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不正 - xp1024.com
《仙道不正》


001 小哑巴云常儿

苍大陆边缘。

云家村。

村中又到了每月一次的赶集日。

小小集市上,村民们来来往往。

吆喝声不时传出,称不得多热闹,却已是这个偏僻落后的小村庄最热络之时。

大约晌午时分,集市中央的小道上,一位小女童欢快地走来。

她约莫五六岁年纪,身穿暗红色短褐,头梳简单垂挂髻,身后背一只亲手编织的竹箩筐。

手上还提着竹篮子,里面盛着不少野生菇,篮子口横着一把小弯刀,刀锋被磨得锃亮锃亮。

女童方出现于集市,一位卖菜的妇人便与她打招呼:“常儿又摘灵草了?”

她一问,一旁的小贩也跟着道:“常儿可真厉害呀,小小年纪便敢到深山摘灵草。”

“今日收获如何?稍后卖掉灵草,来婶婶这里吧,婶婶送你一些野菜熬汤喝。”

“也来我这里拿些小瓜!我家今年啊,瓜儿产得多,卖也卖不完,你带回家做饭吃,不碍事!”

村民们如此热情,实在是因云常儿长得水灵精致,且乖巧懂事,十分惹人喜爱。

云常儿听着他们热情的话,不曾应答,却都一一点头致谢,神情十分诚恳。

致谢完后,她正准备继续走,却听见侧面有人不服气地哼了一声,稚嫩又嚣张的声音响起:“小哑巴,你又摘什么破草了?”

被称作“小哑巴”的云常儿停下脚步,看向发问之人。

是云家村村长的独子,云小年。

听说昨日在邻镇买了新衣裳,今日果然穿得焕然一新,外带些花里胡哨。

此时他站在一个卖玩具的摊子旁,身后还跟了五位小男童,个个都比云常儿大,也个个抱着胳膊、抬着下巴,趾高气扬。

云常儿看到他们,明白是来找茬的,没有理睬,笑笑继续往前走。

云小年见状迅速拉住她箩筐:“走什么走?!我问你话呢!”

他身后的男童也跟着嚷:“就是!小年爷问你话呢!”

可云常儿仍旧不停步,云小年很快感受到她的力量对抗。

他顿时有些着急,梗着脖子道:“我问你今天又捡了什么破草,你是哑巴,难道还是聋子不成?非要我重复这么多次?

还有,你每次捡东西都不肯告诉我们在哪里捡,只知道自己捡了自己卖,你说你是不是想一个人发财?!”

云常儿点头点头。

“……”

沉默一阵,云小年再次问:“快说你摘了什么破草?!”

云常儿终于停下脚步,手伸向竹篮,取出锋利的弯刀。

云小年等人见状,迅速往后缩了缩,云小年的脸色白了一层。

云常儿回头,脸上笑吟吟的,倒是不曾有愠怒的迹象。

大家以为她要“持刀行凶”,她却只是将刀取走,给他们展示篮子里的野蘑菇。

云小年一看这蘑菇,倒不乐意了:“我问的是箩筐里的东西!”

云常儿挑起眉头,见前方正好有片小水洼,便用脚尖蘸了些水,在地上写:

不会自己看?

云小年:“……”

“今天可以自己看???”

以前他们想看她箩筐的东西,她都推三阻四极其不乐意,今天居然这么好说话?!

那脾气这么好,是不是因为摘到的破草也很好,很值钱?

云常儿再次点头,还摆了摆身子,将箩筐送到云小年面前。云小年便更好奇了,确定她脸上没有暗算的表情,这才小心凑过脑袋,往她的小箩筐里看。

……

铺在筐底的一堆,全是他喊不来名字,亦前所未见的草叶。

云小年发现没有自己能辨认的草,撒气一般甩开箩筐:“净是些破草。”

紧接着却又说:“明天你带我们上山,我也要去摘!”

云常儿还是笑盈盈的,眼里如有一汪映着星辰的灵泉,明亮又灵动。

但眼神深处有一抹看破未说破的嘲讽,云小年就当没看见,梗着脖子看她。

云常儿便再次在地上写:只要你敢。

写完眼神突然一冷,手中弯刀一挥,破空声起,弯刀亦横到了云小年颈侧!

那锋利的刀口与云小年的皮肉不过半寸距离,但刀气仿佛已经划破皮肉,让他感觉到十分明显的凉意。

更可怕的是她的眼神:分明只是五六岁年纪,却有着村里大人都没有的冷漠与狠意,云小年瞬间裆下一紧,不敢动弹!身后的小伙伴也大惊失色,迅速后退数步,一声不敢吭。

旁观的大人们惊呼起来:还以为只是孩子之间的小玩闹,谁知竟然动起了刀子,这可不能袖手旁观,便纷纷上前想把人拉开。

然而就在此时,云常儿又笑了起来。

噗嗤一声,先前的凶气便荡然无存,她俏皮地眨了眨眼睛,将刀收走。

随后便悠哉闲哉地回头,继续往药草铺走,仿似方才什么也没有发生。

云小年:“……”

小伙伴们:“……”

被恐吓了。

其中一位伙伴待云常儿走开,这才小声问云小年:“你分明想和小哑巴交朋友,想让她带你上山玩,为什么还总是对她这么凶?”

而且每次都要把人惹生气,连累伙伴们一起被她揍,身上快没一处好地方了!

云小年倏忽有些尴尬,嗤了一声:“因为她是女孩子!”

“我爹说了,男人不能对女人客气,否则她们会得寸进尺!”

“我爹还说,她这么小的年纪就敢上有好多凶兽的大山,还不被凶兽带走,保不准是个小妖精,和凶兽是一伙的!所以我跟她上山是为了监视她,免得她害人,才不是想和她交朋友呢哼!”

那小伙伴一听,也顾不上评价他的话对或不对,连忙捂住他嘴巴:“快别说了,小哑巴还没走远呢,你想被她打死吗?!”

云小年声音含糊:“我就要嗦!”

“不你不要!”

他奋力地与小伙伴抵抗,只是等他从“魔爪”下挣脱,云常儿已经走得只剩一点点背影。

他回头打小伙伴的头:“让你多事!!”

随后想到了什么,又冲云常儿的背影喊:“最近村里来了人贩子,你每天自己到处跑,还带这么多钱,会被人拐卖的哼!!!”

远处的云常儿没有任何反应,压根未听到一般,哒哒哒哒地消失在某条岔道里。

002 艺高人胆大

药草铺前,云常儿跨过高高的门槛,往内里的柜台走。

柜台后方有一位中年男人,穿着灰色布衣,正低头算今日的账目。见云常儿进来,他喜笑颜开:“常儿你来了?”

云常儿点点头,取下肩上的箩筐,两只小手捧着它往柜台上放。

掌柜的迅速接过,往框中看了一眼,诧异道:“居然有几株三阶灵草?常儿你厉害啊,这次又是从哪里找到的?”

此时云常儿却后退了两步,将双手背至身后,笑吟吟地看着掌柜,不做任何回应。

于是掌柜便明白了——其实他知道灵草长在哪里,却也清楚它们很不好摘。

云家村曾被修士们扫荡过,村里的灵草尽数入了修士囊中,以贩卖灵草为主业的村庄也就一夜秃颓,剩下的灵草只在深山野林中生长。

但山野之间本就环境恶劣,还被修行者闯入了无数回,只剩下一些低阶的灵草,最高只到下品三四阶,并不值得人们冒险采摘。

而下品三阶以上的灵草,不仅属于稀有物品,不具备任何修为的凡人也采摘不得,就更没有人惦记它们。到掌柜的这一代长大成人,云家村已经少有人打灵草的主意,大家宁愿饿死,也不敢上那据说满是凶兽的大山。

而这位掌柜的,是因祖先留下了一鼎炼丹炉,才成为村中唯一一位坚持祖业不关门之人。

不过祖业亦变成副业,他现在的主业,是卖普通的草药丹丸。

这位云常儿,则是这几十年来唯一一位敢上山采草,且每每毫发无伤回来的人。她已经多次让掌柜和村中人惊讶,惊讶惊讶着,也逐渐习惯,掌柜知道她不回答的意思,是深知他知道地点也不会去,并不愿意白费力气。

于是他不再多言,将灵草倒在柜台上,分门别类算了算:

“内中一共四十株下品七阶草,二十五株下品六阶草,十五株下品五阶草,六株下品四阶草及六株下品三阶草……算一起,我给你三十枚灵币,如何?”

云常儿歪着脑袋想了想,举起两只小手比了比:五十枚。

掌柜的蹙起眉头:“你的灵草不带根,不能种,即便三十枚灵币也是给你多算了。”

并且说得好听才是“株”,事实上她只把人家的成熟枝丫摘下,主干并未摘多少,称之为“片”可能会更加贴切。

这种数量的灵草做成灵丹,成果实在太寒酸。

即便今日的三阶灵草,可以翻倍卖给一些修行初期的“冤大头”,那也……

结果云常儿看透一切,还是举着手,大眼睛眨巴眨巴看着他。

掌柜也有女儿,和云常儿差不多年纪,他看不出云常儿的刻意,只从她纯真的眼神中看到自家孩子的影子,心一下便软了。

于是长叹一口气:“罢了罢了,看在你小小年纪,还敢冒大风险的份上,我就给你五十枚灵币。”

“不过下次哪怕一棵也好,连根挖来给我吧。你每次只摘叶子回来,我都不好研究丹药了。”

这下云常儿不眨眼睛了,又把双手背到身后。

掌柜的一看这动作,便知道她的答案是什么。

她的性子有多执拗他是知道的,见状只好作罢,将灵币结算于她,又将草筐递了回去,目送她离开。

待她走到门口,他又想起一件事,提醒道:“最近村里出现人贩子,你独来独往的,身上还背着钱,一定要小心。

如若任何人对你动手,你不能说话便尽量借助外物,闹个大动静来,让附近的大人们听见救你,千万别被人贩子拐了去了!”

云常儿听罢,没有回头,但轻轻地点了点头。

掌柜的便不再多说,由着她离开。

……………………

云家村边上,一个黄泥小屋旁。

有位六十余岁的老人在屋边料理农田。

夕阳余晖洒在他干瘦如柴的身上,折射出一轮淡淡的光。

他一直沉浸于农活,未曾注意云常儿站到了田边。

直到她把一块石子踢到大树干上,他才发现田边还有人。

他立马停下手中的动作问:“哎哟,回来了?”

“可有受伤?肚子饿不饿?上山成果如何?”

一连串的问题,只得到云常儿一次摇头,随后向他招了招手,让他往屋里走。

云归山便知道她又带“好东西”回来了,迅速扔掉工具,手在衣服上抹了两把,一瘸一拐走上农田。

等他进门时,云常儿已经点亮餐桌上的小油灯,放下采蘑菇的小竹篮。

云归山关门走过去,见云常儿把竹篮里的野蘑菇全部拨到桌上,露出篮子的最底层。

——那上面竟然有三株不带根的下品二阶灵草。

她又在身上翻了翻,从短褐暗层取出三株下品一阶灵草、四株中品四阶灵草、一株中品一阶灵草。

云归山一看,哟呵一声。

将灵草举在油灯边看:草叶盈绿,草香怡人。

越是高阶的灵草,在油灯灯光的映照下,便越晶莹剔透,脉络清晰。

云归山不禁问:“怎么又暗藏灵草?”

“你要这么多灵草做什么呢?你想要灵丹,大可多付一些制作费,让那掌柜的代劳。我们不缺灵币,你又是村里唯一能摘灵草的人,他必定不会刁难你,你又何苦给自己找麻烦?”

云常儿却只是笑笑,看见桌边有一个盛清水的小碗。

便用手指沾了清水,在桌面写下四个字:以后便知。

写完把指尖上的水擦掉,又指指桌上的灵草,示意云归山藏好,隔日晒干,便转身哒哒哒哒跑出去,留下云归山看着水字发呆。

云归山看着这句“以后便知”,心情有些复杂。

字上的水渍已经淡了,字也变得模糊。

但从余下的字迹当中,他亦能看出云常儿潇洒快意的笔锋。

这字根本不像一位生在乡下、不曾受过教育的六岁孩童能可写出来的字,可云常儿就是写出来了,还比许多大人写得好看。

云归山看看水字,看看门口,长叹一口气。

在他山眼中,云常儿这小娃娃年纪轻轻,却成熟得像个老妖怪。

有时候她的想法,就连他这个花甲老人亦无法看破。毋论与她同龄的孩子,简直就是天与地的差距,以至于她平时似乎没什么朋友。

003 人贩子来啦

云归山心想:这大概便是“穷人孩子早当家”的道理罢。

倒是深知多虑无益,他便收了思绪,找地方放置篮子。

将篮子放好,他又想起更重要的事。

忙冲着门外喊:“收徒的仙人很快便要来了,你好好收拾,等着仙人测试,别再上山冒险了知道吗?!”

外面涮洗餐具的动静似乎停了一下,但不知道云常儿听清没有。

反正不曾应答,很快又是一片嘈杂声。

……………………

是夜,家家户户晚餐过后,相继回房休息。

半大不大的村庄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和虫鸣不时响起。

云常儿在村民相继入睡的时分,独自从屋内走出来。

爬上近处的一块大石,看着前方的荒草堆。

“仙人”要收徒了……

她抬头望向天空——那里明月高照,繁星点点。

偶尔一两缕轻薄的云飘过,似仙人的缎带,拂过绚丽的夜空。

穿过这片夜空,再往上便是仙界。

云归山口中的“仙人”——苍大陆的每个修行者心中最向往的,便是那个地方。

传闻仙界之中,有四个宗派,乃由苍大陆修行得道的真仙人各自成立。

四宗派在凡间被称为四大名门,肩负着保护仙凡二界与六道平衡的重任。

正因为四名门声名显赫、备受称颂,苍大陆的修真者无不向往。

大家挤破脑袋也想加入四名门,光宗耀祖、受人敬仰。

而那第四大名门——凌云门,是数百年前方成立的新门派。

此门派成立之后,以短短数百年时间迅速发展,实力令整个苍大陆震惊。于是愈来愈多年轻修炼者想要加入这个潜力巨大的名门,仿佛这样自身的实力亦可跨越性进步。

然而……

世人只知凌云门,却不知其尚有前身,乃当时四大名门之首、史上最负盛名的仙界第一门——云门。

云门还在的时代,苍大陆的人们光是听闻这个名号,便感觉到无尽的安心和敬佩。

但传闻数百年前,云门突生事变,云门门主云长霁被定罪私练魔功,被其余三门门主合力封入凡界。

从此云长霁生死未卜,云门亦被凌云门这个新门派取代。从前的云门门人则在时间的推移中,一个接一个下落不明,如同人间蒸发。

云常儿看着天上的星云沉思,神情完全不似白日的娇俏,深沉如一潭不可见底的湖。

如若不是身形及样貌皆是孩童模样,谁也不会觉得拥有这种眼神的人,竟只是个孩子。

云门灭、凌云门生,这个中的种种恩怨纠缠,会有何人知晓?

如今世人只知凌云门,云门那辉煌的历史,还会有谁记得?

云常儿凝视星辰的眸子里,倏忽多出一抹冷狠。

但就在她沉思之时,她忽而听见村庄的远处传来一阵细微的声响。

那声源有些远,但她还是听得清晰,是极细闷的人声:

“呜呜呜呜……”

“嗯嗯嗯嗯……”

她收回思绪,秀眉一皱,感觉声音有些耳熟。

同时闻到空中传来一阵血腥味,气味极淡,但里面有一丝……不属于人的气息。

云常儿眉头蹙得更深,往气味的方向看了一眼。

片刻后思绪一定,从石头上跳下,悄无声息往那个方向走。

待她觅着血腥味追上一辆大马车时,她自车内听到孩子的呜咽声。

这般情形,车内情况可想而知。

她还能认出声音的主人都有谁:有些人明知最近有人贩子,还三更半夜往前送。

思索一阵,她决定跟上马车,待马车离开村子,她停在一棵大树后。

云常儿看到地上有不少石子,便弯腰抓了一把,先藏在衣兜里。又瞅准时机,踢起地上更大的圆石,踢到车后方的木板上。

“咚”的一声,木板发出闷响。

车子未曾停下,云常儿便又踢了一枚尖锐的小石。

又一声闷响后,马车终于如她所愿,停了下来。

有鞋子踩到地面的声音响起,有脚步声传来。

云常儿并不躲,就站在树后,歪歪地探出一个脑袋,将自己暴露在外。

于是一个蒙着脸、正四处张望的蒙面汉很快发现她。

眼睛瞬时亮了,快步向前:

“小姑娘,你三更半夜的,为何躲在这里呀?”

云常儿又变回那个嚼着笑容、天真活泼的孩童样。

待蒙面汉走到跟前,她往树外挪出两步,看看前面的大马车,看看眼前的蒙面汉,眨起疑惑的大眼睛:那是什么?

蒙面汉从她眼里看出向往与好奇,心想村里的孩子又穷又土,何曾坐过马车?

那这玩意儿在他们面前肯定很有诱惑力,方才车后的动静,也必定是她弄出来的,他搓着手怪笑:“是不是喜欢大车车啊?想不想进去坐?”

云常儿又看了马车一眼,天真懵懂地点点头。

蒙面汉笑得嘿嘿嘿的,拉起她的小手:“那叔叔带你坐好不好?不要钱,车上还有好多好多糖果,和好多好多小伙伴哦!”

云常儿又是狂点头,水灵灵的大眼睛弯成两弯小月牙,随后自己挣脱汉子的手,撒开丫子向着大马车跑。

蒙面汉一看:太蠢了,比车内几个小毛孩还蠢,如今的女娃娃真好骗。

他马上跟上,三步并两步赶到云常儿身后,捂住她的嘴巴抱起来,直往车里跑。

云常儿前面还意思意思,晃晃脑袋晃晃脚,算是表示挣扎。

不一会儿便懒得再动,由着那人将自己抱走。

被蒙面汉扔进马车后,她还听到他阴森森道:“只要你乖乖的,不吵不闹,叔叔下车给你糖吃!”

随后让守在门边的两个同伙看好孩子,便关上车门,将马车驾走。

…………

于是被捆在车里的云小年和众伙伴借着车内油灯,看到一团暗红被扔进来。

他们看着“暗红”瞪眼睛:

妈耶,这不是云常儿吗?

不是提醒过她,别被人贩子拐卖的吗???

而且这人不是很厉害?能上深山摘灵草欸,就这么被绑上来啦?!

顿时这群打算逃跑的孩子失了念头,心想今天就这么完了。

004 申请下鹿权好吗?!

孩子们总听村里的大人说,云常儿发起狠来,十个男人也不够她打。

结果现今她也被抓进来了,那还跑什么跑?

所以好端端的捉什么蛐蛐啊,还坚信人多不害怕,这下可好,三个大男人,一手夹一个小娃娃,直接把人全夹走了!

然而云常儿不似云小年等人只知惊慌失措,她自被“拐”进来后,眼睛便只盯着一只倒在角落、流了不少血的小麋鹿。

麋鹿身上有一道大伤口,被一断破布条堵住。

然而布条并未起到止血作用,麋鹿的鲜血还在缓缓地淌着,云常儿先前闻到的血腥味便是自它身上散发出来的。

麋鹿看到云常儿进来,也微微挣扎了一下,眼睛一直盯着她。

圆圆的眸子仿佛含了泪,可怜兮兮,似是在求人。

云常儿盯了它一会儿,忽然又听见守门的两个蒙面男说话。

他们在议论贩卖小孩的价格,其中一位蒙面男在云常儿脸上打量了一圈,搓着手对同伴嘿嘿道:

“今晚真是赚了,这般水灵的娃娃,若邪修看不上,咱们翻几倍价钱卖给地主家,给地主家的废儿子当童养媳,也是一笔好收入!”

