在胸前,一手提着花洒,眼中充满宠爱和柔情,培育着百态美感的花朵。

乍一看,还以为进了谁家的后花园。

朱天舒点评道,“就是差了点云雾,不然可以营造出一种天上人间的奇妙意境。”

他随意找了个位置坐下,桌上摆放着一朵奇瑰的牡丹,白里透红,看上去朴质又高贵,芬芳四溢,闻之心旷神怡。

当然,如果上面的标价能够去掉就更好了。

这里共有十八张桌子,每张桌子上的花,代表的是甄庆楼数得上的美人代号,譬如他现在看到的那朵牡丹,便是第七美人,叮当。

至于东方沁,则是排名第二,上次素颜出镜,再加上闹事内人多嘴杂,没有展现出多高的人气。

在这甄庆楼内,她如鱼得水,出场费高的离谱。

朱天舒之前为了东方沁充值了八百两纹银,现在只剩下三十两的优惠券,不想再花钱的他也只够得着第七美人,再往上就得继续充值了。

他现在身上所有的钱加起来也不到十两银子,钱他是不想花了,沾沾前人的光,感受一下甄庆楼的服务,还是乐意至极的。

“诶,这不是朱大人嘛,今儿个怎么没有约东方姑娘啊?”一个身穿鎏金长袍的翩翩丑公子冲朱天舒咧嘴一笑,话语中不乏讥讽之意。

朱天舒朝他看了一眼,认出他来。

贾富商家的二公子,名叫贾帅,人长的丑,说话也不美丽。

他倒是一屁股就坐在第七张桌子上,身上的肉都从四周溢了出去,朱天舒捂着被辣的难受的眼睛,别过头去,没有理会。

贾帅看着从楼上欠着步子,款款走下的两位美人儿,此刻完全忘却了朱天舒大理寺掌事的身份,只想着出风头。

“朱大人,怎么了,不说话?酒喝多了上头,烧坏脑子,耳朵也不经用?”

便是贾富商本人在这里,也不敢跟朱天舒这么说话,你可以不敬畏朱天舒,但是必须得敬畏大理寺。

这可是正经的朝廷鹰犬,大夏帝国的一把攘外安内的利剑,哪能轻易出言挤兑?

叮当脚步轻快,想要下来安慰一下,倒是东方沁不紧不慢,饶有兴致地打量朱天舒,想看看他作何反应。

她可是清楚的记得昨天朱天舒拒绝了她的邀请,心里头正记恨着呢。

“贾公子财大气粗,膘肥体壮,我一个穷鬼,可不敢轻易出声,要是惹得贾公子生气了,我怕是连叮当姑娘都约不上了。”朱天舒笑的爽朗,看向未脱稚气的叮当姑娘,“小叮当,你说对不对?”

叮当白了朱天舒一眼,轻轻坐在他身旁,小声道,“你好坏的心思。”

朱天舒逗得叮当嗔怪,笑的更加开怀了。

贾帅只觉得自己一把99增幅的荒古巨剑砍在了棉花上,不仅没有达到自己想要的效果,反而得了一个膘肥体壮的“美名”,立时就要发飙。

东方沁恰到好处的开口,“贾公子勿怪,这朱大人啊,早就移情别恋了,昨日我主动对他发出邀请,可是果断拒绝了人家。”

“他脑子有病,根本就不懂什么是美。”贾帅安慰道,“你要身材有身材,要容貌有容貌,哪像那叮当,营养不良,前胸后背不注意都分不出来。”

“卧槽!”一旁有人听到这话顿时不乐意了,“死肥猪,你满嘴喷粪骂谁呢?叮当姑娘招你惹你了?”

“穷逼,你大爷我有钱想说就说,你算个泥鳅,再跟老子哔哔叨叨,信不信我派人砍死你?!”

叮当姑娘早就气的小脸煞白,她倒不是真的如贾帅所言,前胸贴后背,已经初具规模,不过未经人事,只能听天命而已。

朱天舒轻轻握紧了她的小手,感觉到手上热量传来,叮当不由得心神安定,气也消了不少。

“唉,这么有格调、有意境的花园,就因为你这两句话,败坏了兴致。”朱天舒叹了口气,“贾帅,你可知道最近东街发生了一起杀人事件?”

“杀人事件关我什么事?”他想到自己之前威胁的话,赶忙又补充了一句,“又不是我杀的。”

“蠢猪。”东方沁心里暗骂了一声。

朱天舒气定神闲地说道,“那人被扒皮抽筋,跑了数百米,身上的肉被野狗啃食得干干净净,被发现的时候只剩下一副白骨。”

甄庆楼内的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刚刚还趾高气扬、天不怕地不怕的贾帅立刻阉了声,所有的来客听到这话亦是脊梁骨发寒,只是稍微在脑海中勾勒一下,就浑身颤栗。

最让人接受不了的是,说这话的朱天舒还给自己添了一杯小酒,满是享受地闻了一鼻腔,赞了一句,“这酒真不错,可惜我已经戒了。”

这家伙,看到那种场面,就不会害怕吗?

大理寺的人果然都是怪人!所有人心中不由得冒出这样一个想法。

“朱大人,您说的都是真的吗?”叮当咬牙问道。

她可从来没听过这件事,平江县这几年可谓是风调雨顺,百姓安居乐业,不然甄庆楼也不可能发展的这么好。

“当然是——”朱天舒捡起一粒花生米往嘴里塞去,瞬间就清醒过来,“假的!”

他哈哈一笑,“我还没吃酒呢,闻着酒味就已经醉了,还不赶紧将这酒盘撤下去?”

叮当顿时如释重负,众来客暗地里啐了一口,对朱天舒的话表示强烈谴责。

一个当官的,能不能正经一点,乱说话可是会吓死人的!

“不过,”朱天舒补充道,“贾公子不用担心,你这皮跟油粘连在一起,剥皮费劲,穿上去也不合适,没人会要的。”

009 翘首

出乎意料的是,这下子贾帅没有再反驳了。

倒不是说他有多聪明,猜到朱天舒所说的话是真是假,就是单纯的怕了。

真要扒皮,这痛苦他可忍受不住。

说着,便灰溜溜的走了,八百两纹银的待遇还没来得及享受,就留下东方沁一人独坐桌旁。

“这家伙,也就嘴上功夫了得,怂包一个!”叮当撇了撇嘴,翻了个白眼。

“没受过教育都这样,不过里面也有横的,遇上这种你可得小心点。”朱天舒善意提醒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啊,手握机械键盘高喊着“键来”的键盘侠虽多,但难保有顺着网线提刀杀人的货。

“对了,听说甄庆楼今天选花魁,怎么人这么少?”

朱天舒不由得疑惑道,这大厅里三三两两加上他,坐着的也就不过数十人,平日里可是热闹得紧,座无虚席,怎么今天门可罗雀,生意差成这个样子?

叮当还未开口,东方沁就说话了。

“朱大人日理万机,没想到还记得花魁大选。”她左右四顾,苦笑了一声,“哪里是选花魁,甄庆楼的第一美人之位早被人占了,否则我也不会当这万年老二。”

“万年老二?”朱天舒笑问道,“真有这档子事?”

“有的,就在今晨,掌柜的跟诸多下人都出城去了,只留下这些人守着,县里很多公子哥都在城门口守着,等着一睹花魁风姿呢。”

“这倒可以理解,毕竟第二美人都要八百两,这第一岂不奔着一千去了?见到就是赚到啊。”朱天舒故意道。

果不其然,东方沁细嫩的青葱玉手握着酒杯微微颤抖,肺都快给气炸了。

这家伙,怎么这么气人!

“朱大人要是觉得八百两花的冤,我可以悉数退还,不过今后还请朱大人嘴下留情,小女子在平江县混口饭吃不容易。”她怒目圆睁,俏丽的大白眼珠子都气的通红。

“不用不用,你还是留着买衣裳吧,我现在也不喝酒了,没什么要花钱的地方。”他连连摆手,再多嘴,恐怕东方沁就要当场哭出声来了。

他最怕女孩子流眼泪,眼泪这玩意儿再强的本事遇上,也没辙。

东方沁的犟脾气上来十头牛都拉不住,火急火燎的上楼,又抱着一个小白玉箱子吭哧吭哧的下楼,完全没有淑女的样子。

把小玉箱子往朱天舒怀里一推,她认真道,“从此你我两不相欠!”

朱天舒抱着箱子,看了看叮当,又看了看她,“你确定?”

“确定!”

“那我就收下了。”朱天舒将箱子打开,只取了五张百两银票,还有些细碎银子,他把这些往袖里一揽,再把白玉箱子递还给了东方沁。

“你还是值个二百两的,其余的是吃饭喝酒的钱,另外里面还有小叮当的三十两。今儿个爷玩得尽兴,就不用优惠券了。”

说罢,朱天舒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要去哪?”东方沁盯着他,腮帮鼓鼓像极了嘴里塞满食物的仓鼠。

朱天舒背对着她,摆了摆手,“去城门口,赚那一千两去!”

“这家伙!”东方沁立时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把自己手中的白玉箱子狠狠砸在他身上,只是双手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舍得。

倒是叮当,看着朱天舒的背影愣愣出神,嘴里喃喃道,“姐姐,你说那花魁该有多美啊,就连朱大人都一睹芳容去了。”

“鬼才知道!”

秋天的风儿甚是喧嚣。

朱天舒紧了紧身上的黑袍,倒不是因为冷,他怕自己一路迎风而来,被数千名公子哥看到,还以为在故意装逼,到时候挨打就不好了。

“也不知道顾东林那货查的怎么样。”他心里暗道一声。

没想到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他在快到城门口的时候,正巧遇到了伸长了脖子跟长颈鹿一样的顾东林。

不过此时顾东林乔装打扮,还戴了一顶厚重严实的大黑帽子,不仔细观察根本看不出来这就是那个平日里耀武扬威的顾县令,相比之下,朱天舒确实要张扬多了。

朱天舒悄无声息地靠近根本忘记了自己身负重任的顾东林,轻轻一拍他的肩膀。

“莫挨老子。”

“卧槽,脾气还挺大。”朱天舒嘴角上扬,忽然蹲下身子,在拥挤的人群中喝了一声,“顾大人!”

顾东林立时察觉到不妙,他的反应速度不可谓不快,抱头蹲下的动作丝毫不拖泥带水,一气呵成!

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的看过来,却没有看到所谓的顾大人,嘴里骂骂咧咧口吐芬芳不断,一时间竟有种同仇敌忾的感觉。

“这顾东林真的是个狗官!”

“你可能不是人,但他是真的狗!”

“闭嘴吧,小心隔墙有耳,指不定地上趴着的哪条狗就是顾东林呢。”

顾东林听着各种对于自己的问候,一张脸憋成了猪肝色,要不是怕被小妾知道自己偷溜出来,他肯定要把这些刁民通通抓进县衙打上十几大板!

“顾大人,好巧啊。”朱天舒与顾东林隔腿相望,嘻嘻笑道。

“孙贼,是你!”顾东林气得差点炸毛,刚想再补充两句,以泄心头之愤,忽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出现的方式,似乎见不得光。

他像是活生生吞咽石子一般,将卡在喉咙里的话憋了回去,鼻子里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朱天舒随后也站起身,两人蹲下隔着一条腿,站起来就处在左右位了。

“你到这里来干什么?”顾东林冷声道。

“顾大人来干什么,我就来干什么。”朱天舒一口一个顾大人,叫的着实亲热。

顾东林恨自己手上没有菜刀,不然肯定剁了这厮。

“我是来查案的,真凶很可能就在这群人中间。”顾东林板着脸,一本正经。

朱天舒还不知道他那点小心思,也不戳破,“我觉得顾大人说的很对,这里面确实藏有真凶。”

“真有?”顾东林这下子立时不能淡定了,“是谁?”

“凶手既然会剥皮之术,肯定懂得易容,我们切不可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朱天舒细声道,“你我细细观察,察觉到有不对劲的地方,就赶紧确定对象。”

“平江县的安宁就靠你我守护了,顾大人,你可不能让万千县民失望啊。”朱天舒鼓励道。

“那是自然的,我可是百姓父母官。”顾东林的眼神无比坚定,没有一丝迷惘。

断案如神的顾大人,完全相信了朱天舒的胡言乱语。

010 笼中兔

日出到黄昏,消磨了绝大多数人的斗志。

从满心期待到失望而归,需要的不过是十数个时辰而已。

还有一部分,因为出来太久,直接被婆娘拎回去了。

就连斗志昂扬的顾大人,也因为熬不住,掩着帽檐悄悄离开,连声招呼都不打。

夜慢慢变得深沉,等到三更时,本来还摩肩擦踵的城门口,只剩下朱天舒一人坐在墙头,惬意的看着天上的一轮明月。

他听到了很多抱怨,什么美人排场真大,什么甄庆楼掌事的混账。

到最后基本上统一了意见,他们觉得甄庆楼为了吸引流量,只是凭空造出了一个不存在的花魁,博人眼球而已。

朱天舒倒是不急不躁,他慢悠悠走上城头,整个平江县尽收眼底。

“东街。”朱天舒目光逡巡,最后落在密林与县城边缘交界处,“穿过那条巷子,便进了欢喜山。”

欢喜山论高度只是一座小山,最高海拔大概三百米不到,因为山势连绵不绝,且山上草木茂盛、丛林野兽繁多,猎户往来不断,所获颇丰,尽皆欢喜满载,故名欢喜山。

但近日,有人却说欢喜山上有精怪。

原因是每到深夜,欢喜山上总会传出来奇怪的笑声,搞得周边的住户夜不能寐,大晚上的不敢上山,到了白天搜遍了整座山又什么都没有发现,一来二去,人都陆陆续续搬走了。

再到之后,才出了后面那起案子。

从朱天舒的角度看去,整个平江县一派祥和,除了街道上打更的更夫,看不到任何人影。

“嗯?”他惊疑一声,转过身来,往城外看去。

敲锣打鼓的声音从远处传来,一顶装饰考究的轿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之中。

他刚刚注意力全部放在了平江县的夜景中,倒是没有注意到何时出现了这顶轿子。

大红色的轿帘装点着喜庆,偌大的牌匾上从上而下赫然是“甄庆楼”三字。

花魁到了。

朱天舒目光里透着莹白的光,鼻翼轻动,一道微不可闻的血腥味夹杂在风中。

临近城门口时,轿里的人似乎也注意到了他。

皎洁月色下,红色轿帘被掀开了一角,绝美的脸庞展露了出来。

眉如远山,睫毛弯弯;红唇皓齿,肌肤如雪;五官如画,美得让人窒息。

朱天舒只觉得那一瞬,自己的魂儿都被勾走了,待得他回过神来的时候,轿子早已进了平江县,化作一个清晰的黑点。

他心神巨震,脑海中回荡着那张不染烟尘的脸,刚刚他与花魁对视了一眼,看到她眸子里传达出的意味。

求救!

她在向朱天舒求救!

阴风阵阵,血腥味浓重的几乎让他喘不过气来,就连天空上悬着的那轮明月此刻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朱天舒眉头越皱越深,他无比清楚一点。

这个女人拥有一张世间少有的皮,凶手肯定会对他出手!

但她是怎么知道自己身处危险的境地?难道凶手就在甄庆楼,并且她已经发觉?

与花魁的邂逅,并没有让朱天舒收获半点喜悦,反而让他再次陷入了血色沼泽之中。

如他所料,甄庆楼迎到花魁之后,便关门了,至于他想着当面问清楚一些事情,这些念头也只能作罢。

回到大理寺,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如之在等他。

她早上才出的门,现在就有了线索,这办事效率,真高。

朱天舒心里夸赞了一句,还没来得及询问,便被柳如之堵住了嘴,“你去哪了?”

“去城门口守花魁了,他们太没有耐心,走得那么早,只有我白白赚了一千两。”朱天舒感慨道。

“一千两?”柳如之窝了一肚子火,差点没控制住手中的剑。

这家伙还有脸说,我起早贪黑查案子,结果你去风花雪月!

“不对,不止一千两,你不知道那花魁有多美,简直不是凡人,根本就是仙女!”朱天舒回味道,“不过这样的女人,想要活得久也是难事。”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柳如之瞥了他一眼。

刚刚还说人家美,怎么现在就盼着别人死呢?

不对!她忽然明白过来。

再看朱天舒时,眼中就有一丝佩服了。

此人的思维绝对是天马行空,跳脱常规之外!

当别人还在被犯罪现场留下的蛛丝马迹牵引着思路,他早就根据凶手犯罪的手段,进行了大胆的猜想。

既然是剥皮,并且在犯罪现场独独带走了人皮,说明凶手很可能有搜集皮肤的恶好!

既如此,他又有何理由放过平江县最美的人皮呢?

看似举止乖张、行为毫无根据的朱天舒,此行此举大有深意啊。

“我看你好像明白了。”朱天舒露出了老父亲般的欣慰笑容,“还需要我解释吗?”

“不必了,不过相较于我的发现,我更好奇你到底看到了什么。”柳如之摆正了脸色。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朱天舒本来还想让氛围轻松一些,见到柳如之这般神色,也无心烘托了。

“现在的花魁,暂时还是安全的。”朱天舒认真道,“如果凶手真的要出手,在城外的时候是他最好的机会,现在花魁进了甄庆楼,反而束手束脚不好发挥。”

朱天舒话语一顿,补充道,“不过,这意味他还有后手,至少甄庆楼内对于花魁而言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柳如之陷入了沉思,忽然问道,“你说,会不会还有一种情况?”

“什么?”朱天舒问道。

“你想到的,太过顺遂,带着个人情绪。”柳如之陈诉了自己的见解,“凶手很可能是因为随时随地都可以出手,才故意不出手。”

朱天舒有些意外的看着她,“你的想法很危险。”

“经验决定了视野。”柳如之说话直接,“我见过太过恶贯满盈的杀人犯,他们从不会怜惜手中的猎物,不论是娇滴滴的花儿,还是负隅顽抗的石子,对他们而言,只有想杀与不想杀之分。”

“那我们剩下的时间不多了”,朱天舒摊了摊手,无奈道,“我总不能把人抢来,到时候我这大理寺掌事又得落个采花大盗的名声。”

柳如之没有理会他的自嘲,反而话题一转,“我今天也发现了一条线索。”

朱天舒这才意识到柳如之查了一天水银的来路,他赶忙问道,“找到水银的买主还是卖主了?”

“卖主和买主都供认不讳,他们很淡定,淡定到让我觉得那两人与本案毫无干系。”柳如之秀眉紧蹙,显然,她也遇到了难题。

011 关爱下一代

好说歹说,朱天舒总算是说动了柳如之。

相较于男人,柳如之明显更容易接近花魁,并且保护她。

不过这就要让大理寺的仵作消失一段时间了。

两人达成一致之后,就各自去休息了。

直到太阳将屁股晒了一个轮回,朱天舒才从床上坐了起来。

倒不是因为熬夜睡眠不足补觉,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便是几天几夜熬大通宵也没事。

他只是单纯的想赖一下床,找回一些曾经自己喜欢的感觉。

“可惜没有手机,不然我能刷一整天的段子。”朱天舒有些失落的叹息道。

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够听懂他口中所说的“手机”是什么,这些思想对他而言,都是最珍贵的记忆。

“说不定哪天,我还真能创造一部手机出来。”他咧嘴笑道。

洗漱完毕,时间已经来到了下午。

今天他的打算是去拜访一下水银的卖主。

整个平江县能够制造水银的只有一家,西街铁匠铺,管事的叫李铁,祖上好几辈都是打铁的,手艺传承到他这里算是驾轻就熟,愈发得心应手。

朱天舒来的时候,李铁正在打造一块方正的铁条。

早已入秋,平江县百姓都换上了带绒的袄子,李铁还是穿着那一年到头不变的黑色无袖围裙,双臂肌肉横陈,看上去分外健硕。

他的面相十分友善,为人忠厚老实,是十里八乡公认的老好人。

除了他之外,还有个七八岁大的小屁孩,坐在门口捣弄着一个蚂蚁窝,玩的不亦乐乎,不时发出得意的笑声。

“朱大人,您怎么来了?瓜娃子,还不赶紧搬个干净的凳子出来!”李铁憨憨的,使唤起自己淘气的儿子来。

“不去!”小李铁根本不吃这一套。

他桀桀怪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开水壶,作势就要往蚂蚁窝里倒开水。

“你这是在干什么?”朱天舒走上前去,看着玩的欢快的小李铁,笑问道。

“我这招啊,叫做水漫金山,帅不帅,雕不雕?”他炫耀着自己取的名字,沉醉在自己虚伪的强大中。

朱天舒可怜的看了他一眼,还未等他将开水倒进去,开口道,“我觉得你这招一点都不帅,一点都不雕,反而有点沙雕。”

小李铁脸上的笑容顿时溃散,他将手中的小水壶往地上一放,撅起嘴角蛮横的样子像极了爱情。

“你胡说什么,我叔叔说了,做人就要狠,不仅要对别人狠,对自己更要狠!”

李铁听到这话,摸了摸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朱大人您别见怪,孩子心性,等长大了就好了。”

朱天舒看着他憨厚的笑容,不由得心头一悲,还等长大,等长大了就废了。

他从一边找了个不算干净的凳子,拍了拍上面的铁灰,一屁股坐下,“话是没错,但不是你这样做的。”

“所谓的对自己狠,是对自己高标准,严要求,要努力超越别人,让别人望尘莫及!”

“对别人狠,是对欺辱自己的人狠,不怯懦,不屈服,做顶天立地、有骨气的人!”

“你觉得你将开水壶对准蚂蚁窝,属于上面哪一种?”他反问道。

小李铁一愣,脑袋瓜里涌入了大量的信息,硬是想破了头皮都没有想到合适的话来反驳朱天舒。

朱天舒嫌弃的看了他一眼,“对手无寸铁的弱者狠,是对生命的不尊重,是犯罪!我如果撬开你的嘴,给你灌上一壶开水,你会如何?”

他作势就要去拿地上的小水壶,小李铁被吓得“哇呀”一声哭了出来,一溜烟跑进了铁匠铺。

李铁看向朱天舒,憨憨的脸上露出难得的认真,“多谢朱大人教诲。”

“孩子就要从小教育,如果思想跑偏,再想纠正回来就难了。”朱天舒本不想说这些话,但还是忍不住多嘴了一句。

“对了,这孩子的叔叔是谁?”他忽然记起了什么,问李铁道。

“大人问这个啊,我其实也不太清楚。”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我前几天带着孩子到洛水县进货,将他留在马车边,回来便跟我说认识了一个叔叔,非常厉害,我当时还不在意,以为他在吹牛呢。”

“他说了什么?”朱天舒追问道。

“他说那个叔叔力大无穷,满车的铁器单手就能举起来,我那一车的铁器少说也有数千斤,世上哪有那样的人啊。”李铁笑道。

朱天舒思索了一阵,开口道,“你回来之后有没有发现自己车上的料子少了?”

“那倒没有,铁器什么都没少,”李铁想了想,“不过朱砂却是少了半桶。”

“朱砂?!”朱天舒听到这两个字,差点没喊出声来。

少的是朱砂,这就对了!

难怪柳如之说找李铁没有查到线索,李铁制水银,只是拿来药用,卖给药店的店主,店主对症下药,每一笔药材的去路都有账簿记着的。

凶手再蠢,也不会蠢到跟李铁明目张胆地交易。

于是他退了一步,选择了自己制作水银,水银的制法最简单的就是灼烧朱砂。

虽然有中毒的风险,但凶手小心谨慎,完全可以规避掉这一点。

只是,虽然弄清楚了凶手水银的来由,却还是不知道凶手的身份。

而且从凶手取人皮的行为来看,他很可能极为擅长易容,故此从小李铁那里获取凶手的容貌特征,极有可能得到不准确的结果,反而容易混淆判断。

不过倒也不是一无所获,至少他知道凶手有很强的实力,并不是不会武功的人。

朱天舒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碎银子,约有二两左右,“给孩子买几本书看看,要带习题的那种。”

李铁有些受宠若惊,就要跪倒在地,朱天舒赶忙拉住了他。

“大人,这如何使得!”

“使得,完全使得!万事开头难,你们给我解决了一个巨大的难题,也让我迈出了关键性的第一步,这是必须要感谢的!”他强做买卖,硬是让李铁收了下来,并且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看着孩子,让他按时按量完成,娃娃必须要从小抓起,再晚就真的晚了!”

“好的,朱大人!”李铁有些热泪盈眶,对于朱天舒毫无架子、如此亲民的举动内心早已感激之情泛滥成灾。

朱天舒摆了摆手,算是告别。

他意味深长的往铁匠铺里看了一眼,“小铁子,我只能为你做到这里了,雕不雕你自己说了才算。”

012 不平常的日常

接下来的几天时间,朱天舒在平江县的各个地方都溜达了一圈。

仿佛没有发生剥皮案一般,人们生活照常,也没有形迹可疑的人出现。

查不到任何线索,朱天舒有些兴致寥寥。

除了查案之外,他光临了很多饭馆。

这个时代的吃食缺了很多调料,无论是主食还是菜式,都显得粗糙了许多,他的胃简直要被憋坏了。

刚开始几天还没什么感觉,清淡就清淡一些,吃久了就有些味同嚼蜡,甚至产生了厌恶。

眼看着要演化成绝食症,朱天舒终于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要是人生再也感受不到美食带来的欢愉,那他活着就真没什么期待了。

于是,五指不沾阳春水的朱天舒,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挎着竹篮出现在了集市的菜市场。

他这次出门穿的比较朴素,长袖青衫,随意束起了长发,看上去有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再加上最近额头隐隐可见的太极图印,一眼看去,当真不是凡人。

更像是大宗门派出来历练的弟子。

当然,前提是他没有挎竹篮。

太极图印的来因朱天舒大概知道跟黑白一气珠有关,至于更多的,他就不清楚了。

视线被菜市场里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根茎植物所吸引,朱天舒抱着好奇的心思,凑上前去。

“这个是什么?”他用手指着一株形似锅铲的绿皮斑点植物,问道。

这不知名植物还挺畅销,他刚刚还看见两个人买了一箩筐回去,想来价格也不贵。

卖菜大妈抬起头来,好奇的看了他一眼,没认出他来,“外地来的吧,这是平江县的特产,叫做老黄根,有滋阴补阳的作用。”

“好东西,我要一摞!”朱天舒毫不犹豫买了一摞,足足有十斤。

就连味道怎么样,他都没问。

不过从刚刚两位窃喜的年轻女子表情中也能看出来,这玩意绝对不止口头上说的那么简单。

“这东西干干巴巴,可不怎么好吃,你确定要那么多?”大妈提醒道。

“没事,好吃不好吃那得看谁做。”朱天舒自信满满。

“那好吧,五十文钱。”

朱天舒爽快利落的给了钱,“我等会回来的时候再拿。”

“嗯,别忘了就成。”

他逛了一大圈,发现除了一开始发现的老黄根之外,并没有什么能够吸引到他的食材。

买了点芥椒和大葱,往右直走,约有一百米,就是肉市场。

这里的肉可不同于现代,保护动物的法律还未出台,极大丰富了肉市场的可选择性。

再加上平江县的猎户们亦是能力通天,各种飞禽走兽,能够遇到的都给你干趴下,摆上刀俎。

除了鸡鸭鹅、猪牛狗等寻常家禽之外,朱天舒起码看到了三十多种从未见过的动物。

不过不认识并不代表朱天舒不会选择,骨头多的不要,肉少的不要,太瘦太肥的不要,不好处理的也不要,长得太丑的更不能要。

本着这样一个原则,像那种毛发多,又没有几两肉的野味朱天舒直接略过了,删来选去,最后来到了一个女人的摊位。

操刀的女人还真的挺独特,起码四十多家卖肉的,独此一家彪悍出众。

“老板娘,你这摊位咋就只有一只额”朱天舒想了半天,不知道用什么词语来命名。

模样有五分像鸡,足健腿壮,羽翼丰满;一分像鸭的呆滞,还有三分像蛇的狡猾,至于最后一分,朱天舒觉得有点像人。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带鼻梁和鼻翼的动物。

“变异的乌翎雀,昨天在欢喜山上抓到的,因为模样不太规整,没人敢买。”老板娘如实说道,“我卖了它就回家了,你如果要的话,我可以给你打个折扣。”

“不用了。”

老板娘还以为朱天舒不想买,眼神中闪过一抹失落。

朱天舒从口袋里掏出一钱银子,“我的意思是不用打折,该给的钱还是要给的,为了抓住这货,费了不少劲吧。”

“是的,为了这不讨喜的玩意,我家那笨蛋相公脚都折了,这不等着我回去做饭嘛。”

老板娘露出难得的笑容,她看朱天舒面善,心中一动,从摊位下面的菜篮子里取出一只肥硕的老母鸡,“这个送给你了。”

“老板娘,你可确定?”朱天舒咧嘴笑笑,“要是你相公营养跟不上,到时候别怪到我头上。”

“哪里的话,你以后多光顾光顾我的摊位就好了。”老板娘羞赧一笑,别有一番风韵,“对了,我叫刘默,你可以叫我刘姐。”

“那是一定的,刘姐。”朱天舒把老母鸡往篮子里一按,满满当当。

这下子干干巴巴的老黄根总算是有了合适的去处,肥嫩流油的老母鸡作为主料,炖根茎类植物,可谓是万金油,就没有不好吃的。

他左手提着乌翎雀,右手挎着竹篮,走出肉市,顺着原路返回,一眼看去,摊位上尽皆空荡荡的,显然都收摊了。

不过在大妈的摊位左侧,有块麻布盖住的凸起,想来就是他的老黄根。

将浑身僵硬、毫无生气的乌翎雀放在地上,朱天舒提起了老黄根,十斤的重量在他手中恍若无物,大概就跟一根羽毛差不多吧。

脑海中那黑白一气珠一直在流转,不时散发出或黑或白的雾气,他的身体似乎时刻都在吸收,也能感受到有明显的能量波动。

不过这股能量于他而言的体现,除了超人的感官,就是使不完的力气。

之前小李铁说的那位只收提起数千斤铁器的叔叔,朱天舒有自信现在跟他扳手腕,不落下风。

“喂,没看到我腾不出手了么?还在装死?”朱天舒冲着地上的乌翎雀“尸体”说道。

乌翎雀一动不动,没有应答。

“那好吧,”朱天舒踹出一脚,直接将乌翎雀的“尸体”踹出数米,带动灰尘径直而去。

如法炮制,几个来回之后,乌翎雀依旧一动不动。

“还有两公里,大概三百多脚吧,忍一忍就过去了。”朱天舒自顾自说着,正要出脚,却被一只肥硕的翅膀按住。

他面色平静,丝毫没有被那人模人样的乌翎雀震惊到。

“娘西皮的,还能不能一起愉快的玩耍了?我是食物,上等食材,你这么踹,回去还怎么吃?”

乌翎雀冲地上吐了一口唾沫,歪了歪头,竟然人模人样的,开口说话了!

013 你长得丑,我无法信任你

朱天舒见过龙宫里各种奇形怪状的生物,对于眼前这只变异的乌翎雀,早就见怪不怪了。

乌翎雀一只肥美的翅膀将朱天舒要伸出的脚完全压住,另一只翅膀插着腰,左右两只眼珠被鼻子分开滴溜溜打转,一边破口大骂,一边透露出狐狸般的狡猾。

要是寻常人,还真发现不了这货在装死,不说别的,实在是装的太像了。

呼吸也没有,身体也是僵直着的,要不是朱天舒动态视力提升,意外的发现扔下这货的时候,它的爪子半搭不搭正好弯曲了一些,缓冲了落地的垂直受力,他也被蒙在鼓里。

对他而言,活的肯定比死的好,死的只能拿来吃,活的作用可就多了。

察觉到了朱天舒的目光有些不对劲,乌翎雀将翅膀收了回来,往后退了几步,颤抖着声音,“你,你想干嘛?”

它的声音奶声奶气的,有点像四五岁大的娃娃,强壮出来的硬气明显不持久,不多一会就虚了。

“回去煲汤啊。”朱天舒认真道。

“煲汤?”乌翎雀点了点头,“煲汤好,你这老母鸡就适合煲汤,要是买点香菇就好了,一口下去汤汁四溅,当真是满嘴留香啊。”““

“不,我觉得你比较香。“朱天舒笑道,“你看你这翅膀大的,都能煮一锅了。”

他还滋溜一嘴,舔了舔下嘴唇。

乌翎雀如同被闪电击中,一身的鸡皮疙瘩。

要不是那该死的猎户打中了它的腿,它早就施展开神行之术,离开了这里,快活逍遥去了。

它露出了极其人性化的表情,讨好着笑道,“我的肉真的一点都不好吃,你要是不信,我让你舔一舔。”

掀开了厚实的羽翼,露出里面带着黑色毛囊的疙瘩肉,它闭上了眼睛,仿佛英勇就义,高呼着:“来吧!正面上我吧!”

朱天舒:“”

半晌无声。

乌翎雀一愣,偷偷睁开一只眼看了看周围,发现朱天舒已经走得很远了。

“喂,你怎么走了?!”它惊呼出声,一只脚蹦蹦跳跳赶忙追了上去。

朱天舒用眼角的余光瞥了眼屁股后面狂奔的乌翎雀,头也不回。

“喂,等等我!”

大呼小叫的声音从后方传来,由远及近,要不是路上半个人影都看不到,朱天舒肯定一脚把它踹到天上去了。

“终于追到你了。”乌翎雀大口喘着粗气,身上的白色羽毛都炸开了,看上去十分狼狈。

“我现在不想吃你了,你不抓紧时间逃命,追上来干什么?”

“你不要这样,相遇一场,都是缘分,就不能心平气和的聊聊吗?”乌翎雀意味深长的说道,目光却一直停留在他竹篮里的老母鸡身上。

“我倒是有些话想问你,就看你能不能如实回答了。”朱天舒开口道。

乌翎雀拍了拍胸脯,笃定道,“放心吧,你救了我,就是我的恩人,我肯定不会对你有所隐瞒的。”

“那好,我问你,”朱天舒的音调忽然降低,用只有两人能够听见的声音问道,“欢喜山上是不是有很多像你一样的妖怪?”

“有啊,不过没有很多,”乌翎雀有些不乐意“妖怪”这个称呼,“其实你用灵兽称呼我更合适。”

“那好,乌灵兽。”朱天舒摆了摆竹篮里沉睡的大母鸡,“如果你的回答能够让我满意,我就请你吃一顿饭。”

“好,你可不许耍赖啊!”乌灵兽就是盼着这个才冒着生命危险追上来的,现在这种情况,便是放它自由也无法填报肚子,反而容易成为别人的盘中餐。

“你知不知道不久之前,欢喜山下发生的剥皮案。”

一开口,朱天舒就抛出了炸弹。

乌灵兽一怔,没有第一时间回答,反而陷入了深思。

朱天舒本只是撞撞大运,尝试一下能不能问出点什么线索,看到这种情况,完全是意外之喜。

显然,他赌对了,乌灵兽是知道的。

“你这个问题太过尖锐,我觉得咱们可以换一个话题。”乌灵兽眨了眨眼睛,试图通过美色动摇朱天舒。

这还是一只母性乌雀翎。

“不愿意回答就走吧,我啃着鸡腿,自己也能想明白。”朱天舒优哉游哉,丝毫不为所动。

“得得得,我说,我说你这么着急干什么呀”乌灵兽耷拉着脑袋,如同霜打的茄子瞬间焉了。

“那天晚上我正好路过,就随意看了一眼,你也知道,杀人这种事情这么严重,作为灵兽肯定是不会去做的。”

“那作案的是谁?”朱天舒趁热打铁,追问道。

“我没看到那人的正脸,他一直背对着我,后来我怕被他发现,就溜了。”乌灵兽看着朱天舒怀疑的目光,赶忙摆了摆手,“我说的都是真的,你也知道,我最不擅长撒谎。”

“不好意思,我不知道。”朱天舒摇了摇头,“另外,我们很熟吗?”

“嘿嘿,它熟了,我们就熟了,要不咱们边吃边聊吧,这样聊你不会觉得嘴唇有点干吗?就像这样。”

乌灵兽伸出细长的舌头舔了舔坚硬、略显干巴的喙,露出了老实憨厚的笑容。

一人一兽聊着聊着已经到了大理寺的门口,眼看着推开门就要进去了,朱天舒忽然顿住,自己走了进去,然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门掩上,仅仅露出很小的一道缝。

“你要是想进来吃饭,还需要回答我最后一个问题。”

乌灵兽简直被搞得快要崩溃了,肚子饿的咕咕叫,当下赶忙道,“我的亲哥哥,好哥哥,你有什么话不能进去说,非要这么折磨我?”

“你长得丑,我无法信任你。”朱天舒无情打击。

“我这样叫长得丑?你确定?”乌灵兽捋了捋自己头上并不存在的发型,“我这副模样,在乌雀翎一族可是很吃香的。”

“能不能吃我不确定,香不香我也不想知道,我现在给你十秒钟,赶紧回答我的问题。”朱天舒冷声道,开始倒数计时。

“十,九,八,七,六”

乌雀翎想了几秒,忽然愣住,眼看着朱天舒就要数到一,忽然泪眼婆娑,跪倒在地。

“大哥,不,爸爸,你能不能别折磨我?你问问题,倒是把问题说出来啊!”

朱天舒:“。。。。”

“不好意思,我忘了想问什么了”

014 高端的食材往往只需要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

在乌灵兽几乎摇尾乞怜的态度下,朱天舒终于还是软了心肠,放它进来了。

“恩公,有没有考虑过收个干儿子?你看你这么大的宅院,就一个人住,要是你哪一天嗝屁额,走了,岂不是便宜了别人?”乌灵兽进了大理寺,嘴又开始碎碎念起来。

它又道,“恩公不用准备这个了,我只吃肉,不吃素。”

见朱天舒没有应答,只是揉搓着手中的老黄根,顺着井水老黄根上的泥泞都被冲刷干净,露出雪白晶莹的根茎。

略微瞟了一眼,它便愣住了。

“这我忽然觉得老母鸡不香了,我能不能吃这个?”

朱天舒抬起头来,见乌灵兽表露惊异垂涎之色,不由得问道,“你看出了什么门道?不许撒谎,否则——”

“好的,恩公!”乌灵兽瞅着一旁还有数斤的成熟老黄根,哈喇子都流了一地,“你这是地灵根,还是稀有的百年地灵根,吃一根就能增长数年修为啊!”

朱天舒把弄老黄根的手忽然顿住,心神一动,双眼蒙上了一重淡淡的白色雾气,果不其然,那看上去模样平平无奇的老黄根上裹着一层青黄色的光芒,充盈着无匹的能量。

这绝对是好东西!

乌灵兽虽然强掩镇定,但明显比朱天舒要激动的多,他说的数年修为是保守估计,具体还要视地灵根本身蕴养的灵气决定,现在朱天舒手上的那根,起码效果在它估计的两倍以上!

只一口,就能痊愈呀。

不过这家伙的地灵根是从菜市场买来的,而且一买就是十斤,按摞买的,统共就花了几十文钱,运气也太好了吧?

朱天舒也是难以置信,别说五十文,就是五百文,五千文,甚至于万两黄金,能够买到一根地灵根便是祖上烧高香,这一摞足足有六七根!

要是拿出去卖,他这辈子算是不愁吃喝了。

不过他也是见过世面的人,龙宫宝物琳琅,他半点都不在意,如同地灵根这般有灵性的至宝,他见识过,也吃过,确实是天地间难得的珍品。

乌灵兽像是做了极大地抉择般,沉思后缓缓开口。

“恩公,我还是吃老母鸡罢,这些地灵根,你留着就好了,像我这样的灵兽不太需要这种东西的辅助。”

朱天舒意味深长的看向它,倒是没有料到它能够说出这番话。

不过乌灵兽将自己想作一毛不拔的修真者也无可厚非,毕竟无论是谁,得了这般机遇想到的必然是独吞。

“一起吃吧。”朱天舒将地灵根洗净,站起身来。

“而且,你认为那老母鸡稀松平常吗?”

乌灵兽恍恍惚仿佛被雷击中,立时将全部注意力全部转移到那只朴实无华的老母鸡上,心跳都漏了一拍!

娘西皮的,那哪里是普通的老母鸡,灵气浓郁程度完全不下地灵根!

“恩公,以后我就跟着你混了,若有驱使,必身先士卒!”

“不用搞得这么正式,你说的对,这么大的地方连个看门的都没有,确实容易造成财物失窃。”朱天舒一边将地灵根切块,一边道,“你要是没什么意见,以后就负责大理寺的安防工作。”

“没问题!”乌灵兽一口答应。

这可是极好的差事,这么多年还真没见过有人偷窃敢偷到大理寺来,显然,朱天舒给它安排了个闲差,或者说亦是同意它留下来。

它高兴得扑棱着翅膀,绕着灶台团团转。

拔毛的老母鸡看上去就是一件艺术品,陶瓷般的肌肤下蕴藏着极为浓厚的鲜汤底蕴,与切成小块的地灵根一起,相得益彰。

它还没有开吃,脑海中已经能够想象到如腾云驾雾般的舒爽。

旧式的灶台朱天舒用的得心应手,他从小就没少给父亲打下手,每一个步骤都记得清楚。

先用火柴将干草点着,随后轻轻一甩就铺满了火堆,等到火势适中将干柴加入几根,朱天舒便将冷冻的猪油下锅。

乌灵兽咿咿呀呀如同鸭子的嘴,竟安静了下来,看着朱天舒认真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产生了一种奇异的感觉。

他从来没有在除朱天舒外任何人身上体会到过平静,那种从始至终的平静,如同大海海平面静静流淌,暖阳照射出湛蓝的光。

就这样痴痴的看着,朱天舒也乐得清净。

干柴被灼烧断裂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他又往里面扔了几根,看着乌灵兽硕大的翅膀,说道:“给点风。”

“好的,恩公!”它乖巧的点了点头,从灶台上跳了下来,两只翅膀张开,冲着灶下的火堆缓慢煽动翅膀。

动作轻柔,温柔备至,朱天舒看着这幅场景,不由得笑了笑。

火势已起,温度骤升,热锅凉油发生剧烈的碰撞,时机已到。

各种调味、增香的香料从手上飘然而去,点点油水飞溅,一股强烈的芳香味轰然炸裂!

“咕咚”。

一人一兽,同时咽了口唾沫。

将同样被切成块状且焯过水的老母鸡倒入锅中,油烟四起,朱天舒早已做好准备。

铁制的锅铲被赋予了灵魂,虽然没有华丽的颠锅技巧可看,但反复的翻炒,亦能体现出高超的厨艺。

动态视觉和对身体完美的掌控力足以让朱天舒做到对焦褐感的精准把控,他及时地将已经焦黄的一面翻转过来,让未直接接触高温的另一面得到受温,如此往复,鸡块四面皆是金黄色。

做到这一点之后,朱天舒往锅里倒了半碗花雕。

酒香味扑鼻而来,他看着烟雾中仿佛在展现绝美舞姿的食材,心里前所未有的通透。

君子远庖厨,他反倒很喜欢很享受做菜。

不做菜的人永远不知道一盘能够被餐桌接受的菜肴到底经过了什么,原材料的选择、处理、刀工、火候等等一切决定了每一盘菜都是独特的,都是与众不同的。

做菜的过程,亦是品味人生的过程。

注水没过鸡肉,朱天舒盖上了锅盖。

“你可以休息一会,洗洗爪子准备准备吃饭了。”朱天舒笑道。

“你这地灵根还在泡着呢,别忘了。”乌灵兽想了一会,提醒道。

“等会再加。”朱天舒忽然想起了一个人,看着这些不可多得的食材,心中一动,“等会吃完,我得去一趟甄庆楼,给劳苦功高的柳副手带个饭。”

“不知道她看到,会是怎样一幅表情。”想到这里,朱天舒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015 这便是我恩赐给你的优雅

平江县,欢喜山。

草木旺盛,一眼望不到边。

日出而落,日落而息。

夜色已近,诸多猎户从山上背着或多或少的猎物下山。

“喂,阿大,最近生意是越来越难做了。”一个两手空空,背着箭筒的年轻猎户冲着身旁的健硕男子说道。

阿大一手拿着一只兔子,露出苦笑,“没办法,阿和腿折了,再加上山上的野兽变少,这座山确实不适合捕猎了。”

“那我们明天带着大家去洛水县,跟那边的猎头谈谈,看能不能让我们也跟着一起。”

“也只能这样了。”阿大叹了口气,递给了年轻猎户一只兔子,“今天就先这样吧,大家回去休息休息,辛苦了一天也累了。”

年轻猎户有些不好意思的接过兔子,眼神中透露出感激之色。

从山脚,有一个身穿黑色长袍的中年人一步步走过来,正巧看到了他们。

来人很是面善,年轻猎户冲他笑了笑,“兄弟,这么晚上山?”

“东西掉山上了,回去找找。”中年人露出憨厚的笑容,面皮扯动,给人一种很奇怪的感觉。

好似那张脸跟里面的皮肉完全没有衔接在一起一般。

年轻猎户看着他的脸有些心慌,意识到不礼貌,赶忙挠了挠头,“那你可得小心,这山晚上可不安宁。”

“是啊,兄弟,还是明天再去找吧。”阿大友善的说道。

“没事,找不到我就下山了,你们先回去吧。”中年人摆了摆手,步伐并未停顿,与他们侧身而过。

待得中年人走远之后,年轻猎户这才松了口气,凑到阿大身边,悄声说道,“阿大,那人你认识吗?”

“好像是东街那头的,之前在肉市场见过一面,怎么了?”

“我看那人有些奇怪。”年轻猎户瞳孔闪动,显得有些害怕。

静悄悄的欢喜山偶尔传来鸟雀的叫声,众人从山背阴的一面下山,本来早就习惯了,见阿和这幅表情,阿大也有些发怵。

“怎么个奇怪法?”

年轻猎户脑海中浮现那副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心中那种感觉更为强烈,他定了定神,转过身去看向后方,并没有看到中年人的身影,仿佛他只一瞬便消失了。

这种不安的感觉促使他的脚步加快,“回去再说。”

一行人就这样下了山。

密林中,传来脚步踩踏落枝的吱呀声。

中年人脸上笑意全无,单手扯着自己的脸皮,仿佛拉着面团一般,一点也不觉得痛。

强力的拉扯使他的五官都被挤压在了一起,黄色的脸皮显露出一副邪恶的轮廓,整张脸几乎全是嘴!

“该死的,那家伙说的果然没错,看来,只能这样了。”

他自顾自念叨着,忽然停了下来。

“什么人?”草丛里传来动静,一条无毛的细长尾巴露了出来。

不多时,展露全貌。

是一只野猪,不过模样与寻常野猪不一样,身上肌肉丰硕,大耳朵和大鼻子都比寻常野猪小了一圈,尾巴也要长上不少。

唯一的特征是脚上的指甲和嘴上的獠牙。

“哦,原来不是人啊。”野猪盯着中年人,目光幽幽,“你不是这座山上的吧?上来有什么事?”

中年人呵呵一笑,“我找你们老大谈谈生意。”

“谈生意?”野猪话语刚落,落叶飞起!

眨眼间,它便奔袭而至,中年人略微愣神,身体竟从中间往外延伸,看上去就好像是转呼啦圈却把肚子给甩了出去。

细长如鞭的尾巴横扫而过,一颗碗口粗细的杉木应声倒地!

“轰隆!”

突然暴起的杀意,就这么横贯而出!

“你倒是有两下子。”野猪嘴里喷出热气,极具肌肉美感的身体在草丛中悠悠漫步。

“不愧是侍卫级别,要是我刚刚没反应过来,现在已经是一具尸体了。”

“你应该很庆幸,遇上的是我。”野猪冷冷说道,“如果你还要坚持上山的话,我不会手下留情。”

“不要这样,我是来谈生意的,不想惹事。”中年人用手指了指自己这张违和的脸,“你难道不想拥有这样的身体?”

野猪扫了他一眼,眼神中露出轻蔑之意,“你是在向我炫耀?”

“不,我指的这个,就是生意。”中年人摊手,“只要你让我跟你们老大见一面,我保证你也能像我这样自由。”

“闭上你的嘴,滚出这里。”野猪身上的气息猛地攀升,灵气的强烈波动引得空气震荡,周边落叶盘旋,两只如同残月弯刀的獠牙散发着冷冽的光。

逐客令。

中年人苦笑一声,“那我只能杀了你了。”

“凭你?别说笑——”

一瞬之间,空气凝固,万籁寂静。

“了”字还未落地,寒光掠过,如同钢琴被按下黑色的一键,一道优雅的音符刚刚发声便戛然而止。

“咕咚。”

猪头滚落在地,流出粘稠的血液卷起不少淤泥杂草,瞪大的双眼充满了难以置信。

“平整光滑的圆切面充满了艺术性,只是那流出的泊泊鲜血着实煞了风景。”

中年人为此感叹,他收回了足有数米长如同弹簧般的手臂,两指间夹着一柄如同蝉翼般透明的环形弯刀,滴血未沾。

他有些遗憾的看向野猪那双死不瞑目的眼,眼中涌起了热泪,里面蕴含着的是无尽的悲伤。

“对不起。”

“我竟然对你做出如此粗鲁的举动,真是该死!”

还未悲伤数秒,他的脸色再次变化,露出不加掩饰的笑,笑容诡异至极,笑声令人毛骨悚然。

“优雅,优雅不瞑目的死亡,便是我恩赐给你的优雅。”

“当然,优雅并不是天上明月,难以触及。”

“大家都可以像我这样,做到真正的优雅。不过优雅的前提条件,是具有华丽的外表。”

他刚刚还嫌弃自己这幅并不俊朗的面皮,甚至还有些讨厌与面部肌肉不一致的应答表现。

现在,已深然陶醉。

“当然,我是例外。”

“低级的优雅是外在的表现,高级的优雅是内在的从容。”

他毫不怀疑自己的观点,并深以为然。

嘴角露出一抹“得体”的笑容,中年人从上衣内掏出一枝血红色的玫瑰,衔在嘴里,跨过野猪的尸体,再次停了下来。

他俯下身子,在那早已流尽血液的头颅旁,轻声低语,“而我,两者兼具。”

016 谁在窥视?

夜晚的平江县,最热闹的地方莫过于甄庆楼了。

本来还对花魁一事抱有意见的平江县公子哥们,听说第二天迎来了花魁,完全忘记了自己和妻子是如何做的保证,心里又是怎么下定的决心,起早贪黑就等着甄庆楼开门营业。

虽然因为花魁身体有恙,无人能够见得花魁一面,但心中得知与美人同处一室,不知为何,那些姿色姣好的头牌也跟着一起艳丽起来。

众人日日夜夜把酒言欢,已然在脑海中将忆雪姑娘想象成了天上的仙女。

乔装打扮的柳如之静候在苏忆雪门外,轻轻敲响了她的房门。

“是谁?”如同银铃般清脆的声音在门内响起。

“苏姑娘,热水已经备好,可以洗浴了。”

“好的,我马上就来。”

室内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柳如之扫了一眼楼下花红柳绿的景象,美眸里是难以掩饰的厌恶。

她心里已经将朱天舒千刀万剐,要不是为了破案,她才不会刻意敛去自己的容貌,到这里当一个侍女。

门咿呀一声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位倩丽耀眼的佳人。

柳如之眸子里盛满温柔的光,她还是第一次看到这般美丽的女子,白嫩光滑的肌肤上没有一丝瑕疵,五官精致得不像话,让人升不起攀比之心,反而莫名想要呵护。

尽管她现在穿着朴素,但丝毫不影响她的绝色,

“你好美。”柳如之发自内心的夸赞道。

“谢谢。”苏忆雪脸颊微红,笑了笑,“不用这么拘谨,唤我忆雪就好了。”

“好的,忆雪。”柳如之牵过她的手,冰凉的触感传来,还带有微微的颤抖,她心中亦是一动。

正想要问些什么,却见苏忆雪摇了摇头,“我们去吧。”

柳如之从掩起的门缝里看不到房内的情况,心里生出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她与苏忆雪相伴而行,此时的她穿着侍女的衣服,脸上抹了淡灰色的粉末,看上去只有原先的三四分姿色,依旧能算得上上乘,但在苏忆雪旁边,她完全成了背景板。

两人走进洗浴间,柳如之一边帮苏忆雪褪去衣物,一边问道。

“忆雪是何时回的平江县?”

“就在几日前,姐姐姓什么?”苏忆雪吐着香舌,水有些烫,洗浴间很热,还未沾水,她已经出汗了。

“柳。”

“那我就唤你柳姐姐了。”

苏忆雪肌肤晶莹如玉,光滑如镜,柳如之竟生出自己若是个男人该有多好的感觉。

“柳姐姐,外面的风景好不好呀?”苏忆雪露出期待的神色,“我听人说,通化江里有蛟龙,这是真的吗?”

柳如之听得她的话,只觉得少女心性十足,也露出了笑容,“你觉得有没有?”

“肯定有的。”

苏忆雪认真的点了点头。

她的认真让柳如之有些讶异,分明没有见过,但就是那么的确定。

“忆雪,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你为什么不自己去看一看呢?”柳如之反问道。

她用精致的玉瓢,舀了一瓢玫瑰花瓣,倒在她的香肩上,一团水碎裂,从她的锁骨缓缓流下。

“我也想啊,但我从小就被房间和轿子给束缚住了,根本脱不开身。”她苦笑一声,“你说,如果自由和美丽二者选一,你会选择什么?”

“应该是自由吧。”

柳如之认真思考了一会,“如果没有了自由,再美丽那也只是困在躯壳里的行尸走肉。”

“柳姐姐是在说我吧,嘻嘻。”苏忆雪狡黠一笑,“要是有人能够给我自由,我肯定嫁给他。”

“可别乱说,要是被旁人听到,下面还不炸锅?”

“让他们炸去呗,反正他们没有这个能耐。”苏忆雪撇了撇嘴,“而且,我马上就要自由了。”

“你有喜欢的男人了?”柳如之好奇问道。

“没有,没有。”苏忆雪小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般,“不过之前确实有一个让我觉得有趣的。”

“只是觉得有趣吗?”柳如之作为女人,本能反应何其灵敏。

“或许再见几次我就会喜欢上他吧,可惜他实在痴傻,竟说要去什么京都考状元之类的话,几年都没有音讯了。”

“他叫什么名字?”

“张天放,挺霸气的一个名字,跟他很不般配。”苏忆雪掩嘴笑道。

柳如之在她身后擦拭着,她能够从水里的倒影看到苏忆雪的表情,那眼神里分明不是少年爱慕,反而充满了慌张与胆怯。

她说的都是假的!

之所以说了那么多话,不过是为了让柳如之安心,又或者是让她远离危险。

“你知不知道大理寺?”柳如之忽然开口道。

苏忆雪愣了半晌,不知道柳如之为何要提这三个字,她的印象中没有听过大理寺一词,遂摇了摇头。

柳如之递过一张雪白的丝巾,笑道,“我听人说,大理寺今年招了个状元出身的主簿,不知道是不是那张天放?”

“怎么可能?哪有那么巧的事情。”

“再者说了,真要是考上了状元,哪里还记得我这样的女子。”

她自嘲着,不动声色的将丝巾放入水中,轻轻铺开,上面显现出几个细小娟秀的字。

“你房间里是不是有人?”

字迹只出现一瞬,便化作了点点墨迹,消散在了芳香扑鼻的花瓣之中。

苏忆雪心中波动非常,一边擦拭额头,一边很用力的点了点头。

柳如之内心狂震,她一直在观察苏忆雪的房间,从始至终都没有感觉到多余的气息,平日里也没有别的人出入。

她之前还觉得可能是自己多虑了,甚至还做好将柳如之无声无息带走的准备。

以防万一,她并没有冒失行事,而是选择了再次与苏忆雪确认,结果完全出乎她的意料!

里面竟然有人!

如此说来,她房间内的家伙隐藏了自己的气息,而且全然没有被她发现!

陷入僵局的柳如之手上动作慢了下来,正在这时,苏忆雪开口了。

“柳姐姐,通化江里到底有没有蛟龙,这个问题你还没回答我呢。”

“没有,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龙这种生物存在嘛,没事少看些志怪小说。”

柳如之继续手上的功夫,恍若没事人一样轻声一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刚刚他动作停顿的几息发生了什么,若非苏忆雪问她话,她差点就露馅了。

衣服跟后背都粘附在了一起,柳如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有些冷了,我再去拿些。”

她直起身来,悄悄展开神识,却什么都没有发现。

这下子她眉头皱得更深。

那一瞬间她只觉得自己被蛰伏的猛兽盯上,浑身都是破绽,而现在,什么也感应不到了。

017 变故

“贾公子,你喝多了。”东方沁面沉似水。

“我没有喝多!”贾帅两颊通红,嘴里哈哈笑着,“你快滚,让苏忆雪来陪我,我有的是钱!”

东方沁青葱玉指死死抓着衣角,脸上露出苦笑之色,“忆雪身体有恙,还需调养几日——”

“没事,我带了郎中,正好替忆雪姑娘把把脉。”

他一挥手,一名装扮成郎中的手下站了出来,“这样一直耗着也不是个事,大家觉得呢?”

众人皆是一愣,他们只听得甄庆楼管事的说是忆雪姑娘气色不太好需要休息几天,等也便等了,但大家心里都是十分焦躁,迫切希望看到苏忆雪绝美的容颜。

之前不说,是因为没有人敢开这个口,也怕苏忆雪的护花使者不同意,谁都不愿意当这个愣头青。

现在贾帅站了出来,众人反而沉默了。

片刻后。

“我同意!”

“我也同意!”

贾帅趁热打铁,继续道,“大家把心意传递到苏姑娘那边,苏姑娘也好的快一些,大家说是也不是?”

“是极是极!”

“苏姑娘一直在房间里,终日不见阳光,病某种程度上也是闷出来的。”

“现在大晚上的,也没有阳光啊”说这话的这人,看着周围如狼似虎的目光,声音只如蚊呐一般。

“走,我们上楼!”贾帅站起身来,丝毫不在意一旁的东方沁,“诸位尽管在楼下看着,要有什么事,第一时间上来。”

“贾公子,莫非你以为这甄庆楼是你家开的不成!”一道声音从楼上传来,一个头发花白年近半百的老者双手负于身后,冷冷的看着他。

来人正是甄庆楼管事,周先生。

“终于逼出正主了。”贾帅非但不觉得害怕,反而愈发神勇。

他之前被朱天舒一恫吓,回头细细思考顿觉不对,在老父亲的开导下,成功被“金钱即正义”的成功学洗脑,为了防止出现意外,还花了一千两买通了平江县县令顾东林,叫他不要插手甄庆楼的一切事务。

顾东林正被剥皮案忙得焦头烂额,本就无心顾及甄庆楼,再加上有钱送上门,他自然没有不收的道理。

如此一来,贾帅有了底气,借着酒意,实施了自己的计划。

“周先生,别激动嘛,开门做生意,不就是为了赚钱?”他打了个响指,“这里是一万两,看一眼便走。”

围观众人看到那闪烁着银光的大锭银两皆是呼吸紧促,尤其是那些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姑娘,呼吸都停滞住,看着贾帅如同月球表面的侧脸,竟觉得天下仅有的帅气!

“不见!”周先生眼睛也不眨,直接回绝。

“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啊,周先生。”贾帅露出阴狠决绝的神色,“十万两!”

一万不成,直接翻了十倍!

甄庆楼虽然人气鼎盛,收入颇丰,但十万两依旧是不小的数目。

几乎抵得上半年的营业额了。

周先生目光踌躇片刻,正欲拒绝,忽然感觉到脖子一凉。

“别动!”一把刀架在了他面前。

“贾帅,你真是胆大包天!”被挟持住的周先生气愤至极,胸口剧烈起伏。

其余客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惊呆了下巴,他们万万没有想到平日里耀武扬威的贾帅,竟然真的吃了熊心豹子胆,有这般本事!

“今日全场的消费由贾公子买单,各位卖个薄面,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郎中打扮的侍卫拱了拱手,朝着众人作了一揖。

众人这才发现,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在贾帅身后出现了三个修士。

“三位,请随我上去,这次必让你们满意。”贾帅冲着三位修士客气道,语态表情截然不同。

“如果真如你所言,你那外门弟子的资格跑不了。”

“那就多谢师兄了。”

说话的是为首那名身形高大、剑眉星目的中年修士。

外门弟子?

平江县什么时候出现了修士?听上去好像还不是散修。

众人惊骇之意全然体现在了表情上,平常人接触到修士只能从书本上来,而且只有寥寥几笔,说是有移山填海、通天彻地之能,今日见到了活的,怎能让人淡定?

就像是见到了电视上的人物出现在了面前,有几人想要开口说上几句,看到那中年修士身后背负的巨大青锋长剑,皆是喉结耸动,把话烂在了心里。

他们虽然好奇,但明显知道此刻性命更重要。

没有人会怀疑,那一剑劈下去,可以轻易地将一个人完整的劈成两半。

“001,就是这个房间。”贾帅指着苏忆雪的房间号,说道。

中年修士一马当先,连门都不敲,只一掌便要将门推开。

那一掌他用了三分力气,足以将一头牛当场震得内脏粉碎。

然而,房门纹丝不动。

三人皆是脸色一变,他们最是知道师兄的手段,那一掌便是他们也不好接下,这区区的一扇木门岂能挡住?

里面有高手!

中年修士露出愤怒之色,显然,他没有想到竟有人捷足先登。

“应天宗办事!”

他喝出五个字,同时再次伸出手掌,竟散发出淡淡银白色的光芒,气息浩荡,贾帅难以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一个趔趄撞在楼梯口,差点滚落下去。

中年修士此时已然出手,而门竟咿呀一声开了。

在众人反应不及的瞬间,直接将三人连带而入。

房间内布置温馨,一张洁净雕工精细的玉桌赫然入目,三人面面相觑,在房间内,他们没有看到苏忆雪。

“应天宗?虾兵蟹将之流。”

一道恍若来自天外的声音悠悠传来,直接出现在了他们的脑海中。

三人汗毛倒立,不知何时,在那张桌子旁,坐了一个人!

他轻轻转动手中的酒杯,露出一张玩世不恭的侧脸。

“阁下如此评价我应天宗,可否告知身份?”中年修士往前踏了一步,想要将二人挡在身后。

“咔嚓。”

骨头折断的声响突兀出声,中年修士还未来得及反应,已然双膝跪地。

“你觉得我需要跟你们玩这些小孩子过家家的把戏?”

话语刚落,酒杯猛地迸裂开来。

一道道碎片如同子弹冲着三人飚射而来,连眼睛都跟不上,恍若消失,根本避无可避!

018 蛇自己出洞了

三人齐齐闭上了眼,空有一身本领,此时半点也发挥不出来。

他们知道自己碰上了硬茬,算是栽了。

“?”

中年修士并没有感觉到痛楚,耳朵里还能听到心跳声,不由得慢慢睁开了眼来。

他错愕的看着空荡荡的房间,满是惊骇之色。

根本没有任何人出现,自己的双腿也没有被折断,好像一切都像是梦境一般!

太匪夷所思了。

“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走!”中年修士毫不犹豫,直接转身离开,他是半刻也不想停留在这里了。

此刻就算是苏忆雪强拉硬扯着要跟他走,他也绝不会多看一眼。

背负着青锋大剑的中年修士一出门就看到了露出期待之色的贾帅,他面色阴沉,跟旁边的侍卫吩咐一声,放下了横在周先生身前的刀。

“多有叨扰,还请见谅。”

中年修士拱手作了一揖,就要离开。

“师兄,怎么走了?人还没看到呢。”贾帅凑上前去,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怎么样,美吧?”

“若不是看在你父亲的面子上,我现在已经一巴掌把你给拍死了。从今往后,你跟应天宗再无瓜葛。我们走!”

三人也不等贾帅反应,直接一个纵跃出现在了一楼,眨眼间便跟着人流一起离开了。

贾帅惨白着脸色,想要再说些什么,但看到中年修士的反应,心里已经有了结果。

“贾公子,大恩大德没齿难忘啊。”周先生冷幽幽说道。

从今往后,他别想再来甄庆楼了。

失去了修士庇护的贾帅完全成了一个纸老虎,根本恐吓不了任何人,他心思攒动,扫了一眼苏忆雪的房间,咬了咬牙在众人的目送中灰溜溜走了。

再留下来,也没什么意思了。

出门的时候,贾帅正巧看到迎面而来的朱天舒,他手上提着一个食盒,脸上堆砌着笑容,无比春风得意。

贾帅气不打一处来,低着头装作没看见,却被朱天舒逮个正着。

“咦?这不是贾公子嘛?这么着急走,家里死人了?”

一句寒暄,直接让贾帅瞬间炸毛。

“你家才死人了!朱天舒,我警告你,说话最好客气点,不然——”

“不然怎么样?”朱天舒笑道,“用你身上两百斤肥肉腻死我?不好意思,我不吃猪肉,尤其是肥的。”

“我去你老母!”贾帅咬牙切齿,已然气得一佛出窍、二佛升天。

“我没有老母,但是有老母鸡,不过不能给你喝。”朱天舒仿佛没有听见一般,“贾公子告辞了,我还要进去跟美人共饮美酒,共享人生繁华呢。”

他得意地说道,只留给了贾帅一个狭长的背影。

两人从相遇到分别,看上去就像是两位老友擦肩,随意客气了几句。

然而实际上却是唇枪舌剑,故意恶心对方。

这次,被恶心到的依旧是贾帅这一方。

“公子,不必太过气愤,这家伙马上就要大难临头了。”扮成郎中的侍卫阴狠狠笑道。

“这话怎么说?”贾帅一口气没顺过来,好不容易听到点好消息,岂能就此放过?

“我听说平江县发生了大案,上面已经要派人下来审查,这大理寺自然首当其冲。”

“有话直说,别磨磨唧唧的。”贾帅催促道。

“只要我们想办法给他使绊子,到时候这朱天舒不就得罢官撤职?他没有权,对于公子来说,要变成一条听话的狗,何其简单。”

贾帅微眯着的眼,慢慢睁开,露出满意的目光。

“那我就再委屈自己一段时间,这件事一定要办好,并且不要让我爹知道!”他吩咐了几句,两人连连点头,这才远离了甄庆楼。

朱天舒这边,并不知道贾帅他们估量着什么惊天大计,他今天只是来给柳如之送饭的。

这个食盒看起来虽然普通,但里面放着的东西足以让任何一个修炼者精神崩溃,无法自持。

足足几十年的修为,都被朱天舒做成了最美味的补品。

那只乌灵兽吃完,肚子鼓鼓,身上发着金光,正在家里蜕皮呢。

不过朱天舒倒是没觉得有什么,他没有感觉到什么身体有什么异常,除了自己做的确实美味之外。

一路走来,坐客目光不断,东方沁正郁闷的想要回房,却被一只手拉住了。

“东方美人,怎么回事,谁惹你生气了?”

东方沁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回头一看,立时乐了。

“朱大人,你这自备酒食,也有些太寒酸了些吧。”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带东西到甄庆楼吃的。

“这你就不懂了”,朱天舒一屁股坐下,挑了个普通的桌子,以免产生高额的费用,“这里面另藏玄机,你要是帮我个忙,我就给你尝一块。”

东方沁看出来他今天是不想付那几百两约客钱,不过也不恼,掩面坐下,细声道,“我可吃惯了精细的食物,就你带来的这些东西,真能对得上我的胃口?”

“这可是我做的。”朱天舒毫不吹嘘,“如果你吃了之后觉得不满意,我就请你喝茶!”

“一言为定!”东方沁巧笑嫣然。

朱天舒有些肉痛的打开食盒的一角,一股浓烈的香气才刚刚露出一丝,东方沁的心神就全被吸引住了!

那食盒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竟然在发光!

与此同时,苏忆雪的房间里忽然传来了动静,一道飘扬的风轻轻掠过,朱天舒诧异地看向东方沁右侧。

一个长相俊美的年轻人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他左右眼呈现异色,给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

朱天舒面带笑容,心里却提起了警惕,这个家伙身上,有杀气!

“你是谁?”东方沁看到身边忽然多出了一个人,心情顿时不美好了,“这里不是你坐的地方。”

“丑陋的女人,是谁给与你的傲慢?”年轻人扫了她一眼,不予理会。

转而满脸含笑的看向朱天舒,“这位兄台,介不介意跟在下交个朋友?”

他对待两人之间的态度简直可以用天差地别来形容,仿佛真的对朱天舒充满了结交的意图。

要不是朱天舒看到他嘴上流出的哈喇子,差点就信了。

“交朋友不可以,吃我的东西也不可以。”朱天舒断然拒绝。

019 食盒里的乾坤

“你说什么?你竟然说我丑陋?”东方沁平生从来没有受过这般侮辱。

她是天生的美人胚子,鹅蛋脸,丹凤眼,身材苗条,前凸后翘,跟苏忆雪比确实稍逊一筹,但便是这样,你也不该说我丑陋。

这种词,跟我能粘的上一点边吗?

要不是因为说话的男人长得实在英俊,她连杀了他的心都有了。

“不用在意,甄庆楼这么多女人,你能排的上第二,后面比你差的还有一大堆呢。”朱天舒适时补了一刀。

“你到底是向着哪一边的?”东方沁刚刚美好一点的心情瞬间被破坏得一干二净。

“肯定是向着你的啊,这家伙我都不认识,而且还是男的,你不会怀疑我的性取向吧?”

“这还差不多。”东方沁撇了撇嘴,“坐了这么久,你可以走了。”

“屁股长在我身上,哪里舒服我就坐哪里。”英俊男子似笑非笑,“你确定不跟我做朋友?跟我做朋友可是有很多好处的。”

“能有什么好处?而且我这个人交朋友从不看利益,只看心情,你这种送上门的最是廉价。”

“廉价么?”英俊男子笑道,“如果我说,我就是剥皮案的真凶,你觉得廉不廉价?”

空气陡然安静了下来。

朱天舒脸上笑容悉数收敛,“这可不是在开玩笑。”

“你觉得我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么?朱大人。”

男子把玩着手中的酒盏,神情玩味地打量着朱天舒。

他看上去丝毫没有因为自己吐露出来的信息而感到惊慌,反而镇定非常。

“你很傲慢。”朱天舒开口道,“这种血腥残忍的事情,对于一个傲慢的人来说,绝对是不屑于做的。”

“但你似乎知道很多深层次的东西。”朱天舒露出笑容,“如果是这样,我现在有兴趣,跟你做朋友了。”

“你们两在说什么?”东方沁完全摸不着头脑。

“重新认识一下,我叫何氏壁。”何氏壁伸出手来。

朱天舒一愣,也伸出手握了握。

没想到还有人知道这种现代化的礼节,有趣。

“那我可就开吃了。”何氏壁目光狡黠,刚刚还言深浅交,现在就熟络的不用招呼,开始享用朋友的美食了。

朱天舒早就做好了准备,这家伙从头到尾视线余光都没有离开过食盒,显然,相较于自己的王霸之气,真正吸引他的是盒子里的东西。

他只轻轻一提,食盒就远离了他的视线。

“等等,我们不是朋友吗?朋友应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何氏壁一脸认真。

“这种东西,我随意就能做得出来。”朱天舒随口道,“今天有点特殊,我是过来拜访我的一位朋友的,这里面的东西只能给她吃。”

“男的还是女的?”东方沁蹙了蹙眉,“你刚刚说了要给我吃一口的。”

“现在不用了,既然要吃,肯定要让你们吃个痛快,这样吧,改天我做东,请大家吃一顿,顺便认识一下,如何?”朱天舒拍了拍胸口,打着包票。

“我不觉得你还能弄出来这种好东西。”何氏壁露出贪婪地笑容,“当然,如果你能够做到,我绝对会将你放置在我的好友排行榜第一位。”

“那你就瞧好吧。”朱天舒笑道。

“既然咱们是朋友,那我也就不用遮遮掩掩了,柳大人,下来一趟吧,家属看望!”

他一声大喝,将全场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这里,自己却丝毫不在意。

既然潜在的威胁已经解决了,那柳如之的使命也完成了,再呆在甄庆楼就没什么必要了。

一个穿着朴素的侍女从二楼慢慢走了下来,身后还跟着一个容貌绝美的女子,正是苏忆雪。

众人眼睛都看直了,没想到贾帅带着传说中的修士都没搞定,灰溜溜落荒而逃,朱天舒只是说了一声,苏忆雪就出现了。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柳如之此刻也是提高了警惕,她一眼便注意到了朱天舒对面坐着的那位男子,从他身上的气息判断,刚刚正是他窥视自己。

苏忆雪站在柳如之身后,静静打量着朱天舒,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你怎么还把苏小姐给带下来了,我没钱,请不起。”

“没事,不要钱的。”苏忆雪弱弱说了一声,又把头缩了回去。

显然,她有些惧怕朱天舒对面坐着的那个人。

“何兄,我多问一句,这苏小姐是什么人,为什么你要趴人家的窗户呢?”

“见猎心喜而已,朱兄如果喜欢,送你便是了。”何氏壁满不在乎道。

这话说出来,朱天舒反而眉头一皱。

看来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啊。

“不过我确实有事情要询问苏小姐,这样吧,既然苏小姐跟柳姑娘这么熟悉,就去我那借住几天,毕竟,这地方太过嘈杂,不适合静养。”

“好的,我没意见。”柳如之难得同意了朱天舒的想法。

周先生并未说话,没有表示赞成,也没有表示反对。

朱天舒很清楚,虽然甄庆楼的管事是周先生,但真正能够决定苏忆雪去留的,还是何氏壁。

“我没有什么意见,你喜欢就好。”何氏壁也是和和气气的,转身离开了。

一张只能坐四个人的小桌子,现在已经坐了五个人。

看客实在是艳羡不已,朱天舒当真是运气好到极点,他坐在朝北的方向,东南西三个方向分别是东方沁、柳如之和苏忆雪。

美人在侧,吃什么不香?

桌子的正中央,摆放了一个食盒。

“这是你做的?”柳如之狐疑的看了他一眼,似乎想要看出他是否会有下毒的倾向。

“当然,说点高兴的事,我今天不仅认识了一个朋友,还收了一个小弟,等你回去你就知道了。”

柳如之不知道该怎么说他。

局面显然大变,当官查案的跟凶犯称兄道弟,这还是头一遭。

不过好在凶犯似乎已经被控制住,不过对于苏忆雪的安全是否得到保障,她还是十分的质疑。

那个何氏壁,实力实在太过恐怖,三个应天宗的修士在他面前没有讨好丝毫便宜,反而灰溜溜的逃走了,这是个非常不好的信号。

这意味着她完全没有保护苏忆雪的能力,即便将苏忆雪带到大理寺,何氏壁若是想要取她的性命,依旧谁也拦不住。

这是纯粹的实力碾压。

不过她更好奇的是,朱天舒到底是带来了什么,让何氏壁如此失态,竟然能够放下身份,跟一个小小大理寺分辖管事,如此亲昵?

020 食物的魅力

“这是——”

看到食盒打开后的场景,三女皆是吞咽了口口水,难以自持。

这是什么,看起来也太好吃了吧?

淡黄色的浓汤冒着热气,滑嫩的鸡块在汤内晶莹润泽,鸡皮已经煮得十分软烂,露出光滑而饱满的鸡肉,配上清脆馥郁的地灵根,让人食指大动。

这个时代还没有成熟的烹饪理念,朱天舒喜好美食,对这方面钻研得十分透彻,他清楚的知道如何在有限的条件下发挥出食材无限的可能性。

“柳姐姐,能不能让我尝一块?”苏忆雪咬着手指,笑容有些羞涩。

她倒不是饿,甚至在洗澡时也洗漱过了。

她一直有半饱饮食保持身材的习惯,这么多年从未打破过,但面前的食物实在太过诱人,顷刻间便又饿了。

柳如之点了点头,将筷子递给了苏忆雪。

漆黑如葡萄的大眼睛忽闪忽闪,朱天舒看得都有些痴了,确实,苏忆雪的美已经超脱了形体上的束缚,给人带来除了视觉,更是全身心的享受。

一口下去,汁水浓郁,舌尖滚动着芳香四溢的汤水,苏忆雪腮帮子鼓得如同松鼠般,细嚼慢咽,满脸的陶醉。

一股暖流,从口腔一直溢散,很快便流遍全身。

她一直以来都有失眠缺觉的病症,很难进入深度睡眠,这一刻,她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好,要是有张床,她毫无疑问会瞬间睡去。

这不仅是食物,更是良药。

朱天舒采用最顶级的食材,除了对修炼者有极大地裨益之外,对于普通人更是不用说,固本培元,强健身体自是不在话下,一些暗疾旧疮也能很快愈合。

再加上他采用最朴素的烹饪方式,极大程度上留住了食材的原汁原味,锁住了其中的灵气,除了便于人体吸收,也能得到最大化的利用。

“味道怎么样?”柳如之问道。

苏忆雪嘴里还在咀嚼着食物,筷子却不想递出去了。

“不好吃,太难吃了。”

出乎意料的话语从她的嘴里模模糊糊蹦了出来。

“不好吃?”朱天舒有些疑惑地看着她,自己可是就着吃了三大碗米饭,乌灵兽更是吃的肚皮滚圆,差点把胃给撑破,要不是朱天舒喝止住,恐怕会成为第一只撑死的灵兽。

苏忆雪认真地点了点头,她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真的很难吃,我要不是饿了,肯定吃不下去。”

她说着便要去夹第二块,柳如之抬手之间便将她的筷子堵在了食盒口。

“你是想偷吃吧。”

她是何等精明的人物,一眼便透过苏忆雪拙劣的演技看穿了她的心思。

“我就喜欢吃难吃的东西,让我来受这份罪吧。”一直在旁边看得心痒痒的东方沁终于按捺不住,准备趁着两虎相争,捞点汤水。

“你也给我安分点。”柳如之武功高强,制服她们实在是轻易至极。

“你们不至于吧?”朱天舒开口道,“其实这个东西吃起来也就那样,我还会做更好吃的菜。”

“那我不吃了。”苏忆雪放下筷子。

“那我也不吃了。”东方沁放弃抢夺。

“我们回去吧。”苏忆雪露出娇媚的一面,含情脉脉的看向朱天舒。

朱天舒有些抵挡不住。

“我也要跟你们一起回去。”东方沁咬了咬牙,似乎下定了某种决心一般。

“不行。”朱天舒果断回绝。

“为什么你不拒绝她,拒绝我?分明我们俩更熟好吧?”东方沁不服气。

“你没有她长得美,再加上我这个人比较安静,不喜欢出现不和谐的气氛。”朱天舒解释道。

“五百两。”

“成交。”

东方沁:“”

柳如之才不管他们在说什么,专心对付起食盒里的食物起来。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除了让人难以抗拒的美味之外,充盈的能量在她体内融化,那些连她自己都不知晓的陈年暗伤如冰山消融,同时小溪般潺潺流动的灵力忽然爆发!

瞬间飙升的流速根本来不及反应,小溪的边缘根本承受不住这种流速和流量带来的冲击,瞬间溃散,体现在她身上,便是气息暴涨。

虽然震惊,但柳如之更清楚,这种机会,稍纵即逝,所以,她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这简直不是品尝,已然变成进食了,要是这些鸡肉没有骨头,她还能吃的更快。

毫无形象的大吃大喝直让周边的看客都惊呆了,柳如之这种如同饿死鬼投胎的吃饭方式,注定要在她的人生,划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但这些,她此刻都不在乎。

于她而言,实力的提升才是最重要的,因为比较,她才明白自己与何氏壁之间的差距,如果一直存在着这种差距,意味着她在平江县的查案中,根本帮不上忙。

这一点,对她而言,才是最重要的。

随着最后一滴汤汁被消化干净,柳如之的气息暴涨终于变慢了。

而小溪也变成了大江。

洗尽铅华呈素姿,朱天舒能够感觉到,柳如之的气质发生了变化。

她还是侍女的模样,但是神情跟姿态,似乎更加高冷了。

“朱大人,柳姐姐这是怎么了?”苏忆雪小心翼翼的问道。

“她完成了从丑小鸭到天鹅的蜕变。”朱天舒说出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变化来。

东方沁仔细端详着柳如之的侧脸,眉头越皱越深,她伸出手来,从柳如之脸上轻轻抚过,黄棕色的粉末沾了一手,露出光滑洁白的皮肤。

她颤抖着双手,双颊粉红,仿佛看到了神佛圣母,只觉得灵魂也跟着一起颤栗起来。

她已经能够确定,这玩意,能美容!

而且效果,相当显著!

没有一个女人能够抵挡这种诱惑,尤其是现在出了一个苏忆雪,能够碾压她的存在。

她迫切需要这些食物带来的改变,但已经吃完了。

三个女人齐齐看向了朱天舒,眼中火热非常。

朱天舒不由得后退一步,额头冷汗涔涔,他忽然意识到情况可能要往不可控的方向发展。

“三天后,我去拜访大理寺!”

一道悠长而兴奋的声音从二楼传来,朱天舒一愣,转而露出微笑。

这家伙,沉不住气了。

021 尸堆

大理寺后房的房间还是蛮多的,如果要住满的话,至少需要五十个人。

大包小包的东西往大理寺里运,朱天舒终于感觉到了人与人之间的差异。

“你们只是借住几天,又不是搬家,到时候案子解决了,是要搬走的。”朱天舒提醒道。

“轻点,不是自己的东西不知道心疼啊!”东方沁指挥着,“那个是大件,里面装的是花瓶,你们几个一起来帮忙。”

东方沁完全无视了他。

“我的东西都带来了没?”苏忆雪看向忙里忙外的侍女,摇了摇头,对着朱天舒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麻烦你了,能帮我把衣服送到房间里去吗?”

“没问题!”朱天舒应声,却被柳如之狠狠地打了一下手。

“你个男人,瞎凑什么热闹!”

朱天舒:“”

一夜无话。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理寺的门前便站了一个人。

朱天舒最为警觉,还未等他敲门,就起床打开了门。

一见是郭捕快,他立时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事?”

郭捕快搓着手,表现得很是慌乱,脸上还有些惊恐未定的表情,朱天舒顿觉不妙。

“朱大人赶紧跟我来吧,出大事了。”

他说完便快步走在前面,朱天舒轻掩上门,就见柳如之走上前来。

“把门带上。”

三人一前一后,脚步很是轻快,不多时,就来到了菜市场。

这个点的菜市场并没有什么人,摊位都没摆起来,静悄悄的偶有鸡鸣之声。

郭捕快越走越急,穿过肉市,继续走了两公里,等到只剩一片空地时,这才看到有个漆黑的宛若水下旋涡的巨大土坑。

他来到土坑前,脚步顿住,一脸惨然。

朱天舒看向土坑内,呼吸都顿住了。

他的脸上萦绕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愤怒,以及悲伤。

十三具无皮尸体堆成了小山丘,被一根细长的铁丝串成了串,像是挤破内脏的小鱼,胡乱叠在一起,他们双手拥抱着彼此,眼眶里空洞洞的,没有眼珠。

“谁发现的?”朱天舒的声音有些嘶哑。

“我早上出勤的时候发现的,从远处看到有不少秃鹫飞落,我就往这里看了看。”

郭捕快深深吸了口气,想要恢复平和的心境,他继续道,“这里平时堆放的都是肉市屠夫屠宰后不要的动物内脏和皮毛,不过都会定时清理,不然会发臭,影响县民生活。”

“柳大人,小心!”

郭捕快惊呼一声,柳如之竟丝毫不在意里面的蛆虫和飞蝇,直接跳了下去。

她站立在尸堆旁,尸堆的高度与她等身,她的脚仿佛踩在沼泽里,陷入发臭的血污中,柔软而粘稠。

“死了有两天了,里面有孩子。”

两句简短的话语,仿佛铁锤敲击朱天舒的心脏。

凶手冷酷且残忍,他第一次杀了一个人,现在却杀了一群人。

这种数量上的飞跃,让他对于凶手有了全新的认识。

纵身一跃,朱天舒也跳了下来。

柳如之这才意识到,朱天舒的轻功丝毫不必她差,甚至还犹有过之。

他的脚落在粘着力极强的血池中,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凶手不是一个人。”他围着尸堆转了一圈,蓦然开口。

郭捕快心头一跳,“难道剥皮案的凶手有一群?”

他无法想象,如果是一群剥皮的刽子手,那么下一场惨案又将是何等让人惊骇。

“没错,从之前发生剥皮案的白骨上我们看不到什么,但是端详了那么久的柳大人应该知道,那具尸体通过拼凑而成的血肉,应该是平整的。”

“什么意思?”柳如之有些不解。

“我的意思是,在我们看到的第一个被害人的身上,凶手操作的手法应该很熟练。至少皮与肉之间没有丝毫黏着,肉本身是紧致连接的,只是没有了皮肤覆盖而已。”朱天舒指向里面的一具尸体,“这个人处在尸堆的中心,身上的肉却缺失了好几块,显然,杀害这个人的凶犯操作很不熟练,不,应该是生疏。”

“这具尸体也是,那具尸体也是。”他的专注度是惊人的,竟然能够透过这么恐怖的场面,看到其中细微的内容。

“唯独这一具,也就是最上面的那具尸体,在我看来,他是完整的。”

郭捕头定睛看去,摇了摇头,“这具尸体已经被秃鹫啃过了,千疮百孔,你的说法并没有说服力。”

“你应该思考一下,这种地方,怎么可能会有秃鹫这种生物,除非是有人特地做给你看的。”

朱天舒的话仿佛一瓢冷水浇在了郭捕快心头,他确实没有意识到,秃鹫这种生活在西北部高山的生物,为何会出现在平江县这种县城中,这本身就极不合理。

“他在表演。”朱天舒轻轻舒了口气,强行按捺住内心的躁动,“他在教别人如何剥皮,只是这一次,他们不光用到了水银,还用上了刀子。”

“不可能!”柳如之打断他的话,“他们不可能用上刀子,这样剥出来的皮不可能是完整的。”

朱天舒没有说话,他轻轻拉动那细长的铁丝,斑斑血迹出现在了他的手指上。

因为铁丝的动静,整个尸堆都显得不安分,晨曦还未来临,昏暗的天空下,这些尸体仿佛都活了过来。

他们在挣扎,在哭喊,在逃跑。

但这些牵动的铁丝穿透了他们的身体,每有一个人乱动,所有人的人都会痛苦。

他们变成了一个整体,变成了一具身体上的某个器官,一旦一个器官出了问题,整个身体都会感受到同样的苦楚。

时间悄然流逝,似乎没有人能够反驳柳如之的疑问。

郭捕快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的脑子如同一团浆糊,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带着百姓们逃离这个地方。

但凶手未除,整个平江县都陷入了一张大网之中,没有人能够逃脱得了凶手的猎杀。

当太阳从地平线缓缓升起,朝阳划破天空,涌出无尽的光辉。

死寂被打破了。

“他们为什么需要完整的皮?”

朱天舒看向柳如之,缓缓开口。

022 登山

他们为什么需要完整的皮?

柳如之和郭捕快皆是一怔,脑海中如同滚雷轰鸣。

对啊,他们为什么需要完整的皮?

第一具尸体全是白骨,因为是分析出来是剥皮案,他们就认定是凶手需要的是完整的皮,再加上朱天舒分析出来是从头部开口,水银迫使被害者从皮囊中跳出来,这几乎已经是既定的事实。

但由此得出来凶手需要完整的皮,未免不够理智。

真正意义上来说,凶手即便是需要人皮,他们也可以只取头部完整,背部开刀,再加上有衣物遮拦,也可以完美伪装。

“你的意思是说,凶手是在招募帮手,他表演给同伙看,是为了教会他们剥皮之术?”柳如之问道。

朱天舒不置可否,“我们不能将思维局限在自己的假想之中,这样只是人为地给破案增加难度。”

“可是凶手这样做的意图是什么,难道招来这些秃鹫,就能将这些尸体上的肉块全部吃完?”郭捕快疑惑不解,“凶手完全可以有更好的处理方式,至少没有必要将这些尸体放在这么明显的地方。”

“如果你是凶手,自然是想要瞒天过海,作案悄无声息,不被人发现。”朱天舒瞥了他一眼,“他有了新的追求。”

他站在尸堆面前,伸出双手捧起那一张张暴露在外的脸,脸上露出惨白的微笑。

“他在威胁我们。”

“之前的死者是刻意被我们发现的,我们选择了封闭视听,没有公布这件案子。”

“他留给了我们足够的时间,但是并没有抓到他。”

“你们可以将他理解为一个极度自负的人,自负到觉得这是一场游戏,一场猫捉老鼠的游戏,当猫不够厉害的时候,老鼠便会耀武扬威,展现他们的罪过,企图让猫表现出极度的愤怒,进而制造混乱,以实施更好的计划。”

郭捕快听得他的比喻,只觉得头皮发麻。

“你是说,他在跟我们炫耀他的杀人手法,并且警告我们他们的团队有充足的人手,再这么发展下去,他们就会变得更加强大,最终会败的是我们?”

“你可以这么理解。”朱天舒想要模仿凶手在作案时的心理活动,但这些已经在大脑中闪过的零星破碎猜想,让他总觉得哪里不对,拼凑不完整。

“不能再这么下去了。”郭捕快握紧了双拳。

“现在已知的死者数目已经达到了十四人,足以引起上面的重视,我建议及时上报,安排援手。”

朱天舒点了点头,“你放心,我不会逞能。”

他这话主要是对柳如之说的,现在他的风评已经坏到了一定程度,再加上出了这样大的案子,如果上面安排人下来,势必会让他陷入艰难的处境。

但这些,都不是朱天舒所考虑的。

一切以百姓的安危为先,如果生活都需要提心吊胆,那他这大理寺管事,不当也罢。

“你觉得会不会是他干的?”柳如之意有所指。

朱天舒知道她说的人是何氏壁,但显而易见,这件事,跟他毫无关系。

从之前的会面就可以得出,何氏壁是一个十分傲慢的人,而且他有很严重的洁癖,否则也不会直接放弃了食盒的争夺。

这种人,只会做一些至少在视觉上能让他觉得过得去的事情,犯下这般惨案,不是他的风格。

不过,虽然不是何氏壁干的,却与他有关。

三人陷入了沉思之中,现在这种局面,对他们而言,更加严峻了。

时间很紧迫,作案方式变得多样化,被害者数目激增。

“你们没有注意到,这土坑墙壁边缘,有动物踩踏的痕迹吗?”一道熟悉的声音忽然响起。

朱天舒目光发亮,视线赶忙转移到墙壁上,果然!

或是梅花印,或是柳枝印,四指五指,深浅不一,各种足印,纵横交错,还有的覆盖在一起。

郭捕快吓得一个激灵,“你,你会说话?”

乌灵兽现在完全变了一幅模样,身上彩虹色的羽毛显得分外高贵,鼻尖更加细腻,腿肚子跟爪间有银白色的鳞片覆盖,看上去比之前俊俏了不少。

如同完成了一次从低级物种到高级物种的蜕变。

“我是灵兽,当然会说话了。”乌灵兽白了郭捕快一眼,冲着朱天舒说道,“我或许可以给你提供线索。”

朱天舒从土坑里跳出来,用手帕将手掌擦拭干净,即便手指都泛红了,上面还留着淡淡的血腥味。

“什么线索?”

“我说出来,你可得保护我的安全。”乌灵兽既然开了口,就做好了心理准备,但还是需要朱天舒的承诺。

因为这里面包涵的信息实在太过蹊跷,而他某种意义上作为泄密者,生命安全确实受到威胁。

柳如之毫不犹豫地拔刀,刀光如银水泄地,分外锐利。

“你只需要说出来便可,我们会保障你的安全。”

“那好,不过你们确定要听吗?”乌灵兽补充道,“到时候你们要是出事了,我不负责。”

“别墨迹了,赶紧的吧,都急死我了。”郭捕快很快就接受了乌灵兽的存在,他迫切需要线索。

“那些脚印我很熟悉,是欢喜山上的那些灵兽的踪迹。”

欢喜山上的灵兽踪迹?

朱天舒皱起了眉头,果然,这件事背后,牵扯到了更大的麻烦。

如果只是人为,那么有些手段必定逃脱不了人类的限制,但若是涉入了灵兽,那么意味着这件案子再玄奇,都是情理之中。

郭捕快已然有了结论,“既然如此,我们现在便上欢喜山,找那些灵兽问个明白。”

“会有危险的,山主旁边的几位大人,实力很强。而且他们虽然拥有灵兽的名,但干的都是恶兽干的事情。”乌灵兽赶忙提醒道。

“那我们也没有别的选择,不是吗?”柳如之不知何时,从土坑里跳了出来。

她的实力确实有了很大的进步,甚至可以用飞跃一词来形容。

本就惊才绝艳,再加上凭空增添了几十年的修为,可想而知,她现在的底气有多雄厚。

但只有朱天舒明白,这些都是柳如之自我判断的。

她确实变强了,但那是相较于过去而言,而不是以乌灵兽口中所说的几位大人做对照。

真正对上面,能不能撑过几招都是问题。

然而,确实如柳如之所言,没有退路了。

“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出发。”朱天舒敲定了接下来的查案方向。

023 蓝色妖姬

凌晨的欢喜山,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寂静之中。

就连虫儿跟鸟叫声都消失了,远远看去,是一片被隔绝在外的黑暗世界。

“天哥,我觉得要不咱们中午上山吧,这个时候去,怕是会有什么危险。”乌灵兽支支吾吾,有些犹豫。

有句话说的好,当面临险境的时候,不要轻易开口,不然绝大时候都会沦为出头鸟。

“你在前面带路。”朱天舒冷声道。

“我能不能拒绝?”

“你没有理由拒绝。”朱天舒给了它一个眼神,意味很明了,吃了多少,就要干多少活。

世界上没有免费的晚餐。

“那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乌灵兽走到前面,回过神来想寻求点安全感,却发现三人主动拉开了距离,与他相距起码有五十米左右。

乌灵兽:“”

这条路,它来回走过无数遍,但这一次,竟觉得如此艰难。

仿佛背后有一双无形的眼睛在窥视着它,每一步都饱含热泪,甚至于可以说是心惊肉跳。

它最是清楚,这欢喜山上到底有多少只精怪,其中有多少称得上灵兽,又有多少是恶兽!

之所以被猎人逮住,一方面是它没有躲过,另一方面是它不想去躲。

与其在欢喜山上如履薄冰,不如在人世寻个痛快!

“嗯?停一下!”朱天舒忽然开口。

乌灵兽飘飞的思绪瞬间被拉了回来,它有些四顾茫然,“发生什么事了?”

“前面好像有东西。”柳如之左手抚刀,弓着身子往前探去。

郭捕快赶忙跟上,他自然不能拿女人当挡箭牌。

“是一具尸体,不过不是人的。”柳如之悬着的手放了下来,蹲下身子,看向其中最显眼的部位。

朱天舒跟了上来,一眼便看到了一个硕大的猪头。

毫无血色的头颅浸润在干涸的血液中,一双瞪得溜圆的大眼瞳孔里已经没有了一点白色,双眼各插了一只血红色的玫瑰,玫瑰花瓣上温润潮湿,竟就此扎根开始生长,这一幕看上去充满了诡异。

下半身与头颅之间的距离足有十来米,由脖子上面的切面来看,可以得知它的死亡是因为被利器挥戈,并且毫无察觉。

“猪统领!四大侍卫之一,除了领主,谁能伤的了它?”乌灵兽瞪大了眼睛,一脸的难以置信。

“猪统领?”朱天舒有些疑惑,“你们这小山上还分统领?”

“忘了说,欢喜山是你们人类的叫法,我听得惯了,便跟你们一起称呼了。”乌灵兽惊魂未定,好在身旁有人,也算是镇定了一些,解释道,“其实这里叫做寂静岭。”

“猪统领是寂静岭的领主的侍卫,实力很强,在寂静岭上排得进前三。”

寂静岭!

三人听到这个词,头皮都有些发怵,尤其是朱天舒,自然而然将这三个字与米国大片的某些情节重合在了一起。

“从死状来看,这猪统领明显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就这样实力都排的进前三?”柳如之有些狐疑,“难道是因为这里的灵兽实力普遍较弱?”

“你可以怀疑我,但是绝对不能怀疑它们。”乌灵兽罕见的露出了认真的表情,“要是你们真的碰上想它这样难缠的家伙,想要留个全尸都做不到。”

它倒不是夸大其词,而是真正见过有些自诩实力强大的修士,想要圈养寂静岭上的灵兽作为坐骑,结果英年早逝,横死当场。

这样的例子,数见不鲜。

柳如之不置可否,她不想去跟乌灵兽争辩,她的实力她最是清楚,如果真的遇到了危险,她相信自己一定能够解决。

朱天舒俯下身子,伸手取出其中一枝玫瑰,微微一用力,整个眼珠子都破碎,流出白色却带着浓郁芬芳的液体。

细密的倒刺在玫瑰枝条上伸展,错综复杂的根须暴露在空气中,就这样一枝完整而艳丽的玫瑰花,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它竟然是从眼珠子里汲取养分。

“你知不知道这枝玫瑰的来历?”朱天舒看向乌灵兽。

乌灵兽摇了摇头。

郭捕快只觉得现在的情况越来越捉摸不透了,一头野猪都能成精,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那我们继续。”

朱天舒再次示意,乌灵兽的脚步越发沉重了。

这死掉的可是猪统领啊,一鞭子能抽断巨石的大人物,就这么死了?

不过它并不伤心,在寂静岭上它受到最多的是歧视和欺凌,反而有种大快人心的感觉,只是这种感觉没有恐惧感那么强烈。

“果然是叫做寂静岭,这可真够安静的。”郭捕快发了声牢骚。

“少说话,打起精神来,这里可不是善地。”朱天舒提醒道。

郭捕快悻悻地闭上了嘴。

一路走来,除了看到一句野猪的尸体之外,众人倒也没有看到什么特别的。

穿过茂密的丛林,来到一座瀑布前,众人齐齐停下脚步,倒吸了一口凉气。

“蛇统领?”

乌灵兽只觉得自己的脑子瞬间都不够用了,这些顶上天的大人物,怎么一个个的,死的这么凄惨?

宽大的瀑布从悬崖便上直坠而下,水雾萦绕池边,一具足有一座山丘大小的无头蛇尸就这么瘫在池边,巨大的身体仿佛麻绳一般盘在一旁,整个水池中被浸润了一层厚重而鲜明的血色。

甚至于空气中,都能闻到淡淡的血腥味。

柳如之皱起了眉头,如果说她之前还对乌灵兽说的有所怀疑,对自己的实力抱有绝对的自信,那么现在,她动摇了。

在这一条巨蟒面前,她就像是一粒微不足道的尘埃,真正对上这样的庞然大物,她毫无胜算。

“死状一样,不过它眼珠上插着的玫瑰,是蓝色的。”

众人循声看去,朱天舒身后那片淡薄可见的蒙蒙水雾里,一只巨大的头颅仿佛山丘般屹立,鳞片带着纹路交叉环绕,露出锋利狭长的獠牙,平整的切口陷入池中,仿佛它还活着,水中隐藏着无穷尽的杀机。

而两朵盈润光泽的鲜花就这样,在死亡中绽放。

让人迷醉而又凌冽的杀意,蓝玫瑰此刻尽展蓝色妖姬之名,饱含致命的美丽。

024 披着人皮的狼

“这应该就是你说的第二强者吧。”朱天舒问道。

乌灵兽点了点头,“蛇统领十分友好,从不交恶,是这里最平易近人的灵兽了,只是没想到,它也死了。”

它的声音里带着些哀婉和叹息,这不是它想要见到的一面。

“这两位统领之间的实力差距很大,至少我不认为猪统领能够在这巨蛇面前走得过几招。”柳如之评估道。

“你说的没错,论实力,蛇统领确实是领主身下第一人。”乌灵兽没有反驳。

蛇统领不仅拥有恐怖的杀伤力,而且还具有极强的防御力。

它身上的每一颗鳞片都足以抵挡炮弹的攻击,很难想象到底是谁,能够轻易取下它的头颅。

朱天舒认真的观察了一下蛇身上的伤口,果然,与那头野猪一样,切面无比光整,显然,动手的是同一个人。

郭捕快看着朱天舒认真的模样,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惊愕道,“朱大人,你该不会——”

“公允无关物种,既然管辖了平江县,那么这寂静岭上的公道自在,我自然也是要管上一管的。”朱天舒的声音如同古井,毫无波澜。

他似乎并不在意面对的凶手有多强大。

“这很危险,我保护不了你。”柳如之提醒道。

她觉得如果朱天舒抱着给与了她恩惠便要她身先士卒的念头,可以打消了。

这件事,超出了她能力之外。

“是你自己一厢情愿,我可从来没说要你保护。”朱天舒适时的呛了她一口。

柳如之默然,她倒不是生气,她只觉得朱天舒是个十足的疯子。

若是寻常人,肯定觉得朱天舒是在耍小性子,死鸭子嘴硬,但柳如之明白,朱天舒之所以这么说,只是为了表明,这件事他管定了。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

一道声音突兀的从雨雾中传来,三人纷纷打起了精神,目光一致看向来人的方向。

来者是个穿着朴素衣衫的年轻人,他手中拿着一根被啃干净的肉骨头,似乎这就是他的武器。

“平江县衙门办案,无关人等赶紧下山。”郭捕快收起了持刀的手,走上前去。

“办什么案,这里安全得很。”年轻人撇了撇嘴,他目光随意扫过巨大的蛇尸,立时啊呀一声叫出声来。

“有怪物啊!”

被吓到的他,一溜烟便跑到了朱天舒身后。

“你放心,这大蛇已经死了。”郭捕快挠了挠头,有些头疼。

怎么这个时候,还碰到了普通人,这不是耽误事嘛。

“死了啊。”年轻人念叨了一句,定睛看去,发现果然跟郭捕快说的一样,这条巨蛇一动也不动,首身分离,已经死透了。

他瞬间镇定下来,还没好一会,凑见了一旁的乌灵兽,又是一阵鸡飞狗跳,呜呼哀哉。

“这个也死了?”

“你才死了,你全家都死了。”乌灵兽恨不得狠狠啄他几下,以销心头之恨。

“那你们还不赶紧把它消灭了,这可是精怪,会吃人的!”年轻人颤颤巍巍,不敢露头。

“别演戏了。”朱天舒忽然转过身来,往后退了一步。

就在他做出动作的瞬间,一只锋利的爪抓向他的后颈,要不是他闪避的快,现在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柳如之和郭捕快立时拔刀而立,乌灵兽乖巧地躲在柳如之身后,为此,郭捕快有些怨怒的看了它一眼。

在评估谁比较强大的时候,这只五彩斑斓鸡选择了柳如之,让他有些小抑郁。

“你是怎么发现我的?”年轻人舔了舔锋利的爪牙上并不存在的血液,双眼赤红。

他的面部肌肤在疯狂变化,显露出极佳的弹性,一张长嘴獠牙的面孔赫然入目。

这竟然是一只披着人皮的狼!

朱天舒并未表现出多大的讶异,他看了看地上的脚印,“这个时候能出现在寂静岭上的人,除了你们这种奸猾狡诈的生物,我实在想不到第二种可能。”

“当然,你那拙劣的演技也是一方面。”他补充道。

“你很聪明,而且有一张很好的皮。”狼不加掩饰地赞美道,“我喜欢你这张皮,你能送给我吗?”

“当然,如果你能取下来的话。”朱天舒几乎不假思索。

柳如之的警惕性已经提高到了极点,她时刻观察眼前这匹狼的动作,只为找到破绽,一击必杀。

“丑乌,你怎么跑到他们那边去了,这个时候可不要站错队,到时候我把他们杀了,你也是要死的。”狼看了乌灵兽一眼,假意寒暄,实则威胁道。

乌灵兽果然露出了惊恐之色,不过它半步未动,显然并没有被这匹狼说出来的话所震慑到。

“它的爪子很锋利,触之既死,你们要小心。”

不仅没有听从狼的警告,甚至还给朱天舒等人透露了信息。

狼眼中闪过一抹阴鸷,身影眨眼消失。

柳如之闻风而动,刀身碰到狼爪,刺拉拉冒着火星子,仿佛一座山般的大力从刀身传来,她瘦弱的双臂承受着巨大的压力。

“不用顾忌,眼前的这匹狼,就是土坑里杀害死者的凶手之一,我在土坑里看到过他的脚印。”乌灵兽冲着朱天舒说道。

朱天舒点了点头,伸出手指,朝着狼的方向撮指成刀,轻轻往下一斩。

这是他的第一次出手,动作很轻,很快,很简单。

而便是这看上去朴实无华,毫无杀伤力的一招,直接吓得狼飞身而起,逃也似的远离了柳如之!

它瞪大了双目,仿佛见了鬼一样看着朱天舒!

“你是什么人?!”

“我是终结你生命的人,你犯下了如此滔天大罪,可以伏诛了。”朱天舒冷着脸,面无表情。

他动了杀气,尽管他完全可以先抓住这匹狼,追问它的同伙。

但现在,没有必要了。

他已经能够确定,它的同伙就在这座山上。

“你能杀我,但是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狼咬了咬牙,仿佛受辱了一般,憋出了这句话。

话音刚刚落地,它便再次遁逃,这一次,竟是直接消失了!

025 内讧

“你把它吓跑了?”柳如之愣愣的看着朱天舒,刚才他那十分中二且沙雕的动作,若不是起到了作用,差点把她笑岔气。

“随便做了一个动作,言语威吓一下,没想到它就被吓跑了,我也很无奈。”朱天舒摊了摊手,挺像那么一回事。

“哼,以后别这样了,碰到个不怕死的,你的小命都得撂在这里。”柳如之鼻子哼哼出声,显然有些不满意。

若不是朱天舒横插一脚,刚刚她有十成的把握把它留下来,现在跑了,也不知道去哪里找。

乌灵兽悄咪咪的,一句话也不说,只是不动声色的往朱天舒那边靠了靠。

朱天舒毫不留情一脚踹开,“滚开,死基佬。”

“我是母的呀。”乌灵兽差点委屈的哭出声来。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虽然气氛并不紧张,但是现在情况对于他们,明显处于劣势。

一匹狼还好,关键是像这样的有十几个,指不定其中还有几个高手,到时候柳如之便是战神附体,双拳也难敌四手啊。

“还能怎么办,继续前进呗,难道你不想为这些无辜死难者报仇?”

乌灵兽横了他一眼,“我一个开路先锋都不怕,你怂什么?”

“我怂?”郭捕快被人戳到了脊梁骨,哪里还能淡定,“你到后面去,我来开路!”

“你开个屁的路,你认识路吗?”乌灵兽嘴里骂骂叨叨,“要不是天哥在,鬼才跟你走一起,战五的渣渣,脆的跟张纸一样。”

“我靠!”

一向秉承正义、血气方刚的郭捕快被一只小灵兽鄙视成这个样子,也顾不上爆粗口了,直接拔刀,“是男人,就正面刚,谁输谁是孙子!”

“沙雕。”

乌灵兽鸟都不鸟他,直接走开了,头也不回,王八步一开,背影潇洒得不像话。

“你说你跟个灵兽置个什么气?抓紧时间办事吧,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挺大人的,整得跟个小孩子一样。”柳如之摇了摇头,跟了上去。

“朱大人——”

郭捕快眼眶里泪水在打转,想要在朱天舒这里寻求点安慰。

朱天舒拍了拍他的肩膀,“人生有的时候就是这样,当你无权无钱,又没有实力的时候,无论是女人还是小孩,甚至于鬼这种东西,都会躲的你远远的。”

“习惯就好,毕竟你根本就没有获得,谈何失去?”

郭捕快终于忍不住,呜呀一声哭出声来

此刻!

化成一缕青烟,消失在众人眼中的狼,此刻将人皮脱了下来,将两只胳膊系在脖子上,打了个死结,一路狂奔。

它的眼中满是恐惧,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感觉简直让人抓狂!

那个男人,简直不是人!

他为何会这么强?!他站在那里放个屁,我都能被崩死!

它满脑子里都是这个想法,已经从忌惮变成了烙进灵魂深处的恐惧。

那简简单单撮指成刀的动作,仿佛暗暗与大道契合,若非它拥有天赋本领,这个时候只怕已经成为了柳如之验尸台上的标本。

或许是它过于神经质,朱天舒到底强不强,就连朱天舒自己都不清楚。

刚刚那动作,他只是心中所想,随意为之,没想到还真的起到了效果。

这还真是,莫名其妙的装了个**。

这头着急忙活仿佛回家奔丧的狼,在丛林之中来回穿越,几十个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差不多过了半个时辰,终于看到了大本营。

迎面而来的是一个打扮妖艳的兔子,不过这只兔子现在披着一幅很好看、很妖娆的人皮,搔首弄姿,手上拿着一块破旧的镜子,沉醉于自己的美丽之中。

“狼哥哥,你这清影疾步,跑出了三当家的风采。”兔子恭维道。

“赶紧让开,死人妖,我现在要跟领主汇报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

狼一点也不给兔子面子,言语之中满是鄙夷,就差动手了。

兔子一天的好心情就这么被破坏了,岂能善罢甘休?

“我尊敬你,称呼你为狼哥哥,不尊敬你,也就是一条长毛狗而已。”它放下了手中的镜子,眼神逐渐变得凌厉,“像你这种既没有房,又没有钱,还没脑子的三无青年,能不能在人类世界生活下去,还是一个问题。”

狼停下了脚步,嘴里哈哧哈哧地吐着水雾,狰狞尽露,“就凭你这句话,我现在吃了你,你信不信?”

“我当然信了,你多牛逼啊,我只是一个经不起雨打风吹的弱女子,只能生活在强者的庇护下,对不对,老虎大哥?”

一道雄壮的身影从她被太阳照射的阴影中生长出来,竟化作一个九尺大汉的模样,一条斜长的伤疤从面部划过,仿佛此人被人从头部劈成了两半。

这是剥皮的时候,老虎故意为之,它一边享受着人类的惨叫,一边感受着自己这幅新的皮囊。

他无比满意自己的杰作,暴戾嗜血的目光中满是兴奋。

狼收起了自己的獠牙,“我现在没有时间跟你们争强斗狠,赶紧让我进去,别误了大事。”

“哟哟哟,你刚刚那股狠劲呢?现在去哪了?”兔子阴阳怪气的说道,身子嵌入了老虎的怀中,“虎哥哥,你听到了,它刚刚可是说要吃了我的。”

“我现在给你两个选择,一是被我咬断脖子,死在这里,二是跪下来,舔她的脚指头。”老虎露出白森森的獠牙,凶残而霸道。

狼目光一凛,不再多言。

如同芭蕉扇般的尾巴轻轻摆动,吹散了地面上的灰尘,它弓着身子,阴鸷的眼毫不示弱。

论凶狠,狼向来不虚任何猛兽。

“青狼,有什么事情,进来说话。”一道浑厚有力的声音从木屋里面传来。

老虎凶神恶煞的表情忽的一怔,只觉得脸颊上仿佛被什么东西狠狠地叮了一口,再回过神来的时候,青狼已经消失了。

“我一定要把它活活咬死,骨髓都吸个干净!”

它那血腥暴力的声明发表,兔子背朝着他,脸上却露出难以掩饰的讥讽。

“亏你还被称为百兽之王,整个寂静岭,就属你最没有脑子。”

“虎哥哥,你真厉害。”它转眼就变换表情,小鸟依人,表现出了兔子应有的乖巧可爱。

026 诡异死法

这一座简陋的木屋,便是整个寂静岭唯一拥有房子这种奢侈品的领主,牧长生的居所。

兔子手中那面古朴老旧的镜子,也是牧长生给她的奖励。

木屋里面极简的布置,一桌一椅一柄长剑,便是全部。

唯一一把椅子,被牧长生给占了,他捧着一本晦涩难懂的古书,看得津津有味。

整个寂静岭,唯有牧长生是真正的人。

也可以说是化形了的灵兽。

他的实力,早已经登堂入室,硬要比较的话,大概能比得上京都大理寺卿莫惨真元境的水准。

至于青狼、老虎这等,当真是舔他脚丫子都不配的存在。

进入这里,青狼慌乱的心这才安定了些。

“我不是安排你去池边取些蟒肉来吃,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牧长生懒懒问道。

“领主大人,我遇到了人类。”青狼如实说道。

“人类?”牧长生抬起头,掠过书面看了他一眼,“你不会穿帮了吧?”

“领主大人明鉴,我只是正常与他们交流,自认演技无可挑剔,其中的两人都信了,唯有一人,竟一眼便识破了我。”青狼低垂着头,不敢妄言。

“那倒也是正常,毕竟你才刚刚得到这副人皮,使用起来还很生疏,待过些时日,下山去人类社会生活一段时间,便能跟书生它们一样,以假乱真了。”

听到书生这个词,青狼心中一凛,脑海中不由得浮现野猪和大蚺的死状,鲜红的血色玫瑰和湛蓝的蓝色妖姬,那副温文尔雅的模样,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还有什么事吗?”牧长生有些倦意。

“领主大人,看穿我身份的那个人很危险。”它觉得用词不够妥当,“极度危险。”

它话音落地,室内忽然就安静了。

牧长生放下了手中的古书,站起身来,欣长的身体不着寸缕,肌肉线条明晰,展现出一股匀称之美,他的面容也极其英俊,完全没有任何伪装的色彩,一举一动都十分自然。

“你说一个人类极度危险?”他顿了顿,疑惑道。

“是的,领主大人。”青狼咬了咬牙,“此人实力恐怕还在您之上。”

阴暗的室内赫然亮如白昼,并不是因为光线灌入,而是闪电轰鸣,连续不断!

牧长生此刻恍若一个电球,粗壮如麻绳的电光在他周身游走,强悍无匹的气息只展露了一丝,便让青狼双膝跪地。

“现在你还这么觉得吗?”牧长生声音依旧慵懒,没有一丝感情。

“领主大人强悍如斯”,青狼嘴角溢出鲜血,勉强道。

牧长生这才收敛了身上的气势,一瞬间,天空忽然晴朗,恶劣的天气来得快去的也快。

青狼冷汗涔涔,头紧贴着地面,“但还需要多加小心,毕竟咱们是人类公敌,如果被他们发现,难免会有些麻烦。”

“你说的有些道理,但是——”牧长生顿了顿,抬头望天,似乎能够透过狭窄的木屋看到浩渺无垠的远方,“我辈修行从来是从血肉中成长,争不过人类,想变强不过是一纸空谈而已。”

“你跟我说说,那人长什么样子。”

青狼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这才好受些,它细声道,“他——”

刚欲开口,它忽然瞪大了双眼,一条看不见的细线从他脖颈上横切而过,滑落的头颅在地上滚了数米。

他的身体就这样趴伏着,过了数秒,鲜血终于冲破了限制,如同小溪一般哗啦啦流了一地。

牧长生皱着眉头,看着眼前的一幕,心思流转。

闻到血腥味的兔子赶忙从外面赶了进来,连门都没敲,一眼便看到了青狼的尸体。

她心中的欢喜还未开始,牧长生便开口了口,“不是我杀的。”

从阴影里走出来的老虎第一次露出了惊愕的表情,他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他在领主大人眼皮底下被人杀了。”

“会不会是书生?”一只金色毛发的老鼠从横梁上跳了下来,沉声道。

“不会,书生已经离开许久,而且以他的本事,做不到这般诡异的杀人。”牧长生摇了摇头。

“青狼的本事大家都清楚,单打独斗并不强,但若是论起逃命,便是人类的顶尖修士,想要杀他也难做到,更遑论这种眼皮子底下取他性命。”金毛鼠仔细看了看他脖子上的伤口,“是被锋利的锐器所伤,一击毙命。”

“这种死法跟野猪和大蚺很像,但有本质上的区别。”

金毛鼠继续道,“以我的推测,杀害他的人,在之前已经对他出手,但青狼并未察觉到,他若是早些发觉,甚至有机会活下来,时间一过,他必死无疑。”

“这不可能。”老虎一口否定,“除了下毒,哪里还有这般诡异的杀人手段。”

“不要用你的无知,来认定这个世界上本就存在的事情。”金毛鼠个头比老虎小了数十倍,但说话一点也不客气,“人类修士手段诡异莫测,当你中招的那一天,你就明白了。”

“呵呵,我不会有那一天的,你可知我吃了多少所谓的修士,他们在我面前除了哭泣求饶,什么也做不到。”老虎虽然在阴影里看到了刚刚那一幕,有些讶异,但却不觉得自己会中招。

“你这幼稚的想法持续不了多久。”金毛鼠冷冷一笑。

如果从队友的角度来看,他更喜欢青狼,虽然怕死了些。

以老虎的这种性格,当敢死队挺好,但绝不利于合作。

指不定什么时候就被他给坑了。

“金毛鼠说的没错。”兔子看着地上的尸体有些发怵,青狼那发直的双眼里到死都布满了恐惧,“我们应该小心一点,这次的敌人有些不同寻常。”

气氛慢慢变得压抑,青狼的死说明了很多问题,但这些问题暴露出来,并不能给他们直白的信息。

反而不安和恐惧这两种情绪在发酵。

一直静默不语的牧长生忽然开了口,“我们,离开这里。”

他回想起之前青狼说的话,终于意识到,那个一眼看穿它身份的男人,极有可能是始作俑者。

这是故意做给我看的,他无比确信。

027 虎山行

“领主大人,不过区区人类而已,有何畏惧?”老虎虎躯一震,浑身是胆!

牧长生并未表露出什么情绪,正如他的姓名一样,他只追求长生,对其他的,并没有兴趣。

不过刚刚发生的一幕确实让他心绪拨动了些,那个人似乎更像是一个不能提及的禁忌,青狼也有如同提到了什么不能说出来的事情,而被杀的可能。

然而这些,对他来说,都无关紧要了。

“想留下的人留下,这个地方我们也呆够了,是时候搬家了。”牧长生吩咐道。

金毛鼠点了点头,他早就已经做好了打算,再往房梁上探查了一番,下来的时候已经背上了袖珍款的行囊。

俨然一个小孩背着书包准备上学的样子。

它身上的皮,正是土坑里看到的那个孩童的。

“有了躯壳,早晚是要去人类社会生活的,留在山上也没意义。还有人要随我们离开吗?”金毛鼠问询了一声。

老虎自是不情愿,撇过头去。

兔子看着这间木屋,两只红彤彤的大眼睛滴溜溜转个不停,似乎是在斟酌。

至于剩下的几个,都是如老虎一般的恶兽之流,即便换上了人皮,进了尘世,必定也会惹出不少的麻烦。

他们不想走,牧长生也不想带着。

“那我们走吧。”

牧长生拿起那本古书,上面清晰的印了两个大字,“大学”。

……

片刻后,整座木屋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虎哥哥,从今往后,整个寂静岭,你说了算!”兔子依偎在老虎的怀抱中,十分快乐。

“虎大哥以后便是寂静岭的新领主了,今天这么好的日子,大家这么开心,不如从平江县抓几个小姑娘尝尝,开开荤?”斑纹豹子哈哈大笑,一脸邪性。

“豹子所言极是,人肉最是美味,那书生只许我们剥皮,不许我们吃人肉,要不是领主大人在下山之前便有所嘱托,谁会卖他面子?”

“那我们齐齐下山去吧,听说那甄庆楼里的姑娘不错,皮滑柔嫩的,十分弹牙,我还没尝过呢!”

“闭嘴!”老虎忽然板着脸,冲着恶兽们吼道。

几名恶兽悻悻然不敢作声,便是兔子也是一脸茫然。

“虎哥哥,怎么了?”

老虎不苟言笑,“我残虎这一生杀人无数,唯一不杀的就是女人,平生也最讨厌对女人粗鲁的人。你们之中谁若还是坚持这般想法,我现在就把他格杀!”

斑纹豹尴尬地笑了笑,转而道,“虎大哥说的对,男人嘛,就应该吃男人,我听说平江县衙门里那些捕快的肉紧致又不柴,可有人要随我一去的?”

众恶兽不敢吭声,生怕哪里说的不对,又触了残虎的霉头。

“咚咚咚!”

这个时候,传来了敲门声。

寂静岭已经有很多天没有猎户上山打猎了,平日里安静得很,而且木屋的位置处于绝密,除了山中灵兽,根本不可能会有人发现。

此时传来的敲门声,立时引得所有人都本能的闭上了嘴巴。

“里面有人吗?”郭捕快问询了声,依旧没有人应答。

他轻轻推了推,发现木屋的门并没有关紧,室外的光落在众兽的身上,折射在郭捕快的眼睛里,一一成像。

“这不是有人嘛,怎么都不说话啊。”郭捕快有些不悦,这屋子里坐满了人,却连个答话的都没有。

“嘿嘿,我们都在午休呢,没有注意到,不好意思。”一个络腮胡子的中年人站起身来,有些歉意道,“不知道这位官人,到这来可有什么事?”

郭捕快观察着他们的动作,温婉的女子正在倒茶,四五个大汉揉了揉眼睛,从地上慢慢坐了起来,好像确实是午休,没有什么不对。

“是这样的,有一匹青狼跑到你这里来了,不知道你们看见没有?”

中年人搓了搓手,弓着身子陪笑道,“青狼?官人可别吓我,我们都是普通人,要是碰到这玩意儿,估计早就跑得没影了。”

“哦,你们都没看到。”郭捕快挠了挠头,尴尬地笑了笑。

“官人喝茶。”温婉女人白净的玉手递过热茶,故意碰了碰郭捕快的手,露出妩媚的笑意。

“谢谢。”郭捕快伸手接过,并未察觉到温婉女人传来的火热情意。他回转过身来,对朱天舒他们朗声道,“没事了,过来坐坐吧,还挺客气的。”

“你个蠢猪,这可是寂静岭,野猪大蚺这种精怪都死了,平常人能生活在这里?还不速速退出来!”朱天舒扶额叹息,这家伙,性子太直了。

一路走来,见识了那么多,还没长个心眼。

郭捕快听到这话,跟被碰到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如兔起鹘落,手上的茶杯都顾不上,直接扔了出去,落地碎成一片片,热茶湿了一地。

他右手握着刀柄,站在室外,再看屋子里那群表现正常的人时,眼中已然有了警惕。

“官人这是怎么了?我们可没犯什么事啊。”温婉女人露出一脸无辜的神色。

“看来你们很喜欢装成人类的样子,不过野兽是没有表情的,你应该拿张镜子照一照,现在的你看上去有多么不自然。”柳如之刀已出鞘。

她站在数米开外,朝着木屋猛地一挥刀,一道狭长的刀气从空中猛地劈下,年久失修的木屋就这样轰然倒塌,而刀气依旧连绵不绝。

温婉女人痴痴的看着镜中的自己,她冲着镜子那边的人挤出甜美的笑容,这才发现嘴角只是抽搐般动了动,看上去分外虚假。

眼看着刀气就要将她劈成两半,络腮胡子的中年人伸出手将她拉到一旁,这才幸免于难。

“我明明只需要再练习几次,就能学会了,你们为什么要来干涉我?我只想做一个普通人啊。”温婉女人嘴里喃喃自语,话语里充满了悲伤。

可惜镜中的她毫不配合,嘴角依旧只是抽了抽。

“兔子,你就别臭美了,先把这几个家伙解决了再说。”络腮胡子被人识破,索性也不伪装了,褪下皮囊,整齐地叠好放在一旁。

身后的几名恶兽跟它的动作丝毫无差,于他们而言,被人识破并不要紧。

遇到了不好解决的问题,那么就把发现问题的人解决掉。

这是残虎处理问题的方式,既然是他们的新王,那么自然要将这条准则贯彻到底。

028 镜中像

斑纹豹,兔子,鬣狗,另外几种生物,朱天舒在人与自然上没见过,自然就认不出来了。

不过从他们的形态来看,凶狠暴戾倒是共通点。

“这个女人比较棘手,我来解决。”

鬣狗舔了舔嘴唇,露出嗜血的笑意。

“那我解决这个男人。”斑纹豹一眼便相中了朱天舒。

“这个捕快看上去太弱了,我不屑于出手。”一个恶兽嫌弃的看了一眼。

“我也是。”

“俺也一样。”

郭捕快:“”

敢情他刚刚闯进木屋没死,是因为对面不想出手?

这可真是让人高兴不起来的幸运。

乌灵兽拍了拍他的肩膀,用力很轻柔,郭捕快以为他要安慰自己,结果与他想的完全不一致。

“你往后稍稍,看我表演。”

郭捕快嘴角抽了抽,这家伙刚刚还怕得要死,现在一幅拽上天的样子,瞧不起谁呢?

不过,随着一件很奇特的事情发生后,他所有的想法都抛到脑后去了。

一直以智囊军师形象展示在众人面前的朱天舒,此刻撸起了袖子,松了松腰带,做着让人摸不着头脑的热身动作。

他时而抬腕,时而踢腿,动作流畅,看上去没有丝毫杀伤力。

但便是这般简单的动作,引起了柳如之的注意。

“你还说你不会武功?”

“我本来就不会,我懂的,只是一些杀人的技术。”朱天舒摇了摇头,认真道,“武功里有很多多余的动作,有时候并不是为了应对当前的敌人,而是为了让姿态更优美,有很长时间的后摇。”

“当然,我说的长,只是相对而言,大多时候都只有十分之一息不到的时间。而我避免了这些后摇,只是为了比敌人更快夺命。”

他在龙宫时,跟主管杀伐的黑龙将军学过战斗技巧,无论是体术,还是道术,都有很深的体会。

不过这一世记忆不清晰,现在回想起了一些,倒是派上了作用。

当然,大多时候的战斗,都是出于身体本能。

包括诛杀青狼的那一指,他都不知道,那一招叫什么。

至于现在热身的动作,他倒是很清楚这些动作的名字,伸展运动、扩胸运动、踢腿运动等等,统称为第八套全国中小学生广播体操。

柳如之懒得理他,她最讨厌油腔滑调的男人,至于朱天舒说的什么杀人技术,她只当是信口雌黄、故弄玄虚。

否则,那些武道大家、不出世的圣贤修士所作,按照朱天舒所言,尽是多余动作?

“小心!”朱天舒友情提醒。

柳如之抬手御敌,修长的腿朝着鬣狗腹部狠狠踢出!

她还不忘回应朱天舒,“你还是自求多福吧。”

朱天舒回过神来从,朝着前方看去,一片漆黑!

从郭捕快的角度看去,斑纹豹身后一道黑影化作一张巨大深黑布满细密尖利牙齿的嘴,直接飞跃而来,要将朱天舒一口咬下!

动作太快,他眼睛都没反应过来。

朱大人危矣!

他刚欲开口,却见朱天舒冲着上方猛地挥了一拳,那张黑雾弥漫魆谲可怖的大嘴就像破了气的皮球般,从空中爆炸开来,化作漫天血雾。

一个硕大的老虎头滚落在地,双目瞪大如铜铃般。

它掌握着诡异莫测的阴影之术,从木屋里众人被发现,到战斗打响,从未现身。

旨在给朱天舒致命一击,如此慎重产生的突袭,效果是显著的。

刚刚那一刻,他甚至能够感受到朱天舒的身体在这一击下碎裂成无数块。

它拥有的也是杀人之术!

但明显,他选错了对手。

残虎已死,众兽瞬间就丧失了斗志。

斑纹豹寸步未动,它的身体在不受控制的颤抖。

即便知道残虎死去的不过是镜中像,但这一幕也未免太过让人难以接受。

最强的残虎奇袭未果,意味着在场的所有人,无一人是朱天舒的对手!

要知道这古朴老旧的镜子在某些时候完全能够成为一件大杀器,但因为残虎,不得不牺牲掉,换取他的性命。

兔子手中古朴老旧的镜子寸寸碎裂,从里面钻出来一坨黑色的虚影,仿佛一团液体流入兔子的影子之中。

鬣狗本就不敌柳如之,刚刚那一愣神,直接让它丢了性命,被一刀劈成了两半。

众兽如临大敌,主动拉开了与朱天舒一行人的距离。

他们现在的体会,与青狼别无二致。

不过较之青狼,他们对朱天舒的实力感受更为直观。

实力天差地别,领主大人的选择是明智的,那该死的老鼠一定是预测到了什么!兔子心思流转,心在滴血。

她可只有这么一件宝贝,现在什么都没了。

“分散逃离!”兔子咬了咬牙,率先离开。

一声令下,众兽当即做出反应,分别夺路而逃。

朱天舒已经见识过青狼的逃命手段,现在早有了准备。

“你去追那只兔子,小心影子里的老虎。”对柳如之道了一声,他便消失在了原地。

柳如之恍惚愣神,她到此时此刻才明白朱天舒到底是故意夸大,还是真的拥有难以企及的实力。

事实证明,是后者。

心神颤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听从朱天舒的命令,老老实实的往兔子逃离的方向飞奔而去。

而再看朱天舒这边,三息他便追上了其中一位,一拳解决掉后,又往下一位赶去。

不过半刻,除了兔子,所有恶兽都被他消灭的干干净净。

这些恶兽虽然凶猛,但实力并不怎么样,与人类修士相较,也不过筑基境,只是模样凶狠,再加上皮糙肉厚,筑基境的修士组成团也不一定能对付一个。

至于那只老虎,朱天舒略微思忖,便对他的实力做了估计。

筑基境,觉慧境,神通境,真元境。

差不多应该处于觉慧境与神通境之间。

相反,那只看上去只依靠镜子的兔子,应该是他们里面实力最强的人。

不过一直没有表露出来,柳如之跟上去,肯定讨不了好处。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嘴角露出坏笑,心底的窃喜难以掩饰,他实在是被这丫头压迫的够久了。

“现在,通过那些人皮,我们应该可以查出一些线索了。”朱天舒心里总算是舒坦了些。

查了这么久的案子,毫无起色,现在总算是有了些眉目。

“根据那些人皮,我们可以锁定第二批受害者的身份。”

029 验尸房

暮色再一次席卷平江县,黑夜里一切都陷入了沉寂。

平江县县衙灯火通明,验尸房里一道道身影来回忙碌,他们在搬运一具具尸体。

墙边放着一条盘成细蛇模样的钢圈,上面沾满了血迹,散发着浓重的血腥味。

深秋的夜晚分外寒冷,顾东林穿着一袭单薄的睡衣,看着白布下被掩盖的死尸,脸色阴沉。

在验尸房唯一一个隔间内,摆放着一张发黄的桌子,油灯灯光抖动,在这微弱的光芒下,一张张人皮被铁钩倒钩着,挂在房梁上,仿佛一道肉色的皮帘。

“死是平江县人氏吗?”

朱天舒开口询问道。

吴师爷点了点头,翻弄手中的人名簿,“经过查证,所有人皮都是高员外府上的。”

“高员外人呢,府上出了这么大的事,没有人去通知家属吗?”朱天舒有些愠怒。

“一家老小,全在这了。”郭捕快的脸藏于黑暗中,看不见表情。

他的声音仿佛被烈酒烫过,分外嘶哑,身体微微颤动,心绪难宁。

朱天舒一愣,半晌竟不知如何开口。

一门上下十三口,都被这种残忍的方式杀害,并且还被铁丝串在一起。

他握紧了拳头,有些后悔。

后悔自己制裁凶手的手段太过温柔。

“柳大人呢?她应该能够看出更多的东西来。”吴师爷开口询问道。

“我在这里。”一道粗重的喘气声传来,随着门被打开,显得有些狼狈的柳如之迈步走了进来。

她狠狠地瞪了一眼朱天舒,朱天舒发现她腰间的佩刀不见了,身上还有很多细密的伤口。

显然,她的追击失败了,自己还落了一身伤。

虽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但是看到这一幕,朱天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感情。

自己对付另外八位已经费了不少力气,这么长的时间定然是追赶不上的,再加上残虎的能力,想要击杀,得费一番功夫。

相较之下,他将这些恶兽击杀,显然是更好的选择。

“人皮上有不少锋利的刀痕,想必正如朱大人所言,其中的一些不过是实验的材料,他们出手暴戾,并没有凶手那么高超的剥皮手段。”

“另外,那两具无头兽尸呢?”柳如之看向朱天舒。

之前在寂静岭看到的无头野猪和大蚺尸体,都是此次案件重要的线索,她在回来的途中,发现这两具尸体都消失不见了。

凭空消失不太可能,大概率是朱天舒安排人,将他们运回来了。

“在衙门后院,这两具尸体不属于人类,顾大人不愿意查。”郭捕快应声道。

他的想法如顾东林有些相似,不过顾东林是因为怕麻烦,再加上看到奇怪巨尸本能上抗拒,郭捕快则是仇视,所有野兽,就没一个好东西!

“带我去后院看看,另外这里安排人手看管,不要被人偷了去。”柳如之吩咐道。

“柳大人,你要不先休息一下,你这伤势看起来有些严重。”郭捕快关切道。

“聒噪,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判断?”柳如之瞪了他一眼,郭捕快悻悻地闭上了嘴,不敢多言。

面前这女人的战斗力他可是亲眼所见,真要打起来,衙门上下没有一个是她的对手。

“朱大人,你还愣在这里干嘛?”柳如之有些气愤。

这家伙,明明有实力,非要装作弱不禁风,如果早点出手,局面也不至于闹到现在这个样子。

她心中急切非常,纸里包不住火,今天很多县民都看到了衙门运尸,明天肯定会有县民闹上衙门,事情必定瞒不住。

到时候百姓恐慌,说不定会出现举家搬迁的情况,凶手趁虚而入,伤亡还会更多。

并且,明天大理寺派下来查案的人就要到了,朱天舒可以不在意,但柳如之不行。

她是为了证明自己,才来到这里,而不是为了背负失察之罪,徒然断送自己的前程。

所以今天,必须有个结果。

朱天舒倚靠着墙,一动不动。

谁也不知道他此刻心里的想法。

柳如之不理会他,吩咐了一声,径直离开了验尸房。

待得人离开之后,朱天舒终于动了。

吴师爷从那些人皮上收回目光,转身看向朱天舒。

他发现朱天舒蹲下身来,先是拿起了那圈带血的铁丝,顺着丝头,手指一点点划过丝身,直到掠过丝尾,神情才有所变化。

朱天舒摇了摇头,站起身来,又走向那一具具被摆放好的尸体。

顾东林正好走了进来,看到了让他有些反胃的一幕。

已经生出蛆虫带着浓重尸臭的尸体失去了裹尸布的包裹,让整个室内都充斥着一股**的味道。

朱天舒面无表情的用手抚摸着无皮尸身的每一寸地方,时而低头思忖,时而摇头叹气。

“你在干什么?”顾东林强忍着呕吐的冲动,询问道。

“不要打扰我。”朱天舒打断他的问询,继续着手上的动作。

他的表情看不出来丝毫变化,只是那嵌入肉里的手指摸索着,看上去分外诡异,好似那摸骨分尸的屠户,沉醉其中。

一具具尸体摸过去,到了那具孩童尸体的时候,朱天舒的表情忽的变了。

他那棕黄色的眼珠子竟如猫眼一样,瞳孔里黑色圆圈猛地一缩,整个人气势大变。

在离平江县数十公里外的某个村落,一个正坐在房梁上晃动白净脚踝的小孩仿佛受惊般猛地跌落下来,眼看着就要摔个筋断骨折,在这一刻,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一条足有四尺长的细长尾巴从他的尾椎慢慢伸展开来,卷在粗壮的横梁上,倒悬着他的身体,他的身体空中急停,额头轻轻触底,没有任何损伤。

“嗯?”坐在桌前就着灯光看书的青年抬起头来,看着闹出不小动静的小孩,轻咦出声。

“有人在窥视我们。”小孩开口道,他收回尾巴,一个前跃,稳稳落地。

再想探查时,刚刚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彷如潮起潮落,瞬息间又消失了。

他心头起了疑惑,询问道,“是不是残虎他们出事了。”

青年低下头去,没有作声,只是专注起手上的古书。

他并未回答孩童的问题,只是嘴里喃喃自语一些听不懂的话,“物有本末,事有终始。”

“知所先后,则近道矣。”

孤灯摇曳,灯芯燃尽,灯灭。

030 血流满面

朱天舒的脸上血色全无,那盏放在验尸房的灯,灯焰变成了墨绿色。

整个验尸房弥散开一股冷寂的气息。

顾东林想要上前看清朱天舒的动作,却被郭捕快拉住,摇了摇头。

“他现在这个状态,最好不要接近。”

吴师爷从隔间里走了出来,看到朱天舒迈步走向下一具尸体,眼睛里的光芒跳了跳,没说什么从大门走了出去。

顾东林赶忙跟上吴师爷,他不能问朱天舒,难道还不能问吴师爷不成?

“情况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除了查出死者的身份,其他的,我一概不知。”

“你就别藏着掖着了,我总觉得朱天舒从隔间里走出来之后,知道了什么,不然他也不会变成这幅鬼样子。”

“鬼样子?”吴师爷一愣,还真别说,刚刚朱天舒那张脸,跟中邪没什么区别。

他沉思了一会,再度开口,“这件案子,我总觉得没那么简单。你看后院的那两具古怪的尸体,尤其是那条大蚺,我们一衙子人都不够填饱它肚子,再查下去,指不定会出什么问题。”

“可是现在事情已经闹大了,我们难道还能无视不成?现在的情况跟之前都不一样,你又不是不清楚!”

顾东林焦躁难安,吴师爷一直都是他的军师,智囊一样的存在,他这番话,明显触动了顾东林的心思。

要是真如他所言,如果真的避而不查,到时候朱天舒查不出凶手来,他也要背黑锅。

别说当县令了,闹不好还会有牢狱之灾。

“大人,要想明哲保身,我们现在只有一条路走。”吴师爷声音低了下来。

这些话,明显不能明说。

顾东林主动侧耳过去,吴师爷细声道,“我们只需要这样,然后这样,虽然这样有些卑鄙,但对于朱大人而言,便是不这么做,他也落不到好下场。”

“你容我再考虑考虑。”顾东林露出为难之色,转身急匆匆回了后房。

这是跟他的小妾商议去了。

吴师爷的脸上看不到半点宽心,反而陷入更深的惆怅之中,“真正的风浪,很快就要来了。”

两人的对话极为轻声,没有任何人听到。

郭捕快此刻还在验尸房内,看着动作越来越慢,眉头越皱越深的朱天舒,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他只觉得朱天舒此刻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指不定在什么时候就会倒下。

而朱天舒,早已屏蔽了外面的一切,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

手指触碰冰冷而僵硬的尸体,这种感觉对他而言,极为不妙。

仿佛探身于死鱼遍地的沼泽,腐臭味侵入灵魂,越是深入,五感越是麻木,意识也越来越不受自我控制。

黑白一气珠,此刻黑色的浊气完全占据了主动,随着不断接触死尸,浊气越聚越浓,它仿佛拥有繁殖能力一般,很快就盖过了奶白色的雾气,渐渐拥有了主导地位。

这种体会给朱天舒带来的感觉算不上好,但还在承受范围之内。

就在触碰最后两具尸体的同时,他的身体陷入了僵直状态。

在他的脑海中,浮现了一幅完全出乎他意料之外的画面。

柳如之追寻的兔子和老虎,在他脑海能见的视线之中,已经变成了两具无头尸体,他们的表情如出一辙,皆是瞪大了眼睛,仿佛在诉说着死前的惊恐。

在他们的胸口,有一条水柱般凝结成痂的黑色血枝。

“不对!”朱天舒像是发现了什么,双眼蒙上了一层黑色的雾气。

他定睛看去,清晰无比的刺痛感从他的瞳孔传来,下意识的他就想要闭上眼睛。

要知道眼睛是人体最脆弱的部位,任何一点创伤,都能引起剧烈无比的痛楚。

舌尖被咬破,一口腥甜的味道没入他的喉间,他的承受力竟就此增强了一些,已经眯成缝的双眼,慢慢张开。

那条黑色的血枝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得清晰,终于,他看清楚了。

那是一朵黑色的玫瑰,根茎被血色染红,长时间的冷风吹拂,已经凝结成痂。

在死寂的环境中,那朵染血的黑玫瑰,仿佛一只嗜血的恶魔,呼喊咆哮。

意识收回,场景如同烟雾,瞬间消散。

他已经探查完所有的尸体,最后两具,便是被兔子和残虎所杀。

通过追踪残留的气息,他发现他们虽然逃脱了追捕,但现在已经变成了两具无头尸体,死相惨然。

无法得知兔子和残虎尸体的具体位置,意味着朱天舒不能通过他们的尸体找到更多的线索,刚刚明晰了一点的案情,似乎眨眼间又陷入了迷雾。

“朱大人,您还好吧。”一道焦急的问候声从耳边传来。

朱天舒回头轻轻一笑,正欲道声无事,却发现郭捕快整个人控制不住的往后倒,脸上露出惊恐至极的表情。

“朱,朱大人,你,你的眼睛!”

他颤颤巍巍的,跌坐在地。

朱天舒只觉得眼角有什么东西流下,他伸出手摸了摸,心头一紧。

便是没有镜子,他也能想象到自己现在是什么模样。

一张惨白无血的脸,双眼不断涌出鲜血,偏偏自己还一副不知情的样子,换做是谁,也无法淡然处之。

他回想起自己刚刚感受到双眼传来的刺痛,想必这就是为了探查所必须承受的后果。

“没事,眼睛里进了沙子,擦擦就好了。”他安慰道。

虽然明知道是个冷笑话,但郭捕快心里还是舒服了些,至少他知道面前的朱天舒,还是有理智的人。

“还是找个大夫看看吧,这要是瞎了眼睛,往后查起案来就更加困难了。”

“不必了,小事而已,有时候熬夜过度,不也会这样嘛,多休息一会就好了。”朱天舒显然不想惹些麻烦。

而且自己用的也不是寻常手段,大夫肯定是查不出任何毛病的。

“熬夜?”郭捕快嘴角抽了抽,似笑非笑,那得熬多少个夜才能熬成这样啊。

“柳大人在后院看得怎么样了?有没有什么新的线索?”朱天舒问道。

柳如之作为专业的仵作,朱天舒还是有必要询问一下她的意见,毕竟他也是人,有些细枝末节还是容易遗漏。

“还在后院呢,要不咱们现在过去?”郭捕快试探性的问道,虽然他更想让朱天舒现在回去休息,但显然,这些话便是说出来了,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好,我们现在就过去。”朱天舒将一张原本雪白经过擦拭后变成血红色的手帕随意放在了一旁,就迈步走了出去。

031 勾大人

“这个野猪肉不错,再给我烤上几串,蛇肉等会切一些煮蛇羹,另外的分发下去,让兄弟们都吃点,这可是灵兽的血肉,大补之物,平常可吃不着。”

“多谢勾大人!”衙门捕快齐齐拱手表示感谢,脸上挂满了笑容。

若不是满身血污,朱天舒甚至以为外面在举办篝火晚会。

一个身穿犀牛补子服的年轻官员坐在众人中间,嘴里叼着一根细长的竹签,脸上挂满了笑容。

朱天舒注意到,吴师爷和顾东林都赔着笑,站在一旁,好生殷勤之态。

勾文俊察觉到了朱天舒的目光,回转过身来,由上至下打量了他一眼,似乎因为朱天舒此时披头散发、脏乱不堪的模样,憋不住笑,有些捧腹。

“这位就是京都闻名的朱大人吧。”

他说的闻名,明眼人一听就知道是嘲讽,以朱天舒九品官员,且未转正的级别,断然不会被京都府所知。

能够产生如此知名效应,大抵是他之前干的风流事,传到京都成为了笑柄。

顾东林连连点头,“回禀勾大人,现在平江县的案子都是朱大人在处理,我们无权过问。”

郭捕快听到这话,有些不解的看了顾东林一眼,却发现他的目光根本不在这边,只是朝着勾文俊一脸讨好之色。

他心中有些愠怒,但更多的是可笑。

或许顾东林在某些时候表现出了一个当官该有的正义和奋不顾身,但这都是为官者基本。

不能因为一个坏人忽然向善就无视他犯下的所有过错,在绝大多数情况下,这种偶尔心血来潮的使命感,不过是良心发现而已。

眼前的顾东林,才是真实的顾东林。

朱天舒波澜不惊,倒是有些讶异上面竟然能够派下一位正七品武官,看来平江县发生的事情,已经引起了重视。

“我这几日星夜兼程,生怕耽误了大事,所以提前一夜就到了,没想到还是慢了一步。”勾文俊收敛起脸上的笑容,随意抹了抹流油的嘴,在官服上擦了擦手。

烤肉上油脂在烈火的熏烤下散发出迷人的香气,柳如之双眼泛红,攥紧了粉拳,低垂着头站在一旁,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过朱天舒清楚,她大概是因为尸体被破坏,无法查案吧。

真是个愚蠢的女人,他摇头苦笑。

“朱大人,听说这次剥皮案一共死了十四人,死者皆是平江县县民?”勾文俊的双眼在火光下散发出如狼一般的凶狠。

“勾大人,应该是十三人,第一人——”

“聒噪!”

响亮的耳光声在夜色里清晰作响,郭捕快的身体连连后退,白皙的面颊上一个红润的手掌印分外醒目。

“十三,十四,这很重要吗?”勾文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

而后他脸上又挂上了笑容,看向朱天舒,“对不对,朱大人?”

无人吭声,只有邢捕头有些同情的看了郭捕快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你插什么嘴啊。

朱天舒点了点头,波澜不惊,似乎刚刚那一幕并未发生。

“平江县一共有多少县民,吴师爷。”

“一共九千七百三十六人,加上死去的十四人,统共是——”

“九千七百五十人。”勾文俊打断了他的话。

朱天舒哑然,“勾大人想说什么不妨明说,我脑子不好,经不起折腾。”

“呵呵。”勾文俊冷笑出声。

他朝前迈出几步,瘦削的身体蕴含着爆炸的力量,平整的泥石板竟然发出咔嚓之声,若是白天,定然能清晰看见上面布满了蜘蛛网似的密密麻麻的细纹。

“朱大人是不是认为,以平江县这么大的人口基数,死了十四人,算不得什么?”

“不过也对,这么庞大的凶兽出现在平江县,才死了这么几个民众,芝麻点大小的事情,确实不足挂齿。”

他兀自点了点头,忽然又道,“听说朱大人这几日去了甄庆楼,还接了花魁和情人到大理寺,这件事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真的不能再真。”顾东林开口道。

“那圈养灵兽的事情也是真的?”

“大人明察秋毫。”

两人一唱一和,倒颇有些默契。

“我就欣赏朱大人这种为官者作风,真诚坦然,两袖清风。”他满嘴赞叹,接着大笑出声,直到笑出了眼泪,笑弯了腰。

“拿下!”

一声厉喝同样出自他的嘴,话音刚落,两名捕快闻声而动,下一刻便抽刀架在了朱天舒脖子上。

刀光如水,映照出他满脸的胡渣。

这几日查案,他根本没有时间打理,但就外貌而言,根本不像个当官的,反而有些神似陈三这等流浪汉。

“我这次带大理寺卿口谕而来,问罪朱天舒,全权接管平江县大小事务,顾大人可有什么意见?”勾文俊声音浑厚,字正腔圆。

“没有没有,勾大人尽管行事,无妨。”他赶忙道。

心里却是舒了一口气,长久的压力也一并倾泻而出,事情虽未被解决,但显然,他不用背锅了。

一下子,好像年轻了十岁,腰杆子也挺得笔直。

“那还请朱大人移步牢房,等我将案子解决了,就跟你好好叙一叙,顺便问候一下那十四位无辜死难者。”

“带走!”

他雷厉风行,瞬息之间便树立了自己的形象,展露了威严。

柳如之抬起头来看了朱天舒一眼,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她的身子似乎往前迈出了一步,不过,最后还是退了回去。

朱天舒只当是眼睛使用过度造成的后遗症,他并未反抗,就这样任由两名捕快带了下去。

邢捕头见机行事,赶忙趁着没人注意,拉扯着失落落魄的郭捕快混入了人群,几息之后,又陷入了沉寂。

“其实这种事情,处理起来并不复杂。”勾文俊脸上再度挂满了笑容,“朱大人,是时候全城戒严了。”

“可是,这还是夜里,许多人还在睡觉。”

“难道你想让他们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吗?”勾文俊瞪了他一眼,吓得顾东林有些哆嗦。

他只觉得眼前这个年轻人像是一头蛰伏的狮子,随时都会咬人,赶忙道,“还不快去,都站着干嘛!”

“遵命!”捕快们齐齐应声,四散而去。

032 古怪的狱友

平江县虽然只是县级的地域,但这几十年来的安静祥和,还是吸引了不少附近村民进城务工,还有些远道而来的商人定居于此,搞得拥有好几十套房产的人家瞬间财富飙升,地皮也被炒的火热。

但一到靠近牢房这片地方,火热程度就不复存在了。

从县衙出去足足走了一刻钟,才看到一个被数十个小土丘包围的建筑,待到走近时,朱天舒才发现那一个个小土丘,正是一个个简易的坟墓,上面还插着一根腐烂的木块,刻着各种歪歪扭扭的文字。

这可真是一个好地方,他不由得感叹道。

地灵,则人杰,想来这里也不会让他失望。

打开牢门,潮湿的空气中传来各种腐朽的气味,刚刚从验尸房出来,又进入牢房的朱天舒,倒是拥有了神奇的适应性。

他甚至有一种回到了家的感觉。

不过,平江县的牢房没有家的温馨。

相反,有些过于安静了。

裂开的瓦口漏进浸过青苔的水珠,滴水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两名以袖掩鼻的捕快催促着他前进,显然,他们也不想在这里多呆。

他伸长了脖子,好奇地四处张望,发现每个牢房里都坐着一个披头散发的犯人,他们那满是泥泞、破开好几个洞口的白色囚服上写着一个放大版的“夏”字。

“这倒是有些与众不同,以往的电影上写的都是“囚”字。”朱天舒喃喃自语。

“废话什么,还不赶紧走!”

两名捕快毫不客气,有些忘了朱天舒刚刚还是他们的上级。

一道房门被咿呀一声打开,朱天舒被推搡着进去,他有些疑惑道,“你们可看清楚了,这里还有一个人。”

“牢房不够了,挤一挤。”捕快抬起头来,眼睛里露出狡黠的光。

朱天舒站定脚步,“喂,等等,我口有点渴。”

他锁上了牢房的门,随口道,“每天中午跟晚上会有人送饭来,其余时间就自己支配吧,很自由的。”

说完,他也不管朱天舒什么反应,跟着同伴悄声离去,临走时,似乎还在絮絮叨叨,说什么他能坚持几天的话。

朱天舒头大如斗,看着这糟糕的环境,有种欲哭无泪的感觉。

他虽然没有洁癖,但这也太脏了。

地面上是黑色、红色、白色混合而成的痕迹,还有些淡淡的水渍,几只小老鼠张牙舞爪的跑来跑去,丝毫不忌讳生人。

两个桶靠在墙边,还有雨水滴落在里面,不过并没有滴答的声音。

朱天舒胃里翻滚,他有些痛恨自己的机灵劲,一瞬间就反应过来。

牢房里有两个桶,一个大桶,一个小桶,那个小桶是用来方便的,那个大桶也是用来方便的。

在这两个桶的斜对角,坐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老者,脸埋在了头发里,看不见表情,一动不动,就像是个死人。

他在权衡之下,选择了远离那两个人工便池。

“小家伙,你可别靠的太近,我怕你会情不自禁地喜欢上我。”一道粗犷的声音传来,朱天舒吓得抖了一个激灵。

“喂,能不能别吓人,容易吓出毛病来的。”朱天舒有些不高兴,“还有,把喜欢去掉,我不是那种饥不择食的人。”

“嗯?”老人抬起头来,咧嘴一笑,露出满口黑牙,“你可真有趣,我开始有些兴奋了。”

那一笑,差点没把朱天舒的魂儿勾走。

朱天舒这才意识到自己的话有些不对劲,他尴尬一笑,“老爷爷,我看你骨骼清奇,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我这有一本<辟邪剑谱>,乃华山派掌门岳不群的不传之秘,只要你正常一些,我就送给你,包你出狱后成为武林盟主,你看可行?”

老者一口黑牙笑的更加灿烂,“你真是个沙雕,不过我喜欢。”

朱天舒:“”

“你这样我们没法相处了,真的。”朱天舒无奈道,他身体上没有洁癖,但心灵上有洁癖。

任谁也无法容忍一个对自己感兴趣的老男人,在一旁无情的窥视。

“哎哟,老头我肚子疼,想拉屎,哎哟哟。”老者啄着嘴,站起身来,捂着肚子,就往那大桶的方向跑去。

“别用大桶,小心卡在里面。”朱天舒好心提醒道。

咔——

果然,卡住了。

不过这老头丝毫不在意,好像还颇为享受。

真是个怪老头,朱天舒暗道,他趁着这个机会,寻个草垛,坐了下来。

这可是难得的休息时间,他可不想错过。

“小家伙,你犯了什么事,为什么会被关到牢里面来啊?”老者被卡在桶里,若无其事地晃着两只脚,问道。

“案子没查出来。”朱天舒随口道。

“那看来你还是个官。”老者撇了撇嘴,“没想到我这辈子竟然能跟当官的住在同一件屋子里,还真是不枉活了这么多年啊。”

“你又是犯了什么事?”朱天舒一开口就后悔了,“算了,你还是别说吧。”

这老头子猥琐至极,用脚趾头也能想到是因为什么原因。

“正好老头我也不想说,嘿嘿。”他又露出一口黑牙,不过看习惯了倒没有之前那么倒胃口了。

空气就这么安静了下来,朱天舒有些疑惑,这老头在这里大解,竟然没有什么味道,难道是因为自己鼻子失灵了?

他正好奇着,忽然一股厚重而磅礴的气息席卷而来,直接无视了他掩口捏鼻的物理防御,直击灵魂。

我靠,感情是这家伙堵住了桶口,气味出不来。

随后,朱天舒迎来了人生中最黑暗的一段时光。

足足过了一刻钟,他才如大病初愈般有了意识,一睁眼,便看到一张满是皱纹的脸和一口嶙峋怪牙。

他终于明白那些捕快为什么临走时会说出那些话了,这是个人都承受不住身体和灵魂的双重折磨啊。

“吃我一记尊老爱幼拳!”朱天舒实在忍受不住,体内灵气如江河滚动,一拳轰出,引起空气波纹浩荡。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几乎必中命门的一拳,竟然被老头随手挡住了。

虽然他只用了不到一分本事,但也绝不是一个普通人能够承受得住的。

目光里的其余心思尽数消散,朱天舒脸上凝聚出一股认真的姿态。

他可能需要重新审视自己这个狱友。

033 猥琐发育

“糟老头,本事不赖。”朱天舒发自内心的夸赞了一句。

“呵呵”,老头咧嘴笑道,“我只用了十分之一的本事就把你给挡住了,你还需要努力啊。”

“好巧,我也只用了十分之一。”朱天舒认真道。

“你倒是长了一张伶牙俐齿,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拿捏的那么稳,保证是十分之一,而不是九分之一,八分之一呢?”

“要不咱两再比划比划?”朱天舒挑眉。

老头摇了摇头,后退数步,一幅痛心疾首的模样。

“你如果态度再真诚一点,我说不定会传授点绝世武学给你,但你太不醒事,过于较真。纠结着几分之一,于你而言竟这般重要?”老头反问道。

来来往往的垃圾话,反而让朱天舒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跟之前勾文俊说的别无二致,死了十三个人和死了十四个人,是否是相同的死法,到底有没有必要弄清楚?

“我累了,需要休息。”老头有些兴致寥寥的摆了摆手,自顾自找了个角落,蜷缩着身子睡觉去了。

朱天舒抬起头,看着从瓦缝里陷进来的微弱的光,眼底深处,仿佛有一汪看不到边的深潭,静静地,无声无息。

要说现在最得意的,莫过于贾帅,贾公子。

通过父亲的关系将朱天舒的一些消息透露给勾文俊,不仅使得朱天舒入狱,而且还让他的地位水涨船高。

这不,第一时间就带着勾文俊来到了甄庆楼。

“勾大人,您可得小心,这甄庆楼里除了美女,还有不出世的高手。上次应天宗来了三位修士,可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这个地方,还狠狠地训斥了我一顿。”

“哦,还有这等事?”勾文俊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不过这甄庆楼的美女,质量也就一般般,远远比不上京都。”

他目光扫视,整个甄庆楼的女人都被他看了个遍,仿佛带有透视的本事,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偶尔还会颇为专注地盯着某一个姑娘的私处,看得如痴如醉。

贾帅哈哈一笑,“那是自然,平江县才多大点地方,顶多算得上是穷乡僻壤而已,尽是些乡野村姑,难入大人法眼。”

“不过”,他话语一顿,悄声道,“大理寺里面的那两位,可是绝对的佳丽,您还未享用?”

“嗯?”勾文俊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声调忽然提高,吓得贾帅赶忙低头。

“以后不要说这种话,我们在朝当官,岂能日日惦记着这种事?”

“勾大人说的是,是我孟浪了。”

“你说的那位不出世的高手,在哪个房间?”勾文俊问道。

“001”,他伸出手指着二楼靠里的一个隔间,“就在那。”

勾文俊眼睛微眯,认真的看了片刻,轻笑道,“果然有点门道,不过仅此而已。”

在没有花魁和东方沁坐镇的情况下,甄庆楼的客人缩减了大半,虽然是深夜这种客流量大的时间点,依旧只有三三两两的客人。

有人侧目观察两人,被贾帅一脸横肉看得有些发窘,急匆匆离开了这里。

不多时,整栋楼里就只剩下勾文俊和贾帅两人。

勾文俊细细地抿着杯盏中的香茶,伸出手指轻轻一挑,一根带着精致雕花的木筷轻飘飘落入了他的手中,而后取指一弹。

如离弦之箭飚射而出,直接破入房门!

木筷没入房间仿佛石沉入海,沉寂了足有熟息,一道慵懒的声音才悠悠传来。

“扰我清梦者,若非我友,只有死路一条。”

贾帅听到这话,心口一跳,正欲求助勾文俊,转过身被吓得前仰后合!

这张桌子,什么时候,多了一个人?

那张俊美的脸庞上散发出该死的帅气,还有陌生。

他从未在平江县见过这个突然出现的人。

“是你?”何氏壁看了看贾帅,摇了摇头,“不是。”

“那肯定是你了”,他的目光落在了勾文俊身上,“说吧,你想怎么死?”

勾文俊颇为淡定,轻轻放下手中的茶盏,“贾公子,你还不离去,等着我给你收尸呢?”

贾帅如梦初醒,这才意识到自己完全没有资格插手这样的局面,赶忙将一身的肉油从狭窄袖珍的小椅子中抽了出来,“勾大人,明天见!”

说完这句话,他的身影便消失在十丈开外了。

“一脸的猪头肉,看上去真扫兴。”何氏壁有些厌恶的撇了撇嘴。

“如果他没有这么肥的话,应该是一张很好的人皮,不是么?”勾文俊忽然道。

“我不会对这种人出手的,便是操作极为娴熟的剥皮人,也不会傻了吧唧的选择这种猎物。做这种事情,讲究的就是一个快,但凡慢了一丝,剥下来的都是死皮,没有灵魂的死皮。”何氏壁反驳道。

“你倒是十分自负,如此供认不讳。”勾文俊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对了,你还没说你想怎么死呢,赶紧说,杀完你我还要睡觉。”何氏壁催促道。

他将杀人一事说的实在轻松,好似这种事情他驾轻就熟,不知干过多少次一样。

“要跟你做朋友的条件是什么?”勾文俊问道。

“你不想死?”何氏壁露出疑惑之色,“你看起来比想象的更要怕死啊。”

勾文俊一口热茶卡在了喉咙里,立时剧烈咳嗽起来。

“算了,今天我心情还不错,就姑且留下你这条命,你快滚吧。”何氏壁摆了摆手,就欲起身离去。

“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勾文俊被呛得脸颊微红,赶忙道。

“我没有兴趣跟你做朋友,不过我要提醒你一句。”他又转过身来,“我现在好友排行榜第一位的候选人名叫朱天舒,最迟后天我就要登临府上,所以这几日我才戒杀戒荤。”

“你若是让他不舒服,便是在跟我作对,到时候你便是有十条命,我也要剥了你的皮,喂狗。”

“周先生,送客!”

一道清风拂过面颊,楼上房门传来轻微的咿呀声,一切都安静了下来。

勾文俊紧要牙关,手中的茶杯都被捏成了粉末,他目光直盯着二楼001号房间,心中早已怒意滔天。

若非实力差距,他岂会这般退让?

“勾大人,您可以离开了,我们要关店休息。”周先生提醒道。

“勾大人?”

勾文俊回过神来,阴鸷的眼神扫过周先生那副苍老的面容,按捺住内心狂躁的杀意,甩出一锭银子。

“给我开间上房,我要住在这里。”

034 第十五位被害者

这一夜,注定是不太平的。

全城的捕快都出动了,就连顾东林和吴师爷,都穿着官服,挨家挨户的搜查。

“这是哪个杀千刀的半夜敲门,不知道老子在办正事吗?诶,顾大人,您怎么来了?”一脸怒意的肉荣公子瞬间乖巧地跟小绵羊一样。

“你这大晚上的不睡觉在忙什么呢?”吴师爷板着脸,就要进屋。

“诶诶,吴师爷,你不会姓王吧?”

“我姓吴,不姓王。赶紧让开,要是耽误了衙门办事,小心让你牢底坐穿!”

“不,不是!”肉荣公子说话急了,就有些结巴,“你说能干嘛,这种事情吴师爷不知道,顾大人应该知道吧,我可是听说您的小妾美艳冠绝群芳啊。”

他腆着脸,一脸猥琐样,搞得顾东林都有些脸颊发烫,不好意思。

“现在是特殊时期,不管什么原因,今天你都要打开门让我们进去。”吴师爷虽然心知肚明猪肉荣做的那档子勾栏事,但命令在,不得不查。

“那好吧,媳妇,把衣服穿起来,披紧实喽,别冻着了。”肉荣公子朝着屋内说了一声,便听到房间里传来窸窸窣窣的穿衣声。

顾大人听得真切,有些触景生情、睹物思人,怀念起小妾体贴温暖的怀抱,心中意动。

“吴师爷,我身体有些不舒服,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顾大人,我这一个人,顶不住啊。”

吴师爷心里暗骂一声,娘西皮的,我想说的,被你抢先了。

“顶得了。”

“顶不了。”

“顶不了也得给我顶!就这样,我先走了。”顾东林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顾大人,这衣服都穿好了,您这是查还是不查啊。”

“查个屁,你自己看着办吧,我也走了。”吴师爷朝着与顾东林相反的方向,也转身离去,头也不回。

肉荣公子在寒风中被冻得有些呆滞,吸了吸鼻涕,半晌才弱弱出声。

“这特么的都是些什么人啊。”

“相公,赶紧进来,今天的账还没对完呢。”

肉荣公子赶忙缩身进了屋内,他抄起一支笔,拿起刚刚放在桌上的记账簿,躲进被窝里,就着微弱的月光,继续算道,“柳姑娘,三斤猪头肉,共计一两五钱”

这边顾东林和吴师爷打了退堂鼓,回家睡大觉了,那边,邢捕头和郭捕快还在挨家挨户的搜查。

转眼就到了后半夜,两人搜查得差不多了,在昏黑的街头走着。

“小郭啊,你也不用太在意,勾大人毕竟是新上任的官,需要立个威,绝对不是在针对你。”邢捕头宽慰道,他有些担忧。

“这年头,出门在外,都是为了讨生活。大丈夫能伸能缩,不能因为一件小事,就误了终生啊。”

“刑老大,是能屈能伸。”郭捕快提醒道。

“好的,你说得对。”郭捕快咧嘴笑了笑,一把搂住他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小子,没那么容易受打击,脸还疼吗?”

“有点,不过好多了。”

“那就好,你未来还是要娶媳妇的,不能毁了容,到时候谁看得上。”

郭捕快不置可否,他低着头数着步子,忽然问道:“刑老大,你说那具白骨,是不是平江县人氏?”

“唉”,听到这话,邢捕头又是一阵头疼,“这种事情,只有问阎王爷了,等什么时候我两腿一蹬,下去了之后托梦给你吧。”

“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郭捕快连连摇头,“我只是在想,如果他是平江县人,那死去的便有十四位县民了。但平江县又只有十三个县民失踪,那么活着的那位,到底还是不是人呢?”

简简单单的逻辑仿佛洪钟大吕,直接敲击在了邢捕头心上,他细细思考,只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寒。

“不会这么诡异吧,要真是这样,难道这九千多的县民中,还有妖怪存在?”

“说不准,但朱大人肯定想到了,他知道的肯定比我多,如果再给他一点时间的话,我相信他能够查出真凶。”

郭捕快语气笃定,眼神中散发出炙热的光。

邢捕头看得有些发愣,他只觉得这一幕好像似曾相识。

对了,自己之前跟着上任县令办案的时候,也是带着这般热忱,可惜那次案件太过凶险,县令自己都栽在里面了。

“这样吧,你找个时间去一趟牢房,给朱大人送点吃的。”

“这,不好吧,勾大人可还在呢,到时候被他发现你岂不是要受罚?”郭捕快有些忸怩。

“听我的,勾文俊现在还在外面查案呢,什么时候能回来都不知道。再说了,你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他不会一直盯着你的。”

“但是,他会一直盯着朱大人,你应该也清楚,顾大人这次摆明了要让朱大人背锅的。”

他虽然反应有些迟钝,但脑子还算灵光,这个时候去找朱天舒,无论是对人对己,都不是什么好事。

“刑老大,你就别担心了,朱大人没那么脆弱,他本事可大着呢。”

“他能有啥本事,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而已,要不是柳大人跟在身旁保护他,估计他现在已经是第十五具躺在验尸房的尸体了。”邢捕头撇了撇嘴。

他倒不是对朱天舒有意见,只是觉得一个男人,需要顶天立地,靠着女人保护查案,总有些让人说不出来的别扭。

郭捕快正想解释什么,忽然听到呼救声。

“救命!救命!”

他立时警觉,邢捕头也是瞬间进入警备状态。

“声音是从什么地方传出来的?”

“那边!”郭捕快伸出手指,指向右前方一条深黑狭窄的小巷子。

两人迈着大步,几息之间便来到了这条巷子,想象中的恐怖场景并未发生。

只有一个女人,捂着脖子跪坐在地上,身上已被鲜血染红。

他赶紧快步走上前去,发现女人只是脸色有些苍白,除了颈部有一个伤口外,身上并无大碍。

“还能走吗?”他伸出手来搀扶着女子。

女人借力站了起来,冲着两人点了点头,“谢谢两位官大人。”

“还是不要说话了,跟我们去县衙吧,那里有大夫,先去包扎一下伤口。”邢捕头接过女子的手臂,搀扶着,看向郭捕快。

“你去查探一下周围,看看能不能找到凶手或者凶手留下的犯罪痕迹。”

“那我走了,你们小心。”郭捕快点了点头,朝着狭窄的巷子,快步迈入。

035 命运扼住了你的咽喉,还要你为它歌奏

“只是脖子被割破了点皮,伤口不深,休息一段时间就好了。”

女人被大夫包扎好,道了声谢。

“没有发现罪犯的痕迹。”郭捕快此时也赶到了衙门,推开门,气喘吁吁道。

那条窄巷附近皆是未开门的商铺,他先绕着整条街细细勘察了一遍,没有发现什么凶器,又守着等各家商铺开门,挨个问询,没有得到什么有价值的消息。

“先喝口水吧。”邢捕头给他递了杯茶,也给女人递了一杯。

“你叫什么名字?”