另一位蒙面男嗤道:“邪修怎么可能看不上?不是都说,越是水灵的娃娃,精气越为精纯吗?这女娃娃这般模样,必定差不了,我们尽管开高价!”

云常儿听到“邪修”一词,水灵的大眼睛眯了一眯。

暂时不管麋鹿,也不计较两人谈论的是她自己,继续听他们谈话。

一番交谈下来,她大致听出重点:三位人贩子拐带孩童,是要将他们转卖给一些非正道修炼的邪修。

邪修将采集孩童精气,饲养一种名为“蛊童子”的稀有灵兽。

蛊童子喜好孩童,并可吸收孩童精气,与自身灵气相结合,在腹中“孕育”七七四十九日,生出下一代小蛊童子。

这新生的蛊童子,精灵二气比母体蛊童更充沛。

若持续繁衍,更可诞出拥有至纯二气的“蛊童鼎”,精气灵气取之不尽。

如此一来,拥有蛊童鼎的邪修便可不受灵气环境影响,随时随地吸取蛊童鼎的气息,以辅助自身修炼。

蛊童鼎寿尽身亡,亦可再培养下一代蛊童鼎,只要蛊童子与苍大陆的孩子不灭绝,邪修便可不断快速修炼。

云常儿细听一会儿,听不到蒙面汉谈及蛊童鼎的下落。

只听说邪修这类雇人绑架儿童、无原则饲养蛊童子、天价贩卖小蛊童的行为,已经在苍大陆越来越多见。

那蒙面汉又说:“可惜我们未能绑上邻村那女娃。据说她体质纯阴,是蛊童鼎的最爱,若是能绑上,我们这回发大财了!”

另一位蒙面汉则道:“不着急,这里没人见过我们,等这几个娃娃卖走后,咱们再回来一次,总能拐到。”

云常儿听到这里,眼眸里划过一丝考量。

邪修行为与大陆现状她并不关心,但这蛊童鼎……

她的思虑转瞬即逝,很快,她又听见蒙面人谈及麋鹿,说要把小麋鹿宰了,鹿皮鹿角鹿茸拿去卖,鹿肉留着自个儿吃。

她的眼睛又眯了眯。

车外的风声越来越大,她知道马车正在靠近村外的山峦。

时机已到,她再不关注两个蒙面汉的交谈,确定他们位置后,被绑在身后的手无声一挣——

捆在身上的麻绳齐齐断掉。

车内的孩子本还在绝望,忽然看到云常儿身上的束缚没了。

顿时个个目瞪口呆:绳子断了?!

怎么做到的?!

他们被绑至今,力气都用完了,也没能挣断这些麻绳啊?!

可云常儿就是挣断了,并迅速举起一个小弹弓,上面放着上车前捡来的石子,射向她对面的蒙面汉:“咻——”

“嗷!!!”

另一个蒙面汉来不及反应,云常儿已经迅速起身,一脚踹在他的后背上!

异于同龄孩子的巨大力气令蒙面汉瞬间摔出车门,滚到车轮子底下,嗷嗷惨叫!

云常儿顺手一推,又将中弹捂脸的蒙面汉也推出车外!

两个大男人瞬间被清理,引出很大的动静。

外面的车夫吓得赶紧停车,却不知道云常儿已经站到他身后,举着弹弓等着他回头。当他转头时,她冲他俏皮一笑,装了两颗石子的弹弓瞄准他的双眼——

啪啪!

“嗷!!!”

……

车夫坠地,拉车的马又被车夫一吼,吓得拔腿便跑!

顿时车内摇摇晃晃、一阵颠簸!

云常儿看一眼车外的地形,又取一颗石子放在弹弓上,往马的左脸发了一弹。

马顿时嘶鸣一声,转了个弯,往右边的大山冲。

车内的孩子则因为急转弯,坐不稳,东倒西歪。

那只麋鹿迅速从角落滑出来,眼看着就要冲到车外!

云常儿一屁股坐回去,手肘撑着门框,稳住自己。

一条腿挡在麋鹿前面,防止它滑出去,另一条腿则拦在马车车门前,护住小孩。

同时她还空着一只手,迅速给身边的孩子松绑。待马车冲进山里、被树卡停,车里的孩子已经互相松绑完毕。

车里除了云常儿,一共还有六位孩子。

云常儿听闻后方传来跑步声,知道是那三个不死心的男人追来。

便对六孩子指指前方山路,意思让他们往山里跑。

六小孩却恐慌不已,死活不愿意下车——那里可是大深山呐!大晚上的大深山!

传闻云家村四周的大山都有凶兽潜伏,超喜欢吃人,他们往里面跑,不是才从一个绝境出,又从一个绝境入吗?!

——他们是想上山见识“世面”不错,可并不想在这种时候这种情况下上山啊!

但当他们战战兢兢不肯动时,向来笑着的云常儿神情一凛,剐了他们一眼。

孩子们立马打了个寒颤,脑子尚未转过弯便全滚了下去……

云常儿迅速紧跟,抓住麋鹿的鹿角拖着它跳车。

……

身子突然悬空的麋鹿:“……”

喂!!!

可以申请一下鹿权吗?!

伤口还在流血呐!

而且身子在空中晃啊晃,内脏都快出来啦!!!

可云常儿毫不怜悯,下车后才把麋鹿抱住,又迅速跑到六小孩前方带路,示意他们手拉着手跟着她走。

005 主砸你坏坏!

后方咒骂声和脚步声不断,云常儿也不慌张,走几步回头看两眼,确定孩子没有走失。

此处山路十分复杂,若是不熟悉地形的人,很容易迷路。

她不担心被蒙面汉追上,只要确保孩子不走失,甩开那三个男人十分简单。

于是当她确定孩子懂得照看同伴后,她又加快了步伐,迅速在前方带路。但她不曾料到的是,此处山路幽黑,才进山还有些许月光洒下,孩子们勉勉强强看得清道路,随着大家深入,山路却再难看清,好几个孩子不断撞到树干上,脑袋都快磕出大山包了。

又走了一段路,其中一个小孩终于忍不住,哇一声哭出来:“我看不到路了!!!”

在前方如履平地的云常儿猛然停下,蹙着眉头回看他们。

山里山风呼呼地刮,孩子们显然很害怕,身子抖成了筛糠。

人贩子尚在后方死追,云常儿明白若在此时停下,不消多久便会被他们追上。

但此处山地比较潮湿,树枝都带着水汽,本就不好点火,加之山风极大,即便可以点燃,火势也维持不了多久。

如此情形,制造火把势必会耽误时间,对逃跑无益。

而孩子看不清路,时间一长,脚程也会越来越慢。

云常儿蹙着眉头思考对策,一会儿后,突然低头看怀里的麋鹿。

这只麋鹿是只小灵鹿,目前才修炼出很微弱的灵气。

但对云常儿而言,它已经足够用在某些途径,于是从衣兜里掏出一根火折子,唰一下划燃。

再将火折子举起,往麋鹿的角上——点火。

突然被点火的麋鹿:???

这是个什么怪物?!

提着人家走就算了,还把人家最心爱的角角当成火把?!

可那是新鲜鹿角啊!新鲜的!有血有肉,也点不着啊!!!

但奇怪的是,那鹿角瞬间就燃了,一团火幽幽地燃在它上方。

麋鹿却感受不到灼热,仿似那火不是真正的火,而是别的什么像火的东西。

同时还有一阵无形的力量把它的灵气往角上引,再在火焰周围散开,形成一小层挡风罩。

挡风罩很薄,不能完全挡风,却能保证火焰不被吹灭。

火焰亦不甚热烈,堪堪照亮了方寸土地,只足够让孩童将路看清,不会让后头的人贩子察觉。

云常儿将鹿角“点燃”,将火折子吹灭,将整只鹿举高。

瞬间周围的山路又有了轮廓,一群小孩正为她的手段战战兢兢,一见她目光扫了过来,顿时不敢多停留,继续向前跑。

一群小短腿再次在林子里狂奔。

云常儿带着孩子在山里兜了一圈,将三个男人甩得足够远后,这才停下来。

此时他们又回到山脚处,再径直往前走一小段路,便能走到山外。

从山外到云家村,距离不算太远。

而这些孩子平日跟家人出门,必经此路,所以大家都识路,很快就能跑回去。

云常儿便不再带他们,指指山外,让他们自己走。

云小年正在后面气喘吁吁,见状诧异地问:“你呢?”

云常儿没回应,又指了指山外,眼里已有不耐。

其他孩子自然不敢再问,迅速跑出去。

云小年也不敢问,但在经过云常儿的时候,他忍不住停了停脚步。

看了云常儿一眼,想了两秒钟,嘟哝道:“我们回去找人救你。”才跟着往前跑。

云常儿仿佛没听见云小年的话,只静静立在山中,看着他们出山。

见他们顺利跑到山外,周围也没有任何人追赶,这才放下手中的麋鹿。

她的手才离开鹿角,麋鹿角上的火就熄灭了,鹿角没有半点烧焦的痕迹。

她又将手放到麋鹿头上,片刻后,麋鹿感觉有力量灌入身体,紧接着它的身形一变,变成一个五六岁的清秀男童!

麋鹿看看自己奶白的小短手,又摸摸没有鹿角的小脑袋。

倒不诧异,只一脸哀怨地看着云常儿:

“主砸你好过分……”

云常儿睨了他一眼,掌心向上,将手伸到它面前。

麋鹿不知何故,却立马把自己的小手放在她的手上面。

云常儿轻轻握住它手腕。

随后周围不见异样,她身上也毫无气息传出,麋鹿却感觉又有一阵力量灌入它的身体。

随后它身上的伤口便开始止血了,并迅速愈合了!

灵力好似涨高了,整只鹿都有精神了!

麋鹿顿时激动地喊:“主砸威武,主砸霸气,主砸第一大好人!!!”

它过于激动,未注意到云常儿的脸色在短短数秒内,竟变得煞白如纸。

她迅速将手移开、背到身后,那只手也在微微颤抖。

此时,远处又有脚步声传来,云常儿迅速调整了状态。

转头看向声源处,那眼神瞬间如刀般凌厉,与往素判若两人。

麋鹿“幽幽”也听到动静,压着声音问:“怎么处置他们?”

“他们好坏,拿箭射我,还要剥我的皮吃我的肉,主砸大大你要帮我出气!”

云常儿不吭声,左手指关节习惯性地,在背上一敲一敲。

待三个男人再走近些,她往大山的深处看了一眼,突然开口:“喂了。”

她的声音是干净清脆的童声,说话的语气却异常冰冷,形成强烈的反差,令人感觉十分违和。

幽幽却习以为常的样子,只开心道:“要给大大们投食了吗?好啊好啊,喂饱大大,它们就不会天天盯着我瞧啦!”

云常儿未作回应,默默等着三人过来,背后的手还在轻轻叩着背脊。

…………………

那三个蒙面汉追了半天,气喘吁吁,终于看见前方两个“小孩”的身影。

一边眼睛流着血的车夫登时吐着恶气道:“跑,还跑,跑不动了吧?!”

“其他几个混球呢?你们乖乖说出来,老子可以饶你们一命!”

云常儿直直立在前方,岿然不动。

待到三人走到跟前,她才幽然开口:“交代邪修下落,我也可饶你们一命。”

蒙面汉一听,愣了一下。

意识到她在说什么后,哈哈大笑:“就凭你?!”

006 就是言而无信

蒙面汉笑得腰都弯了:“饶我们一命?哈哈哈,小娃娃你莫不是魔怔了,还是以为在做梦,才口出狂言?!”

云常儿似是料到会有如此反应,亦不恼,声音淡淡道:“来。”

她没有向着特定方向开口,蒙面汉便以为她在挑衅,冷哼一声。正欲动手,却猛然听见林中响起几声兽吼,震天动地!

三个蒙面汉尚未反应过来,一旁便传来树叶瑟瑟的声音。

紧接着,一个庞大黑影从密林中蹿出,直扑而下,将距离云常儿最近的一个蒙面汉扑倒!

不等其余两人看清,庞然大物已将他的头颅一口咬下!

树林里登时弥漫起浓重的血腥味。

以及凶猛巨兽咀嚼头颅的咔擦声!

那只凶兽嚼了一会儿头骨,才缓缓回头,看向另两个蒙面汉。

黑夜之中,蒙面汉仅凭肉眼,只能看清凶兽的身形轮廓。

但它那双大眼中闪着的诡异红光倒是十分显眼,眼中还有清晰可见的嗜血的兴奋。

两个蒙面汉一看,扑通坐倒在地。

手脚并用往后挪:“这……这这这……”

这里竟然有灵兽?!

虽然他们是毫无修为的普通人,但从凶兽那发着亮光的眼睛,也能知晓这是身负灵力的大型灵兽。

——此处当真有灵兽?!

还听那小娃娃使唤?!

不过很快他们便顾不得惊诧,只想赶紧逃离。

其中一个蒙面汉提起力气,正想爬起来逃跑。

突然又一只庞然大物落到他面前,堵住他的退路!

另有一只则从他的头顶跃过,落到他侧面,堵住他和同伙下山的路。

两个蒙面汉都惊呆了,完全无法动弹。

此时云常儿站在凶兽身后,再次开口:“还不交待?”

其中一个蒙面汉闻言,连忙道:“我说,我们说!”

“是指买孩子的邪修吗?他们会在三十里外的琼山镇镇口客栈与我们交易!”

“那是一个小团伙,共有五人!”

“我们的接头暗号是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接头的时间是明日子时!”

他一口气把事情交代完,然后期待着云常儿放人。

云常儿果然缓慢点了下头:“此处不宜有过重血腥味,带到深处进食。”

“……”

蒙面汉未听到关于放人的话,反而听到“进食”,脑子瞬间空白。

正自震惊,拦在他后头的凶兽已经抬起前爪,爪子狠狠插进他的脊椎、握住,将他整个人提起来!

蒙面汉只够哀嚎一声,身子便已失去行动力。

凶兽提着他腾空一跃,窜进深山不见踪影!

登时云常儿身边只剩下一个蒙面汉。

他听着同伴撕心裂肺的嚎叫,吓得裆下流下一阵热流,拼命磕头:“饶了我吧,小神仙饶命!你要我干什么都行,只要你放过我!”

云常儿声音幽冷地问:“方才那人所言,是否属实?”

蒙面汉哭着大喊:“属实的呀!他说的句句属实,我可以保证!”

云常儿转过头,目光越发凌厉:“确定?”

蒙面汉头都快磕破了:“确定!我可以发誓!你饶了我吧!”

她便又点了点头,对另一只凶兽道:“可以带走了。”

蒙面汉一听,崩溃地吼:“你言而无信?!!!”

云常儿忽而笑了,歪着头看他,满是小娃娃独有的俏皮:“是。”

话音方落,蒙面汉身旁的凶兽便一口衔住他头颅!

不顾他的挣扎和哀嚎,纵身将人带到深山处!

最后一只凶兽则叼起早断了气的蒙面汉,转头甩到背上。又走到云常儿身边,俯下身躯,拿毛茸茸的脑袋蹭了蹭她,似是感谢。

此时,云常儿又侧了侧头,看一眼喷溅了不少鲜血的土地。

凶兽立马往后退,两只爪子在地上使劲扒,将泥土和落叶扒到鲜血上埋住,掩饰了血腥味,这才退开。

云常儿见状,这才向它摆手:“去吧。”

凶兽马上往深山中跑,很快,深山里传来一声接一声的兽吼,听起来很是兴奋。

而两个蒙面汉的吼叫也一声比一声惨烈,好一会儿过后,声音才逐渐衰弱,然后消失。

云常儿面对这血腥又惨烈的场面,始终面不改色,好似这些事情根本与她无关。

麋鹿幽幽待山中重归平静,收回看向深山的目光,对云常儿道:“主砸,大大们好像吃完了。”

云常儿不予回应,问:“方才那人所言,你听清了么?”

幽幽小鸡啄米一般点头:“听清了听清了!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琼山镇镇口客栈,明日子时接头五个人!”

云常儿点头:“你通知百灵,追踪那五人,搜集蛊童鼎信息。”

“一旦得知蛊童鼎下落,回来告知我。”

幽幽拍着胸脯答应,让云常儿放心。

旋即又问:“主砸大大为何要找蛊童鼎?”

云常儿的目光忽然放远,如有深思。但她最终还是只字不言,右手往后拂去,与左手一起背到身后,慢悠悠地往山外走。

……………………

云家村村口,云常儿回去的时候,正遇上一群人举着火把跑出来。

看到云常儿一蹦一蹦地跑回来,他们停下脚步,一个个诧异又复杂地看着她。

方才村外的大山突发兽吼,隔着这么远也十分清晰。

他们以为她会被凶兽叼走,没想到她竟然回来了。

而且看那走路的步子,十分轻快,心情不错的样子。

正打算上山救援的村民们便迷惑了:方才山里发生了什么?

难道凶兽没有吃人?那么那几个人贩子呢?跟过来没有?

不过云常儿一个小娃娃也能跑出来,看来人贩子也没被凶兽叼走。男村民们马上握紧手中武器,对着大山的方向严阵以待。

云小年跟在一个肥头胖耳的男人后面,看到云常儿,一时激动忍不住,快跑过去:“小哑巴!”

云常儿见他快撞上来,面上保持着微笑,身子却不动声色侧开,完美错过。

云小年扑了个大空,险些摔倒,顿时觉得没面子。

云小年后面还跟了好几个孩童,都是云常儿刚才救下来的人,见云小年被无情“拒绝”,刚想涌上去的脚步又停下,神情有些尴尬。

007 龙鳞

此时众村民也都围上云常儿,问她有没有事。

云常儿微笑着摇头,脚尖在地上写:无。

其中一位妇女才发现云常儿身前有一大滩血迹,都快把暗红的短褐染黑了,她连忙关切地问:“你受伤了?怎么身上有血?!”

云常儿又摇头,见用脚写字不方便,从地上捡了一根长树枝写道:是小鹿。

“小鹿……?”

妇人愣了愣,正想问怎么是小鹿,云小年迅速喊道:“她救了一只小麋鹿,麋鹿受伤了,那是小鹿的血!”

妇人恍然大悟,内心却更诧异了:还有心思救小鹿?!

若不是见确实没有受伤的迹象,她都要怀疑这懂事的小娃在说谎了。

云常儿见有人替她回答,便没有写字,伸出小脚将地上歪歪扭扭的字抹掉。

这时,云小年那肥头胖耳的父亲瞥了云常儿一眼,有些不屑地嗤了一声。

随后便气势汹汹地问:“那么那三个人贩子呢?还没跟来吗?!我去把他们抓起来,让他们知道拐我孩子的后果!”

云常儿又摇了摇头,在才抹了字迹的土地上写:都被抓走了。

村民们齐齐一愣:被抓走了?

——都?

有人诧异地问:“都被凶兽抓走的?”

云常儿点头点头,笑成一道弯的眼睛里全是愉悦,

先前关心云常儿的妇女实在忍不住了,问云常儿:“那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又为何留在山里不走,现在才回来?”

云小年回来的时候说了,云常儿在可以往回逃的时候,选择了独自留在山中。

大家都不知她为何停留,但她在山中逗留这么久,又怎么可能在人贩子都被抓走的情况下,独自好端端地跑回来?

云常儿听到问题,迅速在地上写:“放小鹿、跑得快。”

村民们一看,更加语塞:跑得快……?

六岁的孩童需要多快的速度,才能比成年男人跑得快?

还把小鹿放了才开跑?这小娃娃的胆子……

这时有人想:难道是因她时常上山摘草,对大山的路况十分熟悉,跑起来便比外地的人贩子快?