“谢谢,我叫刘青,西街包子铺刘广义是我爹。”

“刘广义?你家的包子确实挺好吃的。”邢捕头称赞了句,观察到她握着茶杯的手有些微微颤抖,安慰道,“不用害怕,在县衙里,没有人能伤害你。”

“跟我们讲一讲刚才发生了什么吧,我们是循着你的呼救声去的。”郭捕快问道。

刘青穿着一身素青色的衣服,模样干净,看上去就十五六岁的样子,清纯而质朴。

她点了点头道,“店里的面粉只够做三笼包子,我爹着急,就叫我去买面粉。穿过巷子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男人的身影,他站在哪那里好像是在等什么人。”

“那男人你认识吗?”刑捕头问道,“或者说,你记不记得他的样子?”

“我当时也没有用心去看,只是想着一大早街上没什么人,有些不安全,就准备退出巷子,换条路绕过去。”

“你做的没错。”郭捕快鼓励道。

现在这个时期,打起精神有所提防,是正确的。

“然后我只觉得一阵风吹过,眼前一阵恍惚,脖子就开始流血了。”刘青有些害怕,“我也不知道是不是那人男人干的,只是觉得有些诡异,再加上四下无人,心中害怕,就呼救了。”

邢捕头听得只觉玄乎,他抬起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郭捕快,偏过头笑道,“放心吧,你现在身体健康得很,涂抹上膏药,很快疤痕就会消失了。”

“我已经派人通知了刘广义,他马上就会赶来把你接回去,你先休息吧。”

“好的,谢谢官大人。”刘青眼眶发红,有些感动。

邢捕头起身,跟郭捕快打了个手势,两人会意走到门外。

看了一眼屋内好奇打量周围事物的刘青,邢捕头心中那股不妙的感觉愈发真实。

他脸色不太好看,“小郭,这件事,你怎么看?”

“我也有些摸不着头绪,只是从被害者的陈词,听上去凶手并没有杀人的动机。”郭捕快眉头紧蹙。

“难道是恶作剧?”

邢捕头很快就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刑法严苛,堪称冷酷,谁会冒着坐牢的风险只是为了开个小小的玩笑?

而且被害人都受伤了。

“大夫怎么说?”郭捕快问道。

“说是被利器所伤,伤口较浅,只是流了些血,包扎一下,吃些补血的东西过几天就没事了。”

“我没有发现利器,那应该是凶手带走了。”郭捕快绞尽脑汁,但明显他做不到如朱天舒那般窥一斑而知全豹,零零散散的有限信息,增加了很大的难度。

“这件事要不要上报上去?”他询问道。

“还是不要吧。”邢捕头面露难色。

“现在所有人都被剥皮案弄得焦头烂额,谁还有心思去管这种案件。再者说,被害者只是受到了惊吓,回去调养一番就没事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了,难道你还想被勾大人训斥?”邢捕头宽慰道,“这件事暂且搁下吧,以剥皮案为主。”

郭捕快醒事,知道事分轻重缓急,但他总觉得这件案子虽然看起来没什么,实际上并没有那么简单。

他暗暗下了决定,等下次见到朱大人的时候,一定要将这件事跟他说。

而此时的朱大人,在平江县大理寺的牢狱里,可谓是受尽了人间疾苦。

他发现这老头身上真是半点优点都没有。

除了睡觉的时候喜欢边打呼噜边放屁之外,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搓身上的泥丸,然后等凝结成固体,玩弹珠。

这些对他顶多也是造成点视觉和听觉上的污染,让他受不了的是,在有人的情况下,他完全做不到和老头那样当着别人的面方便。

为了解决生理上的问题,他只能利用黑白一气珠,将身体里代谢产生的废物,通过蒸发和毛孔排出的方式,完成新陈代谢。

这样造成的后果,就是他身上始终萦绕着一股跌入茅坑的恶臭。

好在他屏蔽了自己的感官,但因为自己一直清楚这点,导致他开始被迫接受自己的不完美。

这对于一个优秀的人,简直是地狱般的折磨。

“小家伙,你身上有我喜欢的味道。”老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笑道。

朱天舒不予理会,他喉咙有些发干。

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还有饥饿感,凡人真是可怜啊。

那些小说里说的修炼达到一定境界,可以辟谷,绝对是骗人的,这违反了能量守恒。

他有些羡慕活在小说世界里的那些主角,个个光鲜亮丽,不是什么掌门大师兄,就是侯爵之子,非富即贵。

不过,他也清楚,那些都是臆想出来的,真正的生活截然相反,它不断挑战你的底线,直到你没有下限。

“诶,我发现了一只又肥又嫩的大蟑螂。”老头用手指钳起一只肥硕足有大拇指粗细的蟑螂,炫耀似的朝着朱天舒晃了晃,“要不要来一口,我跟你说,这种东西可遇不可求,抓到一只就是过节,两只就是过年。我看你看得顺眼,才让你咬一小口,你可不要不领情啊。”

“你吃吧,看你瘦得皮包骨头,多补一补总是没错的。”朱天舒干笑道。

笑话,我就是饿死,也绝不会吃这种恶心的东西!

“唉,别这样嘛,好东西要分享才有意思。”老头嘿嘿一笑,将活蹦乱跳的蟑螂从中间撇成两半,内脏溅了一手,他还有些可惜的舔了一舔。

唆得干干净净,砸吧砸吧嘴,这才弓着身子,四下张望似乎时确定没有人发现,将半只蟑螂揣进了破了好几个洞的荷包里,递给了朱天舒半只。

“快点,热乎的。”

他的眼神无比期待,好像是做了一桌子美味,等待客人品尝褒奖。

036 不在场的受害者

朱天舒看着那伸过来的手,指甲比一般女人还要长,足足有三公分,里面还嵌入了漆黑的泥,上面还有点点液体。

蟑螂的半截尸体露出黄褐色的内脏,触手一弹一弹,明显还没有死透。

朱天舒回想起他刚刚吮吸手指的模样,内脏就不由得翻滚起来。

“谁来救救我?”他发自内心的呼喊。

“咚咚!”

脚步声忽然传来,他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把撇开老头的手,跑向牢门。

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了他的视野之中,这种情况下相遇,他着实高兴不起来。

柳如之皱了皱眉头,看着眼前蓬头垢面的朱天舒,心里头升起一种不知名的负罪感。

“你怎么来了?”

朱天舒往后退了几步,似乎不想让身上的污秽沾染到柳如之。

“到饭点了,我来给你送饭。”

她果然拎着一个食盒。

看着她伸出手就要打开牢门进来,朱天舒叹了口气,“柳大人,你不应该来的。”

这个时候出现在牢里,无论是对谁而言,都不是好事。

“小伙子,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这么好的姑娘,送上门你还能拒绝不成?”老头苦口婆心地教育道,“现在这个世道,讨个媳妇比考个状元还难,你这般不解风情,难道准备以后打一辈子光棍?”

“臭老头,再乱说话,我撕了你的嘴!”柳如之呵斥道。

“嘿嘿,老头我不说,老头我不说,”他打着哈哈,一点也不生气。

这些小年轻,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

“不过你送饭来确实有些多此一举,我已经准备了上好的佳肴款待这位小兄弟,在这里有我罩着,你完全可以放心。”

“别,无功不受禄,这么好吃的东西你还是留着自己吃吧。”朱天舒赶忙道。

他没有伸手去接柳如之递过来的食盒,“放在地上吧。”

柳如之顿了顿,想要上前,却还是没有迈出步子,弯下腰,将食盒放在地上。

老头也不逼迫朱天舒,这么好有营养的东西,他本来就舍不得让出去,见到朱天舒有东西吃了,赶忙一口吞下那蟑螂的半截尸体,嚼得汁水飞溅,津津有味。

听着这让人头皮发麻的声音,朱天舒饱受煎熬。

不过他的身体倒是很老实,两腿一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小家伙,我跟你说,这牢饭啊,全是一些没有营养的东西,饭也是艘的,菜也就只有一些苦涩难嚼的野菜,吃一顿,能拉好几天。”

“没事,我乐意。”

朱天舒恨不得堵上他的嘴,然而并没有这个能力。

打开食盒,看到冒着热气、散发出浓郁酱香的猪头肉,朱天舒呆住了。

“这不会是你做的吧?”

且不说这味道,便是这卖相,完全可以跟一些酒店的大厨媲美。

柳如之轻轻点了点头,并未说话,不过她心里肯定是开心的。

“吃点野菜也能让你这么开心,果然爱情使人盲目啊。”老头感叹道。

曾几何时,他也有过一段刻骨铭心的感情经历,虽然现在年纪大了,之后过了很多年,但那种青涩纯真的感觉,一直是他最美好的回忆。

“你要不要来点?”朱天舒客气道,塞了一块肥嫩适中的肉到嘴里。

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不着寸缕在两个光洁白嫩的猪鼻子里进进出出,拥抱着神圣温暖的光,幸福之色溢于言表。

这味道,绝了!

他一块又一块地往嘴里送,大快朵颐,吃的不亦乐乎,旁边的老头终于看出来不对劲。

野菜不是长条吗,怎么还是一块一块的?

而且这味道,怎么感觉有肉香味在里面?

肉?!

这可是传说之中的无上珍品,他在牢里这么多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会啃上一块带着些肉沫的龙骨,那已是莫大的幸福!

等他来到近前一看,立时傻眼了。

兜里的蟑螂瞬间就不香了。

“我靠,你这兔崽子,竟然有肉吃!”他只觉得喉咙里干涩难忍,仅有的一点理智让他没有立刻扑上去,给他留有最后的体面。

“我只吃一半,剩下的都是你的。”朱天舒大大方方。

他虽然说对这个老头不喜,但倒不至于厌恶,只是他的生活方式确实让人升不起好感,为人还是比较厚道的。

毕竟他是真的觉得蟑螂是很好的美食,能分出来一半,已经足够了。

“这哪里好意思。”老头伸出手来,就要将食盒端走。

“别急,我还没吃够呢。”朱天舒踢了他一脚,嘴里嘟囔道。

不得不说,柳如之的手艺在这个时代算是相当不错,她已经在有限的条件下将这道菜做到了极致,只要他稍加调教,必定会有所成就。

“那你慢点吃,别噎着。”老头咬了咬牙,强忍着嘴里的口水。

“对了,你叫什么名字?”朱天舒随意问道。

“高升,你呢?”老头蹲在地上玩着泥丸,回应道。

半晌无人回应,老头有些疑惑地抬起头来,发现柳如之和朱天舒两人一脸惊愕的表情看着他,那模样,就像是看到鬼一样。

他嘿嘿一笑,不管朱天舒是否吃完了,直接一溜烟将食盒拿了过来,也不用筷子,抓起里面剩下的饭菜就往嘴里送。

“好吃,好吃!”

他一边赞美着,一边往嘴里塞着食物,腮帮子越鼓越大,让人怀疑他是否会直接噎死。

“来,喝点水,别着急。”柳如之给他递了杯水。

老头笑眯眯接过,他似乎没有考虑到为何柳如之对他的态度变化会如此之大。

不过两分钟,三斤猪头肉和一小盆米饭,就被他吃得干干净净,完事还打了一个响亮的饱嗝。

被幸福感充盈的老头靠坐在草垛里,弹着腿,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随时都有可能羽化飞升。

实在是太好吃了。

他心里无限回味着,直到朱天舒开口,才将他拉回了现实。

“饭也吃饱了,那么我问你,你说我现在应该称呼你为高升,还是高员外?”

朱天舒的声音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只是很清楚的传入了柳如之和高升的脑海里,在这幽暗的地下牢狱,却是从始至终,静谧无声。

高升斜躺在草垛上高抬的腿瞬间停止了弹动,他脸上洋溢的所有幸福感消散于无,挂上的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037 无法接受的事实

“让你放弃荣华富贵,蹲坐牢狱这么多年的理由是什么?”朱天舒问道。

若非机缘巧合,他恐怕一万年也难以如此的接近真相。

高员外全家已经丧生在凶手的第二次作案中,这已经是认定的事实,死人提供的线索非常有限,这也是一度让他头疼的点。

现在,也是刚刚,他听到了老头的名字,一瞬间便与高员外的姓名对了起来。

高升!

这可真是匪夷所思啊。

高员外不置可否,“这是我自己的选择,不论是对是错,我自己承担便可,这难道也有错?”

“我跟你说清楚一些吧”,朱天舒认真道,“现在平江县发生了两起剥皮案,第一起被害者只有一人,身上的肉都被野狗啃光了,只留下了一具白骨,第二起,死了十三人,尸体被铁丝串在一起。”

“这跟我有什么关系?”高员外回答道。

“这十三人便是你府上满门!”朱天舒厉声道。

一股怒火难以控制得涌了上来,他知道自己的情绪有些激动了。

高员外显得有些讶异,陷入了沉默之中。

“我希望你能给我提供一些线索,这是你的责任。”朱天舒冷静了一些,沉声道。

“他应该用不了那么多具人皮吧,难道他找了帮手?”

“你猜想得不错,寂静岭上的精怪与他共事。”

“寂静岭?”高员外听到这个词,竟笑出声来,“这家伙为了活下去,连灵魂都可以出卖啊。”

朱天舒并未接话,他在等。

面前的这个老头实力深不可测,与其逼他,不如等他自己想说的时候,做个安静的倾听者就好了。

牢狱里陷入了漫长的死寂。

雨水从瓦缝中滴落下来,淅淅沥沥的雨声不绝于耳。

外面,开始下雨了。

柳如之耐不住性子,正准备开口询问时,高员外忽然正襟危坐。

“在我十五岁生辰的时候,我父亲送给了我一条狗。那不是一条普通的狗,而是产自西域万佛山的一只灵兽,它能口吐人言,很聪明,也很忠诚。”

“我一开始被它吓到了,不过很快就习惯了,我与它玩得很开心,是彼此最好的朋友。”

“有一只灵兽,模样还与寻常的狗没什么区别,办什么事都比较容易。”

“它很讨人喜欢,不仅为我寻来了漂亮的夫人,还通过一些手段,获得了巨额的财富。我的事业处在上升期,生活也幸福美满,到二十三岁的时候我被人亲切的称呼为高员外。”

“然而一切来得快,去的也快,有一天回家的时候,我发现我的父亲和爱妻都被这只狗咬死了,鲜血流了一地,染红了整个大厅。”

“当时我并没有询问它为何要这么做,只是抄起一根棍子,朝着它的头不断的挥棒,打得它脑浆都出来了,整个头只剩下一张嘴。我以为它死了,结果第二天它不见了。”

“后来我才知道父亲和爱妻只是死于仇杀,因为我做生意用了很多不正规的手段,才导致那种情况发生。当时我才明白,为什么我打它的时候,它一下都没有躲,它在等我给它解释的机会。”

“它曾经说过,它最大的梦想就是化形做人,作为一只狗,它永远无法与我成为真正的朋友。它梦想着有朝一日能跟我坐在同一张桌子上,举起杯子碰上一杯,喝上一口。”

“我当时一笑置之,无法理解它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现在在狱中我反而切身体会到了,它的感受。”

“尊严这种东西,不仅人会有,动物也会有,它们希望被平等对待。”

朱天舒接下了话茬,“你觉得心里过意不去,就主动自首?”

“哪有你想的那么简单”,高员外自嘲道,“我花了点手段,找了个与我有八分像的罪犯,与他换了个身份。”

“你应该还有什么没说,别误会,我不是在猜忌你,我只是希望这个故事中间,没有什么遗漏,以免造成误解。”朱天舒解释道。

高员外脸色忽然变得狰狞,“你无法想象,亲手为自己的父亲和妻子盖上棺盖时的感受,这种悲伤是哀莫大于心死的。”

“而就在举办完丧事后的第二天,它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惊喜。”

他额头青筋毕露,脸色阴沉得可怕,“我在挂衣服的绳索上,看到了两具人皮,风一吹,他们仿佛在向我招手,冲我微笑。”

柳如之心头一跳,她已经能够猜到,这两具人皮就是从高员外亲人的尸体上剥下来的。

“可笑的是,我气愤之后的第一反应不是报仇,而是害怕,那空洞洞的人皮上满是牙印,我知道,下一个死的就是我。”

“不过现在我活下来了,而且修炼有成,他杀不了我。”

他不由自主的狂笑,笑得分外大声,整个牢狱里都充斥着这种诡异的笑声。

“你应该无比后悔自己的行为吧。”朱天舒忽然道。

“我后悔,我为什么要后悔?!”高员外声音颤抖,“你会因为打了一条狗而后悔吗?”

“这个世界上,每分钟,甚至每刻,都会有狗死去,它们有的是被饿死的,有的是被人乱棍打死的,还有的被挂在肉市里交易。我不过是做了跟他们一样的事情而已,难道这也有罪?”

他的话语像是闪电一样集中了柳如之的心窝,让她久久不能平静。

他说的没错,在人类主导的社会里,动物的生命是没有任何价值可言的,所有的刑法都在阐述杀人的罪恶,但却没有一条刑法规定了人不能杀生。

猎户打猎是为了生活,这已经通过生活常态成为了常识。

“你已经为此付出了代价,但是,因为你的逃避,多了无辜的死难者。”朱天舒冷声道。

“难道你还要给我定罪?”高员外哑然失笑,“别开玩笑了,我现在已经被囚禁在了这里,也不指望这辈子能出去,我已经预知到了后事,提前洗刷了我的罪孽。”

“世间纷扰,生死各有天命,一切再也与我无关。”

038 你被我拿捏得死死的!

“这并不是你的心里话。”朱天舒一语道破。

“你既然能跟动物成为好朋友,那么同样意味着你在心里,已经将它当成了人来看待。”

“你了解那么多关于狗的事情,知道它的想法,甚至道出了它的梦想,说明你不止一次,为它做过一些事情,包括如何化形。”

“哪怕只是赝品。”

高员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的盯着朱天舒,“你到底是什么人?”

“一个小小的大理寺管事而已,不对,现在跟你一样,也只是个囚犯。”朱天舒自嘲道。

“你我皆是自身难保,就不要去想那些生存以外的事情了。”他再度靠在了草垛上,“生命只有一次,没有重来的机会。”

我这不就是重来吗?朱天舒心里道。

“活着就要有活着的价值,如果跟苍蝇一样的活着,也是你的梦想,那么我再多言,也无济于事。”

他放弃了劝说,只是随意道,“柳大人,今天距离我入狱过了多久?”

柳如之有些不解,这跟破案有关系吗?

不过她还是如实道,“已经两天了。”

“差点忘了,明天我便要宴请何兄,到时候我得做一大桌子好菜,再也不能像之前那么仓促。”他撇了撇嘴,“一份简单的地灵根炖鸡,才让你从筑基境的修为突破到觉慧境,我有罪啊。”

本来还摇摆不定的高员外听到这话,仿佛屁股被烧红的烙铁烫了一下,整个人都精神了。

“你会**?而且还是那种能让人突破修为的鸡?”

“你才**,你全家都**!”朱天舒开口训斥道,“你最好不要用鸡来侮辱我,这种菜系,于我而言,不过是弹指一挥间,根本无须费力。柳大人,你说是否?”

柳如之被他这话语逗得有些想笑,关键是还真的起了作用,让这千年缩头老乌龟心动了。

她供认不讳,“你说的不准确,应该是觉慧境后期,我近几日觉得瓶颈有些松动,想必吃完明天那一顿,神通境应该稳了,就是不知道能够突破到真元境。”

“你们当修炼是买大白菜吗?一口一个境界,你可知道我为了修炼到神通境,废了多少力气?”高员外觉得他们在信口开河,气愤不过,“而且这种快速的突破,不过是饮鸩止渴,虚浮得很,指不定哪天就掉下来了。”

“唉,我跟你这种井底之蛙真的没有共同话题。”朱天舒叹了口气,“你可听说过百年地灵根?”

“百年地灵根?!”

高员外咂了咂嘴巴,“你刚刚说的地灵根炖老母鸡,不会用的是百年的地灵根吧?”

“不然你以为我会用一些低档货吗?”朱天舒冷笑出声,“忘了跟你说,百年的地灵根我家里还有一麻袋。”

高员外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听仙人说书,不由得倒吸了一口臭气。

他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叹息道,“不过还是有些可惜了,百年地灵根用来炖老母鸡这种俗货,两者天差地别,无法完美交相辉映,发挥出食材隐藏在最深处的精华,当真是暴殄天物啊。”

“可惜,可惜!”他仰天长叹,好似那地灵根是他的所有物一般。

“放心,我用的老母鸡也是百年老母鸡。”朱天舒撇了撇嘴,“不过我很好奇,这跟你又没有关系,你叹息个屁啊。”

“你根本不懂,对了,你们谁吃过那玩意儿?你刚刚说她吃过,我听到了。”高员外像是发现了新大陆般,腆着老脸凑到柳如之身边。

“这位是柳姑娘吧,果然是花容月貌,绝世佳人啊。”

“老乞丐,离我远点,你身上都馊了。”柳如之缩了缩身子,往后退了退。

“我求你点事,也不需要你费力,相反你还会很舒服。”

朱天舒听到高员外这话,忽然想到了什么,眯着眼睛嘴角不由得上扬。

“什么事?如果是那种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我不属于任何一个男人。”柳如之冷声道。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那种人吗?”高员外站直身体,咧开一口黑牙,以表正直。

“是这样的,你看你下次方便的时候,能不能告知我一下。”他拍了拍胸脯,“你放心,我只吃一小口,尝一下味道。”

“滚!”柳如之一脚踹出,身上气息如云龙翻滚。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刚刚那一脚,用了十成的功力,足以将一块花岗岩踢得粉碎!

高员外在察觉到危险的时候早就离开了之前的位置,感受到觉慧境后期的气息,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坚定。

“天哥,现在天下大乱,我等若是再不出手,恐怕百姓危矣!”

“你想通了?”朱天舒看着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欣喜之色,情绪平静的有些异常。

“想通了,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高员外义正言辞,“对了,你自己做的饭自己肯定也尝过了。在这之前,你能不能让我舔一下?”

“莫挨老子!”

一道比之前浩荡数十倍的气息轰然爆炸,整个地牢摇摇欲坠。

雨势开始渐渐不受控制,巡查的事情依旧进行。

除了县城城门口加大了管控力度之外,所有县民也被挨家挨户宣讲到位,整个平江县全城戒严。

刘广义的包子铺关门了,他得知女儿受伤的消息,第一时间赶到了县衙。

好在刘青只是受了轻伤,他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

不过将女儿领回家后,刘青的脸色开始显现出一股病态的苍白,红润饱满的嘴唇看不到一些血色。

“女儿,你没事吧?”刘广义摸了摸刘青的额头,正常温度,并没有发烧的迹象。

“没什么,就是有些累。”刘青细声道。

可能是因为惊吓过度,事情过去之后,她整个人也放松了下来,一股强烈的睡意萦绕在她心头。

“那你先休息吧,水给你放在桌上,有什么事情及时叫我,我就在隔壁。”

“好的。”

刘广义推门出去,轻声把门掩上。

他并未意识到,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正围绕着她女儿,悄无声息的展开。

039 被低估的人性

阴雨连绵,本来就有些阴凉的牢狱,此刻显得更加冷清。

朱天舒打动了高升,接下来的事情便好办多了。

他的想法是出去之后,便将高员外没死的消息散播出去,作为诱饵吸引凶手出现,到时候布下天罗地网,抓捕凶手。

这不是什么复杂的计划,如果没有起作用,他还有别的方式抓捕凶手。

三人正在牢房里细声交流着,朱天舒耳朵动了动,他五感通达,察觉到了一些异样的动静。

心思一动,一股白茫茫的雾气流动在他的瞳孔里,散发出微弱的光芒,昏暗的室内瞬间变得清晰起来。

他的一双眼睛就像是巨型探照灯,所有隐藏在黑暗中的物事,都看得一清二楚。

“怎么了?”柳如之看到他表情凝重,不由得问道。

“有一股血腥味。”朱天舒鼻翼动了动,虽然牢狱里味道很重,但以他的本事,还是能够察觉到其中微弱的变化。

他察觉到就在刚才,牢狱里忽然流过一股轻微的腥风,造成了空气流体变化,揉杂了新的气味,他发现了这个细节。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还闻到了一丝类似火药的味道,不过这一点他并未说明。

“可能是有人吃坏了肚子吧,这种事情时有发生。”高员外满不在意道。

“如果是这样倒是好了”,朱天舒冲他笑了笑,“看来,我们今天还要迎来一位新的客人。”

“这种鬼地方,除了你们这些当官的,谁还会来?”高员外应答。

正准备说些什么,他满不在乎的表情忽然一滞,双眼瞪大,猛地看向牢门之外。

一个神秘的身影正满脸带笑地看着他,手中甩着一柄弧形弯刀,上面还沾染着鲜红的血液。

“老朋友,你可让我找的好苦啊。”他的声音幽幽,如同冥府传来,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他们交谈之间,朱天舒注意到,整个地牢里,还有呼吸的活着的人,就只剩下他们三个!

这须臾间,他已经将人杀完了。

柳如之蛾眉紧蹙,她在外面这个男人身上感受到了一股浓烈近乎实质的杀气,毫无遮掩,明目张胆。

“你说什么,我听不懂。”高员外打着哈哈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事到如今你还想着蒙混过关?”中年男人笑了笑,弯刀转的飞快,“既然有当官的在这里,那正好做个见证。”

“我是剥皮案的真凶,但你,才是一切的罪魁祸首。”

“朱大人,事情的真相既然已经了解了,那么我们赶紧联手吧,如果放跑了他,对于平江县百姓而言,将是大难临头啊。”高员外紧张万分。

这种紧张的表现落在朱天舒眼里,却显得有些不正常。

他注意到,高升在看到中年男人后,脸上第一反应展现的表情是讶异,接着便是紧张,惶恐这种情绪后来才随着他的情绪波动外在表现出来,反而有点像是刻意为之。

之前没有特地去观察高员外的微表情,现在看来,这些微弱的变化,似乎另有原因。

轰隆!

还未等朱天舒反应,高员外忽然气息暴涨,他所有的实力悉数爆发,竟然还超乎了朱天舒的估计,有些看不透的感觉。

脆弱的牢门像是一张薄纸,高员外视若无物,直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向了外面那个中年男人。

“这么着急,是怕我说出什么吗?看来你果然欺骗了他们,不愧是你啊。”

中年男人叹息道,他的实力亦是极强,威势浩荡的一拳,没有起多少作用,他身体像是橡皮一样,迅速拉长就躲过了这一击。

两人缠斗在了一起。

“你作恶多端,死有余辜。”高员外冷声道。

他身影灵动,神通展露,双腿双臂竟然变化成了两把锋利的长刀,每一招都是致命的杀招!

这一刻,朱天舒才明白,相处了这么久的高员外,俨然是一具人间兵器。

试想,一幅这样的躯体,如果在别人反应不及的时候,突然暴走,那必将收割生命。

“你变弱了。”高员外冷笑出声,锋利的刀尖割破了中年男人的手臂,空中飞扬起殷红的血线。

他在高速运动的时候,除了拥有高额的攻击伤害,本身亦是极强的护盾,但凡触碰到,便是生死攸关。

“还不出手,等着给我收尸吗?”中年男人忽然开口,一道纤瘦的身影在空中慢慢凝结成形,竟化作一个女人的模样。

高员外迅猛无任何破绽的连招随着这个女人的出现,竟然停滞了片刻,而就在这一瞬,中年男人瞅准了机会,弯刀划出一道优美的曲线,径直朝着高员外的脖颈而来。

战局扭转的过于惊骇,朱天舒神色微动,正欲做些什么,却听得高员外失了魂般嘴里喃喃出声。

“父亲,小燕还活着。为什么?”

父亲?!

柳如之面露诧异之色,心中如大海般波涛汹涌,她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种念头。

朱天舒表情无甚变化,他倒是看得清楚。

这位突然出现在牢狱中的中年男人,以这种方式,打乱了他的计划,也同样出乎了高员外的预料。

如果他所料不差,除了这中年男人是高升的父亲之外,这个突然出现的女人,便是高升的妻子,何燕。

高员外那日所做的行为,并不是愤怒之下杀死他的爱犬,而是用棍棒打杀了他的生父。

那时的他还是一个普通人,而他的生父乃是真正的修士,这其中采取了一些什么手段,不得而知。

或许这听起来有些让人无法接受,但若是高员外的生父从来对他妻子有意见,而且一直施以暴力,那便说的通了。

而且,那位剥去高员外生父和妻子人皮的人,不是什么通了灵性的狗,而是高员外自己。

只是事情有些出乎他的意料,他的生父被棍棒敲破了脑袋、更是被剥皮之后,并没有死。

被埋在土里,却硬是从棺材里爬了出来,等到伤势痊愈后,开始了疯狂的报复。

如果事情是这样,那么一切都说得通了。

父子俩皆是泯灭人性的人,他们之间的战斗,在很早之前就已经打响。

而现在,不过是收尾而已。

“我这辈子,还从未听你叫我一声父亲。”中年男人冷笑出声,“不过现在求饶,已经晚了。”

“你确实传承了我的优秀血脉,这么快就修炼有成,不过我知道你的弱点。”

“只要看到这个女人的面容,你必定会方寸大乱。也不枉费我一片苦心,特地跟寂静岭的灵兽合作。”

“现在,你可以安心地下去陪她了,我的好儿子。”

话音刚落,刀光闪过。

想象之中,头颅抛飞,充满艺术性的圆切面并未出现。

地面上滚落了一摊被锋利锯齿切割的烂肉,中年男人倒退数步,捂着臂膀上不断流出泊泊鲜血的伤口,面露骇然之色。

040 同归于尽

“书生,别忘了我们的交易。”中年男人显然没有料到高员外竟然有这般本事,他捂着被染红的袖子,表情狰狞。

“我们的交易已经完成了。”书生淡淡的开了口。

一如她的突然出现,她亦诡异的消失无踪。

失去了唯一的依仗,中年男人彻底败了。

他本就不是高员外的对手,再加上必杀一击失败,还掉了一臂,只能等死。

“您可真是深思熟虑,准备充分。”高员外闲庭信步,鼓起了掌,“竟然从她的棺材里取出了她的皮,而且一直保存的如此完好,就是为了给我这么一个惊喜。”

“我该如何表达我内心对你的感激呢,父亲?”

“嘿嘿,我的好儿子,为父从来没有想过要与你为敌,这一切都是误会。”

“误会?将一个普通女子打断双腿折磨致死也是误会?”高员外提高了声调,他的情绪很不平静。

“你夺我所爱,我却被你毒打,只因我是凡人,你是修士,我纵有一千条命,对上你也毫无办法。”

“不过我倒是体会到了作为儿子的好处,若非如此,你也不会中了我下的毒。”高员外露出了怨毒的眼神,他步步紧逼,“倒是可惜了朱大人,他还真的以为我会怜惜一只狗的生命。你我皆是世上薄情之人,视人命如草芥,所获神通亦是为了杀戮而生。”

“但明显,我比你更强。”

他居高临下的看着中年男人,眼睛里不带一丝感情,“我很好奇,当你给那假的高员外剥皮的时候,是怎样的感情?”

“我——啊,住手!”中年男人忽然大叫出声。

他双腿双臂尽皆被斩断,倒在地上,表现出极大的痛苦。

高员外视若无睹,他伸出手摸到中年男人的脑袋后方,轻轻一扯,一道人皮就这样被剥了下来,露出一身红肉。

上面仿佛有一条条赤黑色的蚯蚓在蠕动着,中年男人脸上早已面目全非,鼻子上的骨头碎裂错位,一双眼珠子冒着幽幽的绿光。

显然,不是人眼。

那一张脸上,便是嘴,也不再是人了,之前牙齿在高员外的棒击之下粉碎,现在是参差交互的犬牙。

这是一具融合了精怪的躯体,难怪会伸缩变化之术。

“你杀了我,杀了我!”中年男人奋力嘶吼着。

朱天舒目光一凝,他注意到男人的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使得他的脖子粗壮了不少。

高升冷笑着,低下身去,弯腰想要跟濒临绝望的中年男人说些什么,朱天舒终于意识到问题所在。

他片刻也没有犹豫,直接伸出手臂揽住了一旁的柳如之,身体如同炮弹爆射而出!

另一只手抽出柳如之的佩刀挥砍,刀气凝聚成实质,仿佛切豆腐块一般切开了坚硬的房顶,突破了重重阻隔!

柳如之还有些抵抗,下一刻,她便看到下方整个地牢冒出点点火光。

而后瞬间,便如同太阳般耀眼夺目,恐怖的热浪一冲而起,朱天舒借力再度腾飞,远离了已然成为了火海的地牢。

他明白为何会闻到火药的味道了。

任你实力通天,在这等爆炸点中心,便是钢筋铁柱,也难逃消亡的命运。

这高员外的生父,果然有些本事,为了消灭自己的亲生儿子,竟然留有如此多的后手,甚至不惜同归于尽。

“剥皮案就这么结束了吗?”柳如之看着变成一片火海的牢狱,轻声呢喃。

她之前还嘲笑朱天舒没什么见识,没有见过真正的连环杀人案,不了解社会的残酷,现在看来,稚嫩的是她。

人性实在太过难以揣度,明明亲如父子,竟能互相残杀,落得家破人亡的结局。

她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复,就连朱天舒揽着她肩膀的手,也忘记推开。

良久之后。

“可以放开了,抓得舒服么?”

“不好意思,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滑到旁边去了。”朱天舒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脑海里浮现出一个成语。

老奸巨猾。

柳如之羞愤难忍,拔刀欲砍,再看朱天舒已经撤步到了十米之外。

“你干什么,我又不会真的杀了你。”

“我就是条件反射,你也知道,站久了,腿会有些抽筋,活动活动。”

他装模作样,又耍起了全国中学生广播体操。

柳如之胸口起伏,强自按捺住内心的杀意,脸上硬挤出一个微笑,“我那么在乎你,怎么会介意呢?你再过来摸一摸,我保证不反抗。”

“姑娘此言差矣,我真的只是不小心滑过去了,我这般正直,岂会对你有非分之想?”朱天舒摇了摇头,“我得回去洗澡了,你也是,你看你衣服都脏了。”

柳如之一愣,低下头去,这才看到衣服上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

“朱天舒,你这个混蛋,我一定要杀了你!”

再回头时,朱大人只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消失在了无垠的远方

时间眨眼就来到了一天之后。

平江县县衙大堂内。

勾文俊坐在副座,脸色极其的难看。

他被唯以大任,来到平江县县衙主持剥皮一案,结果在甄庆楼住了两晚,愣是被他自认为的杀人凶手戏耍了两天两夜。

偏偏他技不如人,还毫无办法。

最让他气愤的是,这件案子,在他毫不知情的情况下,就给破了。

这简直是他从业以来,最大的黑点。

“朱大人怎么还没到?”顾东林连个座位都混不上,站在一旁,看向吴师爷。

两人也是一脸懵逼,从那夜提前回去之后,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何事,只知道凶犯葬身了火海,而找出真凶的人,正是朱天舒。

吴师爷瞥了他一眼,并未答话。

废话,你不知道朱天舒去干嘛了,我能知道?

所有人都在等着通过朱天舒了解案情,他诉说完案件经过,主簿记录完毕,走个过场,这件事就算是了了。

现在人不来,也没人敢开腔,毕竟大家都不了解发生了什么,有个屁的说法。

“郭捕快,要不你去请一请?”顾东林冲着郭捕快微微一笑。

郭捕快心中冷冷一笑,这个时候想到我了,之前干嘛去了?

我虽然只是个小小的捕快,但也是有尊严的,岂能任人驱使?

他直接当做听不见,手持着杀威棒,高昂着头,置若罔闻。

041 祸乱级别

“久等了。”

等到勾文俊在漫长的等待中,快要心态爆炸的时候,朱天舒的声音才从大堂外缓缓传来。

他此刻特地收拾了一下,刀削般的面容算不上特别英俊,倒也威武英朗。

柳如之身着锦服尾随其后,高冷又艳丽。

“朱大人好大的排场。”勾文俊冷冷开口。

“哪里哪里,不过是洗漱了一番,花了些时间。”他随意道。

不过也确实如他所说,在牢狱里待的那几天,直接被臭气差点腌入味了,里里外外洗了十几遭,才总算闻不到那股子馊味。

他算是明白为什么很多女人都带有一股淡淡的芳香,只要香水喷得久,时间长了就跟那卤味咸菜一样,自带芬芳。

“赶紧开始吧。”勾文俊开口道。

“那诸位,事不宜迟,我们开始陈诉本次案情吧。”顾东林附和道。

“诶,顾大人也在。”朱天舒循声看去,不由得露出微笑,“顾大人,我还在想是不是要咨询一下你的建议,如何好好的为你写上一笔,毕竟这次的案子,似乎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

现在是切蛋糕的时候,朱天舒手持短刀,并没有分给顾东林一块的意思。

顾东林表情一愣,笑的有些勉强,他强自硬撑,“谨遵勾大人吩咐,平江县全城戒备,凶手才没有再次犯案的可能。”

勾文俊想一掌拍死他的心都有了,这跟我有什么关系?

“顾东林,吃相不要太过难看,这次的案子没有归咎于你便是天大的恩典,再多言,小心我摘了你这顶乌纱帽。”

顾东林仿佛被人掐住了喉咙,连连点头称是。

勾文俊冷峻的面容略微缓和了些,“事不宜迟,赶紧开始吧,我还要进京汇报。”

朱天舒早已老神在在的坐在了本该是顾东林坐的位置上,他看向一旁手持案牍的柳如之,点了点头。

柳如之会意,作为朱天舒的副手,她有陈诉案情的义务。

“本次案件定义为祸乱级别案件,评判第四等,案件诱因:父子相残。”

勾文俊听到祸乱级别四个字,立时坐不住,他一拍桌案,情绪明显有些激动。

“柳如之,你我皆清楚,这案件级别可不是人为下定论,需要请示上京,若是虚报或是自主定级,会受到严惩的,你可知晓?!”

“勾大人过虑了,之前江东区大理寺分辖便有来信,此次案件定级是他们早就定好的。”

“可我出门的时候,他们告诉我这只是往生级别。”

他十分肯定道,“这次案子虽然死了十数人,但并没有造成恶劣影响,而且持续时间并不长,百姓的财产也没有受到多大的损失,往生级别无疑。”

“你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那就是这次案子牵扯进了寂静岭的精怪,而且第一案发现场,你并未见过。”柳如之严肃道,“你初来乍到,对于案情并不熟悉,所以还请不要随便发表意见,做一个安静的听众即可。”

勾文俊一张邪气的脸硬是憋成了猪肝色,他竟然被比自己低了一个品级的仵作如此教育,当真是丢脸至极。

“这起案件与十年前的一起谋杀案有关,我们查阅了卷宗,发现那起被定性为凶杀案的被害者,是高升的妻子何燕。”

“当然,应该还有一条狗,对吧,顾大人?”朱天舒插话道。

顾东林被问的有些懵了,他眯着眼睛陷入回忆之中,半晌才有了些印象,点了点头,“确实有一条狗,那条狗发毛乌黑,壮硕无比,足足有一人高,一张嘴能活生生吞下一个人头。”

因为那次案子,他收了高员外父亲一万两,要求是不要追究,定义为凶杀案。

“而就在那起案子发生后的一个月后,高升的父亲高健也离奇死亡,如果我看到的卷宗没有被篡改,那么当时应该也是被定义为凶杀,对不对,顾大人?”

顾东林点了点头,后背却冒出一身冷汗。

他有些不确定朱天舒到底有没有发现什么,只觉得他说的话着实让人胆战心惊,似乎下一刻就要撕破他这张虚伪的皮。

“其实这两起凶杀案都与高升有关,他的父亲高健杀害了他的妻子何燕,而他又杀害了他的父亲高健,听上去有点绕,但事实就是如此。顾大人应该收到了他们父子俩的小礼物,这也是证据之一。”

顾东林不敢随意开口,他确实收到了两拨礼物,而且这两拨礼物收的都有些莫名其妙,明明是家里亲人横死,但父子俩却生怕自己追查下去。

只是他当时没有多想,只觉得这钱来的快,并且受害者家属不追求,自己也省得麻烦,就找了两个死刑犯,早早结案了。

“顾大人不说话,我就当是默认了。”朱天舒咧嘴笑了笑,“如之,继续。”

“据调查,高健患有严重的精神性疾病,修为高深,为人心狠手辣。其儿媳何燕饱受折磨,终被虐而死,他家的大狗也为了保护何燕被高健活活打死。”

“高升隐忍不发,下毒毒害了高健之后,将其活活捶打至昏聩,并且剥去其皮,不过高健有保命之术,没有立刻死亡。”

“看到棺材翻开,坟墓被刨的高升知晓父亲并未死去的消息,选择了与人互换身份,躲在了牢狱里,这一躲便是十年。”

“数天前,高健伤势痊愈,杀害了一名从外地而来赶往平江县寻亲的百姓,此人的身份已被证实。”

“而后又联合寂静岭数名未化形的精怪杀害了高员外一家十三口,他发现里面并没有自己的儿子,询问得知,高升早已躲入牢狱之中。”

“一怒之下,便用铁丝将他们串了起来,看着他们活活痛苦而死。”

“为了准备充分,他提前跟寂静岭二当家书生达成了交易,让其穿上何燕的皮囊,关键时刻给予高升致命一击。因为他已经预料到,高升在牢狱之中,恐怕在十年间已经拥有了足以抗衡他的实力。”

“牢狱里的打斗场面我就不多赘述,结果是高健被自己的儿子活活剔成了人彘,他动用了自己最后的底牌,利用火药跟高升同归于尽。”

柳如之读完最后一个字,深深吸了一口气。

“这便是这起案件的起始终末,顾大人,说的这么清楚,现在你知道这起案子的凶手是谁了吗?”朱天舒意味深长地问道。

042 人命攸关,岂能自秽双目?

“顾东林,你老了,是时候解甲归田了。”勾文俊沉声道。

“勾大人,冤枉啊!我什么都没做,我没犯错啊!”顾东林双膝跪地,泪眼婆娑。

“人命攸关,若非你自秽双目,岂能发展成现在这般?”

“吴师爷,吴——”

顾东林四顾而去,哪里还有吴师爷,他身旁,一人也无。

“老邢,小郭,你们在我手下任职这么久,难道没什么想为我说的吗?”顾东林心有不甘,想要有人替自己辩驳几句。

然而,此时的邢捕头、郭捕快,皆是化作了聋哑人,一言不发。

“如果顾大人要为自己寻个清白,我也可以给你这个机会,只是查明真相之后,死罪难逃。”朱天舒声音冷峻,不带一丝情感。

“我这便脱了这身官服!”顾东林赶忙道。

他像是逃也似的从大堂里跑了出去,围观群众里有几个地痞流氓笑嘻嘻地跟了上去,后来发生什么,就没有人再关心了。

“勾大人,平江县衙不可一日无主,我觉得郭捕快很有正义心,而且为人刚正,你看向上面申请一下,任他为下一任平江县县令,如何?”朱天舒提议道。

“朱大人说笑了,此次破获祸乱级别案件,朱大人水涨船高,我还要听从朱大人的吩咐,这等小事自然不用多言。”

勾文俊陪笑道。

如今大夏帝国,内忧外患,尤其是县郡各地,精怪横行。

为此大理寺才显得这般重要,县令这般的官职只是审问一些寻常案件,一旦牵扯到悬疑奇诡,便需要大理寺出马。

这些案件,不仅会记录在案,还要逐级上报,破获案件者会获得高度褒奖。

已知的案件等级,暂定为五等。

第五等,也是级别最低的一等,便是他所说的往生级别。

受害者数目较少,影响较小,未引起恐慌。

第四等,便是祸乱级别。

涉及到了精怪,作案方式残忍血腥,造成了群体性的伤亡,而且还有扩大的趋势。

再往上,便是第三等的厄难级别,一个县范围内的案件。

死亡方式诡异,作案方式残忍,无法做出有效的反制措施,无法分析作案手段。

第二等的绝境级,则需要多名在任大理寺官员协助,伤亡万人左右。

第一等的死境级,跳出了大理寺的管辖范围,由拥有更高权限的悬镜司处理。

其实上面还有一个等级,勾文俊知晓这些发生案件的地方已经成为了被隔离的大凶之地,方圆千里,无人敢靠近。

便是强大如大夏帝国,如今也没有任何处理方式,倒是有很多修仙大宗,曾有绝世强者游历探险,不过至今也无人生还。

大理寺卿莫惨曾经跟他透露过,这种案件被定义为诡秘级别,里面连精怪也无法存活。

既如此,没有活人存在,也没有再去查探的必要了,久而久之,里面发生的那些案子,都成了悬案。

朱天舒倒是虚怀若谷,并没有计较之前勾文俊将他打入牢狱一事,毕竟他不这么做,自己也不能阴差阳错,查出案件真相。

“那吴师爷,以后这平江县的安宁,还要靠你和郭捕快一起守护了。”

“朱大人所言,下官必鞠躬尽瘁。”吴师爷俯首作揖,态度诚恳。

“朱大人,这样如何是好?”郭捕快有些扭捏,他不过是一个小小的捕快,何德何能担此大任?

“你不用担心,虽然你身为平江县县令,但这并不妨碍你日常巡视,你只需要做好你自己分内之事,为百姓求公道就行了。”朱天舒给他吃了个定心丸。

郭捕快这才点了点头,邢捕头也是欣慰一笑。

“好了,既然破了案,各位就回去休息吧,退堂。”朱天舒一拍惊堂木,算是收尾。

“小郭,今天晚上别忘了到大理寺参加晚宴。”

“好的,朱大人。”郭捕快爽朗一笑,这一刻,他心中所有的阴霾都被驱散了。

“勾大人,你被着急走啊,这顿饭,你也要吃的。”朱天舒顺水推舟,想要做个人情。

毕竟多一张嘴,也不过是多一张筷子,以后在大理寺还得多承勾文俊的照应。

“算了吧”,勾文俊腼腆一笑,“我去了,你们反而玩的不尽兴。”

“没事,你到时候只需埋头吃就行了,说不说话并不重要。”

勾文俊:“”

就此,剥皮案总算是画上了句号。

在提心吊胆许久之后,朱天舒也迎来了难得的清净和自在。

这一次,他没有去市集购买肉食,只是在商铺里买了些黄芥末,毕竟这个时代背景下,没有辣椒这种东西,只能退而求其次,用芥辣调味。

不过这芥辣确实贵,他只买了二两,就花了一两银子,堪称是用金子做的也不为过。

至于肉食,之前寂静岭运回来的那两具灵兽躯体还没吃完。

这可比百年老母鸡营养多了,毕竟两只都是侍卫级别,实力强大,虽然丢失了一些灵气,但骨肉同源,想必效用也不差。

这一次,他想做的菜式丰富了不少。

毕竟这次吃饭的,有柳如之、乌灵兽、东方沁、苏忆雪、何氏壁,还有郭捕快和勾文俊,算上他,足足有八位。

他想好了,香辣野猪肉,这是必不可少的。

地灵根炒猪肉片,这就两个菜了。

猪骨汤,这个大补,必须有。

猪鞭,好东西,也得整一个。

然后就是蛇肉刺身跟蛇肉羹,六个菜,分量搞大点,怎么算都是够的。

美好的一天,从做饭开始。

不过这些解剖的事情,朱天舒自然是不会做的。

他联系好了肉荣公子,不得不说,肉荣公子实在是专业,他用开水拔去了刚硬的鬃毛,并且按照部位切割完好,甚至还洗净了内脏、猪大肠等物事,上门送货,愣是一分钱不收。

朱天舒给他塞了几斤猪肉,他倒是没有拒绝,挠着头乐呵呵接下,说是回去做给老婆吃。

至于蛇肉,这玩意除了他,也没人处理得了。

庞大的蛇身几乎占据了大半个庭院,东方沁和苏忆雪皆是吓得小脸煞白,说什么也不肯吃。

朱天舒见她们如此坚决,也没有多说。

他只是看着两女连连摆手,不由得露出戏谑的表情,心里乐呵呵道,“没有人能逃得过真香定律。”

043 神秘复苏

难得的融洽和惬意,充斥在大理寺的内厅。

乌灵兽一点也不面生,它吃的大快朵颐,肚皮涨得滚圆,彩羽不断闪烁着荧光,像是星星一闪一闪,看上去分外美丽。

朱天舒连灯都不需要点,乌灵兽就是一个自带高级气氛的灯泡,在它的照射下,本来就色香味俱全的美食更增添了一股别样的魅力。

柳如之本来还心有怨愤,想着什么时候一定要报仇,结果现在这会,什么都不在乎了。

她自己也会做饭,更懂的朱天舒这一桌子食物的魅力。

不论是火候、味道、咸淡以及卖相,都是一等一的极品。

而且正值寒意侵袭的深秋,一口入腹,暖意四散开来,简直心都要融化了。

这次的菜肴比上次又要让人惊艳不少,朱天舒特地用芥辣调味,在不失食物原材料本身味道的同时,又给人以舌尖爆炸般的辛辣感。

吃多了,当真容易上头!

便是高傲如何氏壁,此刻也是不断地伸出大拇指,一口一片细嫩的野猪肉,笑的眼睛眯成了一道缝。

至于勾文俊?不好意思,从今天开始,朱天舒就是我最好的兄弟!

众人享受着味蕾带来极致欢愉的同时,修炼瓶颈也开始松动起来,体内不断发出咔咔的怪响,要是普通人跟他们一同进食,肯定要被吓得语无伦次。

不过朱天舒早就料到,这次的食材较之以往更甚,而且以这种非常缓和的方式进补,对于普通人而言,也有强身健体、养颜美容的功效,不存在什么虚不受补的情况。

眼看着几人你一口我一口,硬菜和羹汤都要被消灭个精光,朱天舒忽然放下了筷子,“你们先吃,我有事出去一下。”

“嗯嗯。”何氏壁摆了摆手,嚼着一大块肉不亦乐乎,嘴里嘟囔道。

“朱兄,需要帮忙吗?”勾文俊抬起头来。

“没什么,你们尽兴,吃完了厨房的大锅里每样菜还有一份。”

几人顿时放慢了嘴里的动作,相视一笑,客气起来。

“你先吃,我不急的。”东方沁细嚼慢咽道。

“这话说的,既坐在同一桌,便是缘分。剩下的,就当我何某请你们的了。”

“几位哥哥,你们碗边的骨头上面还有肉,能不能给我,让我嗦干净?”乌灵兽怯懦懦道。

它还只是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能铺张浪费,也不能眼看着别人浪费。

几人不约而同且不动声色地将骨头残渣往袖子里扫去,哈哈笑道,“我们带回去吃。”

这意思,自然是想要研究一下菜肴的配料,如果自己馋了想吃的时候,朱天舒不在身边或者不愿意下厨,岂不是要憋死?

朱天舒温柔一笑,任由他们去了。

他走出内厅,穿过后院,心神一动,果然,在并未关闭的大理寺大门前,一个头发斑白的中年男人正焦急的在原地踱步,似乎正在犹豫要不要进来。

朱天舒认出来了,是卖包子的刘广义,之前在平江县内寻找吃食的时候,他就去包子铺买过几个包子。

味道还可以,价格也很便宜。

刘广义在平江县已经卖了二十多年包子了,中年丧偶,膝下只有一女,相依为命。

可谓是一个被命运捉弄的老实人。

他见刘广义急切万分,心里也不由得担忧起来。

“刘叔叔,怎么了?”

“朱大人!”刘广义听到声音,脚步顿住,走上前还未表明意图,就要跪下。

朱天舒赶忙扶住,“刘叔叔,您这是做什么?”

“朱大人,救命!”刘广义眼泪夺眶而出,“那日之后,我女儿便生了一场大病,如今整日躺在床上,已经瘦得不成样子了。”

朱天舒蹙起眉头,“赶紧带我去看看。”

“好的,朱大人,请随我来。”刘广义擦了擦脸颊,快步走在前方。

刚刚从剥皮案抽出身来的朱天舒,丝毫没有休憩调整的觉悟,他的心思瞬间就落在了这起案件之上。

郭捕快已经对他说过这起让人摸不着头脑的案子,凶手只是在刘青脖子上割了一刀,就转身离去,难觅踪迹。

现在,终于露出狐狸尾巴了吗?

他心思沉重,在黑暗之中快步行走,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身上,仿佛披着银色盔甲的武士。

“到了。”刘广义开口道。

两人在西街边角的一个小房子前停住了脚步,墙壁上灰蒙蒙的,上面还画着各种涂鸦,想来是那些调皮孩子的恶作剧。

有三头六臂的夜叉,还有狰狞面孔的恶鬼,细条模糊,只能给人一种第一眼的模糊印象,带着一种不真切的真实感。

“这是谁家孩子画的?”朱天舒问道。

刘广义一愣,苦笑道,“这个是搬进来之前就有的,我也不知道。”

“我了解了。”朱天舒点了点头,他没有再说什么。

他不经意间多看了一眼,那些粗犷的线条和不拘一格的作画风格,似乎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

“小青,朱大人来了。”刘广义轻声呼喊,内屋传来咳嗽的声音。

朱天舒冲刘广义点了点头,走过石街,来到房门前,轻轻敲了敲房门。

“小青姑娘,我可以进去吗?”

“大人,请进。”一道女子的声音从房内传来,声音中带着如同被灼烧喉咙后的轻微沙哑,显露出一股病态的虚弱感。

朱天舒推开门进去,一眼便看到了躺在床上面色惨白的刘青。

距离事情发生不过数日,此时的刘青完全失去了女孩的丰盈温润,眼颊深深地凹了下去,眼窝衬着骨头,薄薄的皮肤仿佛一触即破。

他看向了她的脖子,白皙的皮肤上半点疤痕也无,竟是已经愈合了。

“你觉得怎么样?”朱天舒坐在床边,细声问道。

刘青眼神里涌现出无尽的疲态,她仿佛一盏即将燃尽的油灯,在微风中闪烁着微光。

“我觉得好累,好想睡觉,总觉得没睡够。”

“父亲告诉我我已经睡了很长时间了,但我却觉得自己一直都没有休息,眼皮子在打架,看什么都是晕乎乎的。”

“朱大人,你说我是不是快要死了?”她抬头看向天花板,嘴角露出一抹苦涩的笑意。

她那青涩的面孔中透露着勉强的成熟,显然,她没有做好准备。

朱天舒心中猛地一跳,刘青那细长的手指不知何时,死死勾住了他的衣襟。

044 无法确定的走势

她强自装出的镇定,还是被自己的求生欲出卖。

那指骨明晰只剩薄皮的惨白小手,紧紧抓住朱天舒的衣襟,仿佛抓住了最后一丝生机。

“我父亲不能没有我。”

她说完这句话,不受控制地昏睡过去,手指上的力道也一点点消失。

朱天舒心里百感交集。

他经历过高升、高健父子相残的惨剧,更加明白,刘广义、刘青父女俩生死难离的感情。

一起走过生活的艰苦,等刘青寻了个好人家,刘广义就可以安享晚年,了却此生憾事。

但是事实就是这样捉弄着他,让他悲痛欲绝,却又无力反抗。

朱天舒逐渐冷静了下来,看着刘青熟睡后的安静模样,心里亦是充满了疑惑。

前两天被利器割过的伤口,为什么在短短两天之间,就快速愈合,连道疤痕都没有。

难道是因为刘青体质特殊?

他摇了摇头,如果是这样,刘青现在应该安然无恙,而不是出现这种一直昏睡的情况。

而且她的体重以如此恐怖的速度消减,如果再发展下去,是不是会变成一具干尸都或未可知。

情况比之前更加扑朔迷离,而且形势也愈加险峻。

凶手似乎刻意给了他救人的时间,但是他却依旧没有办法。

“朱大人,大夫来了。”刘广义推开门走了进来。

看到刘青又陷入了沉睡,他的心里明显很不是滋味。

“你先别过于担忧,这种情况虽然没有出现过,但并不表示没有挽救的可能。”朱天舒宽慰道,“她很坚强,我相信她能度过这次难关。”

“多谢朱大人。”刘广义点了点头,听到鼓励的话语,心情稍微缓和了些。

这几天发生在平江县的事情,他也有所耳闻,再加上女儿身体出了情况,他无法从只言片语中获得内心的安定。

只是不至于绝望而已。

请来的大夫正是之前为刘青包扎的那位,姓张名子胜,他听到刘广义所言立马放下手头上的事情赶了过来。

刘青从骨子里透露出的清灵,让他印象很深。

“怎么会这样子?”张子胜放下了药箱,露出惊愕之色,“面色暗沉,眼窝深陷,到底做了什么,身体消耗这么大。”

刘广义赶忙道,“她那天回家之后,就有些疲乏,我让她先休息一下,有什么事情唤我,结果都过了一天一夜,都没有动静。”

“我急得没法,就进来看了看,发现她整个人都瘦了一圈,看上去很是虚弱。我把她唤醒了,她却跟我说还是想睡,我以为是饿过头了,就给她喂了点饭,就由她去了。”

“结果今天还是这个样子,我一急之下,就把朱大人请过来了。”他显得有些局促,“该死的!一定是我老眼昏花,我哪里做的不对!”

朱天舒摇了摇头,“跟你没有关系。”

“她这几天吃了些什么?”张子胜一边观察着刘青的身体状况,一边问道。

“就喝了一些粥,吃了两个肉包子,这是我自己做的,绝对没有问题。”

“没有食物中毒的迹象,脉搏比平常时候慢上一些,因为在熟睡,所以也很正常。”张子胜眉头越皱越深,“诶,她脖子上的伤好了?怎么连伤痕都不见了?”

“这个我也不清楚,那天我进来的时候,她脖子上就没有伤口了。我也觉得有些奇怪,不过并没有在意。”刘广义如实道。

“张大夫,不会是袭击我女儿的那人,凶器上淬了毒吧?”

朱天舒目光一凛,“我觉得并不是没有这个可能,如果真是这样,没有被张大夫发现也情有可原,毕竟有很多毒通过人眼分辨,还是很难看出来的。”

张子胜并没有因为朱天舒质疑他的医术表示气愤,他反而觉得正如朱天舒所言,存在这种可能性。

他继续探查着刘青的身体状况,没得到一个结论,他都要反复查证很久。

显然,朱天舒的话提醒到了他。

如果是一些容易忽略的问题,那么就需要更加细致的分析,这样才能得到准确的结果。

半晌无声。

刘广义搓着手,在原地反复踱步,他很焦急。

自己的女儿他最是清楚,一点小伤口都能疼得呜呀大叫,现在一个人肯定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而且她最爱漂亮了,家里条件不好,她倒也没有过多的要求,只是每天都要打扮的干干净净的,冲着镜子里美美的自己微微一笑,这样干活一整天都能很有精神。

如果她看到了自己是这幅样子,那么她能承受得住么?

他只想看到跟之前一样平平安安、快快乐乐的小青。

张子胜叹了口气,深思熟虑后的情绪表现,让另外两个男人心头都是一个咯噔。

“我查探过了,她的身体很健康,没有一点问题。生机很浑厚,比正常人还要浑厚。”

刘广义心头无名火起,“你个庸医!你看看我女儿现在这个样子,能叫一点问题都没有?她的生机浑厚?我厚你祖宗,她现在分明就快死了!”

他心头所有的信仰和防线随着张子胜得出的结论瞬间倒塌,已经几个日夜没有合眼,焦躁的心情战胜了他的理智,如果可以的话,他想挖出来张子胜的心,看看是不是黑的。

他甚至觉得,眼前这个大夫,才是真正的凶手,一定是他对自己的女儿动了什么手脚!

张子胜露出尴尬一笑,并没有反驳。

他能理解一个父亲的心情,如果换作他而言,早就动手了。

“冷静一些,刘叔叔。”

朱天舒冲着张子施了一礼,“麻烦张大夫了,这么晚把你请过来,还请早些休息,平江县的百姓安康还需要靠你来守护呢。”

“惭愧。”张子胜起身,想要跟刘广义说些什么,喉结动了动,并没有说出口。

待得张子胜离开后,朱天舒从身上掏出了一个玉质的小药瓶。

“这是我凝练出来的丹药,具有很强的固本培元功效。”他跟刘广义解释道,取出其中一颗,塞进了刘青的嘴里。

在大蚺的身体里,他找到了五枚泛着白色光芒、灵韵饱满的珠子,乌灵兽跟他说过,这是灵兽的灵丹,可遇不可求。

一颗珠子便有百年修为,这种情况之下,不知道能不能起作用,但也只能姑且一试了。

045 这具身体里到底住着什么?

“朱大人,这可如何使得?”刘广义顿时有些不知所措。

他再憨,也知道朱天舒掏出的那玉瓶子里的东西有多珍贵。

“无妨,到时候让我免费在你家吃几个包子就成。”朱天舒开怀一笑,并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轻轻抬起下颚,让珠子滑过喉间,朱天舒的心情也不由得忐忑起来。

他只听乌灵兽说这珠子有用,但具体能有多大的用处就连他自己也不清楚。

两人不由得攥紧了拳头,痴痴的看着刘青,迫切的想要看到她的身体有些积极的变化。

时间约摸过了一刻钟,终于,刘青的身体有反应了。

在灵丹融化之后,无数充沛的能量如同大江流淌,滚过她的四肢,随着心脏的跳动,血液也变得粘稠。

仿佛气球一般,她的身体竟然开始鼓胀,复苏!

最为明显的是面部变化,面色上的暗沉慢慢褪去,脸颊从病态的惨白,变得红润光泽,深陷的眼窝仿佛吸收了胶原蛋白般饱满而有弹性。

刘广义激动地流下了热泪,紧紧攥住一旁的椅把,差点高兴地跳起来。

反而是朱天舒,眉头越皱越深。

“你先出去,等会我叫你,你再进来。”

“好好好!”刘广义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他现在已经将朱天舒的话当成了圣旨,如果不是朱天舒的一颗丹药,他的女儿恐怕凶多吉少。

至于朱天舒为什么要把他支出去,他并没有深究,这种事情,专业的人自然有专门的法子,旁人面前不好施展。

等到市内只剩下朱天舒跟刘青之后,朱天舒的眼睛上已经蒙上了一层黑气。

让人头皮发麻,毛骨悚然的一幕发生了。

在那如同瓷器般白净的皮肤底下,有无数条细小的肉色虫子在疯狂滚动着,它们在吸收了灵丹的能量之后,身体从干瘪到变得肥硕,然后分裂成长,不断地充实壮大。

如果有密集恐惧症的患者看到这一景象,恐怕会当场昏聩过去。

朱天舒看得心头狂震,若非他刚刚察觉到了一丝异常,恐怕会错过这让人颤栗胆寒的情景。

他正看着,那无数蠕动的虫子忽然在一瞬间齐齐静止了下来。

它们一动不动,身子在体液中翻转腾挪,两条细长的触须慢慢探出,然后转动。

露出一张张模糊不清的人脸,朱天舒心头骇然,这细小的虫子没有一处像人,偏偏还诡异地长着一幅人脸!

他瞳孔微缩,不断地缩小视角,想要看清那张脸是何模样。

“朱大人?”

一道轻微的呼喊打断了他的行动。

不知何时,刘青已经醒了过来,她看上去精神很不错,脸上还挂着笑容。

朱天舒按捺住内心的骇然,也冲她笑了笑,“感觉怎么样?”

他提出这个问题的同时,脑海里不由得浮现出刚刚群虫翻滚的那一幕,不仅数目庞大,而且繁衍的方式也骇人听闻,仅仅是成长分裂,就可以增加一倍数量。

这种指数型的增长,在刘青身体内不断进行着,而他刚刚让她吞下的丹药,正是一切的根源。

他就像是往鱼塘里投食了无数的饵料,供它们生活的养分。

刘青露出难得的轻松,“没有之前那种疲累的感觉了,现在很轻松。”

她想要撑着身体坐起来,朱天舒赶忙伸出手臂给她依靠。

“朱大人,你知道在我身体里发生了什么吗?我这几天老做梦。”

“做梦?”朱天舒一愣,“睡觉做梦不是很正常吗?”

他心里一阵感慨,姑娘,像你这个样子还能睡得着觉,真是心大啊。

“不是那种寻常的梦,我做的梦能联系起来。”

刘青的话仿佛一颗子弹射进了朱天舒的心窝。

“能不能把你做的梦说一说?”朱天舒问道,或许能从这些梦里找到线索。

“我不太记得了,我知道它们之间有联系,但睡醒之后,对于梦的内容却一点也不记得。”刘青老实巴交道。

朱天舒:“”

“朱大人,我父亲呢,他人在哪里?”刘青问道。

她要赶紧把自己康复的消息告诉父亲。

朱天舒没有立刻回复她,刘广义就在门外,他随时可以把他叫进来。

但是现在刘青的情况,真的可以确定吗?

如果她再次跟之前那般,到时候对于这家人而言,岂不是要再次从天堂跌入地狱?

“刘青,我有一件事要跟你说。”朱天舒思考了一会,认真道。

刘青点了点头,“朱大人,你不用有所顾忌,能够像现在这样我已经很高兴了,便是只能够轻松片刻,我也对你十分感激。”

朱天舒本来脱口而出的话,这时竟被生生卡在了嗓子眼。

多么乖巧懂事的一个孩子啊。

“刘广义,你可以进来了。”

一声呼唤,房门应声而开,已经头发斑白的四十多岁中年人,像是年轻了数十岁,健步如飞来到了女儿面前。

“真的好了!多谢朱大人!”

他又要磕头。

朱天舒阻止了他,旧时代的繁文缛节真的是要命,难道不知道男儿膝下有黄金吗?

而且你给我磕头是几个意思?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也没有购置棺材的打算。

“你们聊吧,我先出去凉快会。”他找了个借口离开了室内。

出了房门,呼吸了几口清新的空气,朱天舒这才注意到,这个不大的宅院里,还有一颗柳树。

只是这个季节,柳树早已光秃秃一片,上面看不到半点绿意。

在柳树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他已经等待许久。

看到朱天舒推开门出来,他那张俊美邪恶的脸庞上挂上了笑意。

“朱兄,看来有什么事困扰着你啊。”

朱天舒懒懒的看了他一眼,“你多逍遥,世间凡事都看得通透,我要是活的像你这么潇洒就好了。”

“千万不要这么说,你现在是我最好的朋友。”何氏壁作势欲揽他的肩膀,被他躲过也不恼,“你完全可以辞官离去,到时候跟我一起游历山河大川,带你看北海蛟龙,南极烈日,岂不美哉?”

朱天舒没有回答,显然是没有兴致。

“不要愁眉苦脸的,你这张脸虽然不够英俊,但是气质还是有的。”何氏壁贼兮兮地走到他身边轻轻说了句,“怎么样,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洛水县第一美女?”

“你要再这么说,就会永远的失去我了,我保证。”朱天舒瞥了他一眼,表情严肃。

“唉,那真是可惜了,人家可是名满天下的第一神医呢。”

046 启程前夕

“天下第一神医?”朱天舒狐疑道,“有没有那么夸张?”

“有点夸张,但如此盛名之下,肯定也是有几分本事的,起码比那张子胜要强上不少。”何氏壁脸上笑嘻嘻,“怎么样,心动了没?”

“你这么说我反而没有兴趣了”,朱天舒批评道,“抬高一个人的方式有很多种,但若是拿着另外一个人做比较,这种手段未免太过低级。”

“你难道没有注意到,夜色如此寒冷,张大夫连鞋子都没穿就赶来了吗?”

“那又能证明什么?”何氏壁并不觉得自己说的有什么错,“努力虽然有用,但真正能够决定命运的还是天赋,他的医术不行,纵然拥有一颗仁心,也注定救不了那些陷入苦难的人。”

“我跟你没有道理可讲。”朱天舒摆了摆手,“你吃多了猪头肉,副作用已经显现出来了,还是赶紧回去休息吧。”

“那明日洛水县?”

“我会去的。”

“那就行,早点休息。”何氏壁狡黠一笑,身影消失在黑夜之中。

整个世界莫名就安静了下来。

朱天舒神情变化,眼睛变得如墨般深黑,他整个人的气质大变,仿佛一个藏匿于暗影中的夜叉,浑身上下都透露出一股危险的气息。

他难以克制住体内汹涌的杀意,黑白一气珠完全由黑色雾气占据了主导。

早在之前,他就察觉到其中不对,不断接触死人,陷身于危险的环境,滋养着黑白一气珠,能够调用的灵气确实比以前庞大,身体也能够感受到积极的变化,实力不断提升。

但是他的心智,开始动摇了。

一开始,并不明显,他也未曾注意。

直到那日触碰无皮尸体,运用神识探查凶犯行踪,双目飙血,受到反噬才有所警惕。

而这次,白色雾气不听从他的调度,反而是黑色雾气涌现在他双目。

这不是一种很好的变化,甚至可以说是一种警告。

朱天舒克制住躁动不安的黑气,从玉质药瓶里取出一粒丹药,塞进了嘴里,融化后的能量喷薄而出,顺着胸口流向躯干。

大蚺的能量果然是乳白色的,白色雾气千丝万缕团结在一起,队伍开始不断壮大起来,本来是一边倒的局势,现在竟与黑色雾气分庭抗礼,两者在朱天舒体内不断交锋,最后渐趋平衡。

“这黑白一气珠更像是良性能量和恶性能量的载体,它们通过某种竞争才能达到平衡,不过白色雾气对我的思维似乎是正向的引导,而我本身亦充满了正能量,所以没有察觉到思想被主导,变化不大。”他蹙起了眉头,“但这黑色雾气就不同,它对我的思想有很强的异化作用,如果控制不住,恐怕我会比之前所有的连环杀手都更加恐怖。”

别人靠修炼功法掌控力量,朱天舒拥有黑白一气珠,在这方面无需花过多时间,但有利也有弊,这样带来的后果就是他得时刻警惕恶性能量超载的情况发生。

但查案便意味着一直要接触那些阴暗的东西,无可避免,也不能去逃避。

这是他的责任,作为大理寺管事,需要用生命去践行的义务。

轻轻敲了敲门,朱天舒轻声道。

“不用开门,我只是说一句。明天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带刘青去一趟洛水县,短则三五日,长则十天白个月。”

室内陷入了沉寂,半晌,才传出刘青的声音,“好的,朱大人,我今晚便收拾行李。”

话音刚落,门咿呀一声开了。

刘广义探出头来,眼神之中饱含感激,却发现朱天舒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踪影。

他看向漆黑浩渺的天空,心中涌现出无限希望,嘴里喃喃,“生在平江县,我刘某无憾。”

回到大理寺,朱天舒心神一动,那张桌子本来围坐的人群早已散去,桌子上的碗筷也被收拾得干干净净。

苏忆雪揉了揉俏丽的大眼睛,冲朱天舒笑了笑,在水池里洗着碗。

她做起事情来有模有样,如果没有花魁的身份,她是一个很温婉、清纯的姑娘。

东方沁依靠在树旁,一手提杯,一手拿壶,一个人喝着闷酒,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很是艳丽。

“怎么回事,东方美人,良宵苦短,可别自寻短见啊。”朱天舒抢下了她手中的酒杯。

哪有自己灌自己的酒的,而且这些酿制工艺粗糙的酒,虽然度数不高,但喝多了,还是会伤身体。

“你说我是不是特别贱?”她忽然道。

朱天舒没有答话。

“我以前对你爱答不理,现在却死缠烂打着你。”她露出苦笑,“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希望之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

“你看你这样子,肯定是喝多了,忆雪,还不把她扶回房间里休息,大晚上会着凉的。”

“我还能喝,我没醉。”东方沁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天舒一眼,“你说我当初要是明白你的心意,现在是不是就没有那么多事情发生了?”

朱天舒一愣,平江县出这档子事,跟你半毛钱的关系也没有啊,我的姑奶奶。

而且自己压根没有花心思泡她,这姑娘反而动了春心?

娘西皮的,你可真有点小贱!

渣女,呸!

“你变美了。”朱天舒认真道。

“真的吗?”东方沁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红彤彤的脸庞,“有没有镜子,我想看看。”

“不用了,你现在的样子,比你想象的还要美,不过你要是熬夜,明天早上起来就是老太婆了。”朱天舒打趣道。

你长得不够美,想得倒挺美。

“那我得赶紧回去睡觉。”边说着,她摇摇晃晃站起身来,一边扶着石桌,一边踩着石梯,颇有一种世人皆醒我独醉的意境。

不得不说,朱天舒对付女人还是很有一套。

他颇有些得意,目光扫过一道冷峭的身影之后,瞬间偃旗息鼓。

“朱大人,好兴致啊。”柳如之俏丽的大眼睛忽闪忽闪。

“别这样看着我,我可是正经人,你知道的。”

“我的确知道你正经的样子。”柳如之嘴角抽动,要不是吃的太饱,她真想把这家伙按在地上好好锤上一顿。

“对了,这次案情查明,也有你的一份功劳,想好去找哪位下家了没?”

“不想了,我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怕朱天舒误会,她赶忙解释道,“我哥秋日出游,冬至时分就会过来找我。我要是无缘无故离开了,他会担心的。”

“柳白?未来的大舅哥。什么时候来,我可得好好舔舔。”朱天舒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口无遮拦。

柳如之直犯恶心,她选择了背过身去,直接无视,“我回房休息了。”

婀娜的背影渐渐远去,朱天舒脸上的笑容悉数消散,他的心思仿佛这浓稠的夜色,越陷越深。

“明日还请你跟他们说一声,我有事出远门,近日平江县事宜,就劳烦柳大人代劳了。”朱天舒来到苏忆雪身旁,拜托道。

“又是什么大案子吗?”苏忆雪抬起头,眸子里有星河烂漫,“你可得万分小心,如履薄冰。”

047 朝圣者

一夜无话。

天蒙蒙亮,朱天舒就起床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柳如之背着一个白色的丝绸制行囊包,怀中抱剑,倚靠门扉,似乎已经等了很久。

另一张熟悉的面孔,就有些目不忍视了。

朱天舒刻意避开视线,却没料该来的始终躲不过。

“朱兄,朱兄。”

看到朱天舒,何氏壁殷勤的跑上前来,一把接过他手上的物事就往外走。

朱天舒把他叫住,“你这是要干什么?”

“嘿嘿,你这出门在外,没有个人照应怎么行。我觉得我很合适,不用商议,就这样愉快地决定了。”何氏壁腆着脸,神秘兮兮,“况且我在洛水县有些关系,你用得上的。”

“我记得你不是这种设定啊,是什么让你变成了一条舔狗?”

“舔狗?这种称呼虽然不雅观,但是很有趣。”

朱天舒再也受不了这家伙臭不要脸的样子,厚度简直堪比平江县的城墙。

他装作看不见这货,瞧向一旁闭眼微憩的柳如之,立时喜笑颜开,“柳大人,你不会是放心不下我,要跟我一起出去吧?”

“我记得你昨天晚上可是说你哥哥要来,到时候看不到你他是会担心的。”

柳如之心里一阵火起,自己早就在这寒风中等了一个多时辰不说,还要被他如此奚落,当真是可恶至极。

待得她睁开眼时,表情依旧冷冰冰,却蓦然发现,朱天舒已经跟何氏壁走出老远了。

拔腿就欲追上去,但还是没有迈出步子。

我要是真的跟上去,岂不是日日夜夜要被这家伙挤兑?

想到这里,她眼看着朱天舒的背影消失在长街尽头,心中却涌起一种更为强烈的感觉。

那是,担忧。

两人并肩而行,何氏壁笑眯眯的,好像这几天他都是一幅弥勒佛的样子,嘴角一直都是弯着的。

“家里死人了,这么开心?”

“诶,说话别这么冲嘛。你这旅途舟车劳顿,带个帮手,不过分吧?”何氏壁幽怨道。

“帮手?”朱天舒冷声呵呵,“我看是你出门散心,乐得摊上一个好厨子吧。”

“你瞧瞧,你这么会说话,怎么不出本书呢,肯定会大火的。”何氏壁嘀咕道。

朱天舒不予理会,之前没发现这家伙的嘴这么碎,早知道当时就不应该随意结交,现在摊上这么一个牛皮糖,想甩都甩不掉。

“看来老天爷都十分欢迎我们出门,这天气,这阳光,一年也没有几回啊。”

他表情惬意,温暖的阳光落在他骚气的长袍上,点缀成金色战袍,分外惹眼,不少良家闺女打开窗户偷偷打量他,心跳加速,小脸上满是红晕。

该死的帅气!

朱天舒心里痛骂,这剥皮人怎么不找上他呢,这张皮换上,这辈子逍遥快活完全游刃有余。

两人各怀鬼胎,脚步轻快,不多时便来到了城门前。

郭捕快带着衙门一众在门前等候多时,刘青背着小巧的包袱,一脸青涩,站在人群之中像是一朵出尘的雏菊。

也不知道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朱天舒心中疑惑。

自己昨晚分明只是跟苏忆雪打了个招呼,怎么搞得平江县叫得上名的几个,都知道了。

“朱大人,早安。”郭捕快客气道。

“不必如此多礼,你现在也是县令了,要有点县令的风度,别整天跟别人弯腰鞠躬,看到了影响多不好。”

“要是不知情的,还以为我威风八面,在平江县做虎称王呢。”

“嘿,都习惯了。”郭捕快不好意思的笑笑,递过一把剑,“这是李铁匠专门为你打造的,几乎用上了家里所有值钱的料了,说是感谢你对他孩子的辅导。”

朱天舒伸手接过,玉质的剑柄上面涂上了几点金粉,带着一丝贵气。

漆黑的剑鞘上刻着两个大字,公允。

如笔走龙蛇,着实飘逸。

“公允?”朱天舒品味着这两个字,只觉得其中颇有韵味,拔剑出鞘,剑长三尺六寸,剑身与剑鞘同色,只是更加深邃,带着一股肃杀之气。

“这家伙不是用断头台刽子手的鬼头刀做的吧,这么重的杀气。”

朱天舒撇了撇嘴,还剑入鞘,甩给了何氏壁。

显然,他已然将何氏壁当做了自己的小跟班。

何氏壁没有一点不乐意,反而接过公允剑,细细的打量了一番,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我不在的这段时间,有什么问题可以去找柳大人,她的本事你应该也知道,只要不是过于难缠的对手,她都能应付得来。”

“好的,我一定谨遵大人教诲。”

朱天舒叹了口气,要这家伙短时间内适应县令的身份,果然做不到。

“我们走吧。”

他冲着刘青招呼了声,不再逗留,穿过高耸的城墙,便是被马蹄印填满的古道了。

这还是他第一次离开平江县,从朱天舒能够联想起的回忆中,除了平江县再无其他地方的记忆。

对于他来说,真正的试炼现在才刚刚开始。

洛水县与平江县的距离不过数十公里,朱天舒并没有选择以车代步,并不是因为他想要看看周边的风景,而是单纯的因为没有钱。

他总共也就几百两银子,指不定什么时候用得上。

而这次出门他就带了三十来两,能省一点就是一点。

再者说了,多走走路本身又不差,既在锻炼身体的同时,又能刷刷步数,何乐而不为?

“小妮子,你应该是头一回出远门吧?”

见朱天舒爱搭不理,何氏壁主动找刘青搭着话茬。

“回公子,家里事情多,一忙起来什么都顾不上。而且我父亲跟我说,外面的人都很复杂,我出去容易上当受骗。”

“哪里有他说的那般险恶。”何氏壁一口否定,“我跟你说啊,你要是出门在外,遇到那种长相平庸的,就不要理会,十个有几个不怀好意。那种像我这样长得帅的,几乎个个心地善良,一看就是好人。”

“好,好的。”刘青细声回答,小手有些局促的搓着衣襟。

朱天舒听得一头黑线,这家伙真是典型的人渣啊,就连小姑娘都骗。

不就是长了一张鞋拔子脸吗,有什么值得骄傲的?洗脸都要多费几升水,典型的费物。

他心里正批判着,忽然看到一行人身上披着白色的丝绸,一步一叩首。

其中以妇女和年轻孩子居多,他们无一不端庄肃穆,目光里是坚定不移。

仿佛在遥远的前方,矗立着他们虔诚的信仰,而这种行为,正是苦行僧必须的修道,以获得神祇的认可。

“朝圣者”,朱天舒目光里的带着一种别样的情绪,嘴里喃喃道。

048 区区致命伤而已

“这些是什么人啊?”刘青有些好奇。

“他们啊,一群异想天开的凡人罢了,总觉得这个世界上有神,能够保佑他们一辈子不受困苦灾厄。”何氏壁意味深长道,“你可千万不要这么傻,大好的青春浪费在这些无意义的事情上门,还是脚踏实地做人比较好。”

“哦。”刘青点了点头。

朱天舒不置可否,他并不觉得这些人做的这些事没有意义,不过同样,也并不觉得何氏壁所言,有什么错误。

这个世界上,很多行为,很多事情,都是无法理解的。

但只要自己认为是对的,恪守本心做下去,又有什么错呢?

从这些人身边穿行而过,他们像是没有看见朱天舒一行人般,依旧是一步一叩首,膝盖都磨破了,额头沁出鲜血,恍然不知。

平江县与洛水县之间隔着一条宽广无边的古道,还有一座陡峭的山峰。

不过好在朱天舒和何氏壁都有些本事,带着刘青不费力就翻越过去,等到太阳划过天际中央,来到西边对称点,三人总算看到了洛水县一望无边的建筑群。

不得不说,跟洛水县比起来,平江县算得上是贫困县。

无论是占地面积,常驻人口,还是建筑风格,甚至说受教育水平,都要远远拉开一大截。

再加上有着天下第一神医坐镇,随着观念更迭,百姓越来越看重自己的身体健康,外地人口都抢破头皮要挤进洛水县。

平均一天的客流量,就在千数之间。

朱天舒倒不在意这些,他只是负责破案,并不管百姓的生活水平,只是来到异地,难免会与故居比较。

“入城每人需要缴纳十两银子的押金。”一名女捕快坐在案几前,拿笔记录着。

朱天舒望而却步,摸了摸口袋里为数不多的银两,有一种不妙的感觉。

“别看我,我出门从来不带钱。”何氏壁抬头望天。

“我,我——”刘青支支吾吾。

“唉,我就知道会是这样。”朱天舒痛心疾首,含泪掏出三十两纹银。

“姓名。”

“朱天舒。”

“朱天舒?”女捕快听到这个名字,不由得抬起头来,露出一张英气十足的大饼脸。

她看上去有点激动,朱天舒不由得退了一步。

这女的,有点东西啊。

“你是平江县的朱大人?”

“你认识我?”朱天舒仔细的打量了她一眼,发现脑海中并没有什么印象。

旧情人?不太可能吧。

“当然认识,您可是解决了一桩大案啊,我们县令天天跟我们宣讲你的事宜,尤其是郭捕快升职加薪的事迹,简直听得耳朵都磨出茧子了。”

“哦,原来是这样。”朱天舒恍然大悟。

无论是什么时代,都有上下级之分,上级为了提升下级的积极性,往往会选择性的采取一些正面案例作为宣讲的材料,以驱使鞭策下级。

郭捕快一路走来,完成了由捕快到县令的完美蜕变,再加上是离的最近的平江县,具有真实性和可行性,可谓是最好的例子。

“那能不能——”朱天舒下意识的就想收回银子。

“这个不行,规矩不能破。”女捕快将银子放进一旁的铁盒子里,“不过朱大人放心,等到出城时,过来领取即可,我们登记在案,不会弄丢的。”

乱立flag?