想想似乎只有这么个道理,否则别说她一个人跑不出来,先前带着云小年等人,更是不可能逃出生天。

那便当她是这样吧,众人早已习惯不走寻常路的云常儿,深知往下追究毫无意义。

又闻人贩子已被抓走,那兽吼连连的大山他们可不敢硬闯,便纷纷准备归家去了。

不料人们才转身,看到一位老人一瘸一拐走来。

云归山杵着拐杖,尽了最大努力走到最快,也才能追上这些跑着过来的年轻人。

见村民们未到地方便停下,还准备往回走的样子,他急得连声问:“怎么停下了?怎么不去了?我常儿还在山上呢,常儿啊!”

众人噗笑一声,默契地散开,现出身后的云常儿。

云归山一看,又庆幸又着急。走到云常儿面前左瞧瞧右瞧瞧,瞧见她衣服前的血迹,大惊失色:“你受伤了?!”

又是同样的问题,云常儿耸了耸肩,看向一旁的妇人。

妇人心领神会,替云常儿把方才的话复述了一遍,免去她又要写字的麻烦。

云归山听完,生气又无奈,马上举起拐杖:“好你个云常儿,三更半夜不睡觉,净往外面跑,你想急死我这把老骨头吗?!”

只是他的拐杖正要落下,云常儿忽而抬头,半带着笑看着他。

她的眼神十分平静,云归山却不知为何,从中读出一丝威严,于是空中的拐杖迟迟无法落下。

最后,云归山长叹一口气,将拐杖放下了。

拍了拍云常儿额头:“总是不听话,不让人省心!”随后火气也消散了。

众人见云归山消了气,纷纷笑了开来。

与云归山说了几句,又让被救下的孩子感谢云常儿,之后便不再停留,一齐往回走。

………………

往后的日子平静了两日。

第三天一早,仙人收徒的日子,云常儿住的黄泥屋中早早传出忙碌的声音。

云归山催促云常儿收拾好行囊,又把许多灵币与早早准备好的干货零食打包起来,一并塞入云常儿的行李。

却仍旧感觉不够,在小小的屋子里来回踱步,寻思还需要准备什么物品。

忽然,他打了一个激灵,迅速往屋内简陋的木板床走。

弯腰钻入床底,自角落取出一个发黑上锁的木匣子,拂去外层的灰尘,小心翼翼捧上木桌。

随后他唤来云常儿,在她面前将木匣子打开。

自匣子中捧出一块半个巴掌大、金光灿灿的硬片,在掌心不断翻看。

他看到这块金片,锐利老道的眼神瞬间柔和几分。

端详了它半晌,这才看向云常儿。

“给。”

他将金片递到云常儿面前,淡笑着说。

云常儿看了一眼那金片,又抬眸看云归山,神情之中似是不明白他的用意,只眨巴眨巴着大眼睛,不曾接过。

云归山将金片往前送了送:“这本是你的东西,不对吗?如今你要跟着仙人修炼,自然是要物归原主。”

云常儿仍然未有反应,静静地看着他。

云归山颇有些无奈:“怎么还是不要呢?”

他将金片收至身前,掸了掸其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又举到半空,逆着光线看透光便变得灿然的特殊纹路。

“这可是龙鳞啊。”云归山低声呢喃。

“六年前,我摔下山崖,本已经回天乏术。”

“靠得这块被史书记载的神龙龙鳞,我才能坚持至今。”

“可如今我这把老骨头也支撑不住了,你别看我精神好,那是多得龙鳞的神力在作用。依我看,我用不着几年,便能和这个世界彻底说再见。”

云归山复又看向云常儿,微微笑道:“这龙鳞是你尚是婴儿之时,一直握在手上的东西。

那时你一直挥着小手,将龙鳞塞到我身上,我还觉得神奇呢。

所以你是从那时起便坚决不要龙鳞,还是知道龙鳞有神效,才将它送过来?

不过无论如何,你已经长大,如今于情于理,它也该物归原主。”

008 测试道具是只鸟!

云归山说着,就又把龙鳞递回去,眼神坚定地看着云常儿。

云常儿还是不吭声、不接过,双手缓缓背到身后。大大的眼睛里好似有一潭透亮的水,干净得不带一点瑕疵,却让她的心思变得不可捉摸。

云归山一看这架势,就知道她又拒绝了。

拧着发白的眉头,满是不解地看着她。

怎么就不要了呢?

龙鳞可是有神力的宝贝,他一个半步埋入黄土的人,并不需要这神力加持。

倒是云常儿要去修炼,有龙鳞在,或许以后可以护她周全、救她性命。

云归山将这个道理说与云常儿。

然而云常儿还是不接,走到云归山替她收藏灵草的地方,取出各种晒干的灵草,放到桌上。

又自衣袖中取出一张纸条,递与云归山。

云归山疑惑地接过纸条,看到上面写了数行小字。

——竟是教他将各种灵草与龙鳞粉,以不同比例放在一起研磨,制成丹药,每日服用。

说是可以根治他的腿疾,并且延年益寿。

纸条最后,她还写了一行小字,道:龙鳞对她无用。

算是回答了云归山对她不收龙鳞的疑问,让他可以安心保留这块小鳞片。

云归山将纸条读完,诧异地看向云常儿。

半晌,问出数年来一直有的疑问:“你究竟是……”

云常儿闻言,淡淡笑了笑,并摇了摇头。

虽未多说一字,云归山却能明白她的意思,将已到半途的话咽了回去。

——不答,若非不知道,便是不想答。

云归山心想,他们这因机缘巧合遇上的一老一少,最后的关系亦只能停留于此吧。

他从云常儿手上捡了一条命,自然是不会为难她的。正好此时屋外传来村民激动的声音,喊着“仙人来了”,云归山瞬时转移注意力,一边紧张地将行囊塞到云常儿手上,一边催她快快去见仙人。

云常儿并不着急,提醒云归山收好龙鳞和灵草,否则拒绝出门。

云归山只得又回头忙活了一阵,好不容易将“宝物”收藏妥善,迅速与云常儿一齐离开。

……………………

云家村村口,村里与邻村两个村的村民都汇聚到一起。

云常儿与云归山赶到后,云常儿找了个最边上也最不拥挤的位置站着,饶有兴味地看向前方“仙人”。

人群的前方立着两位年轻男子,称不上仙风道骨,却也一身正气,颇有风范。

他们在村口等了约半刻钟,有人告诉他们:“仙人,村民们都到齐了!”

左边一位男子便点点头,对着人群道:“今日我等代表青州尚真派前来收徒,年纪在五至八岁之间的孩子,皆可上前测试资质,合格者即日跟随我等回宗门,拜师修炼。”

语音方落,村民们爆发出热情的掌声,连喊欢迎。

云常儿亦跟着鼓掌,笑眯眯的表情似在看一场事不关己的热闹。

村民们鼓掌完毕,站在前方的家长便推着孩子上前,毕恭毕敬请仙人测试。

年轻“仙人”手一抬,前方多出一张香木小桌。

随后一只雏鹰般大小的鸟自远处飞来,轻盈地落到桌上。

此鸟外形不似苍大陆常见的鸟类,村民们辨不出其种类。

鸟的羽毛色泽艳丽,主要呈天青色,只有翅膀尖端与鸟腹如初雪般白净。而鸟头上方,有五根小指般粗细的羽毛,分别呈白、青、黑、赤、黄五色,呈扇形分布,斜斜垂在鸟头后方。

此鸟一落到桌上,便抬起右边翅膀,似在等待着什么。

村民们不知它的用途,亦不知此举用意,不解地看向后方“仙人”,等待他们解释。

很快其中一位仙人说道:“请各位测试者排好队伍,依次将手放于昙鸟长老的翅膀上,长老会鉴定各位的资质,从而判断是否具备入门资格。”

村民们一听,诧异地看向那只鸟——在往年,前来云家村收徒的仙人皆用一种灵石圆盘进行测试,今日这般用活物测试的情形,村民们不曾见过,亦无法想象。

而区区一只鸟儿被仙人称作“长老”,更是令村民好奇,个个睁大了眼睛,观察此鸟与别鸟到底有何差异。

云常儿也往前走了两步,更近距离打量起这只“长老”,而昙鸟长老面对各位的打量,淡定如初、不急不恼,色泽亮丽的鸟翼再次扇了扇,示意大家迅速测试。

村民们互相对视,都在犹豫要不要第一个测试,毕竟这不是灵石圆盘,大家都不太习惯,也有些怀疑它的测试是否精准。可他们同样不敢出声质疑,生怕惹仙人发怒,便都只看不行动,场面一时有些凝滞。

云家村村长见状,深知僵持下去不是办法,便“喝”了一声带着云小年上前,打破了这个僵局。

村长对长老作了一揖,小心翼翼牵着云小年的手,放到长老抬起的鸟翼上。

昙鸟长老很快如人思考一般,老神在在地闭上双眼。

片刻后,它的鸟头上方,五色羽高高竖起两根,是青色与赤色的两根。

竖起的羽毛周身还有相应颜色的灵光亮起,色泽算是纯净,亲密地包裹着羽毛,令人感觉惊艳。

昙鸟长老沉吟一声,点了点鸟头。

在众人预料不到时,张开鸟嘴缓缓说道:“不错,木火双灵根,是个修炼的苗子,收了。”

云家村村民皆是凡人,平日接触不到仙人灵物。

听到此鸟开口,这还得了?纷纷吓了一大跳,连它说了什么话都不曾留意。

且此鸟声音不似寻常长老一般沧桑低沉,反倒颇有书生之气,儒雅年青。众人都为这超乎常理的情形诧异,云小年一家亦无法从震惊中回神。

好一会儿过后,云小年的父亲才反应过来,瞪大浑浊的眼睛问:“仙人的意思是……?”

大鸟不搭话了,高高昂起鸟头。

它身后的年轻仙人出声道:“长老的意思,是这位小儿子及格了。你带来我处登记吧,顺道领取我宗的收徒补偿。”

云村长既激动又感动,一把抱住云小年:“出息咯,俺家娃娃出息咯!”

村长的妻子也奔了过来,与他们抱在一处,喜极而泣。

009 天阴之体

其他村民见状,纷纷鼓起掌来——此乃今年“开门红”,往年能被仙人收入宗门的孩子少之又少,今年却是第一次测试,孩子便被仙人收走,当之无愧的好兆头。

云小年更是欣喜若狂,大喊:“我能修行了、我能修行了!”

喊着喊着,他突然往人群扫视一圈,找到云常儿后,叉着腰昂着头对她喊:“看到没有?!我很强的,看你还敢嚣张?!”

云常儿莫名看了他一眼,没有搭理他,继续看仙人测试。

云小年见这没有刺激到她,闷闷哼了一声,倒也没有再多说什么,迅速跑到仙人的桌子前登记。

收徒的仙人很快向排队的下一位孩子招手,下一位孩子也由父母跟随,小心翼翼走到长老跟前,将手放到长老翅膀上。

这次长老头上的五根羽毛都竖起了,却都只竖起一点点高度,随后泛起十分浑浊的颜色,又散又淡,如同薄纱。

长老略一沉吟:“五色伪灵根,修仙途难,抱歉了娃娃。”然后将翅膀移开,等待下一位测试者上前。

这小娃娃的父母瞬时垮了脸,但在“仙人”面前,又不好表现得太丧气,便默默叹了一口气,将孩子拉到一旁去。

后方村民的激动之心迅速被打击,众人又回忆起往年惨烈的状况。随后有不少人家上前测试,结果都不甚理想,只听见长老频频道:“灵根过杂不宜修炼,抱歉下一位。”

“体质过弱承受力力低,抱歉下一位。”

“资质过差修炼艰难,抱歉下一位。”

“身体有疾资质普通,抱歉下一位……”

村民们得知结果,沮丧的沮丧,惋惜的惋惜,总之没有了先前的愉悦与兴奋。

测试速度也越来越快,很快本村与邻村的过半孩童都测试完毕。

此时,长老又喊下一位测试者。

长老一喊话,一位编着两发辫的女童被母亲牵着走出。

此女童一出现,周围的村民纷纷安静下来,神情复杂地看着她。

这位女童是邻村人,也是测试者中年龄最小的一位。

早在她出生尚未满月之时,便有一位云游的算命先生出现在她家门前,告诉她的母亲她拥有世间罕有的纯阴体质,乃天阴之体。

算命先生直言,女童此等体质,将使她生来易生病、易撞邪,甚至带灾家庭。

他的“预言”在往后数年里,亦全部被证实,如今村里村外的乡民都已知晓女童的“不详”。

然而事实上,算命先生还透露,在将来的某天,女童的体质会为她赢得十分难得的大机缘。若把握得当,她将逆转命途,带领家族走上荣华富贵。

算命先生奉劝这位母亲,千万好生照顾女童,莫要轻易将她遗弃。女童的母亲不懂体质玄机,好在真心疼爱孩子,即便算命先生不曾提醒,她也会尽心尽力将孩子抚养长大。又担心女童遭到他人排挤,便四处向人提及那所谓的“大机缘”,导致现下村里外的知情者都在揣测,仙人收徒是否便是那女童的“机缘”。

女童的母亲也是这么想的,十分紧张地看着孩子测试。

女童顶着被众人围观的压力,怯怯地抬起手,放到长老鸟翼上。

昙鸟长老细细感应着,不到片刻,头上一根漆黑的鸟羽高高竖起。

墨色灵光同时出现,但时明时暗,似是迎风摇动的火光。

昙鸟长老沉吟一声,看着女童道:“你是单一水灵根,先天资质倒是不错。但你身上阴气极重,气运不顺,且近水则衰,与你灵根相克。若要修炼,你必定会比寻常水灵根修炼者艰辛百倍。”

说到此处,长老看向女童的母亲:“此子单论资质,倒可以进入我宗,只是你身为她的家人,是否愿意让她走上这条艰难之道?”

女童的母亲怔了一怔,这才理解长老的话。

一边为孩子具备入门资格而欣喜,一边又为孩子的未来担忧。

其余的村民则惊讶不已:果然可以入门,并且长老的评价为“资质不错”!

看来仙人收徒果真是女童的机缘,那算命先生的预判有些精准呐!

女童的母亲心疼又犹豫地看着女童:“柔儿啊……”

正自纠结,一位长满痦子的男人自人群中冲出。

他强行将女童与母亲相握的手掰开,将女童推向负责登记的“仙人”:“愿意,怎么不愿意?我是孩子她爹,我愿意让她成为仙人的徒弟!”

女童的母亲一看,焦急地冲男人喊:“你做什么?!”

男人伸长手臂将她隔开,在她耳边压着声音道:“俺们家中都揭不开锅了,让柔儿跟着仙人修炼不好吗?!”

“更何况算命先生有言,若柔儿遇到机缘、把握得当,便能逆转命途,让俺们也跟着享福,那么今日仙人收徒不正是那个机缘?!”

身子瘦弱的妇人怒道:“揭不开锅是因为你好赌!送柔儿修仙,也是为了拿到仙人的补偿吧?才不是什么机缘问题!柔儿是你亲生的孩子呐,你怎么可以为了这么点补偿,便不顾她的安危与未来?!”

痦子男人十分不耐,见妇人倔强不听话,便一把推开她:“妇人之仁,碍事!你闭嘴,我才是一家之主,任何事情我说了算!”

说罢便对年轻仙人赔笑道:“我的娃儿名叫李双柔,今年整好五岁,仙人您将她带走吧,让她好好修炼,光宗耀祖!”

年轻仙人蹙着眉头,看了一眼李双柔的母亲。

正要问是否确定,却听小小的李双柔低声道:“我要跟仙人修炼。”

李双柔忽然出声,令四周的人怔了一怔,随后纷纷看向她。

李双柔直直盯着自己的父母亲,铜铃一般的大眼里蒙了淡淡水雾,似委屈似哀伤。

她见没有人回应,便又转头看向年轻仙人,小心翼翼伸出手,碰了碰仙人的衣袖边缘:“我想修炼,求求仙人带我走,我不怕苦,会很努力学习的。”

她的母亲闻言,声音都破碎了:“柔儿!”

010 此子有问题!

李双柔嘴角往下瘪了瘪,但不曾回看母亲,只执拗地看着那位仙人。

李双柔所求的仙人早已看到她的神情,料想她并非真心想修炼。

之所以如此哀求,恐怕是因为她的父母亲,又或者,是因为那句“家中揭不开锅”吧。

仙人有些犹豫,便看了昙鸟长老一眼。昙鸟长老将一切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翅膀一挥:“修炼本就重在修人心,既然本人有此决心,便随她意愿罢。木昇,登记信息后,迅速将补偿交于那位母亲,莫要耽误时辰。”

被称为木昇的仙人立马抛掉犹豫,登记了李双柔的姓名与年龄,随后将装了半个锦囊的灵石递与李双柔之母。

李双柔的父亲眼巴巴看着灵石,这时,昙鸟长老幽声道:“补偿的灵石经由我等仙力加持,意义非凡,望各位用于正道。”

“亵渎灵石者,等于亵渎仙人,其中的因果报应并非凡人能可承担。”

他把话说得正经又严肃,着实让村民们提起一颗心:灵石不可亵渎?这话可是第一次听见,到底是个什么道理?

——以前来收徒的仙人怎么从未提起?

并且到底是被仙人加持过的灵石才不可亵渎,还是所有的灵石都这样?

如若拿到被其他仙人加持过的灵石,自己又不知道,一不小心把它们“亵渎”了,又该怎么办?

又怎么辨认灵石有没有被加持呢?他们能不能问一下仙人?仙人又会不会回答?

众人这么想着,下意识看向领了灵石的两户人家——云家村村长与李双柔的家人。

正巧见村长正打开布袋往里瞧,神情一脸茫然,似乎并未看出这灵石有什么异样。

李双柔的母亲亦十分紧张地捧着灵石,不曾打开,但双手紧紧将灵石小袋护在身前,仿似摔了它也是亵渎。

李双柔的父亲则沉着一张脸,脸色黑了又黑,又怕又不甘地看着那又鼓又大的灵石锦囊。

苍大陆的凡人尤其敬仰并信任仙人,自然没有一人怀疑昙鸟长老的话。

昙鸟长老昂着头,静静看村民们疑惑,一会儿后鸟翼一弯,挠了挠后脑勺,仍旧一本正经地开口:“好了,时间不多了,烦请继续测试。”

村民们立马收起疑惑的神情,生怕仙人见了生气。随后人群中走出几户人家,带着孩子上前测试。

无人入选。

到最后上前测试的人家越来越少,昙鸟长老见已经无人主动上前,便环视一圈人群,问:“没有人了?”

不料人群边缘响起回应:“有有有!还有!”

长老觅声转头,见一个身形消瘦的老人一瘸一拐带着一位女童出来。

正是云归山与云常儿。

云常儿看起来心情不错,走起路来哒哒哒哒的,绕在脑袋两侧的垂挂髻也随之起起落落,看起来俏皮活泼。

她走到昙鸟长老面前,再次打量了它一下,随后又看向它身后的李双柔——据说这人阴气极重,这让她忽然想起某些事情。

昙鸟长老看见云常儿,觉得她长得比其他孩童水灵许多,可爱活泼,着实不似同村的娃娃。

不过到底只是长相不错,它并未过多关注,伸出翅膀等她来测试。

而李双柔察觉到云常儿的目光,也怯怯地回视了一眼。

和对方视线碰上后,她又立马转回头去,紧张地不敢与之直视。

云常儿见状,也没有什么反应,跟着移开目光,回头看向昙鸟长老。

她垂眸看了看长老的翅膀,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了两三秒才将手放到那上面。

昙鸟长老再次闭眼,细细感应着。

片刻后头上竖起白色的羽毛,竖得极高,并亮起十分纯粹的白光。

它有些欣慰:此乃纯度极高的单一金灵根,先天资质上乘,十分难得。它正欲下结论,却是忽然,才张开的嘴又迅速闭上,并疑惑地垂下眼帘。

——它头上的白色鸟羽竟然缓缓降落,恢复到初始位置。

它等了半晌,羽毛亦不再有动静,仿似方才的一切都是假象。

昙鸟长老有些诧异,看了云常儿一眼,思索了一阵。

随后仍是不解,喃喃道:“你——”

却在这时,它再度顿住,面上流露出更大的诧异——

在它小小的头上,一根青色的鸟羽正缓缓升起。

升至与白色鸟羽同样的高度后,泛起亮眼的青光!

长老不可思议地看着云常儿:这是怎么回事?方才测试出错了?这次才是正确的?

可它的测试从未出错,那这诡异现象又是怎么一回事?!

不过此次的测试结果,其实同样难得。于是它暂时不管先前之事,正欲发话,却是忽然,它第三次停顿——青色鸟羽又降落了。

随后黑色鸟羽亦缓慢升起、缓慢降落。

赤色鸟羽是同样的路径,便连最后的黄色鸟羽亦重复了一样的过程:同样显示有极高的灵根天赋,却同样“夭折”半途,昙鸟长老糊涂了:这是怎么了呢?

众所周知,凡人皆有灵根,只不过受类型、纯度、天赋、体质、悟性、环境资源等等影响,修炼的困难程度不一,资质亦参差不齐。

因此理论上苍大陆人民的灵根资质永无上限,下限则最多是灵根纯度过低,或功体受损影响资质、影响修炼,但此等情况并不影响灵根测试,测试仪器或多或少都会有所反应。

然而这位女娃娃的测试有反应不错,最后却都回归最初始的状态——完完全全的初始状态,这表明她并无灵根!

并且灵根测试结果向来一次性展示,这个女娃娃的灵根却相继而亮,仿佛她的灵根资质正在不断变幻一样。

昙鸟长老诧异不已:这是怎么一回事?!

它收回翅膀,换个姿势,伸出另一扇翅膀:“再来一次。”

云常儿见状,倒未有疑惑的反应,耸了耸肩,又将手伸向那翅膀。

昙鸟长老见她伸的还是方才的手,翅膀往后躲了躲:“你也换只手。”

云常儿这回不动了,眼睛直直地看着长老。

见长老实在一本正经,她这才把手换掉,将另一只手放到鸟翼上。

011 请你入门还不行?!

一样的现象又重复了一遍。

整个村民团的目光皆跟随长老的鸟羽起起落落、起起落落。

长老测完这一回,仍旧不相信,又去找了一位孩童再测一次,结果显示自己的测试能力并无问题。

它彻底无法掩饰自己的惊诧,目光在云常儿身上扫来扫去:“娃儿,你可是有什么特异体质?!”特异到它探寻了许多次,仍旧不得其解?

又看向云归山:“你家娃娃出生之时可有异样?成长过程中,可有任何不同于寻常人等之处?”

云归山茫然地摇头:云常儿是他在山中捡来的娃娃呀!

什么时候出生都不知道,就更别提出生时的异样之处了。

不过非要说异样的话……龙鳞算不算?

可龙鳞不能随便说呀,云常儿学会写字后,便多番强调,切勿将龙鳞这等稀罕物品暴露于人前。

云归山觉得这可能事关她的身世,或暗藏什么玄机,既然他的命是她的龙鳞捡回来的,恩将仇报的事情他自然不会做。

于是他摇摇头,弯下身子在长老侧面低声道:“其实常儿是我捡的弃婴,仙人问的问题,我不在现场,一概不知,真是抱歉!”

“至于什么成长异样……依我看来,她只是寻常小孩,并无不妥。”

昙鸟长老闻言,头上的羽毛快卷成五个问号了。

只得转问云常儿:“那你……”

话才开口,又叹道:“罢了,你也不可能知道自己出生之事,罢了罢了,我不问便是。”

云常儿听着它自言自语,全程表情淡淡。

随后听见长老让她走近两步,她便听话地往前走了两步,眼睁睁看着长老将翅膀放到自己肩上,随后一道浑厚的内力通过肩膀,流入自己身体。

云常儿挑了挑眉毛,看了眼长老搭在肩上的翅膀,情绪不甚明朗。

但她很快收回目光,丝毫不介意的模样,静静等待长老探索。

昙鸟长老的内力在她体内探索一遍,却发现她完全是凡人之身——肉身与体质皆寻常得不能再寻常,随便在路上逮一只娃娃,其体质都与她一样。

长老收回翅膀,更诧异了:“你这——”

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云归山见状着急了:“仙人仙人,这是怎么一回事?”

昙鸟长老一脸茫然:我亦不知哇!

如若身体与体质毫无异样,那么根据测试结果,此女终其一生都无法修炼,因为她并无灵根。

但测试的过程却显示她拥有极佳的资质,那么在身体毫无损伤的情况下,这相互矛盾的结果是如何得来的呢?

云归山瞧见昙鸟长老的苦恼与惋惜,心瞬时慌了。

他不懂修仙之道,只得着急地问:“她可以入门拜师吗?!”

长老瞧瞧云归山,又瞧瞧云常儿:常理而言,此人无法修炼,自然无法加入宗门。

只是……

昙鸟长老感觉,自己第一次遇见这等怪异现象,不深入观察研究一番,总有种遇见新大陆却视若无睹的罪恶感,对不起自己。

何况根据中间测试过程,只要此子能可修炼,先天资质便比其他修士好,错过未免可惜。

于是经过深思熟虑,它决定道:“此女情况特殊,如若按照灵根测试的最终结果来看,她理应毫无灵根。

但方才各位有目共睹,在最终结果出现之前,她的先天资质分明显示为极好的资质,因此结果与过程矛盾甚大,值得考究。

那便先随老夫回宗门罢,待老夫与其余长老探讨过后,再做最终定论。若此女始终无法修炼,我宗只得将她遣送回来,届时希望二位莫要怪罪。”

云归山本以为云常儿入门无望,已经心灰意冷。

如今一听,虽有可能性不大之意,却仍然存在着一线机会。

那他自然不放弃,连声对长老道:“不怪罪不怪罪,仙人愿给机会,已是大恩大德,怎么可能心生怪罪?!”

“只要常儿可随仙人入门,我愿不收任何补偿,求仙人对常儿多加关照,若她确实无法修炼,亦莫要怪责,书信一封与我,我马上前往将她接回,无需长老费心!”

他说罢,便尊敬诚恳地弯下腰,欲向长老鞠躬致敬。

就在这时,一直无动于衷的云常儿忽然伸手,制止住云归山的动作。

她微微笑着,对昙鸟长老摇了摇头,捡了一根树枝在地上写:我不入。

她并不急于入门修炼,便不必为了区区小事,委屈周身之人卑躬屈膝。

简单的三个字,她写得歪歪扭扭、极难辨认,完全是她这个年龄的乡间小孩最普遍的水准。

昙鸟长老一看,心情却有些无可言喻,有种一番好意被当场拒绝的羞恼感,并且拒绝之人好似对这好意并不稀罕。

要知道它所在的宗门,可是青州之内有头有脸的大门派,多少凡人心怀敬仰、绞尽脑汁亦要加入宗门,如今却被一个小女娃云淡风轻地拒绝了?!

而云常儿写字引起围观村民的好奇,纷纷探头来看。

距离稍近的村民看清她的回答后,都为她拒绝仙人的荒唐之举而震惊,场面一时间之间哄闹不已。

云小年更是瞪大了眼睛,完全想不到她竟然还有这种操作!昙鸟长老则更加羞恼了:这无异于被当众羞辱!

云归山气得眼珠子都快掉下来,迅速伸腿抹掉那三字,低声怪责道:“你怎么不入宗门?!”

进入宗门后,即便只是杂役弟子,生活水平也比这穷山僻壤的小村庄高,她拒绝入门,岂不等于自讨苦吃?!

云常儿仍旧淡定,捏着小树枝正欲再写。

昙鸟长老有种又将被侮辱的预感,连忙喊一声停,迅速道:“我知道你拒绝入门,事因担心我等同意你家人放弃补偿之请,令他吃亏,便意气用事对不对?”

“哎呀,我等堂堂大门派,怎可能因为这般小事厚此薄彼?!娃儿你多虑了,大胆过来登记罢,收徒补偿我宗照给无误,一分不少!”

说完它才有些意外:怎么一副非要招人入门的样子?

012 并不严谨

不过昙鸟长老确实对云常儿的体质感兴趣,便没有过多纠结这种问题,静静等着云常儿回复。

云常儿看着他撇了撇嘴,水灵的眸里盛满了纳闷,仿似在说:人家没有这个意思,怎么还苦苦纠缠了?

长老见状,自尊心再度受挫,脾气也犟上来了——

竟然当面拒绝入门?!

众目睽睽之下折断它递出的橄榄枝?!

折断一根便算了,它再递一根,却又被她折断折残?!

这怎么能容忍?!

于是它一本正经道:“娃娃,你要知道,你这般体质若找不到根源问题所在,很可能影响你往后的健康,影响你的寿命,甚至让你陷入巨大的痛苦之中!”

“所以老夫劝你,还是跟我们走一趟,若是有幸找到解决之法,你还可以留在宗门修炼,这可是苍大陆人民求之不得的美事!”

云归山听闻长老亲自规劝,感激得在心里连声道谢。

同时也转身劝云常儿:“仙人说得没错,你这是天大的好事、前世修来的福气,莫要在这种时候耍小性子,快去找仙人登记!”

云常儿看看他,看看长老,还是不大感兴趣的样子。

但是忽然,她又看见李双柔,再想到邪修之前说的话,立马转身往仙人的登记处走。

云归山不曾多想,只以为是云常儿妥协了,长松一口气,心想这娃儿总算听他一次话。

他连忙也跟着她走到木台前,亲眼看她把自己的信息写下,这才彻底放下心中的一颗大石。

昙鸟长老也无形长出一口气:艾玛面子找回来了。

它高声再问还有没有人要测试,得到一致沉默的结果,它便一挥翅膀,化出一张方方正正的大毯子,落于通过测试的孩童身后。

毯子悬浮于地面一指之上,十分平稳,毫无波动。

昙鸟长老转过身子,用翅膀尖端指指那毯子,对云小年、李双柔及云常儿道:“既然你们都背好行李才来,那便赶紧上去吧。”

云小年与李双柔倏忽一惊:上、上去?!

那不是一块大毯子吗?还是悬空的!怎么……上去?!

云小年与李双柔正惊诧间,又听得昙鸟长老道:“修炼之途,天赋乃第一关、入门关,往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如若今日区区一方毯子便难倒你们,那么我尚真派收徒之举毫无意义,你们即便天赋再好,亦无需跟随我等回宗门修炼。”

长老此话一出,意思十分明显了。

云小年、李双柔的家人及云归山立马紧张兮兮地看向自家孩子,催促他们赶紧上去,并且要小心谨慎。

云小年及李双柔不敢再拖延,小心翼翼走到毯子前。

见毯子如同覆盖于平地般平整,同时纹丝不动,如结实的木板,两人稍稍放下些恐惧,心猜或许这便是仙人的飞行法器吧?据说它们各式各样,千奇百怪,但都十分安全。

于是云小年鼓起勇气,率先在长老的与众村民的目视下,伸出脚尖往毯上“点”了点。

毯子果然稳稳当当,他放松一些警惕,小心翼翼走上去。

毯子质地竟然如同坚硬的石块,踩在上面结实非常,丝毫未有意外发生。

云小年又在上面极小幅度地蹦了蹦,发现毯子纹丝不动,便彻底放下心来了。

他意外于此举的顺利之余,心想原来仙人的考核不过如此,看来这修炼之途并不艰难呀。

在毯子上方站稳后,他便一脸轻蔑地看向仍未迈腿的李双柔,以及稍远处根本不曾走近的云常儿:两个胆小鬼!

李双柔见云小年在毛毯上方并无异样,暗自给自己打气:可以的,已经有人上去了,你也可以的!

她攥紧小小的拳头,在众人的注目下眼一闭,伸出一只脚踩到上面。

穿着草鞋的脚底板一接触毯面,果然也如云小年一般,感受到一阵石块般的触感。

李双柔诧异了一下,带着疑惑缓缓将另一只脚也挪上毛毯,发现竟然全程稳稳当当,根本没有半点难度!

她站到上面便不动了,心里还是不解,便低头巴巴地看着毛毯,思考长老所言的“考验”究竟怎么回事。

此时云小年站在李双柔身旁,挑衅一般看着云常儿:“你怎么还不上来?害怕了?”

他先前听闻长老评定云常儿是个没有灵根的人,还暗自窃喜呢,没想到长老竟然破例收留了她,这让他十分不痛快,对她就更没半点好脸色。

云常儿见他又在挑衅,无声一笑,连回视的目光也不曾给他,小脚丫一撒便跑上了毛毯。

这整个过程行云流水、身轻如燕,自在得仿似奔跑在普通小道。

云常儿上去以后,才轻轻在毛毯上方蹦了蹦,一副测试毛毯是否真正结实的模样。蹦完若无其事地走到李双柔身旁,背着手看向还在盯着自己的云归山。

将三个小娃的举动看在眼里的昙鸟长老:“……”

云小年:“……”

昙鸟长老心道:最后那个小娃娃胆子还挺大。

面对那方飞行毯——乡村人家根本无缘得见的中阶飞行法器,这小娃娃竟然一丝试探也无,便直接跑上去了。

——她就没点好奇的么?

不怕发生意外么?

它在各地乡村收徒无数,倒是第一次见对灵器仙品如此“不谨慎”的小孩。

不过它料想在云常儿之前,早有另两个伙伴为她“探路”,那么她稍微大胆一些亦非无法理解之事。

便示意两位年轻仙人也上毛毯,自己飞到其中一位仙人肩上,对云常儿三人道:“与你们家人告别吧。”

此话一出,知道要走的云小年与李双柔便哇一声哭了。

云小年哭声最大,揉着眼睛喊:“爹、娘!我舍不得你们!”

李双柔稍好一些,只低低啜泣,看着她的母亲;“阿娘……保重!等我回来接你!”

这两人一哭,云常儿蹙了蹙眉,默默后退两步与他们拉开距离。

瞥了他们一眼,这才看向云归山,向他挥了挥手,算是告别。

昙鸟长老再次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想果然是捡来的娃娃,性子比寻常人家孩子坚强得多。

013 到宗门

昙鸟长老也不想听小娃娃哭,及时喊停:“好了,如果你们修炼顺利,日后还能回家探亲,莫要再哭,启程!”

如若他们修炼成绩过差,还能早早回家和家人团聚呢,不过这话长老没有说,回到宗门自然会有人告诉他们这样的规则。

这时,昙鸟长老又说了一句:“小心了。”便一挥翅膀,发出一阵灵力,启动了脚下的飞行毯。

他提醒的声音不太大,正在哭喊的云小年与李双柔都未曾注意。

故而当飞行毯突然提速上升时,两人都不曾防范,踉跄了一步!

他们本来就站在毯子边缘,经由这么一晃,就都有冲出方毯,从半空坠落的危险。

后方的云常儿一看,眼疾手快,伸手稳住李双柔。

同时一脚抬起,毫不客气将另一侧的云小年抡回毯子中央。

静静在后方观察三人反应的仙人和长老:“……”

被抡到眼冒金星的云小年:“……”

早就顺势箍住云常儿的腰、借她的力量勉强站稳的李双柔:“……”

云常儿若无其事的样子,发觉李双柔脚下使不上劲儿、导致一直站不稳,便又压着声音对李双柔道:“放松。”

突然听见云常儿说话的李双柔再次一怔:???

这小姐姐会说话?!

可她、她不是个小哑巴吗?!

云小年常常带人在村口堵她,喊她小哑巴,李双柔在邻村看见好几次了,对这个勇敢又厉害的哑巴姐姐印象十分深刻。

可她现在竟然会说话?是……是才学会说话,还是……所谓的哑巴是假的?

李双柔沉浸于惊诧的情绪中,好一会儿才回过些神来。

这时想到云常儿的话,再看看自己树袋熊一般抱着人家,她即便在高空中十分害怕,也不敢再抱着云常儿,连忙松手站到一旁。

云常儿不再多说什么,随着方毯高度逐渐上升,她慢慢走到毯子边缘。

低头俯瞰下去,她生活了三年的云家村即将不见踪影。

此时方毯正路过村周围的高山,她顺势看去,见密林之中有数道熟悉的身影,正随着自己离去的方向迅速奔跑。

她便收回目光,又转头眺望远处。

还在后方观察的仙人与长老:“……”

这娃娃……

昙鸟长老发现,云常儿这小娃无论定力、平衡力、反应力或胆子等,都有些异于常人。

于是对她留了点心思,在后续的路途中着重观察起她来。

云常儿倒是再没有特别表现,看起来就是一个沉默寡言的可爱小女孩。

昙鸟长老再无收获,渐渐也就不再关注她了。

约莫经过两个时辰的快速行驶,传说中的尚真派来到眼前。

云常儿等人前方出现一座钟灵毓秀的大山。

山腰处往上,一座座恢弘建筑盘山而建,云气缭绕。

众人又在空中飞行了一段时间,终于到达那座巨峰,飞行毯将众人带至建筑群的中部位置,那里有整片地带最为辉煌的金砖楼宇。

其中一扇庄严大门正向外界敞开,门上牌匾纂刻着龙飞舞凤的三个大字:尚真派。

飞行毯在门前缓缓降落,昙鸟长老让三位小孩下去。

此时四周也飞来不少飞行法器,云常儿三人顺势看去,其中一位年轻仙人见状道:“那些亦是自各地过来的门人与新弟子,稍后你们自会与他们汇合。”

三人便不再多看,跟随仙人与长老往门内走了。

一行人等进了门,又走了一小段路,停在一处极其宽敞的广场上。

此处是尚真派专用以宣布消息,或测试比斗的场地。

广场地面清一色繁复纹路大青砖,其上被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周树木环绕,却不见一片落叶坠在砖面,甚至连脚底尘泥亦不曾沾到半分。

地面如此整洁,那广场正前方的大坐台更是干净得一尘不染。

坐台共有三阶,最顶上一阶设三个纹路雕刻极其华美的白玉金边宝座。

中间一阶则有四尊青玉宝座,样式不比白玉宝座繁复华丽,却也处处彰显尊贵气息。

底下一阶设八尊普通石座,雕饰普通,较为朴素,呈弧形面对着大广场分布。

广场四个边角尚有四根刻满图腾的大石柱,乍眼看去除却柱体雕刻十分震撼外,倒也无甚奇特之处。

云常儿、李双柔与云小年来到广场,发现此处已稀稀落落等了好些孩童,尚有一些八至十五岁不等的少男少女。

昙鸟长老将他们带至地点,便飞至坐台中阶,在四座之中独独多出一只鸟类雕塑的座椅上落下,稳稳立在座背的鸟头雕塑上方。

随后有一位仙风道骨、白须飘飘的老者亦御剑而来,落到昙鸟长老右侧的位置。

紧接着又有不少年纪不一的孩童跟随仙人走来,在半个时辰内全数汇聚到广场中央。

人员到齐,一白衫男子御剑而至,落到坐台前方。

“首先欢迎各位进入尚真派。”

男子落地便开口。

他的声音十分温柔,音量不大,却能在每个人的耳畔清晰响起,如他本人正贴在耳侧说话。

他细长的眼睛笑得眯了起来,似两弯倒勾月牙。两边嘴角又扬得极高,像一只成精的笑面狐狸,配着那感染不到人心的热情,总令人感觉他的一切友好皆是伪装。

此男子紧接着说:“我是你们的子镜师兄,相逢即是缘、进门便是家,未来的小师妹小师弟们,千万不必拘束,跨入我们尚真大门,便当进入一场相当刺激的游戏,是胜是败不必在意,尽力即可。”

“而尚真派作为青州第三大门派——嗯,事实上今年已经位居第二。如此大门派收徒自然严格,自各位踏入我派门槛起,实际便已进入我派的入门考核时间。”

“本派今年收徒共121人,全部作为记名弟子。入门前三日无需各位修炼,只需在三节预备课程中,熟悉本派规则及日后考核方式与标准,并在指定门人的带领下熟悉日后学习与修炼之场地。”

“第三日起,正式开启入门考核。考核期间一切注意事项及修炼功法,皆记录在稍后分发至各位的册子之中,并会在日后的课程中学习。”

014 邪修任务

子镜师兄继续道:“自修炼之日起,一个月内成功引气入体者,便可正式进入本派,成为门派预备弟子,但名额有限,至多五十人。”

“若三个月内,预备弟子成功修炼至练气三层,则证明此子资质与学习能力皆为上乘,可提前成为本门外门弟子,争取晋升内门弟子的机会。若达不到境界,则需经过三个月后的宗门测试,决定是否能够成为外门弟子,通常最多晋升十人,其余弟子继续等待下一轮考核。”

“若三次晋升考核后,皆未晋升外门弟子,只能终生作为杂役弟子留在本门,或自行脱离本门离开。”

“任何人犯下宗门禁忌,轻则降为杂役弟子,重则一律从本门除名,终生不得再入尚真派,望各位尤其注意。”

子镜师兄说罢,沉默下来,等待在场的记名弟子消化信息。

一会儿后他再度出声问:“各位对我方才所言,可有疑问?”