朱天舒怎么觉得这钱要不回来了。

他无奈地摇了摇头,发现被这女捕快认识一点好处都没有,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心思,经过安全检查,就算是入了城。

不过轮到何氏壁的时候,似乎跟门卫们争吵了起来,好在女捕快及时出手,这才得以过关。

他忽然觉得,认识一些人,还是有点好处的。

要不是自己,这家伙凭着这一股子邪性,恐怕要被关入大牢。

起码会卖点面子,少些麻烦不是。

他正准备上前批评何氏壁没事找事,却见何氏壁贼兮兮的递给了他一个钱袋,里面鼓胀,显然不止三十两。

“你这是从哪弄来的?不会是顺手偷来的吧。”朱天舒疑惑道。

“哪里的事,能不能不要用这种眼神看我?”何氏壁解释道,“我见是女捕快,就上前卖了两句惨,她便将自己的钱借给我了,几个门卫看不过,心生嫉妒想要上来教训我,这才闹出了刚才那一幕。”

“我看你挺舍不得的,就想办法把钱要了回来,怎么现在的表情,跟死了兄弟一样?”

“你要是不乐意,我把钱送回去?”

朱天舒深吸了一口气,接过钱袋收了起来,“我们走吧。”

何氏壁顿时不开心了,“诶,小天,怎么说我也算是立下了功劳,你该夸奖的还是要夸奖的吧?”

“我仅仅允许你一个人夸奖我的帅气,干练和勇敢,快,尽情的赞美我吧。”

空气自己都来不及反应,忽然就凝固了。

“刘青,走了一天也饿了,我们去吃点东西吧,你想吃什么?”

“大人,我想吃烧鹅,听说洛水县张大胖家的烧鹅可有名了,好多大人物都点名要吃他家的”

两人渐行渐远,听得何氏壁脸都绿了。

他站在原地,心里空落落的,好像被全世界都孤立了。

难道长得帅也是一种错吗,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我也不想的,这也不是我能够决定的啊

他留下了两滴鳄鱼的眼泪,瞬间又变得心情大好,赶忙追了上去。

“等等我!我也要吃烧鹅!”

何氏壁脚步飞快,很快就追上了朱天舒,他注意到,此时的朱天舒顿住了脚步,一脸错愕的看着前方。

这还是他鲜少在朱天舒脸上能够捕捉到的表情,他遂也循着视线看去,立时也愣在了原地。

一条看不到的长龙阻塞了整个交通要道,数千名包扎得严严实实的男子不断呜呼哀哉的求救,他们痛苦的模样,仿佛下一刻就要昏聩倒地。

最惹人注目的是处在漫长队伍中央的两个人,他们各自手持着一把短刀,来回捅着,仿佛那飚出的鲜血并不属于自己。

“你没吃早饭吧,力气这么小?敢不敢捅死我?”一人满身鲜血,厉声喝道。

“捅死你?”另外一人一边吐着鲜血,一边哈哈大笑,“我可舍不得,那样只是便宜了你!你还是使出你用在自家婆娘身上的劲吧,不要让我小瞧了你!”

那人瞬间就被激怒了,从腰间取出另外一把锋利的短刀,双手化作了残影,不断在那人身上捅出窟窿。

最诡异的是,被捅的那人竟然更加兴奋。

“就是这样,哈哈哈!用力,用力啊!”

只是他的笑声随着流血过多显得那么苍白无力,他真的快死了。

就在他倒地的一瞬间,嘴里还嗫嗫嚅嚅着。

“区区致命伤而已”

049 不要相信自己的眼睛

刘青看得目瞪口呆,一张小嘴张成了“o”字型。

这可是大街上,有那么多双眼睛盯着,这两个人就这么打起来了,而且血肉模糊,下手残忍。

旁观的人似乎都习以为常,根本没有要报官的意思。

“朱大人,我们还是回去吧。”

刘青颤颤巍巍说道,小姑娘长这么大,都没有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简直残害心灵。

她是出来治病的,不是出来送命的。

朱天舒也皱起了眉头,这么大的县,人口基数至少是平江县的数倍,管理起来确实会有疏漏,但出现这一幕,平江县的工作人员,能辞其咎?

“那人已经流了很多血,再流下去,估计很快就要挂了。”何氏壁提醒道。

朱天舒赶忙从人隙中钻了进去,一把推开拥趸的人群,厉声道,“让一让,官差办事!”

他伸出手在那人鼻尖探了探,呼吸很微弱,如果不及时抢救,会有生命危险。

抬起头来,刚刚与这人互捅的那位哥们,这才意识到朱天舒是官家人,赶忙解释道,“大人,你误会了,我们只是在玩一个游戏。”

“玩游戏?”朱天舒冷哼道,“我看你们俩玩得这么开心,如果他死了,你就洗干净脖子,跟他一起去吧,正好做个伴。”

“大人,您误会了。”那人赶忙解释道,“您刚刚也听见了,是他叫我捅的,而且他也捅我了,我也是受害者啊。”

朱天舒懒得理他,别人叫你捅你就捅,别人叫你吃屎你怎么不吃?

这可是人命,就算他不追究,你也是要负责任的!

就在此时,一个看上去十分乖巧、只有七八岁左右的小萝莉从门内掀开帘子走了出来,径直朝着朱天舒这里走来。

脚步声渐近,人群主动让开了一条道。

她上下打量着朱天舒,过了一会儿,方才道,“大哥哥,你把人抬着,跟我进去吧,姐姐能救他。”

朱天舒点了点头。

他虽心有疑惑,但现在救人要紧。

越过人流,靠的近了,朱天舒这才看到门前牌匾,上面写了“医者仁心”四个烫金大字。

跟着小萝莉走了进去,朱天舒能够感受到后面传来的目光充满了攻击性,他浑然不觉,只知道被他背着的这个男人气息愈加微弱了。

“放在这里就可以了。”小萝莉打开门,伸手指着里面唯一的一张白色单人床铺,“你先去外面等着,到时候人救活了,我会通知你的。”

她看起来很有经验,朱天舒终于放心了一些。

只是略一思忖,他便开始怀疑这个医馆有雇佣童工的嫌疑。

不过他还是顺着小萝莉的指示,乖乖走了出去,倒没有离开医馆,而是在里面四处打量。

这间医馆的空间并不大,跟学生公寓差不多,进门之后闻到一股浓重的草药味,触目而及,数十间房子围绕着过道左右而建,刚刚放置伤者的房间正是其中一个。

墙壁上悬挂着各式各样的纸质荣誉书信,还有手工编织的锦旗,文字很有韵味,内容就有些单一了。

什么天下第一医馆,什么悬壶济世,救死扶伤之类的,几乎将两边墙壁都填满了。

“她刚刚口中说的姐姐,应该就是这家医馆里唯一的大夫,也就是何氏壁口中说的神医。”朱天舒心中思忖。

联想起之前的一幕,他不由得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些家伙之前在门口打斗,不会只是为了制造致命伤,以便插队治病吧?”

本来只是随意的一个想法,结果自己越品越觉得有理。

毕竟洛水县第一神医还有第一美人的称号,刚刚排队的又是清一色的男人,他们眼中的炽热,绝对不仅仅是为了看病那么简单。

处于男人的直觉和理性的分析,再加上生活阅历的补充,他找到了一个合理的解释。

现代的医院里都有挂号,只有急诊病人才能到急诊室获得第一时间的抢救。

医生又不是卖手抓饼的,看病也要消耗体力,一天下来能看数十个病人就不错了,而那条队伍足足有着成百上千人,一个礼拜下来都不一定看得完。

那两人的行为,不过是为了目睹神医风姿,看病都在其次。

只是两人明显有些魔怔了,想法都有些偏激,这才出此下策。

不过,我总觉得有些不对。

难道仅仅是这么简单吗?

他听说过某些人追星的过激行为,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粉丝之中,出现的那一个也没有这般丧心病狂。

这种极小概率事件,落在他眼中,缺乏更具说服力的解释。

他正思考着,之前退出的房间内,发生着神奇的一幕。

一个清灵不似凡人的女子,身上涌动着翠绿色的光芒,一道道充满生机的丝线从她身体里伸展出来,宛如活物,一根细长的银针飞在空中,被丝线穿过,在缝合伤口的同时,焕发着勃勃生机。

虚弱的男子身上赫然醒目的伤口,被快速缝补的同时,失去的活力也在逐渐恢复。

与其说是治病,更像是某种秘法,只是这种秘法需要消耗大量施术者的精力。

女子额头沁出细密的汗珠,青葱玉指上悬挂着一滴墨绿色的水滴。

她温柔且缓慢地送到男子嘴边,往下倾倒。

干瘪苦涩的嘴唇被水滴润化,就像一株久逢干旱的禾苗,贪婪的吮吸着天降之物。

做完这一切,女子身体有些摇晃,小萝莉吃力的推过来一个原木材料的椅子,让她得以休憩。

“姐姐,这个人自己犯傻,你为什么要这般用心用力呢?”

“或许他活过来之后,就会明白生命的可贵了。”女子轻轻抚了抚小萝莉的头,“他的家属呢,可以唤他进来了。”

“那不是他的家属。”

小萝莉嘟起了嘴,“是个当官的。”

“当官的?”女子露出好奇的神色,“他是县衙里的哪一位大人?”

“是他自己说的,我在县里从来没有见过。”小萝莉如实回答,“姐姐,你说他是不是为你而来啊?”

“你这小丫头,懂什么?”女子轻轻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赶紧干活吧,屋外的病人们都等急了。”

小萝莉不羞不恼,只是有些幽怨,一边打开房门,一边嘀咕道,“天天这样累死累活,到底是图个啥呀。”

女子摇了摇头,小孩子的想法太过单纯,就算讲得清楚也不一定能够理解。

她收拾收拾东西,正准备离开。

“神医,神医——”病床上的男子轻声呼喊,他颤抖着双唇,努力想要坐起来,但根本做不到。

虽然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但他的情况依旧不容乐观。

“还有什么事吗?”女子背过身问道。

“这次出来匆忙,我别无他法,只能出此下策,冒犯了神医,万分抱歉。”

“但还请您一定要答应我这个请求。”

“民安街往里走左边第三间房,钥匙在我衣服右边口袋里。”

“能不能请您去一趟,我夫人她快死了。”

凭着最后的意志说完这句话,他便陷入了昏沉的梦境之中。

050 惊悚升级

坐在外面听到这话的朱天舒,脑袋里如同惊雷炸响,久久不能平静。

虽如他料想,但这结果未免太过残酷。

他不禁又回想起之前看到的那一幕,两人互相对刺,看上去滑稽而疯狂。

无数念想从他脑海中打马而过,他似乎抓住了什么,却又什么都抓不住。

直到女子唤来小萝莉,跟她诉说自己要出远门,暂停行医的话语之后,他才回过神来。

从后门离开,女子换了一身朴素淡雅的着装,看样子是乔装之后,原本的面容也没有展示出来。

她挎着一个黑色的布袋,里面应该是药箱。

朱天舒悄无声息的跟了出去,并没有上前,只是远远地打量着她。

穿过街头巷弄,人来人往的闹市。

再过了青岗石铺就的桥,桥边流水波光潋滟,有船夫撑船划过,留下一条细长悠远的波纹。

呼来喊去的街头小贩,你追我赶的调皮孩童,还有算命先生摆摊看相。

女子脚步匆忙,一路上也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她的目的性很明显,民安街。

说是民安街,其实是一条青砖铺就、满是泥淖的破旧长巷。

黑色的布鞋踩在缺乏修葺的道路上,简直是一种极致糟糕的体验。

不断有泥水溅在鞋面、裤腿,不过片刻,就显得狼狈非常。

反倒是那名女子,并没有受到丝毫影响,她无视了这些脏兮兮的泥水,只是偶尔绕过水洼。

一股难言的味道从昏暗的巷内传来,朱天舒从屋顶可以看到,有不少流浪汉依靠在墙边,目光里带着几分凶狠、不善。

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小美人,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啊。”一个嘴里衔着狗尾巴草的男子站起身来,脸上带着一股子戾气,冲着女子嘿嘿笑道。

女子没有理会,她已经看到了第三间房的位置。

“长得这么漂亮,不会是个哑巴吧?”几人反而有了兴致。

“哑巴,我就喜欢哑巴!”另一名男子也站了起来。

不多时,女子就被团团围住,她紧抱着自己怀中的药箱,眼神里没有丝毫胆怯。

“我急着救人,你们有什么事之后再说。”

“救人?难道你还是个大夫?”为首的男子有些诧异,“我们这里什么时候请得起大夫了?是你叫的吗?”

“我叫个老鸨还行,叫大夫怎么可能?再说了,什么病抗一晚上过不去?”

朱天舒一阵无语,这种方式倒是方便,要么病过去,要么人过去。

男子狐疑的看向女子,“喂,你说你是医生,把箱子打开让我瞧瞧,我还一直好奇大夫的药箱里有些什么东西呢。”

“我没有时间跟你们啰嗦,赶紧让开。”女子有些急躁,她可以等,但病人不能等。

那被刀捅成千疮百孔的男子最后说出的那句“她快死了”,如同一把刀,悬在她的头顶,让她时刻不能松懈。

她可以救活人,但救不了死人!

“你们还是让开吧,打劫也打劫不到大夫头上,难道你们以后孩子发高烧,也像你们一样抗过去?”朱天舒从屋顶跳落,稳稳落在地面,慢慢从黑暗中显现身影。

“哟,还真有个不怕死的。”

“不过看不看大夫,关你什么事?这年头打劫还看职业,只要能吃得饱,谁会生病?”

“这么说,这人你们是拦定了?”朱天舒冷声问道。

虽然他并没有想跟这些终年深陷贫困、思想已经变形扭曲的人纠缠的想法,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不得不为。

“小子,我看你是想死吧?”一个人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嘴角露出邪性的笑,“我看你穿着打扮不错,拿点银子出来给兄弟们花花?”

“大夫,你先过去,剩下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朱天舒这个时候也没时间跟女子解释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让出一条道来让她通行。

女子点了点头,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你小心。”

看到女子往第三间房走去,几名流浪汉瞬间明白过来。

“原来是那家伙,老子找他要钱的时候,死活说没有,没想到还请得起大夫,看来真得好好伺候伺候。”为首男子眼神怨毒,“还等什么,上!”

朱天舒身影一晃,几人瞬间扑了个空。

“没想到你这小子还有点门道。”男人扭了扭手腕,发出噼里啪啦的怪响。

“你们怕疼吗?”朱天舒忽然问道。

“怕疼?”几人相视一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

“我们怎么会怕疼?就是怕你,没有这个能耐,护不住她。”

他再次被团团围住,却丝毫不惊慌错乱。

眼看着女子已经推门而入,朱天舒顿时如释重负。

他的身影如同奔雷般激射而出,几人连眼睛都反应不过来,只觉得胸口、腹部、脸庞上都被挨上了结结实实的一脚,然后天旋地转,纷纷倒在了之前靠在墙边的位置。

不过姿势,就有些不够雅观了。

“哎哟”

疼痛感瞬间如同潮水般侵袭而来,刚刚还不怕疼的男子,此刻身体蜷缩成一团,像极了没毛的刺猬。

“我这还没用力,你们就倒下了。”朱天舒叹了口气,“还要不要再来?”

“不来了,不来了。”所有人连连摆手,就差磕头道歉了。

“那以后你们还打不打劫大夫?”

“不打劫,以后看到大夫我们都绕着走。”为首的男子赶忙道。

“哦”,朱天舒眯着眼,微微躬身,仿佛一头蛰伏的雄狮,杀气毕露,“那你们的意思是,除了大夫,都可以打劫了?”

“没有,绝对没有!”

“我看你们还有这个想法,看来是力度不够啊,正好我锻炼锻炼身体。”朱天舒又是一套军体拳照顾。

直打得几人求爷爷告奶奶,呜呼哀哉。

片刻之后——

“爸爸,对不起!”

流浪汉们跪在地上,整齐地排成一排。

“快滚吧,以后没什么事情不要出现在这条巷子里,否则我直接阉了你们!”

朱天舒大拇指提了提剑柄,露出公允剑剑身,一股强烈的煞气奔赴而至,直让几人裆下一凉。

特么的,今天到底是惹了一个怎样的怪物啊。

对天发誓,做出保证之后,几人比兔子还跑得快,很快就消失在了朱天舒的视野之中。

朱天舒松了松手指,剑身滑入剑鞘,发出锐利之音。

而就在此时,他察觉到,屋内有了动静。

赶忙推门而入,昏暗的室内一盏摇曳的灯刚刚熄灭,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女子瘫倒在地,脸色惨白,药箱倒在一旁,散落一地。

朱天舒定了定神,他看到女子身上伸出来数条翠绿色的丝线,只是现在,这些丝线上染上了猩红的血液,而那些血液,犹如活物,正在蠕动吞噬!

而在整个不见光的狭室内,唯一的一张床上,躺着一具只能显现出骨架的干瘪尸体。

有什么东西在蠕动着,发出水渍接触地面的奇怪动静。

朱天舒心神一动眼珠瞬间笼上了一层白雾。

他皱起了眉头,看到这种情形,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从这具尸体的头部,不断涌出全身通红足足有小拇指粗细的细小蠕虫,它们像是某种流体一般,凝聚在一起,足有人高。

而那具干瘪的尸体再也流不出丝毫血液,只剩下一具骨架和一幅皮囊。

它们每一只都是朱天舒从未见过的形态,一张张脸也刻画的更加清晰。

没有眼睛,没有鼻子,一道十字线从中间分开,仿佛将头颅分成了四份。

成百上千张头的朝向都落在女子身上,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将过来,将她吞噬得涓滴不剩。

051 从医者的觉悟

不能再等了。

朱天舒心头急切,那些蠕动的肉色虫子,已经肉眼可辨,比起之前涌动在血管里的,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这就是它们成形之后的样子吗?

一股强烈的危机感弥散开来,女子倒在地上,显然已经方寸大乱。

朱天舒发现自己到现在甚至都不知道她的姓名,这真是糟糕透顶!

“你叫什么?”

这个时候任何的动静,都可以引起危机,但朱天舒偏偏发出了声音,将自己的位置彻底暴露出来。

果不其然,那些肉色虫子齐齐转过身来,目标直指朱天舒。

“我叫方文清,你小心点,这些东西很危险。”她的声音里是带着颤抖的关切。

她虽然很害怕,但还能保持冷静,这是一个好消息。

朱天舒苦笑一声,如果是他的话,完全可以采取很多方式解决掉这些东西,现在多了一个需要保护的点,对他而言,才是挑战。

不过这些话自然不能说出来,他讲这些也没有意义,当下最重要的,是如何行之有效的解决这些鬼东西。

公允剑在手,用鬼头刀打造的宝器,本身就不是寻常之物,对于邪祟的震慑力更是不言而喻。

“我来对付它们,你尽量离它们远一点。”

朱天舒缓缓开口,拔剑出鞘。

剑光显露的刹那,仿佛万鬼哭嚎,辟邪之剑的威势随着剑锋所指,将虫堆完全笼罩!

虫堆的形态立时出现了变化,刚刚还合作无间,此刻隐隐要分崩离散,似乎已知大难临头。

“想跑?”朱天舒目光冰冷,他深知那一具干瘪的女尸在临死之前漆黑的眼洞里流露出多少恐惧,又有多少不舍。

强烈的愤怒融于剑法之中!

剑气如寒冰彻骨,剑势如水流瀑布,他瞬间移步迎上前去,右手不断挥剑!

残影阵阵,犹如一个天才画师临摹江山宏图,信笔而走,龙蛇舞动!

剑身轻吟,恐怖而暴戾的剑招迸射而出,漆黑的剑上忽然出现一滩滩血色斑点,显露出一个个黑色的虚影,发出桀桀怪笑。

它们才是真正的猎手!

肉色虫子不断被斩杀,再也没有之前那堆叠起来的恐怖渗人模样,刀身入肉丝毫无阻,地面上到处躺着断裂成两截的肉虫尸体,它们失去生机之后在黑暗中兀自燃烧,化为灰烬。

“你不要收回这些丝线。”朱天舒提醒道。

丝线上还有肉色虫子啃噬,方文清不得要领,很可能给自己带来危险。

他赶忙再次挥刀,那蠕动在丝线上的虫子瞬间散落在地,也化作乌黑色的烟雾。

这些虫子并没有意料之中的难缠,有可能是因为宿主只是一个普通人,而且住在贫民的街头巷弄,体内能量亏损,无法补进。

他脑海里计算着可能,呼吸不由得粗重了一些。

这一呼吸,他便闻到一股难以形容的尸臭,而且在下一刻,他竟觉得视线有些模糊,立时察觉不妙。

“屏住呼吸,我们走!”

他赶忙拉上方文清,离开了这间屋子。

跳出逼仄的室内,来到狭窄的民安街。这一刻,他竟觉得巷子里的空气分外清新。

“喂,你还好吧?”

看到方文清魂不守舍的样子,朱天舒不由得问道。

方文清面色有些不对,她木讷而呆滞,心里没有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反而有些无所适从。

作为一个出生便带有治愈系天赋的异人,她从行医开始,救治过无数伤病患者,帮助他们脱离疾病的困扰。

虽然工作乏累,但她的心里是充满自豪的。

至少为洛水县尽了绵薄之力,百姓的生活也因此越过越好。

但今天发生的一切,与她迄今为止所有的认知皆背道而驰。

一个饱受病魔摧残的女子,在生命的最后一刻,还在劝她离开。

女子知道自己已经是必死之躯,不想连累任何人。

而她,什么也做不到。

朱天舒心里暗自叹息,拍了拍她的肩膀,“你不必过于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可是她明明很想活下去啊。”方文清眼眶里噙着泪,“如果我早点知道,或许就能救回她了。”

“那只是或许而已,世界上每时每刻发生的事情那么多,你只是一个人,哪能照顾得上?”

朱天舒正说着,眼神猛地一凝,他忽然抓住方文清的手臂,身体一下子顿住。

“你,你这是——”

他恨不得狠狠给面前这个女子抽上几巴掌,自己都说了不要收回那些丝线,她偏偏去做!

现在,她的身体里也被肉色虫子侵染!

她自己或许察觉不到变化,朱天舒却能透过皮肤,看到她血液深处,一只拟人态化的幼虫,脸上的十字痕迹彻底张开,露出一张怪物般的嘴,不断吐纳,一个个细小的红色圆球就这么溢散在她的血液之中。

她竟然为了解决这种事情,以身犯险。

方文清抬起头,眼神里出现了疯子般的狂热,“如果我解决不了,你一定要杀死我,不要让一只逃出去。”

静谧的巷子里连行人都看不到半个,空气在此刻都萦绕着一股坚决的味道,她给自己选择了一条最艰难的路。

“你应该知道即便是神医,也不可能救得了每个病人,总有人会死去的,你这么做,在孤注一掷的同时,也是对其他患者的不负责任。”

“你若是死了,这洛水县今后因为疾病死去的人可就多了啊。”

他是理性的,知晓方文清对于洛水县,甚至于整个大夏帝国的作用,但她自己实在是太过于冲动,因为对于一个死去病人的责任,在某种程度上做出了不负责任的决定。

“我没得选,如果不这么做,我想我今后将永远的活在愧疚之中。”方文清认真的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我或许不应该这么做,但现在,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你能答应我吗?”她几乎是乞求。

朱天舒第一次因为一个女人,而有一种隐秘而伟大的感觉。

在这浮华的乱世,方文清没有因为神医之名,看重自己,而是始终以治病救人为己任。

说实话,他做不到。

半晌之后。

“我答应你,不过你得时刻注意自己身体的异常,接下来你可能会长时间陷入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如果发现什么异常,必须立刻告知我,这是我的要求。”

“好!”方文清认真道。

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之中。

良久,方文清打破了这种没来由的安静。

方文清:“你是谁?”

朱天舒:“”

确实,他尾随着人家一路过来,连身份都没透露,除了解决麻烦,就是一个劲的提出问题。

他都忘了做自我介绍,要知道人家可是几乎全盘托出了。

包括她的能力,她现在身体的状态,这些事情对于方文清来说都是极其重要的秘密。

而她现在连朱天舒是谁,什么身份都不知道。

如此滑稽的事情发生,朱天舒本该是会有些想笑的。

但是,他现在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因为刘青,也跟她一样,染了同样的病症。

这场本只在一个人身上出现的问题,似乎在不知不觉间,开始扩散了

052 故事里没有无关人等

两人再次交流了一些信息之后,各自离开了。

朱天舒倒是颇有目的性,他没有前往医馆,而是前往了张大胖家的烧鹅店铺。

果然,这两货坐在店家摆在外面的客桌上,一脸期待的盯着店里来来往往的身影。

完全没有可能被人抛弃的觉悟!

“你们两个,也太自觉了些吧?”朱天舒一屁股坐在长凳上。

若他不开口,这两个吃货恐怕都不会发觉他来了。

“嘿嘿,这不是为了等你吗?你看,我们两个都没开吃,生怕你来了之后吃冷的。”何氏壁一脸讨好之色,“怎么样,搞定神医了没?”

“唉,你别说这茬了,还早着呢。”朱天舒摆了摆手,不想聊这个话题,转而问道,“这里的生意怎么这么好?桌子都摆到外面来了。”

“这路上都是灰尘,吃着也不健康。”

朱天舒这话,是对着何氏壁说的,这家伙可是讲究的很。

“这不是看跟谁吃嘛,跟着朱兄吃,便是吃屎也是香的。”

朱天舒:“”

你特么,我嘴贱,就不应该问这个问题!

刘青倒是捂着嘴笑的身子都歪了,丝毫不觉得有多恶心。

等了半晌,闻着味,肚子都开始咕咕叫了,结果还没有排到他们。

朱天舒还能等,何氏壁等不了了。

他什么时候什么样的脾气,主要看跟谁,跟朱天舒他生不起气来,但在外面,他还从来没怂过。

就差没有掀翻桌子,说今天谁也别想吃的话了。

朱天舒倒也没拦他,毕竟这菜上的确实有些慢了。

何氏壁气冲冲的跑进店里,冲着老板喝道,“我们在外面等得天都要黑了,怎么菜还没上?难道你觉得我们吃不起吗?”

老板是一个肤色黝黑的矮小中年人,一米三高的柜台,他只露出一个头来,见到何氏壁这样器宇轩昂的俊美长相,一下子就慌了。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这绝对是位惹不起的爷啊。

“客官,您别急,我们马上就给您上!”

“上个屁,我们都还没吃的,什么时候轮到他了?”一群客人立时都不乐意了,他们也正嗷嗷待哺。

何氏壁立时转过身去,眼神凌厉,戏谑道,“你们确定很想吃?”

他甚至还释放出了一些气息,锁定那几个不满意的客人。

一股山岳般的威压降落,几人瞬间喘不过气来,哪里还敢还嘴?

“你们这些穷鬼急什么,本大少爷还没吃饱呢,老板,再来十只!”

优秀的人总是在一群普通人面前大放异彩,别人不敢说的话他敢说,别人不敢做的事情他敢做。

要知道,普天之下,敢触何氏壁霉头的人,一双手都能数的过来。

这位,勇气实在可嘉。

何氏壁循声而去,看到说话的那人,立时乐了。

这不是贾帅,贾大公子吗?

他埋着头狂啃,一边使唤着小二端茶递水,一边吐着鹅骨头大块朵颐,看上去分外富贵。

这才是大户人家的吃相啊。

何氏壁也不恼,一步一步移动过去,“你点了多少只?”

“吃了二十只,桌上还有十只,再加上刚点的十只,一共四十只,怎么样,被吓到——何,何公子!”

贾帅抬起头来,瞅了一眼,差点没被一大块鹅肉给噎死。

卧槽,自从朱天舒解决了案件之后,他就没在平江县待了,转战洛水县。

还别说,有钱真的可以为所欲为,他在这里过得逍遥自在,生活起居都十分满意。

只是没想到,自己这吃顿饭的功夫,怎么还碰到了这个最让他头疼的人。

“何氏壁,你怎么回事,催个菜而已,这么慢?”朱天舒跨步走了进来,一眼便看到了贾帅,立时笑道,“哟,这不是平江县赫赫有名的贾大公子吗?怎么,日子过得不如意,户口都给迁移了?”

贾帅真是一个头两个大,没想到一碰就碰到两。

娘西皮的,这到底该如何是好啊?

“贾公子,来,喝点水。”小二赶忙递上茶水。

“滚蛋!”贾帅一巴掌拍掉,自己还不知道如何应答呢,你一个下人插什么嘴。

小二手中没有拿捏稳,一屁股坐到在地,手上的茶杯也碎成了渣子。

他有些慌乱,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赶忙跪着道歉。

朱天舒微眯着眼,“贾公子的威风,还真是一如既往啊。”

这一句威风,差点没把他给吓尿喽。

“朱大人,我就吃个饭,不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吧?”贾帅一脸苦笑。

“你放心,我不是为你而来,不过你吓到了人家,赔点精神损失费应不应该?”

“应该!”贾帅心中一喜,赶忙掏出十两银子,“赶紧的,收下!”

小二一脸不明所以,但看到白花花的银两,眼睛都痴了,偷偷瞄了朱天舒一眼,发现他点了点头,这才揣入怀中,连声道谢。

这一幕落在围观的客人眼里,眼红的差点没流出血来。

这可是十两银子啊,寻常人家一年也赚不到这么多年,就这么打赏给一个店小二了?

他们恨不得以己代之,就连店主,也是一脸茫然。

一只烧鹅十三文钱,四十只烧鹅统共也就五百来文,打赏的钱足足可以买八百只烧鹅,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了?

朱天舒这才点了点头,“另外,给我三只烧鹅,这件事就这么了了吧。“

“你不是来抓我的?”贾帅瞬间愣住,遂又紧紧闭上了嘴。

他忽然想起自己勾搭勾文俊出卖朱天舒的事情只有他和勾文俊知道,想必勾文俊也不会就此将自己供出来,算起来,他和朱天舒确实没什么过节。

这下子,倒是他有些过分的小心谨慎了。

“我没有那么闲”,朱天舒懒懒道,“不过你要是犯了什么事,我一定饶不了你!”

他这句话,像是一柄钢针狠狠地扎在了贾帅心头。

这次平江县出的事,他可以说是知情人之一,朱天舒能够破获这样的案子,说明他本身的手段足够强横,而且顾东林作为县令,也被革职了。

在这种大背景之下,他对于朱天舒的忌惮,可谓是几乎刻进骨子里。

而且他,没少给朱天舒使绊子,明里暗里的手段不少。

就连被革职的县令顾东林,跟他也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现在朱天舒这句话,便是直接给他定性,再敢犯事,等着吃牢饭吧。

这叫他,如何能够淡定得了。

053 毛骨悚然的线索

不仅被安排了三只烧鹅,还被迫跟朱天舒一行人强行拼了一桌。

贾帅跟三人坐在一起,当真是一屁股鸡皮疙瘩,浑身上下都不舒服,却还只能腆着脸笑呵呵的。

“这张大胖家的烧鹅,看起来没有什么不同啊。”朱天舒看着这平平无奇的烧鹅,实在想不通他的卖点在哪里。

不过他家的生意确实很火爆,每天销售的烧鹅数目最低都有近一千只。

“取个刀叉过来。”朱天舒吩咐道。

“不好意思,客官,您说的刀叉我们这里没有。”小二有些不好意思道。

朱天舒这才意识到,这个世界里是没有所谓的西餐的,“那就从你家后厨拿把小点的刀来。”

他倒没有像贾帅一样狼吞虎咽的习惯,毕竟他是吃过真正美味的。

何氏壁也不着急,跟刘青一样,像看看朱天舒到底想做什么。

贾帅则是着急也只能不着急,他现在是半点食欲都没有了。

不多一会儿,小二就递来了一把形似半月的短刀,朱天舒握了握,重量有些过了,不过能用。

他从烧鹅肚子切开,立时便察觉到了其中奥妙。

一刀切下去,鹅皮酥脆,刀身边缘挤满了细小的碎块,里面还有不少胡麻。

里面还有颜色发黄、香甜软糯的栗子。

一口下去,没有了油脂的干扰,鹅皮满是酥脆,胡麻更让这种酥脆升级,再加上板栗的香甜和烧鹅的软嫩结合在一起,所产生的碰撞不说是惊艳级,也算是相辅相成。

“看上去太香了,我先尝尝。”何氏壁看得食指大动,就要捡一块尝尝味道。

伸在半空中的手却忽然顿住,他察觉到朱天舒的脸色有些异常。

“怎么了?”

话音刚落,室内温度骤降!

一把漆黑色的剑从剑鞘里飚射而出,正在记账的老板只觉得一道狂风掠过,耳边轰鸣阵阵!

突如其来的杀气将所有客人都惊得站起身来,他们也顾不上吃食,齐齐往外跑去。

贾帅腰杆挺得笔直,看着一脸严肃冷峭的朱天舒,慌忙错乱,不知缘由。

他并没有开口,此时沉默是最好的解救方式。

掌柜靠在墙边,看着紧贴着自己脖颈的黑色剑身,不敢乱动分毫。

“掌柜的,我且问你,这些鹅,你是自家养的,还是从哪家进的货?”朱天舒冷声质问。

何氏壁没有得到回应并不着急,他的表情也渐渐转变,因为他知道,朱天舒如此,肯定是有缘由的。

掌柜老实回答道,“之前的鹅都是从张家湾进的货,几天前,有个商人找上了我,说是他家的鹅油脂含量少,在山里养的味道更好,而且价格也便宜一些,我看过之后,觉得没问题,就跟他开始合作了。”

“那个商人叫什么名字,家居何处?”

“姓马,叫友东,家住洛水县西边的一个小山村,好像是叫什么,锁燕村。”

“锁燕村?”朱天舒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如果你的话里有半句虚言,我定斩不饶!”

“回大人,小人所言绝对属实啊!”

他不敢询问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大致猜到这些烧鹅肯定出了问题。

“刘青,你现在去医馆,就说是我安排的,到时候会有人照顾你。”朱天舒吩咐道。

刘青懂事的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的事情不是她能够理解的范畴。

“贾帅,你想死吗?”

“啊?”贾帅听到这话,魂都差点飞了出去,“我不想死!”

朱天舒有些怜悯的看了他一眼,“不想死的话,跟着刘青一起去吧,不要试着搞出什么事端,一旦被我发现,你就洗干净脖子吧。”

“另外,掌柜,从今天起,你们家暂停营业,什么时候可以开门,等我通知。”

掌柜认真的点了点头。

他明白,如果真是烧鹅出了问题,那么他的麻烦,很快就要来了。

停业绝对是当前最明智的举措。

“何氏壁,你跟我来。”

他招呼了一声,便往门外走去。

何氏壁起身跟上,朱天舒虽然没有安排他,但他心里很清楚,他要跟着朱天舒一起去锁燕村。

两人脚步飞快,兔起鹘落之间,便离开了这片闹市。

一直缄默的朱天舒,终于开了口。

“这些烧鹅里有那些虫子的痕迹。”

朱天舒一开口,何氏壁立时哗然。

“这怎么可能?!”

“你不必太过惊讶,就在我离去的那段时间,在民安街我就发现了一名被感染了的女人,她已经无法解救,肉虫已经将她变成了一具干瘪的尸体。”

“你怀疑这些烧鹅有问题?”何氏壁认真道。

“不是怀疑,是肯定。”朱天舒冷着脸,“我刚刚切割鹅片的时候,洁净的刀身上出现了一丝血痕,很淡,这本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

“但是这道血痕里,有一股腥淡作呕的臭味,我之前斩杀过一些,这个味道我忘不了。”

何氏壁这才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即便是这几天进的货,少说也有数百人被感染了。”

“这种虫子的繁衍速度和感染能力根本无法控制,即便是死的,化成了黑雾,只要呼吸过量,也会被感染。”

“那你有没有被感染?”何氏壁眉头一皱。

“暂时没有。”朱天舒摇了摇头。

何氏壁心里一松,“那就看神医能不能治愈这种已经算不上病症的疾病了,如果能够研究出来相应的药物,可控能力将大大增强。”

“她已经被感染了。”朱天舒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什么?!”何氏壁差点没被惊得跳起来。

要是神医也在这次事件中丧命,那么整个洛水县,毫无疑问,将成为肉虫的温床。

朱天舒只觉得胸口淤积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怒火,他无法理解,凶手到底是出于什么样目的,才培养出这样诡异骇人的东西!

受难人并不自知存在他们身体里的诡谲,情况的窘迫让他难以冷静下来思考。

虽然找到了线索,但这个线索,付出的代价实在是太大了。

他可以料想未来到底是什么在等待着他,如果不及时处理,会造成什么样的后果。

毕竟按照案件的评级来看,这次的事件显然已经超出了祸乱级别的范畴。

目前已经威胁到了一个县城所有人的安全,再过一个月,影响甚至会更大,便是现在,已经达到了真正的绝境级别。

054 通往未知的尸路

太阳散发出的阳光似乎也有些倦怠了,狂风卷积着乌云,阴暗的天色难以看出来还是正午时分。

两人快步前行,察觉到头顶上天空的变化,心情也变得沉重起来。

“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种变化。”朱天舒跨过一块巨大的岩石,几个起跃便在数十米开外。

“还是小心为上,这里似乎潜藏着什么东西。”何氏壁也皱起眉头来。

两人的修为可谓是世间顶级修士的水平,但即便是如此,那种淡淡的危机感始终在心头围绕,无法散去。

“怎么还没到?”何氏壁嘀咕道。

洛水县被一条蜿蜒漫长的洛水河分成了东西两部分,他们已经越过洛水河往西边行进了三个时辰,依旧没有看到锁燕村。

如此偏跛的行程,让他一度有些怀疑,那掌柜口中所言,是否为真。

朱天舒沉着脸,脚步并未停顿,“我们的方向没有错,再往前走两个时辰,若是没有看到锁燕村,就原路撤回。”

时间对于朱天舒来说,已经是奢侈品,在他们看不见的地方,很可能每分每秒都有人遭受苦难,若是浪费时间在不确定的行程上,本身也是对这些感染者的不负责任。

树木郁郁葱葱,灌木丛生,仿佛来到了热带雨林,潮湿的空气里散发着一股不知缘由的清香。

为了保险起见,两人绕过了这片区域,以防出现什么难以应付的事物。

山势陡峭,水流复杂,就连周围的环境也开始多变起来。

“迄今为止,我们已经越过了两座山脉,三条浅溪,期间还差点被猛兽袭击。”朱天舒站在顶峰眺望,目光里带着果决和无畏,“现在,终于看到了锁燕村。”

视线所及之处,是一处深居在山坳处的村庄,土砖垒砌的房屋看上去有些年代,远远观望也能感受到一股古朴的韵味。

“我想我知道锁燕村名字的由来了。”

他们现在所站的地方拥有极佳的视野,可以将整个锁燕村尽收眼底。

在被乌云遮蔽的天空下,整座建筑群落笼罩上了一层黑灰色的纱布,看上去就像是一只落在山坳处的燕子,燕尾处的特征与两处对靠的山洞交相呼应,而旁边茁壮生长的丛林和灌木,就像是一条无形的枷锁,将燕身牢牢锁住,无法腾飞。

朱天舒并未着急下山进入村中,而是目光游探,他要在这里找到那乌友东的居所。

不过片刻,他皱了皱眉头。

“这个村庄里所有的建筑都保持同一种风格,不好分辨。但按照掌柜所言,乌友东在山上放养鹅群,势必家中要有足够大的地方给予栖息。”

“不过,我还未发现这样的地方。”

“会不会是那两个山洞?”何氏壁提醒道。

确实,朱天舒没有将那两个狭长形似燕尾的山洞算在其中,毕竟在村中生活,若还是选择这种有些原始的居住场所,未免显得有些怪异。

而且给张大胖家供给原料,这么大的生意,他也不至于混到这种地步。

但这些终归只是猜想,具体到底是怎么样,看来还必须得进村之后,方能得知。

两人眼神交叉对视,冲对方点了点头,便俯冲而下,宛若一只斡旋的猎鹰,身体平滑而下,速度飞快!

耳旁传来风声凌冽,山顶风势本就狂乱,两人这般举动,便是一般的神通境修士,身体都有些遭受不住。

但这些明显难不倒他们,丝毫没有被逆向的风困扰,反而有种乘风御剑的潇洒自得,百息之后,这近五百米海拔的山峰,已被他们落在身后。

稳稳落在村门前,又是一番景象。

粘腻的土壤带着久经滋润的潮气,深深嵌入他们的鞋底。

地面上还有明晰的车轱辘印记,中间落有深浅相近的牛蹄印,看上去应该是拉牛车的村民,曾从这里经过。

抬起头看去,两根早已腐烂生虫的杨树架起一块老旧的牌匾,上面用黑色的毛笔写着歪歪扭扭的村名,似乎因为空气潮湿、不缺乏降雨的缘故,字里面的墨开始淡化消掩,仿佛流泪般拖出几道比字迹更深的坠痕,带着一股莫名的诡异。

他们到现在为止,还没有遇到一个村民。

这时不是深夜,而是日落时分,照理来说,这个时候,往往是村民们外出工作一天归来的时间,不可能没有人影出没。

朱天舒摆了摆手,示意何氏壁多长一个心眼,小心四周的动静。

从泥土里抽出脚来,朱天舒慢慢往前挪动。

他感觉到脚下似乎有些奇怪的动静,不由得再次低头一看,这才发现,泥土里混杂着各种生物的新鲜内脏,溢散出一股浓重的腥臭味。

“随地乱扔垃圾,果然是古老的恶习。”他摇了摇头,并未在意。

毕竟之前在监狱里呆过一段时间,对这种情况几乎生成了抗体,已经见怪不怪了。

倒是何氏壁,面部抽搐,恨不得拔着自己的头发把自己拽到天上去,试了试做不到之后,他只能无奈叹息,同时喉结不断耸动,显然被恶心得不轻。

朱天舒被他这幅模样逗得有些想笑,但依旧还是忍住,只是微微颤动的肩膀出卖了他。

“你在笑?”何氏壁质问道。

“没有,查案我是专业的,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我不会笑。”朱天舒认真道,他顺嘴补充了一句,“除非忍不住。”

“你看你还在笑!”何氏壁按住了他的肩膀,将他的身子转过来面向自己。

果然,朱天舒嘴角向上弯起明显的弧度,就差笑出声来了。

“我想起高兴的事情。”朱天舒抿了抿嘴唇,拍了拍他放在肩膀上的手,示意他放下,“时间不多,我们得抓紧。”

何氏壁差点没给肺气炸了,他还想说什么,朱天舒不知何时已经跑出十米开外。

愣愣站在原地的朱天舒,往四周扫视了一圈,漆黑的草丛里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似乎有什么生物正在窥视着他。

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本来还想发点小脾气给朱天舒看看的他,立时如同受惊的兔子,一跳一跳的赶了上去。

他丝毫不知,因为动作幅度过大,后背上早已溅满了淤泥,以及松软发黑的动物内脏。

风声呼啸,乌云蔽日,一切似乎从未发生,寂静如常。

两人如同两个细小的黑点,坠入一滩深幽难觅的浓墨之中。

055 天黑请闭眼(第一更)

往前走了数百步,两人的鞋子上几乎没有一处干整的地方,布满黑色的淤泥。

已经分不清是内脏,还是泥土。

潮湿的空气昏昏沉沉,让人提不起精神。

道路两旁的土屋建筑群,像是复制粘贴出来的,一模一样,就连窗户的位置,大门上贴着的左右门神,也完全一致。

古老而厚重的气息,与一道道紧闭青铜门上附着的锈迹暗自和鸣,显得更加刺鼻。

朱天舒脚步终于停了下来。

有一处房屋大门是木制的,而且敞开着。

脚步声仿佛踩在他们的心尖儿上,极其缓慢,偶有似指甲划破黑板的声音传来,让人头皮发麻。

不多时,一个头发花白的老人,拄着拐杖从室内走了出来,看上去慈祥和蔼,增添了一缕生气。

朱天舒不受控制地心头一松,刚想迎上前去,就被一只手拉住。

“这地方很古怪。”何氏壁在他耳边悄声说道。

朱天舒瞪了他一眼,这还要你说?是个人都能看出来。

“老人家,您好,我们是从外地来的。”

礼貌上前打了个招呼,朱天舒这才注意到,老人穿着一件花花绿绿、做工精致的衣衫,看上去很是喜庆。

“外地来的啊。”老人的声音苍老而无力,他颤颤巍巍地伸出手,示意朱天舒扶他一把。

如果从山顶上看,可以清楚的看到,开门的那位老人所居住的房子,正处在锁燕村鸟嘴的位置,他一开门,就像是蹲着的燕子张开了尖利的喙。

他略微思忖,便上前扶住了老人的胳膊,细瘦的手臂轻如鸿毛,他有种扶住空气的错觉。

如果不是那温热的皮肤刺激着他,恐怕这个时候朱天舒已经拔出公允剑了。

走得近,朱天舒才发现这个老人的双眼如同蒙上了一层白雾,里面黑色的眸子半点也无,原来是一个盲人。

他拉着朱天舒就往屋里走,何氏壁想要上前阻止,但看到朱天舒背在身后冲他左右摇晃的手掌,咬了咬牙,跟了进去。

两人进入屋内,狂风也止住了,柔和的灯光掩映着整洁的装饰,里面的布置实在温馨。

老人将门关上,用拐杖固定住门把,做完这一切之后,才点了点头,寻了个椅子坐下。

佝偻的身体被三面环包的椅子团团包住,脚尖触地,老人将手平放在膝盖上,看向二人。

“天已经黑了,你们这个时候出门,会有危险的。”

何氏壁露出疑惑之色,这个老头看不见,是怎么知道现在天已经黑了?

像是察觉到了何氏壁的疑惑,老人继续道,“我桌子上有一个漏斗,到了午夜时分我就会将它翻过来,然后上床睡觉。你们看,现在它是不是只剩下了不到一小半?”

朱天舒和何氏壁听到这话,不由得循物看去,果不其然,那张桌子上立着一个散发着银白光泽的漏斗,里面还有细密的沙子,现在,已经不到三分之一了。

两人依旧不解,毕竟这还是需要用眼睛去看。

老人笑了笑,脸上布满了沟壑,“我眼睛不行,但是我的耳朵顶用,不同时间沙子碰撞的声音是不一样的。”

何氏壁认真的用耳朵听了听,更加觉得匪夷所思了,这能有什么不一样?

他还欲追问,被朱天舒制止。

“老人家,这么大一个村子,怎么见不到几户居民呢?”朱天舒问道。

这一路走来,委实有些太过安静了,若不是老人及时出来,他甚至有些怀疑这个村子根本没有人居住。

“他们在这个时候已经休息了,只有你们还在外边乱逛,所以是看不到的。”老人打趣道,“如果不是我听到了你们的脚步声,估计你们今天晚上,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听到他的解释,朱天舒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他通过黑白一气珠观察过这个老人,他身上并没有什么古怪。

“时候不早了,你们还是早点休息吧,如果想见人的话,明天我带你们去。“老人将身体滑出椅子,负着手慢悠悠走进了左边的屋子,补充道,“你们在右边屋子里住下就行,里面的衣服、被子都是新的,我那两个儿子出了远门,最近是不会回来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叹了一口气,显露出沉重的孤独。

“原来这还是一个孤寡老人。”何氏壁撇着嘴,细声说道。

朱天舒狠狠瞪了他一眼,他赶忙捂住了嘴,不敢多言。

“今天暂且就先这样吧,你赶紧去换衣服,顺便把地拖一下,都馊了。”朱天舒皱了皱眉头,吩咐道。

何氏壁有些不情愿,“那你呢,这些事情我都做了,你干什么?”

“我做我应该做的事情,你赶紧去吧。”朱天舒也不多做解释,换了双鞋,走进了老人住的那屋。

进去之前,他还指了指鞋子,做出刷洗的动作,意味不甚明了。

看着上面厚重的淤泥,何氏壁胃里直犯恶心,他只觉得天都塌了下来了,自己逍遥快活一生,什么时候遭过这种罪?

早知道就不屁颠屁颠的跟着来了,再混下去都要混成跟班了。

他心里难受着,却还是老实把交的去干活了。

朱天舒走进右边的卧室,坐在床边,然后慢慢站了起来,收敛起自己的脚步声。

他没有发出丝毫动静,可以自信自己绝对没有被老人发现。

这个时候,朱天舒已经悄无声息地进入了老人的卧室。

落入眼帘的是一张长度约在一米六左右的小床,靠着墙壁,老人此刻正躺在床上,闭着眼睛,一动不动。

好似就连呼吸都止住了。

室内一片漆黑,他的五感通达,才能在黑暗环境中看得清楚。

不过不开灯也实属正常,因为想来对于老者来说开灯已经没有必要了。

毕竟他是个瞎子…

想到这里,他忽然意识到,之前自己跟何氏壁进来的时候,屋内的灯是亮着的!

之前不让何氏壁继续追问是怕失礼,现在察觉到异常反而陷入沉思。

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为什么会点一盏灯在屋里?

难道是因为早知道他们要来,所以他提前点亮了灯?

还是说之前有人来过,没有将灯灭掉?

又或者说,他在等待他的那两个还未归来的儿子?

无数种可能性在他的脑海中浮现,看着那摆在桌案上的一盏灯,朱天舒嘴角竟慢慢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笑容。

客厅里的灯可以解释,卧室里的灯就无法解释得通了。

毕竟一个双目失明的老人,他的卧室里,本就不应该出现灯盏这种东西!

056 一切秩序终将混乱(第二更)

朱天舒悄悄退出了房间。

他陷入了思考之中。

这个老人并没有必要装瞎,至少在他们面前,没有必要。

但他却依旧这么做了,说明这件事对他而言很重要,甚至是他生存下来的关键。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这么做呢?

没有选择出门,朱天舒来到了右边的卧室,坐在之前的位置,然后散开了自己的脚步声,自然而然地换上干净的衣衫。

好似刚刚那一段时间,他只是坐在床边沉思一般。

他知道老人是看到他进入卧室的,但现在所营造出来的情形,是两人互相都没有发现对方,实际上双方已经提起了警惕之心。

半晌之后,何氏壁拖着疲惫的身躯回来了。

他整个人就像是被抽走灵魂一样,僵硬地倒在床上,嘴里大口大口呼吸着,显然,他已经被折磨了许久。

朱天舒装作没有看见,紧闭着双眼,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何氏壁也累得够呛,他闭上沉重的眼皮,很快就陷入了睡梦之中。

一间屋子里的三个人,只剩下轻微的呼吸声,似乎所有人都睡着了。

当沙漏里的沙子快要漏完的时候,一直没有动静的老人,忽然张开双眼,坐了起来。

他慢悠悠来到了客厅,脚步顿住,将漏斗倒立。

这与他刚刚说的,完全一致。

不同的是,与此同时,他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一样,眼白和黑眸回到了正常水平,身子挺得笔直,脸上的沟壑也消减了大半,看上去年轻了数十岁。

而且,他并没有回去睡觉。

迈开步子慢悠悠的踱步,柔软的布鞋弯折又伸直,他在原地绕了足有数十圈,时间也过去了一刻钟。

室内依旧是静悄悄的,温暖的灯光宁静雅致。

他在某一刻忽然停了下来,看着桌上闪动的火苗,陷入了沉思之中。

朱天舒早已摊开神识,他能够清楚的看到老人的动作,就连他脸上的表情、动作的变化以及身体的情况,都一目了然。

这个神秘的老者到底是何人?

他心中涌现出一个个谜团,却并没有立时出声打断,而是选择了等待。

老人似乎也在等待什么。

“咚咚咚”

黑暗之中,这种均衡迎来了终了。

忽然响起的敲门声,仿佛出现裂痕的鸡蛋壳,打破了沉寂,也再次提起了朱天舒的警惕之心。

“这个时候,会有谁来?”

他不由得凝神查探,只看到门外有一个身材壮硕的黑袍男子,背负着一双足有人高的阔斧,静静等待着。

老人停住了思考,走到门前,取下了那只拐杖。

门咿呀一声开了,溜进来的冷风只一瞬便吹灭了摇曳的灯火。

整个世界,就此彻底陷入了一片黑暗。

“你来了。”老人眯着眼,探出头来。

“今天的收成怎么样?”黑袍男子开口询问道。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股莫名的宽厚沉重,仿佛被什么压得喘不过气来。

老人摇了摇头,“依旧一无所获,现在不同往日,生意不好做。”

“你知道的,将军就快苏醒了,如果你在这个时候懈怠,会有什么后果,我想你自己清楚。”

斧头上滴下猩红的血液,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老人忽然抬起头来,如同壁虎一样,伸出足有数米长的舌头,将那残留的血液舔舐干净,颇为享受般咂了咂嘴。

“上等品?”

“算不上,一个不入流的修士而已,不过背景似乎挺大,他的人马上就会寻过来了。”黑袍男子笑了笑,“如果你想的话,我可以让你在一旁协助。”

“没有必要,以你的能耐,对付他们绰绰有余。”老人拒绝道,他眸子里闪烁阴冷的光,“瘸子的生意,暴露了。”

“暴露?”黑袍男人有些讶异,“这么快?”

老人话语一转,“县城里来了两个不得了的人,现在正在房间里休憩,你有没有兴趣认识一下?”

“哦?”黑袍男子露出感兴趣的神色,“你不接受我的邀请,反而邀请我?”

“我不在乎分蛋糕的人有多少,我在意的,只是蛋糕够不够大。”

“那我就应你所邀,跟他们认识一下。”黑袍男子脱下厚重的长袍,露出一身横练肌肉,一道狭长如同蚯蚓般的疤痕横贯整张脸,看上去狰狞恐怖。

“喂,朋友们,是时候醒来了。”

他一声大喝,宛如洪钟大吕,朱天舒只觉得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被唤醒,一股不可抗力冲击着他的神经。

黑白一气珠适时出现,按捺住这种悸动。

何氏壁张开了双眼,看向朱天舒,嘴角露出微笑。

“我本以为他们会趁我们不注意偷袭我们,没想到来得这般光明正大。”

“谁说不是呢。”朱天舒也不再装模作样,穿上鞋子,与何氏壁一起从内屋走了出来。

事情的发展,似乎展现出明晰的脉络,暗处的黑影忍不住寂寞,主动邀约。

“很好,很强。”高大男子冲两人竖起大拇指,连连称赞,“不知道两位如何称呼?”

何氏壁:“何氏壁。”

朱天舒:“吴彦祖。”

何氏壁:“???”

朱天舒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姓名不过是一个代号而已,任何人都可以叫朱天舒,同样,任何人都可以是吴彦祖。

“我是广亭汉,这位是丘先生。”

他说话的时候,表现得十分有礼,很难与他的形象联系起来。

尤其是刚才两人的对话,以及两人所表现出来的杀戮气息,此刻,竟然感受不到半点。

“现在,大家就算是认识了。”广亭汉特地多看了朱天舒一眼,“不知道这位吴兄弟,为何要来我锁燕村?”

“查案。”

“查案?”广亭汉摇了摇头,“那吴兄弟来错地方了,我们这里无案可查,村民安居乐业,是实实在在的桃源乡。”

“桃源乡就这副样子?”何氏壁撇了撇嘴,“我看你们这里凋敝老旧,是时候重新翻新一下了。”

广亭汉听闻此话,不由得哈哈一笑,“这要看你如何用双眼去看,如果你的心里只有仇恨和杀戮,那么你看到的,就是残破荒败的景象;相反,如果你的心里充满了爱与光明,这里就是桃源乡。”

“两位如果不信,按照我说的去做,放空自己的思想,再去看看周围的一切。”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让人不由得想要遵循他的话语。

朱天舒正欲按照他说的去做,却感觉到一股大力,从他的肩膀传来,耳畔的话语逐渐变得清晰。

“喂,该醒了,再不起床,我可就动手了。”

何氏壁摩拳擦掌,正准备好好报答朱天舒昨晚给予自己的福利。

一双眼睛毫无预兆地睁开,灿烂的阳光映入眼帘,一眨眼,就迎来了清晨。

057 提戟驾骑挥鬼雨

夏历十年。

洛水河横贯整个大夏帝国,那时还没有洛水县,整个洛水周边五十里,皆是哨岗。

因为洛水河重要的地理位置,几乎能够连通附近所有城郡,成为了大夏帝国极为看重的水路通商要道之一。

西域以贸易之名,船载百名邪修,踏上了这条繁华要道。

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韩战踏步在总辖哨岗之上,已经数日没有进食。

“将军,您还是歇一歇吧。”副官露出怜惜之色,苦口婆心劝说道。

韩战摇了摇头,他们已经有一半的哨岗被西域奇兵突袭成功,粮草消耗大半,无力再战。

期间,派出的通讯官不知几何,依旧没有传来京都的回音。

“吩咐下去,剩下的粮食不需要再留存了,让战士们吃饱吃好。”

“可是——”副官支支吾吾。

“没有什么可是的,我韩战一生经历大小战役无数,未尝一败,这次也必定成功。”

他目光悠悠,望向那烽火四起的前方,又一座哨岗被攻陷了。

西域的战线不断扩大,在洛水上像是一条舞动的火龙,不断侵略吞噬。

他们被打了一个措不及防,那些邪修的异法直接无视了战士们的铠甲,摧枯拉朽,这一个月,简直是他的噩梦!

若非他及时下令全军采取防守战略,这个时候恐怕整个洛水河,都已经沦陷了。

将军帐内,一个美艳的妇人正在给孩子教书写字。

五岁大的孩童已经能够识字过千,这种天赋,放在京都,也是一等一的神童。

看到韩战苍白的脸色和倦怠的神情,妇人悄悄放下了手中的戒尺,为他脱去战甲,轻声道,“情况怎么样了?”

“放心,打完这一仗,我就解甲归田,买个大宅院,跟你们一起生活。”

韩战露出久违的笑容,抓着妻子的手,温柔道,“这么久,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是你,这么长时间不吃不喝,叫人怎么放心的下?“她从桌案上取来半碗粥,还冒着丝丝热气。

“喝下吧,身子会暖一些的。”

“给孩子喝吧,他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韩战站了起来,背过身去,“我还有要事要与部下商议,你们好好休息。”

说完这句话,他就离开了帐房。

小孩跑过来,兴高采烈的问妇人,“娘亲,我这个字写的对不对?”

“娘亲?!”

她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半碗稀饭,瞧着嘴馋的孩子,轻柔道,“喝吧,瞧你这样子,写个字跟邀功似的。”

“谢谢娘亲!”

妇人看着孩子恨不得舔净碗筷的样子,脸上激不起半点笑容,她看着这一幕,眼神中掠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狠劲。

大帐之外,韩战擦拭着方天画戟,狠狠地给了自己一巴掌!

他的手抖得厉害,竟然连擦布也拿不稳,掉在了地上。

百夫长远远地看到这一幕,脚步一滞,等到韩战再次拿起擦布,这才迎了上来。

“将军,晚膳已经备好,您看何时用餐?”

“再过一个时辰。”韩战应声道。

百夫长得令,就欲离开,又被韩战叫住,“另外,将所有的银子都统计起来,按照人头分发下去,等到晚宴过后,下令解散军伍。”

“这,这可如何使得!将军,兄弟们就等你一句话,上阵杀敌!”

“不必!”韩战冷声道,“这次的敌人不同以往,跟他们硬拼没有任何胜算,如今京都已经放弃了我们,战士们白白牺牲毫无意义。”

“可是,临阵脱逃,是砍头之罪啊。”百夫长泣不成声,“将军,我们不怕死的”

“你已经老了,家里也没有亲人,死了一了百了,但那些新入伍的士兵呢?他们还只是个孩子,就这样枉死,让我如何向他们的家人交代?”

“我记得你当时招兵的时候,说过让他们衣锦还乡的话吧?”

韩战擦拭着长戟上并不存在的污渍,继续道,“另外,西域的邪术,其中还包括控制尸体。”

“什么?!”百夫长差点惊呼出声,“那那些死去的弟兄岂不是——”

“现在,还需要我教你吗?”

不知何时,韩战已经站起身来,盔甲已经解下,但他手持方天画戟,依旧是那凶名赫赫的洛水名将!

他之威名,在整个大夏帝国在世的数十名将军中,至少能排得进前三。

甚至他的部下,已经将他视作大夏帝国神将!

神将,那是镇守一域、万夫莫敌的将领才能拥有的称号,整个大夏帝国能称得上神将的人,加上已经马革裹尸的,只有两位!

一位是血衣大将曹广,一位是与君王同寝共食的魏海将军莫求生!

两位都已经尽忠报国,为国捐躯了。

百夫长愣愣的看着眼前的男人,即便身陷险境,他依旧是那么高大伟岸,没有什么能够让他畏惧。

百夫长咬了咬牙,回过身去,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个时辰之后。

晚宴顺利进行。

在韩战坐前,摆着两碗肉块羹汤。

这次,他没有拒绝,狼吞虎咽般吃了个精光,而后站起身来,厉声喝道。

“我韩战一生,立功无数,从未畏惧过任何敌人!今日一战,我必枭敌首!”

堂下百名将领,义愤填膺。

“我等愿随将军同去!只求战死沙场!”

“我等愿意!”

“誓死追随!”

整个军伍之中,他只留下了一百人,这一百人,是与他从一名普通士卒,奋战至此的兄弟,他们奋战一生,身躯早已不属于自己,而是属于战场。

就算他自刎于前,逼迫他们,他们也不会就此离去。

既如此,那便战!

红色的战袍随风飘摇,褐色的战马奔走咆哮,他们遥望远方,战意沸腾。

一道火光冲天而起,河水本毫无波澜,霎时间便汹涌澎湃,本来高拔的堤岸,此刻显得分外渺小。

一辆战船迎风而来,百名邪修站在船上衣袂飘飘,好似某个大宗门倾巢而动,围剿反叛势力。

“韩战,你怎么还没逃走?”

戏谑的声音响起,不多时,一个神态肃然、仙气飘飘的中年道士竟冯虚御风,从数十米高的船上飘将下来,宛若神祇。

他与这些邪修的气质完全不同,更像是名门正派。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此人,才是这次战争的罪魁祸首。

西域王子,公孙屠。

“啊!”

痛苦的喊叫声此起彼伏,血腥味漫天飘洒!

战斗还未打响,韩战身边的将士忽然一个个爆成了血雾,他们根本来不及反应!

死亡的咒歌莫名响起,一股难以抑制的躁动在韩战心中爆裂开来!

他眼眶里瞬间蒙上了一层血色,提戟而动,整个人如同一把钢枪,发出阵阵破空之声,誓要将这厮捅个稀巴烂!

058 陷阵之志昂扬不灭

公孙屠轻轻别过身去,像是一张薄纸,险之又险避过韩战的长戟,嘴角露出血淋淋的笑容。

“别着急,我还送了你一个大礼物。”

他话音刚落,船上的百名邪修身上忽然涌动冲天黑气,一道黑压压的云雾从不远处奔袭而来。

韩战目光抖得瞪大,脸上瞬间毫无血色。

数万名死去的战士,举着兵器朝着他们挥砍而来,地面上的尘土此刻都在震颤。

为首的是他的副官,就在今日,他还劝说自己保重身体。

而现在,他的眼神空洞,没有一丝神采。

显然,这些被他解散的士兵,被公孙屠残忍杀害,变作一句句行尸走肉,成为了他的敌人。

身边只剩下不到一半的死士,韩战心如死灰,他忽然想起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赶忙回头问道,“婉儿呢?她们安全离开了没?”

“很可惜,我已经暗地里观察过你们,不过并没有看到你的娇妻和你那唯一的子嗣。”公孙屠白森森的牙齿泛着幽冷的光。

一旁的将士低下了头,颤声道,“将军!”

“将军!”

“将军!”

这声将军像是一曲无言的悲歌,让韩战瞬间泪目!

他已经知道妻子和女儿的去处了

肠胃里一阵痉挛,他俯身想要呕吐,却发现自己什么都吐不出来。

宛如鞭炮声此起彼伏,身旁的将士一个个爆炸开来,他们眼神里尽是坚定,便是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们也未曾畏惧半分。

“韩战,你现在已经只剩下孤身一人,手下都成为了你的敌人,现在,你还想杀死我吗?”公孙屠难以抑制住心头的狂喜,大笑出声。

“跟我们比,你们就是三岁孩童,毫无战斗力可言。所谓的万夫莫敌,不过是一个笑话。”

公孙屠眼神一凝,韩战身下的战马也瞬间瓦解,他身体被爆炸开的血雾震飞出去,手上死死握住方天画戟!

“洛水神将,食妻儿骨肉,在西域大军前跪地求饶,这样的故事,恐怕大家听了都会喜欢吧。”

公孙屠身体周围有一道透明的护身屏障,血污近不了他半分。

“王子殿下,落水神将韩战为了解决战士粮草问题,不惜杀死妻儿,做成肉汤,而后面对西域大军毫无战意,溃散而逃。”一位邪修冷冷一笑,颇为惭愧道,“这种本事,我们学不来。”

“嗯,当真是学不来,还请韩战将军教教我们。”

“韩战将军,教教我们吧。”

“哈哈哈”

无穷无尽的戏谑声,深深扎进了韩战心里。

整片天地,似乎所有的声音,都在谴责他的无能,所有死去的将士,死不瞑目,瞪大着双眼仇恨他。

“为什么不带着我们上阵杀敌?为什么要让我们成为别人的傀儡?”

“将军,喝粥,将军,吃肉,将军,这可是用你妻儿血肉熬制成的高汤啊。”

“韩将军,洛水河一带乃兵家要塞,你竟丢了?让我大夏帝国颜面至于何地,让千万百姓如何处之?”

“这一匹战马,可是认主人的,你可要好好保护它!它将成为你冲阵杀敌的利器!”

“从今天起,我们这一百人,终生只有一位百夫长,那就是韩将军!”

“韩战,我将儿子托付给你了,你一定不要照顾他,如果他犯了错,往死里打!”

“经此一战,我愿退出大夏帝国,只敬你韩战之名!”

“夫君,如果有来世,你一定不要忘了我。”

“哈哈哈,哈哈哈!”

一道比邪修们更加疯狂的笑声忽然响起,公孙屠目光一凝,他发现韩战竟然没有爆成血雾?

头发散乱,身上满是血浆的韩战,慢慢抽出方天画戟的戟头,在众人的目光注视下,朝着自己胸口猛地一插,而后整个人向前倒去,就这样死去。

“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好戏呢,没想到精神承受不住,就这样死了,真是悲哀啊。”公孙屠瞬间失去了兴致。

他还想看看韩战含泪求饶的样子,不过现在显然是看不到了。

“不过练成一具傀儡还是绰绰有余,王子殿下,交给我如何?”为首的一名邪修深深鞠了一躬。

“随你去吧。”公孙屠摇了摇头,“走,我们去城里逛逛。”

“咦,下雨了?”一道轻咦声不合时宜的响起。

公孙屠不由得抬头看天,点点血色从天空坠落,他有些错愕,竟然下的是血雨。

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些血雨竟然无视了他的护体屏障,落在他身上。

洁白的衣裳瞬间就被血色染红。

“救命,谁来救救我!”

是身后传来的动静!

凄厉的悲鸣打破了沉寂,公孙屠猛然转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转了过来,而头的朝向,一动不动。

一张巨大的手掌紧紧抓着他的头颅,轻轻一提,他的身体便瘫软了下去。

百名邪修看着披头散发的韩战,像是见了鬼一样,他们齐齐发力,那数万名死尸瞬间便朝着韩战涌了过来,宛如一团黑色的蚁群,将他渺小的身躯吞没。

刀戈声此起彼伏,没有灵魂的躯体完全受他们掌控。

如此冲击,韩战便是有三头六臂,也必定成了一滩肉泥。

众人不由得心头一松,而后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不知何时,整艘战船上的所有人头上都悬着一张血色的手掌,在他们毫无知觉的情况下,轻轻提起了他们的头颅,脸上还挂着得意的冷笑,而他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失去了控制,所有的死尸劈刀挥砍之后,又停止了行动。

宛若失去了支架的积木,齐齐倒地。

而韩战,就这样,陷在万军丛中,再也没了动静。

一只失去戟头的画戟上,上面挂着一道血红色的长袍,仿佛将军沙场半死生昂扬不灭的意志。

风在此刻彻底静了下来,漫天血雨瞬间止住,天空放晴。

灿烂的阳光来得迅速,猩红的血雨似乎从未出现过,只剩下数万将士倒在地上失去灵魂的躯壳,以及一具具无头尸体。

洛水河之战,神将韩战,战死!!!

059 看起来一切都很正常

睁开眼来,朱天舒脑袋里昏昏沉沉的,一团乱麻。

“我睡了一晚上?”

何氏壁有些古怪地看着他,“你晚上不睡觉,难道跑去偷鸡摸狗?”

“你也睡了一晚上?”

他被朱天舒的问题搞得头都要炸了,“朱兄,你要是想说什么就直说,别老是这样,搞得我都快得精神病了。”

朱天舒看着那从窗台洒下的阳光,总觉得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实。

昨晚,分明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这货看上去一点印象都没有?

难道自己只是做了个梦?

这根本不可能,他的意识无比清醒,如果只是做梦的话,根本不可能有这么深的印象。

他慢慢站起身来,血液缓缓流动全身,给予他四肢力量。

来到客厅,空无一人。

再去看左边老人的卧室,一切与昨晚看到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老人桌上的那盏灯不见了。

这下子,就更奇怪了。

他对老人的怀疑,也是起于那盏灯,如果这盏灯从未出现,或者说根本不存在,那么他的判断就有待商榷了。

“何氏壁,你是何时醒来的?”

他迫切想要确定一些事情,又无法寻求别人的帮助,只能指望何氏壁能提供一些线索。

“我刚醒就马上叫你了,别忘了,我们是来查案的,不是来度假,还是要打起精神。”他认真的说完这番话,十分理直气壮。

朱天舒抿了抿有些干燥的嘴唇,脑子里堆积的疑惑都能写完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你们醒了。”老人从门外缓缓走进来,左手拄着拐杖,右手拿着一笼热气腾腾的包子。

“洗漱一下,就准备吃饭吧。”

他将包子放在抽屉上,就要回房间。

朱天舒按捺不住,出声道,“老人家,方便问一下,你叫什么名字吗?”

老人顿了顿,转过身来,笑道,“我姓马,叫马友东,不过大家都叫我马爷,这个名字已经有好几十年没从别人的嘴里听过了。”

马友东!

何氏壁和朱天舒皆是一愣。

那掌柜口中说的那位,供给大批鹅肉到张大胖烧鹅店的商人,就叫马友东!

虽然与记忆中的那位丘先生对不上,但显然,这个时候计较这个,并没有必要。

“马爷,你是不是跟张大胖烧鹅店有生意来往?”

老人明显一愣,没想到朱天舒会说出这样的话。

他略微思忖了一会儿,点了点头,“确实有往来,我一直都有圈养大白鹅,它们也养的挺好,就想着要不要卖掉。”

“前几天去了趟县城里,跟张大胖烧鹅店掌柜做了些生意。”

何氏壁露出为难的样子,他以为马友东定是穷凶极恶的罪犯,没想到是一个长了这般和善面庞的孤寡老人。

“那你能带我去看看你家的鹅群吗?”朱天舒询问道。

预料之中的争斗并没有发生,一切看上去是那么的平静。

老人点了点头,“等你们吃完早饭,我就带你们去。“

两人应允,安安静静坐下来吃饭,几个肉包子很快就被啃完,软糯的包子皮裹着香喷喷的肉馅,不得不说,手艺还挺好的。

有了之前的经验,何氏壁学乖了,他从家里淘到了两双宽底厚靴,还在外面套了一件黑色的皮衣,活脱脱一个杀猪佬。

朱天舒忍俊不禁,在何氏壁的强烈要求下,只能无奈跟他穿了一套亲子装。

三人气势汹汹的出门,一路上遇到不少村民。

“马爷,这是你家的亲戚啊,长得真俊!”

老人笑眯眯地点了点头,“要不把你家的宝贝女儿送过来,到时候我还你两个。”

“这个不行!我家女儿才十二岁,我乐意她还不乐意呢。”

除了夸赞之外,还有不少问询的话,基本上话题都围绕着朱天舒和何氏壁展开。

昨日见到的那些紧闭的大门齐盏盏的都开了,村子里也热闹非常,看上去就是一个安宁祥和的村落,除了环保意识不够之外。

何氏壁一张帅脸笑得跟盛放的菊花儿一样,他一路点头哈腰,十分有礼的冲着各位村民打招呼,尤其是那些夸他帅的,恨不得立马改姓,做个上门女婿。

朱天舒满脑门黑线,虽然知道这家伙只是为了表现自己,将那些赞美统统拥揽入怀,宣明自己的主权,但这家伙,也未免太拼了吧。

“虽然我一双眼睛看不到,但能够想象,你一定长得很让人满意。”老人感叹道,“另一位,就显得有些平庸了。”

“不过你们俩既然能够成为朋友,想必他也一定有着过人之处。”他补充了一句,所谓不能厚此薄彼,大抵如此。

看着何氏壁朝自己挤眉弄眼的样子,朱天舒叹了口气。

走了许久,终于前方出现了一汪被绿色水生植物覆盖的池塘。

面积不算大,只有千来个平方,不少大白鹅在池水里嬉戏,还有不少在池边交颈而欢,看上去画面很是和谐。

朱天舒的注意力瞬间就被那些大白鹅吸引了,按照之前所探查的情况,这些大白鹅的身体里,无一例外,都有血虫。

“老人家,平日里这些大白鹅就放在这里散养吗?”

“是的,不过它们经常会跑出去,不过玩累了都会回来,不必担心它们走丢。”

“那能够卖我们一只吗,我们想看看。”朱天舒询问道。

他实际上想要解剖验证自己的猜想,不过有些话不能明面上说。

“不用,你们想要自己去抓就好了,反正多得是。”老人笑笑,“如果不卖出去,这里早晚要被它们祸害完。”

他意有所指,不过说的也对。

整个锁燕村看上去都很不错,但就是被这些鹅的排泄物和它们的尸体给污染了,要是能够将它们全部出售出去,不仅能够给锁燕村带来收益,也能一点一点改善这里的环境。

任何物种,如果不遏制住它们的生长,早晚会破坏地方的生态平衡。

朱天舒也不矫情,“那我们就却之不恭了。”

“何兄,我看你长得这么帅,不如下去抓一只鹅上来如何?”

他又是称兄道弟,又是美誉他的容貌,何氏壁心里都欢喜得快爆炸了,哪里还记得昨晚的累死累活?

“得嘞,你就瞧好吧!”

一个身影如同离弦之箭奔袭出去,蜻蜓点水般在河面上悠然漫步。

如果他不表现出来,还真容易让人忘记他才是一个真正的高手。

060 水下的未知生物

池子里几乎都是绿色的浮萍,作为鹅群的栖息地之一,被污染得很严重。

不过此时何氏壁全副武装,就是半个身子插在池子里也不会沾染分毫,更何况只是蜻蜓点水。

他一边闲庭信步,像极了那表演轻功水上漂的奇人,不过他看上去比那些奇人还要轻松得多,而且速度缓慢,神奇不知凡几。

一边则是挑选着最适合的猎物。

既然是免费的,自然要选最大最肥的。

他循着鹅群一一看去,忽然心神一动,看向百米之外的一处栖息地。

草生植物将岸边到池中央几乎大部分的区域悉数覆盖,肉眼很难察觉到什么异常,但并不意味着没有异常。

他能够清楚地感觉到,刚刚在水下,有什么东西在动!

只是这种动静太过微小,就连警惕性很高的鹅群,都没有发觉。

岸边的两人并没有察觉到情况有些不对,一边闲聊,一边欣赏何氏壁抓鹅的潇洒身姿。

“你这朋友,真的是外秀内华,竟有如此轻功。”老人家感叹道,“他的脚落在水面,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音,就像是踩在空气上一样。”

“都是些拙劣的本事,歪门邪道而已,没有什么实质性的作用。”朱天舒发出老父亲的叹息,“我教了他很多东西,他就学会这个。”

老人家信以为真,赶忙拱手作揖道,“老朽自幼双目失明,看人一向不准,多有冒犯,还请见谅。”

“使不得,使不得。”朱天舒搀扶着他,找了个阴凉处坐下,“我本就是淡薄名利之人,岂会在意俗世中人的看法。”

“老人家,你不是俗人吧?”

老人家一愣,嘴角抽搐,赶忙摆手,头摇得跟拨浪鼓般,证明自己不俗且有深度,他解释道“我虽然看不见,但心里自是清楚的,虽然那个抓鹅的小伙子很优秀,但明显,不及你万分之一。”

朱天舒撇了撇嘴,心道,你这也太假了吧。

我只是想让你夸我两句,咋还踩着他上天了呢?

他咳嗽了两声,毕竟何氏壁现在是为他做事,说的太过了也不好,万一传到他的耳朵里,还不得气炸了?

“你这两声咳嗽,仿佛龙吟之声,你的体内,住有神明啊。”

朱天舒:“???”

马屁逐渐变了味,他不想再围绕这个展开了,转而说道,“老人家,你知道广亭汉和丘先生吗?”

这是他昨晚遇到的人物,那一夜的印象实在太深,而且这两人都不是凡人,行为和话语有很多值得推敲的地方。

比如他们口中的生意是什么?广亭汉又是惹上了什么麻烦?瘸子暴露了什么?

所谓邀请又是何意?

巨大的斧头和舔舐的长舌?

这些堆积在他心中的问题,迫切需要一个答案。

老人几乎没有思考,表情也没有任何变化,“不知道,没听说过这两个人。怎么了?”

“没什么。”朱天舒答复道。

如果昨晚发生的一切都是真的,那么老人在听到这两个名字的时候,定然会有不正常的表现。

包括他的心率,气息以及神态动作,都会发生轻微的变化。

再缜密的人,在被人戳穿真实身份的时候,都会有不同强度的心理波动。

难道丘先生与老人不是同一个人?

朱天舒陷入沉思之中,事情似乎变得越发扑朔迷离了。

而在此时,何氏壁脸色微变。

他亲眼看到,一只大白鹅在水面上扑棱了两下翅膀,就往水里猛地一扎,再也没有动静。

水下面果然有东西!

刚刚散开的浮萍很快又聚拢在一起,鹅群不知不觉,一切就好像从来没有发生过。

这太奇怪了。

就算是水下有生物,同伴消失,这些鹅群中必定会有几只产生慌乱的情绪,但它们这般木讷,反常的淡定,就像是早已习惯了这种情况。

“何兄,加快速度。”朱天舒出声提醒道。

这已经过了一刻钟,抓个鹅而已,对于寻常人或许是难事,但对于何氏壁,委实是小菜一碟。

何氏壁听到这话,脑海里瞬间闪过数个念头,他决定暂时放弃探究水下动静的打算,先把鹅给带回去。

至于这只鹅够不够肥大,都无关紧要了。

他心有所念,指尖出现一道看不见的灵气丝线,随风飘动,细软而绵长。

而就在这个时候,水下又有动静了。

这一次,依旧在百米之外岸边的方位!

他虽然不想惹上麻烦,但现在既然发现了它的踪迹,就断然没有怕事的道理。

灵气丝线迎风而涨,片刻就有数百米之长,随他意念而动!

被视为目标的大白鹅对危险一无所知,水底下仿佛利刃出鞘,一击毙命,然而何氏壁更快。

他的丝线卷着那只大白鹅往上轻轻一提,便让浮萍露出来一个空档,而后,一道巨大的黑影摆弄着布满倒刺的尾悠悠而过,仿佛所有的阳光照射到这里,被悉数吸收,只剩下看不透的黑暗。

一道巨大的涟漪以那浮萍之中唯一的空档为中心,浩浩荡荡波荡开来,何氏壁脚尖一点,便兔起鹘落,安然落到了岸边。

“你看到了吗?”

他正欲跟朱天舒说明情况,却发现朱天舒不知何时站在了他身旁,盯着池面的余波,蹙起了眉头。

“这下子面有东西?”

朱天舒心中骇然,从这荡开的波纹来看,这生物的个头已经大到了一定程度。

如果硬要比较,也只有寂静岭上那具大蚺,能够相较一二。

关键是,他们看到的只是这生物留下的余韵,这波纹就像是留下的脚印一般,根本无法准确做出预测。

“要不要下去查探一番?”何氏壁询问道。

他现在更多的不是忌惮,反而因为兴奋有些心跳加速。

这水下的大块头,引起了他足够的兴趣。

“暂时没有这个必要,我们不知道它到底是什么,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个能力处理,贸然下水,很大可能会出现无法控制的事态。”朱天舒心思缜密,他不是没有想过下水。

想要解决心中的疑问,越是主动出击,越有机会获得意料之外的信息,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现在,还不到时候。

“鹅呢?“

何氏壁指尖一甩,丝线牵动,刚刚他便虎口夺食,胜了一筹,是时候展现战果了。

而在看到大白鹅的那一刻,他便目瞪口呆,难忍头皮发麻的悸动。

“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时候露的头?”

绚烂的暖日下,大白鹅那只剩下半截的血淋淋的尸体映入眼帘,散发着诡谲的光。

061 如何行之有效的验证

这只大白鹅尽管被何氏壁的灵气丝线抓住了,却终究还是难逃被啃噬的命运。

“我再去抓一只。”何氏壁感觉到一股挫败感。

他竟然会败在一只非人生物上。

这简直是对他这么多年纵横世间无敌手,最大的侮辱。

“不必了,这一只就足够研究了。”朱天舒摇了摇头。

“虽然残缺了一部分,但只要有血液,我们就能够查出一些东西。”

而且,顺着这只鹅身上的线索,说不定还能查出池底下那东西的来历。

“老人家,我们走吧。”朱天舒冲着在大树底下躺着,不知是睡着还是醒着的马爷轻轻喊了一声。

“门没关,你们回去吧,我休息会儿。”他倚着树根,随意翻了个身。

这就算是回应了。

朱天舒点了点头,也不多言,拍了拍何氏壁的肩膀,“走吧。”

何氏壁用灵气丝线将大白鹅绑的紧紧的,可以说是跟包粽子一样密不透风,虽然大白鹅现在只剩下一半不到的残躯,但血倒是止住了,看上去就像是悬停在空中。

“这些灵气就不要收回了。”朱天舒告诫了他一声,以免出现跟方文清一样的情况。

何氏壁点了点头,“这种东西,我想要造多少就有多少。”

“这是你的神通?”朱天舒疑惑道。

他只知道面前这家伙应该很强,实力至少位于神通境,却不知道这个家伙的神通是什么。

只是随口问问,却没想到何氏壁显得十分积极。

“我知道你一直很好奇我的神通,但是天生的傲娇让你无法开口。不过既然你这么迫切的想要知道,那我就出于兄弟情义告诉你,毕竟这可是我压箱底的本事。”何氏壁喋喋不休。

确实,对于一个修士来说,神通是最重要的本领。

从筑基到觉慧,除了体内可吸收控制的灵气暴涨之外,也意味着更加接近神通境,觉醒特异神通。

觉醒神通的修士,往往也开始有了名号,只要不是太鸡肋的神通,都能在世俗中闯出一番名堂。

如果神通潜力巨大,还有可能被大宗门看中,从此一飞冲天。

而同样,灵兽的修为达到一定境界,也会觉醒神通。

像青狼的神通,就是拿来逃命,残虎的神通,可以进入阴影里。

至于修士,就不得不提到高升父子,高升的神通是将四肢化作利器,而高升的父亲则是类似橡皮人的神通。

在不知道对方神通的情况下,如果拥有残虎类似的神通,胜算将大大增加,这也是很多修为高深的人,从来不显于人前,反而没有名气的原因。

还有专门收集这些信息的机构,以此博取高额利润。

“你要是不愿意说就算了,毕竟随意窥探别人的**也不好。”朱天舒补充道。

“唉,你别这样嘛,这么说是不是不把我当兄弟?”何氏壁顿时急眼了,“我跟你说,我的神通其实挺强的,像你看到的这些灵气丝线,它的硬度可以达到精钢,却又比鹅毛还要柔软。”

朱天舒表面上只是不动声色的点了点头,实则已经很是惊异了。

要知道,他的这些灵气丝线几乎是透明的,随时可以收回也随时可以施放,便是修士,不集中注意力根本看不见。

这就意味着,只要你放松警惕,他就可以随时取走你的性命。

不过如果高出了一个大境界,来到真元境,那就完全不一样了。

真元境对灵气类技能的触感已经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境地,但凡身体周围百丈范围之内,有异常灵气出现,都能以最快的神经做出反应。

所以暗杀真元境的修士,是很难做到的。

“对了,你的神通是什么,我跟你说了,作为交换,你可不准藏私。”

朱天舒顿时头疼,原来这家伙这么积极,是因为想着这一茬。

他思忖了半晌,还是决定实话实说。

“我没有神通。”朱天舒老实巴交的说道,“你别不信,我可能并没有达到神通境。”

“不可能。”何氏壁一口否定,“我能够确切感受到,你体内的灵气波动,至少远超一般的神通境修士。”

“我确实没有神通。”朱天舒摊手作无奈状,“如果我以后有了,第一个告诉你,怎么样?”