一百多位小孩面面相觑,不敢喧哗,纷纷摇头。

他立马大手一挥:“那么其余事项,册子皆有记录,日后各位自行翻看即可。更高阶考核无需此时讲明,日后便知,如今只需关心眼前考核。”

随后他单手轻捏一个印契,引发空中一阵波动。

很快每位记名弟子身前出现两套褐色麻布短衫、数本册子及一块木质令牌。

子镜师兄让他们把东西接住,解释道:“此两套衣服乃诸位在门内必须穿的统一服饰。”

“令牌是你们的通行证,同样代表你们记名弟子的身份,待日后成为预备弟子,便可在上方写上各位名字。”

“接下来会有专人带领大家到住宿的地方,他们都是上一届的外门弟子,经历过你们即将经历的所有事,如若路上有问题,可以大胆向他们提问。”

“若无其他要事,本会便到此为止,祝愿大家顺利通过测试。”

子镜言毕,朝站在广场较前方的少男少女们一挥手,随后便静立不动。

看着少男少女们迅速散开,指挥才入门的记名弟子往方才的大门方向走。

一百多号记名弟子鱼贯出了大门,往山下走去,在山腰处的数排简朴长形建筑前停下。

在外门弟子的指挥下,他们又分成男女两大群,以建筑中间的上山主道为界,男左女右,分别走向两旁的建筑,并不断分配大家住所。

其实这住处并没有多大讲究,每个大房间里有靠墙而设的两条大通铺,上方各铺着五床被褥。

每十人进一个房间,各自找到位置放置行李,往后一个月便睡在这个床铺上。

云常儿跟在女孩子的队伍中,一边听前方一个十二三岁的年轻女弟子声音甜甜地解答孩子们各种问题,一边看着孩子们陆续进房。

李双柔一直紧跟着她,最后队伍只剩六人,云常儿、李双柔便和另四个女童一起,进了下一间空房。

记名弟子在山下安置,而另一方,广场上的子镜师兄待新弟子都走开,转身面向二阶坐台,向昙鸟长老与那位白须飘然的长老各作一揖。

“昙鸟长老,息钧长老。”

昙鸟长老向他抬了抬翅膀,而被称作息钧长老的长老则点了点头。

随后两位长老身形一晃,下一秒便出现在子镜的身侧。

昙鸟长老未曾扇动翅膀,却可以稳稳地停在空中。

息钧长老拈了一把长须,转头问昙鸟:“此次收获如何?”

昙鸟长老沉吟一声:“尚可,三个如此偏僻的村落,竟能出现三位灵根资质不错之人,实在难得。”

说罢却是话锋一转:“然则不算三个,有一个女娃娃好生奇怪,我不曾见过此等状况。”

息钧长老闻言,疑惑地问:“什么情况能让你也感觉奇怪?”

昙鸟长老将当时的情形告知与他。

随后又说了自己的猜测,但语气不甚肯定。

息钧长老听罢也是诧异:这世上有测不出灵根的凡人?

或者说,有丝毫没有灵根的凡人?!

要知道世人皆有灵根,好比世人皆有智力。

整个苍大陆至今不曾出现毫无灵根之凡人,何况听昙鸟长老所言,那女娃经脉骨骼及气息体质皆十分正常,那么此等结果确实不可能出现才对。

息钧长老沉思片刻,做出一个提议:“或许你该用灵石测盘为她再测一次。”

昙鸟长老哟嚯一声,不满道:“你在质疑老夫的测试能力?”

“老夫体内这颗灵石测盘核心,跟随老夫两百年有余,何曾出过差错?”

“并且搭配老夫的内力测试,可比那些冷冰冰的测盘准确。喏,子镜是不是我带进来的?你那关门弟子是不是我带进来的?如今门内最有潜力的那些个人,是不是都我带进来的?!老夫不接受质疑!”

息钧长老似是习惯了它的脾气,闻言爽朗地笑了数声。

又道:“并非质疑,只不过是保险起见,多番尝试罢了。再说你也一把年纪……”

“嗯?!”

息钧长老立马换话:“那女娃娃叫什么名字?若当真没有灵根,我倒想看看她如何修炼。”

昙鸟长老哼了一声,但也很快正色道:“我甚至怀疑她能否引气入体。唔,那名字叫什么来着?老夫记得叫什么……云常,云常儿?”

息钧长老捋着长须,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一个月时间,可以看看。”

昙鸟长老冷静寻思一阵,也道:“明日我带灵石测盘过去,给她再测一遍试试。”

息钧长老马上说:“带上我。”

昙鸟长老:“多事。”

息钧哈哈大笑:“很久不曾遇到新鲜事了,小事也是事儿。”

昙鸟长老似是十分同意这句话,无言地点点头,望了一眼天空。

旋即鸟目一转,看向一直沉默的子镜:“你师尊任务处理得如何了?”

一旁静听的子镜马上答:“尚在调查,传闻邪修的一大窝点便在青州,但他们藏得过深,包括蛊童子的下落亦遍寻不得。”

昙鸟长老思索一阵,颔首道:“那么必须让你师尊小心行事才行。”

转眼又问:“明心掌门也与她一同处理此事?”

015 修行之始

子镜点头:“是,根据以往迹象,掌门猜测团队中有修为远高于师尊的邪修,而蛊童子关系到青州孩童安危,必须尽早解决,便决定亲自出马。”

息钧长老长叹一声:“邪修不止,祸乱不止啊。”

此话得到昙鸟长老的认同,它亦喟叹一声。

子镜低着头垂着眼帘,那一直似笑非笑的神情,倒令他的态度不甚明朗。

在两位长老准备离开时,他才抬起头来,恭敬地站在后头目送两人离开。

待整个大广场只剩下他一人时,他往山下的方向看一眼,独自念叨道:“没有灵根?”

也带着深深的疑惑收回目光,往自己的住处走了。

……………………

是夜,安置完毕的众弟子被告知可在住处附近自由活动。

大部分弟子为了日后不孤独,都去互相结交新朋友、交换新消息了。

云常儿坐在床上,没有任何与人搭话的意思。

手上拿着中午分发的册子,一页一页地看。

而云常儿的床铺对面,还窝着一个李双柔。

她既不敢与陌生人攀谈,也不敢和唯一“认识”的云常儿说话。

见云常儿正在看册子,她自己也拿起一本,轻手轻脚地翻开看。

却发现上面几乎没有自己能认的字,便又抬起眼帘瞧云常儿:小姐姐怎么看得这么顺畅呢?

时光飞逝,眨眼又过了一个时辰。

李双柔有些坐不住了,尤其听闻外头热闹的玩耍声,她倍感孤独。

转头从开了一半的窗户往外看,见天上偶尔有夜星闪烁,谈不上绚丽,与家乡的夜空比起来,更是相距甚远。

思乡之情顿时涌上心头,她的眼眶有些酸涩。

瞧着那广阔无垠的天空,李双柔不由想起以后。

再想起算命先生提及的所谓机缘,更是茫然不知所措:所谓的大机缘,当真与进入大宗门有关吗?

亦或会在她往后的修炼之途出现?

那在这尚真派,究竟又会遇上什么样的事情,又会有什么机遇?

李双柔想了许久,仍旧理不出半丝头绪。

回头见云常儿还在床上看书,姿势甚至不曾动上一动,她暗自掐了掐掌心,捧着小册子下了床。

李双柔心中想着:担忧未来之事纯属无益,不如先为眼下的入门考核准备。

自今日在仙人的飞行法器上,被云常儿出手相助,她便隐隐感觉,这位小姐姐或许远比自己想象的厉害一些。

那么如果可能的话,还是与小姐姐打好关系比较好,毕竟自己在此处无亲无故,唯一认识的,便只有这个邻村的女孩了。

于是正在看着册子的云常儿,余光瞧见一团褐色物体挪了过来。

抬头见是李双柔,那怯怯的眼神表明她有事相求,但还不敢开口,于是云常儿正要翻页的手顿住,静静等着她说话。

李双柔指了指云常儿正看着的册子:“姐姐……”

“云常。”云常儿打断她的话。

李双柔愣住:“啊?”

云常儿重复:“云常,名字。”

李双柔隐隐明白:是让自己喊她名字的意思?

——而且她果然会说话。

思索一阵,便果断改口:“云常姐姐。”

“……何事?”

李双柔抿了抿嘴唇,也决定不绕弯子了。

直接抬着手上的册子道:“我……还不怎么识字。”

云常儿淡淡看了她一会儿,目露了然。

又垂眸看了看手上册子,干脆合上放至一旁,对李双柔伸手:“来。”

李双柔却怔一怔,感觉现下的云常儿,与白天温暖热情的那个人大不相同。她虽然没有做出明显的举动,但说话的语气和看人的眼神,都散发着一股冷意,不瘆人,却是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距离。

于是李双柔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又蔫了,有些不太敢靠近她。

云常儿静等了好一会儿,见没有动静,这才又疑惑地看向床前女孩。两人目光对上,她霎时看出李双柔眼里的胆怯。

她也跟着怔了怔,片刻后,迅速换了个表情,笑吟吟地拍拍床边空位:“来呀~”

李双柔:“……”

这姐姐是不是有两幅面孔?

她看一眼云常儿拍的地方,声音小小地问:“我可以上去吗?”

云常儿点头点头。

李双柔迅速低头,将才换不久的新衣服仔仔细细拍了一遍,这才轻手轻脚脱鞋上了床。

云常儿将册子上的内容念与她听,语速慢慢,确保她能听懂。

同时发现她全程打起十二分精神听着记着,大约是生怕漏了哪个地方,又不好意思让人重复一遍。

云常儿收回目光,继续保持同样的语速念着。一晚上两个小孩都在同一张床上,头对头地看书,直到外面玩耍的同室孩子回来,两人才散开。

不过李双柔离开之前,云常儿突然问:“听说你是纯阴体质,是么?”

李双柔愣了愣,似是没料到云常儿会突然这么问。不过想到这件事在自己那口无遮拦的爹的宣传下,早就不是新鲜事,她便诚实地点头:“嗯。”

就在她以为云常儿会说些什么时,云常儿却什么也没有说。

垂着眼帘想了一会儿,便抬眸对她笑道:“无事,只是一问。”

李双柔又怔了一会儿,这才适应云常儿这种平淡的反应——她往素在家乡的时候,但凡有人问她这种问题,紧接着的,总是一番不怀好意的挖苦。

她还没见过像云常儿这般反应平静的人,不过她想到自己体质,再想想因此常常招灾的气运,她倏忽也没心情诧异了,抿着嘴低着头,闷闷回到自己的床上。

……………………

次日清晨,灵气充裕的山峰上,凉风习习,清爽却不寒冷。

记名弟子们早早被门人唤醒,经过一番洗漱,便跟随他们来到授课的学堂。

今日主要向新弟子讲解门内门规与门派历史。讲解的过程中,李双柔发现台上师兄所讲的内容,与昨日云常儿所读相差无二,心中更是佩服早早便能识字的云常儿。

上午授课,下午又有不少内门弟子过来,驾驭各类飞行法器,带领新弟子们熟悉日后的活动区域。

016 引气入体

此时众人才知晓:他们现今身处的地方,是尚真派的主峰。

一旁围绕主峰的,还有五座大山峰,同样是尚真派领域,派中门人与长老多住在那里。

游览了尚真派许多地方后,弟子们回到住处,又被分配了任务,或是打扫卫生,或是干一些不大粗重的杂活。

就在这期间,云常儿被一个外门弟子悄悄唤走,带到一个小室子,在昙鸟长老与息钧长老面前重测了灵根。

重测的结果还是一样,息钧长老终于相信,她真的是个体质特殊的孩子。而他自己也无法解释这种现象,便没多说半句话,听着昙鸟长老给云常儿做叮嘱,随后把云常儿放走。

………………

后面连着两日,都是上午讲解、下午劳作的行程。

第三日开始有师兄分发引气入体功法的册子,并将口诀与要领简单传授一遍。

三日后,进入正式考核的时间,弟子们上午上课,念书识字,下午学习功法、锻炼身体,并在特定的区域自己练习。

那是主峰的山脚,未经修葺的山林郁郁葱葱,林中摆放了不少矮石凳,互相有一定的间隔。

十二位内门弟子带领新弟子进入山林,便以十人为一小组,坐在一定区域内,设立一个防护屏障,让他们各自找地方坐下,开始尝试修炼。

不过孩子们均是第一次接触修行,自然不可能直接上手。

于是他们坐下后,负责小组传授的内门弟子还是讲解起理论。同时引导新弟子们积极感受自然,全身心投入到自然之中,方能与天地间的灵气沟通,方能将它们纳为己用。

许是这里的大部分内门弟子,平日只专注修行,不曾有过多传授技巧,整个过程显得十分枯燥。

一些定力不足的孩童快要睡着了,头一点一点的,小鸡啄米一样。

一些则充满祈求地看着师兄师姐们,想让他们快些放自己自行修炼。

云常儿听着听着,也有些不想再听。

见组内的年轻师姐专注讲课,没有注意到自己,果断盘起双腿闭上眼睛,开始按照自己的节奏,吸纳清新干净的空气。

数个吐息之后,那被师姐再三强调:起步阶段十分难见的灵气,竟逐渐浮现在云常儿眼前!

五彩的光斑如一只只幼小的精灵,灵动地漂浮在大地之上,如梦似幻,十分迷人。

即便她早已万分熟悉这样的场景,却还能每每通过它们,将身心放松到极致。

看到这些浮动的光斑,她又深呼吸一口气,试图与它们产生连接,从而将它们纳入自己的身体。

然而就在此时,她感受到身体内部产生一股抵抗的力量!

这力量与那些纯净的灵气完全相斥,导致灵气无法与她建立连接,更别提被她纳入体内。

不仅如此,每当云常儿尝试吸纳,那抵抗的力量便迅速增强。

脑中如有一枚长满了尖刺的铁球,在力量增强的同时,铁球亦同时膨胀,在她的脑中不断扎刺!

云常儿倒吸一口冷气,自入定状态中醒来。

这微小的动静,也引起正在讲课的师姐注意,师姐回头看她,见她竟然白了一张脸,奇怪地问:“你怎么了?”

云常儿忍住剧痛摇头,见四周恰好风起,便顺嘴道:“有些冷。”

师姐信以为真,迅速捏了一个手诀,加强了设立在小弟子身周屏障的厚度,阻挡了不少寒风。

随后师姐笑道:“待你们开始修行,身体素质也会跟着提高,届时你们的冷热适应力同步增强,便不会再这么容易感觉到寒冷或炎热。”

云常儿不好拂了她好意,便灿然一笑,道了声谢。

师姐见状不再与她多说,回头继续教学。约莫一盏茶时间后,她才开始让弟子们练习打坐、背诵静心诀,为日后引气入体打基础。

云常儿静静盘坐在矮石凳上,已经不打算跟着他们练习。

昙鸟长老算是说对了,引气入体对目前的她来说,十分困难。

她抬头望了望天:当初为了能可重修仙术,她甚至不惜代价,自断全身经脉,以神龙之力与龙脉重新淬炼身躯与功体,为何如今还是不行?

云家村灵气稀薄,引气入体更费精力,她多番尝试无果,不曾想现今换个灵气充沛之地,竟也未有丝毫帮助。

云常儿低头揉了揉眉心,心道重修之道难啊。

不过深知苦恼无用,见修炼不得,她便反复默念静心经,以此调整心情。

而在她身后不远处,一只天青色的鸟站在树梢上,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那是昙鸟长老,它半晌不见云常儿身周的灵气产生动静,也不见她的状态有改变,料想到会是这般结果,于是停留不到片刻,便又飞走。

它才离开,云常儿睁开双眼,转头看向它离去的方向。

只一眼便又收回目光,继续静心养神。

……………………

往后相差无几的日子持续了大半个月。

大半个月中,不少资质不错的记名弟子都已成功引气入体,成为尚真派的预备弟子。

那原本无名的木牌上,纷纷被他们写上名字,而预备弟子越多,意味着剩下的名额越少,一些迟迟无法成功的记名弟子着急起来,原先尚算轻松的修炼氛围陡然开始紧张。

云常儿便属于迟迟无法成功的那一类人。

而气运总是不顺的李双柔,亦在每次临近成功之际,被各种意外破坏,不知不觉加入云常儿的队伍。

某天傍晚,修炼结束后,云常儿吃过晚餐,正欲再往山林中钻。

李双柔自她身后跑来,怯怯地叫住她问:“云常姐姐,你去哪里?”

李双柔已经发现,云常儿每到傍晚都会“失踪”,一直到晚上宵禁时间才回来。

而云常儿的修炼速度也让她诧异——她自己即便气运不济,也已经学会引气入体的方法,但她多次询问云常儿,都听见云常儿说无法与灵气产生连接,甚至无法感应灵气的存在。

云常儿在李双柔眼里,总有一种高深莫测之感。

故而李双柔潜意识认为,她比自己厉害得多。

如今见她迟迟未有进展,李双柔疑惑之余,也有些着急。

017 蛊童鼎现世

李双柔在尚真派过了大半个月,还是没有交到几个朋友,所以云常儿是她唯一比较熟悉的人,她并不希望自己或者云常儿任何一人,被无情赶出宗门。

走在前方的云常儿被李双柔喊停,以为李双柔有要事,回头静静等她发话。

李双柔抓着衣角犹豫了一会儿,鼓起勇气问:“你是不是要下山修炼?我们,我们一起吧!”

记名弟子与预备弟子能够活动的区域有限,通常不在住处附近,便就是在山脚的林子修炼了。

云常儿微微一怔:她是要下山不错,却不是去修炼。

至于做什么,她不可能说出来,便一时间陷入了沉默。

李双柔见她这副神情,瞬间便明白了。

尴尬之余正欲开口,忽然,一旁又传来一个声音:“哎哟,你们在这里做什么?是不是要下山修炼?!”

云常儿一听这声音,就知道是云小年。

回头一看,见他仍然穿着褐色麻布短衣,但短衣前挂着一个木牌子,上面已经有他的名字了,写着云晓年。

云晓年走到两人面前,瞄了一眼李双柔,便转移目光,着重瞪向云常儿。

他现今已经是尚真派的预备弟子,前天领悟的功法,紧接着次日成功引气入体,成为门内第四十六个在通行令上写名字的人。

为了让名字显得高端一些,他还特意改了个字,看到云常儿腰间挂的牌子上空空如也,他就忍不住高高抬起下巴:“哼,小哑巴,你要知道没有天赋的人,修炼也是没有用的。”

“仙人不是说了,你根本没有灵根,引气入体也是需要有灵根的人才能做的,你就不要妄想了!”