他估计自己因为黑白一气珠的原因,表现出了连自己都无法估量的实力,但这并不是真正属于他的,只能为他所用。

这还仅仅是说当前的情况,如果黑气彻底掌控黑白一气珠,到时候会出现什么样的状况,他也无法预料,反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

“那好吧。”何氏壁有些失落,不过既然朱天舒不想说,他也不会追根究底。

“到了。”

两人聊着聊着,不知不觉就回到了住处。

大门轻轻一推就开了,时间还早,室内通明,朱天舒将门轻掩上。

“你打开一条缝,漏出点血出来,剩下的,先放在一旁吧。”

“好。”

何氏壁按照他说的照做,朱天舒取来一条干燥的白色擦布,放到采光良好的地方。

“你把血滴到擦巾上。”

灵气丝线展开了一条细密的缝,点点猩红早已堆积在底部,现在放开了一个口子,自然就然就流了出来。

滴了足有十滴,鲜红的血液被擦布吸收得干干净净,一点异象也没有发生。

朱天舒蹙起了眉头,他本以为按照这种方式,能够将血液中比较明显的生物筛选出来,没想到竟然没有半点作用。

难道白鹅身体内的血虫,只是偶然并非每只都有?

他摇了摇头,觉得这种想法不够具有说服力,闭上眼睛,追溯着之前所有看到血虫的场景,陷入了沉思之中。

何氏壁看那鲜血在阳光的照射下,不断挥发,血迹都有些干涸了,不由得问道,“要不要再滴几滴?”

朱天舒没有应答。

那白色的擦布在浸润鹅血的地方透露出一股极致的殷红,即便全身贯注去观察,也看不到那些血液中到底存不存在所想的那种生物。

在缺乏现代设备的条件下,验证的工作变得极为困难。

而这一点,又无比重要。

他们需要追根溯源,如果找不到问题的根本,那么想要解救那些感染者,无异于痴人说梦。

良久之后。

朱天舒睁开眼来,眼睛中散发耀眼的光。

“我有办法了。”

062 恐慌沸腾

“什么办法?”何氏壁不由得问道。

他的心里也满是疑惑,到底是什么办法,才能检测这鹅血里究竟有没有血虫?

毕竟在阳光下也没有任何反应,肉眼又几乎是看不见的。

朱天舒没有回答,他伸出一根纤细光洁的手指,在指肚子上用力一掐。

一滴绯红的血液从指间流出,手腕轻轻一抖,就落在了擦布上,与那摊已经干涸的血渍只有大概一根手指左右长度的距离。

“你这是干什么?”何氏壁有些不解。

朱天舒回答道,“我考虑到一种可能性,现在亟待验证。”

“你先不要说话,静静看着便好。”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擦布上还未有任何变化。

一刻钟。

一个时辰。

仍然没有任何变化,这下子朱天舒反而有些疑惑了。

不应该啊。

难道这些鹅血里面真的没有血虫,还是说这些血虫并不存在大白鹅的血液之中?在骨髓里?

他想了想,看到那照射在擦布上强烈的光,忽然意识到,之前血虫出现的场景,似乎都是黑暗的?

没有光的地方!

他们在保护自己!

朱天舒心里闪出这个念头,毫不犹豫将窗帘拉上,同时双眼蒙上了一层黑气,屏气凝神。

何氏壁尽管心中有疑惑,却还是遵照朱天舒的话语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他也学着朱天舒的样子,展开神识,同时将灵气丝线包裹在双眼上,视线之中出现一片明亮的世界。

对于修士来说,在黑暗中可见并不是难事。

不过观察入微,确实要考较个人的能力。

像朱天舒,有黑白一气珠,黑气能够清楚地感受到异常的气息,而何氏壁眼珠上面蒙着的一层灵气丝线,也相差不远。

两人像是入了魔怔一般,死死的盯着眼前的擦布。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终于,擦布上几乎凝结成痂的红色鹅血,有了动静。

那一层干涸显现出擦布上毛绒绒质地的血液里,忽然钻出一个个圆滚滚的头颅来。

很小,几乎肉眼看不出来,但普一出现,朱天舒便心头一跳,黑白一气珠上面笼罩的黑色气息瞬间有了动静。

邪异感充斥整个房间,与之前如出一辙!

何氏壁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看到那一个个几乎覆盖了全部血液的细小头颅,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两人连呼吸都止住了,昏暗的室内悄然无声。

破壳而出的一个个血虫,似乎一直是处于沉寂状态,一个个的没有什么目的性,这模样,比朱天舒最早在刘青身体内看到的血虫,还要更加的安静。

显然,这才是它们真正的初始状态。

何氏壁倒吸一口冷气,想要离远一点,不由得探头看向朱天舒。

这才发现他不知何时,整个头都倾斜到擦布旁边,眼珠子距离那些血虫不过半寸距离。

想要提醒他靠的太近,但看他专注的神态,何氏壁鬼使神差地没有开口。

落在他眼中这一幕,着实太诡异了。

就像是一个伸出头探查蚂蚁窝的人,蚂蚁疑惑地看着观察的人,而观察的人亦全身贯注地盯着它们。

尤其是朱天舒嘴角逐渐浮起的笑容,差点没把他魂儿都给吓没了。

难道这家伙,是个十足的变态?

不,不是难道,我竟然还会有所怀疑,这个家伙就是个变态!

他无比确认这一点。

没有人在看到这副场景之后,还能笑得出来,但凡是个人,早就吓得脸色苍白,晕过去了。

朱天舒的表现太过迥异。

而在这个时候,这些初生的血虫,开始有了动静。

吸引它们的,是朱天舒先前滴落的那滴绯红色的血液。

那滴血液颇有些与众不同,没有被擦布吸收,还是处于水滴形态,散发着黝黑昏暗的光泽。

所有的细小头颅在同一时刻转动,它们发现了血滴并被吸引着。

紧接着,产生了群体性的躁动!

一点一点冲破血痂,而后发疯似的扭动身体,爬过那段只有手指长度的距离。

干燥的擦布对于它们而言,就是刀山火海,瘦小如同蝌蚪般的红色身躯在擦布上扭动片刻,便破碎死亡,不多时,这条路上就血迹斑斑。

但明显,这条路还在延伸着。

最先苏醒的那些血虫,成为了垫脚石,它们的身躯分裂、融化成一条血色的拇指长路,供给之后的血虫,让它们安然通过。

那滴血已经成为了疯魔者的盛宴,对于它们而言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在漫长的跋涉之下,不断死亡,而后分解,散发出点点腥臭味的气体。

朱天舒早已屏住了呼吸,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如同一个木头人一样。

他脑海里忽然涌现出之前前往民安县路上遇到的那批朝圣者的姿态,一步一叩首,膝盖上全是点点血迹,而浑不自知。

现在,这些血虫,比他们还要更加猛烈、疯狂得多。

死亡在发酵,唯有冲破死亡、踩着别人躯体依旧前行的勇者,才有赴宴的资格!

这一看,又是一个时辰。

何氏壁有些承受不住,他的眼睛酸胀得厉害,而且长时间这么专注的使用灵气丝线,对他身体的负荷也是极大的。

他有些勉强的继续看着,而朱天舒从一开始,身体就没有动过。

他的模样近乎痴迷,已经完全陷入到了这种场景之中。

这是朱天舒第一次有了跟血虫如此接近的机会,而且这种行为并不需要付出多大的风险,对他而言,这场试验的价值,是无法估量的。

任何一个微小的动作,一个眨眼的失守,都是不能容忍的。

何氏壁忍不住收回目光,眨了眨眼睛,缓解一下脖颈处传来的酸痛感。

他虽然是修炼者,但也经受不住长时间的精神折磨,看一眼便头皮发麻,能够看这么久,完全是朱天舒给予的动力。

何氏壁忍不住瞧了一眼朱天舒,他那万年不动的僵硬表情开始有了变化,连带着呼吸都变得沉重起来,表情里出现了一些别的东西。

有错愕,有惊异,有失望,还有恐慌!

何氏壁来不及放松自己,亦凝神看去。

瞬间,便呆立当场!

只剩下一个最瘦弱的血虫,在长途跋涉之后,拖动瘦弱的躯体毫不犹豫的跳入了那滴绯红血液之中。

而后鲜血瞬间沸腾,一息之间,它便充满了活力,好似一条蛟龙,在那滴血液里不断地扭动自己的身躯,又仿佛干瘪的气球,不断充实壮大。

对于它而言,人血,才是真正的温床。

063 为官者为国为民

“如此一来,那马友东就是罪魁祸首了。”何氏壁轻声道。

这些大白鹅都是他养出来的,鹅血里面寄居着这些血虫,还要出售给民安县的商贩,如此行为,可以说的上是死罪了。

“不要着急下定论”,朱天舒抬起头来,往那滴快要干涸的血液再次滴了一滴血液,让它有更加充足的成长环境。

“你也挤两滴鲜血出来。”

“不要吧,你刚刚不是试验过吗,结果已经显而易见了。”何氏壁倒不是怕疼,而是不想看到自己的鲜血里出现刚刚那一幕,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快点,难道你忘了我们此行的目的?”朱天舒眸子里散发出阴冷的光,他的话,不容拒绝。

何氏壁无奈摇了摇头,“摊上你这个兄弟,我算是栽了。”

面对已经魔怔的朱天舒,他实在无法拒绝。

硬生生从白皙的食指挤出一滴鲜血,“滴在哪里?”

“滴在离我血液一指宽的位置。”朱天舒心头涌动着狂热,“另外,从鹅毛里取出一滴水珠,同样是一指宽的位置。”

“不要用这样一幅表情看着我,等到事情结束之后,我可以做一顿你喜欢吃的饭菜。”朱天舒允诺道。

何氏壁这才露出高兴的笑容,“你早这么说不就好了,咱们俩谁跟谁啊,瞧好了。”

他精神大振,按照朱天舒的要求,滴下水珠的点,正好是刚刚结痂鹅血的上方,四个点组成了一个正方形。

“不过你做这些是为了什么?”

“为了验证一些更加深层次的东西。”

朱天舒的话勾起了他的兴趣。

这次发生的变化,可谓是一目了然。

产生的变化较之刚才,不知道要快上多少倍。

几乎是在滴下水珠的瞬间,还未待擦布吸收干净,那滴水珠就像是被烧开般,立刻就沸腾了。

无数跳动的细小血虫仿佛鲤鱼跳龙门一般,出乎意料的没有选择较近的何氏壁的血液,而是盯上了那初生幼虫活跃的温床。

它们前赴后继,死亡量更多,但这水珠里面的血虫数量已经达到了一个惊人的地步。

显然不是鹅血能够比拟。

约莫半刻,一条更加明显、殷红的血腥长线出现在了正方形的对角,直通温床所在。

同样的一幕发生了,在涌入那滴血液之后,它们贪婪的吮吸着来之不易的果实,不断充实壮大自身。

“我想,我已经明白了。”说话的是何氏壁。

看到这一幕,他的心里算不上高兴,情绪很是复杂。

“那马友东也不知道这池子里的古怪。毕竟这些大白鹅是在喝了池子里的水之后,才成了一个个感染源。”

“你说得对。”朱天舒点了点头,“但试验的结果暴露出的信息远远不止这些。”

他分析道,“首先,这些血虫本身是惧怕阳光的,它们在阳光底下,就会沉寂下去。”

“而它们的身体但凡受到挫伤,就会产生并释放带有感染性的气体,只是这种气体没有之前他们本身危险。”

“其次,仅仅是取了池子里的一滴水,血虫含量就那么高,那么这整个池子中的血虫,数目可以说是相当骇人了。那只怪物在池子里生活了那么久,肯定有些不同寻常的变化。”

“再者,动物的血液对于这些血虫而言,并没有促进成长的作用,目前只发现人类的血液对它们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最后,你的血液没有我的血液甘美,你看,它们在吃完了我的血液之后,才注意到你滴落的血珠。”

他凝眼看去,果不其然,正如朱天舒所言。

一条血红色的长线又产生了。

血色长线组成了一个正方形的两条邻边,和以领边交点延长的对角线。

“没想到只是这样一个粗陋的试验,你能看到这么多,这一点我的确不如你。不过对于最后一点,我并不觉得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情,只能说相对而言,你的处境更加危险。”何氏壁有些担忧,“毕竟被这玩意儿惦记上,并不是件好事。”

“对于现在的我们而言,也不是件坏事。”朱天舒继续道,“至少,我们现在,已经掌握了一些有用的信息。”

“而现在,我觉得我们可以下水一探究竟了。”

听到朱天舒的话,何氏壁赶忙摇了摇头,“不行,要是下去,还不被它们啃个干净?”

“放心,我下去便可,你只需要在岸边等我就行。”

朱天舒丝毫不觉得这里面有多大的危险,他可是龙宫的女婿,对于水的掌控,除了那些土生土长的龙族后裔,人类中没有谁比他更加熟悉。

而且有黑白一气珠在,他就算是遇上了真正的危险,也必定能全身而退。

“我觉得不行。”何氏壁依旧不放心,“我们没有必要非要下水,解决问题的方法有很多,只要我们继续查探,就一定能够找到线索的。”

朱天舒脸上露出一副无奈的表情,“刚刚那些血虫的活动你也看到了,它们在人体内是一个巨大的威胁,如果不加以控制,整个民安县都会沦为一个死城。”

“当然,这还是保守估计,真正发展下去,整个大夏帝国,甚至整个大陆,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它们的身影。”

“为此,唯有我们不断前行,才能为活着的人找到一线生机。”

他的眼神十分坚定,让何氏壁都没有反驳的理由。

毕竟朱天舒还是大理寺的官员,解决潜在的危险是他的责任,他无权干涉朱天舒的工作,也无法主导他的想法。

而且,他说了他有很大把握,不会死。

至于朱天舒为什么会这么自信,其实除了龙宫女婿的身份,直觉占了绝大部分。

“我跟你一起下去。”思忖了半晌,何氏壁开口道。

“没有必要。”朱天舒一口否决,“如果我真的陷入困境,还需要你来传递消息出去,否则我们迄今为止所有的努力岂不是付诸流水?”

他接着安慰道,“你放心吧,在完成那顿饭的约定之前,我绝不会出事。”

他再三允诺,何氏壁终究是拗不过,只能无奈点了点头。

“我这辈子见过几个比你聪明的人,但论执拗,你绝对排的上第一。”何氏壁有些气结,“这件事搞定之后,你一定要跟我喝酒,喝个不醉不归。”

“我虽然已经决定戒了,但如果是你的要求,我可以答应。”朱天舒难得发自内心地笑了笑,“天色不早了,准备一下,我们明天去探探这池子里到底有何玄机。”

064 诡秘之师

当夜色再一次笼罩锁燕村,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在夜色掩映下的锁燕村,那一座座如同复制粘贴出来的房屋,变成了一个个形状大小皆一致的军帐。

“吴兄弟,你怎么了?”一道熟悉的声音在朱天舒耳边响起,他不由得抬起头来,睁开双眼。

入目是广亭汉和丘先生的身影。

何氏壁不由得用胳膊肘捅了捅朱天舒,小声道,“人家和你说话呢,你怎么还出神了。”

尽管心中满是疑问,朱天舒还是按捺了下来。

既然身处迷局之中,那就且看看局势如何发展。

“没事。”

广亭汉笑了笑,“既然是官家人,我就不和你们卖关子了。”

“现在洛水河一带的局势不容乐观,虽然我很好奇为什么君上只派了你们两个人前来,但既是圣意,我们也揣度不透。”

“你们...现在准备怎么处理?”朱天舒顺水推舟。

“且随我们出去看看。”广亭汉伸出手臂,做出邀请的姿态。

朱天舒看了何氏壁一眼,发现这货根本就没有任何怀疑的样子,一脸悠闲自得。

心是真特么的大啊。

他无奈迈出步子,这刀疤大汉实力强横,丘先生身上也透露出一股子邪异,实在让人安心不起来。

而且这刀疤脸刚刚还云淡风轻地说了杀害修士的事情,不多时就会有人找上门,如此淡定,想必早已胜券在握。

走出门外,他再次被震撼到了。

这哪里还是之前看到的锁燕村,分明是大军营地。

难怪这家伙一点也不担心,如此阵仗,那些修士怕是有来无回啊。

“从兄弟们获得的情报来看,西域的大军不日便将行驶到此,所以我们才早早做好了准备,吴兄弟不要见怪。”

丘先生开口道,“那西域王子名下的百名邪修,精通傀儡之术,我们折损的将士恐怕都成了他们的先驱。不知道吴大人,可有什么计策?”

计策?

朱天舒顿时心头一紧,我连情况都不了解,什么西域大军,百名邪修?能不能先解释清楚啊。

不过自己现在贸然开口,势必容易露馅。

到时候这两人,会不会暴起杀招,都或未可知。

但不说话也不行,别人等着呢。

“我们此次前来,奉命全力相助,如有所驱,必定竭力而为。”朱天舒俯身作揖,“同时,还请让我道一声,为了大夏国的稳定繁荣,诸位辛苦了。”

见到朱天舒如此,两人心中不由得生出一股名为感动的情绪。

果然,圣上没有忘记我们!

广亭汉有些嗔怪的看了丘先生一眼,转过头来面向朱天舒,眼神中带着些歉意,“大战在即,还请吴大人跟我们一道去参加最终决议。”

“最终决议?”朱天舒有些受宠若惊,这好像并不是自己能够听到的东西啊。

要是被强行拉着上了船,出了纰漏,自己岂不是身陷危局?

“这可如何使得,诸位完全可以将我们排除在外,能用的上我们的地方,告知一声便可。”

“不行!您代表的可是京都的态度,我们如此行为,岂不是将圣上不放在眼里?”广亭汉说什么也不肯,“若是再推辞,我可就动粗了。”

朱天舒讪讪一笑,看到他背后负着的那两把大斧,闪烁着漆黑幽暗的光,只能无奈点了点头,“那就这样吧。”

广亭汉带路,丘先生则召集人员,不断有人从军帐中走出,加入他们的队伍。

朱天舒眼尖,一眼便看到有个拄着拐杖,一瘸一拐的跟在他们后面,跟旁人说着话。

“怎么还有两个没见过的人?”

“听说是上面派下来的官员,要参与到这次行动中来。”

“可信度高不高,毕竟这件事,只有我们知道。”

“二哥决定的事情,我们也不好过问太多。不过听丘先生说,实力挺强的,想必到时候能派的上用场。”

“这还真是不易,我还以为那些当官的,只会嘴皮子上的功夫。”瘸子撇了撇嘴,不再多言。

朱天舒五感通达,这些话全听在了心里。

见朱天舒沉默不语,广亭汉不由得笑道,“大家都是性情中人,有些话就不藏着捏着,吴兄弟也别生气。不过确实,吴兄弟和何兄弟,在那些当官的人中,也是端的奇异,杀气这么重,手头上应该有不少人命吧?”

朱天舒一愣,自己还真的没杀过人,哪里来的杀气?

不过片刻他就释然了,自己身上配着的这把公允剑,可是用鬼头刀制成的,杀气重那是自然。

不过何氏壁?他皱了皱眉头,这家伙还有很多事情,没有跟自己说。

“行走世间,难免会遇到些麻烦事。”朱天舒不置可否。

“哈哈”,广亭汉不由得爽朗一笑,“我就是喜欢吴兄的性格,遇见不平,拔剑相助。不像有些当官的,磨磨唧唧像个大娘们,面对那些千刀万剐都不足以平怨的罪犯,还生出什么圣人之心,我看啊,害怕倒是真的。”

“到了。”朱天舒提醒道。

他往后一看,队伍已经壮大到接近百人,而面前,则是两个紧挨着的山洞。

这里,倒是跟锁燕村一致,山洞的位置正是燕子的尾部。

“大家都进去吧,我还有些话要跟吴大人说。”

他开口,跟随在身后的将士也不迟疑,率先走进了山洞。

何氏壁看了看朱天舒,示意他小心,自己则先跟随队伍,迈步进了山洞。

如此一来,山洞口就只剩下朱天舒和广亭汉了。

幽暗的天色显现出一种不可名状的恐怖,悄然静默的环境中没有一丝杂音,让人的情绪有些难以控制的阴郁。

广亭汉忽然单膝跪下,双手抱拳,“吴大人!”

朱天舒有些不明所以,但看着他的表情,亦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能够看出来,广亭汉身上透露出的一股忘却生死的执念。

“韩将军一生戎马,是战场上的不胜将军,而我们这百人,更是他的一把利剑,比起死亡,他更在乎的是战场上的胜利。”

“但西域大军的恐怖,已然超出了我们的预计。除却百名邪修之外,那为首的西域王子公孙屠,更是宗门圣子,十年前一身修为便已达神通境,我们这一战,必败无疑。”

“所以,这一次,我们没有跟将军商议,组织了这一场必败之局的最终决议。”

“大人,您做好觉悟了吗?”

065 死灵群像

朱天舒终于开始明白,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了。

在二十年前,还没有洛水县,这洛水河附近,发生了一场惊天地泣鬼神的战斗。

洛水河哨岗两万大军全军牺牲,灭杀了西域花费数百年,更是倾尽国力打造的刺杀小队,小队成员全部由神通境的修士组成,为首的西域王子更是达到了真元境。

君上无力抵抗,知道派遣再多的军队也无济于事,只能无奈寻求隐世宗门援助,然而久久没有回信。

最后甚至放弃了洛水河防线,然而战斗的最后,以韩战为首的哨岗大军,竟与西域刺杀小队同归于尽。

此战大涨大夏声威,并且跻身于四大帝国之位。

现在的这些出现在他眼前的人,都是这些长久积聚起来的将士执念,也可以说是死灵群像。

《尸说》里便有记载。

他点了点头,扶起广亭汉,认真道,“职责所在。”

广亭汉那张布满刀疤的面庞上瞬间浮起笑容,“我广亭汉这辈子活着就等着你这句话。”

“事不宜迟,赶紧进去吧,别让大家等急了。”

“好的,好的,我们赶紧进去。”

广亭汉已然彻底将朱天舒当成了自己人,能够在这种情况下加入他们的队伍,足够让他肃然起敬。

他让朱天舒走在前方,自己则偏后一个身位。

这点细节,已经表明了他的态度。

山洞内并没有意料中的潮湿和逼仄,反而很是开阔明朗。

燃烧着的火炬给予了室内足够的温度,也提供了充分的视野,百名将士每人面前多有一张低矮的桌面,上面摆放着沏好的热茶,还有一些果盘。

在平时,这些东西不算珍贵,但是在军伍之中,水果之类的物品已经称得上是稀有食物,能够在这个地方看到,显然这次的最终决议对于整个军队,甚至于洛水区域的归属,大夏帝国的走向,都有十分重要的影响。

“各位兄弟,这次我就直接开门见山了。”他招呼着朱天舒坐在自己身旁,沉声道,“瘸子手底下的三十五名侦查兵已经全部折损,换来了一个情报。”

“西域大军明日最迟日落时分便会赶到这里,这次是我们从入驻洛水县第十次召开会议,也是最后一次会议。”

“大哥呢?”有人问道。

他口中的大哥,便是统领整个军队的将军,韩战。

“这次的计划我们已经定下来了,不把会议内容告诉大哥,也是十分重要的一环。”广亭汉认真道。

“你这就是在说笑,大哥作为军队统领,他不知晓,这仗还怎么打?”瘸子冷笑道,直起身来,“而且你认为带了两个官人,就会给这次计划提供什么重要的帮助?”

“我知道这次折损你手下的弟兄,对你而言很是打击,但没有牺牲,哪有胜利?”

“至于如何实施,且等我说完,你再提出异议不迟。”

广亭汉将话说到这份上,瘸子也不会再多说什么。

“虽然我们之中,也有神通境的修士,但数量只有几位,比起西域的人数,远远不够,更何况面对真元境的公孙屠?正面上的冲突无法得胜,那么我们只能出奇制胜。”

“如何出奇制胜?丘先生你说吧。”

广亭汉将话语权交给了丘先生。

丘先生总给朱天舒一种看不透的感觉,他觉得这个人身上的危险气息不浓重,但就像是蒙上了一层白雾,看不穿摸不透。

他点了点头,心念一动,大厅里忽然走进来一位身披甲胄的战士。

这等机密要事,被在座之外的人听到还了得,几乎是瞬间,数十名将士皆如旱地拔葱,拔地而起。

“稍安勿躁。”丘先生安抚道,“石青,你上去跟他较量较量。”

从站起来的那些将士中走出来一位年纪较青的英武青年,他虽然不及广亭汉那般雄壮,但也相差无几。

那名身披甲胄的将士,跟他一比,看上去就像是小孩与大人一般。

“既然是丘哥哥的吩咐,我就得全力以赴,你自己多加小心吧。”

他说完,虎目一瞪,单手化爪,朝着那桌面用力一抓,上面立时出现五个深深的指印,轻轻一提,那石质的桌子便如纸张般轻松提起,而后朝着那名甲胄士兵猛地一砸!

便是身披厚重铠甲,被约有百来斤的物事这么一砸,不整出个脑震荡,也会当场昏厥。

金属与石质品碰撞发出明亮的响声,在石洞内回荡。

那名甲胄士兵像是泥人一样瘫倒在了地上,一动不动。

石青露出得意之色,看向丘先生,“幸不辱命!”

他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对。

丘先生表情未变化分毫,反倒是那些在座的将士们,脸上露出骇然之色。

“小心!”

他立时警觉,整个人往后倒退数步,却还是被刮到了手臂,流出鲜红的血液。

强烈的刺痛感传来,他有些哑然的看着面前的甲胄士兵,这家伙怎么看上去跟没事人一样?

看到那长刀刀口上流下的血液,他难免有些劫后余生的紧张,如果不是自己反应及时,恐怕就是刚刚连小命都给交代了。

“好了,下去吧。”丘先生开口道。

“哥哥,我还行,我可以的!”石青有些不忿。

如果他一开始就动用最强的本事,那现在这家伙肯定站不起来。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家伙不会察觉到痛楚,除非被剁成肉泥,不然,你是杀不了他的。”

“怎么可能?!”石青一脸惊骇,“世界上真的存在这种东西?”

他的脸色因为长时间的失血,已经开始有些苍白了,丘先生示意,旁坐的那位赶紧将石青拉到一旁,查看伤势。

幸好只是砍中了右臂,伤口不深,包扎一下,对他们这些常年在刀口舔血的人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

丘先生目光里透露出一股难言的紧迫感,“石青的实力你们应该知道,虽然比不上修士,但是在将士之中也算得上是一等一的虎狼之兵。”

“然而就算是这样,让他对上一名傀儡都很吃力,更何况是几万?”

“所以这一次,我们面对的可以说不是敌人,而是真正的死亡,只有将自己的头颅别再腰上,才能获取那一丝胜利的可能性。”

066 所有人皆是血引

“还请丘哥哥明说,我们不怕事,就怕死的没有价值。”

有人开口,别的人也连连点头,这都是他们内心的想法。

与韩战做兄弟多年,早已做好了马革裹尸的准备,战死沙场才是男人的归宿。

丘先生定了定神,意味深长的看了朱天舒一眼,继续道。

“你们应该很清楚,韩将军是什么人,恐怕等到明天,他会遣散所有的兄弟,同时安排最后一顿晚宴。”

“他比我们更清楚,这场战斗胜利毫无可能,所以他不希望看到无谓的牺牲。”

听到这里,所有人都沉默了。

确实,韩战虽然训兵严苛至极,但皆将所有人都是视如己出,每一次打完仗,他都会派人将那些死去弟兄的尸体收集起来,然后将尸体拼凑完全,给他们安葬。

这一点,很多将军都做不到。

毕竟每次发起的战争,死亡都在好几千数,甚至上万,做这些很多人认为无意义的事情,是将军认为能够给那些死难兄弟最后的交代。

“所以,到最后恐怕只会剩下我们这一百人。现在加上吴兄弟和何兄弟,应该是一百零二人。”

“嫂子她们需要有人护送,这任务很艰巨,我本来准备安排石青去做的,但现在既然有了吴兄弟和何兄弟的加盟,那么这件事让他们做再好不过了。”

“我没有问题。”朱天舒答应道。

他对这些将士们,充满了敬佩的心情,若有所求,自然必应。

丘先生点了点头,“首先,我们需要人肉。”

“要人肉拿来干什么?”瘸子皱了皱眉头。

一众将士也是不解,广亭汉赶忙道,“这件事已经解决了,我已经杀了一名臭名昭著的修士,不多时他们的人马便会赶到,到时候肉量供应自是充足。”

“这些肉是晚宴上必备的食物,尤其是将军面前,一定要有一碗肉块汤,还要看着他吃下去。如此一来,便完成了第一环。”

瘸子只觉得听得头皮发麻,胃部痉挛得厉害,但因为长时间没有进食,肚子里也只有些水分,咽了咽唾沫,强行将这种感觉压制了下去。

“第二环,便是我们的死亡。”丘先生看向在座的将士,目光决绝,“只有让将军眼看着我们死在他面前,才能让他的心理防线出现松动,这个时候再爆出之前吃下的那些肉块是嫂子和侄女的,那么第二环便完成了。”

“至于第三环,那便看将军自己了。”

“一将功成万骨枯,尤其是将军,经历的大小战役加起来也有百余场,他的戟下死去的冤魂,至少也有数十万人,若非将军气场强大,且为人刚正不阿,断然无法压制这些怨气。”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只要将军承受不住那些事实,那么他就会被那些因他而死的数十万怨念所控制,成为这个战场上最是无敌的存在,这便是第三环。”

丘先生收声,所有人心里都有些汹涌。

这看起来匪夷所思的计划,其实每一步,都是为了将韩战往绝路上逼。

逼得他丧失理智,逼得他成为战场上最让人忌惮的恶鬼。

“丘先生,你说的计划太过玄奇,你能确定将军在受到这些刺激之后,战胜那些西域的邪修吗?”瘸子再度开口道。

丘先生认真地摇了摇头,“我不确定,但是我知道,黑化之后的韩战,绝非是公孙屠所能敌。”

“不行。”石青忽然开口,一口否定。

“这样对于大哥来说,未免太过残酷。他被所有人蒙在鼓里,失去亲人和最好的兄弟,恐怕永生永世都会活在愧疚之中,而我们的死,太过轻松了啊。”

他的眼中含泪,“如果可以选择的话,我愿意替代他。”

“我等也愿意。”

“我们心甘情愿!”

......

朱天舒心中亦是难言的感动,他浑身上下每一个细胞都在拜服,在面临生死存亡之际,这些人想的并不是如何活下去,而是怎样才能承受更多的痛苦,为他人寻求解脱。

如果他们的实力能够提升,那么无疑,这支军队将成为大夏帝国统一各国的无敌之师。

“你们太高估自己了,这件事,唯有韩将军才能胜任。只有韩将军才能冲破死境,让我们的死亡变得有价值,有意义。否则,我们所有人都会白白死去,洛水河沦陷,周边城郡成为他们的乐园,大夏国也岌岌可危。”

“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吗?”丘先生说完这些,坐了下来。

他虽然看上去镇定非常,但伸出的手却有些颤巍巍的,强行克制住心里波动一口饮尽杯中酒。

朱天舒全部明白了。

瘸子的生意就是探查西域大军的行进路线,但却因为暴露,而导致将士全部牺牲,好在最终还是获得了情报。

而广亭汉的生意就是铲除那些欺凌百姓的修士,以他们的血肉为引。

至于丘先生,他乃运筹帷幄之人。

朱天舒听到这里,心情不由得跟着一起沉重起来,他站起身来,沉声道。

“生命只有一次,诸位能够如此果决献出自己的生命为大夏帝国寻求一条出路,我感激涕零。”

“但作为当朝官员,岂有临阵脱逃,屈从邪异之理?”

“此次死战,还请让我加入,将军的家人由我的兄弟护送,至于我,便跟随众位将士,去黄泉共饮,且笑且歌,如何?”

他的心中一片坦然,听到这些让人觉得荒诞的计划,心中没有生起半分的轻视,反而充满了敬仰。

因为他们最后证明了自己,这一战打出了军人的血性!

如今大夏帝国国富兵强,不仅有大理寺,更有黑龙台、悬镜司保驾护航,里面修为高深的强者再也不是凤毛麟角,他们能够随时应战,是大夏帝国攘外安内的真正保障。

若这些人不是亡灵,他回到了这个时代,真正处在了战场的最前线。

他是绝对会迟疑的,没有人愿意毫无意义的死去,除非真正推心置腹,心甘情愿!

这些将士,如果能够活下来,那么必将成为大夏帝国最宝贵的财富。

即便他们是亡灵,他也要守护他们。

这才是他,存在的意义。

067 请让我与诸位一同赴死

“丘先生。”一直静默不语的何氏壁,听到这话,只觉得心中萦绕着莫大的惭愧。

他脸上的面皮慢慢脱落下来,变成了一个美艳妇人的模样。

朱天舒看到这张脸,只觉得脑海之中一片空白,呆愣愣的,竟忘记了言语。

这张脸,与方文清一模一样!

他再想起之前在医馆遇到的小萝莉,瞬间便明白过来。

这小萝莉和方文清,正是韩战的家眷,她们母女二人,从那次争斗中活了下来!

现在方文清以身犯险,为了解决血虫事件,连自己也染上了血虫,她行医数十年,救下了无数的生命。

她确实与韩战将军,是一对璧人。

“这位大人不能死。”她认真道,“夫君之死,恐怕会成为大夏帝国的一大悬案,只有他才能为夫君昭雪,陈诉这里发生的事情。”

“但这些事,说出去显然是不会有人信的。”丘先生苦笑道,“便是我自己,每每想起这计划,也觉得匪夷所思,骇人听闻。”

“胜利了,说不定还会有人相信,如果失败了,恐怕所有人都——”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所有的事情,都不可能百分之百成功。

众人也理解他的想法,但却无一人质疑他的计划。

这是没有办法之中最好的办法,若是放弃了这个计划,那就等于放弃了希望。

“一定会胜利的!”朱天舒斩钉截铁的说道。

“有志者,事竟成!平常人只要努力就算不成功,也会有收获,一直努力下去,必会有人承载他的心愿,总有一天会成功!”

“诸位将士抛头颅洒热血,为国为民,难道苍天无眼看不见?就算真的到了黄泉,想必酆都之主也会收取那西域邪修的灵魂,让他们无法为非作歹!”

朱天舒字正腔圆,众人听闻,心头的那点最后的顾虑,也一一打消。

他脑海里那黑白一气珠中的白气立时光芒万丈,压得那黑气动弹不得,只能一度蜷缩,化作一个细小的黑点。

众人皆是侧目而来,一张张充满男儿血性的脸上,布满了洒脱的笑容。

“听到大人这番话,我等便是死,也死而无憾了。”

那一道道身影,化作点点斑斓的青绿色光芒,一点一点消散而去。

......

霎时间,地面震荡,所有的画面支离破碎,一团团灵体消散而去。

朱天舒再次睁开眼来,眼前的景象再次变化。

他从那股慷慨激昂的情绪中脱离了出来,现在看到的,是锁燕村老人的家。

之前发生的那一切,显然并非现实事件存在的,而是将士们的执念,影响到了他,将他带往了那个世界。

何氏壁双目紧闭,睡得正酣。

他悄悄起身,来到了室外,几个起跃,那数公里的路程,眨眼便略过。

现在那白鹅群居的池子,已经大变样。

整座池子里的水已经彻底干涸,露出一座腐朽颓坯的陵墓,上面刻着“神将冢”三个大字。

一个小女孩,正一脸痴痴的看着他,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你该不会是那池子里的庞然大物吧?”朱天舒笑道。

小萝莉有些羞涩,“我只是吃些大鹅,不会吃人的。”

“你们这一家子,还真够奇怪的。”朱天舒打了个趣。

也难怪丘先生会如此笃定韩将军有退敌的本事,老婆是个能治疗各种恶疾的大夫,从那灵气纸条上看,绝对不是凡人,女儿也是这般的神异,想必他自己也不是个普通人。

不过这基因突变也太严重了。

想起那大白鹅的半截身子,他看向小萝莉的眼神就有些怪怪的。

“你且站过来些,让我好好看看。”朱天舒招呼道。

他有些担忧小萝莉的身体,毕竟那大白鹅体内可是有很多血虫的。

仔仔细细查探了一番之后,这才放下心来。

她体内的那些血虫,一动不动,还是初始形态,威胁不到她的安全。

看来,这些血虫也将她视为动物了。

“我父亲就在里面,不过我已经很久没有进去了,他似乎并不记得自己是谁,只是孤零零坐着,谁也不理。”小萝莉提醒道,“你要小心。”

何氏壁点了点头。

他跟着小萝莉迈步进去,里面就是一个很简单的空间,一个比较显眼的玉质棺材,还有一些陪葬的物品,铠甲什么的,不过在水里都腐朽的很严重,派不上用场了。

除此之外,还有一把武器,方天画戟。

这把武器看上去很是威风,上面也没有沾染半点锈迹,周遭还萦绕着一圈很淡的光芒。

“我父亲就躺在那口棺材里。”

小萝莉伸手指去,朱天舒看向那口玉质的棺材,眉头皱了皱。

他的神识早就查探过那口棺材,里面没有任何东西。

“你父亲已经离开了。”

朱天舒想了想,说道。

“不可能,他现在不能出去!”小萝莉赶忙上前,她小小的身体蕴含着让人骇然的力气,轻轻一推,那玉质的棺材盖,就移动了半个角。

果不其然,里面空无一物。

“出大事了。”

小萝莉面色大变,“母亲说过,父亲虽然还活着,但只能待在这里,要是出去了,会给别人带来不幸的。”

朱天舒深深吸了一口气,心里涌出一股难言的痛。

拯救数千万人的神将,到现在,成为了一方祸害,这叫人如何言说?

他自知这些血虫的来路呼之欲出,但却不能跟小萝莉道明。

想到方文清看到第一个感染者那失神的模样和以身犯险的决心,恐怕她自己也意识到,韩战离开了这里。

这是第一起让他觉得有些无从下手的案件,因为案件的真凶,是因为韩战黑化后留下的后遗症。

“你父亲还有思维吗?如果他知晓离开的后果的话,我想他是绝对不会去做的。”

小萝莉认真点了点头,“他虽然不爱说话,整天呆愣愣的,但我知道,他肯定是对那些叔叔有所愧疚,接受不了现实。”

这样一番话落在朱天舒的耳朵里,显得极为重要。

如果不是韩战主动离开,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

有人将他带出了神将冢,而且那人,就在洛水县内。

068 无法被忽视的存在

“我要回去了。”小萝莉用手摸了摸玉质的棺材,仿佛上面还有韩将军的体温。

她露出灿烂的笑容,眉眼弯弯,像两轮挂在天空的新月。

“我跟你一起吧,大晚上的,不安全。”

“不用了,我能有什么事啊。”小萝莉摇了摇头,“时间不早了,你还是早点回去睡觉吧。”

睡觉?都到了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觉?

“那好,你先回去吧,一路上小心,要是遇到了坏人,叫出来也是可以的。”

小萝莉:“???”

眼看着小萝莉迈着步子逐渐消失在黑暗之中,它那娇小的背影似乎突然变得高大起来,比那旁边密林的数木,还要高上一个个头。

尾巴轻轻一甩,风也开始喧嚣起来。

“我确实关心过头了,这哪里是金刚芭比,这简直就是哥斯拉啊。”

“娶个这样的媳妇,绝对安全感十足!”

他心中感叹,赶忙回到住处,一巴掌呼起还在熟睡的何氏壁。

“起来,我们该回去了,你一个修士,天天这么睡觉,不害臊吗?”朱天舒丝毫不因为自己那巴掌的力度感到羞愧,反而得理不饶人。

何氏壁摸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脸颊,看着他理直气壮的样子,本来还想反问,一下子就心虚了。

“我这个人没什么爱好,就喜欢睡觉,嘿嘿。”

“赶紧的吧,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他一声令下,何氏壁岂有不从?

一溜烟从床上爬起来,穿戴好衣服,就跟着朱天舒披星戴月,离开了锁燕村。

“查出什么了吗?你刚刚还说明天要去探一探池底下的怪物的。”

“不用了,现在我们有更要紧的事情去做。”朱天舒摇了摇头,“你这家伙,睡起来外事一点不知吗?我有点怀疑你话语里的真实度。”

像他们这种境界的修士,五感通达,若是说睡起觉来什么都不知道,那也太离谱了些。

但凡有点风吹草动,肯定是第一时间能够感知到的。

“我这不是养精蓄锐,保持全胜姿态么?而且你在身边,我需要担心什么,既然是睡觉,那就得死睡,睁一只闭一只眼,那叫睡觉?”

朱天舒被他说得哑口无言,仔细一想还觉得挺有道理。

“也不知道现在洛水县是个什么情况,出这么大的事,怎么连他们的县令影子都看不见?”朱天舒嘀咕道。

“你以为每个人都那么闲啊。”何氏壁瞥了他一眼,“平江县的土地面积和人口密集度,跟洛水县不能比。每天发生的事情那么多,就算是县衙,也得分个先来后到不是?而且咱两在那呆的时间也不长,见不到也是正常的。”

“你认识洛水县的县令?”

看何氏壁说的头头是道,他不由得斜着眼看着他,想要套出些信息来。

“当然认识,我不仅认识洛水县的县令,我还跟洛水县大理寺分辖的管事很熟。”

他十分得意洋洋,“那家伙很强,比我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强,不过你是个怪胎,你们两个之间我就不做比较了。他性子很高冷,你若是遇着他,提起我的名字就好,可千万别乱触他的霉头。”

“触他的霉头?”朱天舒还是第一次见到何氏壁如此看重一个人,“触到了又能怎么样?”

“死是不会死的,但缺胳膊少腿肯定少不了。”

“那他的霉头是什么?说出来听听。”

“到时候你见到就知道了。”何氏壁卖了个关子。

“诶,怎么感觉这个天,有点变冷了?”

两人快速飞跃山岭,如履平地,身体上并没有什么负累,但这忽然降低的温度,却让人感觉得分外明显。

朱天舒也是觉得有些奇怪,这种温度好像是在某一刻骤然降下来的,让人无法忽视。

“是之前闻到的那股花香!”何氏壁目光一凝。

他们之前也穿过了这片密林,那时着急赶路,闻到异香之后,并没有做过多纠缠。

但如今是深夜,这种让人心悸的感觉,骤然加深,因为夜色的加持,一些突如其来的变化,总会让人心里发毛。

看着黑漆漆的夜,万籁寂静,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脚步。

显然,这种奇特的变化,已经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我觉得是时候一探究竟了。”朱天舒跟何氏壁对视一眼,两人的想法出奇的一致。

他们的脚步悄无声息,如同黑夜里的潜伏者,从两个方向慢慢靠近香味的源头。

意料之中的危险并没有来临,朱天舒看着这周围的场景,竟生出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但是这个地方,他分明没有来过。

那一丛灌木,一条林间小路,一株数十米高的参天大树。

以及地上躺着的两具无头尸体,勾起了他深处的记忆。

那两朵,不,应该说是两丛艳丽的玫瑰,呈现出一种诡异和绝美合为一体的矛盾姿态。

只因为这些玫瑰的颜色,都是黑色的。

“这两具尸体,是寂静岭的恶兽。”他解释道,“之前发生剥皮案的时候,他们也有参与其中,在我们的围剿下逃脱,却不知怎么的被人给杀了。”

“那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何氏壁问道,“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赶紧走吧,大半夜看着怪渗人的。”

何氏壁不愿意多待,却发现何氏壁绕着那两具尸体仔细端详,眉头却越皱越深。

“我在凶手身上,并没有发现玫瑰花这种东西。”朱天舒瞳孔里透露出重重疑窦,“而且以凶手的性格,他是没有心情做这种高雅的事情来的。”

“这玩意儿能称得上高雅?”何氏壁讪讪一笑,“我觉得他已经完全沉醉在杀人的乐趣中了。”

“想不通啊,难道还有别的同伙?”朱天舒脑海中不由得浮现之前在监牢里赫然出现又凭空消失的那位,被称之“书生”。

他当时并没有过多援助高升的父亲高健,气息瞬间就消失于无,实力捉摸不透。

如果是他杀的,那么他又为什么要杀害这些恶兽呢?

从玫瑰的出现对象来看,野猪、大蚺以及残虎和兔子,他的作案对象,似乎仅仅只是寂静岭的凶兽而已。

其中大蚺,似乎并没有犯下什么过错,从乌灵兽的话语中,大蚺还是一条性情十分温和的灵兽。

自己绝对有必要接触一下这位“书生”。

他心中认定了一件事情,就绝对不会轻易改变。

“我们走吧。”

他打消了再度研究的想法,与何氏壁一起,踏上了回去的最后一段路途。

069 噩梦来袭

“大人,我们还活着啊,救救我们,救救我们!”数十名县民想要穿过人墙,寻求那身穿锦衣官员的援助,却被一把明晃晃的刀,赶退。

“求求大人,把我的孩子放过去吧,他没有感染,他还很健康!”

一名抱着孩子的妇人泪流满面,她的身体骨瘦如柴,看上去很虚弱,双手却搞搞举着一个还在襁褓中的婴儿。

没有唤来大人的侧目,寒冽的刀锋从高空落下,鲜血飞溅!

那披刀威武的捕快,目光冰冷地盯着她,丝毫没有为自己的行为感到抱歉。

“你们已经是必死之人,包括你们的子嗣,都该死。”他冷冷道,“在瘟疫没有解决之前,所有人不得踏出隔离区半步,否则斩立决。”

妇人呆呆的看着怀中的孩子,他的身上出现了一道狰狞的伤口,血流不止。

一股难言的悲痛和仇恨在她心中滋生,眼眶瞬间笼上了一层血色。

那本来呼救的人群,看到这一幕,不由得齐齐后退。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妇人颤巍巍站起身来,那些猩红的鲜血竟仿佛有了生命般,串成一条细长的血液,从她的耳朵、鼻孔、嘴巴、眼睛灌入。

一股极其危险的气息正在酝酿,捕快们看到这一幕,眼中戾气更浓,齐齐拔出刀来。

刀面划过空气,撕扯出血色长线,皮肉分离。

而后又瞬间黏合。

那一直没有说话的大人,此刻看到这一幕,表情终于变换。

他嘴唇轻启,没有怜悯,没有同情,只有一个冰冷的杀字。

妇女在吸收了这些血色长线之后,如同变了一个人一般,在刀光交错之间,身体快速愈合,同时她那粗糙的手掌,扣住了一名捕快的脖子,轻轻一扯!

咔嚓!

头就这样被轻易摘了下来。

恐慌在蔓延,本来还拥有求生欲望的百姓,在看到这一幕后,连滚带爬,远离了这名失去理性的妇女。

或者应该叫,感染者。

“砍烂她的头!”

一声厉喝传来,众人立马反应过来。

他们被突如其来的一幕乱了阵脚,但真正配合起来,显然不是这个妇女能够招架得住的。

尽管她的动作、速度已经提升了好几个层次,但在数人的围攻之下,明显没有反抗的余地,不多时,便瘫软在了地上,头颅破碎,脸上划满了刀痕。

白的黄的流了一地,让人咋舌的是,她的身体还十分有活力,似乎下一刻就要暴起。

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出现,数十息过后,除了骨头和皮囊,她的血肉在地上灼烧蒸发,留下一圈黑色的痕迹,空气中还弥散出一股难闻的气味。

“你们在这里守着,如果有人出来,定斩不饶。”

大人再次出声,众捕快赶忙回应。

他看向地上的那一具捕快的尸体,叹息道,“给他安葬,如果有亲人的话给一笔能够度过下半生的抚恤金,没有的话就算了。”

说完这些话,他坐上了马车,前往下一个地点。

整个洛水县,几乎一半的地方都被封锁,密集的房屋内,充斥着沉重的死气,突如其来的灾厄正肆虐而行。

“刚刚已经查证,方文清已经染上了这种病症,我已经下令派人包围了医馆,现在如何安排?”

“我们过去。”

马车轱辘开始转动,车轴在地面上划过一道浅白色的痕迹。

在他们身后,本来热闹的集市,空无一人,只有白色的麻布在天空飞舞,摇曳生姿。

如今神医医馆驻立的这条街道,已经成为了一级封锁区域。

所有的人员在三天前已经悉数撤离,留下的只有医馆里的那些人。

......

济世医馆的病房内,方文清身形消瘦,但精神比床上躺着的刘青,要好上许多。

“朱大人回来了吗?”刘青努力想要睁开双眼,但眼皮仿佛灌注了铅一样,只能打开一个细小的缝隙,勉强能够辨别眼前的人。

“马上就回来了,你一定要坚持住。”方文清给她打气加油。

刘青脸上绽放出一个惨白的笑容,“其实,文清姐,这种感觉我之前体会过一次,所以并不觉得太过糟糕。”

“倒是你,还要强撑着寻找解救的办法,辛苦你了。”

方文清双目湿润,如果不是因为自己抱有私念,想要救活丈夫,也不会造成现在这种无可挽回的后果。

“方神医,在家吗?”

突如其来的敲门声,打破了沉寂。

方文清心头一跳,他们终于,还是来了。

“你先休息会,我去开门。”方文清转身便欲离去,却被刘青伸出的手抓住了衣襟。

“如果可以逃出去的话,不要顾及我。”

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刘青双目沉沉睡去。

方文清目光里涌现出一股复杂的情绪,她迈出步子来到门前,打开了医馆的大门。

入目所及,正是洛水县的县令,吴志吴大人。

“方神医,多日不见,愈加消瘦了。”吴大人露出和煦的笑容。

落在方文清耳里,话语却显得那么刺耳。

曾几何时,面前的这个吴大人,也是一等一的好官,爱民如子,平易近人,在他的管制下,百姓生活也开始富裕起来。

然而,自从爆发出了瘟疫,他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大行封锁之策,手下斩杀的百姓,几天光景,就不下百余人。

“不知道吴大人这次前来,是为何?封锁我们?我记得这条街早已经被封锁了吧。”方文清不冷不淡的说道。

“这也是为了查案必要,为了防止瘟疫扩散,我也只能遵从上面的命令。”吴大人的脸上浮现一股难言的悲伤,“你应该也知道,如果不是我及时扼制,这场瘟疫早就笼罩了整个洛水县。”

方文清不置可否,他虽然说得并没有错,但举措实在太过血腥暴力,本着错杀一千,不能放过一个的想法,如果也是一种扼制瘟疫扩散的手段,那也未免太过可笑。

以杀止杀,不过是怯者的行为。

“开门见山吧,我还有事,就不跟你多聊了。”方文清失去了兴致,便要关上大门。

大门却被一旁的捕头一把按住,不能移动分毫。

“你这是什么意思?”

方文清冷幽幽地盯着他,脸上表露出从未显露人前的愤怒。

“我需要你的帮助,将那些感染者聚集起来,一举歼灭。”吴大人脸上笑容不减,“这够开门见山的吧?”

070 所谓一剑轻王侯

“以你的名望,只要你跟他们说你研究出了治疗的方法,想必所有的感染者都会趋之若鹜,到时候我便会命令部下将他们一网打尽,永绝后患。”

“那时洛水县又会恢复到之前的繁华,你也算为洛水县尽了自己最后一份力。我会追封你的神医之名,并且在洛水县为你建寺,筑神像,功德源源不断——”

“我不可能答应这种事的!”

还未等吴志把话说完,方文清便一口回绝。

周围的空气瞬间就凝固起来,吴大人脸上的笑容戛然而止。

“你知道,你没有选择的权利,即便你什么都不做,这些人最后还是会死。”

“我会有办法救他们的,至少在我死之前,也不会放弃希望!”方文清目光冰冷到了极点,“滚吧,这里不欢迎你!”

“臭婆娘,我看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名捕头冷哼一声,作势便要狠狠扇她一耳光。

一道厚重的吐息声传来,地面摇摇晃晃,房屋建筑竟开始动了起来。

众人心惊,稳住身形,侧目而去,满目骇然。

只见不远处,一个高大的身影,不断接近,映入眼帘。

如同小山般的妖兽,快步奔来,吴大人眼神一凝,身体快速倒退!

模样渐渐清晰,是一个有数十米高的巨型怪物,长着一个鳄鱼般的头,浑身上下布满了锋利的尖刺,尤其是那条尾巴,被扫中不死也残。

“大人,小心。”侍卫群将吴志团团围住,盯着眼前的这头怪物,虽有惧色,却不慌乱。

方文清并没有因为困窘境遇被解救的欣喜,清丽的脸上浮现一抹苦笑。

果然,最后还是要暴露她的存在。

“方神医,你可真是让我刮目想看啊。”吴志冷笑连连,“没想到,除了救治伤患之外,你还养了这么一头怪物。”

方文清也不辩解,只是道了声,“赶走他们。”

小萝莉应声,巨大的尾巴横扫过去,浩大的威势将房屋都一并推倒,蕴含的恐怖力量着实让人骇然。

“吕大人,此时不出手,更待何时?”

吴志话语刚落,一道绚丽的目光,如同在深夜惊雷绽放,无匹的威势横贯而来,竟将那条尾巴的恐怖威力抵消,还划出一道狰狞的伤口。

小萝莉吃痛,不再攻击,倒退数步。

一席白衣从轿子里翩翩而出,俊逸非凡的身影在黑夜里显得那么鲜明,惹人注目。

“吴大人,你可真是会惹事。”吕轻侯抱怨道,“早点动手,至于惹出这么大的祸事?”

“吕大人,你就别说这些没用的话了,事已至此,该当如何?”吴志撇了撇嘴,并不愿意承认自己的过失。

突然出现的白衣男子,让方文清有些动容,她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强大的修士。

除了那一道剑光,她连那人是何时出剑都不知道。

“你的事,我之后再追究。”吕轻侯不再多言,而是看向了那头巨兽。

“你长得这么丑陋,我还真的下不去手,不过方大夫应该会在意你的死活吧,说不定你一死,她就同意了呢?”

“如此算来,我倒是可以勉为其难的出手。”

他自顾自的说道,手便抚上了剑柄。

方文清冷冷道,“没想到,你也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魔头。”

“不,我杀的是妖兽,什么时候杀的是人了?”吕轻侯解释道,“时候不早了,一切还是等我出剑之后,再说吧。”

他话音刚落,剑光便再次浮现!

一道道比之前还要强大数倍纵横交错的剑气如同密网一样,笼罩而来,小萝莉根本避无可避。

方文清闭上了眼睛,眼角流下了两行清泪。

她的医术在厮杀中派不上任何用场,在这种情况之下,她能做的,只有退避。

意料之中的血雨漫天并未出现,四周宁静的可怕,一道熟悉的声音悠悠传入耳中。

“这便是洛水县县令吴志,以及名动天下的君子剑吕轻侯?”

朱天舒挥了挥衣袖,看向吕轻侯,“一剑轻王侯,不过如此。”

吴大人瞪大了双眼,侍卫们亦是如临大敌。

他们心中满是震惊,吕轻侯可是年轻一辈第一人,但凡王侯剑出鞘,必定会有人身死。

怎么眼前突然出现的这个青年人,看上去云淡风轻,只一剑,便破去了泼天剑意?

这就好比对方朝你泼了一盆水,你一动不动,只是拿起了一个盆,便将水接了回来。

吕轻侯亦是面露凝重之色,看向面前的这个比他还要年轻许多的青年人。

“这位仁兄,我不过是秉公执法,你这么干涉朝廷官员行事,未免有些不妥吧?”

按理来说,他这般眼高于顶的人,面对这种情况早就一剑接着一剑,劈头盖脸战个不死不休。

但修行一路何其艰难,在不清楚对方的底细之下,很可能就会身消道陨。

他不得不谨慎行事,放下姿态,先探个底细。

“同出大理寺,难道你不认识我?”朱天舒自问自答,“不过也难怪,像是吕轻侯这样的高手,是不会将一个小喽啰放在眼里的。”

听到这些话,吕轻侯不由得嘴角抽了抽。

尼玛的,就你这还小喽啰?

那我是什么?

我特么倒是想认识你,你倒是自报家门啊。

“吕大人,愣着干什么,赶紧解决了他,我们还有要事要处理。”吴志开口道。

他不习武,不知道朱天舒看似云淡风轻的一招,到底蕴含着多少的路数,只知道吕轻侯很强,面前的这个不知名的青年人虽然有点东西,但还不是吕轻侯的对手。

“闭上你的嘴,再多说一句,我砍了你!”吕轻侯差点就要动手了,不过他动手的对象是吴志。

吴志悻悻地闭上了嘴,他虽然是洛水县县令,但不会半点功夫,就算吕轻侯真的要杀他,他也毫无反抗的余地。

吕轻侯正愁不知道如何接下这话茬,目光一撇,便看到正在一旁看热闹的何氏壁。

顿时就跟找到了救星一样。

“何兄,原来这位仁兄是你的朋友啊,咱们不打不相识,找个地方聚聚?”

何氏壁当真是没脸去看他。

他刚刚还在朱天舒面前如何夸赞吕轻侯,说他是如何厉害,如何高冷,到时候需要注意。

没想到这货这般谨慎,愣是拉下了脸皮,寻求他的援助。

这个时候,他要是再不开口,恐怕真的会闹得无法收场了。

“这位是平江县大理寺管事,特来查探血虫一案,你们没什么事就先回去洗洗睡吧,好好活着不好吗?”

他苦笑着,一脸便秘的模样。

吕轻侯呆愣着,被他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你特娘的,老子叫你帮你,不是让你来损我。你这么会说话,怎么不去出本书呢?

而且平江县大理寺管事?就那个废物,跟眼前这位能挂的上半毛钱的勾?

他心里疑惑非常,直将那害人不浅的吴志千刀万剐了个遍。

早知道,自己就不出手了,剑出同源,本可以做兄弟的啊。

而在他心思攒动之际,小萝莉也恢复了人身。

071 大人的世界里也分对错

听何氏壁说朱天舒是平江县大理寺的官员,吴志顿时就坐不住了。

你不在你的平江县好好呆着,瞎掺和我洛水县的案子干嘛?

擅自干涉他县政事,可是要入狱的!

“这位是朱大人吧?看上去确实有些眼熟。”吴志脸色微变,笑道,“既然同为一主,自然没有作对的道理。还请朱大人让开,本官还有要事处理,若要聚首,还请等诸多事件解决。”

他话说的滴水不漏,俨然忘记了刚刚还劝说吕轻侯尽快解决朱天舒。

不过这些官话,早在朱天舒的意料之中。

这家伙是典型的欺软怕硬,逮着弱者重拳出击,碰到强敌唯唯诺诺,也不知道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吕轻侯索性不开口,步子悄悄往一边靠了些,避免站在朱天舒的对立面。

本来凭借着何氏壁这一层关系,他完全可以交上一个很不错的朋友,现在,想要达成这个念想,估计得多走很多弯路。

当务之急,是及时做个缩头乌龟。

打是不可能再打的,从何氏壁的态度来看,这家伙要是真的动气手来,估计也不会帮自己,而是选择帮朱天舒。

他偏袒的很明显。

“县令我之前便革职过一个,再加一个也无妨。再者,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聚首?我们很熟吗?”

冷漠的话语像是刀子一般,狠狠刮过吴志的脸颊。

他脸色微变,也知道这次自己再纠缠下去,讨不到半点好处。

“你这是铁了心要跟我作对?跟朝廷作对?”吴志讪讪一笑,“现在洛水县局势危急,随时可能爆发大规模的瘟疫,我为了天下苍生,这才舍小为大,不然,等到哀鸿遍野,满城尽是死人的时候,谁来挽回?”

“你能承担这个责任吗?不对,我忘了,你跟洛水县根本没有关系,你也不会在意洛水县百姓的死活。”

他这两句话,便将所有的矛头指向朱天舒,并且将自己立于道德制高点,朱天舒若是不遵从他,便是存有私心,到时候出了差错,被发配边疆都是最轻的惩罚。

但朱天舒,又有何惧?

“再多说一句,我就废了你。”

他现在是看这个吴志越来越不顺眼,真正意义上来说,顾东林比他要强上不少。

别人虽然中饱私囊,但好歹不会如此无视百姓死活,面前的这个家伙,从来没有将那些感染者的生命计算在内。

吴志冷哼一声,用力挥了挥衣袖,坐上马车便走了。

显然,他明白今日讨不到半点好处。

危机已解,朱天舒冲方文清笑了笑,和小萝莉一起进了医馆。

而吕轻侯趁着这个机会,赶紧把何氏壁拉到一旁。

他一脸苦笑,呜呼哀哉,“何兄,你这次可是害惨了我!”

何氏壁头大如斗,脸上也挤不出半毛钱的笑容,“不要把锅往我身上甩,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你说你干什么不好,跑到这里来掺和,这不是把自己往火坑里推吗?”

“我也不知道啊,不过好在朱兄实力强悍,否则我要是真把那头凶兽给杀了,那就真的成了解不开的结了。”他心里还有些侥幸。

不过也是运气好,再慢一分,恐怕真就是你死我活的收场。

“有什么好主意不?这位朱兄有没有什么兴趣爱好?美人,佳酿?琴棋,书画?你指点一下,只要是我能做到的,义不容辞。”

他打定心思,要化干戈为玉帛,不是有句老话嘛,叫做不打不相识。

“少估量些没用的东西,还有,你跟他很熟吗?一口一个朱兄,那是我的兄弟!”何氏壁冷冷瞥了他一眼。

顿时,吕轻侯如坠冰窖。

他有些敢怒不敢言,“何兄,你可别拍拍屁股不认账啊,那天晚上,你可说过,我是你最好的兄弟,好友排行榜第一位。”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何氏壁戏谑道,“你都多大的人了,现在连感情都是虚无缥缈的东西,你还觉得异性兄弟,情比金坚?”

“实话跟你说吧,就在不久前,你就已经从第一位退居到了第二位,经过这件事情,我准备将你排出十名开外。”

“你说的第一位,不会就是这位朱兄,不,朱大人吧?”他忽然觉得自己头顶上,多了一顶绿色的帽子。

“是又如何?”何氏壁丝毫不觉得这句话说出来有多羞耻,“他虽然长得不过帅,但有气质,而且实力强大,为人刚正不阿,三观极正。”

“你也知道,现在世态炎凉,人心易变,能够在这种大环境下保持原则,并且持之以恒做下去多么难能可贵。”

“不像某些人,为了些浅薄的利益,与蛇鼠一窝,干些丧尽天良的事情。还有你刚刚说的凶兽,没看到是个小女孩吗?”

“就这?还一剑轻王侯?”

他眼睛里的鄙夷越发浓郁,“你还是老老实实回去待着吧,实力固然重要,但若是精神层面不能齐头并进,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个大头娃娃而已。”

“大头娃娃?”吕轻侯没想到何氏壁如此绝情,面色变得极为难看,“你这是摆明了要跟我断绝关系?”

“你若是这样想,那便这样吧。”何氏壁有些意兴阑珊。

他抬头看了看东方泛起的那抹鱼肚白,天已经很快就要亮了。

“另外告诉你一句,这次的血虫事件,比你想象的还要复杂得多。就算你们真的把所有感染者聚集起来,也不可能解决这次案件。”

“反而只会给洛水县带来真正毁灭性的灾难,我虽然只是一介散修,但国难当头,有所为有所不为。”

他不再多言,打开门进了医馆,背影决绝。

吕轻侯看着何氏壁那陌生而又熟悉的背影,心里百味杂陈。

曾几何时,两人也把酒言欢,畅谈人生理想,没想到就此之后,竟形同陌路。

一种仿佛失去了什么重要东西的空落落感觉充斥肺腑,他看着空无一人的大街,有些哑然失笑。

“或许,我真的做错了什么。”

微风掠过,一顶华丽的轿子被剑光劈得粉碎,他像是明白了什么,握着剑柄的手浮现出青色的脉络,那被隔绝的区域内,多了一个持剑的白色身影。

072 大限将至

“希望你真的能明白吧。”何氏壁摇头叹息。

他显然做不到那样绝情,不过这件事确实是吕轻侯做错了。

医馆里充斥着一股药物的味道,幽闭的环境让人的心情也跟着一起沉重起来。

他走进唯一一个打开了房门的隔间内,正好看到朱天舒给刘青喂食丹药。

见效很快,她的身体几乎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起来,气色也变得好了许多。

方文清也吃了一颗,现在身体也在恢复中。

不过这种方式只是饮鸩止渴,只是变相转移了血虫的注意力,更像是在人体内养蛊。

刘青前后已经吃了两颗蕴含百年修为的丹药,如果她的病情真的无法遏制,那么到时候,她必定会成为让人头疼的存在。

但现在,也只有这种办法,能为他们暂时续命了。

“谢谢你。”方文清露出感激之色,“如果不是你及时赶到,我们恐怕活不到现在。”

朱天舒看着她清瘦的身影,脑海里回荡着之前看到的那一幕,在自己请求与诸位将士一同赴死的时候,是她要求自己活下来。

能够在大局面前,舍弃自己的丈夫,参与最终决议,这种胆魄和气量,当真是让人尊敬。

“能为韩夫人做事,我义不容辞。”

方文清听到这话,顿时呆住了。

她眼睛里略过一抹复杂的神色,一边治疗着小萝莉身上的伤口,一边则按捺住自己波澜起伏的心境,不让自己失态。

“你是怎么知道的?”

“韩夫人知大义,明事理,悬壶济世,心系天下苍生。”朱天舒感慨道,“就算想要默默付出直到死去,也总有一天会被人知道的。”

“我只不过是挽回自己的过错,所做的一切算得了什么?”方文清神色哀伤,“现在感染者之中死去的便有一千之数,更有数千人惶惶度日,计算着自己的死亡,濒临绝望,这都是我带来的苦难。”

“相比之下,我救助的那些病患,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朱天舒能看出来她十分自责,但即便是这样,她也并没有做错什么。

如果不是有人带走了韩战将军,方文清依旧是洛水县的神医,真正要为这一切负责的另有其人。

“方大夫,我们不在的这段时间,还有什么新的发现吗?”朱天舒不想就这个事情继续聊下去,那只能加重方文清的负担。

就连称呼也变了,话题一转,众人又将关注的焦点转移到了血虫事件上。

确实,纠结于过去已经没有意义,现在要做的当务之急,是救助那些感染者。

方文清露出思索之色,沉声道,“血虫已经成为活体,我也无法在人体内扼杀它们,贸然施展援救之术,反而适得其反。”

显然,她已经在自己身上试验过。

不过因为她体内有不弱的灵气波动,要比寻常人更能坚持,不陷入昏睡状态。

“不过有一件事让我很在意,只是现在我处于封锁区域,无法行动。”她开口道。

“什么事?”朱天舒提起了兴趣。

能让方文清觉得在意的事情,很可能对于案情的进展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就在几天前,吴志主动找上了我,请我救治他的孩子。”

“吴志?”朱天舒皱了皱眉头,这家伙能够主动上门请求方文清的援助,看来不是小事。

“我在他孩子体内发现了血虫的踪迹,如实跟他说明。”

“他肯定气急败坏,说你满口胡言。”

方文清抬起头来,有些讶异,“你怎么猜到的?”

朱天舒难掩戏谑之色,“他若是不这么说,传播出去,那些感染者岂不是要翻天?”

方文清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她对这些事情并不关心。

“不过后来,我听人说,吴志的孩子病好了,活蹦乱跳的,一点也没有被感染的迹象。”

她这话一出,便是何氏壁,也是脸色微变。

这家伙,有能够救治的手段!

偏偏还要将这些感染者一网打尽,到底是何居心?

朱天舒脸色阴沉似水,他动了杀心。

为人父母官,岂能如此?

难道别人的孩子就不是命?

他心情波动非常,好在黑白一气珠白色雾气适时散发出来,驱散了他那躁动的情绪。

“我知道了,还有什么事情吗?”

“没有了,暂时能够发现的也就这么多。”方文清摇了摇头,“对了,这几天刘青一直在做梦,她嘴里总是喊着救命,但怎么叫也叫不醒。”

“而她的身体也在这种状态下越来越虚弱,醒来的次数也变得更少了。”

朱天舒点了点头。

在平江县的时候,刘青是被人袭击才被感染,之前她也有提过自己经常性的做梦,而且是连续不断的梦境。

看来这梦并不是什么好梦,不过也难怪,身体状况这么糟糕,如何能够做得了美梦?

他没有进入别人梦境的手段,只能暂时将问题归结于身体状况和强烈的心理暗示,毕竟当人濒临绝望的时候,梦见的肯定是些不好的东西。

“现在那些感染者有没有一些特别的表现?”

他总觉得这些血虫不会只有完全的副作用,否则背后的施为者也不会如此大费周章的扩散疫情,毕竟如果到了他无法掌控的地步,也会反噬己身。

方文清想了一会,补充道,“我看到过那些感染者跟手持兵戈的官兵战斗的场景,他们生命力很顽强,只要不是被砍到头,伤口都能快速愈合,并且实力也会数倍提升。”

就在不久之前,有一位孱弱的妇人,硬是跟数十名官兵战在了一起,还拼杀了其中一个。

如果是正常情况下,她根本没有还手之力。

听到这话,朱天舒顿时心头一跳。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这件事情就有缘可溯了。

对于普通人来说,血虫确实是害,但对于修为高深的修士来说,反而是救命良药。

他们修为达到了一定程度,便再难存进,只能等待大限将至,失去生机而死。

但血虫反而会就这一点,发挥作用。

他们在吸收能量之后,会开始成长,同样给予腐朽的身体新鲜的活力,这就等同于二次生命,只要不断地突破大限,那么就意味着生命不再有桎梏。

也就是修士们梦寐以求的,长生。

073 应天宗的手笔

没有人能够抗拒这两个字的诱惑,就算身体里潜伏着可能祸乱江湖的危险,但只要控制得当,未免不是直达永生的天梯。

那些大限将至的修炼者,十之有九会选择这条路!

朱天舒心头一片骇然,如果真的是这样,那么他面对的对手,很可能是比入了魔的韩战,更加恐怖的存在。

“朱大人,怎么了?”方文清见朱天舒脸色不太好,关心道。

朱天舒摇了摇头,“我没事,你们先好好休息,还有,这里是剩下的丹药,身体不舒服的时候吃一颗就能缓解一段时间。”

他将玉瓶递给了方文清,转身离开了房间,顺手把门带上。

何氏壁跟着一起来到了屋外,此时天色已经大亮,街道通明。

“你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我觉得咱们之前的想法有点过于片面了。”朱天舒沉声道,“这些血虫是很难缠,在人体内就是个潜伏的炸弹,随时可能会被引爆,但这也仅仅是对我们看到过的那些人而言。”

“在某些人眼中,这些血虫能够让他们的身体重新复苏,实力或许会缓慢衰退,但同样,也拥有了不死之身。”

何氏壁听闻这话,立时侧目,“你是说,有人为了达到这个目地,在故意制造这一切,混淆视听?”

“绝对有可能。”朱天舒点了点头,“他在刻意引导我们的思维,想要我们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被隔离的感染者身上,这样就没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如果不是我之前阴差阳错,用大蚺的内丹缓解了刘青的病情,恐怕很长时间都想不到这一点。”

他是最早发现这点的人,当时只是作为一种逼不得已的手段,现在看来,或许才是这次案件的核心所在。

“你知不知道洛水县有哪些隐世不出的老怪物?”朱天舒询问道。

这些站在修士顶端的人,或许早已选择了与世隔绝,但现在情况特殊,他们是最被怀疑的对象。

“我知道几位,但这些老怪物动不得啊。”何氏壁也颇为头疼,“咱们贸然前往,很可能会无法收场,到时候打起来,肯定是要伤及无辜的。”

他考虑得确实也没有错。

修士之间的战斗,尤其是顶级修士,往往是大面积覆盖性的群体伤害,洛水县人口密集,要想避免伤亡,直接上门显然不可取。

而且这些老怪物,既然活了那么久,早就成了人精,想要让他们就范,简直是不可能的事情。

“那我们只能退而求其次,柿子先挑软的捏。”朱天舒看向何氏壁,“不过我身份特殊,不好行动,你来做怎么样?”

“我先说明,如果闹出了人命,你可不要抓我去坐牢。”何氏壁先给自己求一道护身符。

“你这脑子里就不能装一些好东西,难道就不能温柔一些,采取一些小手段吗?非要杀人?”朱天舒劝诫道,“花有重开日,人无再少年。”

“那吴志?”

“若是有需要,可杀。”朱天舒应声道。

何氏壁心中大定,如同得了一道免死金牌。

“到时候上门砍那老怪物的时候,你一定得叫上我,你一个人,还是有些风险的。”

“知道了,快去吧。”朱天舒笑道。

这家伙,有时候真的是让人哑口无言。

何氏壁得令,挥手告别,径直前往县令府上。

而朱天舒并没有回到医馆,他看了一眼那被乌云萦绕的半边城池,寂静的隔离区内,每分每秒都有恐怖上演。

“是时候,肃清一波了。”

公允剑似乎听到呼唤,发出铿锵之声。

......

相较于集市的宁静,县令府明显要热闹得多。

正厅内,吴志正宴请宾客,昨夜的事情虽然闹得有些不愉快,但现在的他,可谓是春风得意。

应天宗内门首席弟子岳渐离不仅亲自登门,而且还带来了不少稀世珍宝。

除了一些寻常人可以修炼的武功秘籍之外,还有不少延年益寿的丹药,这些东西可比那些富商送的东西要贵重得多,随便拿出一件,在拍卖行中拍卖,至少都能卖出几十万两的高价。

心头的一点阴郁都一扫而光,就连吕轻侯对他的冷淡态度他也抛到九霄云外。

“诸位仙人请坐。”他小嘴跟抹了蜜一样,丝毫不觉得自己称呼这些修士为仙人有何不对。

岳渐离也是满脸笑容,他没有想到事情出乎意料的顺利。

本来以为洛水县令是个油盐不进的老实人,现在看来,比一般人还要通达开放。

“家师最近闭关,无法亲自登门,只能让我来聊表歉意,还望吴大人不要见怪。”

“岳仙人乃年轻一辈的翘楚,能够亲自登门,我府上已然蓬荜生辉。而且宗主大人修行为重,岂能为了一点小事坏了长生不成?”

听到长生二字,岳渐离目光不由得发亮。

他也是费尽心思,才获得了一些模糊的情报,现在这番大张旗鼓,就是为了一探虚实。

没想到吴志这般上道,自己还没提呢,他就主动说了出来。

看来,那些情报或许是真的!

他故意摇头叹息,黯然神伤,“修行一道何其艰难,岂敢轻言长生?家师来来回回已经闭关七次,其中最长的时间更是长达七年,有些时候,他都不能一眼认出我来。”

“毕竟岳仙人还年轻嘛,身体尚处在发育期,成长迅速,宗主大人不能一眼看出来,也很正常。”吴志笑道。

“那倒也是,不过这些事情说起来就有些遗憾了。”岳渐离看着那些来回奔跑的孩子们,脸上洋溢着童真和稚嫩,“不像吴大人,可以时刻陪伴在孩子身旁,看着他们每时每刻成长。”

“唉,一言难尽。”吴志露出哭笑不得的样子,“你可不知道,这些家伙有多调皮,前几天还在我床上小解来着,若不是仆人及时发现,恐怕我就得睡在池子里了。”

两人相谈甚欢,大厅里充斥着快活的空气。

几杯酒入腹,暖洋洋的,吴志心里暗叹一声,果然不愧是大宗门的手笔,便是这些佳酿,里面蕴含的充盈能量也足以让一个普通人身体康健,气血旺盛。

他不由得多喝了几杯,脸颊微红,有些醉意。

岳渐离已知时机已到,是时候进入正题了。

“吴大人,听说你这里有长生秘法,不知是真是假?”

074 与虎谋皮

吴志醉眼朦胧,陶醉在四溢的酒香之中,只觉得整个人轻飘飘的,如漫步云端。

他咧嘴一笑,“有,不仅能长生,而且能返老还童。”

岳渐离心思大动,倾过身去,细声道,“如果你所言属实,我们应天宗愿意以一个质子的名额换取长生秘法。”

吴志装作一副醉态,实则意识无比清醒。

他听到质子二字,目光里的贪婪眨眼即逝。

所谓质子,乃是一个应天宗内仅次于序列弟子的等级,就算是内门首席,地位也比质子差上一筹。

这一筹意味着要倾斜海量的修炼资源,无比灿烂的宗门地位,以及美好的未来。

一旦吴县令府上有人成为质子,那么他的地位将水涨船高,与大宗门结友,便是在仕途上也会一路顺风顺水。

这个条件,让他很心动,超出了他对于应天宗开价的估计。

但,还远远不够!

毕竟,这还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仙人,你也看到了,我们家这么多子嗣,光男丁都有九人,一个质子之位摆在那里,你猜活下来的会有几个?”

一个质子之位,在某种程度上比皇位还要贵重,且不说孩子们争不争,只怕那些妻眷都要把自己折磨死。

他知道应天宗实力雄厚,而自己胃口也不小,当吞则吞,能吃多少就吃多少,吃相难看点,并不要紧。

重要的是,拿到足够多的利益。

岳渐离明显有些不悦,虽说这长生秘法乃世间第一至宝,但吴志知道的秘法肯定有些缺陷,而且缺陷不小,否则也不会轮到自己。

天下之大,修士何其多?

岂会让一个凡人,掌握此等价值连城之物?

他心里戏笑连连,脸上的表情却未有半分变化,端的是虚与委蛇,笑面郎君。

“一个质子之位,已是家师能够做到的极限,再往前,便要太上长老们共同商议,当然,如果你给的秘法足够吸引人,也未必是不可能的事情。”

吴志摇了摇头,“不必这么麻烦,我只需要再多加几个内门弟子的名额,就足够了。”

他呵呵一笑,“想必这些,不需要请示吧?”

岳渐离亦是呵呵一笑,看上去没有什么意见,实则心里早已将他的祖宗十八代都问候了个遍。

真当我们应天宗的弟子都是大白菜吗,买一送一?

每年来应天宗参加比试的年轻人都有数万,真正能成为应天宗外门弟子,还需要经过重重选拔,能有一成通过考核便是烧了高香。

而外门弟子至少要历练数年才有机会给予进入内门的资格,但即便这样,依旧百不存一。

一个质子之位更是百万中无一,老子都还只是个内门弟子,虽是首席,鬼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到晋升?

你特娘的一开口就是全部安排?谁给你的胆子跟应天宗讨价还价?

“最多三位内门弟子名额,若是真的有需要,你的其余子嗣可以进入外门,经过历练之后,方能成为内门弟子。”

岳渐离补充道,“应天宗是大宗门,便是在整个洛水河北,也只有几个大宗能够并驾齐驱。若是按照你这种方式招收弟子,那么我应天宗不日便要落于人后,整个内门一片混乱。”

弟子的质量同样决定着宗门的高度,但凡让其余弟子知道吴志那几位经过特招的子嗣,到时候内门恐起争端。

那时,谣言四起,应天宗的名望估计要大打折扣。

这才是他最担心的事情。

至于三位,还在承受范围之内,只要他多加关注,惹出些事端来,还是能够往下压一压的。

实在不行,培养成自己的小跟班,狐假虎威,总不会出大纰漏。

吴志还想开口,但看到岳渐离目光之中闪烁的寒光,知道自己再提就不太合适了。

毕竟岳渐离已经表现出了足够的诚意,而自己只是一个劲的提条件,谈判毕竟是双方的,得寸可以,进尺就不行。

“我还有最后一个条件,如果我出了什么事情,希望应天宗能够全力保我。”

“这个没有问题。”岳渐离应允道,“现在,吴大人应该说说长生秘法的事情吧?”

“那是自然。”

吴志心满意足,贪婪的看了一眼杯中摇晃的酒花,十分沉醉的舔了一口,这才念念不舍地放了下来。

他神秘兮兮的从怀中拿出一个晶莹透亮的瓶子,红色的液体不断晃动。

岳渐离只看了一眼,心里便再难平静。

他一开始还以为自己眼花了,竟看到那液体在动。然而当岳渐离将瓶子放在桌上之后,那血红色的液体更加躁动,不断翻滚,撞出细小的浪花。

“这是什么?”他疑惑道。

饶是作为修炼者,宗门娇子,他也确信自己从来没有见过如此诡异的东西,只看一眼,便觉得浑身发冷,血液都仿佛被冻住了。

他的感觉向来很准,这个瓶子里装着巨大的危险。

“你可以叫它吸血虫,也可以称呼它为长生秘法。”吴志表现出异于常人的淡定,“它们只对血液感兴趣,低级的血液引起的波动很小,高级的血液才能造成这么大的动静。看来,你很讨它们喜欢。”

岳渐离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瓶子里仅有一半的液体,此刻如同在狂风暴雨里呼啸,硬是挤得整个瓶子几乎盈满,想要从里面钻出来。

“家师依靠这东西,真能长生?”他目光紧盯着瓶子里的事物,气息有些不稳定。

看都看得让人心惊肉跳,这要是进入了人体内,还了得?

光是想想,他都觉得匪夷所思。

“当然,不然你以为伽叶寺的那位是如何活下来的?”吴志神秘一笑,“我可是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垂垂老矣的老头,变成一个风度翩翩的中年人。”

此话一出,本来还觉得怎么都不可信的岳渐离,立时目光一亮,心中大动!

这件事他可是知道的,也是从那时开始,才追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如今亲耳听到吴志这么说,他已经有些相信这瓶红色液体能够带来奇迹了。

“如果真的能成功,便是序列之位,都能够给你挤出一位!”

他面红耳赤,显然兴奋到了极点。

如果真的能成功,那些太上长老就可以成为应天宗的真正战力,再也不用担心生命桎梏,一举让应天宗再度屹立大宗巅峰!

075 干了这杯血

他有些激动地想要从桌上拿起那瓶红色血液,却握了个空。

一道声音赫然响起,吴志一脸愕然,便是宗门首席岳渐离,亦是眉头紧皱,不知其然。

他修为已至神通境,却连数米开外,这个人怎么出现的都不知道。

这让他生出一股极为不妙的感觉,浑身肌肉紧绷,做好了逃离的准备。

“吴大人,现在如果有人说你是个好官,我当场就把这瓶鬼东西喝下去。”何氏壁作势就要打开瓶塞,往自己嘴里倒。

他此刻已经易了容,当然,没有故意给自己化的很丑,反而更加俊美一些。

那些他认为是瑕疵的点,被遮掩之后,变成了另外一种风格的帅。

岳渐离眉头挑了挑,如果这人只是想找吴志麻烦,他可以无视,但现在动到了那瓶长生之秘,那就不能作壁上观了。

毕竟这才是最重要的东西。

“这位兄台,可否成人之美,将那瓶里的东西给我。他日到了应天宗,我必盛情款待。”

“应天宗?”

何氏壁不由得呵呵一笑,“我记得之前也有几位应天宗的狗,跑来惹我,结果被我吓跑了。”

“看来你是铁了心要跟我应天宗作对了?”