他为了早些引气入体,进入宗门后,可谓日日起早贪黑,使出平生最刻苦的钻研劲儿去修炼。

现在看到云常儿还在原地踏步,他终于放下一颗悬着的心,心想这回她没办法超越自己,没办法继续骄傲了吧?

没想到云常儿始终未有作答,大大的眼睛很平静地看着他,嘴角一如既往微微往上弯,看不出到底有没有在笑。

云晓年见她不理人,才得意一些的心情瞬间又垮了。他皱着眉头喊:“你不要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你就快被赶出宗门了你知道吗?!到时候你回到村子,大家都嫌弃你丢人,不会再有人喜欢你了!”

云常儿闻言终于有了些反应,耸耸肩,点点头,仿似在说:哦,晓得了。

云晓年就更生气,但正要说话,李双柔忽然插嘴:“她不是小哑巴!”

她一喊,云常儿和云晓年都愣了愣。

云晓年花了好一会儿时间,才从刚才的话题中转变过来,奇怪地问:“谁不是小哑巴?”

李双柔嘟着嘴巴道:“云常姐姐不是小哑巴,你不要这样喊她!”

云常儿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云晓年则又花了数秒,才消化掉话里的内容,看向云常儿:“你不是小哑巴?”

旋即嗤笑一声,对李双柔道:“她都哑巴六年了,你哪来的错觉她不是哑巴?”

李双柔梗着脖子道:“云常姐姐会说话,她只是不愿意跟你说!”

云常儿闻言低笑一声,听起来像是默认了她的话。

云晓年的眼睛瞬时瞪得似铜锣:“你、你瞎说!你又为什么替她说话?你这个倒霉蛋管好自己就好了,我爹爹说你是个灾星,这一辈子都不会有前途的!”

云晓年话音刚落,云常儿不动声色地看了他一眼。

李双柔则瞬间红了眼,又气又伤心的,小小的拳头死死握住。

云晓年见李双柔被惹哭,总算找到了一些成就感。

正欲再说,忽然,他听到耳边传来一个清脆却阴冷的声音:“那你爹爹有没有说,死人也不会有前途?”

从来不曾听过的声音,着实让他吓一跳。

转头看过去,见云常儿正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那么方才的话,显然就是她说的!

云晓年瞬间惊呆,连连后退:“你你你你——?!”

真的会说话?!

云常儿的神情有些冷,素来水灵的眼睛似结上一层霜,哪里有什么孩子的童真?

这样的眼神让云晓年感觉,但凡她想下手,自己的小命绝对不保,正是印证了那句话——死人也不会有前途。

他莫名心慌,本来是想仗着引气入体的“修为”,狠狠教训这个一直没少教训自己的女孩子,谁料现在他又双叒叕被人家先教训了!

他想来想去都不服气,就又起了动手的念头,但就在这时,一阵频率很急的钟声在他顶上响起,旋即他听见有人真气传声:“邪修正往派门进攻,各弟子迅速备战!”

这道指令连续下达三次,随后整个主峰的人都能看见空中汇聚了不少高阶修为的弟子,而整个尚真派主峰也被一个巨大的阵法笼罩起来!

在记名弟子住宿的地方,则有许多内门弟子跑来,将所有记名弟子召集到一起,在他们周围启动了另一个法阵,命令他们严禁随意走动,严禁走出防御法阵。

云晓年和李双柔因为这场突变惊呆了。

云常儿也有些好奇,抬头往高阶弟子的汇聚处看。

旁边几个惊慌又疑惑的记名弟子忍不住问:“发生了什么?!”

云晓年和李双柔也很惊讶:到底怎么了?

内门弟子似乎也不清楚形势,紧张地抬头望天,没有人回答。

云常儿看了好一会儿,皆未看见可疑人影,但能感应到一股阴邪之气笼罩而下。

她正好奇发生了什么,忽然,天边飞来一只大鸟,撞到主峰的大防御阵法上,它发现自己飞不进去,便拼了命地在外围嘎嘎长啸!

这鸟闹出的动静实在太大,引得本在关注进攻之事的弟子们都转头看它,以为它也是什么入侵的大敌。

但是那鸟未有强行进攻之意,只围绕着法阵使劲叫唤,那声音又尖又响,十分混乱,给人一种得了疯魔之症的感觉。

其他弟子都不明所以,只有云常儿听了鸟鸣一阵子,神色越发往下沉。

那鸟是她训练的鸟,所叫唤的,是她亲自传授的沟通暗语,所说的内容是:青州唯一一只蛊童鼎被尚真派掌门带走,邪修正在紧追,战场即将转移到此处。且蛊童鼎受双方对抗力量波及,身负重伤,若再不救治,恐怕回天乏术!

018 实力捣乱

云常儿讶异之余,脸色十分阴沉:为何好巧不巧,与这些邪修产生瓜葛的,竟然是她身处的这个门派?!

而在她思考之际,天边飞来数十道人影。从他们的衣着看来,人群的前半部分是尚真派的人,后方紧追的则是一些邪修。

两队人马追赶的同时,也在不断过招,空中剑气灵气不断碰撞、炸裂,无形的气压威迫而下,修为低的弟子受其影响,即便有两层法阵保护,胸口也隐隐有些发闷。

云常儿收回思绪,仔细观察尚真派门人,总算自一位负伤的女子怀中,瞧见蛊童鼎的身影。

蛊童鼎原貌似熊,但女子怀中的那只,应该方出生不久,只有婴儿般大小,此时正蔫蔫地垂着脑袋,不知清醒与否。

云常儿逐渐蹙紧眉头,感觉事情有些难办。

现下明抢不是好办法,但不作为的话,蛊童鼎又很有可能,因两方的斗争无端受到牵连。

蛊童鼎她必须得到,是因她或许能够借助它的一些特质,来助她突破无法修炼的困境。

若这正邪双方实在僵持不下……

云常儿几番思索,最后在旁人不注意时,单手背至身后,手指微动。

若此举有人看到,便能发现她竟然娴熟地捏了一道印契!印契结成,她便退到视野更为宽广之地,紧紧盯着上方战团之状况。

众记名弟子没有云常儿这般“大胆”,他们从未见识仙人打架,也不知四周的防御法阵是否安全,便纷纷找了掩体躲藏。

又因内心好奇,悄悄自掩体后方探出一点点头,观望那刺激又壮丽的场面。

在这种情况下,他们看见宽阔之地出现一个小孩,还是一个小女孩,自然都十分惊讶。

某位负责保护小弟子的内门弟子见状,惊道:“你怎么站在这里?快到屋内去,这里危险!”

云常儿闻言看向那弟子——因她脑内一直在思考,此时的神情难免有些严肃。

但她很快改了副面孔,看看弟子,看看笼罩在周围的防御法阵,指着它眼巴巴问:“这个不安全吗?”

她那迷惑的大眼睛实在太真实了,导致内门弟子怔了好一会儿,竟不知该如何作答。

又过了片刻,他才犹豫道:“安全是安全……”

“安全就好啦。”云常儿灿然一笑,将他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随后便又抬头,全神贯注地观望半空的战局。

内门弟子:“……”

……………………

天空中的战局不断转移,前一秒在此处,后一秒又到了另一处。

待尚真派门人进入主峰防御阵后,对战才稍微得到喘息,门人全数往主峰中央撤,其余备战弟子位列成阵,等待指令。邪修则在攻击防御法阵,那霸道强悍的灵力震得山峰都有些动摇,躲在山中的小弟子因此心慌不已。

由于蛊童鼎在门人手上,云常儿便只关注门人。但主峰之上的大部分视野都被遮挡住,随着门人往主峰深处撤,她再难看清他们的动作。

云常儿见状,转头看向防御阵外的邪修。

那些邪修之中,显然不乏功力深厚者,在这喘息之间,已将防御阵破坏了大半。

而尚真派一方大概另有打算,并未全力阻止邪修的破坏动作,于是又过了片刻,那半透明的天蓝色的防御法阵便被邪修击破。

云常儿看准这个时机,背后印契再结。

很快在阵外徘徊的大鸟冲了进来,但它相比于邪修大敌,一点也不显眼,于是轻而易举飞至战团暗处,伺机而动。

防御法阵被破坏后,全新的法阵紧随而至,将主峰大部分区域笼罩起来。而战团中心则起了另一个法阵,将冲过来的邪修全部封锁内中,法阵外围万千灵符术法招呼而去,俨然变成一个人造轰炸区!

尚真派掌门念明心命人将蛊童鼎带走,以防意外发生。

对方队伍之中,有一位元婴期圆满的邪修,直逼掌门修为。

其余邪修修为同样不低,逼近元婴期者至少有三,加之他们习得不少民间禁术,手上又有许多珍稀法器,便连身上护甲亦是苍大陆少见之珍品,大大提高他们的战力与防御,使得此场战斗颇有难度。

念明心将邪修困在阵内,意欲将他们一举歼灭。

同时保护蛊童鼎的女修士——楼虞长老,在众人的掩护下,将蛊童鼎送至她徒弟子镜手中。

子镜接过蛊童鼎,看了长老一眼:“师尊你的伤……”

丝毫看不出年纪的楼虞长老衣袖一挥,肃然道:“送走,莫耽误。”便转身再度投入战场!

子镜看着她远去,眉间一沉,叹了一口气。

又低头瞧瞧奄奄一息的蛊童鼎,向它灌输了一些真气,迅速往门内秘境赶。

就在这时,他的耳旁传来一声长啸!

一只乳白色大鸟直直向他冲来,速度之快令他来不及反应,眨眼便飞到他的面门!

子镜直觉此鸟动机不纯,召出随身佩剑将它挡下,欲将它斩杀,却又在这时,尚真派山脚响起震彻人寰的兽吼!声音充满戾气,其中还夹带着沛然灵力,显然不是普通野兽。

子镜连同前方战团的众人都一阵讶异,不禁往声源处看去。

大鸟借着这个机会,挥动翅膀狠狠扇了子镜一巴,子镜吃痛别过脸,大鸟又趁机抓着蛊童鼎脑袋的皮毛,一提溜将它抓走!

被区区大鸟扇巴掌,还被抢走东西的子镜:“……”

这特么什么玩意儿?!

提劲欲追,却见那鸟忽然在空中一个急拐,顺势将爪下的蛊童鼎甩出峰顶!!!

本来便近乎昏迷的蛊童鼎被鸟一扔,彻底昏厥。而峰顶战团的众人只见有黑影从头顶飞过,等子镜在后方大喊蛊童鼎被抢,他们才意识到那坨黑东西竟然就是蛊童鼎!

念明心对邪修怒喝一声:“果然奸贼!”御剑直追。

邪修不明就里,却也不愿错失机会,同样怒破法阵,直冲而上。

两方再度在空中缠斗到一起,蛊童鼎在此间隙直坠下山!

昙鸟长老自邪修重围中脱出,在后方穷追不舍,并释出灵力网,欲将蛊童鼎捞住。

但它很快又看到,山腰之处竟然出现数只凶兽,正向那里的记名弟子围攻!昙鸟长老即便知道记名弟子身周有防御法阵保护,却也担心发生意外,只好又分神发出沛然灵力,直袭那些凶兽!

019 魔者

就在昙鸟长老分神之际,白色大鸟再次冲出,阻断长老欲救蛊童鼎的灵力网。

这只大鸟理应没什么修为,不可能与长老对抗,不料当它冲到灵力网前,它的身上忽然爆发一股强悍力量,直接将灵力网震碎!

昙鸟长老惊得在空中一个急刹:没弄错的话,刚才那只白玉雕爆发的是魔气?!

十分强悍的魔气,且转瞬即逝,一消失便干净得不留一点痕迹!

那鸟是只魔物?!

不,不是,那鸟身上只有灵力,没有魔息。

那么方才的魔气恐怕是某个魔物在它身上施加的力量,可是什么样的魔物会和这种小灵鸟合作?!

昙鸟长老一边诧异,一边再度释出灵力网。

无奈那看似柔弱的大鸟,灵敏度简直惊人,竟能频频将昙鸟长老的灵力网挡下!

昙鸟长老震惊不已,笃定此鸟必定经过特殊培训。它再不敢轻敌,严阵以待起来。

然而就在长老与白玉雕及凶兽较劲之时,蛊童鼎坠落方向的正下方,一条小人影冷不丁跑出来。

昙鸟长老一看,又大惊失色:这不是那个叫云常儿的女娃?!

她怎么跑出防御法阵了?!

云常儿在底下抬头,恰好和昙鸟长老对上目光。

她马上露了个微笑,随即收回目光、伸出双手,全神贯注地等待蛊童鼎坠落。

昙鸟长老惊得合不拢嘴巴:这小娃娃在闹哪样?!

想救蛊童鼎吗?想帮忙吗?这也太乱来了吧?!

此时蛊童鼎已快落地,果然云常儿锁定了它的位置,就高高抬起手,一把将它抱住。抱稳后她又抬头,向昙鸟长老眨了眨眼睛,一副事成邀功的模样,旋即火速抱着蛊童鼎往防御法阵跑!

昙鸟长老:“……”

这真是……

好在凶兽和白玉雕也预料不到事态会这般发展的模样,全程不曾针对云常儿。于是昙鸟长老看着云常儿安全入阵,旋即让阵内的弟子保护好她和蛊童鼎,别再让人乱跑了。

然而又在这时,它再次听到一声兽吼,紧接着看见离云常儿最近的一只凶兽,竟然跟着她的脚步,气势汹汹地撞向防御阵!

在凶兽头部撞入法阵的同时,它身上爆发出比白玉雕更汹涌的魔气!

本来十分牢固的法阵在魔力冲击下,瞬间粉碎,凶兽立马跑到阵内,大口一张,将抱着蛊童鼎的云常儿叼了起来!

同时好几只凶兽也闯了进去,随口叼起几个小孩,便一同撤离,往山下狂奔!

昙鸟长老急喝一声“放肆”,同时化出数十道灵力刃急刺而去!然而这时,殿后的凶兽一个急刹回身,一道魔符从它额前现出!

这道魔符幻化成一张巨大的盾,挡下所有攻击,还隐藏了凶兽的身影。

待魔盾消失,凶兽与白玉雕也都消失不见,魔气荡然无存。昙鸟长老追到防御法阵边缘,只看到法阵已被破开,有关凶兽的踪迹则半点没有找到!

终于赶过来的正邪两派很快发现事态有变。

念明心气得一剑砍向邪修头目:“不把蛊童鼎交回来,你们只有死路一条!”

邪修头目也怒气冲天,反手回击:“你们自诩正派人物,却与魔物合作,还敢血口喷人?!”

念明心杀招上手:“本派做事向来端正,不可能与魔物同流合污,你们莫要贼喊追贼!”

两方再度打起来,边打边争执。过了好一阵子,他们才发现不妥,那邪修当先从战团退开,问念明心:“那些魔物不是你们派来的?”

念明心怒气不减:“难道不是你们的人?!”

双方倏忽一愣,旋即都变了脸色。念明心迅速捏起法诀,联络追赶蛊童鼎的弟子:“对方似乎另有组织,行事万万小心,不妥先退!”

邪修队伍则动了撤退之心,趁着念明心等人不注意之时,纷纷转身欲跑。

念明心见状再次布阵,将他们困在阵中。

一改方才的忧虑,冷冰冰地看着他们:“即便你们不是魔物同伙,也别想苟活!”旋即带人剿杀!

…………………

青州西面,一处荒芜之地,破旧的小茶馆突兀而建,如同那遍地的枯草一般荒凉。

茶馆之中坐着两个小厮,正一边抠着肮脏的脚底板,一边喝早已泡得没味儿的温茶,时不时再磕上几颗瓜子儿。

此时大州主城早已过了日落时候,只剩他们这处临西之地,还有些许夕阳的余晖。

一小厮坐着坐着,重重叹道:“两个时辰了,恐怕回不来了,我们带上蛊童子跑吧。”

另一个小厮则摇摇头,看向远方的天空:“再等等,尚真派那婆娘修为也就那样,与老大相比高不了多少,更别提其他废物,老大他们不会吃亏的。”

又道:“即便被俘虏,他们身上的蛊虫亦会发作,直接封口,没有人能够知道我们还有一个基地,莫慌。”

他说罢,便又悠哉闲哉地嗑瓜子看风景了。第一个小厮挠了挠小腿,嘶声道:“可我总有种不祥预感……”

语音未落,轰隆一声,整片荒原竟然撼动起来!

两个由邪修伪装的小厮一时受惊,放下瓜子茶杯看向轰动之源。

却见前方沙尘滚滚,荒原之地泥土皲裂、枯草凌乱,茶馆小桌上的茶杯亦相继碎裂,连同木桌小凳都轰然坍塌!

邪修被这阵仗吓一大跳,慌慌忙忙起身欲跑,却是此时,四只如牛似虎的凶兽自四面奔来,迅速将他们包围!

同时一阵阴邪无比的魔息凌空出现,如千斤巨石,积压在两人身上!

两人瞬时被强大的压力威逼跪地:这魔息?!

旋即看到一只魔气腾腾的巨兽从天而降,轰一声落地,将地面踩得四分五裂!

通过阵阵魔气,邪修看见巨兽背上还有一道模糊的黑影。

待黑影落地,他们才看清楚,那竟是一个八九岁大的小女孩!

两个邪修惊呆了:苍大陆哪来这般修为的魔者,并且还只是个小女孩?!

而那女孩戴着一副暗黑面具,令人看不清她的相貌。

她落地之后,双手往后背负,挟带着一身魔气对跪地不起的邪修道:“蛊童与孩子,全数交出,否则——”

其中一名邪修应声断头!

020 是正是邪

头颈忽然分离,无数鲜血便喷溅而出,如雨一般挥洒在空中!

随后漫天血雨全落到另一个邪修身上,他整个人都懵了,浓郁到作呕的铁腥味直往鼻孔钻,血液由热至冷的变化在他身上,清晰可察。

然而那同样距离不远的“小魔女”,却丝毫未受牵连。鲜血飞溅之时,她身上张开了一层防御,将所有血液阻隔在外。

防御撤开,她又道:“你带路,亦或我动手?”

这邪修哪里预料过这般场面——他身侧同伴本是结丹三层修为,且身着一件上品金蚕护甲,可抵挡结丹四层修士至少三个杀招,如今这小女孩却不曾动手,他的同伴便直接断头了!

苍大陆十二州中,青州算是中等偏小的一州,修士境界至高只到化神圆满。

并且此等修为者凤毛麟角,即便那青州三大派,亦只有两人达到这境界,其余多在化神初阶之前徘徊。

然而眼前这位女孩,光是从气息便可推测,功力远高于化神期不止,恐怕还可与大乘修士一较高下!

青州何时存在这等魔者?邪修不知所措,错过了最佳回答时期。

那女孩无声抬手,魔力汇聚在掌心。

正要动手,远方却传来一声怒喝:“放肆!”

旋即一个灵力光球迅速袭来!

云常儿顺势翻掌,掌心魔气轻巧一推,便将那光球摧毁。

目光转移之间,看到来者是那个邪修头目,便猜到他从重重包围中逃出来了。

云常儿将手背至身后,看着那邪修走来。

邪修头目看一眼血淋淋的手下,再看一侧身首分离的尸身,心中已有所了然:“不愧是魔头,随随便便断人首级。”

“不过你不仁在先,便不怪我不给你面子!交出蛊童鼎,否则——”

云常儿望着他身后开口:“你被跟踪了。”

邪修怔了怔,随后也感应到身后多出的气息,立马闭嘴回头,见尚真派掌门竟带着同门过来了!

——可恶,不是摆脱他们了吗?!

念明心冷笑着落地,沾了血的纱衣在风中簌簌翻飞。

她早料到这些人不可能只有一处基地,如今是刻意放他走,再在后面跟踪,准备一网打尽。

但她没料到这里还有第三者,观其气息,与之前抢了蛊童鼎的魔物气息一致,且远凌驾于那些魔物之上,恐怕是领导魔物之人。

又见拥有这般蛮横霸道的力量者,竟然是个绝对不满十岁的女孩,她心中诧异不已,又惊又忧虑。

但她深知现在不是仔细思考的时候,迅速化出玉雪长剑,凝起一身真气,直指邪修与云常儿:“交出蛊童鼎与孩子!”

云常儿淡淡自她身上收回目光,好似她针对的人中没有自己。

面向茶馆后,她足下一转,一股真气便自脚底冲出,直接将前方的小茶馆连根掀翻!

跟随茶馆拔地而起的,还有数块被震碎的木板。这些东西都散落到周边后,茶馆之下的大地窖便露了出来。

腐臭与排泄物的恶臭扑鼻而来。

还有受到惊吓的叫喊与哭声!

云常儿释出一阵魔气,在地窖内部形成一个半圆的护罩,旋即再一顿足,地窖轰然倒塌。

待尘土与砖石贴着护罩,散落到两边,内里数十个小孩、一只巨大但消瘦的蛊童子,与四只小一些的小蛊童,便全数现了出来。

孩子周围还有十余个邪修,似乎早已听到外面的动静,此时一个个将刀剑横在孩子与蛊童子面前,是要把他们当做人质。

云常儿看一眼或伤痕累累、或骨瘦如柴、或早已没了呼吸的孩子,冷冷转移目光,看向以他们为人质的邪修。

她的周身被墨一般的魔气笼罩着,没人能够看清她的身形与样貌,但在接收到她目光的同时,邪修们都感受到了自她身上散发出来的寒气。

这气息过于恐怖,除了修为最高的邪修头目与念明心,其余人都不自禁感到害怕。

念明心诧异于云常儿方才的举动——她好似有意保护地下之人,否则她根本无需设下防御。

不过想到蛊童子也在地下,念明心猜这人也有可能,只是单纯不想伤害到蛊童子,于是她很快收回思绪,暗捏法诀,以意识传声之法,给身后的同门下达救援指令。

就在这时,被无情掀翻老巢的邪修头目怒气冲天道:“不管你们想要什么,胆敢再动,我就保——”

“嗞拉——”话没说完,地窖里挟持人质的邪修就被一道魔刃相继封喉,快得无人来得及反应!

邪修通通倒地,云常儿才漠然问头目:“保什么?”

边问边又动动手指头,将还在地面跪着的的邪修也解决了。

话还没说完的邪修头目:“……”

腿软了。

然而当他以为自己也要惨遭毒手时,云常儿却轻轻一翻掌,隔空将他拍飞到念明心脚下。

又撤下孩童与蛊童子周围的防御层,边走过去,边对念明心道:“孩子与邪修归你,蛊童子我带走。”

念明心全程有些懵:她分不清楚这小魔女的立场——这人从方才起,便只针对邪修,如今还说要将邪修与受害孩童交给自己?!

但她无论如何也不敢冒险,于是提起长剑做好恶战的准备,冷声道:“不可能,孩子与蛊——”

“我并非与你商量。”云常儿站到蛊童子身前,召来一只巨兽。

巨兽迅速走来,在她身后俯下身子,一只小小的黑状物从它背上滚下,又连滚带爬赶到最大的蛊童子身侧。

念明心等人这才看清:这是先前的蛊童鼎!

它本该受了重伤,此时却仿佛好了一般,动作敏捷了不少。

它爬到最大那只蛊童子面前,又手脚并用爬到它肩上,两只毛茸茸的小手抚上大蛊童的脸,发出“呜呜”的低吼。

那声音之中透露着焦急与哀伤,云常儿闻声,缓缓将手放到大蛊童身上。片刻之后,她再收回手,大蛊童也睁开了眼睛。

小蛊童鼎显然高兴坏了,又呜呜冲着大蛊童叫唤。

其余四只小一些的蛊童子爬了过来,能看出来它们都有些疲累,无精打采的,但看见大蛊童清醒后,它们都强打起精神,缩到大蛊童怀里。

这一幕明眼人都能看出,人家一家子团圆了。

念明心更为诧异地看向云常儿:这小魔头看起来根本不魔头啊。

就在她思考之时,云常儿又一招手,让跟来的凶兽将大小蛊童全部带走。

念明心仍旧不敢冒险,果断带领门人飞身上前,剑端直指云常儿的面具:“你——”

021 立契

远处的云常儿叹了一口气。

冷然开口:“我说过,这并非商量。”

说话间抬手一拂,一道坚不可摧的屏障平地而起,将念明心拦在外围。

念明心使尽浑身解数,竟无法破坏那屏障半分,只能眼睁睁看着里面之人将大小蛊童全都运走!

待大小蛊童都跟着巨兽离开,云常儿才对念明心道:“贵派弟子在殊幽林,早些救人罢。”

说罢便上了身侧的巨兽之背,凌空而去。

念明心自是想追,奈何当屏障消失,云常儿也不见了踪影。

并且本来充斥天地的魔息也跟着消弭,无影无踪,仿似从未存在。

念明心着实无奈,但又心挂小弟子安危,她不知殊幽林是否会是陷阱,但也下了命令,让在各处搜索的门人往殊幽林一探。

……………………

殊幽林后方。

数只巨大的凶兽悄然落地,位于中央的凶兽低下身子,将背上之人放下。

恢复成日常模样的云常儿才自巨兽背上落下,气息忽然一滞,踉跄倒地。

身侧巨兽见状,低吼了一声,连忙凑过去拿脑袋轻轻拱她。

云常儿摆了摆手:“无事。”

但说话的间隙,脸色又迅速苍白了几分,内息混乱不已,额上也沁出细密的冷汗。

她花了好一阵子,才有力气重新站起,第一时间往蛊童子的方向走去。

便在这时,她又听见一把软软的声音从侧面传来:“主砸主砸!你受伤了吗?!”

说话者是麋鹿幽幽,它担心说话的声音被人听见,便一直低低压着嗓音。它赶到云常儿身侧,瞧见云常儿的脸色苍白得不像话,顿时急得原地打转:“怎么办怎么办?主砸你怎么啦?你们这些大家伙怎么搞的,说好的要保护小主砸呢?!”

云常儿伸手拍了拍它,让它安静。

没有多管自身问题,稍加调整后,走到那一窝蛊童子面前,凝气划破中指指尖,以血为引,在它们额前分别画上一道符。

在云常儿的诵念下,符咒于蛊童子额前泛出红光。

符咒闪烁数下,又逐渐没入它们的身体,蛊童子身上的气息迅速消失,便连那与熊类似的身形也有了变化。

蛊童子原本外形似熊,但头上长有一个尖尖小角,尾巴亦比普通熊类更圆更大。加之天生精气灵气充沛,但凡修士对其有所了解,一眼便可辨认。

但经过云常儿之手,它们纷纷变成普通黑熊,身上气息消失不见,即便刻意探索亦难以发觉。

云常儿完成一系列动作,脸色更苍白了。

但她就像无事人一般,对它们道:“日后若非诸位自行暴露,外人将难以窥破你们身份。”

“此林往东,连通青州第一大密林,十分适合休养与生存,放心走吧。”

她说罢,挥手让两只巨兽护送它们离开。

最大的那只蛊童子还有些茫然,傻傻地环顾着周遭。

体型最小的蛊童鼎见状,迅速爬过去,对它呜呜呜呜地喊。一会儿后那大蛊童子才了解了情况似的,又圆又黑的眼珠子滴溜溜转向云常儿。

它看看云常儿,又看回蛊童鼎,呜呜数声。

蛊童鼎伸出小爪子拍拍它的腿,又爬到云常儿身边,伸手拽住她的裤腿,眼中流露出决心。

不料这时,云常儿垂眸睨了它一眼,淡然道:“你也走。”

蛊童鼎怔了怔,不解地抬起脑袋看她。

云常儿向它伸出手,掌心处浮现出一个契约图腾。

蛊童鼎似是明白此举用意,毫不犹豫地将爪子放到图腾上方。旋即它的掌心之中渗出一滴血,滴入图腾中心。

墨色图腾瞬时红光大发,片刻后一模一样的缩小版的图腾分别出现在云常儿与蛊童鼎额间、隐而不见。

同时一人一兽之间,建立起一道无形的连接,蛊童鼎身上的灵气涓涓细流一般,缓缓转移到云常儿体内。转移速度与它自身孕育灵气的速度相差不远,倒不似那些邪修索取无度、凭空消耗,不至于令蛊童鼎难受或折寿。

契约完成,云常儿收回手:“你已履约,与家人一同走吧。日后机缘适合,还会为你替换契约之人,无需你长时间消耗。”

蛊童鼎却仍旧茫然,站在原地如同被点了静止穴。

这时云常儿发现有外人气息靠近,又催促蛊童鼎带家人离开,蛊童鼎这才回过神来,带着浓浓的困惑,一步两回头地挪回大蛊童子身侧。

大蛊童子瞧瞧自己的小崽子,又瞧瞧云常儿,应是逐渐明白整个事件。

它低低地呜咽一声,带领所有孩子向云常儿俯身致谢,随后在凶兽的带领下迅速向东进发。

蛊童子一家离开后,幽幽才疑惑地问:“主砸,你为什么都放它们走?”

云常儿揉了揉不断发痛的太阳穴,声音低低道:“我只需要借助它些许灵气,何必将它留下。”

幽幽还是不解:“若是如此,你为了些许灵气便大动干戈,岂不是……”

得不偿失尚未说出,云常儿摆了摆手:“小事罢,日后尚有需要它的地方,不存在得失。有人来了,你们也走。”

幽幽看着云常儿那张苍白的脸:“可你……”

“走。”

见云常儿多番催促,幽幽也就不敢再多停留,怕因自己耽搁,令她身份暴露。

它强忍着浓浓的担忧,爬上一只凶兽之背,和几只凶兽迅速离开。现场很快只剩下一只凶兽,云常儿看了它一眼,又揉了揉太阳穴。

深知过度虚弱的状态极易令人怀疑,她向凶兽伸出手臂:“咬。”

本就十分担心她的凶兽:“……”

“小主子……”

云常儿脸色一沉,凶兽连忙嗷呜一口,咬上她那看起来一折就断的小手臂。

……………………

殊幽林中部。

被凶兽叼走的众记名弟子相继醒来。

五位小孩童自地上坐起,发现身处并不认识的大林子,纷纷慌张起来。

旋即他们想起被叼走的场景,稍微胆小一些的孩子直接嚎啕大哭。

李双柔弄清楚自己的处境,小脸也变得煞白,她一边狠狠咬住下嘴唇,强迫自己不要哭,一边想办法逃走,正在这时,她听见侧面传来沙沙的异响。

022 不是揍的是摔的!

李双柔等人吓坏了,不知来者何物,纷纷往声源的反方向挪。

然而不到片刻,他们从密集的丛林之中看见一道小小的身影缓缓走来,那身形与他们五个孩童相差无几,一看便是同龄人。

李双柔距离那个方向最近,很快发现那是云常儿!

她带着哭腔喊道:“云常姐姐!”

云常儿淡然一笑,继续往前走。此时五位孩童才看到,她还拖着一个人!

确确实实是拖,将人放在地上拖。她不知从哪里找来几根藤条,将藤条绑在一起,缠成长长的藤条带。旋即将藤条带绕过地上那人的两边胳膊,将藤条搭在自己肩上,拖着那人走。

待云常儿走近,这五位孩童又发现:地上那人是云晓年!

他不知道经历了什么,至今未醒,脸上青一块肿一块的,衣服也凌乱不堪,沾满落叶与黄土,极其狼狈,看起来仿佛……

李双柔不禁问云常儿:“他怎么了?”

云常儿将人拖到孩子群面前,放下藤条不再管他。

听闻李双柔询问,她垂眸看一眼尚在昏迷的云晓年,耸耸肩:“不清楚,摔的吧。”

然而包括李双柔在内的五个孩子都不太相信:看这人眼眶周围的黑影,怎么看也像是被揍的吧……

只是到底无人关心这个不太熟的人,亦想不到有谁会在这种关头,对他下如此狠手,便无人再问。

李双柔张望四周一圈,哽咽着问:“云常姐姐,我们怎么办?”

“你去哪里了?为什么你和那个……谁……不与我们在一处?”

云常儿还是耸肩:“不晓得。”

“我醒来便只有一个人,找你们的路上发现他,或许别处尚有其他人。”

李双柔与其他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曾注意到底有几人被凶兽叼走了。

这时,一位微胖的男孩子哇一声哭道:“我们被凶兽叼走了,我们是不是回不去了?!”

云常儿睨了他一眼,淡然道:“不会。”

那男孩子大嚎:“为什么不会?!”

云常儿揉了揉太阳穴:“仙人会来接我们。”

“为什么会来?!”

“仙人厉害。”

“为什么厉害?!”

“闭嘴。”

那男孩瞬间闭嘴,因为感受到云常儿身上散发的不耐烦的寒意。

与此同时,李双柔终于瞧见云常儿脸色很是苍白。

她瞬间留了些心思,歪头瞧了瞧云常儿的身子。

旋即很快发现,云常儿垂在身侧的手有一大片血迹!

她立马着急地问:“姐姐,你,你受伤了?!”

她分明瞧见那手臂上,有一道深深的咬痕,观其齿印料是凶兽无误!

“你被野兽咬了?!”

云常儿亦垂眸瞧了伤口一眼,淡然点头:“嗯。”

她的声音听不出痛苦,倒是可以听见有一些疲惫,李双柔想起当时云常儿救了仙人争相欲救的“小熊”,又想起她正是因为如此,才会被凶兽叼走,李双柔瞬时有些难受:“云常姐姐……”

她正欲表示,为云常儿摘些止痛止血的药草来敷伤口,忽然,她听见不远处的空中再度传来簌簌声响。

她和几个孩童俱是一惊,再度往后缩,很快瞧见几个仙衣飘飘的仙人御剑而来,缓缓落于地面。

——是尚真派的仙人。

当真有人救他们了!

念明心带人赶到,却因殊幽林面积极广,不仅地处青州边缘,且有数座参天大山挡在前方,极其难寻。

并且殊幽林与邪修基地一个在青州最东边,一个在青州最西面,相距甚远不仅,林中还被某些人特意下了障眼术法,他们在林中寻了好一阵子才发现遗落在各处的孩童。

这最后找到的几个,应该是被叼走的最后几个,念明心与门人见他们毫发无伤的样子,落地后长长松了一口气。

“你们可有受伤?”念明心走过去,不无关切地问。

这些孩童不曾见过念明心,只从她身上绣着的尚真派特有的图腾,认出她属于尚真派之人,听闻她关怀,便迅速摇了摇头。

旋即昙鸟长老与其他门人相继赶到,昙鸟长老心知凶兽曾专门针对云常儿,便扫一眼这些个孩子,迅速将目光锁定到云常儿身上:“你——”

它有些不知该如何与这个胆大包天的娃娃沟通。

它飞到她身前问:“你可有受伤?”毕竟当初是她抱走蛊童子,谁知道那些魔物会不会对她下了狠手。

云常儿脸色仍旧苍白,闻声摇摇头,又点点头,伸出被咬的手:“抱歉,小熊丢了。”

昙鸟长老本来有些生气,但看见她受伤,又听她十分“诚恳”地抱歉,想想这只是个五六岁的小娃娃,它瞬间又气不起来了。

“罢了罢了,那只熊……罢了,便当它是熊吧,它若不被你接住,恐怕早已命丧当场,也不能怪你。”

念明心闻言,问昙鸟长老:“这便是救下蛊童鼎之人?”

昙鸟长老点点头,又问云常儿:“你这伤口可是凶兽咬的?身体可有感觉异样?”

云常儿摇摇头,操着清脆但有些虚弱的童声道:“我想把小熊抢回来,野兽便咬我了。”

“咬得可凶,野兽真坏。”

昙鸟长老沉吟一声:这种野兽难道也有好坏?

心中无奈至极,但知现下并非讲道理之时,而此处并不知会否有其他敌人出现,更不知是否有魔物埋伏,还是先走为妙。

于是它与念明心说了几句,让她有话回去再问。

又释出灵力,为云常儿手臂之伤止血止痛,随后召出一艘飞行舟命孩子们上去。

孩子们相继上船,很快船外只剩一人,躺在地上一直不动。

尚真派众人这才发现昏迷在一旁的云晓年,他的面上淤青与肿块更明显了,本就有些发胖的脸颊快挤成一团。

昙鸟长老一看,诧异不已:“谁揍的他?!”

一群孩子第一时间看向云常儿,云常儿耸耸肩,满是无辜:“不知道,我在途中发现他时,他便是这样了。”

她的神情十分诚恳,没有一人怀疑她的话。

昙鸟长老等人更为疑惑,将云晓年唤醒,但云晓年清醒后只顾嚷嚷“救命”,又嚷嚷“脸疼身子疼”,问其过程他统统不记得,众人只得作罢,先将人带回宗门。

023 怀疑有诈

众人回到宗门主峰,昙鸟长老等人先将小弟子带回他们住宿之地。

小弟子一回来,其他眼睁睁看着他们被叼走的小孩也涌上前,或是关心自己熟悉的伙伴,或是纯粹八卦围观。

昙鸟长老让他们散开,随后派一位内门弟子找来门中医师,处理云常儿的伤势。

医师瞧瞧伤口,断定是普通咬伤,并无大碍,开了一些防止溃烂、促进伤口愈合的灵草为她包扎好,又吩咐她远离水源数日,便就离开。

昙鸟长老又对云常儿严肃教育一番,顺道告知所有小弟子,遇事没有命令,不得擅自行动,更不得挺而冒险。

唠叨了整整半个时辰,这才离开住宿之地,与念明心等人前往派内议事处。

已经处理好自己伤势的念明心坐在议事桌前,好一阵子没有说话。

众人知她在思考,便也不出声,静静等着。

又是一阵子过后,念明心才低低开口:“昙长老,你先前为小弟子探测,确定他们并无异样?”

昙鸟长老知道她所言何意,回答道:“确实没有,即便那被咬伤的娃娃,亦只是单纯被咬伤。”

念明心沉吟一声,语带不解道:“那么那魔物带走这些孩子,究竟有何用意?”

此话一出,引起众人深思。

昙鸟长老道:“你担心他们留有后手?”

念明心缓缓点了下头:“否则的话,他们只带走抱了蛊童鼎的小女孩,不就可以了么?”

“那小弟子毫无修为,只是普通人一个,想要从她手上抢回蛊童鼎何其简单,又为何带走其他孩子?”

息钧长老捋着长须,片刻后沉声道:“或许魔物原先想以小弟子当做人质。”

“一个刚入门的凡人,终究威慑力不够,若是人数多了,才有谈判的机会。”

念明心又沉默了一会儿,从她的面上看不出赞同与否的表情,只看出重重的忧思。

半晌后,她才缓缓开口:“我直觉事情并非如此简单。”

“二位不曾见过那几只凶兽之主,恐怕不清楚她的能为。”

“那是个不过十岁的小女孩,却能仅凭她一人,便轻松屠杀在场所有邪修。即便是那位令我方吃了不少苦头的元婴期圆满者,在她手下,也不过一招便被废了一身功力。”

“那小魔头身负的魔功,平心而论,即便在场诸位联手,也未必是她对手。”

“如此可怖的能力,你认为她需要挟持人质吗?”