“不,你说错了”,何氏壁看着岳渐离逐渐凝固的笑容,戏谑道,“是你应天宗的狗喜欢咬人,我不过是反击罢了。”

“并且,今天我对你没有兴趣,我只是来找吴大县令的麻烦,识趣的,还是赶紧滚吧,毕竟修行不易,要是断了前程,可没处说理去。”

他目光凌冽,如雷似电。

岳渐离还未战,便怯了半分,但此行责任重大,他有必须要完成的任务。

“出招吧,他现在不能死。”

一身神通境的气息轰然爆发,小孩子作鸟兽散,吴志想要逃离这里,却发现自己根本迈不动步子。

“那就先解决了你,再说其他。”

何氏壁冷冷一笑,身影赫然消失。

他还是第一次正经出手,若是朱天舒在旁,肯定要叹一个好字。

毕竟这不仅仅是身法快速那么简单,而是真正的消失,就连气息也湮灭于无。

空阔的大厅内,拥有了片刻绝对的安静。

吴志知道这家伙并未离去,否则自己也不会一直被禁锢住,什么也做不了。

岳渐离则是紧绷着神经,神识展开不断探查着,却发现根本寻不到何氏壁的气息。

这一切实在是太诡异了,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神出鬼没的对手。

惶惶然间,一道凌冽的杀气从岳渐离背后传来!

他身上的汗毛瞬间直立,一道钢铁碰撞的声音赫然入耳,何氏壁身影从不远处再次显现出来,他有些惊讶的看着岳渐离。

“没想到你的神通竟然是强化系的。”

岳渐离正欲开口回应,喉咙一甜,一口鲜血从嘴里喷了出来。

气息瞬间就萎靡到了极点。

“不过你的功夫练得还不够到家,强化系的神通固然利于近战,但也只是相对而言。遇到我这种对手,你便是五系全通,也只有挨揍的份。”

他话音刚落,岳渐离便觉得眼前一黑,身体笔直地栽倒了下去。

这一战,几乎是毫无悬念,何氏壁一击得胜。

这些宗门里所谓的天才,眼高于顶,自以为天下第一,实际上外强中干,也就在宗门里逞逞威风,到了外面,难免要讨社会的毒打。

他这般想道,不过却忽略了一点。

这岳渐离境界要比他低上不少,而且也只是刚入神通,境界不稳,再加上又喝多了假酒,无法发挥全盛实力。

再加上一开始就被压制,又有什么机会翻盘?

这下子吴志,就真的开始哆嗦了。

他可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连岳渐离这么容易就挂了,自己更没有反抗的余地。

祈祷着这家伙忘了自己,但明显,这是不可能的。

“你,你不要过来啊!”

他撕裂着喉咙,还未受到半点伤害,就发疯似的惨叫。

“别叫了,再叫我就把你剁碎了喂狗!”

果然,在何氏壁的威胁之下,他马上就闭上了嘴。

“这位仙人,我吴志一向秉公守法,从未干过什么坏事啊。你肯定是冤枉了我,冤枉了我啊。”

他一脸的惊恐,只觉得下一刻,自己就会生死不知。

毕竟一只蚂蚁,是很容易被人捏死的。

何氏壁看着他这幅模样,兴致全无。

本来还以为自己多少能找点乐子的,没想到这家伙的骨头如此之软,简直是用棉花糖做的。

“我且问你,既然这血虫有长生之效,你又为何要将这些感染者隔离起来,甚至还想着杀掉他们?”

“回答我问的问题,多说一句废话,我就杀了你。”

吴志还准备问他是谁,为什么知道这么多,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他赶忙回应道,“这血虫对于修炼者有用,但是对于寻常人无用。要是不及时处理,到时候泛滥成灾,所有人都要死。”

“那就跟这些修炼者好好说啊,我想他们应该是很容易帮你的。”

朱天舒看了看躺在地上人事不省的岳渐离,意有所指。

“仙人所想,我又岂会不知?只是有人跟我说过,若是将这件事情如实告予他人,就要灭我满门。”

“所以,你就跟他们说这是长生秘法?”何氏壁冷笑几声,“你一个洛水县县令,在百姓眼中是高官,不可企及。但在这些人眼里,你不过是连一条狗都算不上的东西,如果被发现,我想你全家会死的更惨。”

“把所有你知道的,全部告诉我,不要再有所隐瞒,否则,我现在就杀了你的全家,让你们在地府团聚!”

他脸上露出阴邪之色,看得吴志心惊肉跳。

但是吴志却并没有开口,显然,相比之下,他还有更加害怕的事情。

“看来我对你还是太过温柔了些啊。”

何氏壁叹息一声,揭开了那瓶上的封盖。

那躁动的血虫变得更加欢快,就要从瓶子里跳将出来,何氏壁脸上波澜不惊,将这些鲜活的液体倒入一个还盛有半杯佳酿的酒杯之中。

一股被灼烧的臭味弥散开来,血虫们像是受到惊吓般四处跳跃,但却紧紧贴着内壁,没有半滴飞溅出去。

这还是新发现,酒对这玩意还有一定的克制作用。

他心中暗暗记下,手握着酒杯朝着颤栗的吴志缓缓走去。

“吴大人,来,干了这杯血。”

076 我是你最可怕的噩梦

看着那如小鱼在池塘里跳跃的杯中血虫,吴志的脸瞬间变得苍白无半点血色。

“来,吴大人,该喝药了。”

何氏壁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小心谨慎的就要将酒杯递到吴志的嘴边。

他立时闭上了眼,甚至能够感觉到那虫子在自己嘴唇旁若有若无的跳动。

心里防线再也承受不住如此惨烈的现实,他嘴角向下,流出两行老泪。

“这血里除了血虫之外,还有特制的毒。”

“哦?”何氏壁顿时就提起了兴趣。

本来不简单的事情,这下子变得更加复杂了。

不过他就喜欢这种复杂,在鱼龙混杂的大池子里搅上一搅,毕竟看热闹不嫌事大啊。这种传承了无数年的美德,这一刻在何氏壁身上再次暴露无遗。

吴志已然心如死灰,他知道自己再隐瞒也毫无意义了。

“我的小儿子沾染了血虫,一开始我并不知情,以为只是普通感冒,过几天就好了,但后来,他一睡不醒,整天昏昏沉沉的,人也越来越瘦,我才察觉到事情不对劲。”

“我寻过郎中,看过大夫,更找了洛水县神医方文清,他告诉我说,我的儿子体内有血虫。”

“这个稀奇古怪的病症在那几日也彻底爆发开来,我看过很多人死前的惨状,心里也越发惶恐。”

“我记得你的小儿子刚刚还在这玩耍来着吧,那可不像是被感染的样子。”何氏壁讪讪而笑。

吴志不为所动,“虽然我儿子很多,但是这个儿子我最喜欢,不能眼看着他就这么死了。”

“我的夫人跟我说,虎头山上有个伽叶寺,那里或许有救儿子的办法。”

“我当时嗤之以鼻,觉得她异想天开,一群整天敲木鱼的和尚,能有什么办法治病救人?”

“直到那天,大夫给我儿子取血查验的时候,我才彻底慌了神。”

“刚刚划开的皮肤,钻出细小的肉虫,瞬间就愈合上了,我当时以为我眼花了,结果大夫又划了一刀,这才看得真真切切。”

“这是中了邪啊。”

他发出痛苦的闷哼,显然,长久的禁锢使他的身体遭受莫大的痛苦。

何氏壁不为所动,“继续。”

吴志咬了咬牙,“于是尽管下大雨,我还是上了虎头山,并且没有派一个人跟随我。虎头山上很多苦行僧,他们一步一叩首,仿佛山上居住着神祇,也更加坚定了我的信念。”

“等到上了山之后,我才看到伽叶寺的模样。那是一个很大的寺庙,想要进庙还得走上数百米高的阶梯,我那个时候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孩子也半死不活,再也没有能力登山了。”

“当时有一位僧人拉着我,不知发生了什么,一转眼我就在庙里了。”

何氏壁皱了皱眉头,没有打断他的话。

“后来我的孩子就被治好了,下山的时候有人给了我一瓶液体,也就是他口中说的长生秘法。他告诉我,会有修士到我府上拜访,到时候尽管提条件,务必让他带走这瓶东西。”

“也是后来,我听说伽叶寺的主持悬空大师没有圆寂,很多苦行僧都实现了自己的愿望。我这才知道这瓶子里的东西对修士有莫大的作用,但思前想后,这一系列的事情发生,并不是没有缘由。如此,我也能估算到,这里面应该还有不解之毒。”

“这是宗门之间的恩怨,我一个县令哪能插得上手,那悬空大师既然能够救活我的孩子,就有杀死我们的能力,我岂能不从?”

他露出无奈之色,“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何氏壁将所有的话都听在耳朵里。

他觉得这吴志倒不是个二愣子,脑袋瓜子不错,竟然能够推算出那么多的事情。

不过比起朱兄,还是要差得太过。

毕竟朱兄是能够窥天知命的人物,岂是这般凡夫俗子可较量的?他不由得在心里跪舔了一波。

“你说完了?”何氏壁问道。

“没有了,这就是我知道的全部,你可得遵守承诺,放了我。”吴志心里一片黯然,就算现在能活下来,等到东窗事发,恐怕第一个死的就是自己。

何氏壁露出好笑之色,“吴大人,你可真是会胡编乱绉。”

“我说的都是真的啊,如果我有半句虚言,就让我全家不得好死!”他赶忙发誓。

“我不是说这个,我说的是,我什么时候说过要放了你了?”何氏壁露出阴冷的笑容,毫不犹豫将这杯血倒进了吴志嘴里。

跳动的血虫如同找到了乐园,从他的口腔里上蹿下跳,突破薄膜,钻入血肉之中,片刻就没有了动静。

吴志只觉得喉咙之中有一涓细流滑过,喷香刺鼻,满是酒香味。

可是他现在半点享受的感觉都没有。

禁锢解除,他能动了。

跪在地上,想要呕吐,但便是掏破了喉咙,也捞不出半点东西。

一瞬之间,从天堂跌到了地狱。

“仙人,求求你放了我,不要在折磨我了。”他连连磕头,额头上都沁出了鲜血,然而抬起头时,面前半个人影都没有。

而岳渐离,不知道什么时候,也消失不见了。

一股大难临头的感觉在他心头环绕,他像是发了疯一样,对着那些酒杯、桌案上的装饰品、花瓶,大打出手,大厅内一片狼藉。

做完这一些,他才气喘吁吁的瘫倒在地上。

忽然又似想到了什么,他赶忙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伤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愈合,上面连半点疤痕都不见,只是手指上还存留着一些鲜血凝固后的血痂粉末。

一瞬之间,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离他而去。

地位,家人,钱财,对他而言没有半点吸引力,他就像是那四大皆空的高僧,脑海之中一片空白。

但一想到刚才那个邪笑的青年,他的表情上终于多了一些东西,那是来自灵魂的恐惧。

对于自己永远无法战胜的敌人,他的心里激不起半点愤怒。

报仇,不过是加速自己死亡而已。

浓烈的睡意如潮水般袭来,再加上喝多了酒,他几乎是如同中风一样,瞬间瘫软没有了动静。

接下来的时间里,他才是最痛苦的。

因为何氏壁,已然成为了他剩余不多的日子里最可怕的噩梦,而且,挥散不去。

一梦接一梦,让他永堕深渊。

077 剑客二人组

“轻侯,没想到你的实力竟有这般。看来我之前确实错怪你了,都是吴志那狗官的过错。”朱天舒感慨道。

在隔离区,这一路上他看到了很多悲欢离合,尔虞我诈。

也遇到了很多危险,不过好在,遇到了吕轻侯。

一开始他还颇有些不屑,但经历了一些事情之后,他才发现这个人确实很不错。

吕轻侯有些羞赧,“也是怪我,被他三言两语就蛊惑了。不过说到底,咱们大理寺还是得同心协力,为百姓谋福祉。”

“这不算是福祉。”朱天舒劈开朝着他狂奔而来的一位感染者,苦笑道,“我觉得这更像是一种磨练。”

“磨练百姓,也磨练我们。”

他叹了口气,经历过这件事情之后,洛水县的很多人,恐怕再也不能像以前一样无忧无虑的快乐生活,心境在成长的同时,也意味着会失掉很多乐趣。

“谁说不是呢?”

剑气横扫,倒下一大片感染者。

它们已经不算是人了,就连外形也发生了变化。

脸上一道十字裂缝,在西方十字象征着正义,如今却十分致命。

一旦张开便会飚射出无数血虫,一个不留意,便会被感染。

也只有他们这种,掌握了泼天剑意的剑道高手,才能应对这种局面。

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波,期间他们也发现了很多幸存者,一些人感染的比较轻,还有不少人根本就没被感染。

朱天舒将他们集中了起来,尤其是那些未被感染的人,安置在相对安全的地方,同时为他们扫清威胁。

至于那些感染程度较轻的,朱天舒则先将他们稳定了下来,并且承诺自己会再次前来,治疗他们。

濒临死亡,总是会让人爆发强烈的求生意志,其中也有不少人,想要跟着朱天舒出去,但朱天舒并没有同意。

毕竟这片区域已经成为了隔离区,要是被发现隔离区的人出来,恐怕他们不被身上的血虫弄死,也会被那些安全区域的人乱棍打死。

所以这里相对而言,对他们来说,是更好的居所。

不过他得将这里清理干净,不然也放心不下。

一开始,处理这些感染者还有些生疏,后来跟吕轻侯相遇之后,两人交流了一下,研究出了一套专门对待感染者的剑招,一个负责钳制行动,一个负责斩首劈头,两人合作无间,越发默契。

“差不多,就快清理干净了。”吕轻侯虽然累,但是做好事心里快活。

而且,他打心眼里佩服朱天舒。

这个男人,不仅实力超群,而且思维极其缜密,见微而知著,让人不得不叹为观止。

随便举个例子,朱天舒总是能在危险到来之前察觉到,并且发现潜在敌人的位置,分辨出谁是感染者,谁是应该被营救的活人。

反正一路走来,他是彻底成为了朱天舒的小迷弟。

等到差不多第二天天亮的时候,两人这才从隔离区走了出来,满身污秽,散发出难闻的气味。

倒不是被血虫感染到了,而是隔离区有些地方确实脏乱差,味道重,难免会有所沾染。

“先回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吧。”朱天舒估摸着何氏壁这个时候,也应该在医馆里等着他了。

吕轻侯点了点头,他虽然有洁癖,但这个时候倒也没有那么在意。

两人一前一后,腰间皆有佩剑,俨然剑客二人组。

......

神医馆内。

一道气势磅礴的声音从房间内钻出,穿过整条窄道,发出回声。

“小青啊,我跟你说,你是不知道那应天宗的内门第一多有厉害,一出手便天昏地暗,日月倾斜,山河流血。”

刘青瞪大了眼睛,呼吸都有些粗重,两只眼睛冒着星星,显然已经沉醉在何氏壁奇特的描述方式中。

何氏壁站起身来,猛地一挥刀,空气适时发出爆鸣声,“我舍弃三十年修为,以燃烧生命为代价,召唤出惊风急剑,这才打得他节节败退。”

“不过可惜的是,最后还是让他给逃了。”何氏壁叹了口气,“要不是我悉才,睁开了眼睛,否则他已经成为了我的剑下亡魂。”

“睁开眼睛?”刘青疑惑道,“难道你战斗全程,都没有睁眼吗?”

“何止没有睁眼,我连身子都没动,两人完全是凭意念战斗。你知道的,当强大到了一定程度的时候,在气场碰撞的那一刻,战斗的号角便已经吹响。”

“那可真是厉害啊。”

这道声音不是来自小青,而是从推门而入的朱天舒嘴里发出的。

刘青一看到朱天舒,瞬间就从故事中脱离了出来,咧着嘴笑道,“朱大人。”

“身体怎么样了?”朱天舒看到她,心情也变得好了起来。

这小丫头,简直是个无忧果,没心没肺的,惹人怜爱。

“我没事,这不是还有何大人嘛。”

“何大人?”跟在朱天舒屁股后面的吕轻侯露出半个头来,一脸狐疑道,“就这?也配称之为大人?”

“老子早就成年了,为什么不能被称为大人?”何氏壁一看到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

他这才注意到,吕轻侯刚刚是跟朱天舒一起进来的。

难言的落寞从他的心头升起,他按捺住自己躁动的心情,仔细打量着二人,发现两人身上都飘散出一股不详的气息。

“朱兄,不会是你出恭的时候,他给你递了张纸,你就原谅他了吧?”

他思来想去,联系到他们俩身上的臭味,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朱天舒差点没被刚刚要咽下去的一口水给呛死,他索性别过头去,不想理会这家伙。

反倒是吕轻侯,一脸冷笑。

“我发现别人是屁股里装着大便,你是脑子里装着,难道从你嘴里就不能吐出点干净的东西?”

“我说话向来就是这么直,不像某些人,表面道貌岸然,实际上一肚子坏水。小青,你可千万不要跟这种人打交道,离他远点,不然小心惹祸上身。”

刘青顿时一头黑线,不想掺和到两人的争吵中,赶紧往朱天舒身边靠了靠。

“何氏壁,我之前还没有察觉到,现在才发现你这个人思想畸变,满口谎言。我吕轻侯绰号君子剑,你的绰号怕不是真的贱吧?”

078 托身白刃里

“不要再说了。”

朱天舒讨厌嘈杂吵闹的环境。

他一开口,两人同时噤声。

只有目光中碰撞出来的火花,证明他们两人还在进行眼神上的交锋。

“你们要是真的有矛盾,就用实力来说话。光靠斗嘴能得到结果?”

两人若都是明事理的人,或许真的可以用道理来说服对方,但明显不是。

一听到这话,何氏壁顿时就笑了,“我乐意至极。”

“也正好让小青看看我到底是不是在说大话。”他一副跃跃欲试的样子,让吕轻侯敢怒不敢言。

没办法,不能打。

一来是他不会跟朋友动手,二来是何氏壁这家伙的神通诡异,根本无法战胜。

两人做了多年好友,何其了解对方,也正是因为了解,他深知胜算不高。

何氏壁正欲看他出糗,听到朱天舒接下来的话立时脸色一黑。

“你们两个都是我的兄弟,兄弟如手足,岂能自相残杀?”

“不是,朱兄,你刚刚还说要让我们较个高下的?”何氏壁觉得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

“轻侯与我在隔离区与感染者厮杀了一天,灵气已经消耗大半,决出个胜负又有何意义?”朱天舒皮笑肉不笑,“我刚刚不过是试探你们二人而已,看看你们是否真有内斗之心。”

这句话,当真是杀人诛心。

“我是不会出手的,他若是要打,我挨着便是,绝不会还手。”吕轻侯洒然而笑,颇有一股虽千万人吾往矣的气势。

何氏壁这下子是真的懵圈了,他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哪里做错了。

我也费心费力,忙活了一整天,难道就没有人体谅一下本宝宝吗?

这个世道是真的变了,变得尔虞我诈,看不透了。

他本来满心欢喜,瞬间伤心欲绝,更不明白,为什么两个还视若水火的人,能够在一天之间,如此狼狈为奸?

你们之间肯定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他略一思忖,顿觉情况不对,心里窝着火呢,正想说些什么。

朱天舒再度开口,打乱了他的思维。

“何兄这一日也辛苦了,赶紧跟我们说说有什么成果吧,也让我们见识见识何兄的手段。”

朱天舒脸上堆笑,又化身为和事佬。

何氏壁一愣,心头怒意全消。

“好嘞。”

他拉了条凳子坐到朱天舒身旁,一脸兴奋。

吕轻侯:“???”

这一系列操作着实把他也看得有些错愕了。

何氏壁,同样是对人,为什么差距那么大呢?

你什么时候变得那么没有下限了?

能不能含蓄一点,不要在人前表现得那么明显。

吕轻侯当真是无奈至极,但又不好发作,只能任由何氏壁这般说将下去。

陈诉的时候,何氏壁说得云淡风轻,倒是事无巨细,全部都跟朱天舒说了个明白,朱天舒听完,眉头紧皱。

他倒不是觉得何氏壁办事有什么不妥,而是这件事情尽管如他所料,是一些潜在的大人物动的手笔,但这布局未免有些过于谨慎。

对于这些百姓而言,应天宗之流已经是云中仙人,迦叶寺更是庙中圣佛。

云中仙人与庙中圣佛之间的争斗,牵扯到百姓,图的又是什么?

仅仅是为了撇清关系,为了转移官府的注意力?

倒不是他刻意要将事情想得复杂,而是这件事存在的变数未免太多,尤其是韩战,他到底在哪里?

朱天舒了解到的线索有限,无法做出精准判断,但如他料想,真实情况也差不了多少。

“那岳渐离之辈,虽然没有你实力强横,但断然不会因此失去意识,所以你跟吴志之间的对话跟行为,大概率会被他看到。”朱天舒沉声道,“不出意外的话,他应该将真实情况,告知了宗门高层。”

何氏壁顿时醒悟过来,他当时确实忘了补刀!

“那不会影响到我们吧?”

“这倒不会,毕竟你当时是易容过去的,他猜不到你的身份,就算吴志察觉出了什么,他说出的话也不会有人信。”

岳渐离被吴志坑得差点翻船,他如果不是个傻子,肯定是将吴志立于对立面。

“不过迦叶寺里有人想要应天宗宗主的命,甚至想进一步通过长生秘法控制整个应天宗,这件事我们不得不注意。”

朱天舒有些头疼。

朝廷一向都是跟宗门老死不相往来,双方顶级势力早就做出了保证,井水不犯河水。

毕竟修士管理起来比较麻烦,而且宗门内有自己的规章制度,想要拿自己那一套去管理宗门子弟,显然是不可取的。

毕竟很多修士就是为了突破生命桎梏,获取永久自由,没有谁愿意再次被一道枷锁束缚住。

而朱天舒这次的发现,也同样意味着宗门的手已经伸进了俗世之中。

管,还是不管?

需不需要先向上级请示?

如果柳如之在他身旁,恐怕已经先替他做了决定。

朝廷是她的根,她自然如实禀报,但按照之前洛水河一战不难看出,上面的人对于宗门的事情没有任何处理办法。

西域正是因为有了邪修,背靠大宗门,有了底气,才敢在近几年不断触碰大夏帝国底线。

“我们继续查探,明日便上龙虎山。”他深思片刻,便有了决定。

这件事被上面知道,恐怕会做出成人之美的选择,宗门内斗那就让他们斗去,至于管不管?

那肯定是不管的,洛水河一带的哨岗都可以放弃,整条经商要道都不放在心里,一个小小的洛水县,又岂会在乎?

他这次,要按照自己的想法来。

“我跟你们一起去。”吕轻侯开口道。

何氏壁有些不爽的看着他,“你是个牛皮糖吗?什么事情都要凑个热闹?”

“我不想跟你说话。”吕轻侯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转而看向朱天舒,“朱兄,能带上我一起吗?”

朱天舒有些犹豫,“此行无比凶险,我建议你留在洛水县,也好有个照应。”

“我...想去。”吕轻侯顿了顿继续说道,“既然有君子剑的称号,那我就不能在这个时候退缩。”

“可是——”朱天舒欲言又止。

他倒不是看不起吕轻侯,相反,他通过短暂时间的相处,深知吕轻侯在剑道一途,有无限可能。

但正是如此,他才不想要吕轻侯跟去。

毕竟他师出正统,要是掺和了此事,难免会跟宗门扯上关系,再加上这本就是宗门斗争,到时候怕是惹火烧身,带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那时便不好处理了。

他说到底也只是朝廷中人,还代表不了朝廷的意见,只是奉命行事。

当事情的发展超乎预计,很可能就会面临派系之间的问题,这无可避免,但在事情未发生之前,可以提前预防。

“朱大人,就让他去吧,我们没有事情的。”

方文清正好从门外进来,看到这一幕,温柔说道。

这下子,朱天舒真的没有理由拒绝了。

079 困厄如来

时间转眼就来到了第二天。

云隐隐雾蒙蒙,虎头山下,三人结伴而行。

“之前看到的那些苦行僧,是朝着虎头山来的。”

抬头望去,一眼看不到头的虎头山上,嶙峋的石路有着各种各样的身影,其中出现频繁的,是披着白色纱布的苦行僧,他们一步一叩首,虔诚而专注。

朱天舒看向那一道道身影,声音里带着尊敬,“这些人,能够忍受住一路颠簸,饥寒交迫,却承受不住生活带来的苦痛,才前来寻求圣人之语。”

“可想而知,让他们屈服的苦难,到底有多困厄。”

他叹息了一声,颇有些感慨。

当遇到无法解决的问题时,只能寻求那渺渺希望,不让自己精神崩塌。

“看来迦叶寺的名声传播在外,我们此行,还是谨慎些好,要是触犯了众怒,恐怕不好收场。”吕轻侯提醒道。

他们可以说是来找茬的,就算真的跟迦叶寺里面的那些高僧站在了对立面,也无关紧要。

不过若是这些苦行僧被那些人蛊惑,到时候与他们以死相拼,麻烦事就多了。

考虑得多一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赶紧上山吧。”何氏壁催促道,“是时候做个了结了。”

朱天舒点了点头,“难得你正经了一回,事不宜迟,我们且到虎头山上,看看上面到底有什么妖鬼神魔吧。”

三人的身影如同鬼魅般起起落落,跟那些苦行僧比起来,他们比空中飞扬的蒲公英还要轻盈,在几乎没有人察觉到情况下,悄然上了山。

不过他们从刚到山脚时,就引起了迦叶寺中多位僧侣的注意。

寺庙之中,数个蒲团之上,坐着数位得道高僧。

其中几位已经白发苍苍,而坐在首席的那位,反而看上去颇为年轻,一脸安宁祥和。

最为显著的外在表现是,别的僧侣都是光头的,只有他长发飘飘,青丝如瀑,颇有世外高人的意境。

他睁开眼,双目爆射出精芒,“有几位客人上山,哪位师弟愿意去会上一会?”

离他最近的那位高僧适时睁开眼,双手合十,站起身来,软滑的袈裟轻飘飘托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赤着双脚丝毫在这深秋感受不到半点寒冷。

“师兄,我愿意一去。”

他的声音如洪钟大吕,带着一股奇特的韵律,让人如沐春风,心情舒畅。

长发僧侣点了点头,似是觉得一个人前往有些不妥,他忽而又道,“还需要两位师弟一同前往。”

“我愿与慧空一道。”

“算上我吧。”

一道略显慵懒的声音传来,长发僧侣表情略微变化。

“悬空师弟,你能说出这番话,师兄我深感欣慰。不过可否告知我,对长生都无趣的你,为何想要在这件事上掺和一脚?难道不怕惹上因果吗?”长发僧侣露出微笑。

这名被他称之为悬空的僧侣,在整个迦叶寺里是一个十分特立独行的存在,从来不认真修行,也无什么遵从什么戒律清规,但就是悟性高,一路走来,没有什么波折,但恍然间,已经成为了迦叶寺的中流砥柱。

这样一个案例摆在众多弟子面前,很容易就坏事。

毕竟僧侣的修行是十分枯燥且考验耐性的,你可以坚持一个月,坚持一年,但要坚持数年,数十年就十分苦难的。

但凡破戒,就会陷入无尽的悔恨当中,所以,很多人更倾向于悬空大师这种无拘无束的修行方式。

但结果,无一人成功。

在某种程度上,悬空大师就成了迦叶寺中的一个怪胎。

他向来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今日在大殿中能开金口,说明这件事情引起了他足够的兴趣。

“我只是想活动活动。”悬空随口道。

“那你们下去吧,再过一个时辰,他们就要到这里了。”长发僧侣语重心长的说道,“赶走他们即可,切忌杀生。”

“谨记在心。”智空、慧空点了点头,躬身行礼而去。

“放心,他们不会死的。”悬空意味深长的看了长发青年一眼,转身离去。

其他人再次闭上了眼,聆听清澈的木鱼敲击声往复循环,心头一片澄澈。

首席的长发青年看了一眼自己身前的铭牌,嘴角露出微笑。

在每个蒲团的前方,有一张檀木制手工雕塑的铭牌,上面刻画着四个字,概括一生。

可以是这辈子最突出的贡献,也可以是个人最独特的特质。

等到僧侣快要西去之时,才会有铭牌刻印,不过长发青年的情况比较特殊,他的铭牌刻印好了之后,就一直放在了蒲团前。

算是迦叶寺独有的一例。

只见那黑红色泛着古朴气息的铭牌上,雕刻着娟秀灵韵的四个小字。

苦厄如来。

正如字面意思,他一生经历无数困难,却依旧保持一颗济世之心,不动摇,不屈服。

他也被称之为净空大师。

净化一切困厄,度往生未来。

......

朱天舒一路循着山路上来,畅通无阻,虽有行人占据要道,但他左右腾挪之下,不仅片滴未沾,更是难捕踪影。

何氏壁和吕轻侯也不落下风,吕轻侯一直御剑而行,隐身于云雾之中,而何氏壁从头到尾都没有出现过。

一道身影在本来空无一人的台阶上显现出身形,高耸的鼻梁上盈挂着丝丝露珠。

朱天舒目光一顿,看到面前看似没有任何危险气息波动的僧侣,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凝重。

“你为何要挡住我的去路?”他定睛看向面前这人。

白茫茫的眼睛像是蒙上了一层霜,与他被白气萦绕时不同,这双眼睛里看不到任何神采,看上去就像是...一个瞎子。

悬空手插着兜,如果不是身上这套袈裟束缚着,简直就是一个街头地痞无赖。

“世上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有了路。所以,何来挡路一说?”

他神神叨叨说出一句话,差点没把朱天舒给惊到!

此人竟然知道那个世界闻名遐迩的语句?

难道他也是从那个世界穿越过来的?还是说,他只是误打误撞,碰巧说出了这句话?

但无论是哪句话,都足以证明眼前之人的不凡。

080 你此行必死无疑

“这条路是通往龙虎山的路,而我住在这龙虎山上,可以说整座龙虎山跟我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而你,不过是个登山之人,何来挡路一说?”悬空笑道。

“胡搅蛮缠。”

朱天舒不想跟他多做纠缠,就欲绕过他继续向前,却发现无论自己怎么动,这光头和尚仿佛黏在了自己身上,甩都甩不掉,一直挡在自己跟前。

“你应该知道这个世界上任何事情,都没有强买强卖的理吧?”朱天舒蹙起眉头。

这附近来往行人繁多,他不好动手。

“我行的一直都是强买强卖的路数,不过,你算是第一单。”悬空丝毫不在意朱天舒是否厌恶自己这种行为,“你让我给你算一次命,我就让你过去。”

“我没有钱给你,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

“我算命不需要钱,如果你觉得准,到时候替我办件事如何?”悬空笃定朱天舒会答应他。

替他办件事?

朱天舒对这种话尤为的敏感,在不知道这件事是否违背自己原则的情况下,他没有理由答应。

“放心,很简单的,而且你若是觉得不准,完全可以就此离去,我绝不纠缠。”悬空补充道。

“那好吧。”

他不想再耽搁了,只想速速了却这里的事情,与其他人在山顶汇合。

“那好,你且坐下。”悬空指了指自己身前那片空地。

他动作看上去有些莫名的违和,朱天舒几乎可以断定,眼前的这个和尚就是个瞎子。

但从他的身手来看,不仅仅只是个瞎子那么简单。

“我先说几句吧”,悬空自顾自说道,“算命先生要想让别人信服,不得先露两手?”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枚梅花印的钱币,嘴里不知道念叨些什么,装神弄鬼模仿了一阵,看上去有些像那些跳大神的神棍。

朱天舒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有些心不在焉。

不过他将梅花印钱币甩在地上之后,朱天舒的眼睛就彻底定住了。

“看来除了大理寺官员的身份,你还有另外一重面貌。”他普一开口,朱天舒就有些心惊肉跳。

他装作满不在意的样子,笑道,“看来你对我做了不少功课,就是不知,我另外一重面貌是什么?”

悬空罕见的露出沉思之色,“虽然看不清,但应该与龙有关。”

朱天舒眼神一凝,手悄悄抚上了腰间公允剑。

如果真的被人发现自己前世的身份,那绝对不是什么好事,毕竟在现代,这种特殊人士,是会被当成小白鼠,进行研究的。

而这世,各种手段更是层出不穷。

为了避免泄露消息,他有必要清除面前这个隐患。

悬空似是没有察觉到若隐若现的杀气,他继续解释道,“你的气脉有一股隐隐龙腾之象,但却没有真龙一族绵长,似乎是沾染上了什么因果。”

“不过这种因果虽然坚韧,但过于缥缈,无法探个明白。”

他努力了一阵,想要摸索些什么,忽然鼻尖留下两道殷红的血线,像是不要命般流将下来。

朱天舒不由得退避数米,看着他一幅宛若疯狂的样子,心有余悸。

这是反噬?

这家伙到底在干什么?哪有人把自己往死路上逼的?

他本来还以为自己会在龙虎山上遇到硬茬子,一路必定历尽艰难险阻,没想到碰上了这样一个怪咖。

“喂,你没事吧?”

他下意识关切的问道。

悬空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等到血流的差不多要结痂的时候,他脸色已从刚刚的红润变得面无血色,苍白如一张白纸,就连身体也摇摇晃晃,仿佛风一吹,就要滚落下去。

这个敌人未免也有些太傻了吧?

上来就要白给?

“还是别看相了,我怕你看着看着人就没了。”朱天舒狐疑道。

“没事,继续,不过是失去嗅觉而已,五感我还剩下三感,可以再给你算三次命。”他信誓旦旦说道。

朱天舒只听得头皮发麻,赶忙摆手,“别,我没这个需求,你也别过于上心,算出来对你也没有任何好处。”

“好处是什么?”悬空咧嘴一笑,露出带血的牙齿,显然病情已经开始蔓延了,“我做事向来不考虑后果,说了不让你死就不让你死。”

朱天舒一愣,“不让我死...你觉得我会死?”

面对朱天舒的困惑,悬空停顿了下来,认真的点了点头,“你此行,必死无疑。在你三千条命数之中,我找不到一条生路。”

三千条命数?

朱天舒听得有些云里雾里,不太懂这些专业词汇。

至于他到底有没有生路,他虽然对悬空的话有半分信任,但这并不影响他继续前进。

如果真的会死,那也得实现自己的价值。

看到朱天舒似懂非懂,悬空继续解释道,“所谓三千条命数,是我自己定义的一种计量单位,在我看来,某一刻某个人的某个行为发生,对应的会产生多种变化,而每种变化按照不同顺序进行,又会有不同的结果。这种不可捕捉的变化数目,我给它定义为三千条,亦是在说,从你上山这件事开始,没有一种变化能够让你活下来。”

“这下你能够理解了吧?”悬空吸溜了一口鼻涕,满嘴的血腥味,让他有些轻度不适。

朱天舒看向那高耸入云的峰峦,隐没在云层之中的迦叶寺,就在这峰峦之巅。

“你又能改变我命数的方法?”他不由得问道。

毕竟悬空还想要继续算下去,对于一个死人,自然是没有继续算下去的理由,显然他还有别的办法。

“没有,但是我比较好奇,你死了之后会发生什么。”他呵呵一笑,“对于某些人而言,死了就是死了,但对于特定人而言,死了未必不是新生。”

他的话语里带着一股奇特的魔力,牵引着朱天舒的思维发散展开。

“现在,有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上山,我继续算下去,当然,你会死,我大概率也会死。”

“下山,你活下去,我自然也能活下去。”

他的言语里看不出倾向于哪一种选择,反而有种近乎偏执的狂热。

他不在乎结果,他只在乎朱天舒如何选择。

081 身后是一城百姓

他言语之中,充满了对于朱天舒的质问。

现在两条路摆在你面前,一条生路,一条死路。

生路生机勃勃,但是违背本心,需要大舍大得的气魄;死路毫无生机,顺从本心,但更是孤注一掷的神勇。

他提出这个问题之后,并不急躁,而是十分认真的开始打量起朱天舒的表情,并且,还发现了一些很奇怪的事情。

寻常人在听到生与死的选择之后,往往会陷入人生的艰难抉择,眼神里若有若无散发出一股悲凉。

但朱天舒不同,他的眼神里看到的只有坚定,没有一丝迷惘。

“好了。”朱天舒掸了掸身上并不存在的灰尘,“你现在可以要求我给你办一件事情,不过不能违背我的原则。”

悬空摇了摇头,“虽然你已经认同了我,但还未告诉我你的选择。”

“如果这是你的要求的话,我可以选择回答。”朱天舒凝眸看向他。

其中意味不甚明了,如果你愿意用掉那次机会,我可以告诉你。

悬空洒然一笑,“你的去向我分明感受清楚,何来要求回答一说?”

整个偌大的虎头山,便是多了一只苍蝇,他也能察觉得到。

这种因为视觉丧失带来的后果,是极度强化其余感官,获得匪夷所思的能力。

朱天舒不再与他饶舌,跨过这台阶梯,畅行无阻。

“我身后有一座城的百姓,不能退!”

他言语里充满决绝果敢之意,一股肃杀的氛围在他周身形成,速度恍若浮光掠影,瞬间消失不见。

悬空依旧笑眯眯的看向朱天舒消失的方向,他自然能够算出朱天舒最后的选择。

“果然还是选择了登山么?”他有些意兴阑珊,自己的出现并没有改变之后的格局,甚至连事情发展也如出一辙。

“不过因为我的加入,因果变得更加复杂。这场好戏,可以上演了。”他嘴角弯弯,露出狂热之色,手中那杆标志着江湖骗子的大旗碎成一片片细小的灵气碎片,风一吹,便散开了。

智空和慧空捂着胸口十分狼狈的赶了过来,他们身上有各种各样嶙峋的伤口,此时还有些伤口往外滋滋冒着鲜血。

“悬空,你怎么毫发无伤?”慧空有些不解。

他本来还以为上山的这几个家伙,实力一般,不足为惧,结果真的打起来,只有抱头鼠窜的份。

尤其是那名御剑飞行的青年,一剑之威,竟近乎于道,如果不是他们俩反应快,恐怕现在已经成为了两具冰冷的尸体。

反观悬空这边,除了面色有些苍白,身上没有任何异样。

“我向来以德服人。”悬空神神秘秘说道。

“以德服人?”智空有些怀疑,“我记得你向来都是先展示武力,让别人失去反抗之心,然后再用所谓的道理,以德服人。”

“那也是以德服人。”悬空重复道。

慧空有些着急,“那三人恐怕这个时候已经齐齐上了山,寻常的弟子根本不是他们的对手,迦叶寺中能够阻碍他们脚步的,也就只有那具将尸了。”

“这些事我等无需挂碍,尽人事,听天命。”悬空脸上浮现出一丝释怀,整个人沐浴在初晨的阳光里,看上去既儒雅又温润。

智空、慧空连连点头,在他身旁就地而坐,三人成为了虎头山上一道靓丽的风景线......

这边,朱天舒三人已经来到了虎头山山顶。

朝下面看去,仿佛空中楼阁、置身于仙境之中,给人一种不真切的真实感。

“这座山还真是高啊,也不知道每年从这石阶上滚落的人有多少。”何氏壁随口嘀咕了一句。

他所言确实不差,这么漫长的阶梯,一眼根本看不到尽头,若是思维出小差,或者踏了个空,恐怕最低也要摔个粉碎性骨折。

但便是这样险峻的地方,每年过来参拜上香的人数不胜数,偶尔也会有失事的消息,但明显挡不住百姓的热情。

“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出现什么波折和苦难都得咬牙强撑。”吕轻侯开口道,“如果心不够坚强,那么手中的剑势必会不稳。”

“一步错则步步错,面对这一切,我早已做好了各种打算,便是战斗到生命的最后一息,也得有个剑士的样子。”

他难得认真一次,此番话说出,饶是何氏壁,都不由得多看了他两眼。

“你突破了?”朱天舒感受到他身上气息传来的异动,轻声询问道。

“幸不辱命。”吕轻侯点了点头,宛若一把出鞘的利剑,割裂空气发出阵阵爆鸣之声,又瞬间收敛,藏锋于袖。

他并未动用任何灵气,只是眼神之间气势转变,便给人一种顶天立地,万物唯一的感觉。

朱天舒只觉得其中的剑意浩瀚如海,而且浩然绵长,本应充满侵略性,此刻却像是春风掠过,让人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暖意。

他并未跟二人说明,之前在台阶上到底遇到了谁,既定的结局又是怎样让人绝望。

一往无前虎山行,拨开云雾见光明。

他们互相凝视一眼,目光透过厚重的云层,径直射向那矗立在中央的寺庙。

“迦叶寺。”

朱天舒嘴里慢慢吐出三个字,心里已然清楚。

这些高坐在迦叶寺内的僧人,已经发现了他们的踪迹,并且派出了第一波先遣兵前来试探。

对方已经做出了警惕,也就意味着,接下来将困难重重。

“诸位施主,想要敬香,还请往里面走。”

一道声音赫然入耳,三人不由得齐齐往右边看去,那是声音的来源方向。

一个看山去有些肥胖的僧人,一脸面善的看着自己,他手杵着扫帚,扫帚都被压弯了,眼看着就要折断。

他这才直起身来,再次清扫起地面上的落叶。

原来说话的是个扫地僧。

朱天舒回过神来,问道,“请问一下诸位大师休息的地方在哪,我想要去看看他们不显于人前的样子。”

胖乎乎的扫地僧咧嘴一笑,“还能在哪,就在养源殿,现在应该已经接近尾声了,你抓紧时间过去,或许还能看上一眼。”

082 挽天倾

养源殿的位置在正厅偏右侧,他们还在路上,便能清楚地听到里面传来的敲击木鱼声。

想来那扫地僧没有糊弄他们。

“打个招呼吧。”

朱天舒脸色一沉,何氏壁瞬间领会,他身上爆发一股浓郁的灵气波动,周围数百米的灵气几乎被抽干,随之变化的还有他的拳头。

一圈如深海般的蓝色光芒形成一个光圈,将他的手团团包裹,能够感受到,里面所蕴含的巨大能量。

朱天舒不悲不喜,蓦然开口,“可以了。”

一想到这里面此时坐着迦叶寺数位穷凶极恶的妖僧,他就恨不得当场将这个地方给拆了。

何氏壁应允,大手一挥,蓝色光晕便从他的手臂上抽离出来。

一个人头大小的蓝色光球猛地朝着养源殿而去,若是没有人阻挡,毫无疑问,这养源殿瞬间就会变成一堆废墟。

不过意料之中的事情并没有发生,毕竟这里面有好几位得道高僧,要是就这么被朱天舒给毁了修炼之地,岂不是要贻笑大方?

一股强悍的金色气息从空气中缓慢凝结,仿佛给整座大殿镀上了一层金箔,散发着神圣的光辉。

“何方道友,为何一上来就要大打出手啊?”

困厄如来迈着步子从养源殿内走出,身后跟着数位得道高僧,他的个头本就比寻常人要高大,朱天舒之流就跟小人国的矮子一样。

一股强大的压迫力倾轧而来,朱天舒不闪不避,正处在压力风暴的正中央。

他能够清楚的听到耳边传来风声撕裂的声音,也能确切感受到那宛若实质的压力,脑海中黑白一气珠疯狂运转,让他得以正常视之。

反倒是何氏壁和吕轻侯看上去就有些吃力了。

他悄无声息把自己的气场放开,为他们缓解了一部分压力。

而后正视困厄如来,声音如石锥刻字,一个字一个坑,让人无法忽视。

“我已查明,吴县令子嗣染上瘟疫,迦叶寺有营救之法,还请透露。现在百姓生命垂危,耽误不得。”

“你这话说的我听不太懂。”困厄如来笑道,“就算我把吴县令子嗣治好了,也不意味着我要把所有人都治好。”

“救人也要看心情的,想救的时候便救,不想救的时候便不救,世界上每分每刻死去的人,那么多,我要是每一个都得顾上,那岂不是要累死?”

他一番歪理说得头头是道,朱天舒意味深长的看了他一眼。

长发如瀑,面容俊朗,肌肉分明,看上去是一个十足的美男子。

如果抛去他的身份,想必他在世俗之中,一定吃的非常开。

“如果这个问题不是由你产生的,我差点就信了。”朱天舒冷眼一凝,正色道,“韩将军在哪?”

“韩将军?”困厄如来露出沉思之色,半晌才慢悠悠回复道,“你说的是那位不详之将吧,我正准备超度他,为人世间谋一个福祉。”

朱天舒不再多言,直接出手!

他的身影如同鬼魅一般,不断在各处出现,同时体内蕴含着一股极其危险的波动,让人难以忽视。

几个小沙弥中了招,那几位高僧明显练过内外兼修的路数,一身肌肉宛若精钢。

何氏壁从旁协助,他气息刹那消失,无法捕捉。

就在困厄如来不注意之际,进行了自己的攻击方式。

一道狭长的匹练如同天上出现了一道裂缝,骇人的威势不断散发开来,他那几乎堪称完美的进攻,没想到竟依旧被困厄如来察觉!

他那双总是眯起来的眼睛,给人一种极其古怪的感觉,好似你心里有什么想法,接下来有什么动作,都能够被他预知。

这对于进攻一方来说,委实太过憋屈,何氏壁再次重整旗鼓,找机会下手,然而困厄如来压根就没有收到半点伤害。

他周围的那几个佛陀,乃是最坚强的防线,不突破他们,根本无法进攻。

“现在下山,我还可以饶你们不死。如果执意前行,我不介意多上几具傀儡。”困厄如来沉声道。

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与悬空的话不谋而合,朱天舒听到这里,顿了一顿。

“怎么了?想通了?“困厄如来洒然笑道,“你们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朱天舒还未开口,一股澎湃的剑意忽然像是静谧的环境中传来一声水滴之声。

叮咚。

困厄如来脸色大变,看着身上涌动着浩然剑气的吕轻侯,没有想到,这个家伙,竟然有如此强大的实力。

一道宽阔的剑气从天河被他接引而来,速度极缓,但威势着实骇人。

与此同时,朱天舒也动了。

与浩然正气不同,他的剑拔出之后,似有万鬼痛哭,一股凋零破败的感觉从心头无名升起,似乎在这一剑之下,万物尽皆要化作齑粉。

同亘古的风一道,吹向那固若金汤的阵容。

硬抗?

困厄如来脑海中闪过这一个念头之后,立马就打消了去。

自己倒是事小,这几位师兄可都是横练的练家子,要是破了功,恐怕十几年也不一定能还原。

“所以,我需要一个救兵。”

困厄如来话音刚落,一个巨大的身影裹挟着无匹的威势,着着一身血红色的长袍,脸色阴沉如水,眼神里没有一丝神采。

面对朱天舒和吕轻侯的双重攻势,他直接朝着那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意杀去,方天画戟之上闪烁着血色红光。

不过一个来回,刚刚还看起来颇有些威胁的滔天剑意,没想到一瞬之间就被此人给破了去。

朱天舒看着这张并不陌生的脸,心里有一种名为崇敬的感情在发酵。

尽管他现在只是一具受人控制的傀儡,但是在二十年之前,他是那个挽天倾的人。

“韩将军。”

朱天舒尝试唤醒他的记忆,但明显,并没有起到什么作用。

反而是韩战长戟大开大合,打得三人节节败退。

“这人是怎么回事,怎么感觉身上力气用不完似的?”吕轻侯撇了撇嘴,有些疑惑。

“他就是韩将军,现在他身上的血虫恐怕已经达到了一个极为恐怖的数量,多加小心。”

083 被判定为不可敌的存在

“他便是韩战?”吕轻侯缩了缩脖子,没有想到闻名遐迩的大将军韩战竟然是这样一幅苍白、无神的样子。

“他的长戟之中似乎存在一些特别的东西,每一次触碰我的心跳就会加速。”何氏壁提醒道。

朱天舒点了点头,“恐怕是那些血虫对于血液有一定的控制效果,如果不能短时间内解决他,我们三个人估计今天就要栽在这里了。”

“别开玩笑了,我现在抵挡都费劲,还能解决他?”何氏壁怨声载道,“我能不能中途退出,你们两个帮我抗一下?”

“那样只会死得更快。”朱天舒瞥了他一眼,“我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你们等下看到不要慌张,若是场面控制不住,得赶紧逃跑。”

“不行!”何氏壁断然拒绝,“你这肯定是牺牲自己成全别人的方法,我何氏壁虽然为人放荡不羁,但最基本的原则还是遵守,如果就这样让你送死,那么我下半辈子将永远活在愧疚之中。”

“下半辈子?”朱天舒笑道,“那你把每一天都当成上半辈子吧,我意已决,不必再言。”

他一声厉喝,算是无视了何氏壁的意见,完全按照自己的性子来。

“你们两个接下来不要参与我与他的战斗之中,感受到危险气息就赶紧逃跑。”他再三叮嘱道。

何氏壁和吕轻侯不置可否,朱天舒跟他们说了是一回事,遵不遵循又是另外一回事。

话音刚落,朱天舒身上气息瞬间爆炸开来,一股强横至极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

无一人不心惊,无一人不胆寒。

在这股气息面前,众人就像是漂泊无依的苇草,毫无抵抗之力。

就连一直静默处之的困厄如来,此刻也是一脸大惊之色,看向朱天舒。

他没想到,一个小小的大理寺管事,体内竟然蕴含着这么恐怖的力量!

而在场,唯一不为所动的,只有韩战将军。

他一脸冷峻之色,看向朱天舒,眸子里的杀意凝成实质,“杀...杀...杀光他们...”

手持公允剑,朱天舒的眸子里乃是一片瓷白之色,

之前,他查明了锁燕村的鹅肉中毒事件,正气昭然,如今运用自然是得心应手。

与韩战相比,他就是一张没有任何色彩的白纸,坠入了天地间一片血色之中。

两者兵锋交接,炽烈的电芒在白天亦散发着灼人眼球的危险,两人你来我往,瞬息之间已经交锋数十次,整个天地似乎只剩下了这一张旷世之战。

“这家伙有所藏拙啊,之前说自己神通境,还没有神通,现在看来,真元境已然大成。”何氏壁赞叹道。

他现在开始明白,为什么朱天舒不让他们插手了,这种级别的战斗,有什么可插手的,乱插手也只能是死路一条。

“不,你不能这么说。我觉得朱兄是慎重,他表面上只让你看到了实力的一层,你以为是第三层,实际上是第五层。”

“这种出乎意料的实力差距,往往会得到意想不到的效果。”吕轻侯一幅小迷弟的样子,只觉得朱天舒举手投足之间的气势都可以学上好几十年。

何氏壁仔细分析着吕轻侯的话,虽然他对吕轻侯还有些偏见,但不可否认,他说的这些话不无道理。

扮猪吃老虎的事情还是得玩出点花样啊。

他心里感慨一声,再次将注意力集中到这场战斗上。

不得不说,两人的战斗经验都极为丰富,朱天舒师从龙宫黑龙将军,无论是水上还是水下,都可以游刃有余,而韩战上阵杀敌无数,最清楚如何才能取下敌人的性命。

两人礼尚往来之间,身上难免会都出一些伤口。

也就在这时,何氏壁气息极不稳定,双目赤红,就要冲上前去,跟韩战拼个你死我活!

两人身上落下的伤口,全然不一,朱天舒皮肤划破,流出鲜红的血液,而韩战身上则快速蠕动着血虫。

意料之中血虫缝补伤口的现象并未出现,而是那些血虫竟跟不要命一般,顺着那个细小的伤口钻入朱天舒体内。

只是朱天舒脸上并没有半点错愕之色,显然,这一幕是他想要的。

早在老者房间里,他和何氏壁就进行过实验验证,血虫对于他的血液比何氏壁要疯狂的多。

这一点被他记在了心里,虽然没有经过诸多实验论证他的猜想,但他觉得这个时候绝对有必要一试。

困厄如来脸上露出微笑,看着朱天舒体内钻入的血虫越来越多,身上的黑气也越来越浓重,不忧反喜。

这种情况在他身上便发生过,不过手段要柔和许多,他将吴志子嗣的手掌割破,与自己手掌的开口位置重合,不多时,便将他体内的血虫全数吸取。

在他自己的认定中,实力越强的人,对于血虫越具有吸引力。

韩战身上的血虫以一个肉眼不可见的速度,快速往朱天舒体内涌动着,不多时,他的身体竟然开始干瘪下去,整个人倒在地上,仿佛瘦了一大圈。

不过,并没有死。

朱天舒察觉到这点,心情稍微放松了些,顿时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糟糕情况。

浑身上下无一处不痛,黑白一气珠出现黑气一边倒的迹象,他能够感觉到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消失,一股让人彻体发寒的杀意,就这么轰荡而出。

困厄如来眉头一皱,他没有想到朱天舒竟然会有这般变化,整个人的气息变得愈发邪恶,而且极度嗜杀。

“要不我们俩做个交易,你放弃解救洛水县的百姓,我把你的这两个朋友给放了?”困厄如来嘴角露出一抹尴尬的笑容。

结果如他所料,朱天舒完全没有理会,身上浓郁的气息只是一闪,一个仿佛能轰碎空间的黑洞洞拳头眨眼即至。

那些成为他护体屏障的高僧像是鸡蛋碰上了石头,瞬间土崩瓦解,溃散开来。

困厄如来气息亦是一变,整个人的模样看上去极为渗人。

青面獠牙,看上去并不像是个得道高僧,反而像个隐世大妖。

他也飘飘然轰出一拳,两拳相碰,困厄如来退了一步。

084 最终载体

一拳轰出,两人之间立见高下。

虽然差距不是很明显,但朱天舒比困厄如来要强。

知道这一点,便已经足够了。

两人之间的战斗不算是惊天动地,甚至于来说动静都很小,但每个人都不敢小觑,他们能够从那普普通通的一招一式之中感受到澎湃的力量。

这种刻意收敛的行为在高手之间的交锋中并不罕见,让何氏壁和吕轻侯觉得庆幸的是,朱天舒这个时候应该还未丧失理智,否则他绝不会可以压制自己。

公允剑上的邪气像是被好几个放大镜重合放大之后一般,带着让人心寒的气息,比刚刚韩战手上的方天画戟,无论是凶气,还是威风,都要强大数倍。

他体内的数不清树木的血虫像是被激活了一般,不要命的释放能量,在众多血虫之中,更是有一只模样似人的母性血虫,双目赤红,显然丧失了理智。

困厄如来的真正实力,其实要比朱天舒和韩战都要强上不少,甚至于两个人加起来,都难是一合之敌。

毕竟他转世轮回三生三世,所有修为毕于一身,不是朱天舒能够对付得了。

但自从血虫入体之后,他的实力就有所下降,再加上朱天舒似乎能够与体内血虫感应,潜意识下压制了他体内灵气波动,起到了压制实力的效果。

两层效果叠加之下,他发现自己竟然不敌朱天舒。

而且最要命的是,朱天舒浑身的灵气像是挥霍不完一样,每一个招式跟技能不要命的朝他身上甩。

这就好比,你虽然穿了数层装甲,但对方根本不管消耗,使劲朝你身上甩各种导弹、核弹,再厉害,也经不住这种震荡产生的内伤啊。

“我建议咱们双方都冷静一下”,困厄如来在这如同炮弹狂轰滥炸的攻势下有些捉襟见肘,“有什么话不能坐下来好好聊聊呢?”

朱天舒动作一滞,困厄如来顿时大喜,赶忙道,“其实——”

朱天舒毫不犹豫一剑朝他脸上呼去,剑气不要命的狂泄开来,困厄如来没做任何准备,被这一剑彻底给打蒙了。

“我这讠——”

又是一剑!

不过片刻,朱天舒这边就彻底占据了上风,反观困厄如来,已经是气喘吁吁,实力大减。

他越运功,只是越发的使自己陷入朱天舒的节奏。

等到时机合适,朱天舒如法炮制,从自己身上割裂一道伤口,同时也让困厄如来身上多了几道狰狞的口子,一来二去之下,他身上的血虫被吸取得七七八八。

同时身体也在肉眼可见地急速衰老之中。

困厄如来知道事情已经无法挽回,他面露悲凉之色,不再反抗,而是任由朱天舒的攻击尽数落到身上。

“只有苦难才能让人明白幸福的真谛,生活如果没有饱经挫折,只会让人陷入一种安逸的假象之中,转而勾心斗角,肆意妄为。”

他身上的金色光芒一点点消湮,然而话语却一顿不顿,“我所做的,不过是让他们团结起来,明白生命的珍贵,体会和平的美好。毕竟人世间,不应该有那么多,尔...虞我...诈。”

像是蜡烛散发出最后一丝光芒,被黑暗吞没,困厄如来吐出最后几个字,身体化作飞灰,眨眼之间就消散成漫天金粉。

朱天舒表情冷峻,身上邪恶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没有人敢上前。

迦叶寺的高僧看到困厄如来的死去,眼神中闪过刹那的悲伤,而后所有情绪瞬间消逝。

对于他们而言,死亡或许才是真正的归宿,想要修得无上大道,就是要舍弃肉身。

韩战也恢复如初,虽然身体长久被血虫占据,但神奇的是,他并没有就此死去,只是看上去精神有些疲惫,何氏壁赶紧将他带离了战场。

这家伙虽然可恨,却又充满了传奇色彩,让人崇敬。

吕轻侯看着站在场中呆立不动的朱天舒,心中五味杂陈。

他以前以为修炼,只是为了提高个人的逃命本事,或者是让自己的拳头更硬,不受别人欺负。

至于欺负别人?弱肉强食,如果真的到了那个地步,他也绝不会心慈手软。

但从跟朱天舒呆了那么久之后,他忽然明白,实力的强大,同样也意味着一份更加沉重的责任。

修士不过是想要拥有能够在这片天地之下,保护自己想要守护之人的可怜虫,因为大多数情况下,他们不断前行的动力,是在一次又一次知晓自己的弱小之后。

“只有不断地提升自己,才能与天争!”

他整个人气势大变,困厄如来的死去,开启了一扇他从未打开过的大门。

“他走了!”何氏壁惊呼出声。

所有人齐齐往刚刚朱天舒站定的方向看去,果然,刚刚还如山岳如幽狱的恐怖来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消失了。

“他应该是下山救人去了。”吕轻侯一动不动,言语如常。

“那我们还不赶紧跟去,干站在这里干什么?”何氏壁有些恼怒。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装高冷。

吕轻侯不为所动,只是眼神中闪过的一抹黯淡出卖了他,“就算我们能够追上他,也无济于事。他现在的实力已经达到了一个堪称恐怖的程度,寻常的真元境高手会被他活活耗死,更何况我们。”

“没想到你只是单纯的怕死!”何氏壁怒不可遏,他不再理会吕轻侯,一个俯冲朝着山下而去。

看着友人失望的眼神和难言的愤怒,吕轻侯心中情绪复杂。

“如今洛水县的血虫事件虽然了结,但按照朱天舒这样的发展速度,恐怕下一波感染爆发,会比现在还要严重。”

虽然不想去想,但事实就是如此。

朱天舒通过以血换血,体内聚集了无数血虫,他总会迎来一个尽头,到时候血虫爆发,他将成为超级感染者。

他那时再提起腰间的佩剑,恐怕就要比现在果断得多。

“迦叶寺的主持就按照正常案子处理掉吧,对外宣告圆寂。”吕轻侯依旧是洛水县的大理寺管事,这些事情他需要提醒一下。

几个高僧皆是点了点头,他这才放下了心。

做完这一切,他循着何氏壁回去的路,也下了虎头山。

085 真正的考验现在才开始!

洛水县隔离区终于迎来了希望。

在胆战心惊的坚守下,不断有人感染,事态加剧,而且随着病情的不断扩大,这些人能够坚持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绝望在发酵,希望被死亡打破了僵局,就在整个隔离区即将被吞并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

他朝着隔离区轻轻挥出一剑,那些感染者身上的血虫就不受控制的飞离出去。

数目算不上庞大,但场景绝对震撼,无数人掩着嘴巴,眼珠子瞪得老大,无比吃惊的看着眼前那一幕。

朱天舒就像是魔王降临一般,成为了血虫的最终载体,那些感染者在失去了血虫之后,没有任何动静,反倒是朱天舒身上的气息越发深沉厚重。

做完这些之后,他又消失在了人们的视线之中。

......

神医医馆。

方文清和刘青两人看着面前一颗褐红色的药丸,面露大喜之色。

刚刚研制出来的新型药物,虽然不能消灭血虫,但是对于血虫有很好的的抑制作用。

这一点,他们已经在自己的身体上试验过。

可行性毋庸置疑。

“那我们赶紧把这个消息告诉大家吧。”刘青一张小脸笑的跟花儿一样。

方文清皱了皱眉头,“他们都去了虎头山,我们现在应该联系不上。”

现在处在隔离区,两人体内都有血虫,最基本的检验都过不了,谈何将情况告知洛水县百姓。

刚刚心底升起了一缕希望之火,瞬间又黯淡了下来。

“如果仅仅是联系隔离区的感染者,我想并没有问题,但就怕有人在暗中窥视,到时候借我之手,屠杀百姓。”方文清有些谨慎。

不过这也并非毫无道理,毕竟之前就出了吴志那档子事,多长个心眼,也不是坏事。

“不要动。”

两人正对话着,一道低沉的男声忽然入耳,熟悉的音色让两人皆是心头一动。

她们遏制住心头的异动,按照那男声指示的一样一动不动。

阴冷而强大的气息彻底覆盖住她们全身,身体上某个部位仿佛被针扎了一下,同时体内传来血液流动的声音,似乎不断有什么东西从自己身体里爬出来。

刘青对这种感觉最为熟悉不过,她忍不住抬起头来,轻轻转过身,轻声呢喃道,“朱大人?”

这一声呼唤将黑袍男子从寂静中唤醒,他目露凶光,眼神之中的恶煞之气,似乎要将面前两个弱不禁风的女子啃噬干净。

刘青面色一喜,但看到朱天舒此刻的样子,又忍不住往一旁靠了靠。

现在,朱天舒的状态,很不妙。

他本来可以克制住体内躁动的血虫,静静调养,同时运转黑白一气珠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但现在他主动吸收血虫,可以说是将局势更加恶化。

如果任由这种情况发展下去,他必定会被血虫取代,变成一个满脑子只剩下杀戮意识的工具人。

现在,已经快要到达他的极限了。

“不要出声。”朱天舒低垂着头,声音嘶哑,显然他很不好受。

刘青这才明白情况有些不妙,她按捺着想要说些什么的冲动,静静等待着血虫从自己体内离去。

片刻之后,两人体内的血虫已经悉数转移。

方文清有些无力的瘫软在地上,刘青瞬间就打开了话匣子。

“朱大人,我们已经找到了克制血虫的药物,假以时日就能彻底灭杀它们。”她十分激动地说出这一重大发现,充满期待的等着回应,然而在朱天舒脸上她看不到半点笑容。

“韩夫人,韩将军已经无碍,你若有时间,可去一趟迦叶寺。”

朱天舒说完这句话,只觉得心头一阵汹涌。

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

“另外,你随何兄他们回平江县吧。”

强撑着说完这句话,朱天舒身影一动,整个人化作一道漂泊不定的烟雾,眨眼之间便消失在了原地。

突如其来的变化顿时就让她们愣住了,刘青这才恍然大悟。

她伸出手来,努力想要抓住什么,然而那黑色的虚影落于指缝间,散乱成一缕缕云雾状的气息,才让她真真切切地知道,朱天舒已经走了。

半晌之后,她方才明白朱天舒的言外之意。

“原来他要离开我们,才会如此匆忙告别,而且在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一件非常不妙的事情。”方文清看得真切,开口道。

“他这是着急着去哪里?事情好不容易有了转机,我们马上就要成功了啊。”刘青眼角噙着泪,有些疑惑,更多的是惋惜。

“或许,他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吧。”方文清叹了口气。

他们不知道朱天舒为何来也匆匆,去也匆匆,也不知道朱天舒是如何将他们体内的血虫吸取了出来,只是刚刚朱天舒的状态与寻常有些不同。

这让他们很担忧。

而被担忧的人,此刻正不要命的狂奔,身上的灵气像是不要钱般疯狂释放,然而取之无尽,用之不竭,他浑身上下的力气像是挥洒不完一样,反而愈加精力充沛。

不知跨越了多少座山峰,奔跑了多少里平原,朱天舒只知道当他倒下的时候,日出日落已经出现了数十次。

而他身上的每一块肌肉,每一寸皮肤,都在灼烧,发热。

睁开眼时,四周的景象变化,从未见过的场景在他眼前浮现。

来来往往的行人,更为古朴的建筑,带着一股历史与旧时代的厚重感,朱天舒尝试从空气中闻出它的味道。

却发现,一无所获。

他有些疑惑,一道冰冷的声音刺入他的脑海,“找出杀人凶手...找出杀人...凶手”

这道声音充满了愤怒与不甘,却又迟钝木讷,听上去像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但仅仅从这些上去,并不能观察出有用的线索。

朱天舒心头一跳,他忽然想到了一种可能。

难道是因为黑白一气珠的原因,自己没有被血虫吞噬,两者相持之下,血虫主动提出要求,如果他能破获杀人凶手,那么就安然退去?

黑白一气珠的厉害他是知道的,血虫的恐怖他也深有体会。

两者碰撞,没有让他爆炸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

“那么,也就是说”,朱天舒狠狠的咬了一下舌头,“没有任何痛感!”

“这里不是现实世界!”

086 眼睛里不断减少的数字

天空笼罩着一片病态的灰白,万物没有一丝色彩,翻卷腾转的云雾被狂风刮散,在享受片刻的宁静之后,又重新聚拢,分散,彰示这一个战乱的时代。

不完备的法律体系,不健全的管理制度,以及不合理的房屋构造。

如果硬要让朱天舒用一个词语来形容这个地方,那么只有落后一词才能道尽其中几分荒凉凋敝。

残缺的瓦房,东缺一角,西缺一片,似有艺术派特立独行的创作痕迹。

几片灰色的帆布挂在一株腐朽的树干上,似乎下一刻就要被风扯出其外。

朱天舒就站在这样的场景前,看着这不真实的环境,心头一片哗然。

“难怪那算命的说我这次上山凶多吉少,就算是我谨慎至此,亦如此搏命,也未曾料到会有这种结局。”

他心里感叹一声,面对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想要查案亦需从头开始。

而且这其中,还不知会有什么变数。

不过好在他将洛水县的病情都控制住了。

“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毕竟这还有机会,否则真的只有死路一条。”

他做出选择之后,思想便要坚定许多。

忽然,一阵强烈的痛楚从他的眼睛传来,朱天舒顿时心头一跳,不是幻境吗?怎么还会感觉到痛?

他察觉到难以想象的奇怪之处,心头疑惑重重,然而疼痛感愈演愈烈。

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茧而出,一开始动作还很轻缓,过了片刻之后,便如同一把军刺在打洞机的运转下高速切割。

他咬着牙,只觉得灵魂都在遭受着巨大的考验。

不知过了多久,一切才慢慢归于沉寂。

而当他再次睁开眼时,灰色的景象并未改变分毫,反倒是他能够看到的视界中,多了一串数字。

就在他看到的那一刻,数字变化了。

“这到底是什么?”

一切开始超脱朱天舒的认知,即便跟真正的龙王接触过,见过妖精、仙神,此刻也未免充满疑窦,无迹可寻。

他说到底还只是个刚毕业的大学生,虽然心态比一般成年人要好些,但真正面临艰险困境,还是难免有些束手无策。

拿不定主意的朱天舒,只能选择先到处看看,碰碰运气。

“你好,请问一下,这里是哪里?”

他找到一个模样看上去还算是和善的大姐,上前主动找人搭讪。

结果人家看都没有看他一眼,直接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聋子?”他不由得生出疑惑,“正常人只要听到声音,不管答不答应,都会有所反应,而且我这边明显的朝她搭讪,耳朵听不见眼睛也看见了,除非她既是聋子又是瞎子。”

朱天舒心里有些别扭,又不好意思拉个人,强行让别人回答他的问题。

毕竟这事,本就是愿者为之,没有人必要去做。

无奈之下,他只好再寻几个人问个明白,结果诡异的是,竟然所有人都把他无视了。

相反,他们互相倒是聊得很开心,不过因为是灰白色彩,再加上身临其境,还有倒数的数字,朱天舒总觉得有种在看黑白电影的感觉。

“电影?!”

朱天舒想到这点,竟仿佛在黑夜中握紧了一缕盛放的光芒,脑海中那被团团云雾包裹的深黑幽暗似乎展露出了模糊的一角。

“如果那数字表示的是时间的话,那么就说的过去了。”

“因为电影的时长,就是在不断减少的,虽然两者格式之间有些差异,但它并没有明确的表示,说不能用这个代表时间。”

朱天舒说的这个它,自然是将他带入这片世界的神秘力量。

“而且在这个环境之中,时间不可能是无限的,有限的时间更加合理。”

他越顺着这条线,往里面寻找更加细腻的东西,越觉得合理,毕竟线索很少,他需要发动一切思维,去想象这里面存在的一切事物。

至于到底是不是最真实的,这些都无关紧要了。

活下去,找出真凶,才是唯一的出路。

“那么,如果我只是身临其境的看电影的话,这些人不理我也是正常。”

他觉得自己突发奇想,想象到的“电影”一词,确实十分受用。

在这种危急的情况之下,还有些觉得自己思维相当不错。

“那我只能找一下故事的主人公了。”

他有了思路之后,做起事情来,也愈加迅速高效。

一路走来,他十分细致的观察了每个人的面部表情和动作,却发现竟然都很自然,而且看上去没什么烦恼事情。

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感情这是个桃源乡?”

他越想越觉得不可能,任何时代,任何场景,都会出现矛盾,若双方没有站在对立面,那说明利益冲突还不够巨大。

站在沙尘飞扬的街头巷弄,朱天舒环顾四周良久,整个人都似与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他那远远超乎常人的五感在这里也有了用处,竟能将整个小村落里的所有声音悉数收入耳帘。

“小侄儿,你看看我美不美?”

......

朱天舒老脸一红,“不是这个。”

“娘亲,我饿。”

......

“也不是。”朱天舒摇了摇头。

......

“掷骰子喽,买定离手!”

“也不——”朱天舒正欲掠过,忽然又听到点动静,顿时心头一动,耳朵微微张动,将其余声音尽数隔离开来,同时脚步一动,来到了这个小村落里唯一有些模样的小赌坊。

说是赌坊,其实不过是这个小村落里男人的易物场所。

他们将自己身上所拥有的所有东西,通过赌博这种方式,来达到不等价交换的目的。

就连妻子儿女,他们也会用这个方式,只要对方需要,只要自己拥有。

而朱天舒来到这里的时候,看到的是一个扮成男装的女人,一脚踹开那简陋的木门,一脸冷峻之色。

之所以能够一眼看到那是个女人,倒不是她的特征明显,相反,她打扮得十分像男人,寻常人根本辨不出雌雄,只有他才会注意到,这个女人的胯部比男人要粗上一些。

而且没有喉结。

她看到一脸怒容的男人们,一点不慌,开口便喊,“你们这里的老板是谁,我要跟他赌!”

087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哪来的小年轻,年纪不大,口气倒挺大。”几个膀大腰圆的大汗赤着上身,相视一笑。

“还是赶紧回家吃奶吧,这里不是小孩子该来的地方。”

......

“老子说了要赌,难道你们这里老板怕输了赔不起?”女扮男装的女郎戏谑一笑,“如果怕的话,那我就走了,毕竟没有斗志的赌徒,是最不配拥有资格的对手。”

她撂下一句话,正欲转身,嘴角却再次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朱天舒作为旁观者,看得真真切切。

他有些佩服这个女郎的胆量,在有这么多男人的地方,敢一马当先站出来,而且面不改色。

不过她的目的,朱天舒有些不明白。

只能静等事情发展。

“娘西皮的,老子还是第一次被人如此鄙视。”

最先出头的是一个满脸横肉的家伙,他听到这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就要上前跟他较量一番。

好在一旁有人将他拉住,不过也奇怪,那拉住他的,不过是一根瘦弱的手臂,但接触之后,他愣是前进不了一分一毫。

满脸横肉的家伙正欲多说什么,看到来人之后,赶忙低下头去,轻声唤了句,“义父”。

与此同时,所有赌场的工作人员齐齐低下头去,异口同声道,“义父”。

那场面,无论是默契,还是声音的质量,只能用完美二字来形容。

朱天舒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人高马大的糙汉子叫一个垂垂老矣的干瘦老者“义父”,不自觉对这个新出场的厉害人物,有了兴趣。

要知道,想要做到这一点,光靠狠是不够的,还需要十分的威望。

他一度觉得这个看上去骨瘦如柴、手无缚鸡之力的老头,散发着强烈的危险气息。

女郎露出得意的笑容,“看来激将法还是有用的,比我自己去找省事多了。”

老者呵呵一笑,笑声中带着几分冷意,周围的温度似乎也跟着降下了几分。

本来热闹的赌场,现在沉寂得可怕,好似有什么惊天爆炸正在酝酿,准备随时给予致命一击。

“年轻人,不知道你到我这里来,想要跟我赌什么?”老者开口道,露出残缺且布满黄色斑迹的牙齿,看上去有些好笑。

“赌什么?”女郎露出疑惑之色,“难道我这么气势汹汹得来,你猜不到我想跟你赌什么?”

老者的脸顿时就拉了下来,他垂着眼,阴沉道,“再跟我打哑谜,我就让你看看你后脑勺上到底有几根毛!”

女郎悻悻地撇了撇嘴,但嘴上却没有个把门的东西,“有些人是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凶,到老了越看越面善。而有些人年轻的时候看起来凶,老了看起来也凶。”

“大胆!”

一名身高八尺的大汉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根巨大的兽骨,目露凶光,“这么跟义父说话,你活腻歪了?”

“下去。”老者声音从他身后传来,缓慢而有力。

“可是,义父!”

仿佛被人扼住了咽喉,大汉双目瞪大,满是惊惧!

“噗!”

回应的是,大汉胸口出现的一只干枯的手臂,灰色的血液顺着手指滴落在地,大汉难以置信的看向前方,想要转过身去,然而眼神中的色彩逐渐失去,几息之间便失去了性命。

老者神情冷漠地抽出手臂,便有数位仆人上前,替他擦拭身体,换了身还算干净的衣裳。

“拖下去,喂狗。”

“好的,义父!”

“等一下”,老者再度开口,所有人顿时张大了耳朵,屏气凝神,“把他全家一并杀了,喂狗。”

“这...”两人面面相觑,有些迟疑。

“嗯?”

“遵命!”

一道轻咦,直接将两人的思绪拉了回来,他们后背瞬间就被冷汗浸湿,一道凉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刚刚竟然迟疑了片刻,真的是在找死!

老者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刚刚你说我凶?是这样凶吗?”

女郎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你有资格做我的对手,另外,既然你不想猜,那我可以告诉你,今日我与你的赌注,便是这颗项上人头。”

“既分高下,也决生死。”

她补充道。

朱天舒看到她从始至终面不改色,不禁有些感叹,果然巾帼不让须眉,豪气云天。

这般血腥冷酷的场景,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经吓得魂不附体,面色惨白了。

而她浑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悠然,仿佛这切实发生的事情,跟她毫无干系一般。

要知道,这可是生死赌局。

“不可。”老者一口回绝。

“我这个下半身已经踏入坟墓里的人,怎么能跟你这年轻且有活力的性命等价?这个赌注不够合理,我想你应该也认同。”

女郎戏谑一笑,“我就看中了你的命,那你认为什么能跟你的命等价呢?”

她何其聪明,虽然这老人客套话说的很像那回事,但实际上他才不认为自己的命不如她,不仅比得上,而且要远胜。

这是她所想,也是老者内心的真实写照。

“性命本就不是个容易衡量的东西,我们可以用些别的东西,比如这间赌坊,又或者我手下这么多人的管辖权,甚至我的名号,都可以拿来赌。”老者提出建议。

“今天便是你说破了天,我也要跟你赌命。”女郎摆正脸色,掷地有声。

“谁输了,便自刎而死。”

“你,敢是不敢?!”

质问之声分明不大,但却深深烙在每个人的心里,老者终于开始重视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人起来,他的实力,显然也不可小觑。

骑虎难下的老者,在片刻之后,总算是答应了。

他也不得不答应。

如果在众人面前表现出怯懦,那就意味着他长久以来树立的威望将于一日崩塌。

“赌注定好了,那么你想跟我玩什么?骰子?比大小?斗蛐蛐?”

女郎摇了摇头,“这些玩起来多没意思,我想跟你玩把有意思的。”

老者蹙起眉头,身上气息都些按捺不住。

果然,这家伙,根本就没有想过,按照常理出牌!

088 谈不拢的砝码

“当然,我也不会故意刁难你。”女郎微微一笑,“你也知道,像我这种老实人,也不会耍什么心机。”

她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老者看着有些瘆得慌。

跑上门来寻衅滋事,如果不是疯子,那便是心机城府都极深。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想一巴掌把这家伙拍死。

但这家伙看上去有些捉摸不透,贸然出手,恐生事端。

像他这种活了数十年的人精,向来不喜欢打没准备的仗。

“不必多言,赌什么你决定。”

老者决定先陪她玩玩,若是真的输了,再把她拍死也无妨,要是赢了,这家伙就是不拍也得死。

“爽快!”女郎竖起大拇指,轻轻一跃落到老者身边,“那我也就不墨迹了,你我各给对方出道问题,若是答出来便算赢了,答不出来便算输。”

“如果两个人都答不出来呢?”老者心思缜密,一思考便察觉到了这条规则中的漏洞。

“不存在两个人都答不出来的情况。”女郎摇了摇头,“只要第一个问题没有答出来,那么第二个人也不需要提问了。”

老者眼神一凝,心思早已流转起来。

要是这样来,显然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人,赢面更大。

第一个人提出的问题若是没有答对,那么这个人就算是赢了,第二个人不需要再提出问题。就算是被答出来了,第一个提出问题的人,还有回答问题的权利。

而被答者,相对而言,就没有什么主动权了。

老者心思攒动,所以,这个规则的关键,是在抢夺第一个提出问题的权利。

“不必多想,作为后辈,当礼让前辈。这第一个提出问题的权利,就交给前辈了,你看如何?”

女郎表现得极为大度,看上去颇具自信。

朱天舒不知道她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也不好对她的做法评价。

但显然,她的做法有相当大的风险。

要知道这老者可是杀人不眨眼,要是她回答不上来,肯定是会死的。

眼睛里的数字减少得愈发迅速了,朱天舒心情也有些沉重。

血虫说的杀人凶手,被害者肯定不是刚刚那个人,毕竟老者杀人太过明显了,而且那个人只是个小喽啰,走个过场而已,不值得血虫如此重视。

现在,也只能继续观察下去。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推脱了。”

老者也是个十足的聪明人,在这样的先决条件下,如果还不答应,那便是真的傻子了。

这简直就是送上门的买卖啊。

“不过我还有一个条件,除了我们的命之外,我还想跟你赌点别的东西,毕竟拿了你的人头对我而言,并没有什么用处。”老者解释道,“如果没有足够的利益,是引不起我的兴趣的,你也知道。”

这本只是老者扩大收益而多提出的条件,听上去也让人并不觉得意外。

但就是这句话,改变了朱天舒的看法。

他本来还觉得女郎给自己挖了个坑,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听到这话顿时有些豁然开朗。

她绝对有着制胜的手段!

“我这确实有些值钱的东西,但就怕你那边没有能够比得上的。”女郎并没有半点怒意,反而看上去颇为轻松,好似她早就知道老者会得寸进尺般。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好东西,如果老头我看得中的话,那么我出的价码也绝对让你满意。”

“人面佛珠。”

女郎慢悠悠吐出四个字,老者瞬间便如同磁石般,心神皆被吸引。

“此话当真?!”

“我骗你作甚?”女郎有些不屑,“人面佛珠能够活死人、肉白骨,让一个没有经历过任何修炼的普通人,跻身于一流高手行列,乃是世界十大珍品之一,你恐怕抽干了全身家当,也抵不上它的一根毛吧?”

老者哑然。

确实,人面佛珠确实有她说的那般珍贵,他就算是那一座城池过来对赌,也有些轻了。

更何况他还没有一座城池。

“我名下一共有十间赌坊,3间酒楼,四间青楼,以及遍布各地的房产二十余套,如果你同意的话,我可以拿出全部身家跟你对赌。”

“不够。”女郎摇了摇头,“还是赶紧开始吧,你跟我赌不起。”

老者哪里愿意就此善罢甘休?

他要是早知道女郎身上有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就不是她找上门了,恐怕他会满世界打灯笼找她。

“如果你不跟我赌的话,那么我也不会跟你赌。”

他表现得异常坚决,相比于女郎的性命,他更在乎人面佛珠这等稀世珍宝。

女郎听到这话,陷入沉思之中。

她的每一个表情的变化,都落在老者眼中,虽然话说得硬气,但他还是有些担心,女郎一个不高兴直接走人。

到时候他再想找到人,可就难了。

不过所幸,女郎在思考之后,有些不情愿地点了点头,“那就跟你赌了,不过你的所有财产也得压上,这场赌局是我吃亏,所以问题得由我来提。”

“这可不行,规则是你定的,先后顺序也是你说的。”

老者赶忙拒绝,要是让女郎先出题,那把人面佛珠加上也就没有什么意义了。

自己回答不出来,屁都没有。

所以,尽管占了便宜,他还是不能答应女郎的这个条件。

“你什么好处都占了,我看再赌下去也没什么意思,要不要我把这人面佛珠直接送给你,这样也省得麻烦?”女郎冷笑一声。

她已经做出了很多退步,再退步这场赌局也没有什么意义了。

就算赢了,对她而言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不公平,赢了得到的东西她也看不上。

而一旦输了,她就什么都没了。

她过来跟人对赌,押上了性命,不是过来做慈善的。

老者知道自己提出的条件有失偏颇,要是女郎因为这个原因不跟他赌了,才是真正的因小失大。

他赶忙道,“这样吧,你若是输了,我不杀你如何?”

女郎笑意更冷,“我还对你有所期待,没想到你半天,就憋出来这样一个屁。”

“你觉得我有人面佛珠在手,就凭你的手段,我会死吗?”

“莫要过分高估了你自己。”

089 四十二个恶人

“不过如果我猜不出来,这人面佛珠便是双手奉送,也可以。”女郎表现出强大的自信,“赶紧开始吧,我还有事。”

“好!”老者一口答应。

他并不觉得这女郎能够回答出他提出的问题。

“我的问题是,我身上有多少条疤?”

他话音刚落,满场立时充满哗然之声。

不少赌徒都暗自叫好,老者的这个问题,算是问到了点子上。

或许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身上到底有多少条疤,毕竟谁会去算自己身上的伤疤条数?

像他们这种生活在刀口边缘的人,不知道多少次在刀口舔血,险象环生。

这本就是一个无解的问题。

“怎么样,能不能回答出来,不能的话,赶紧把人面佛珠交给我。”老者露出微笑,一幅吃定她的样子,“我对你的性命不感兴趣。”

“急什么?”

女郎丝毫不慌乱,并没有因为老者提出的问题而自乱阵脚。

她从上到下,仔细打量了老者一眼,似乎想要透过他的衣服看清他身上的每一道伤疤。

看到这样的表情,老者不由得缩了缩身子,也有些举棋不定。

要是这家伙真有透视的本事,自己还真的要着了道。

不过,他还有应对手段。

要是女郎真的猜中了,他就在自己身上多添上一道,这样无论她如何回答,自己身上的伤疤数都肯定与她说的不符合。

这样,就赢定了。

两人开赌,朱天舒看在眼里,也有些踌躇。

这女郎确实有些过分地自信了,竟然在这种情况下进行对赌,老者提出的问题,不仅看上去有难度,其中还存在着诸多变数。

只要他动点手脚,女郎就猜不中,如此一来,输赢便定下来了。

过分的自信绝对有让人翻覆的可能。

所有人都不看好女郎,但实际上女郎早已胜券在握。

她冷冷一笑,“其实你身上并没有伤疤,不过我这么说,想必你会在自己身上添上几条。”

“但你就算添上也无用,因为我这里有化疤的圣药,不论你给自己添上多少道疤痕,我都有办法让你身上一条疤都没有,所以,你的问题,我回答出来了。”

她的话普一开口,老者表情立刻大变。

他身上没有疤痕的事情,只有他自己知道,在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里,闯荡江湖的人,身上不可能没有疤痕。

而他早年确实身上满是伤疤,不过后来修了一门炼体术,将身上的疤痕都化掉了,这件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唯一知道的人是他的妻子,在很多年之前便去世了。

所以在女郎说出答案的一刻,他是无比讶异的。

“不用疑惑,与我对赌,注定了你的败局。”女郎表现出相当的傲慢,“因为我的神通,便是他心通。”

“他心通?!”

不止是赌场的诸位,就连朱天舒也是脸色动容。

他心通,顾名思义,便是通晓他人的心思。

这门神通,虽然没有很强的战斗力,但却有十分强大的作用。

可以说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神通之一,在他心通之下,任何想法都无所遁形。

也正是如此,女郎才会如此自信,上门对赌。

“我想,我们的赌局没有必要再继续下去了。”她将人面佛珠收进了怀中,身影一动!

一股微弱的杀气眨眼即逝,如果不注意根本察觉不到。

老者思维敏捷,但动作还是慢了半拍,他的气息戛然而止,整个人在瞬间便脑死亡。

而再看女郎,已经悠然而去,在取走他的性命之后,没有做片刻的停留。

两人之间的对赌,出人意料的迅速,朱天舒甚至还未反应过来,便已经结束。

他看向自己视界之中的数字,还在减少,但远远没有到归整为零结束的时候。

“看来,命案还未发生,这个老头也不是被害者。”

他在这等待了不少时间,本以为事情的开始在这里,没有想到,竟然还没有追踪到命案的起点。

“这简直就是一团迷雾,我这样闷着头找,很可能错过真正的案发现场。”

朱天舒无比头疼,他还没有见过这么难办的案子,一切全都靠猜。

“不过留在这里肯定没有意义,我还是跟上那个女的吧。”他心思一动,赶忙跟了上去。

因为身在世外的原因,他倒也不用担心被人发现,就光明正大地尾行在后。

穿过几条狭窄的巷子,来到一座老旧的庙宇前。

女郎咿呀一声打开木门,走了进去,趁着这个空隙,朱天舒也跟着从门缝里钻了进去。

她脱下了一身男装,露出姣好的面容和纤细的腰肢,倚靠着里面大佛的腿,眼神里涌现出少见的暖意。

“这已经是第五十七个跟我打赌输了命的人,虽然都是坏蛋,但一直这么做,未免有些杀戮太过。”她有些不情愿,掏出怀里的人面佛珠,仔细端详。

神奇的一幕发生了。

那人面佛珠上蜡黄色的闭眼人像竟然睁开了双眼,嘴唇微动,吐露人声,“既然想救人,那你就必须要做出牺牲,况且你是为民除害,我这也不算是强迫你。”

“你真的能救活他吗?”女郎眼神中有些担忧,“他毕竟已经死了很长一段时间了,身体都开始腐烂,你能耐再大,还能从阎王爷手里抢人?”

“别说是救活他,就算是杀了阎王,我也能做到,不过这样的价码更加高昂,你付不起。”人面佛珠催促道,“还有四十二个恶人,明天我跟你说下一位的名字,你到时候去处理,现在先休息吧。”

它说完这句话,便再次陷入了沉寂之中。

女郎点了点头,将人面佛珠再次收入怀中,在地上找了个草垛,开始假寐起来。

“没想到,这老头是因为人面佛珠才死的。”

朱天舒恍然大悟,他还以为女郎只是单纯的寻仇,前来以命相搏。

如果是为了救人,才选择害人,那么这件事情的定性便不够明确了。

虽说杀害的是恶人,但人命自有允夺,而且不应该掺杂任何利益性质在里面。

他觉得这名为人面佛珠的宝物,目的极不单纯,而且没有任何佛性,反而带有十分的邪性,很可能会反噬其主。

090 全面围杀的必死之局

“有人来了。”朱天舒心神一动,察觉到了门外的动静。

听脚步声,来的人还不少。

至少有十数人,他们身上似乎还带有武器。

看向女郎,朱天舒有一种不妙的预感。

她似乎要陷入被围攻的境地。

而且,全然不知。

自己又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干看着,朱天舒找了个视觉比较好的角落,倒也不担心被人发现,毕竟这里所有人都看不到自己。

门咿呀一声开了,夺门而入的是一个身穿甲胄的将军,银装武铠,看上去英气十足。

跟在他身后的,是数十个亲卫兵,有大刀阔斧的,也有手持弓箭的,阵势不小。

“阮琉璃,躲到这么隐蔽的地方,看来你想当怕死啊。”青年将军冷哼一声,吵醒了正在假寐的女郎。

“阮琉璃?”朱天舒嘴里念叨,觉得这个名字取得还真是有些意境。

不仅好听,而且十分高贵。

一听就是富贵人家的名字,毕竟穷人家也很难接触到琉璃这种东西。

阮琉璃睁开眼来,一个翻身,从草垛上自然而然站起身来,她一看对方来势汹汹,嘴角不由得露出笑容。

看上去,似乎还很熟悉。

“顾将军,我再怎么逃,也经不住你这样的狗皮膏药。”她瞥了眼他那银质的佩刀,嬉笑道,“你这是来给我送银子的吗?”

“银子?”

顾将军一愣,这才注意到阮琉璃打起了自己佩刀的主意。

“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我身上的东西,你可要有命拿才行!”

“不知道我犯了什么错,值得你亲自出马?”阮琉璃询问道,“我可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平日里也做了不少善事,帮助了不少贫困人家。真要就事论事,你们还得给我发个锦旗。”

“功不抵过,你无视法纪,杀了那么多人,还想在我这里要锦旗?”

“难道我等在你眼中,就是一群不开眼的傻逼吗?”

阮琉璃听到这话,赶紧摆了摆手,“诶,别这么说,我不允许你这么夸奖自己!”

“你——”听到这话,顾将军就要抽刀。

“先别着急动手。”阮琉璃伸出手往下做出虚按的手势,“你们不就是想要人面佛珠吗?我记得你家夫人,得了疟疾,已经没有多少时日了吧?”

“难道你就不怕我现在把这玩意儿给毁了,到时候你再想要可没有第二份。”她得意洋洋,“我这玩意,天底下可就独有一份,我的命跟夫人的命孰轻孰重,你应该清楚。”

听到这话,本来还着急动手的顾将军,立时哑了火。

他确实着急拿这人面佛珠去救人,否则也不会着急忙活的千里追杀阮琉璃,这家伙虽然犯了事,但杀的都是些大奸大恶之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过去了。

但现在情况不同,他需要一个合理的理由。

否则,便不好出手。

“如果你愿意将人面佛珠交出来,一切我都可以既往不咎,等我用完,便还给你。如果不从,那我们也没有什么可说的了。”顾将军表态。

“这可不行。”阮琉璃一口拒绝,“我这个任务在没有完成之前,人面佛珠是不会救任何人的,你应该也知道它的尿性。”

“当然,不过如果你死了,这个任务自然就会终止。”顾将军沉声道,“你交给我,我自然会将剩下的恶人补齐,如果不交的话,那我只能杀了你,终止任务。”

“你可还真是一点都没变,说话做事依旧那么强硬。”阮琉璃娇笑道,“不过不好意思,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所以你尽管可以试试,看看能否从我手上抢过去。”

“上!”

双方谈不拢,也无需多言,直接开打。

那顾将军确实武功高超,一出手便知道是个高手。

他内力浑厚,如同大河奔流,身后那数十人亦是做好了阵势,尤其是那弓箭手,双手已将弦拉满,随时准备放箭。

在这狭小的室内,阮琉璃处于绝对的劣势。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你现在把东西交出来,我可以保证你的安全,如果不然,那么现在恐怕你身上会留下很多伤口,你应该不希望你死的不美丽吧?”顾将军最后提醒道。

他与阮琉璃之间并没有生死大仇,如果不是因为人面佛珠的原因,他也不会与她站在对立面。

如果可以的话,他不想杀人。

“你动手吧,当然,如果你能杀得了我的话,我倒是很乐意将人面佛珠给你。要不咱两赌一赌,今天到底是你死,还是你亡?”

“我死我亡?”

顾将军脸色瞬间就阴沉了下去,“送她上路!”

话音刚落,箭矢便离弦飚射而出!

同时,大刀阔斧的几位,手中兵器毫不犹豫挥出,直接将阮琉璃的所有退路全部封死。

可以说,这偌大的空间里,阮琉璃已经毫无退路,她若是不离开自己现在的位置就会被乱箭射死,若是离开了自己的位置,就会被刀戈兵器砍死。

这是一个必死的局面。

而就在这时,阮琉璃身影一动,竟然恍惚间往后退了一步,直接躲到了佛像后面。

所有的攻击全部落空。

“没想到你除了他心通,身手还不错。”顾将军露出微笑,“那我也要稍微认真点了。”

他身影一动,抽刀而上,阮琉璃看到刀光如水银泻地,眉头紧蹙。

她感觉到了危险。

即便早已做出了反应,还是被如水流般的刀光砍中了身体,肩膀上出现了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血水如注。

一击得手,顾将军停下了动作。

“你还要反抗吗?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虽然我从来不杀女人,但你若是执意寻死,我今天便破戒。”

他已经能够确信,阮琉璃不是自己的对手。

“你还是太过自傲了。”阮琉璃叹了口气,他取出人面佛珠朝着自己的伤口轻轻一放,那道肉眼可见的伤口竟然快速愈合起来。

同时,阮琉璃身上的气息也在不断地攀升之中。

她洒然一笑,丝毫不因为刚刚中了一击而沮丧,“你以为这就是我的全部实力,实际上你看到的只是最表象的一层。”

091 王座本源

“最表象的一层?我觉得你在装逼。”顾将军洒然一笑,丝毫没有因为阮琉璃的话陷入名为恐惧的情绪之中。

毕竟他从未轻视过面前这个对手,能够在险恶的江湖中杀掉那么多穷凶极恶的人,而且能够存活如此之久,如果没有两把刷子,恐怕连骨灰都会被人扬了。

“是不是在装腔作势,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阮琉璃轻轻一笑,伸出手触碰那尊已经老化、锈迹斑斑的大佛,那尊大佛竟然在肉眼可见的状态下,化作飞灰,慢慢露出一把气势恢宏的椅子来。

在那把椅子上,直插着一把金色光刃的长剑,只一眼,便让人移不开目光来。

顾将军未动分毫的情绪,在看到阮琉璃慢悠悠迈步走向长剑的身影之时,终于发生了变化。

“不要!”

一道黑色的身影快速的奔赴长剑所在,就连顾将军当时也未反应过来,他伸出手臂想要抓住那道身影,然而却握了一空,只有他声嘶力竭的呼喊响彻室内。

黑色身影在空中一滞,却并未停下。

他知道,如果不抢先一步夺了这把兵器,那么这件事情很可能会发生无法预料的变数。

然而就在他触碰到剑柄的那一刻,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一道极其邪恶的气息从光刃中喷涌而出,他连一点声音都来不及发出,整个人就开始寸寸崩碎,漫天血肉飘洒,血腥味瞬间弥散。

而那血雾在要落到剑身上的时候,都仿佛碰到了一层屏障,在其四周化作一个血红色的圆环。

突如其来的一幕,让顾将军以及其身后的众人都惊得目瞪口呆。

他们很难相信,便是亲眼所见,也有些无法接受,只是轻轻触碰剑柄,便死无全尸。

如果被剑刃砍中?又会如何?

相较于身后的众人,顾将军就显得见多识广得多,他几眼便辨别出来,心境也有所平复。

“你不是阮琉璃,你是黑龙的人?”

如此诡异的场景,手段残忍至极,这等奇技淫巧,也只有黑龙,才有这般超诡力量。

在这个世界中,黑龙是一股极其邪恶的势力,终日只想着霸占全世界的财富,而每一个黑龙的人,都拥有一个让人头疼的能力,他们极为隐秘,很多势力出钱想要铲除这一股恶流,都没有成功。

看到那把金色大剑的那一刻,他顿时就察觉到其中的不对劲来。

阮琉璃冷冷一笑,美艳的面容上满是讥讽,“我为什么不能既是阮琉璃,又是黑龙?”

“据我所知,黑龙不招收女性成员,你到底是谁?!”顾将军表情沉冷,亦如长白山上不化的万古寒冰。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脱了他的想象,无法控制,也难以收场。

虽然他已经做好了觉悟,但是与黑龙接触过早,对他而言有些超乎意料之外。

因为黑龙有一条规定,任何企图窥探黑龙秘密的人,都会被一把长剑直插面门而死。

“你果然接触过黑龙,不过你没有死,还是让我有些讶异了。”阮琉璃很明显的女扮男装,现在模样与声线竟然慢慢发生变化,身体特征都在往男性转变。

这还是朱天舒第一次见到如此奇特的场景,刻意让人察觉的女扮男装,然而本体却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

无论在何种境地,女性都会给人一种弱小的印象,阮琉璃如此为之,确实在绝大多数情况下,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至于黑龙?

朱天舒并不了解,他们口中所说的黑龙是什么,但依靠发散性思维展开合理思考,他大体知道黑龙应该是一个组织。

而这个黑龙,与阮琉璃有莫大的关系。

过了片刻之后,阮琉璃已经完全变了一幅面孔。

他完完全全就是一个清秀的青年男子,完全没有一点女性体征。

“不得不说,你无论是眼神,还是判断力,都要远超他人。”云飞扬赞叹道,“我就是黑龙首领,云飞扬。”

“黑龙首领?!”

顾将军心头忽然聚拢了一股寒意,他与黑龙有过接触,死里逃生,虽然比很多人都要更加了解黑龙一些,但也是因为如此,导致他十分地忌惮黑龙。

没想到今日竟然撞上了黑龙首领,真的是地狱无门偏要闯进来。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你想怎么死?”云飞扬刚开口,就有些后悔,“不好意思,我差点忘了,你没得选。”

“任何企图窥探黑龙秘密的人,只能死于直插面门。”

他像是在提醒自己一般,将这句话认认真真复述了一遍。

“好了,能够死于我的剑下,你们应该足以自傲了,现在,我便送你们一起上路吧。”云飞扬有些迫不及待了。

事情的发展已经超乎了朱天舒的预计,他发现自己越来越看不懂眼前这个人了,一会儿是女儿身,一会儿是男儿身,之前是阮琉璃,现在是云飞扬。

难道在没有人看到的地方,他也会伪装自己吗?

想到这一点,他越发觉得眼前这个人的恐怖。

要知道他在没有人看见的地方,也没有撕破自己的伪装,还是以假面目生活,这种人已经小心谨慎到了极点,不容易死,也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对手。

所以他很难成为被害者,但一旦他成为被害者,对方的手段势必不是很光彩,也会诞生极大的怨念。

朱天舒心思攒动,认真思考了一番,将目标暂时定为云飞扬。

顾将军脸色铁青,他一开始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太高,其中更是堂而皇之地给了云飞扬三次机会,让他乖乖交出人面佛珠,现在攻守互换,对方又岂会轻易饶了他?

因为没有对对方有确切地观测,太过盲目自大,导致现在情况严峻。

想要得到人面佛珠,几乎不太可能了,当务之急,是如何在黑龙首领手下活下来。

至于他对于自己实力的自傲,已经由于光剑的出现消失无踪了。

刚刚那骇人的剑气,便是黑龙首领的小小惩戒,也是他的示威。

他面对的是真正黑龙一脉最强之人,云飞扬。

092 无名者无敌

“我也给你们一个机会。”云飞扬抽出长剑,坐倒在那双手环抱的大佛中,就像是襁褓里的婴孩一般。

然而看到这幅场景,却没有人能够笑得出来。

每一位黑龙成员,一生杀过的人足有一座城池之多,只要有足够的利益,就没有他们杀不掉的人。

为了遏制这股势力,有隐世大宗建立联盟,组织了一个专门对付黑龙的新派系,名为白鳞。

但在这数十年的斗争中,黑龙虽有损失,但白鳞损失更大,几乎是一比十的死亡率。

而面前的云飞扬,乃是黑龙组织中的黑龙首领。

历届黑龙首领都是黑龙组织里的最强之人。

“你们还剩下二十人,我可以留一人的性命,给你们三分钟的时间,做决定吧。”

他十分随意道,似乎只是在玩一个无足轻重的游戏。

顾将军脸色一沉,眉头紧皱。

这家伙就算再强,自己人多,而且都不弱,要是群起而攻之,想必是他也会很头疼。

但是这话一说出来,想要每个人都思想坚定,不为所动?

他心里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表面上这是一个机会,实则是一个十分恶毒的计谋。

偏偏他一点办法都没有。

“将军,我还有八十岁的老母亲要赡养,孩子还未满月,你看如果可能的话,能不能把这个机会让给我?”一个身披甲胄的弓箭手从人群中走了出来。

他脱下头盔,露出青涩的面容,一脸惭愧。

如果不是真的怕死,谁又会这么说呢?

顾将军露出怜惜之色,正欲说些什么,却看见一把银白色的剑刃,从他的胸口直穿而出,鲜血浸润着剑身,散发着死亡的味道。

一张略带微笑的脸,瞬间被死亡的恐惧布满,他的眼睛里满是不可思议,低下头看到那从胸口露出来的剑身,想要转过头去看看到底是谁,突袭自己,然而一口气却早早地咽了下去。

青年剑士抽剑而立,手腕轻甩,地面上出现一道半圆形的血色痕迹。

“扰乱军心者,杀无赦!”

他嘴里吐出冰冷的字符,饶是顾将军也有些讶异,他仔细看了看面前站立的青年剑士,瞳孔里露出疑惑之色。

“谁叫你动手的?”

顾将军有些愠怒,就算这家伙怕死,但也罪不至死,如此行为,岂不是显得我军中之人尽是冷血无情之辈?

“云飞扬妖言惑众,这家伙亦是心怀鬼胎,若是任由他求情,岂不是乱了军中法纪?依我看来,他更像是云飞扬派来的奸细,我现在杀了他,也是避免了之后出现更大的问题。”青年剑士字字铿锵,丝毫不怯懦。

即便他面对的是军中统帅。

“你们也是这么想的?”顾将军有些头疼,环顾四周问道。

如他所料,不少人眼中都有些闪躲,显然,不是所有人都跟青年剑士一样,可以无视生死威胁。

即便是他自己,如果可能的话,也不想要跟云飞扬做敌人,只想要尽快离开这里。

不过现在,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青年剑士见顾将军眼神颇有深意,心中亦是明白了几分。

他三两步走上前去,越过众人,亦让顾将军站在身后,而在他身前不远处,便是长剑撑着下巴,看得津津有味的云飞扬。

“装腔作势之辈,就凭你这等三流鼠辈,也配用剑?”他话语里丝毫不避讳讥讽之意,“你可知剑这一字代表的是什么?”

云飞扬抬起头来,露出感兴趣的神色。

他正欲说些什么,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几乎在眨眼间,便奇袭而至。

“这就是你们商讨出来的答案吗?”

眼看着一剑便要劈开他的头颅,云飞扬表现出了足够的淡定,他微微朝着一旁移动,整个身躯在这细小的弧度下,竟然显现出数十道残影,而他的剑招一一落空!

青年剑士看到这一幕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的讶异,他的眼神凌厉,带着不容置喙的坚定。

破空的杀剑之声再次传来,云飞扬再次挪动脚步,他的身影极其鬼魅,每次几乎致命伤,都能被他躲过。

站在一旁看着激战中的两人,朱天舒也不由得有些呆了。

他自信自己做不到这点,每一次云飞扬移动步子的时候,更像是表盘里走动的针尖,像是机器一样,踩着某种旋律,慢悠悠落下,一一避开。

“不对劲!”

朱天舒看着云飞扬闲庭信步的样子,却总觉得这个场面看上去有些明显的不协调。

若是平常人,在攻击对方数击之后,落空,心态肯定会产生细微的变化。

更遑论几十招,上百招?

但这青年剑士,剑法剑招,一点也不紊乱,两人都保持着各自的节奏,像是在舞动一般。

但这扑面而来的杀意,无时不刻不在提醒着他,这是一场生死斗,并不是游戏。

云飞扬在这数平米的空间不断闪烁,手中长剑未出手一次,但他的脸色却有些明显的不悦,甚至鼻尖上还沁出了汗珠。

显然,不是他不想出招,而是他没有办法出招!

每一次剑风的落点,都会在他手腕的周围,但凡他出剑一次,必定是漫天的剑招扑杀而来,让他无法轻举妄动。

这种细密的控制力,简直让人头皮发麻。

顾将军看得也有些呆了,他不由得拉来一个手下,轻声问道,“他是谁?”

手下有些讶异的看了顾将军一眼,心里自是说道,他是你带来的人,你怎么可能连名字都不知道?

不过想到顾将军有脸盲症,他就没有将这些话说出来,而是转而回答道。

“我们都叫他剑痴,是整个军伍里面唯一用剑的人,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但是大家都知道,他的实力很强。不过谁也没有想到,他的剑术竟然强大到了能够压制黑龙首领的地步。”

顾将军心里一片哗然,他本以为这是个必死之局。

没想到竟然被一个手下轻易破解,而且看这架势,云飞扬节节败退,只有逃跑的份,而剑痴已经出了数百招剑招。

招招致命,招招攻击在难以招架之处。

“看样子,很快就要分出胜负了。”他如释重负,心态转变频繁,有种异样的激动。

093 碎尸剑网

“我承认你的实力确实已经引起了我的注意,不过这样下去,你觉得你能赢吗?”云飞扬险之又险避过一剑。

他虽然只是一味地防守,但这些滴水不漏的攻击并没有伤害到他,再精明的剑术也会有破绽,而他就在破绽之中行走。

他所迈出的每一步,所做的每个动作,更像是在嘲讽剑痴。

仿佛在说:你的剑,也就仅此而已。

剑痴像是没有听到这些话一般,心态没有发生半点变化,他的剑比这当空的烈日还要来得稳当,如聚沙成塔、集腋成裘,更像是在蓄势待发。

云飞扬似乎也发现了什么,他确实感觉到了微妙的不对劲的地方。

心思一动,他觉得自己可以转变一下思维,换一下战术了。

身影再次一动,堪堪避过一道直刺过来的剑招,剑痴冰冷僵硬的表情,开始变化了。

而他的攻势,也再度发生了变化。

因为他发现,云飞扬的意图。

云飞扬的衣袂被切下来一道平整的缺口,他完全可以避开这一剑,但是为了转变逃跑路线,他故意为之,这才使得衣衫破碎。

而他的逃跑路线,是人群!

也就是顾将军一行人所站的位置!

顾将军虽只在观战,但精神时刻紧绷,他见此状,当即后退数步,而他身后的一行人,反应虽然慢了一些,但动作依旧迅速。

“哪里逃!”剑痴冷喝一声,掌中剑竟然悬于高空!

恰好落在云飞扬头顶!

云飞扬心脏猛地一跳,他的战术并没有错误,但却也正好落进了剑痴已经布置好的局中。

“剑网!”

一道道肉眼可见的灵气在空中显现出来,化作一张巨大的网,将云飞扬团团包裹,他所有的行进路线都被剑网牢牢锁住,想要脱困,已然是奢求。

而剑网在瞬间就收拢,仿佛切割机一般无视他身体上的防御,一道道血线在空中乍现,无数的碎肉在空中起舞!

只瞬息之间,云飞扬连惨叫还未发出,便化作了一堆血块和漫天血雾!

顾将军和身后众人难掩讶异之色,他们像是看到了鬼一般,直直地盯着剑痴的后背,仿佛眼前这个人他们从未见过。

黑龙首领被他打得完全还不了手,即便有强悍的兵器在身,在他手中也毫无用武之地。

密集的剑招如同雨水一样,封死了他的动作,让他没有任何反抗余地,并且与此同时,他还布置了紧密无缝的剑网,潜藏在暗处的必杀之招!

如果说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顾将军一行人的心情,那只能是跌宕起伏。

如果要招一个词来形容剑痴,那只能用杀伐果断。

很少有人能够果断的下此杀手,并且看上去如此得淡定从容。

“人已经杀了,剑给谁?”剑痴提着那柄宝剑,眼神中泛着幽冷的光。

好像他才是真正的杀神,下一刻便要暴起杀人一般。

顾将军脑海中满是剑痴收网的动作,心情算不上开心,但也绝非难过,只是没有想到剑痴竟然是自己麾下一个默默无名的小统领。

“这把剑就奖励给你了,另外我这里还有对你的别的褒奖。”

他露出笑容,众人意会,也赶忙露出讨好之色。

他所说的褒奖众人自然明白,宝剑赠英雄,而英雄需要有合适的职位彰显出男儿本色,剑痴必定是要加官进爵了。

至于他当场杀人的事情,自然是没有人在乎。

他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能够赢得所有人的尊敬,自然没有人愿意拿一个死人,去扫了剑痴的兴致。

“那我就不客气了。”

剑痴的言语依旧冰冷,不过却表现出了对于顾将军的服从。

这一点让顾将军很是受用,他的心情也不由得变得好了起来,不过在这样血肉遍地的环境中,还是难免有些压抑。

“既然已经解决了这厮,我们也没有必要留在这里了,你去把人面佛珠取回来,我们今天的任务就算是完成了,回去之后我请大家去清风楼吃饭。”

他大手一挥,压抑的气息也顺带着一并消失了,空气中充满了快活的气味。

被安排的斧兵捂着鼻子,在满地的血肉里打着转,他虽然有些不情愿,却并没有表现出来。

一块块血色的肉块,上面还有细密的纹路,看上去非常奇怪。

但从这出血量来看,云飞扬绝对是死透死绝了。

他摇了摇头,打消了自己一些杂念,专心寻找起人面佛珠来。

然而转了好几圈,他除了看到那些让人恶心的肉块,愣是什么也没有发现。

再次确定之后,他决定将实情告诉给顾将军。

“什么?!”顾将军听完,本来大好的心情,瞬间便阴雨连绵。

“回禀将军,我已经在肉块中寻找了数遍,并没有看到佛珠的踪迹。”斧兵有些惭愧。

“如果真的没有——”剑痴蹙着眉头露出思索之色,嘴里喃喃道。

他一开口,所有人的注意力都不由得集中了过来,毕竟是他刚刚凭借一己之力,击杀了黑龙首领云飞扬。

“那那死掉的云飞扬很可能是假的!”

听到剑痴的判断,所有人都是大惊失色。

“怎么可能!”有人坐不住了,“他都被千刀万剐了,怎么还有可能活过来?”

“赶紧回来,不要再找了!”剑痴忽然抬起头来,猛地看向正在血肉块中找寻人面佛珠的那位。

顿时间,便面无血色。

那一块块血肉不知何时,已经黏着在了他身上,像是流体一样往他的身体里钻去,那人正一脸疑惑地看着剑痴,不知道他为何看着自己要露出那种神情。

然而片刻后,他便感觉到一股死亡的悸动,似乎有什么东西在他的身体里酝酿,要破体而出!

他下意识的就想要向顾将军求救,然而正要开口,便看到顾将军和他身后的一行人齐齐往后退去。

同时,嘴里有什么东西一股脑的往里流,而自己的下巴,像是被焊死了一般,根本不受他的控制!

094 第二神通

“快,快用剑网!”有人大声呼叫道。

被控制住的那人面露大惊之色,他虽然知道自己现在情况不妙,但好歹还活着,还有着清醒的意识。

如果被剑网来一下,那么他便是真的九死无生了。

剑痴并没有立即做出动作,倒不是他不想,而是剑网需要时间去布置,他之前跟云飞扬交手,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布置了剑网,也花了半个时辰。

这种大招式,不仅要花费大量的时间,也消耗大量的灵气。

能够使出一次便已经消耗了他一半的灵气,现在只能抓紧时间将灵气恢复,以应对云飞扬接下来的动作。

况且在他已经有察觉的情况下,剑网是无法布置出来的。

“救....我”

他使出浑身力气,喉咙里模模糊糊发出两个字的声音,眼睛里噙满了泪,死亡的恐惧堆积在他的心脏。

仿佛有一把巨大的铁锤正在一下一下狠命敲击着他的心脏,让他喘不过气,让他精神模糊。

一切发生的着实太过诡异,以至于没人再敢靠前,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队友此刻慢慢变得面目全非,脸上覆盖上一层全新的面皮。

看上去更加柔嫩光滑,却是一张从未见过的脸。

但众人皆是清楚,此人就是云飞扬。

庙里起了一阵妖风,落叶被吹起,破损的门窗传来咿呀咿呀的咯吱声响,诡异与阴谲充斥着整间屋子。

剑痴的脸上露出了难以置信的神色,同时亦是少见的饱含谨慎,旁人不知道,但是他十分清楚。

剑网的威力如他预计,便是真元境巅峰的强者在这一击之下,也断无生还的可能。

十年磨一剑,他花费了三十年的时间,苦练剑法,专研招式,虽然只是神通境,但实力早已超过真元境。

不要小看这一境之差,整个大陆,能够跨境杀人的人,不超过一手之数。

眼前的云飞扬,棘手程度远远超过他的预计。

云飞扬丝毫没有因为之前的死亡表现丝毫的怯懦,现在的他好似完全变了一个人,气质也变得十分阴邪。

“不得不说,你的实力很强,如果入我黑龙,也是仅次于我的存在。”

他毫不吝啬赞美之词,“不过,你我的差距,亦有云泥之别,天堑之隔。”

语气忽的一变,他轻蔑道,“如果所有的人都如你一般,或许会让我提起半点战斗之心,但现在,你对我已经没有任何威胁了。”

“如你所见,死而复生,并且不断变强,这就是我的第二神通。”

话语一出,所有人都大惊失色。

倒不是因为云飞扬的实力,而是他口中说出来的第二神通。

众所周知,但凡修士,只有一种神通,他口中所说的第二神通,显然已经超过了所有人的预计,也打破了所有人的认知。

打破常规的事情,对于众人而言,无异于多了一种生物,正如人类之中钻入了一只鬼,虽然无比类似人类,但这种愈加类似人类的存在,却更加让人恐怖。

在现代,有一种恐怖谷理论,当某种生物的存在,外表和动作与人类的相似度急剧上升的时候,人类对于他们的情感会因为过分趋于人格化,而放大恐惧情绪。

云飞扬现在就是这种存在。

剑痴没有表现出过分的恐惧,他手中持有神剑,虽然剑网无法再次释放,但实力亦有所提升,并不意味着无法与云飞扬一战。

他信心依旧,目光里透露出冲天的战意,死亡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失去斗志!

云飞扬看到跃跃欲试的剑痴,嘴角不由得露出冷笑,“看来我还是没有让你们感受到足够的恐惧。”

他身影一动,如同白驹过隙,根本无法反应,千分之一瞬便落在了所有人身后,残影并未消失,如果仔细去看,便可以看到云飞扬在每个人脖颈上都轻轻点了一下,露出一个漆黑深幽的穿透性孔洞。

唯有顾将军,身上毫无任何伤口。

“你做了什么?”

顾将军冲着身前的云飞扬厉声问道,然而话音刚落,云飞扬的身影缓缓消失,原来也只是残影。

感受到肩膀上有力气传来,他如受惊脱兔,赶忙跳到一旁,精神紧绷!

其余人一动不动,半点呼吸也没有。

就连战斗力最强的剑痴,也是没有任何动静,顾将军自知,所有人都已经死了,除了他自己。

云飞扬的恐怖完全超乎了他的预计,黑龙首领的强大远远超过传闻。

他简直是一个无解的存在,无法被杀死,死掉之后会复生,而且实力会越来越强。

就算有破绽,凭现在的他,注定无法察觉,查探出来。

在千变万化的结局中,他有些看不清楚形势,但从现在看来,他们确实已经败了。

“你为什么不杀了我?”他咬着牙,指甲都戳进肉里,眼眶里满是血丝。

杀死他,远比羞辱他来得痛苦。

“我已经跟你说过,这些人里面我会留下一条性命,我看你比较顺眼,就顺手放过了你。”云飞扬从剑痴手中取下神剑。

所有人都站立着,即便死亡,他们也没有倒下。

“忘了告诉你,我之所以能够拥有这种神通,是因为人面佛珠已经融入了我的体内,你们看到的,不过是假的而已。”云飞扬补充道。

“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留下我的性命对你有什么好处?”

作为将领,他自然没有苟活于世的道理。

“一点好处都没有,不过我希望你能给我找到一个合格的对手,真正能够杀死我的对手。”云飞扬认真道,“你应该知道,像我这种人,很难碰到一个让我使出全力的人。”

“这是一种寂寞,我已经寂寞了几十年,不希望再这么寂寞下去。”

“所以你在杀死对手的同时,会故意给自己留下隐患,让对方找上门报仇,然后周而复始,使自己变得更强?”顾将军冷笑道,“但是并没有人知道你的第二神通。”

确实如他所言,如果云飞扬每次都放过了一条性命,那么他拥有第二神通的这件事情至少是有人知道的,他们也不会如此突然遭受冲击。

“你说的很对,”云飞扬不置可否,“但是你忽略了一点,能够让我死的如此彻底的人,除了刚刚那位,没有任何人。”

“他们不仅脆弱,还自大的可怜。”

095 求死不得

这虽然是对剑痴的肯定,但可惜的是,剑痴已经死了,他听不到这些来自于云飞扬最真心的赞美。

作为旁观者,一直看到这里,朱天舒总算是确定目标了。

血虫要他查出的凶手或未可知,但被害者一定是这位黑龙首领,云飞扬。

他身上所谓的第二神通,其实十分类似血虫的这种能力,包括他刚刚变成尸块之后,转而复生。

而且如果是这样的话,血虫要他做的,是调查前任宿主的死因,倒也并不奇怪。

至少这种怪异的东西,不会莫名为一个陌生人伸冤,它手上的人命,估计比一座城池的人还要多,不计其数。

如果它能发这种善心,那便是天大的奇怪。

看着脑海中那串数字的不断减少,很快就只剩下最后三天时间。

也就是说,接下来的三天内,云飞扬会死。

这简直是匪夷所思的事情,朱天舒抱有强烈的怀疑,如云飞扬这般接近永生的生命,到底是谁有那个能力将他杀掉?

而且神不知鬼不觉?需要动用到他的力量,来调查案件经过,查明真凶?

他只觉得自己陷入了一张巨大的网中,根本看不清周围为何物,只有一股难以挣扎的紧迫感。

看着顾将军满怀悲怆而去,云飞扬嘴角的笑容也慢慢收敛了起来。

“这个地方已经不适合睡觉了。”

毕竟这里全是死人,他就算是胆子再大,闻到这股阴臭的味道也有些不悦,更谈何快活逍遥?

随意收拾了一下东西,他正欲出门,忽然往朱天舒所在的方向看了看,皱起了眉头。

“朋友,既然来了,为什么要装作不在的样子呢?”

听到这话,朱天舒心头一愣。

难道这家伙能够看到我?不对啊,这只是血虫的一段记忆,他若是能发现我,岂不是我也拥有着改变记忆的能力?

他正思索着要不要开口,却发现本来空无一物的房梁上,就像是变色龙一样,显现出一道漆黑的身影来。

来人手持折扇,风度翩翩,一席黑羽,看上去风流倜傥,丰神俊朗。

便是朱天舒这般挑剔的眼光,也不由得赞叹一声,好俊的男儿!

这是他第一次觉得有些惭愧,对方的外貌具有压倒性的优势,完全让人升不起任何攀比之心。

就算是何氏壁,在他面前,也要略逊一筹。

云飞扬脸上的怒容如同积雪融化般瞬间消息,他十分熟稔的走上前去,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你什么时候来了?”

“我一直在房梁上呆着呢,本以为你一辈子都不会发现我的。”颜如玉看上去有些不悦。

“那不是你的隐匿功夫高超嘛,对了,东西带了没?”

云飞扬眼睛里冒着绿光,朱天舒还是第一次见他这幅表情。

这家伙不是看上去深沉,就是顽劣不堪,很难让人捕捉到内心想法,只有在面前这个神秘人跟前,看上去才像是一个正常人。

不过他更好奇的是,云飞扬口中所说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颜如玉点了点头,在众人的期盼目光中,掏出一个玉质的小瓶,上面有一个做工精致的塞子。

云飞扬看到这玩意心脏都漏了一拍,这个样子一度让朱天舒以为云飞扬换了个人,但感受到他身上涌动的气息,又明确知道他还是真身。

这种一惊一乍的人物形象,让朱天舒有些反应不过来,不过场中的两人倒是彼此习惯,一点也不觉得别扭。

“你要是再不来,我可得要憋疯了。”云飞扬感叹一声,掀开瓶塞,一股白色的雾气从瓶口氤氲着飘散了出来。

朱天舒虽然闻不到气味,但是能够感受到这瓶子里装得东西觉得不平凡。

“小心一点,别浪费了,这可是魔劫老祖最后的存货,我差点把命搭上,才弄来这么点,你要是给浪费了,看我不杀了你。”

“是极是极。”云飞扬狠狠地吸了一口,赶紧将瓶塞塞上,一把揣入怀中。

两人身处在数十个站立的尸体中间,丝毫不在意外界的动静,依旧谈笑风生,看上去有一种别样的洒脱。

朱天舒是县官,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两人都是杀人无数的恶人,尤其是云飞扬,已经能够断定残害了不少人,他们需要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

他接受过素质教育,知道其实很多罪犯,他们本身还是有些良知,但因为周边环境的残酷,接受了错误的思想熏陶,走上了歧路,这样的例子数见不鲜。

所以他看待犯人,并没有所谓的歧视,只有对那种滥杀无辜的穷凶极恶之人,才会报以最浓烈的恶意,就地诛杀以正法纪。

“我看这些人好像不是恶人,而且还像是当官的,你没事干,招惹他们干什么?”颜如玉责问道,“难道你不知道,你现在的处境很危险吗?”

“我也想低调啊,但是实力不允许。”

云飞扬指了指他们,然后又指了指自己,“像这种人,只有主动找上门的,没事,谁会去招惹他们。”

颜如玉被他说得哑口无言,朱天舒也是连连点头。

话是这么说,道理确实也是这么个道理。

从来只有官兵去抓罪犯的,哪有罪犯跑到官府找麻烦。

毕竟一个是公立的组织,一个是私立的团伙,无论是数量,还是质量,都不可相提并论。

颜如玉撇了撇嘴,“就算是这样,你也不应该杀了他们。”

“这么一来,但凡有个活着的,肯定与你不死不休。你这家伙又喜欢清净,这样下去,恐怕你一辈子都不得安生了。”

“额,我已经放跑一个了。”云飞扬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

“可以肯定的是,他觉得会来找我的麻烦,而且很有可能散布的是江湖追杀令。除了一大笔赏金之外,在我身上,还有世间至宝,那些亡命之徒听到这个消息,还不得快马加鞭赶来。”

“我怎么觉得你看上去很得意啊?小心把自己玩死。”颜如玉没好气道。

“我就是想死,但又有谁有这个能力,杀得了我呢?”

他一副贱兮兮的样子,却还真的没有人能够奈何得了他。

096 一箭破风万里而至

“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小心谨慎为上。”颜如玉提醒道,“这个世界上还有很多我们未知的东西,若是如此肆意妄为,到时候毁灭自身的很可能就是我们自己。”

云飞扬不置可否,“你也太小心谨慎了,若是凡事顾虑三分,什么时候才能迎来大道?”

“我辈修士,需要的就是一颗坚定不移的道心,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话是这么说”,颜如玉无言以对,“那你到时候挂了,可得死远一点,别连累我。”

“兄弟!”

云飞扬做出伤心状,“你可是我的兄弟手足,挚爱亲朋啊,怎么能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

“赶紧收回,我可以当做没有听到。”

“不可能!”颜如玉摆了摆手,“像你这种人,屎不到屁股边上是不会拉的,未雨绸缪,防微杜渐,懂不懂?”

“这类的典故和熟语多得很,什么小心驶得万年船,成功都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百因必有果,你的报应就是我之类的。”

“最后一句,是你胡诌的吧?”

“不要在意这些细节!”颜如玉打断他的话,“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赶紧离开这里,在大队人马赶来之前,销声匿迹。”

两人交流之际,空气中忽然传来了一阵阵被撕裂的爆鸣声,由远及近,愈演愈烈。

气氛顿时严肃起来,两人皆是目光一凝,看向窗户之外。

“难道又有人来了?”朱天舒耳朵轻轻摆动,他五感通达,远比一般人看得高,听得远。

然而感应之后,却没有发现任何人的踪影。

反倒是有一道凌厉的气息,如同飞矢飚射而来。

不,就是飞矢!

“小心!”

云飞扬一声大喝,身上气息瞬间就提升到了顶点。

颜如玉反应不及,即便他早已发现,但是当这道箭矢出现的时候,他也无法来的及反应。

这箭矢上充斥的能量实在是太狂躁了,简直让人咋舌。

“想当着我的面杀人,未免也太不将我放在眼里了。”云飞扬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直接挡在了颜如玉面前,双手五指合拢,硬接这一箭!

看到这根箭矢的那一刻,云飞扬明显一滞,颜如玉更是小脸煞白,满眼的难以置信。

巨大的冲击仿佛要贯穿一切,云飞扬的双手瞬间就化作一片血雾,眼看着就要穿身而过,他的手掌竟然在瞬息间重生再造。

这种变化不知道发生了多少次,箭矢的威力在不断地缩小,直到插进他的喉间,才堪堪抓住。

再看云飞扬,浑身上下都被冷汗浸湿,身体亦是从未有过的极度虚弱。

这一根箭矢,几乎耗费了他的绝大部分心神。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

“你怎么样?”颜如玉关心道。

他虽然刚刚说云飞扬要死离自己远一点,但那都是开玩笑,真正遇到危险,两人都是能为对方舍命的存在。

“还行,不过这万里追风箭,当真是闻名不如一见啊。”

他感慨一声,看向那根银白色精致箭矢上的一行文字,万里追风。

若是往常,被别人如此袭击,他肯定会当场还以颜色,但这万里追风箭不同。

箭如其名,射箭者远在万里之外,箭矢随风而动,会随着风势的起伏而变得愈加迅速,直至破风而行。

从刚刚受到的冲击来看,箭矢本身的速度并没有达到极致,甚至可以说只有百里,千里,所以云飞扬才能挡下。

真正的万里追风箭,这个世界上,能够接下的,不超过一手之数。

当然,箭矢具有局限性,当神识超过一定境界的人,是可以避开的,就比如云飞扬,他可以避开这一箭,但是颜如玉做不到。

所以他才会去硬扛着这一箭的冲击,拿手去接。

“我们与那云烟阁无冤无仇,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明目张胆地跟你宣战?”颜如玉不解道。

这些隐世宗门,就像是躲在河底万年不动的王八,除非世界毁灭,他们会动弹动弹,寻常是任何事情都影响不到他们的休息。

云烟阁便是隐世宗门,已经几百年没有动静了,结果这万里追风箭的第一箭就是为他而来。

“那小顾将军乃名门正统,我算是什么,一个邪祟而已。”云飞扬冷冷一笑,“再说了,黑龙组织人人得尔诛之,再加上我身上有人面佛珠的线索,你说我该不该死?他们值不值得出山?”

“但怎么也轮不到他们云烟阁出头。”颜如玉义愤填膺,“难道他们不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吗?”

“当然知道,像这种隐世大宗,里面住着的都是老妖精,他们虽然不入世,但鬼精鬼精的。什么好处他们都能占了,至于要他们付出一些,恐怕比登天还难。”云飞扬洒然道,“恐怕他们还有所图,这人面佛珠虽然珍稀,但绝不至于发动这万里追风箭。”

“难道是贪图你的美色?”他忽然作恍然大悟之色,看向颜如玉。

“贪图你个头!”

本来严肃的氛围,被云飞扬一句话直接破了功。

他现在没有笑出来的心情,更多的是恼怒,“这个时候,就不要开玩笑好吗?如果之前你不怕死,现在你觉得这万里追风箭再加上云烟阁对你也没有任何威胁吗?”

“没有,绝对没有。云烟阁这种大头,一根手指头就能把我捏死了,我还能看不起他?”

“我看你心里想得是反着来的吧,看来这云烟阁派头还不够,无法引起你的注意啊。”颜如玉话语里透露出一股子酸味。

“我这个人向来不怕死,也许是胆子肥,也许是脑子短路,如果他们真的要杀我,我想我跑到天涯海角也没用。与其终日担忧生死,不如及时行乐,做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你说呢?”云飞扬高昂着头,一脸赤诚。

朱天舒看得眼睛都直了,感情这家伙是个天生的演员,要不是看到他杀人不眨眼,他还真的会升起一种这个人是个豪横之人的错觉。

097 天上白玉京

“所以你现在准备在这里继续等?”颜如玉撇了撇嘴,“反正我是没有这个雅兴,有这个时间,不如去外面找找乐子。”

“当然不用继续等。”云飞扬打断他的话,“你没看到这个箭矢上还有一行字吗?决战白玉京。”

“看来这云烟阁办事情还真有一套,你说他们会不会是怕了你?”颜如玉有些哭笑不得,“还得费这个劲把你约到那么老远的地方,我看这些的宗门做派,委实弯弯绕绕,阴毒得很。”

“指不定那里就有各种埋伏,杀招,到时候便如瓮中捉鳖,把你拿捏得死死的。”

“那是肯定的。”云飞扬肯定道,“按照这些大宗门的尿性啊,估计也没有怎么把我放在眼里,估摸着听到我的事,先想得是怎么分赃。”

“能够用这样的手段先发制人,我想其中应该有一位很明事理的人,至少知道我不是等闲之辈。”云飞扬分析道。

“那还用说?”颜如玉丝毫不在乎说出来的话打不打击云飞扬,继续道:“你都把自己的家底报出去了,现在消息就是金钱,大宗门又不缺钱,想要查清敌人的底细,那不跟吃饭喝水一样简单?”

“你还是赶紧逃吧,我还有事,就不奉陪了。”颜如玉要施展嘴遁之术。

“嗯,你走吧,这些事情本来就与你无关,回头替我像师父他老人家问声好,徒儿不孝,不能在晚年与他相伴左右了。”

他言辞恳切,当真是见者伤心,闻者流泪。

然而颜如玉只是身影一闪,便消失无踪。

云飞扬:“?”

这尼玛还是手足兄弟,挚爱亲朋吗?

跑得那么快,都没影了都。

“我总是默默一个人承受了所有。”他眼神里闪过些许的落寞,看上去还真是煞有其事。

然而一直关注着他的朱天舒清楚。此人性情乖张,让人捉摸不透。

他远远没有看上去那样,简单纯粹。

或者说,他看上去,也不简单纯粹。

由表到里,他都不是一个让人简单看透的人,之所以无所顾忌,恐怕还另有所持。

包括他的第二神通,说不准他还有没有第三神通,第四神通。

毕竟前两个神通就如此骇人听闻,他心通,再加不死神通,如果他的实力登临絶巅,世上再也没有人能够制得住他。

但他终究还是死了。

朱天舒心头大定,如果真有这样的人物存在,并且他还处在同一时期,那么便是知道凶手是谁,恐怕也没有能力处理。

这才是对他而言,最难的考验。

而现在,不过是查出杀害云飞扬的真凶,是谁有能力杀得了他,并且夺去了血虫的能力,又或者说是人面佛珠。

颜如玉的离去并不能激起他一点兴趣,此刻他的焦点显然都放在云飞扬身上,他的去留才是重中之重。

“白玉京,天上白玉京,没想到云烟阁竟然有如此雅兴,邀请我去那种地方。”

云飞扬孤身站立在庙中,陷入沉思,“据说白玉京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仇怨,只能以一对一的方式在战武台上解决,白玉京无偿作为公证人,若是在私下报复,将会承受白玉京无穷无尽的追杀。”

“他们这番行为,难道是为了故意引我而去?还是说,他们已经有了处理我的对策?”

要说云飞扬是傻子,答案肯定是否,他活这一世,能够在身怀至宝的情况下,没有夭折,便足以说明他的能力。

寻常人在受到如此挑衅之后,大多数都不会理会,毕竟对方来意明显,就是为了取他的性命。

去,则恐有祸焉,不去,则万事顺遂。

但难保,会不会有暗箭。

毕竟云飞扬还要救人,他只剩下四十二名恶人需要处理,就可以复活自己心中所爱。

可是即便真的达成了人面佛珠的要求,复活了她,按照这些名门大宗的尿性,想要安静生活恐怕也很困难。

自己有逃命的本事,但是她没有,要是肉身出了什么问题,自己再想求人面佛珠,可就难了。

“所以我必须去,而且要招摇大摆,让所有人都知道。”

想到这里,云飞扬只觉得自己脑海中那一团迷雾,忽的散开了来,心思如一面明镜,将未来之路照耀得无比清晰。

世上很多事情便是这样,你因为胆怯不想去面对,故意逃避,而它往往与命运纠缠,偏偏出现在你面前,打你一个措手不及。

云飞扬选择了直面危局,同样也开脱了自己。

“那就去白玉京吧,好在还有美酒相伴,也算不上寂寞。”他掏出颜如玉给的酒壶,晃了晃,心头涌起一些快活。

“这可是世上少有的珍品,也不知道那家伙费了多大心思,才弄到这么一点,等我把小玉复活,到时候生了孩子,得管他叫义父。”

云飞扬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毕竟送我都是这么好的东西,送我孩子的礼物,总不会差到哪里去。”

颜如玉人早已离开,要是知道云飞扬抱着这样的想法,估计得气得七窍生烟。

毕竟一不小心,就成为了工具人。

眼看着云飞扬就要离开这里,朱天舒眼疾手快,赶忙扒拉在他身上,而他并没有丝毫察觉。

果然局外之人只能起到一个观察的作用,对局内之事产生不了任何影响,朱天舒再次在心里确认了这一点。

几乎是一个眨眼,云飞扬迈步而出,施展了缩地成寸的能力,很快就跳出了这片地方。

一路上如兔起鹘落,几个起落之间,当真有孙悟空一个筋斗十万八千里的感觉,场景不断变化。

约莫过了足足一刻钟,朱天舒才在无尽的远方,看到一座矗立在空中的城池。

城池下方是看不到尽头的云雾,它像是一座山拔地而起,诡异的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因为距离的原因,看不到太多细节,他想要靠近点。

云飞扬似乎知道他所想,一念而动,身影几个闪烁,距离被快速拉近,白玉京也变得愈发清晰。

真正的仙府楼阁,第一次出现在了朱天舒的面前。

098 这便是待客之道

距离白玉京还有十余里路,却见两道衣袂飘飘的仙人模样身影,御剑飞行而至,男的丰神俊朗,女的美艳多姿。

“来人可是云首领?”

说话的正是那位男子,他口中所说的云首领,显然是云飞扬,黑龙首领。

朱天舒倒没有怎么注意那位男子,反而目光在那女子身上逡巡,他由上而下地打量。

纤细的腰肢,浑圆的大腿,确实很有美感,而且因为她看不到朱天舒的原因,也不用担心投来厌恶的目光。

不过他的焦点自然不在这个上面,他是真正的正人君子。

之所以这么肆无忌惮的看,只是因为这个女子身上的弥散出一股似有若无的危险气息。

“想必,云飞扬也是这么想的。”

再一瞧云飞扬,果不其然,他的目光与朱天舒如出一辙,不过这种明目张胆的注视,显然引起了该女子的注意。

虽然人家穿的暴露,但也不是给你看的,所以你凭什么如此打量我?

女子瞬间脸色阴沉,“云首领,请自重。”

“好好!”云飞扬擦了擦嘴角的哈喇子,连连点头,目光却往下走,更加张狂大胆。

凌冽的剑芒直射而来,离云飞扬的脖颈只有一寸之差。

云飞扬这才缓缓收回目光,一脸回味神色,“你刚才说什么来着?”

他堂而皇之的看向那位男子,而男子的素养也是极高,并没有表现出丝毫的愠怒,言语依旧平和。

“看来定然是云首领没错了,家主命我们在此等候,迎接云首领入白玉京。”

云飞扬一愣,白玉京的家主岂不是那位?

能够入得那等人之眼,看来还真是给足了自己面子啊。

他心里感叹一声,却并不觉得值得庆贺,做客白玉京倒是好事,但是他今天不是为此而来。

千里杀一人。

又或者是,很多人。

“那咱们赶紧进去吧,对了,这位女仙,叫什么名字啊?”云飞扬努力使自己的笑容看上去纯洁一些。

但是他刚刚的所作所为明显已经激怒了女子,从她嘴里肯定是获得不了任何信息的。

男子自知自己不开口恐怕还要被追问个究竟,他想了想回答道,“付雪,交付的付,雪花的雪。”

“好名字,可真是个好名字!”他情不自禁地感叹道。

如果不知道付雪长这个模样,他恐怕会说出什么破名字这种话,但是由她的美貌,再联系到这个名字,顿觉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且美好。

而情到深处,自然有感而发。

“哪里好了,给说说?”付雪冷不丁开口道。

她长这么大,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好过,更加不知道云飞扬所说的好是好在哪里。

云飞扬捋了捋胡子,品评道,“刚刚这位仁兄也说了,付雪二字,拆开来叫做交付雪花,什么样的事物才能交付给雪花?”

见没有人应答,他自顾自道,“那便只有梅花了,凛冬已至,众花皆闭叶而眠,只有梅花傲然绽放。你说这名字,好不好?”

听得这番见解,别说是付雪,就算是朱天舒也不由得暗自赞叹,这云飞扬虽然是个十足的凶手,但是他说的话确实天衣无缝,形容得恰到好处。

梅花香至苦寒来,付雪一词,绝美。

“没想到你除了喜欢臆想,而且老不正经之外,还有这般凌厉的口舌。”付雪丝毫不领情,“你还是把心思放在对决上吧,或者提早给自己收尸。”

“小雪!”男子瞪了付雪一眼,付雪这才撇了撇嘴,不再说话。

“云首领,师妹平日里缺乏管束,口无遮拦,如果有冒犯到您的地方,还请见谅。”男子十分恭谦,毕恭毕敬。

云飞扬摆了摆手,表示不打紧。

“那咱们就抓紧时间赶路吧,我看看到底是哪一位神仙,能让我给自己收尸。”

他嘴角悄悄往上勾起,一旁的付雪不由得看了他一眼,嘴里轻声骂了一句,“疯子。”

这个时候,能够兴奋起来的,如果不是疯子,那便是稳操胜券。

但在付雪看来,显然不是后者。

三人行,一路倒是十分畅快,朱天舒注意到,如果云飞扬想要施展实力,完全可以将二人远远甩在身后,却偏偏要御剑而行。

而且速度保持些微落后于他们的水平,直叫付雪暗自咋舌。

她倒没有察觉到云飞扬的意图,只是心里觉得,以云飞扬这样的实力到底是怎么混上的黑龙首领,连白玉京两个看门弟子都不上,哪里还能取得比试的胜利?

难道他以为江湖庙堂、隐世大宗之中,尽是些蝇营狗苟,蛇鼠一窝之流?

对万事万物都报以敬畏之心,这是入门时师傅便教过的道理,她在这云飞扬身上当真是半点也没有看到。

“到了,师兄,接下来就由你带领吧,我还有事,先行离开了。”付雪也不管他们同不同意,一个起落就消失在百米开外。

男子叹了一口气,有些哭笑不得。

再观云飞扬,气质再次一变,变得高深莫测,让人捉摸不透。

这倒是引得男子注目,他还是第一次在云飞扬身上找到这种感觉,虽然对于一个组织的首领来说,这种气质无可厚非。

而这种变化引起的,是足够的重视,毕竟能够转变气质的人,本身的实力自然也不可小觑。

“晚上会有一个晚宴,明日便会进行双方碰面,云首领做好准备。”

“另外,今日就暂且在这安然峰休息一下吧,晚上会有人前来接引。”

云飞扬点了点头,稍微介绍了一下安然峰,男子便飘然而去。

待得无人之后,云飞扬脸上绷紧的表情这才松懈下来,一脸的好奇宝宝。

“我本以为这就是白玉京的全部,没想到只是一座小小的偏峰。看来这白玉京果然财大气粗,为正道之首。”

“现在,就让我好好欣赏一下这安然峰的景致吧。”他一脸得意,有一种临死之前的回光返照之感。

朱天舒看他这幅模样,有一种乡下人第一次入住酒店的感觉,不由得扶额长叹,直感一人千面,难以揣度。

099 如腾云雾,如驾九霄

云飞扬正观赏着安然峰的时候,心念一动,朱天舒看他表情变化,心里也不由得一动。

两人神识神念同时散发出去,偌大的安然峰俨然变成了脑海中的一幅错落有致的山水图画,可以清楚地看到,在这图画之中,有一个云雾缭绕的药园。

而在这药园中央,有一个衣着朴素的清丽女子,正弯着腰,仔细端详着面前的一株草药,脸上带着好奇的神色。

朱天舒看到这一幕,心里已然有了思量。

如果他所料不错的话,云飞扬会放下手上的所有事情,前往药园。

而事实正如他所料,云飞扬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左顾右盼间发现并没有其他人在,当下身影一动,飞速赶往药园。

在客人居住的地方,安排一位女子,这白玉京的作风,不言而喻啊。

朱天舒感叹一声,又不好多做品评,毕竟这是宗门之内的事情,他不过是一个世俗中的官员,管的再宽,也宽不到别人眼皮底下。

再者这隐世大宗跟朝廷的关系本就不融洽,两者之间还有些势如水火的意思,朝廷的手伸不进来。

他放弃深究的心思,但并不代表放弃查案,如果让他察觉到这白玉京有悖人理的地方,他亦不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心思攒动之间,他就来到了这座云雾缭绕的药园。

浓郁的香气扑面而来,他虽然感受不到,但是从云飞扬的表情来看,这药园中散发出来的药性,对于他的修行,亦大有裨益。

到了他这等境界,很多天财地宝的作用,显得分外微乎其微。

也只有那些让修行者抢破头皮的东西,才会有一些用处,而现在,白玉京的一座偏峰上的药园,对于他的修炼便有推助作用。

足可见,白玉京本钱之雄厚。

“喂,你在干什么呢?”云飞扬悄悄接近那名女子,而后忽然开口,吓得女子一顿花枝乱颤。

女子露出嗔怪的神色,骂道,“你来了也不说一声,吓死人家了。”

云飞扬也不生气,他本来就是为了调戏这位佳人而来,当下也不致歉,笑道,“你叫什么名字啊?”

“吹雪。”女子认真道,“听说师父将这座峰分给了你,我将这里的草药摘一摘,马上就走,决不打扰你。”

云飞扬眼神一动,“这座峰以前是你的住处?”

他心思何其机敏,自然不会听不懂吹雪话里行间的意思,当下思绪稍微一流转,话语便从嘴巴里钻了出来。

至于白玉京的意思,他倒不是过分在意,不过关于白玉京的一些消息,他倒是很感兴趣。

“是我的住处,不过你来了,我得腾出去几天,等你走了,我才能住进来。”吹雪回答道。

“对了,师父跟我说了,你明天是不是有比武?”

吹雪心思澄澈,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看不出丝毫别的心思。

换句话说,也就是赤诚之心。

云飞扬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单纯无瑕的眼神,他不由得想要多了解一些面前的女子。

“是啊,此次比武九死一生,说不定咱们今天说的几句话,都有可能是我最后的遗言。”他故意露出悲伤的神色,显得有种英雄迟暮的悲伤。

朱天舒看得透彻,他哪里不知道云飞扬心里的那点小九九,装出来的样子倒是挺真诚,但是心里的想法估计比那护城河里底的淤泥还要脏。

然而吹雪明显感受不到朱天舒的这种情绪,她脸上瞬间就布满同情之色,感慨道,“那你还是不要比武了,提前一天是可以推脱掉的。每次比武都会有人伤亡,我们这些学药理的,可以救助伤患,但是无法救治死人啊。”

听到这话,云飞扬终于有所动容,他没有想到面前这个女子竟然还精通药理,端的是知行合一,面由心生。

从外表上看,她就非常的单纯善良,如今细细一了解,更加觉得错不了。

“人生在世,不如意之事八九。”云飞扬感慨道,“很多事情,本不是自己想做的,但是却不得不去做。”

“你们治病救人的,应该也明白这个道理。”

“不明白。”吹雪认真道,“像有些大奸大恶的人,他们花重金请我们去救治,我们都是不会去的。”

“这种人救一个就会害死更多的人,我可不想这些纯性质朴的草药上染上无辜者的鲜血。”

她露出宠溺的神色,看向药园子里的药材。

而这些药材似乎也在响应着她的呼唤,在清风的吹拂下,微微摆动,簇拥着她。

不过其中有些区别对待,那就是云飞扬身边的一些草药,没有任何动静。

他有些尴尬的咳嗽了一声,赞赏道,“听起来确实很美好,而且也很有个性,我要是能活得像你那么潇洒就好了。”

“你也可以啊。”吹雪并没有贬低他,反而宽慰道,“我跟你说啊,平常若是有人来比武,师父连句话都不会说的,也不会安排住处,更不会让师兄师姐们前去迎接。”

听到这话,云飞扬的脸上瞬间就绽放出了笑容。

虽然他并不喜欢区别对待,但是白玉京的这种态度,明显让他觉得舒坦了不少。

毕竟白玉京在整片大陆上也是首屈一指的大宗门,能够让他们如此重视,显然足以证明云飞扬在整个江湖之中,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

这才是真正的重点。

他不由得问道,尽量使自己的问题看起来随意一点,不带有一些刻意的情绪,“那那些不怎么重要的人,在白玉京是怎么过去的呢?”

“住客栈啊。”吹雪回答道,“别看白玉京是云中楼阁,里面还是有些达官显贵居住的,而且也有寻常的集市,以及酒楼,不过价格都很昂贵。”

“而且那里的居住环境,肯定是比不上白玉京的,毕竟那些营业场所,都是白玉京出资建造的。”

“那这样确实不错啊。”

他脸上难以掩饰笑容,如此相较,确实有天堑之隔。

毕竟他住的这一方水土,可是白玉京之内的偏峰,而非那现实中的客栈,不用花钱不说,还有没人相陪。

这简直....太快乐了!

0100 我以生命与你对赌

“云首领,我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吹雪有些欲言又止。

云飞扬兴致正高,听到这话,顿时一拍胸脯,当下允诺,“但凡是我云飞扬能够办到的,尽管提。”

“黑龙首领果然气度非凡,让小女子仰慕不已。”吹雪眼神中满是神采,“我听闻云首领平生最是好赌,而且大赌豪赌,从未尝一败。小女子虽然是女儿身,但亦对赌术向往不已,所以请云首领跟小女子对赌一番,不知可否?”

云飞扬有些微的愣神,他没有想到这个看上去温文尔雅的女子,竟然有这么豪横的一面。

这可真是...太好了。

真是幸福铺天盖地而至,他本以为自己能够居住在安然峰这样的偏峰就已经是大幸,没有想到,竟然还有如此志同道合之人陪伴。

当真是人生快意啊。

“当然,不过你想赌什么?”云飞扬大气道,“既然是你主动提出的,那就让你提出赌约,并且先由你选择结果。”

作为一个铁铮铮的汉子,自然不能欺负女人。

所以云飞扬十分大气地让她几步,也让自己赢得理所应当。

然而在一旁静默不语的朱天舒,却是看到了其中蹊跷。

且不说这安然峰出现的女人有多让人揣度,就是她提出赌约的事情,也值得深思。

但显然,此刻的云飞扬没有这些念想,他似乎有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无法自拔了。

这是强者的大忌。

“既然云首领都这么说了,那我自然却之不恭。”吹雪以手遮羞,笑的有些含蓄。

而她这一笑,朱天舒更加觉得不对劲了。

这云飞扬怕是要吃大亏啊。

他心里想着,听着吹雪的话,果不其然,事情完全在他的意料之中。

“既然明日云首领有一场比试,那我就以此为赌,以比试的胜负为赌约如何?”

云飞扬显然没有料到她会说出这话,不过也并不恼,表现出了足够的绅士风度。

“没有问题,不过那场比试我要是赢了的话,你又要付出什么呢?”

他故意目光在吹雪身上大胆逡巡,看得吹雪一阵羞恼,粉拳乱锤,她笑道,“你要是赢了,倒是云首领要付出一些东西呢。”

“哦,你赌我赢?”云飞扬上下眼皮轻轻一眯,却是气势大变。

本来还哄笑一堂、带着些旖旎的气氛顿时消散,反倒是一股严肃的气息于空气中弥散开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大胆的女子,竟然给他下套。

难道她不知道,自己是杀人无数的黑龙首领,在这空无一人的地方,完全可以毁尸灭迹吗?

“云首领怎么不说话了,难道不敢跟我赌吗?”

她倒是丝毫不惧,甚至有些咄咄逼人的气势。

“我记得白玉京的比武台上,只能有胜负两种结果吧,而且胜者生,负者死。”云飞扬咧嘴一笑,“那你的赌约是什么?”

“命。”

吹雪认真道,“如果云首领赢了,我便要云首领的命,如果云首领输了,那么我的命便是云首领的了。”

云飞扬听到这话,不由得鼓起掌来。

“好,说得好。”

他的目光里满是赞许,如果不听两人的对话,还以为是同伴之间的相互称赞呢。

“我如果输了,你倒是不用死,我如果赢了,我还是要死。”

云飞扬没有掩饰,直接将吹雪的想法说了出来,“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应该就是明天要与我比试之人吧?”

吹雪听到这话,倒是没有丝毫的惊讶。

如果云飞扬还猜不到这一点,那他也妄活了这么久。

“我素闻云首领一诺千金,平生从不妄言,更是因为几行字就星夜兼程赶来白玉京。所以,这次的赌约,云首领可同意?”

这可真是骑虎难下了。

不过这女的也真是大胆,竟敢如此肆无忌惮,朱天舒感叹道。

云飞扬这次不仅遇上了一个难缠的对手,而且还亲手给自己挖了一个填不上的坑。

这里说的死可不同以往啊,他虽然有人面佛珠可以复活,但是因为赌约的原因,他必须保持死亡的状态,也就是要自己杀死自己。

反正无论如何,都是一死。

不过有些不对劲啊,朱天舒有些疑惑,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云飞扬最后的死亡只能说是死在自己手里,又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将自己拖入记忆之中,查案呢?

难道自己选错了人?

朱天舒想到这点,心生疑惑,不过现在的条件也不允许他转移目标了。

当下唯一能够解决问题的办法,就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本身,也就是杀掉面前这个女人,朱天舒心中暗自思忖。

虽然他是官员,自然也不会痛下杀手,但是从云飞扬的角度来看,一个无法论证的允诺,只要除去吹雪,无人可知,自己也没有了对手。

相对而言,这才是最好的办法。

“我答应你。”云飞扬洒然一笑,“虽然我不相信我输了之后,你会自杀,但是既然我允诺了,必定会做到。”

吹雪亦是一愣,她也没有想到云飞扬竟然如此果决,不过脸上表露出来的喜悦暴露了她的心情。

“云首领所言极是,就算是云首领输了,我也不会自杀,不过即便这样,云首领还愿意与我对赌,当真是人中豪杰啊。”

她这句话倒是发自肺腑的赞美,毕竟活到她们这个年纪,还能有如此胆识与心性,当真是算得上独此一家。

云飞扬并没有因为她的赞美感到欢喜,而是认真提出了一个问题,“不知道吹雪姑娘,为什么这么想要我死,我记得我们之间并无仇怨吧。”

他希望得到一个答案。

吹雪嫣然笑道,“我们之间当然无仇怨,不过你身上有重宝,我为了生计,也别无他法。”

“虽然这个答案并不是我想要的,但是我承认这一点,毕竟不是你一个人觊觎我的肉体。”

他无皮无脸、没心没肺地说出这话,心情似乎一点也没有被影响到,“不知道吹雪姑娘在得到了我的肉体之后,最想要做的事情是什么?”

“复活?还是,长生?”

0101 到底与谁对赌

还未待吹雪回答问题,有两道熟悉的气息正快速地赶往安然峰,云飞扬心思细腻,神识更是敏锐,他在发现的第一时刻,便做出了反应。

“我还是先见见这两位朋友吧,到了这个点,想必宴会也要开始了。”

吹雪看向云飞扬,点了点头。

她显得没有那么坦然,还未待那两位白玉京弟子临近,便率先离开了这里。

这一点倒是可以理解,毕竟明日便是生死之战,要是两人关系融洽,反而容易传出一些不好的闲话。

因为之前便有过先例,夫妻二人床头吵架,要在白玉京一决生死,结果前一天床榻之上交流完感情,矛盾一下就没有了,让白玉京分外尴尬。

而且因为这一对夫妻地位超然,也不好怪罪。

最后只能不了了之。

看到她步履轻盈,身影飘然,云飞扬这才意识到面前的这个女人,不仅模样出众,心思成熟,就连实力也让人看不透。

这个对手,很棘手啊。

他第一次对这个女人产生了警惕之心,虽然他意识到这一点也只用了不到一刻钟的时间。

待得吹雪离开约莫十息之后,两人才姗姗来迟,拱手拜道,“晚宴开始了,还请云首领前往一聚。”

云飞扬心细如发,一耳便听出来这话里的不对劲来。

“一聚?有很多人吗?我这个人胆子比较小,面生。”

两人哪里不知道云飞扬话里有话,他想要打听晚宴上的人有哪几位。

这本是他亲自过去就能探知的东西,但却选择了提前问知,而且还用了如此低级的借口,显然,从他的话语中可以得知一件事情。

如果他们的回答不让云飞扬满意,那么他大概率是不准备参加晚宴的。

身怀重宝的云飞扬可以不去参加晚宴吗?很明显是不行的。

所以两人几乎没有犹豫,就回答了云飞扬的问题。

“家师柳白,苍龙净观观主谢疏,八宝台首席慕容太白,以及黑龙首领云飞扬。”

那说话的弟子一张嘴当真是吓死人,嘴里蹦出的人物个个都是问鼎天下之人。

本来还意兴阑珊的云飞扬,听得这话,立时精神一振。

虽然只是寥寥几句,但却如钢针一样戳入了他的心脏。

柳白厉不厉害?

天上白玉京之中,跺一跺脚能震三震的人物,桃李天下之遍,如今的剑道魁首李如志,刀道枭雄何霸天,皆是他的弟子。

苍龙净观观主,一听这个名号可能并不觉得此人如何厉害。

但世人皆知,苍龙净观观苍龙,唯一真龙便是这苍龙净观的观主谢疏,他是真正的大妖。

至于八宝台,那就更牛掰了,天地下能够论得上天财地宝的,都要经过八宝台之手评鉴一番,而这八宝台的势力更是遍布天下。

所谓八宝台首席,那是能够时刻接触天地至宝的人物,要知道云飞扬的人面佛珠于天地至宝之中不过也只能排的上第五名。

他甚至有种自己何德何能,与这等神仙人物同坐一桌的感觉。

“云首领,还去吗?”那说话的弟子可谓是十分的懂事,将云飞扬与那等人物并列在一起,虽然缺乏考究,但这马屁拍得却是极有水平。

云飞扬显然不准备拒绝这样的邀请,“走,咱们一道去。”

“好嘞。”

前来接引的弟子有两位,另一人看云飞扬与自己的师兄如此合得来,不由得心生诧异。

“两位此前认识?”

合得来师兄摇头笑道,“我与云首领素未蒙面,怎谈认识可言?”

也是,像他们这等人,都是自小打白玉京出生,衣食住行都在白玉京之内,虽说见识不少,但因为地理位置的原因,很难结识到外面的朋友。

再加上云飞扬贵为黑龙首领,平日里带着帮众打家劫舍、杀人放火得多,也没有兴趣结交朋友。

所以两人绝对是第一次见面。

“但你们看上去好似私交甚久的密友,我都不如。”他的话难掩醋意。

不过也难怪他心中不平衡,两人你一眼来,我一眼去,直当是巧笑嫣嫣,所有话语尽在不言中。

所谓神交已久,相见恨晚,大抵是这种。

于是话题的走向,渐渐变了。

两人本来还在聊晚宴有关的内容,而现在已经谈及到职业走向了。

“兄弟,你们白玉京一个月能挣多少钱啊?”云飞扬问道。

虽然这白玉京看上去气势恢宏,待人接物也很大方,但难保对于弟子会小气。

“我们这里不需要钱,你也知道,对于修炼者来说,真正有价值的东西是晶石。”合得来师兄自顾自说道,“像巴掌大的上品晶石,我们一个月会领到三十颗。”

云飞扬一怔,他本来还想跟合得来师兄含蓄含蓄,看看能不能把这个人才挖到自己麾下,但没有想到这白玉京给出的条件这么丰厚。

三十颗上品晶石,而且是一个月的薪水,这简直比得上他在黑龙组织待一年了。

难怪白玉京威势浩大,能够在江湖上获得如此超然的地位。

“你看能不能把我招入白玉京,我这个人有很强的适应能力,而且有领导才能,你也知道,我在江湖上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对于管理这一块颇有心得。”

合得来师兄微微一笑,“这一点我们暂时无法做决定,而且也得等你比试完再说,毕竟我们白玉京不招死人。”

“话别说的这么难听,谁说我就一定会死的。”云飞扬笑道,“我已经见过明天的对手了,负责任的说,那个丫头片子完全不是我的对手。”

他颇有信心,虽然已经下了赌约,但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沉重的压力。

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合得来师兄听闻这话,顿时有些发愣。

“你见过明天比试的对手?还是个丫头片子?”他脸色有些古怪,“云首领,你说的这个笑话并不好笑。”

“我是认真的,她就在安然峰的药园里,还说要跟我对赌,我自然不虚她。”他颇为自傲,不过并没有把对赌的具体细节说出来。

毕竟这只是两个人的私下赌约。

合得来师兄面色大变,脸色有些惨白,“安然峰药园?我找到你的时候,你正站在安然峰的墓地之中......”

0102 舔狗无药可救

“你可不要故意诓我,安然峰哪有什么墓地,哪里草药丛生,灵韵十足,怎么可能是死人扎堆的地方。”

云飞扬莞尔一笑,这家伙讲的笑话一点也不好笑。

看到云飞扬这幅样子,便是合得来师兄现在也有些发怵,他露出了认真严肃的表情,“我们白玉京的师兄师弟,向来不会撒谎,否则白玉京也不会在江湖上有如此超然的地位。”

“云首领,你确实是在墓地之中,不过那里强者云集,自有天地灵韵聚集,长出些药草也是情理之中。”

“至于你所说的比试对手,明日你的对手是那苍龙净观的观主谢疏,此人在宴会上已经等候你多时,又怎会提前与你相见?”

他这一席话说出,饶是淡定的云飞扬,心中也不由得一个咯噔,暗道不妙。

如果白玉京的人没有说谎的话,那他在药园...不,墓地中见到那位名叫吹雪的女子又是谁?

不过有一点值得商榷,那女子没有明确承认是他明天比试的对手,倒是他自己认定。

如果只是单纯跟他对赌比试结果,倒是可以理解。

想不出其中的所以然来,云飞扬也不想纠着这个事情不放,另外他对于晚宴还是十分有兴趣,至于明天的对手是苍龙净观的那条苍龙,这个他并不在意。

反正都是一死,谁上都行。

他并不觉得困扰,不过有人就有些摸不着头脑了。

朱天舒将事情从头到尾看得透彻,本以为这是一场苦心积虑、可以设计好的局,等待云飞扬往里跳,没想到只是一时兴起,就把云飞扬套的死死的。

关键是凭着吹雪这个名字,也无法找到对应的人,也就是说云飞扬自己给自己下了个套。

且不论他打不打得过苍龙净观的观主,就算侥幸获胜,也最终难逃一死。

除非云飞扬赖账。

“我们快点吧,再说下去,估计有人会坐不住。”云飞扬催促道。

合得来师兄讶异的看了他一眼,显然没有想到云飞扬调整心态这么快,这么短的时间就接受了这个现实。

三人一行,健步如飞,不过片刻,就来到一座缥缈高耸的山峰前,相比之下,安然峰真的只是个小小的偏峰。

毕竟无论是规格,还是气韵,都难以较量。

云飞扬神识展开,虽然视线未到,但却能够明确感受到三股强悍无匹的气息冲天而起,仿佛太古巨兽坐镇殿前,威势浩荡。

“这三位应该分别是柳白、谢疏和慕容太白了。”他暗道果然高手便是高手,这气势便是妖尊亲临,估计也得吓尿。

不过让他觉得有些讶异的是,那慕容太白的气息浑厚无比,暗合天道,在某种程度上比之谢疏,竟还要来的沉稳深邃。

看来这八宝台除了收藏天财地宝之外,台内的高手也是个顶个的好手啊。

云飞扬暗暗记下,毕竟很多东西,闻名不如见面,他以前觉得八宝台不过是一群视财如命的家伙扎堆取暖的组织而已,还计划着哪天把老巢给端了,幸好来此一遭。

如果贸然出击,估计整个黑龙组织,顷刻间覆灭都不是问题。

“我们的事情已经做完了,云首领赶紧进去吧,师父他们已经等候多时了。”合得来师兄说完最后这句话,便跟着同门一道飞走了。

云飞扬还准备跟他寒暄两句,最不济也留个联系方式,毕竟两人合得来,但没有想到对方只是逢场作戏,压根没有跟他结交的想法。

“阿谀奉承倒是学得像模像样,好歹一条龙服务齐全啊。”云飞扬嘀咕道。

不过他属于那种骂完就忘的那种,几乎是瞬间便将那位合得来师兄抛之脑后,龙行虎步,登上了那看不到尽头的台阶。

看上去高耸入云的台阶,对于云飞扬来说,也就几息的路程,当他登顶之时,一眼便看到三位气质超脱的中年人。

正举杯高歌,一脸的惬意。

云飞扬看到这一幕的瞬间有些愣住,觉得自己好像是走错片场了。

“我说这三位为何会气息漂浮,四处乱泄,没有想到竟然是酒喝多了,控制不当。”他露出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

毕竟如他们这等高手,想要隐藏自己的真正实力,是最简单不过的事情。

不过在酒精的作用下,很多事情就不由得自己控制了。

“仙家福地,当真是仙家福地啊。”云飞扬洋洋洒洒踏步而入,坐在那唯一的空位上。

柳白慈眉善目,笑看他一眼,端起酒杯说道,“尝一尝吧,这可是谢老哥从龙宫里带来的龙涎酒,香味馥郁,回味悠长。”

他说完一口饮尽,露出极其痴醉的表情,好似那酒中有成仙之妙法,有登天之超能。

“柳兄说的没错,这龙涎香便是在龙宫里也是极其珍贵的物事,我虽然有幸饮过一次,但像今天这般开怀痛饮还是头一遭。”慕容太白双颊粉红,如痴如醉。

两人将这谢疏的口水说的天花乱坠,云飞扬哪里喝得下去。

就是真的喝了这酒,能够提升数百年的修为,他也没有丝毫兴趣。

谢疏看到云飞扬迟迟不举杯,严肃的面容显得更加威风赫赫,他嘴边胡须在空中无风自动,喝出的空气中带有浓烈的酒香味。

“云兄,明日便死,今日何不痛快一回?”

“你们喝吧,我是好孩子,不喝酒。”他坐得端正,满眼赤诚。

快活的空气仿佛踩下刹车戛然而止,三人面部表情皆是一滞,尤其是那谢疏,眼中寒芒凌厉。

“云首领姗姗来迟,不自罚三杯不说,开口便拒,当真是好大的派头啊。”慕容太白声音里带着几分嘲讽和戏弄。

云飞扬自是懒得跟他计较,他没有想到便是修为达到了这个程度,还是免不了阿谀逢迎,尔虞我诈。

不过这样难怪,毕竟八宝台这样的地方,遍地都是人情世故,便是你不弯腰去捡,也会有人帮你拾起来,告诉你别弄丢了。

他咧嘴一笑,冲着杯子里那龙涎香里吐了一口唾沫,“不知道我的口水,合不合大家胃口?”

0103 寻死亦是求生!

云飞扬如此无理的动作,当即惹得三人侧目,并且由于酒精上头,三人面红耳赤,怒目圆睁。

仿佛下一刻便要群起而攻之。

要说最气愤的,莫过于谢疏,这龙涎香可是他积攒了数年的美酒,放到俗世说引起刀光剑影也不为过,毕竟普通人但饮一杯,便能延年益寿,百病全消。

便是对于修士来说,也有很大的裨益,清心养肺,让人杂念全无,陷入奇妙的遐思之中。

然而却被云飞扬如此无理的行为破坏美意。

当真是大煞风景!

朱天舒亦是摇头表示不理解,这个时候表现得如此猖狂,于情于理都不合适。

“看来你明天必死无疑了。”谢疏冷笑一声。

既然云飞扬不客气,那么他自然也没有必要照顾他的面子。

“你都活了几千年,我看也活够了。”云飞扬丝毫不怯,在三人如刀的目光中缓缓坐下,单手握着精致的玉杯。

里面有类似奶浆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灵气波动,如果没有那口唾沫,想来是极其应景。

“你!”谢疏一口老血差点没喷出来,龙爪紧握,鳞片碰撞发出金属般的咯咯声。

“云首领不愧为黑龙组织的头目,咄咄逼人之态旷古绝今。”慕容太白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一口饮尽杯盏之中的龙涎香。

他沉醉似的品味龙涎香,身上涌动的气息如同大浪涛涛,空中兀自起风,凌冽如刀。

很明显,他站在谢疏这边。

云飞扬有些嗤之以鼻,“没想到他的口水你也喝的这么享受,看来八宝台的人,不仅脑子有问题,精神状态也不对。”

空气瞬间就凝固起来。

要是刚刚合得来大师兄在这,必定会被云飞扬的谜之行为惊得目瞪口呆。

口口声声说这位于大陆巅峰的三位强者,心向往之,然而还没打声招呼,便开始呛声起来。

这可不是正常人该有的表现。

又或者说,有理智的人,都不会出现如此犯忌讳的举动。

“井底之蛙,天地万物之精华,莫不是孕育而来?”慕容太白的修养可谓是登临绝巅,至少在听闻云飞扬如此揶揄之语没有发彪。

而且他的话,在某种程度上也护卫了谢疏的尊严。

柳白迟迟没有表态,但并不意味着他赞同云飞扬的看法。

依他所见,云飞扬确实是不知礼数,而且不识好歹。

不过这等事情他并不关心,白玉京所作所为,向来是作壁上观之流,没有绝对的利益,是不会插手两人的冲突之中。

并且明日谁生谁死,就可见分晓。

“那还请慕容真君给我一个地址。”云飞扬忽然道。

突然的话题转变,引得慕容太白警惕心起,“你想要干嘛?”

虽然他不怕事,但若是被云飞扬找上门,惹得一身骚就不好了。

毕竟黑龙组织常年杀人放火,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情谁也不知道,而且就算他躲得了,他的家人之中难免有普通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的道理他还是懂的。

不过,他显然会错了云飞扬的意。

“我想着哪一天,送几吨大粪到慕容真君府上,毕竟人乃天地之灵,天地之灵孕育的产物自然是造化万千,蕴含着极强的灵韵,断不可浪费了。”他辞真意切,若只是看他的表情,不听他的话语,还真会错误地以为他有什么好意。

慕容太白笑容一滞,只觉得喉间火辣辣的疼。

那龙涎香瞬间就不香了,反而让他直犯恶心。

云飞扬看他这表情,戏谑一笑,连连摆手,“别激动别激动,虽然会费一番功夫,但朋友一场,你也不用表示多大的谢意,顺手为之而已。”

“够了,云飞扬!”谢疏已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面色赤红,目眦欲裂。

“我等大度方才不跟你计较,你若是一味地得寸进尺,我不介意将你的死期提前一天!”

他已然动了杀机。

若是云飞扬一味地针对他,拐弯抹角、指桑骂槐,再多过分他也不会动起杀人的心思,毕竟这里是白玉京,他无论如何也要给柳白一个面子。

但云飞扬显然不是个知道收放的人,若是一味地忍让,只会让他更加变本加厉。

云飞扬低着头,垂下的青丝里,藏着的双眼微微发亮,倒不是因为谢疏的威胁感到害怕,而是兴奋。

他从来没有瞧不起任何人,相反,他从未轻视过任何一个对手。

但心里知晓,并不代表行为就要遵从。

他喜欢如履薄冰的危机感,只有无限接近死亡,才能领悟生命的真谛。

现在,他只差临门一脚。

“既然你不介意提前送死,那我就直说了吧。”云飞扬冲着柳白作了一揖,气氛既然已经烘托到位,他没有必要继续装下去。

“柳前辈,双方都同意的话,是允许提前进行比试的吧,至于比武台,我看也不用去了,就在这里,两位做个见证如何?”

他实在胆大,说出这等话,面对这唯一真龙丝毫不怯。

好似他真有能力屠龙一般。

三人齐皆一愣,万万没有想到云飞扬竟然如此猖狂,敢说出这等有勇无谋的话,本来准备的晚宴看样子也没有进行下去的必要了。

柳白看了看气愤不已的谢疏,再看向目光灼灼的云飞扬,思忖片刻,不待慕容太白开口,便点了点头。

“虽然明日会有不少人观战,但既然两位如此急迫,我就成人之美,顺遂你们的意愿。”

他想不到云飞扬如此急迫的理由,也不明白为何作为黑龙首领,行事如此不端,没有分寸。

但是,他没有理由拒绝。

“多谢柳兄!”谢疏脸上难得挂上了笑容,龙光大胜,气势滔天。

他一步接着一步朝着外面庭院而去,这偌大的接引殿只有他们四人,就算真的打得不可开交,没有柳白的吩咐,也不会有人接近。

云飞扬看到这一幕,心头却是一松。

这才算是真正解了死局。

既然今日便要分出胜负,那么明日的比试就不存在了,至于赌约,亦烟消云散。

0104 轰杀成渣

几乎是寻衅滋事的行为,导火索只是因为云飞扬跟人的赌约,他向来一诺千金,对于结果不会耍赖,自然只能用这种不是办法的办法。

不过这样,也让他失去了一个了解对手的机会。

也通过语言,更加奠定了自己全民公敌的地位。

“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痛苦。”谢疏嘴角咧开,露出鳄鱼的锯齿,看上去狰狞恐怖。

看到这一幕,饶是慕容太白,也不由得有些发怵。

他亲眼见过谢疏将人的头啃得稀碎,这是真正视人命为草芥的生物,凡事凭着自己喜好而为,虽被称为苍龙净观观主,实则拥有杀人之冠。

若非柳白坐镇,他刚刚早已暴起杀人了。

云飞扬倒是显得颇为云淡风轻,他取下了腰间佩剑,若是再配上一副金黄色的盔甲,断然是屠龙勇士的打扮。

不过在这头龙面前,他看上去有些过分渺小。

再看场中情况,又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谢疏的身体迎风自涨,龙爪龙身龙头将衣服震裂碎灭,在云飞扬跟前,有一头占据百来立方的真龙在空中游曳。

这个对手,可比之前的那位剑痴棘手多了。

他身上细密的鳞片看上去密密麻麻,将身体完全遮盖,毫无破绽。

就是真龙威压落在他身上,也让他很不好受。

“这特娘的,到底是什么事啊。”云飞扬不由得暗骂出声。

他早前只是收到一枝万里追风箭,一位对手定是个中好手,精通剑术,他也有御敌之法。

而后在药园遇到吹雪,他才意识到自己可能想错了,这才是自己的对手。既然是个模样清纯的女子,他倒没有过多担忧。

现在,他认识到自己的对手是条真龙,才觉得自己刚才的嚣张,确实有些过分了。

仿佛一轮大日,近距离接触,浑身血液忍不住激昂澎湃,血脉里的威压让自己不得不去臣服。

这是种族上的差异,维度上的不可敌。

“区区人类,敢如此冒犯于我,马上便将你挫骨扬灰!”

即便云飞扬看上去并不好受,他亦没有收敛自己的杀心,反而迫切想要将云飞扬蹂躏致死。

龙爪呼啸而至,朝着云飞扬如同黄豆般大小的脑袋而来。

他强忍着吐血的冲动,身影一闪,好不容易躲过,却感受到一股强大的吸引力,从谢疏身上传来。

感受到这股不可抗力之后,云飞扬有一瞬间的愣神,而就是这愣神的瞬间,他的两条腿齐根而断。

血流如注,云飞扬的脸上满是错愕,他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谢疏,不敢相信他竟然领悟了空间大道。

而且还是最难掌控的虚空之力。

剑未出鞘,云飞扬的头颅却冲天而起,身体散落成六段,头颅、双手、双脚以及躯干,分别散落各处,看上去十分恐怖。

“我还以为你有多大的能耐,原来不过是一只跳梁小丑而已。”谢疏冷冷一笑,看着云飞扬死的透透的尸体,眼神之中的鄙夷达到了极点。

“狂要有狂妄的资本,如果没有与之匹配的实力,不过是自掘坟墓而已。”慕容太白附和道。

他自然也乐得看到这个场面。

柳白一言不发,看着场中的云飞扬,眼神之中却隐隐有些期待。

那些断开的四肢忽然有了活力,仿佛被一条无形的丝线牵引,融合,在慕容太白诧异的目光中重新组装成了一幅身体。

不过这幅身体看上去有些不太一样,他模样发生了改变,变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伛偻老者。

“性子邪恶,修行的功法也是如此邪性!”谢疏气势浩荡开来,这次下手更重,直接封锁了空间,将云飞扬一拳轰成了细碎的肉块!

完全分不清哪里的肉来自于哪个部位。

然而过了片刻之后,他看到那些肉块竟然有了生命,慢慢聚拢黏合在一起,再次组装成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小孩,如同陶瓷般的肌肤,看上去乖巧可爱。

然而便是这样一个小孩,从他嘴里吐出的话却是那么让人无语。

“就这?”

他那轻蔑的表情,那戏谑的态度,直接点爆了谢疏。

毫无保留的龙威爆炸开来,地面上的瓦砾寸寸崩碎,慕容太白竟觉得有些站不住脚,饶是柳白,脸色也有些动容。

云飞扬却是毫无感觉,他本着不怕死、故意作死的风格,撅起屁股,朝着谢疏放了一个响屁。

声音响彻云霄。

“真龙幻灭!”

他已然暴怒,双眼里蹦出两道白色闪电,连痕迹也无,直接从云飞扬体内作用开来,一瞬之间,他那狭小的身体便如同一个气球般,在膨胀到一个极点之后,便碎裂成一片片飞灰。

而后风一吹,便散了。

当真是轰杀至渣!

“终于安静了。”慕容太白看到这一幕,不由得开口道。

当他意识到自己是在自言自语之后,亦是有些诧异,没有料到自己竟然这般话痨。

不过心底的喜悦亦是难以自持,云飞扬的死对于他来说绝对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

“恭喜观主。”他主动道贺。

谢疏真龙姿态收放自如,他化作人形,脸上亦堆满了笑容,“没什么值得庆贺的,不过是碾死了一只蚂蚁而已。”

“的确,那所谓的黑龙首领,从头至尾也没有伤到你一根毛发。”

“不过他那把剑,倒是有些价值。”慕容太白像是变戏法一般从身后拿出一把黄金色的剑,递给了谢疏。

“这种玩意,你喜欢就拿去好了。”谢疏看都没看一眼,显然云飞扬的东西他看不上眼。

龙族虽然跟人族并无交恶,但骨子里还是十分高傲,对于看不起的对手,从没有拾荒的兴趣。

慕容太白乐得捡漏,他轻松拔剑而出,想要通过阳光反射,看看这剑刃有多锋利。

然而天色忽然就阴暗了下来,云层聚集,狂风卷积着乌云不知何时已至。

“谢大哥,这个时候没必要降雨吧?”慕容太白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私自降雨可是有违天规的。”

“不是我。”谢疏摇了摇头,亦是神情肃穆。

两人抬头望空,那隐有雷电滋生的黑云内,似乎正酝酿着什么恐怖的东西。

0105 龙不吟虎不啸

且看那风云变化,云中阴雷滚滚,无穷高远处音爆此起彼伏,此之威势,非之前能比。

“这到底是谁在弄雨?”

一直静默不语、淡然自若的柳白,看到这副场景,不由得眉头深皱,一脸的如临大敌之态。

慕容太白亦是胸口沉闷,他手中的长剑不知因何而动,竟然鼓动阵阵,就要脱手而出。

他赶忙运转灵气,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堪堪将这股悸动压了下去,不过那剑刃之中,透露出一股杀伐之气,凌冽非常。

还未舒口气,他看到这副景象,不由得心头一跳。

“不好,那家伙还没死!”

他一声大喝,将众人思绪牵引回来。

慕容太白赶忙解释道,“他的灵宝还有动静,证明他还未死!”

虽然说出这话,需要十分的勇气,但是现在情况危急,这般动静已经完全超乎他们预计,若是不谨慎对待,极有可能阴沟里翻船。

“怎么可能。”谢疏戏谑一声,表示不信。

“我已经将他轰杀数次,早已灰飞烟灭,就算真的能活下来,也仅有惨碎灵魂,根本没有意识。”谢疏分析道,“而且就算退一万步,他真的活过来,以他的实力又有何惧?”

“至于那空中阴雷,老夫今日便上去看看到底是谁,在装神弄鬼。”

他再次变幻身形,化作真龙扶摇而上。

天地之间那无限远的距离,似乎以他的长度为线,连接靠近。

不过数息之间,龙头便潜入黑云之中,而后整个龙身消湮不见,它慢慢消失于整片天地之间。

看到这一幕,慕容太白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他试探性地问道:“不会有什么事吧?”

柳白深沉的看了那浓厚的云层一眼,亦有些不确定,“情况有些不同寻常,不过以他的实力不难对付。”

“毕竟是天地间唯一真龙,阅历和实力都远非你我可比。”

他认真的神态里没有丝毫吹嘘夸大。

在同样的修为里,种族之间的差异立分高下,不论是体魄的强度和上限,都不可相较。

这就好像是同样体积的棉花和铅块,面对鸡蛋这样的对手,铅块可以毫不费力使鸡蛋破碎,而棉花无可奈何。

两人虽然有上天的手段,都掌握了精深的御空之术,但是面对这种未知的情况,尽管抱有乐观的猜想,却都不想插手。

这是本性使然,亦是谨慎使然。

谁也不知道那漆黑驳杂的乌云里到底潜藏着怎样的恐怖。

“轰隆!”

一道闪电似乎要劈开天空,带着滚滚落雷直击而下,平实的地面寸寸皲裂,一道无比巨大的豁口蔓延开来。

柳白和慕容太白立时飞升而起,这座山峰处于落雷中央,显然已经不再安全。

“现在的情况似乎已经开始超乎我们的预计了。”慕容太白脸色阴沉,“如果谢疏掌控了上方,断然不会出现现在这般恶劣的情况。”

他倒不是关心谢疏的安全,而是云飞扬的变化。

要是云飞扬占据了主导地位,便意味着他也可能受到威胁,毕竟之前云飞扬还在威胁他。

一个潜在的不安定因素,在很多时候都是让人讨厌的存在。

“不行,我得上去看看。”

阴雷愈演愈烈,他已经无法坐视不理了。

一口飞剑从他耳朵里飞出,一开始只有牙签大小,竟慢慢变得粗壮,到最后轻易地承载了他的体重。

飞剑腾空而起,直冲天际那丛乌云。

“就算真的有事,他也不应该上去的。”柳白叹了口气,“这还是他们两人的比试,乱插手算是什么事情?”

不过他嘴上虽然这么说,但行为上却没有任何阻拦的动作。

他之前没有站队,但此时此刻,他站在了谢疏这边。

即便知晓云飞扬有神鬼莫测之能,在化作飞灰之后,还能弄出这么大的动静,但实力悬殊如此之大,他断无翻盘的可能。

即便他再有手段,面对多宝天君慕容太白和苍龙净观观主谢疏的联手,也无力回天。

至于他自己,若非到了必出手的地步,他不会有任何动作。

地面上的动静渐渐平息,云层之中传来了打斗的声音,响彻云霄。

整个白玉京内,所有弟子都发现了天空上传来的动静。

“接引殿那里是怎么回事,上方何时悬浮了一丛如此浓厚的云层?”有人不解。

“我早早便看到了一条龙飞入其中,现在又有个人御剑进入,不知道这两位到底有何冲突,要在天上解决。”

“大傻子,那是多宝天君和苍龙观主。你忘了今日师父与他们在接引殿举行晚宴?”

“高手便是高手,饭后的运动也这么骇人听闻,我辈之修士什么时候才能达到那个地步啊。”有人自怨自艾。

若是让白玉京之外的宗门弟子听到,肯定会痛哭流涕。

你们都达不到,我们更加绝望啊,人比人,真的是气死人。

那人的说话引来了不少人的附和,没有人往比试这件事情思考,毕竟明日比试路人皆知,不会发生变化。

而屹立于白玉京四大主峰之一的或然峰,一名衣袂飘飘的少年正远眺观望。

他的脸上满是严肃之色,接引殿上发生的事情,从一开始他就了然于心,本以为那云飞扬只是一个狂妄自大的泛泛之辈,有了法宝便目中无人。

但从现在的情况来看,他的实力已经获得了任何。

“如果我所料不差,云飞扬每死亡一次,实力都会变得愈加强大,而且他无法被杀死。”

他想到这一点,倒不是在关心战局,而是因为那云飞扬与他年纪相仿。

这一辈,他遇到了一个无法企及的对手。

尽管他是白玉京百年难得一见的天才,在整片大陆也是凤毛菱角的存在,但与之相较,显然有些黯淡无光。

若是按照他所揣测的来,结果便是云飞扬不断被杀,不断变强,等到他能够与谢疏匹敌,甚至击杀的阶段,他会引来一个无敌的时刻。

只要他想,天地间顷刻覆灭。

毕竟在这短短的时间之内,他已经掌控了与空间道法等同的雷电之法。

0106 风波已了

雷云滚滚,轰鸣阵阵,过了足有半刻钟才消停。

乌云渐渐分裂开来,照进灿烂阳光,长久的处于昏暗环境中,不知不觉已然过了一夜。

从空中慢慢飘落一个身影,柳白目光发亮,脸上的表情也开始生动起来。

没有多少欣喜,更多的只是诧异。

显然,结果并不如他所料。

活到最后的是,云飞扬。

即便他的容貌再度改变,变成了一个留着络腮胡子的中年男人。

但是从他身上的气息可以断定,此人战胜了真龙谢疏,击败了慕容太白。

这可不是小鱼小虾,谢疏和慕容太白代表的都是修士巅峰,能够击败两位巅峰联手,云飞扬证明了自己的实力。

“柳前辈,还请将此事告知天下,我不希望还有这些无端的比试。”云飞扬认真道了一句。

他看上去似乎连性格也变了,无论是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难有从前的影子。

“我自会告知,但你身怀重宝,难免不会有不听劝的亡命徒。”柳白提醒道,“听说你与人有赌约?”

他像是随便提起,然而此话落在云飞扬耳中,却是实属有意。

这件事知晓的人本来就少,柳白故意提起这一茬,却是别有用心。

“我这算不算是救了你?”他再度开口,意味更加不甚明了。

确实,若非柳白答应这场比试,恐怕云飞扬还会为明日比试结果烦恼,但是今天已经决出胜负,却是不用再考虑了。

“柳前辈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吧,白玉京此地,我不会再来。”他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对于被偷听这件事,他并不高兴。

说完也没有就此停留,而是直接离开了白玉京。

朱天舒看着脑海中悬浮的时间来到了零,心头亦是一怔,这还没出结果,自己就没有机会继续探查下去了。

不过这种无法影响周边事物的意识形态他也保持够久的了,他迫切希望回到自己的身体。

如他所料,血虫的声音传来,“查出真凶了吗?”

朱天舒犯了难。

毕竟他一路跟到最后,云飞扬还活得好好的。

要是时间不到,云飞扬都要成为主角了。

毕竟拥有如此逆天的能力,简直如有神助。

他认真思忖了一会,“真正有能力杀掉他的,或许只有他自己吧。”

半晌无声。

要不是没有掌控自己的身体,朱天舒甚至觉得这血虫是不是退散了。

“他确实是自杀的。”血虫的声音不知从何处传来,但那种音域的感觉,却像是将朱天舒团团包裹。

“没想到你竟然没有思维混乱,自乱阵脚。”血虫难得地夸赞他,“那你懂了我的用意吗?”

“你的用意?”朱天舒认真思考了一会。

很难得,血虫没有打扰他,也没有表现得咄咄逼人。

在他进入这种状态之后,黑白一气珠似乎与他成了二者僵持的状态。

而之前,血虫还处于上风。

又或者说,不叫血虫,应该是称之为人面佛珠。

联想到这里,朱天舒不由得发散了思维,那云飞扬一直有个想救的人,即便救活之后,恐怕也会因为生老病死而亡。

生命达到一定长度之后体会到的落寞也是无穷尽的,他或许也会厌倦这种感觉,自行了断。

不过人面佛珠的用意?

朱天舒认真思考了一会,实在想不到有什么值得深味的东西,“难道只是为了装逼?”

“话不能这么说。”人面佛珠主动开口,“应该是表现出自己的实力,达到你我共同的需求。”

这话一出,朱天舒算是明白了,这家伙无法强行占据自己的身体,现在决定反其道而行之。

不过,这对他而言,似乎并无坏处啊。

虽然可能会产生一些影响,比如之前云飞扬重生之后,性格和行为都有些改变,但是如此强大的实力,加上不断重启的异能,便是入那传说之中的凶地,恐怕也有生还的可能。

对于他这种断案痴迷者而言,简直是无法抵抗的诱惑。

而且他只要不死,这种变化似乎并不明显。

再者说了,现在的情况也不好解决,人面佛珠和黑白一气珠的僵持状态,让他一直无法掌控自己的身体。

“我确实喜欢你的能力,但你不能影响我的思维。”朱天舒认真道,“若是发现丝毫,我会毫不留情将你赶出体外。”

“你应该知道,我有那个能力。”

唬人的话还是要说一说的。

他本以为人面佛珠会有所怀疑,却没有想到人面佛珠想都没想就答应了,这种情况,怎么像是他给了一根救命稻草?

这一场从赌局发展的故事,终于以断篇迎来了尾声,谁也不知道后来发生了什么事,就连朱天舒也无法了解。

他的精神与肉体同步,所有的感触也变得愈发真实,看到现实之中的场景,他这才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上。

身旁有一个熟悉的女人,她的模样看上去憔悴了不少。

“没想到当我昏睡不醒的时候,身边陪伴的人是你。”朱天舒开口道。

柳如之立时就醒了,她脸上瞬间就堆满了喜悦,但听到朱天舒说的话,立时脸色一黑,“瞎说什么呢,我可没有照顾你,是你的好兄弟一直陪伴着你。”

“好兄弟?”朱天舒一愣,不由得看向柳如之身后。

这才发现,何氏壁跟吕轻侯似乎已经等待多时,不过脸上的表情值得推敲。

那样子,仿佛在说,重色轻友的东西。

朱天舒不由得老脸一红,装作若无其事道,“视线盲区,没有看见,不好意思。”

这拙劣的谎言,直接点爆了何氏壁的肺。

“你的神识展开,都能绕大陆三圈,这么小的地方,你说没有看到,我着实不信。”他撇了撇嘴,显得颇有微词。

相反,吕轻侯看上去就要懂事多了。

“可以理解,动物在出生的时候,会将第一眼看到的生物认定为自己的亲人,朱兄昏迷这么久,会出现这种行为也很正常。”

朱天舒不由得剧烈咳嗽起来,他没有想到,在自己昏迷的这段时间里,这两家伙还成长了。

变得更加灵动。

0107 河北以大人为尊

“对了。”柳如之从桌子上取来了一张金黄色的纸叶,认真道,“在你昏睡的这一个月里,上面传来了一些消息以及任命。”

“你看,还是我读?”她眼神一挑,示意道。

朱天舒自然乐得轻松,不过躺在床上听宣旨似乎有些不合时宜。

“轻侯,把我扶起来。”

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跟灵魂同步,想要依靠自己的力量坐起来,有些吃力。

何氏壁想要上去帮忙,却被吕轻侯一把推开,“没看到点名了吗?”

轻手轻脚将朱天舒扶靠起来,他得意地朝何氏壁笑笑,笑容之中的嘲讽之意,溢于言表。

皇帝轮流做,明年到我家。

他也总算是彻底扬眉吐气了一回。

“瞧瞧他那个样子,丑陋奸诈,我建议把他直接踢出,以免影响后面的工作。”何氏壁提议道。

朱天舒故意没理他,只道,“聒噪!”

而后示意柳如之宣读圣旨。

现在这个状态,朱天舒也不可能跪在地上,所以她也就省去了一些如同奉天承运之类的官话。

“这次洛水县的血虫案,造成了上千人死亡,概因洛水县令昏聩无能,虽然他被血虫感染而死,但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除却孩童外,悉数发配边疆。”

“此次血虫案凶犯迦叶寺主持悬空大师死罪,迦叶寺僧人悉数处以极刑。”

“血虫案经过严格评级,为绝境级别,平江县大理寺管事朱天舒在处理了本县剥皮案之后,义不容辞踏入绝境之地,并且身受重伤,拼死解决血虫案,实属我国运之大幸。”

“特提升其为洛水北区大理寺分辖副管事,官居五品,同时任命其为河源郡郡守,待醒转之后,即刻上任,其副手柳如之跟从。”

念完这些,柳如之方才抬起头来,“就这么多。”

朱天舒一愣,疑惑道,“就这?”

“我生病上面没有送些慰问品?”

他倒不是贪小便宜,只是虽然升官了,但是人文关怀必不可少,毕竟连国运之大幸都说出来了,君主也不差这个钱。

这个时候柳如之的表情就有些丰富了,她显得有些忸怩,“这一个月不是没什么吃的嘛,我看上面送下来一些东西,你也动弹不得,无福消受,就自作主张给大家分了。”

“你也知道,好东西要是一直放着,很容易坏....”

出乎意料的,何氏壁和吕轻侯都低下了头,显然,他们也分到了好处。

朱天舒顿时心里所有的感动瞬间就溃散了,他可是连根毛都没有看见,连味道也没有闻着,或者说连是些什么东西都不知道。

这些家伙,该主动的时候,一个个畏畏缩缩的,现在倒好,自作主张把他的奖励消费掉了。

“我饿了。”朱天舒长长舒了口气。

他已经很久没有进食,肚子里空空如也,再加上身体里存在人面佛珠,相对应的消耗量也有所增加,进食的需求变得愈加强烈。

不过显然,除了柳如之之外,其余人没有做饭的能力。

“之前爆发感染,市场上的货物已经被人抢购一空,我们没有办法才将那些大补之物吃完了,你如果饿的话,厨房里还有些馒头。”柳如之声如蚊讷。

她的话意思很清楚,除了那些奖励之外,朱天舒之前剩下的百年灵根已经被吃完了,要吃只有馒头。

朱天舒当真是百感交集,“拿来吧,先垫垫肚子。”

看着周遭的一切,他忽然觉得无比陌生,就连那两张熟悉的面孔也有些让人厌烦。

“是时候出门透透气了,安排一下今天晚上的船只,我要去河源郡。”

何氏壁明显有些意外,“你身体还没好,就这样长途跋涉,有些不好吧。”

“没什么不好,你要是没钱就直说,我能接受。”朱天舒没好气道。

他现在对这些狐朋狗友不抱有什么希望了,明明过了辟谷期,个把月随便吃两顿就可以了,为了提升修为,补充灵力,竟做出如此丧尽天良之事。

不说出来只是为了给他们留点面子,但心里还是十分的不舒服。

而且以他们的烹饪方式,能将食材发挥到极致吗?明显不能。

他们连锁住食材本身的香气都做不到,谈何充分利用?

“有钱,有钱的。”何氏壁赶忙点头哈腰,他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不过当时被柳如之胁迫,他心里也有些想,这才误入歧途。

解释已经无用,还可能适得其反,所以他也就不解释。

“有什么事情需要打点吗,我们走的这么匆忙,是否要跟平江县的百姓道个别?”吕轻侯问道。

他虽然跟朱天舒认识的时间比较短,但通过了解,大体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

平江县的百姓属于朱天舒的管辖之内,想必重要性也不低。

“没有这个必要了,连夜走,不停留。”朱天舒叹了口气,“已经出现过灾厄的地方,很难再发生灾厄。并且,河源郡地域辽阔,足有数十个平江县那么大,那里的百姓更加需要我。”

他不认为君上给自己安排了一个游山玩水的地方,从他说醒转之后即刻上任就可以看出情况并不乐观。

既然是人才,就要充分利用。

朱天舒可以理解他的心思,也明白自身的价值,在人面佛珠的记忆中,他更加深刻的体会到外面世界的艰险,看似平静的湖面下,实则涌动着漆黑的旋涡。

“那我先去安排船只了,你们先准备准备。”何氏壁打了个招呼,就离开了房间。

吕轻侯给朱天舒倒了杯水,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神色显得有些复杂。

“你有什么事就说,不必藏着掖着。”朱天舒抬眼说道。

吕轻侯这才放下心来,不过看上去依旧难以启齿,“你们去河源郡,能不能将我也带上?”

“我知道我的实力算不上最强,但是我肯努力,只要给我时间,我不必何氏壁差。而且我不需要俸禄,我自己就能养活自己。”

“不行!”朱天舒一口回绝。

吕轻侯猛地抬起头来,目光里闪烁着光芒,涌动着无尽的落寞。

他咬了咬牙,叹了口气,“那好吧,你们一路上注意安全,如果有什么事,随时来洛水县找我,我不会走的。”

朱天舒瞪了他一眼,“你该拿的钱一分不能少,必须和其他人一样!”

0108 这船出了名的快

吃了点干粮,朱天舒身体也逐渐恢复了。

虽然无法回到巅峰水平,但好歹能够自行活动,也就不会耽误今晚的出行计划。

去往河源郡,便要走洛水一路,何氏壁已经回来,说明船只已经订好了。

几个人各自做了些准备,再次相见的时候,是在洛水河堤岸之上。

此时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洒下最后一抹光亮,就要似逃离般消失了。

朱天舒一眼便看到洛水河岸边停着的那艘小船,或者根本不能用一艘来形容,应该用一叶扁舟更合适。

没有所谓的仓,完全光秃秃的木板,这一夜寒风恐怕也会将人冻个半死。

船夫是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大爷,他咧着一口漆黑的黄牙,看到何氏壁,笑的合不拢嘴。

那市侩的模样,根本就是撞见了冤大头的样子。

“这就是我说的那几位,你能划得动吧?”何氏壁率先走到前方,跟船夫打招呼。

“小哥说的是哪里话,我已经撑了三十几年的船,怎么可能会划不动?”大爷拍了拍跟鸡排一样的胸脯,认真道,“别说是你们几位,就是人数再翻个倍,我也游刃有余。”

朱天舒皱着眉头,一把推开何氏壁,看到大爷信誓旦旦的模样不由得尴尬地笑了笑,“大爷,你还是个文化人?”

游刃有余属于交流中的高级词汇,朱天舒很敏锐地捕捉到了这个点。

大爷有些不好意思,“早年读了些书,不过都还给先生了。”

朱天舒看他这幅赤诚的模样,说到读书的时候脸上那副市侩的气息竟消失无踪,也有些啧啧称奇。

这倒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了。

“大爷,说句实在的。我不在意你划不划得动,我在意的是你划得快不快。”他补充道,“我有急事。”

“是去往河源郡那条路不?”

“是,可有把握?”

“你就放心吧,那条路我都跑烂了,你知道我为什么能够撑这么多年船吗?”大爷忽然问道。

朱天舒被问得有些懵,他几乎脱口而出就要说关我何事,但想到跟他说话的是个头发斑白的老大爷,于心有些不忍,只好配合道,“难道是大爷魅力不减当年?”

大爷咧嘴噗嗤一笑,“你还挺逗的。”

他转眼便又认真严肃,咳嗽了两声,道,“只因为我的船快,而且是出了名的快!”

快?

朱天舒看了看他的小破船,再看看他这个人,丝毫不信。

要是他是一个修为高深的修炼者,还或有可能,但一个普通人,而且行将就木,就算有天大的本事,也无法在承载五个人的情况下,比得上那些大家族费尽力气打造的船只。

“上船吧,抓紧时间。”何氏壁催促道。

朱天舒挡在他身前,抓住他的手臂,“等等。”

他询问道,“从洛水出发,到达河源郡需要多少时间?”

“一刻钟。”大爷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下,看上去十分自信。

“百来公里的路程,只需要一刻钟?”朱天舒差点岔气,“大爷,虽然你年纪大了,但话也不能胡说,你要是有这个速度,恐怕整个洛水河一带都不用做生意了。”

每小时四百多公里的速度,比现代高铁的均速还要快上不少,以手撑杆,又不是火箭助推器,怎么可能达到?

就算是以他的实力,想要达到这么快的速度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不过若是施展神通,御风而行,或有相较。

“算了,先上去吧。”

已经到了晚上,没有别的选择,就算船不快,他们也得上了。

不过他白天将这个事情安排给何氏壁做真的是个错误,这家伙已经没钱了,非要打肿脸充胖子。

有些老旧的木船摇摇晃晃,发出咿咿呀呀不堪重负的声音,刚上船朱天舒就有种船要崩碎的感觉。

他现在身体条件不行,否则宁愿御空飞行,他也不愿意让自己身处危险之中。

“各位,坐稳了,我们要出发了。”船夫显得很兴奋,将船篙立于水中,双手紧握,前后鼓动。

“果然,他在诓我。”朱天舒感受着这如蜗牛般的速度,心头一凉。

“何氏壁,你到底是怎么办的事!”吕轻侯一眼便瞧出来朱天舒的内心,当下便厉声责问道。

早知道他就去办这件事了,本是一个表现的机会,没想到都让他搞砸了。

“我怎么办的事?整条水路,敢去河源郡的,就只有这位大爷,我有的选吗?”他一脸无辜。

“为什么?”朱天舒不由得问道,“这条水路有什么不正常的吗?”

何氏壁一愣,他虽然跟吕轻侯大呼小叫,但是面对朱天舒,还是有些收敛的。

“这个,我没问。”

朱天舒又被呛了一口,强忍着吐血的冲动,他看向那位努力撑船的船夫,“大爷,请问一下,为什么没有人愿意走这条水路啊?”

船夫倒是没有什么隐瞒,脱口而出,“因为经常有怪事发生呗。”

“怪事?”柳如之也无法淡定了。

她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

“就是死了一些人,毁了一些船,说是这洛水河里这条去往河源郡的水路上有水怪作祟,你看老头我不还是活到了现在,而且活的好好的?”他挑了挑眉,颇为得意,“你们就放心吧,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

“会不会是因为你的肉太老了,水怪不喜欢吃?”何氏壁接下了话茬。

他倒是不惧什么水怪,之前在锁燕村的时候他就在水里看到了怪物,不过后来才发现是人变的。

以他的实力倒是可以无视水怪的存在,吕轻侯也勉强应付得了,但是柳如之就够呛。

至于朱天舒,他现在战力几乎为零,可以忽略不计。

“喂,大爷,你这船怎么漏水啊?”看到船板上冒出细密的水线,而且络绎不绝,何氏壁不由得抱怨道。

“正常,不要大惊小怪。”船夫回复到。

朱天舒觉得自己可能是自己听错了,一个船夫,船漏水,竟然说不要大惊小怪?

船夫补充道,“我之前不是跟你们说这船出了名的快吗?现在,才刚刚开始。”

0109 九品剑师

“一定要彻底死,他们的底牌不是一般的手段,一旦使用,对方无疑会死!”

“没错。”

几公里外,围观者此刻忍不住谈起这件事。

他们很好奇这五个恶人口中的底牌是什么。

“来吧,他们已经这么做了。你在犹豫什么?让我看看你的名片!”

朱天舒握着吞天剑,傲然屹立于虚空之中。他看着彬恒优柔寡断,冷嘲热讽。

“哼!”

受到朱天舒的嘲笑,玄炳宗的小宗师也有点受不了。

“随你所愿!”

冰恒冷哼了一声,把剑收了起来。他的右手放在左手中指的空环上。

看到炳恒的举动,朱天舒脸上挂起了笑容,变得威严起来。

“来吧,我需要更多的力量来突破!”

朱天舒眯着眼,紧紧握着吞天剑。

对手的底牌是他突破的机会,他不想错过。

“哈哈,看到你父亲的底牌,你就笑不出来了!”

“你以后会知道,什么是恐惧和绝望!”

玄彬派小掌门炳汉冷冷地笑了。他好像看见朱天舒死在他最有力的牌里。

“是的,让我看看恐惧和绝望是什么。”

朱天舒紧握着屯田剑,严肃地望着炳恒。

虽然这将是一个机会,但也可能是一场灾难,我必须尽我所能。

“哈哈,那孩子真是太自负了。我们的底牌不是开玩笑。一旦我们用上了,更别说四大剑尊了,连五大剑尊都会瞬间炸成粉末!”

“这孩子太自负了。你真的认为我们的底牌是在开玩笑吗?”

“他以后会后悔的,但遗憾的是,当他开始后悔的时候,他已经没有办法活下去了!”

李彦和其他人看着对方笑了。

“孩子,睁开眼睛!”

炳恒微微抬起左手,瞄准朱天舒。他冷冷地喊道。

“嘿!”

一道银白色的光从炳恒左手的太空环中迸发出来,以摧天摧地的威力射向朱天舒。

“不!”

“这是九品剑师的力量!”

朱天舒感受到银白色灯柱的恐怖威力,脸色大变。不料,对手的底牌是九品剑尊的威力。

难怪对方一直不愿意动用九级剑师的力量。他们不会轻易使用强大的基础卡,直到关键时刻。

“结束了,那个男孩死了!”

“其实是九品剑师的力量。好像都是他们家带来的!”

看到这一幕,大家不禁惊呼。

如此可怕的力量是六级七级剑师无法抵抗的,更何况朱天舒只是一级剑师。

繁荣!

繁荣!

繁荣!

朱天舒突然被那可怕的银白色灯柱淹没,整个人直接被射杀在几百公里外,完全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

“哈哈哈哈,这是佛陀的底牌!”

“我要你骄傲。好吧,我现在死了。哈哈哈!”

看到朱天舒凭着他最强大的底牌消失在天空中,玄彬宗小宗师炳恒笑了起来。

其他四个人看到这个,不禁冷笑起来。

这样,就不会有人与他们争夺天地灵石的矿产资源。

炳恒下去把朱天舒落下的木牌收起来,和另外四个人一起分享。

“走了,进来。”

炳恒深吸了一口气,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得意地笑了。

另外四个人也笑了,然后从天上掉下来,朝下面的灵石矿走去。

五人很快进入矿井,消失在公众视线中。

在矿外,岳长风等人都很沉闷,望着远处。

“朱天舒死了?”

岳长风捏着拳头咬牙。

“所以我们都自由了?”

“天堂血誓的力量从我们身上消失了,我们又自由了吗?”

其他五位王子互相看着对方,很兴奋。朱天舒一死,他们就完全自由了。

“哈哈哈,太好了。那孩子死了,我们自由了!”

“不愧为玄兵派小宗师。我们做得很好。我们现在可以完全恢复自由了。哈哈哈!”

五王已经确定朱天舒已经死了。他们不知道向朱天舒屈服。他们都笑到天上,非常自豪。

“不,朱天舒兄弟真的死了?”

“我不相信!”

“我去看看!”

岳长风使劲摇了摇头。他不能接受这个事实。

“哈哈,月亮该长了。你不相信眼前的一切吗?”

“那孩子死了!”

“哈哈哈,这是太自负的结局了!”“就这样。别傻了。那孩子死了!”

”刚才九品剑师的厉害。虽然是一次性的,但足以把那孩子炸成粉末!”

“没错。那孩子被炸成碎片了。他吓得魂不附体。他不可能活着。别傻了!”

其他五位王子不屑地看着月亮,冷笑着。

“不!”

“我不相信!”

岳长风用力摇头。这个结果不是他想看到的。

他真的把朱天舒当朋友,他的朋友就这样死了,这让他感觉好多了。

“哈哈,你占了便宜。你已经突破了矿里的四品剑尊。这比我们的运气好得多。”

“现在已经有五个人住了。没人想进去,但你已经出来了。你一点也没有受苦。”

“就这样。你有你的狗屎。”

五位王子用奇怪的颜色看着月亮和风,他们的语气很酸。

“哼!”

听到五王爷的话,岳长风脸上阴冷,冷冷地哼了一声。这些刚过世的人都很幸灾乐祸,这让他很不高兴。

“我有力量教你!”

说完,月长风两个字不说,挥舞着拳头被满身伤疤的五王子砸了过去。

“你!”

“啊啊啊啊~”

五位王子被月亮的长风打得青一块紫一块。他们痛得哭了。他们很尴尬。

“可恨的!”

“长风,你在等我!”

在被岳长风殴打后,五位王子都咬牙切齿。记住这一点。他们将来一定要和岳长风算账。

岳长丰在教训了五位王子后,直接离开了这里。

...

...

在离矿几千公里的山谷里

这是一个非常不寻常的山谷,在山谷里布满了一把凶猛的剑,一眼望去,整个山谷都被一把生锈的断剑所覆盖。

仔细数数,你会发现这里有几十万把利剑,大部分都是仙剑,但也有剑尊的剑。

这个山谷是刀光剑影的海洋。

在剑海中,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浑身是血,掉进了一片空地。

这个年轻人正是被九品剑师袭击的朱天舒。现在他躺在这个神秘山谷的一个空地上。

朱天舒体内有血在地上流淌,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血的味道。

0110 主兽印

朱天舒伤得很重。他胸口有一个大洞,他的吞天剑被分成两部分。

这是朱天舒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伤。如果朱天舒不全力用吞天剑挡住他,他早就走在黄泉路上了。

“咳~”

朱天舒的眼睛微微睁开,视线有些模糊。

“我差点就死了。咳嗽,很危险。”

“没想到他们的底牌竟然是九品剑师的功力。真的很危险。”

朱天舒咳嗽,脸色苍白如霜。幸好朱天舒有特殊的体质。她胸部的血洞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恢复。

朱天舒把所有他能吸收的东西都拿出来,吞下了能量。

一口香已尽

朱天舒胸口的血洞已经消失,伤势正在慢慢恢复。

“九品剑佛真的很厉害,但我喜欢!”

朱天舒慢慢站起来,靠在岩壁上继续治疗。

“当你精炼九级剑师的所有力量时,你将能够提高你的力量。”

朱天舒倚在山谷的悬崖上,吞食九品剑佛的力量,对他造成极大的伤害。

同时,朱天舒也意识到周围的环境,这就显露出不同的色彩。

“这里有一把这么大的剑。看起来像一个废弃的剑场。这把剑不是生锈就是坏了。什么地方?”

望着茫茫剑海,朱天舒不禁惊呼。

“不管在哪里,在我看来都是一个机会!”“当我炼制九级剑法佛的力量时,我会考虑是否会炼制和吸收你们所有人。”

朱天舒舔了舔嘴唇,微笑着看着身边数十万把利剑。

...

...

井底

两个家族的三个宗族的五个天才占据了整个矿山,五个人开始吸收天地的无穷灵气。

这里的天地灵气足以支撑他们五个人冲破乌品剑雕像。

你应该知道,武平剑尊和四平剑尊之间有着巨大的差距。如果他们突破武平剑尊,他们的实力将大大提高。

“哈哈,那孩子太贪心了。他想独占这么好的地方,真是愚蠢!”

“是的,愚蠢是要付出代价的。虽然这孩子的天分无与伦比,可惜他太自负了!”

“没错。他是自以为是死的!”

“不久前,丢了钱的父亲邀请他加入我们的教派。那个傻瓜连续两次拒绝了。太可笑了。我是玄炳宗,谁能加入我们的门派?”

“哈哈哈哈,那孩子真傻。他不知道如何珍惜眼前的大好机会!”

“哈哈,像他这样的傻瓜,只有死才是他最好的归宿!”

李彦丽、独孤败和炳恒都冷笑了。

在他们看来,朱天舒的死是因为过分自负。

“好吧,不用再提死人了。努力练习。我们五个人轻松通过这一轮比赛并不难。至于最后的讨论,呵呵,那就看他们的能力了!”

少数民族的龙晓天对蛮族魔族斜视冷笑。

闻言,其他四个人都露出奇怪的笑容。

也许他们以前是手拉手的,但这就是为什么要对付朱天舒。

现在,他们又回到了竞争对手,甚至是敌人的手中。

在第二轮,他们之间不会有大的争斗,这对任何人都不好。

无论如何,第二轮的结果不会影响最后一轮的排名,他们没有理由撕破自己的皮。

一段时间过去了,很快一个月过去了。

一个月内,两族三族的五位天才吸收了天地灵石矿的大部分能量。

之后,五个人都离开了矿井,但里面还残留着许多精神灵魂,这已经成为无数竞争对手的资源。

他们已经离开这里了。满是刀剑的山谷

朱天舒坐在一个开阔的空间里,在他周围的地面上刻着神秘的符文。

符文放射出灿烂的金光。从远处看,很神秘。

“数十万把剑可用于铸高深剑阵,是目前佛陀最大的底牌。”

朱天舒看着身边数十万把利剑咧嘴一笑。

金光四射,很快就覆盖了整个山谷。所有的剑都被金色的光覆盖着。

从远处看,山谷里金光闪闪。不知道的人认为这是金矿。

“虽然这里的刀剑大多残缺不全,锈迹斑斑,但仍蕴藏着强大的能量,在佛祖的手中会加倍。”

朱天舒的手微微抬起,这数十万把利剑突然举起,完全遮住了天空。

“收集!”

朱天舒喝了一大杯。

数十万把剑像暴雨一样向朱天舒刺来。

嘿!嘿!嘿!嘿!

有一段时间,整个山谷都回荡着刺骨的风。

数十万把利剑刺破虚空,全部射向朱天舒手中的太空环。

“等这张卡准备好了,是时候喊出来了。”

“现在佛陀的力量已经恢复,是时候让他们出来锻炼了。”

朱天舒望着满天的剑雨自言自语。

这张卡片写完后,朱天舒决定让可爱虚无的小天狼星出来活动。

如此巨大的对尊重的放弃是有他们的位置的。

是时候让他们出来吞噬能量来成长了。

嘘嘘嘘!

数十万把利剑射入朱天舒的太空环。一整口香已经过去了。谷中所有的剑都进入了朱天舒的魔戒。

看着它,原来是一片茂密的剑海。现在山谷变得光秃秃的。

“这张卡到最后才好用。这些剑是一次性的。它们用完了就不见了。”

朱天舒慢慢站起来,摸了摸手上的戒指,喃喃自语。

“九阳主兽印!”

朱天舒的额头上出现了一道金光,金光照了出来。

“吼!”

“吼!”

下一刻,两个巨大的东西从朱天舒的额头在金色的灯光下。

左边是一条金龙,上面覆盖着一层耀眼的金龙甲。当爪子被挥舞时,虚空被撕碎,力量惊人。

右边是一只紫色的狼,浑身是紫色的火焰,气势凶猛。

“吞下天堂和神圣的龙,空天狼星。这在古代动物控制的战场上是很糟糕的。我现在就带你出去呼吸新鲜空气。”

看着这两个庞然大物,朱天舒笑了。

“哎哟!”

“吼!”

吞天圣龙和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巧妙地躺在朱天舒面前低语。

“很抱歉把你关在屋里这么久。我很无助。这个鬼地方限制了我的能力,但现在没事了。我的能力已经恢复了。”

朱天舒伸出双手,抚摸着龙和狼的头。

“哎哟~”

“吼!”

吞下天龙和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听话,不抱怨朱天舒。

“我去。是神龙!”

“那是传说中的绝种野兽!”

“我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哈哈哈,如果我把它收进去,将来我也许可以把它培育成吞云吐雾的神龙!”

111 白衣老太

这是一个奇怪的年轻人出现在山谷里。看到龙,他兴奋地笑了,满脸贪婪。

“啊?”

“等等,那里好像有人!”

“很难看出这条龙是不是被别人抓住了?”

“开玩笑吧?既然你遇到了怪物,你怎么能抢劫呢?”

穿着华丽衣服的年轻人注意到了凌云的身影。目前,他有一个坏呼喊,然后飞向神龙和人物。

当他走近龙,看到那人的脸时,他的脸突然变了。

“怎么可能?”

“是你吗?”

“你-你死了吗?”

那个英俊的年轻人不是别人。是冰雪王朝的王子薛明孝。

当他看到那个人是凌云时,他睁大了眼睛,脸上一片震惊。

“怎么,我见了主人就不知道怎么行礼了?”

“我想抢你主人的东西。我不怕!”

凌云双手向后,眼睛眯成一条缝,脸上冷冷地盯着雪明晓,冷冷地走着。

“不!”

“这不可能!”

“这一定是佛祖的幻觉。你死定了。你不可能活着!”

“九品剑尊的威力在于,六品剑尊和七品剑尊不可能承受。你受不了这样的攻击!”

学明晓使劲摇摇头,说他不会相信眼前的一切。凌云一个多月前去世了。他现在看到的一定是幻觉。不可能是真的。

“看来你不相信自己还活着。”

看到薛明晓的样子,凌云摇头冷笑。

“炳亨亲王杀了你。这是事实。大家都看到了。你一定是假的。我被困在魔法阵里了。”

“一定都是假的!”

薛明晓使劲摇摇头,说她不会相信眼前的凌云。

“你休息三次,跪下见你主人,不然我就直接杀了你!”

凌云手背,脸上冷冷的看着雪明晓,冷冷的道。

听到凌云的话,薛明晓先是愣住了,然后抬头仰天大笑。

“开玩笑!”

“阵中有海市蜃楼要我为你跪下。真是个笑话!”

“我的骨头不那么软!”

薛明晓指着凌云笑了。他根本不相信这是真的。在他看来,眼前的凌云不过是某种深渊中的海市蜃楼。

如果我害怕海市蜃楼,我将成为冰雪王朝最大的笑柄。

“看来你已经下定决心要死了。”

看到雪明晓还不跪着看自己,凌云摇了摇头,渐渐失去了耐心。

“哼,我是冰雪王朝的王子。如果你还活着,我会亲手杀了你。还有你们的人,朋友,一旦我知道他们在哪里,我会在第一时间杀死你们所有的人,亲戚和朋友!”

薛明晓不喜欢打鼾。他轻蔑地看着凌云。只是海市蜃楼。他不怕。“你真的不应该威胁我,尤其是我的亲戚朋友!”

“事实上,我会给你一种生活方式。你会死的。别怪我剑下无情!”

听到学明的话,凌云摇摇头,脸上闪过一种冷冰冰的杀气。

如果对方不这么说,说不定还能活下来。

但由于对方要伤害自己的亲友,凌云没有理由让对方活下去。

“我不再和你说话了,所以我会让你知道什么是恐惧!”

凌云向前跨了一步,一个令人惊讶的剑灵横扫而出。燕天剑重现,长剑指向薛明晓。

本月,互不相连的屯田涧已恢复原状,质量比以前有所提高。

“哈哈哈哈,开玩笑,海市蜃楼也想吓唬佛祖,当佛祖吓唬大了!”

听到凌云的话,学明向天吼了起来,笑了起来。

虽然幻觉是真实的,但它只是真实的,所以他不会相信这是真的。

然而,他看到凌云被炳亨大师九品剑尊的力量淹死了。他绝对不可能在这种力量的攻击下生存下来。

所以,摆在我们面前的这些东西都是假的。

如果他害怕假象,他就配不上冰雪王朝王子的称号。

“真蠢!”

凌云不屑冷笑,狠狠地捅了一刀。

“砰!”

屯田剑刺穿了薛明晓的腹部,一刀刺破了薛明晓的丹田。

“什么?”

“在幻觉中,我被你抛弃了?”

“真是个笑话,可耻!”

“丢脸!”

看到被对方捅了一刀,他就把但丁摔断了。薛明晓怒不可遏。

虽然都是幻觉,但太丢人了。他自己冰雪王朝的王子,四平峰剑尊,被一个幽灵毁掉了。即使是假的,也很丢人。

“我认为这是一种错觉。你真蠢!”

凌云见彼此的功绩都被抛弃了,觉得这一切都是幻觉。凌云不禁冷笑。

他第一次见到这么蠢的人。

很遗憾我们无法区分现实和幻想。

“咳~”

血明晓吐了一口血,脸色苍白。

“这种幻觉怎么能如此生动,这种痛苦怎么能和真实的一样呢?难道佛陀不是被困在一个非常高的阵法里吗?”

“太麻烦了。我们必须找到出路。”

薛明晓脸色阴沉,腹部布满血迹,表情凝重。

看到薛明晓的自言自语,凌云摇头冷笑。对方真是蠢到可笑的地步。现在他仍然认为这些都是阵列中的幻觉。

“这样杀你太便宜了。我会让你清醒的!”

凌云的长剑一挥就从对手身上拔了出来,然后又被打过去。

拳头打在薛明晓的鼻子上,砰的一声。

学明晓往后退,出去了。他的鼻子被凌云的拳头打得粉碎。他的血液在流动。痛苦的薛明晓在哭。

“吼!”

“哎哟!”

看到这一幕,凌云的神龙吞云吐雾,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忍不住咆哮起来。他们似乎在嘲笑这个可笑的人类青年。当他们被他们的主人打败时,他们认为这是一种幻觉。太可笑了。

“该死,为什么这种感觉这么真实?”

薛明晓一只手捂住腹部,另一只手按着裂了的鼻子。他的脸扭曲了,他开始困惑地自言自语。“薛明晓,你觉得这是幻觉吗?”

“你还是跟佛祖斗吧。如果不是幻觉,那一天血誓就会落在你身上,你就会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凌云看不清虚实的薛明晓,冷笑道。

听到凌云的话,薛明晓的眼睛一亮,这是个好主意。

对方已经死了,他做的天道血誓也失败了。只要他牵着手,天道血誓就不会落在自己身上,这证明了这一切都是幻觉。

“哈哈,幻影里的幽灵还知道要提醒佛祖。真有趣。”

薛明晓吃了一片药,止住了血。然后她起身朝凌云走去。

“吃了我!”

虽然他的功绩不见了,但并不影响薛明晓对凌云的攻击。只要他这样做,他就能证明这一切是否属实。

看着学明的拳头,凌云没有躲闪反击,而是让对方的拳头打了他。

“砰!”

这时,晴朗的天空一分为二,天空突然变成了血红色。

“什么?”

“这就是天堂的血誓的力量?”

“不!”

“不可能!”

“一定是幻觉!”

“你早就死了,这人早就失去了天国血誓的力量!”

“不可能是真的,都是幻觉,都是假的!”

薛明晓感到一股死气笼罩着他,浑身发抖,使劲摇头,说他不敢相信凌云还活着。

这个誓言一定是幻觉,不是真的。

“就这样,你认为这是一种幻觉。你不能清醒过来。”

“那样的话,你应该在混乱中死去。”

凌云摇头冷笑。此时,对方仍认为天道血誓是假的。太可笑了。

“砰!”

一道血淋淋的闪电,突然落在了薛明晓的身上。

“不!”

“啊啊啊!”

一声尖叫在山谷中回荡~

很快,声音降低了。

薛明孝被吹成了血肉之躯,灵魂全部毁灭,完全消失在天地之间。

他直到死后才明白这不是假的,而是真的!

“愚蠢。”

凌云见薛明晓被天命之咒的力量炸成了血肉之躯,摇了摇头。他不可怜这个白痴。

真可笑,我死前分不清真假。

“我不知道其他四个王子是否和你一样愚蠢。你最好别让我遇见你,否则,哈哈哈~”

“那两族三族的,我若再遇见你,就不怜恤你了。虽然你的底牌很强,但我现在更强大了!”

凌云的嘴角升起一道奇怪的弧线,然后带着神龙和空狼离开了空谷。荒芜的森林

凌云乘虚无主义的天狼星穿梭于密林之中,而吞下天圣龙则是在虚无主义中遨游。

“小可爱,你是说你在几百公里外探测到了强烈的能量波动吗?”

凌云骑在空荡荡的天狼星背上,望着天空吞下神龙,传道。

“吼!”

龙点点头。

见此情景,凌云笑道:“好吧,我们去那儿。也许那里的能量可以帮助你突破。”

“吼!”

“哎哟!”

虚无之狼和吞云吐雾的神龙顺从地咆哮着,似乎很兴奋。

...

...

玄炳宗密室

一个漂亮的女人,一张漂亮的脸被几条银色的锁链紧紧锁住,脸色有点苍白。

在这位漂亮的女人面前站着一位白衣老太太。

“圣女,你在受什么苦?接受师父教给你的忘情冷饮。凭着你的才华,你将来一定会成为拜剑界的霸主,甚至超越所有人,成为拜剑界的霸主!”

白衣老太太用一副复杂的表情看着锁着的白衣女人,劝说着。

那个绝世的女人不说话也不看那个穿白衣服的老妇人。

“为了一个男人,你必须放弃这样的机会吗?你为什么这么蠢?”

“我很好奇。那人对你如此着迷,真可笑!”

白衣老太太恨铁不恨钢,看着这个漂亮的女人,忍不住骂了她一顿。

“既然你不想明白,你可以在这里呆很长时间。你只有三个月的时间来考虑。三个月后,如果你还不许愿修炼忘冰诀,加入玄冰派,你将永远忠于玄冰派。然后帮主会强行抽出你的特殊体质交给帮内其他人。你可以清楚地想,等你比等死还糟!”

“对于一个男人来说,放弃成为世界上最强大的人的机会,你可以想清楚,这不值得!”

“你知道你在哪里吗?他会来找你吗?你觉得他真的会为你和我们玄兵派作战吗?你太蠢了。世上没有这样的人!”

“我建议你早点理解。不要浪费这个好机会!”

穿白衣服的老太太眯起眼睛,望着那个脸色冷冰冰的漂亮女人。

绝世的女人不说话,闭上眼睛,根本不注意白衣老太太,从头到尾都不看白衣老太太。

“好吧,你是我见过的最愚蠢、最有趣的女人。你为了一个男人放弃了你伟大的未来!”

“我希望你三个月内不要后悔!”

看到美女还不说话,白衣老太太摇摇头,冷冷地哼了一声。她对那个漂亮的女人很失望。

但对方还有三个月。这三个月最好想清楚。否则,下一场比赛会很惨。

接着,穿白衣服的老太太气愤地离开了密室,只剩下那个漂亮的女人一个人呆在阴冷的地方。

白衣老太太走后,这个漂亮的女人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的脸有点阴沉,但在她朦胧的眼睛里仍有一丝希望。

在那灯光下,有一个身影。

是一个英俊的年轻人,手持长剑,威严。

...

...

放弃崇拜的领域

“顺便问一句,你听说过凌云,天魔,已经死了吗?我不知道这是不是真的。”

在树林里,一个年轻人对他的几个同龄人说。

“这是真的。你在哪儿听到的?”

其他人惊讶地看着年轻人问道。

“在我被抢木牌之前,那人对自己说,应该是真的。”

年轻人摸着后脑勺说。

“他还说了什么?”

其他人惊讶地看着这个年轻人,忍不住问。

“我听说那孩子好像得罪了两个家族三个家族的五个邪恶天才,被他们围困了。最后,他死在了玄兵门小宗师炳衡的手中。”

“据说这孩子已经变成了人肉和泥巴。尸体和骨头都不剩了。他吓死了!”

闻言,其他几个年轻人都露出了一丝惊艳的色彩。

“不,那个男孩死得这么惨?”

又说,那小子自大,竟敢得罪那两族三家的五个恶人。他真的认为这不仅仅是天赋和潜力吗?这第二轮不仅仅是真正的力量!”

“看来他被第一轮全天候结果震惊了。太悲惨了,死不了!”

“是的,很遗憾,他在发现他的天分和潜力之前就死了!”

“但他也应该早死。谁叫我拒绝三大宗师的盛情邀请?三个族长的三个小族长一定记得他们的复仇。他们怎么能让他走呢?”

“是的,这是拒绝三位家长的问题,或者是连续两次拒绝。我一点也不注意这三位家长。三位小家长怎么能忍受呢?”

这些选手在树林里穿梭,不停地交谈。这个话题永远不会离开凌云,一个天上的恶魔。

“喘息~”

就在这些年轻人说话的时候,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着他们。

“嗯?”

“什么?”

当他们看到天空突然变黑时,他们都抬起头来。

我看见一条巨大的金龙在他们上面盘旋,覆盖了整个天空。

“天哪,这是什么级别的怪物?太可怕了!”

“这样的气势,至少可以媲美一把人类级的魔剑啊!”

“对动物的崇敬?”

“我们只是剑术大师。面对如此巨大的事情没有任何好处。他不会盯着我们看的,是吗?”

年轻人抬头仰望天空,看到金龙在他们头顶盘旋,神情紧张而恐惧。

“吼!”

这时,一只又大又敏捷的紫狼突然从森林里跳出来,冲到人们面前。

“啊啊!”

一声尖叫在树林里回荡!

“您的原始木牌已被接受!”

在半空中回荡着一个年轻人清晰而响亮的笑声,然后这个年轻人消失在大家面前,一只紫色的狼。

“吼!”

在天空中,金龙咆哮着,跟着狼向远处走去,很快就消失在公众的视线中。

“刚才——刚才骑在巨狼背上的似乎是凌云,一个天上的恶魔?”

“我也看见他了吗?”

112 天狼

“这是不可能的,他——他不是死了吗?”

“他不是死在炳恒手里吗?他怎么还能活着呢?”

“我们是在妄想吗?”

年轻人的木牌被抢后,他们惊奇地看着消失在森林里的年轻人。

“谣言是不是错了?”

“这孩子一点也没死?”

那些年轻人看着我,我看着你,不知所措。

“只是那个孩子怎么骑怪物,天上的那个好像被他占了,那个孩子怎么做到的?”

“天上那个怪物的水平不低。那个男孩强壮到能驯服那个级别的怪物吗?太强大了!”

年轻人看着林中消失的凌云,禁不住惊叫起来。

“这不愧是一个全天空的怪物。一个能爬上一百层天梯的人怎么会这么容易就死了呢?”

“是啊,这孩子的力气可不简单!”

“...“

...

在森林里

凌云骑着空荡荡的天狼星,冲向大树顶,向能量波的发源地靠近。

就在离目的地几十公里的地方,凌云拉着空天狼星的绒毛示意它停下。

在天空中,神龙盘旋在凌云之上等待。

“啊?”

“怎么可能?”

“这不是我主人的幻觉吗?”

“一个死人怎么可能出现在他面前?”

当一个穿着华丽衣服的年轻人看到这个年轻人骑在紫狼的背上时,他的眼睛睁大了,他的脸震惊了。

这个冷酷的年轻人正是七朝之一的黑岩王朝的王子杨霸天。

“你没死吧?”

杨霸摇了摇头,捏了捏大腿。他似乎想知道这一切是幻觉还是现实。

然而,不管他怎样捏大腿,眼前的画面并没有消失。

“你——你还活着吗?”

杨霸天咽下口水,惊恐地看着空天狼星背面的凌云。

“见到师父不要跪下!”

凌云骑在虚无主义的天狼星背上,冷冷地望着杨霸天。喝了一杯冷饮,杨霸天不敢直接跪下。

“主啊,主人,你没有死。”

杨霸天感觉凌云气势强劲,浑身发抖,这显然不是幻觉,但没想到被九品剑师袭击的凌云还能活着,气色很好。他的力量似乎比以前更强大了,真是太神奇了。

“既然我能与天空相通,我怎么能这么轻易地死去呢?为什么,你想让我死吗?”

凌云坐在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后面,俯瞰杨霸天下面,冷冷清清的路。

“不,不,不!”

“师父误会了,我怎么会这样想呢?师父还活着,这是一件大好事。”

“大师是上万年来的第一个天才,是唯一一个登上天梯的天才。你将来一定会成为世界上最崇拜剑的人。不,你是世界上最强壮的!”

杨霸天和薛明晓不一样。在他确信这不是幻觉之后,他迅速跪在地上恭维主人,以免冒犯主人。

“好吧,别再拍马屁了,告诉我,那两个家族的三个家族现在在哪里?”

凌云看着杨霸天冷冷地说。

“他们不久前离开了天地灵石矿。矿山里的天地精神基本上被他们吸收了。其余的被其他竞争者瓜分了。他们现在在哪里?没人知道。”

杨霸天毕恭毕敬地看着凌云,解释着他所知道的一切。

“嗯,只是这一轮比赛时间不多。前簿记员会等最后一轮,然后慢慢跟他们算账!”

“当然,如果我提前见到你,哼~”

凌云眯着眼,脸色冷冷的。

玄兵派小宗师炳衡,以九品剑之力自居。凌云不会忘记这种仇恨。

玄彬宗陷害了自己的女人。她和玄炳宗的处境是不可调和的。凌云绝不会放过玄炳宗小首领炳衡。

“好吧,起来。你可以去其他地方收集木牌。在过去的几天里,你会来这里把其中一些交给佛祖。”

凌云骑着空荡荡的天狼星,冷冷地看着下面的杨霸天。

“是的。”

杨霸天跪在地上点头。不知道的人看不出青年会是七朝黑岩王朝的王子。

说完,凌云骑着虚无的天狼星,直接越过杨霸天,继续向前飞奔。

看到师父消失在视野中,杨霸天松了一口气,然后离开了森林。

...

在火热的山脉里

一眼望去,这座山的红色部分就像一个被火笼覆盖的世界。在山中央,一座活火山正在释放出一股炽热的能量流,这使得这个地区非常炎热。如果离得太近,可能会被烧焦。

凌云离开了森林,骑着虚无的狼来到了火热的群山。

这里的环境使狼兴奋。狼是具有火属性的怪物,非常喜欢火。这种环境是狼的家。

这也是龙的好去处。任何含有能量的地方都是个好地方。

“这座火山的能量很好。虽然比灵石矿差得多,但足以让你突破。”

凌云摸着虚无主义的天狼星的头。小可爱堪比二年级剑尊。这一突破需要极其雄伟的能量。这座火山可能不足以让小可爱取得突破,但绝对足以让虚无主义的天狼星突破。

“好像有人在火山里练习。好像是有人先到的。”

“有点眼熟。”

凌云靠近火山,眯着眼睛笑了。

“吼!”

“哎哟!”

虚无之狼和吞云吐雾的神龙咆哮着,然后在凌云的带领下,他们直接冲进了红火山。

“啊?”

“谁敢扰乱我的修行,寻死啊?”

凌云乘虚无主义的天狼星进入火山,修炼者被打断,怒吼。

愤怒的是一个赤身裸体的年轻人,愤怒地看着闯入者,他似乎把闯入者打得血肉模糊。“你是谁?离开这里,否则你会死的!”

邢天怒气冲冲地环顾四周,怒吼起来。

没人敢这样羞辱他,还自称是他的主人,真是可笑。

“行天,看来修炼的突破让你更加勇敢了。你不想活着看到你的主人竟敢如此软弱?”

凌云骑着空荡荡的天狼星走出火海,冷面凝望着愤怒折磨的天空。

看到凌云的出现,红火朝太子邢天惊讶地盯着紫妖狼背上的年轻人,使劲揉了揉眼睛,想看得更清楚些。

“怎么可能?”

“你——你没死吧?”

“这是不可能的。九品剑的威力已经将你化为粉末。你不可能活着!”

“佛陀没有幻觉。一个死人出现在他面前。开玩笑不是真的!”

天使使劲摇了摇头,不相信他所看到的。

对方已经在九品剑佛的力量下死去,无法生还。这一定是幻觉。

“休息三次。如果你不跪下认得主,你就会追随学明晓的脚步!”

凌云骑在空荡荡的天狼星上,冷冷地望着邢天。如果对方不跪下认主,他就没必要让对方活下去。

在感受凌云释放出的寒意后,他的脸突然变了。

“为什么感觉如此真实,不是吗-你还没真的死呢?”

邢天咽下口水,睁大眼睛,盯着凌云,双手掐着大腿,想清醒一下。

“你——你还活着!”

这不是幻觉。一切都是真的。

“还跪着吗?”

凌云渐渐失去了耐心,冷冷的看着折磨人的天空,最后一次张嘴。

“对不起,主人!”

他吓得跪下。

“师父,我错了。我真蠢。我没有及时反应。请原谅我!”

邢天擦了擦额头,跪在地上,不敢抬头看凌云。

“很好。没有地方给你。你可以出去。”

凌云的脸没有表情。他看着颤抖的折磨日,冷冷地说。

“是的,主人!”

他吓得点点头,直接飞了出去,生怕惹恼主人。

“看来不是每个王子都像薛明晓那么笨。”

凌云望着惊恐的天空,摇摇头,冷笑着。

“呜呜”

虚无之狼咆哮。他似乎迫不及待地想吸收这里的能量。

“好吧,你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这里的能量是你的!”

凌云摸了摸虚无主义的天狼星的头,笑了,站起来跳了起来,倒在了虚无主义的一边。

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咆哮着冲向天空,然后直接冲向下面的火堆,淹没在火堆中一会儿。

“小可爱,你得少吃点能量,然后离开这里。它没有突破动物崇拜的领域。”

凌云看着半空中缩成一团的小可爱的身体,笑着说。

现在小可爱的水平远远高于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凌云想让虚无主义的天狼星突破动物崇拜的领域,然后找到更多的能量让他们一起享受。

小可爱听话,点了点头,没有和空狼争夺这里的能量。

但是让空天狼星吞噬这里的能量到一个更高的水平。

...

...

光阴似箭。转眼间,第二轮比赛就结束了,所有放弃尊重世界的选手都被送走了。凌云一周前离开了火山。

虚无主义的天狼星已经成功地从九品的顶级野兽进化到了对野兽的崇敬,其力量也大大增强。

杨霸天和邢天把抢来的木牌给了凌云。凌云在上周抓到了木牌。超过一半的参赛者的木牌落入凌云手中。

凌云确信自己能通过这一轮的比赛,然后他停了下来。等待时间的结束,他走出了被遗弃的世界。

所有的参赛者现在都回到冰上竞技场,等待第三轮的比赛。

“第二轮的前128名选手将为最后一轮做准备。我只在这里宣布前十名选手的名单。”

“第一名,凌云,777张木牌!”

雪战裁判的声音一落,周围就响起了警报声。

“怎么可能?”

“那孩子没死吧?”

“开玩笑吧?我的名片没杀他?”

这时,玄兵少爷听到雪仗裁判的话后,第一次四处张望,很快就找到了凌云的身影。当他看到凌云还活着的时候,他惊呆了,他的嘴变大了,他的脸震惊得难以置信。

不过,他用最强的牌对付凌云。对方还活着,太不可思议了。

“这孩子被九品剑师的力量攻击,怎么可能没死呢?”

“更何况,他抢的木牌还比自己抢的多?”

“我开玩笑。怎么可能呢!”

蛮族魔族年轻人龙晓天一脸惊愕地盯着凌云,不敢开道。

如果他没有看到凌云站在这里,他永远不会相信他还活着。

至少后来,他没有在仁尊的世界里见过凌云,也没有听说过凌云。

不仅仅是他,其他人都很震惊。

尤其是长月风,当他看到凌云还活着的时候,他高兴地跳了起来。

“凌云大哥,你还活着。太好了!”

岳长风兴奋地冲向凌云,双手搭在凌云的肩膀上,仔细地看着凌云,确保他看到的是真实的凌云,而不是幻觉。

“我死也没那么容易。”

凌云淡淡一笑说。

七朝七万王公中,除了死去的冯孝天和薛明孝外,其余五位知道他们的主人还活着。

在里面,凌云让他们四个人把木牌拿出来给自己。他们上星期刚抢劫了一些。

“天哪,这孩子怎么这么大?他不是这样死的?”

火爆派青年宗师阎力舔了舔嘴唇,惊异地看着凌云。他已经在心中掀起了波澜。

然而,他亲眼目睹凌云被九品剑尊的威力所击。他能活下来真是不可思议。

“可恨的!”

“凌云!”“我浪费了我的名片,没有杀你,该死的!”

“你最好不要在决赛中遇见我,否则我会让你死的!”

玄炳派小宗师炳恒羞愤地望着凌云。他用的是最有力的牌,没有杀死对方。一旦传播开来,他很快就会成为剑术界的笑柄,而对方也创造了一个传奇,这让他非常愤怒。

“这应该是佛祖的。你最好不要见他,否则他不会给你认输的机会。他会在无数的玄炳宗专家面前杀了你!”

凌云不屑冷笑,冷冷地看着玄炳宗小宗师炳亨。

“好吧,我想看看是谁杀了谁!”

炳恒不喜欢打鼾。他说要杀人。

在贵宾席上,玄彬宗的人们看到他们的小宗师感到很惊讶。很难说小宗师已经和凌云结仇了。

“看来恒儿已经和那孩子结了仇,我没必要请他加入我们的玄彬宗。比赛结束后,我直接杀了这个孩子,以免日后惹上麻烦!”

玄炳宗大师眯着眼,像冰一样盯着等候区的凌云,心里说。

“这孩子真变态!”

“我以为他只是个天才和潜在的变态。现在看来,他的力量也是反常的。在第二轮中,他仍然可以保持第一名。我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

“仁宗的世界有很多危险。他能以自己的成绩在本轮比赛中赢得第一名,真是令人震惊!”

“是的,恐怕这个男孩隐藏着许多秘密!”

“我很好奇他在决赛中能取得什么成绩

在观众席上,每个人都面带异样地看着凌云,一个接一个地说话。

“洁洁,没想到冰恒用九级剑的威力尊敬都没能杀了那个孩子,真的很有意思。”

少数派首领桂沙眯着眼睛,用一张陌生的脸盯着凌云笑了。

“咳~”

雪地大战裁判咳嗽了一声,慢慢地说。

好吧,根据木牌的数量,前128名选手将进入决赛

“决赛采用抽签制。一对二,三对四,五对六,等等。125对126,127对128。好吧,前128名选手依次上台抽签!”

雪战裁判员摸着胡子,看着这群选手。

113 月亮长山

听了少爷的话,裴倩儿才明白,仔细想想是有可能的。那是十天后,但那是第九天。

几公里外

凌云和裴倩儿停下来,倒在一棵大树上。他们从后面看前三名的四个产品。

“哈哈,你为什么不跑呢?”“哈哈,你不喜欢跑步吗?怎么了?你现在为什么不跑呢?”

“你知道你不能跑,所以你放弃了抵抗?”

四位大师笑着看着凌云和裴倩儿。

“总之,这种扭曲的增长真的很好。它向前向后突出。以后我要杀了兴宗少爷。这个女人会先保留它,然后放弃她的修养。我最好和她玩得开心点!”

“哈哈,这个女人看起来不错。她一定很乐意玩!”

“哈哈哈哈,没想到这次任务这么幸运,这么漂亮。能被子弹打烂的皮肤一定很酷!”

“我等不及要推翻这个女人了!”

这四款前三名的产品尊重一张脸,斜视着裴倩儿的身体,咯咯地笑。

被这四只眯着眼的眼睛盯着看,裴倩儿皱着眉头,脸色变得阴沉而生气。

“当着我的面,亵渎我周围的人,我应该说你在寻找死亡或死亡!”

凌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他敢在他面前和他的女仆调情。凌云,作为一个神仙皇帝,怎么能不生气呢。

“哈哈,你是什么?你是一只半步走的蚂蚁。杀了你。一根手指就够了!”

其中一个矮个子男子不屑地冷笑了一声,然后一根手指直接刺向凌云。

旋转!

那只手指发出刺耳的响声,刺到了凌云的头上!

“如果你想用手指杀了我,我该说你愚蠢还是愚蠢?”

看到对方竟然用手指戳他,凌云冷笑着拍手。

“哈哈,你看,那个傻瓜想化解月亮和天空的手指。他太自食其力了!”

“太荒谬了。他半步修炼的勇气在哪里?”

“半步尊重,这样的垃圾,月辰空一根手指就能把他压碎!”

另有三人看到凌云竟然拍拍月亮和天空,不禁放声大笑,满脸不屑和轻蔑。

“哼,你是不是死前故意羞辱自己?”

看到你在生命的尽头敢扇自己一巴掌,显然很丢人。你需要知道你是前三名产品中的佼佼者,而另一个仅仅是半步。

话音落下,凌云的指纹早已被吹走。

砰!

过去,岳辰空的整个人都被凌云拍成了肉身。血溅到了现场。所有的灵魂都被摧毁了。死人不能再死了!

“什么?”

“月琴孔是被那孩子打死的?”

“怎么可能?”

“我没有眼花缭乱。金刚和我们一样。这是三大产品之首!”

“那男孩只差半步。他怎么能一下子杀了陈孔?”

当其他三个人看到这一幕时,他们都震惊了。他们的脸都吓坏了,嘴巴大得连一条通道都搭不上。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杀了他们,他们就不会相信一步半佛法就能杀了三品顶佛。

“轮到你了!”

凌云一手杀了月亮和天空之后,冷冷地看着剩下的三个人,语气非常冷淡。

“不!”

“这是不可能的。陈孔刚才一定很粗心。他甚至没有使用10%的力量。这小子一定是用什么阴险的手段杀了陈孔!”

“是的,一定是这样,否则就解释不了这一切!”

“阴险的小子,你敢杀我们的人,看我怎么能杀了你和你周围的女人!”

三人都很生气,三人都认为凌云用了一些阴险的手段,用岳辰空的粗心杀死凌云。否则,月琴孔的修炼怎么可能死在班布地尊的手里。

“好吧,那你可以试试看,看我有没有用过什么阴险的手段。”

凌云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对付这些蚂蚁需要什么邪恶的手段。他们情不自禁地敬仰自己。

“好吧,我们走吧!”

他们都拔出剑,冲向凌云。

见三人袭来,凌云是一记简单粗暴的耳光。

“妈的,再来一次。当我们三个容易相处的时候,就敢这样瞧不起人!”

“太疯狂了!”

“这显然是在羞辱我们。如果我们敢瞧不起这样的人,不杀他们,我会很生气的!”

三人看到凌云的一巴掌,都大发雷霆。凌云的举动是对他们的极大侮辱,也不会扼杀凌云的怒火。

“死了!”

“死了!”

“死了!”

三人一起喝酒时,地尊的三把剑刺破凌云的指纹,发出刺耳的爆炸声。

砰!

砰!

砰!

就在凌云掌印的那一刻,地尊的三剑刺在了坚不可摧的钢板上。砰的一声,三把剑被射飞了。

这是凌云的本意,因为三剑的能量不弱,值得吞咽。不然的话,这三把剑一下子就要被打碎了。

“什么?”

“你-你动摇了我们的剑?”

“怎么可能?”

见他手里的剑被凌云的手一抖,飞了出去,三人都睁大了眼睛,大吃一惊。

你应该知道,刚才他们三个人都毫无保留地使用了100%的力量。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甚至给了对方一只手来炸掉手中的武器。这是什么意思?这意味着对方的成就远远超过他们!

“你——你一直在隐瞒你的成就?”

“啊啊,你太隐蔽了,我们欺骗了你!”

三人很快怀疑凌云隐瞒了自己的修养,故意表现出半步尊重的气氛。事实上,他的修养远远高于他们。

“你想得太多了。”

凌云懒得跟这三个人废话连连鼓掌。

砰!

砰!

砰!

过去,凌云直接将三人炸成肉末,但灵魂还在。凌云抓住三人的灵魂,捏在手心,开始用反省的技巧解读三人的灵魂记忆。

过了一会儿,凌云读了三人的灵魂记忆,什么都知道了。

“不出所料,邢常山不是邢宗的人,而是岳宗的岳常山。”

凌云推测,行长山根本不是行宗的人,而是岳宗的人。这次旅行的目的是为了自杀和他伪装的明星耀光明星小祖师。

凌云什么都知道,眯着眼睛使劲捏。三人的灵魂被凌云压碎。灵魂都毁灭了,那些死去的人不能再死去了。

“年轻人。”

裴倩儿看到这一幕并不惊讶。只是邢长山是岳宗的人。她几乎爱上了那个老人。

“走吧,那两只老狗还在等着呢。我要亲手杀了他们,顺便看看他们的灵魂记忆!”

凌云眯起眼睛,轻声说道。

“是的。”

裴倩儿紧跟着少爷,他们飞到了前面的地方。怪兽山脉

“铁心,明日兴宗元老到风雨飘摇的城内,发现几十年前他们悄悄安葬裴家的星耀光已死,你觉得会有什么反应?”

邢长山笑着看着铁心的月亮说。

“哈哈,我想我会气死的。”

“他们从来没有想过我们在他们的星族里有他们的眼线。几年前他们寄给了几个业主。我们真的很粗心,也不知道,但现在我们发现也是这样。”

岳铁新笑了,但他们不打架,因为一切都像凌云的猜想。邢常山根本不是邢宗的人,而是岳宗的岳常山。

“哈哈,两个月后我想带这个孩子回家族去参加万东古墓的资源竞赛。做梦吧!”

“我们宗师不会因为我们的远见卓识而给兴宗这个机会!”

“那时候的兴宗,如果不是用卑鄙的手段打败了我们的宗师,他是不会占上风的。但这一次,岳宗很快就会重新获得宗师的地位。只要月宫子在万东古墓的资源竞争中有机会,祖师的接班人一定是月宫子!”

岳铁新和岳长山站在两棵大树上,讨论道。

“对了,好久没见了。为什么他们四个还没回来呢?”

“太慢了。你必须对下属严格要求。太长太累了。”

岳长山看着凌云等人的飞行方向,皱着眉头不耐烦地说。

四个三级高手对付一个半级高手和一个九级仙人高手的效率还没有回来,实在太低了,让他无法满足。

听到岳长山的不满,岳铁新也皱起了眉头。他的四个下属总是很有效率,否则他不会带他们四个。

但这次太慢了。

可以说,这两个人不到一杯茶就能赢。不过,一口香的功夫还没回来,太慢了。

“这次他们的速度太慢了。等他们回来,我会好好惩罚他们的。”

岳铁新的脸阴冷。他显然不满意他带来的四个人的速度。当他们回来的时候,他会看到他怎么能教这四件无用的东西。

“对了,在两个月后的皖东古墓资源争夺战中,你认为谁是对我们月爷最大的威胁?”

岳铁新突然想到了什么?他望着月亮上的长风问道。

“行宗有两个核心弟子。兴宗有最强的两个弟子,但他们不如我们的月宫子。目前看来,兴宗并没有威胁到我们的月宫子。”

“为了安全起见,让我们杀了这个不知名的小族长。事实上,这个男孩没有资格与我们的儿子岳相提并论。”

月亮说。

“是的,你说得对。”

听了岳长山的话,岳铁心觉得有道理。是真的。

“你好像聊得很开心。”

正当岳铁新和岳长山站在树上聊天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冷笑。

“啊?”

“谁?”

听到我耳边突然出现的声音,岳长山和岳铁心的脸色突然变了,变得警觉起来。

“你今天不是来杀我问我是谁吗?”

这两个人从远处的树上爬出来,出现在岳铁心和岳长山的视野里。

“啊?”

“什么?”

“是你吗?”

“你还没死?”这两个数字不是别的。他们是凌云和裴倩儿。

看到凌云和裴坚儿还活着,两位老人都死了。

“他们四个在哪里?”

“怎么了?四个垃圾死在哪里?”

“他们四个人有可能被你甩了吗?”

两位长辈对视着,看到对方眼中有一丝惊奇。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有了这四人三品的力量,他们就能杀了耀光和这个女人。

“我们把它们扔了之后有必要来找你吗?”

“我应该说你是猪还是猪?”

凌云摇摇头,望着岳铁新和岳长山。

“你说什么?”

“你怎么敢叫我猪?”

“你想死!”

月铁心怒,四大要员气势如巨浪,骤然冲击凌云。

强劲的冲力也冲到了裴倩儿的身上,几乎把裴倩儿抬起来。

可怕的气势让裴倩儿喘不过气来。她甚至不能动也不能玩。

这时,凌云伸出手,拍了拍裴倩儿的肩膀。然后压迫感立刻消失了。

“啊?”

“你能忍受自己力量的压迫吗?”

看到凌云化解了自己的压迫,岳铁新似乎很惊讶。

“行长山老狗,你的真名是月长山,对吧?”

凌云直接忽略了月亮的铁心,望着冰冷的月亮长山。

“哦?”

“你怎么能告诉我我是谁?”

“你怎么知道?”

岳长山惊讶地看着凌云。他很好奇凌云是怎么知道自己是月常山而不是星常山的。

据他所知,他似乎没有任何缺点。

“很简单,我杀了四个人,读了他们的灵魂。”

凌云眯着眼笑了。

话音刚落,两位老人都吓了一跳。

“你说什么?”

“你杀了他们四个人,还对他们进行了反省?”

“我开玩笑。这是不可能的!”

“他们四个是三个队伍中的老大,你是一个半队伍,而女人只有九个队伍是不朽的。即使你手拉手也不能杀他们!”

“虽然我不知道你的孩子用什么方法摆脱他们,但你想用这一点吓唬我们,你太天真了!”

“我们不害怕!”

二老头轻蔑地看着凌云和裴倩儿,冷笑着说。

“好吧,你很快就会知道的。”

凌云懒得跟这两只老狗胡说八道,直接拍手。

“哈哈,无知的孩子,你敢用你的尊敬来对抗我。你在寻找死亡!”

看到凌云敢打自己,岳长山又生气又生气,这也是过去的一记耳光。“哈哈,我以为兴宗少宗首领是个人物,我的岳宗首领特地派我来了。现在我知道他是个不知道地球高度的傻瓜。”

月亮铁心摇摇头,不屑地冷笑道。

“常山,别直接杀了这孩子。首先,他将被剥夺教养和折磨。他知道我们的实力,杀了他也不晚。别让他死得太容易。”

月铁心看着已经卖出去的月亮长山说。

“别担心,这不会杀了那个孩子,但这足以动摇他的成就!”

岳长山咧嘴一笑,巨大的掌心被凌云的指纹敲打了一下。

繁荣!

树林里有雷鸣般的声音!

岳长山的掌纹碰到凌云掌纹的那一刻就碎了!

“什么?”

“怎么可能呢?”

114 跳板

“你-你怎么能弄断我的手?”

看到自己的手被凌云打断,岳长山睁大了眼睛,脸上一惊。

“只是打碎你的指纹?”

凌云不在乎冷笑。指纹击碎了岳长山的指纹,却继续向岳长山扑来。

砰!

凌云把岳长山拍得血肉模糊。所有的灵魂都被摧毁了。死人不能再死了。

“什么?”

“你-你真的一举射中了月亮山?”

看到实力只比自己弱一点的岳长山被凌云秒杀了。岳铁新睁大了眼睛,脸上一惊,嘴巴也变大了。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也不会相信岳长山会被一步半的台阶杀死。

“这就是岳宗阴谋的结局。去死吧!”

凌云一手杀了岳长山后,望着岳铁新惊恐的心,冷冷地说。

“不!”

“别杀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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