“除了她需要小弟子以达到某种目的,我想不出第二种可能来解释她的行为。”

昙鸟长老等人闻言,先是为那“小女孩”的功力倒吸了一口冷气。

旋即昙鸟长老疑惑道:“如果那女孩拥有这般功力,又为何要抢蛊童鼎?蛊童鼎只适合灵力修炼者,她一个修魔之人,并不需要抢夺它。”

息钧长老推测:“或许是为其他修士抢夺?苍大陆中,觊觎蛊童鼎者甚多,或许那是另外的组织势力也不一定。”

念明心思考许久,仍旧找不到头绪。思前想后,她只能道:“这阵子还望诸位多加留意几位小弟子,另外,青州出现如此魔物,其影响同样不可小觑,昙长老,你与门下弟子在搜集与散布消息方面,较为擅长,那么告诫青州宗门魔物现世之事,便劳你费心。”

昙鸟长老没有异议,一口答应。

随后又道:“那几位小弟子也交由我来观察吧。”

念明心也是这么想的,毕竟昙鸟长老在宗门之中行动更为方便,也更善于隐藏。她将其余要事一并安排下去,旋即便下令散会,自己也回领峰疗伤去了。

……………………

记名弟子宿舍。

念明心等人刚走,小弟子们便一窝蜂涌上,团团将云晓年等人围住。

其实他们更想去问胆大包天的云常儿,然而人家包扎了伤口,顺道便躺下休息了,昙鸟长老还下令其他人不得恶意打扰,于是只能问云晓年等人。

云晓年即便鼻青脸肿,在这种时候也不好说掉面子的话,不自觉编造了一些无须有的谎言,将人唬得团团转。

他的夸夸其谈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于是没有人发现本该在休息的云常儿从窗口爬了出去,又悄咪咪地往山下走。

她要下山练习,再次尝试引气入体。

她将蛊童鼎身上的纯净灵气引至体内,不断冲击、撑大体内的灵力经脉,同时与体内的魔力互相拉锯,企图通过这种方法,来增强她这个魔化之躯对灵力的容纳度。

蛊童鼎本身可以不断孕育灵气,便能不断向云常儿转移灵气,一旦此举得到显著效果,她便可以重新修炼仙灵术法。

云常儿走到修炼之林深处,找到一块小石凳,坐了上去。

林中清风不断、枝叶簌簌,偶尔有虫鸣鸟叫响起,为静心入神提供了很好的环境氛围。

她呼吸了一番新鲜空气,将身心放松到极致,迅速盘腿而坐,闭眼吸纳。

数番吐息之后,她再度看见漫天的灵力因子。

她深吸一口气,强忍着体内灵气与魔气互相较量所引起的剧痛,尝试吸纳。

却在这时,她听见林中传来翅膀扑腾之声,她眉头一皱一睁眼,果然看见一只天青色鸟儿从天而降,落到她的前方。

——正是昙鸟长老。

它落到云常儿对面的石凳上,深深看了她一眼。

意味深长地呵了一声:“你才回来不久,手臂还受了伤,就急着过来修炼?”

云常儿微微眯着眼睛,十分安静地盯着昙鸟长老。

一直到周遭风声忽而加大,天上又有一声鸟鸣划开沉寂,她才状似无奈地一笑:“我想修炼,可我至今学不会引气入体。”

“听说到目前为止,门内已有四十七位预备弟子,也就是说还剩三个入门名额能够争取,我若是再偷懒,岂不是一生入门无望?”

她的话说得十分真诚,面上也带着真切的忧虑与哀伤。

昙鸟长老见状,默不作声,目光如隼,又盯了她半晌。

024 一夜之间,炼气一层?

正在云常儿以为昙鸟长老要说些什么之时,昙鸟长老决定道:“那么你便开始吧,正好老夫为你瞧瞧,你的问题究竟出在哪儿。”

云常儿闻言,眉头仿佛往上挑了一挑,但不甚明显。她仍旧坐着不动,大大的眼睛直直盯着昙鸟长老,眼内如同两汪深潭,掩盖住她的真实想法。

一人一鸟进入诡异的对峙氛围,片刻后,昙鸟长老疑惑地问:“怎么?有问题?”

云常儿这才坦然笑开,脑袋迅速摇了两下:“麻烦了。”随后便不管昙鸟长老,自顾自闭上眼睛。

灵气团再次浮现,不断在四周浮动。

与之灵气团同时出现的,是体内对灵气的抗拒之力。

然而由于云常儿在蛊童鼎之事,动用了不少力量,导致此时体内魔力有些衰弱,对灵气的充斥之力便也减弱不少。

她正是因为发现这个现象,这才争取时间前来修行,数个吐息之后,灵气团与她建立起一道道连接,她继续凝神,开始尝试引气入体。

云常儿并不担心昙鸟长老察觉异样,一直全神贯注努力着。

昙鸟长老见她外人在前,也可迅速进入状态,料想已对引气入体的准备阶段十分熟悉。

它翅膀轻轻一挥,释出一道灵力流窜到云常儿体内,准备观察她引气入体时,体内究竟有什么变化。

云常儿自然感受到那股力量,仍然不作任何反应。

当她与灵气团的连接紧密到一定程度时,她猛一吸纳,周遭灵力气团果然向她靠拢了一些!

云常儿发现此举果有成效,正想松一口气。

不料这时,那些靠拢到一半的灵气团又不动了,就这么僵持在那里。

云常儿明显感受得到,体内的抗拒之力再度暴涨,甚至比之前任何时候反应还要激烈。

她一阵无奈,又不想中途放弃,只得又加大力度,准备尝试强行突破这阻力。

昙鸟长老将此过程看在眼里,也从一开始以为她能够成功,到如今发现这事依然有难度。

它通过释放在云常儿体内的灵力,清楚感受到那股抗拒之力,却无法感应抗拒的来源——她体内的魔气,于是力量便像凭空生出,这个现象令长老十分不解。

与此同时,由于云常儿的坚持,那抗拒之力正在不断增强,宛如一个不断膨胀的空气圆球,不断挤压她全身的经脉血肉!

云常儿的脸色以肉眼可见之速,变得如纸般惨白。

昙鸟长老见状只得喊停,一则它发现那阵抵抗力量过于强悍,再不停止必定对人体造成巨大损伤;二则它回忆起念明心对魔物一方的怀疑,担心这是对方有意设下的陷阱,再继续可能发生意外。

然而它不曾料到,它连着喊了好几声,云常儿依旧没有停下的迹象。

她的吸纳力度仍旧在加大,周遭灵气团不断往她身上靠拢,而她体内的抗拒之力也不断狂涨!

昙鸟长老瞬间着急起来,翅膀一扇飞到她身前:“喂,停下停下,莫要逞能,现下状况不对!”

云常儿仍旧不停,额头开始冒出冷汗,气息也开始混乱,但她好似仍旧执意地坚持着。

昙鸟长老见状,只得释出灵力,强行让她收手。

然而就在这时,冒了一身冷汗的云常儿气息一滞,忽然喷出一口血!

旋即身子一歪,直接从石凳倒落地面!

昙鸟长老眼睛都瞪大了:怎么的?!

见过为了进阶走火入魔、失败吐血的高阶修士,却没有见过引气入体便吐血的凡人啊?!

——这娃娃引气入体就得吐血了吗?!

那以后还怎么往上修炼?!

这是个什么奇怪的生物吗?!

它感应到云常儿的内息如暴风一般狂乱,连忙一翅膀拍在她肩上,为她平定内息。

同时厉声命令:“够了,停下,你不想活了嘛?!”

然而云常儿还是听不到一般,仍然不断吸纳周遭灵气。

同时昙鸟长老发现,她的吸纳之力十分强悍,即便它出手阻止,竟也拦不住它们分毫!

它实在不明白了:一个毫无修为的凡人,怎么可能出现这样的失控?!它一阵凌乱,干脆灵力再提,准备直接封锁云常儿的意识。

“娃娃,够了啊!”

却在这时,地上的云常儿闷哼一声,周遭的灵气因子终于突破那道无形阻力,直直涌进她体内!

同时她也终于支持不住,直接陷入昏迷,只剩引气入体这个行为,诡异地一直持续着……

……………………

意识一直处于混沌的状态,不断沉浮。

不知过去了多久,云常儿再睁开眼时,看到自己已经不在山脚的修炼林了。

这里是她早就熟悉的地方——尚真派记名弟子的住所。她有些恍惚,周身痛得如同被刀子搜刮,这让她一时之间动弹不得。

这时,听见一旁传来一个声音:“醒了?”

又听到另一个稚嫩的声音响起:“云常姐姐?!”

云常儿深吸一口气,意识终于清醒了一些。

首先看向第一个发声者——一直站在她床边门框的昙鸟长老。

想到昏迷之前的状况,她张口便问:“我怎么了?”

昙鸟长老眼中的情绪十分复杂,目光在云常儿身上扫了个来回,试探性地问:“可有什么异样感觉?”

云常儿想起当时失控的场景,蹙了蹙眉头,没有作答,再度问:“发生了什么?”

昙鸟长老忽然沉默,又盯了她好一会儿。

旋即,它语气复杂地开口:“你想听吗?”

“你……你成功引气入体了。”

“不仅成功引气入体,还在昏迷后的短短一夜时间,不断吸收灵力,将自身修为冲破至炼气二层。”

它说到此处,话锋一转:“然而之后,你的灵力又在一个白昼时间,迅速散去。”

“如今你的灵力水平,基本与炼气一层的修士差不多,但是以你灵力流失的速度来看,恐怕过不了多久,你的修为会……”

它深吸一口气:“会倒退至初始状态,甚至不一定能够再度引气入体。”

它说罢,翅膀往上一弯,挠了挠脑袋:这究竟是个什么奇怪生物啊?!

025 给我道歉!

云常儿听到这番话,倒是没有十分诧异。

眼帘低垂下去,自顾自思考起来。

——引气入体,修为上升,却又迅速倒退?

那么便是这副身躯留不住灵力,这魔化之躯对灵气的抗拒,看来远远超乎她的预想。

云常儿深吸一口气,又重重叹了出来。

看来往后的路还有很长,急不得一时。

一直在床边守着的李双柔听见云常儿叹息,着急地安慰她:“云常姐姐别难过,身体要紧!”

云常儿这才发现李双柔的存在,迅速如花般笑开,对她道:“不难过。”

云常儿的笑容看起来十分真切,李双柔很快信服,放心地点了点头。

昙鸟长老依旧疑惑,不过见云常儿才刚苏醒,最好还是多加休养,于是安排了一位内门弟子守着,它自己去找念明心商议此事。

昙鸟长老一走,周围的小弟子终于敢靠上来。

却始终不敢与云常儿说话——昙鸟长老刚才说什么来着?她引气入体了,功力又迅速倒退?

而且她昏迷时,周遭空气也是非一般的狂乱暴动,她们想想便觉得可怕,住的几个小女童很快不敢多八卦,迅速散去。

云常儿没有在意她们的目光,静静坐在床前调息,半天一动不动。

…………………

两日后。

云常儿的灵力果然如昙鸟长老所言,迅速消散、无法控制。

这期间连念明心也亲自过来看过,但见云常儿各方面看着都十分正常,她也找不到根本原因,只能当云常儿属于天生无法接纳灵气之人。

而这期间,云常儿再次尝试吸纳灵气,成功倒是成功了,吸纳的数量却一直不多。

同时灵力的消散速度比她吸纳的速度还要快,便连蛊童鼎的灵气在她体内也留存不久,多番尝试下来,她几乎等同于做无用功,就更别提有什么功力上的进步了。

如此体质,即便众人知道她可以引气入体,对她也抱不上太大希望。

在众人眼里,她已经成了那种即便入门,过个几年也会因为无法通过宗门考核,沦落为终生为宗门杂役的无用弟子。

而她的这些“特殊”不知被谁传了出去,很快所有记名弟子都知道有这么一号人物。

……………………

一天,云常儿提着扫帚,到宿舍周边打扫落叶。

扫到一半,她听见有脚步声传来,熟悉的声音响起:“小哑巴!”

她一回头,便看见云晓年气势汹汹地走来。

云常儿没理他,低头继续打扫。

云晓年单手叉腰站到她面前,另一只手指着她鼻尖:“那天是不是你揍的我?!”

云常儿微微抬眸,看了一眼直对自己的粗胖粗胖的手指。

默默后退一步,又垂下眼帘继续扫。

云晓年更生气了,逼近一步,还指着云常儿鼻子:“我告诉你,不要以为你说不是你干的,别人就相信了!”

“就算别人相信,我也不相信!你这个恶毒的女人,每次揍人都揍同一个地方,不是你还是谁?!你马上给我道歉!”

云常儿揉了揉被吼得嗡嗡响的耳朵,终于抬起头来。

手搭在小扫帚上,歪着头问:“道歉?”

“对,道歉!”

“为什么道歉?”

“你揍我!”

“为什么揍你?”

“你看不惯我!”

“我为什么看不惯你?”

“你——你——”

云常儿头又歪了歪,一副“你继续说啊”的表情。

云晓年支支吾吾半天,有点答不上话来。

为什么看不惯?

好像没有为什么,是他先看不惯人家?

唔……好像每次都是他先找人家麻烦?

可他并不想承认,便又叉着腰说:“反正你揍人就是不对!给我道歉!”

云常儿一脸悠然:“揍你为什么不对?”

云晓年被她绕得有点晕:怎么这么多为什么?!

脑子实在不够用,就全豁出去说:“反正就是不对,道歉!”

云常儿微微一笑:“好,你骂人也不对,你先道歉。”

云晓年愣了愣:“我哪有骂人?!”

云常儿道:“你说谁是灾星?谁是倒霉蛋?”

“又说谁是小妖精,谁和凶兽是一伙的?”

云晓年彻底怔住:她听到了?!

而且有一些不是很久之前在村子里发生的事嘛?!哇这人记仇!

云晓年隐隐感觉到理亏,又不愿意承认,只得梗着脖子喊:“我说的是实话!”

云常儿耸耸肩:“我揍的是坏人。”

“你——”

这时,云常儿眼睛一眯,瞧了眼他始终定在自己眼前的手指。

猛然抬手,在云晓年完全没来得及反应的时候,掐住他的手指,拇指抵住他的指尖,将他第一指关节用力往上一掰——

“嗷嗷嗷嗷嗷嗷!!!”

云晓年发出杀猪般惨叫,疯狂将手往外抽:“放开我!放开我!疼死了!!!”

云常儿目光幽冷:“还要继续吗?”

“放开我,要断了!你快放开我!!!”

“还有下次吗?”

“你……你不要嚣张,宗门之内严禁私斗,否则要被清扫出门的我跟你说!”

“不在乎。”

“……我现在已经是引气入体的修士,很快就能冲击炼气一层了,你这个引气入体还保不住灵气的人,不是我的对手!”

“你现在就试?”

“我——你——我——啊啊啊啊够了我不说了!”

云常儿这才放手,看着他以光速退到自己伸手够不着的地方。

云晓年本来想为自己讨公道,没想到又被教训了,而且他一个身负灵力的人,竟然怎么着都没办法从云常儿这个凡人的手中反抗!

他越想越憋屈,见云常儿够不着自己,没忍住又指着她道:“你给我等着!等我日后成为正式弟子,我马上给你下战书!不死不休的战书!”

“你这个炼气一层都上升不了的废物,我迟早会揍到你哭我跟你说!到时候你道歉也没有用,你求我原谅你也是没有用的!”

他喊完就跑,一副生怕被追上的模样。

但跑到一半又停下,回头冲云常儿做了个鬼脸,指着她腰间的木牌:“差点忘了,你虽然可以引气入体,仙人却不一定收你入门呢!你可能连预备弟子都做不了就要了回家了哼!!!”

云常儿无动于衷,看着他嚣张完就跑。

等到他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她才摇了摇头,低头继续扫地。

026 要不要试?

时间又过了数日。

预备弟子的名额仍旧还有三个,尚未成功引气入体的记名小弟子似乎都卡在了某些瓶颈上,迟迟未有突破。

这与弟子的个人天赋有关,苍大陆虽然推崇修行,却不是每个人都有修行的资格。凡人即便有灵根,甚至灵根资质不错,也不代表修行之途可以顺利进行。

更何况尚真派对弟子的要求,其实高出其余门派不少,想让五六岁的小弟子一个月内引气入体,对小弟子的修炼天赋、领悟力及修炼定力都是极大的挑战。

这恰巧印证了昙鸟长老的一句话:修行之途,天赋乃第一大关、入门关,往后才是真正的考验。

这道一开始听着简单的考验,到后来愈发令人体会到其中的严峻。

而徘徊在引气入体阶段的云常儿至今不曾晋升的原因,是她这个“留不住灵力”的奇怪体质,实在让人拿不定注意。

负责跟进弟子们考核情况的考官只得将时间延长,秉着尚真派“修行先修心”的原则,观察云常儿心性是否能够过关。

一日午后,各个小弟子吃完午饭,纷纷回房午休修养。

云常儿一如既往,独自往山脚的林子钻,在林内打坐吸纳半天,忽然听到林中传来一阵低低的啜泣。

云常儿认得出来声音之主,并且听出来对方正在克制,导致啜泣声断断续续,又哀伤不已。

云常儿想了想,还是停止了吸纳动作,下了石凳往声源处走。

那躲在林子深处抹眼泪的,正是迟迟无法引气入体的李双柔。

这个小姑娘一边抽抽搭搭地哭着,一边还不忘努力吸纳。一旦吸纳失败,她便狠狠抽几下鼻子,抹一把眼泪,随后又重新进入状态,开始下一道循环。

云常儿停在她身后,见她正在用心练功,便无声倚到一棵大树树干,静静地观察。

随后便发现这小姑娘的体质果真有意思,每次当她即将成功,她的周遭都会出现一些小意外,打断她的进程。

小意外真的只是小意外,比如突然响起,但尖锐得足够吓人一跳的鸟鸣、猛然刮起的狂风、被狂风卷起刮到她脸上的落叶、忽然不知从哪里窜出来扑到她身上的野兔野松鼠。

有时候外在环境没有干扰,小姑娘自己也会出问题,光是莫名的气息凝滞便出现了好几回,小姑娘又不知道那是气息问题,不懂及时调整,每每急得狂掉眼泪。

云常儿在后方默默看着,默默想到她的气运问题。

这世上存在着一种人,气运先天不顺,便是正常走在路上也能原地绊脚。

这种人的气运已经脱离概率与心理因素,倒霉得让世人认为,他们前世必定造了天大的孽,这才在今生得到如此残忍的报应。

然而事实上,因果报应是一回事,外在影响又是另一回事。

李双柔其实属于后者:她生于阴年阴月阴日阴时,又乃天阴之体,身上阴气极重,便极容易吸引世间的污秽之气。

污秽之气又容易将事物引向负面,先天处理不当,后天量变演变为质变,便将直接影响到当事人的气运问题。

在云常儿眼中,李双柔小小年纪,周身已经汇聚了灰蒙蒙的一层污秽气体,显而易见她的气运就是这样被影响了。

如若这层气体再不处理,往后她的命途将会更加坎坷,诸事不顺将是她日常最贴近的形容。

云常儿静静沉思着,很快又想到,她身上那股蛊童鼎最爱的纯**气。

蛊童鼎虽然拥有不断自行孕育精灵二气的本领,但这个本领总归来说,还是一种消耗行为。

长时间只孕育不摄取,将会大大缩短蛊童鼎的寿命,云常儿虽是孩童之躯,但一身精气不属于蛊童鼎能可吸收的类型,于是无法为蛊童鼎提供延长寿命的“养分”。

她之所以关注李双柔,便是知道哪怕李双柔身上一点点的精气,都将是对蛊童鼎十分有用的能源。

并且苍大陆大部分人不知晓的一个事实,是蛊童鼎包括蛊童子都可修炼。只要方式得当,养分充足,它们可以利用自身诞生的精气灵气,提高自身修为,甚至拥有人智。

不过到时候,这个一直为它们提供“养分”之人,便会自动成为它们的契约主。

云常儿思考了一会儿,还是决定打断李双柔无谓的修炼过程。

她走到李双柔面前,面带微笑地问:“怎么哭了?”

李双柔看见这人是云常儿,又听到她关心自己,心中的委屈再也克制不住。

她哇一声嚎啕大哭:“我、我做不到,我没办法引气入体!”

云常儿环抱着胳膊问:“为什么?”

李双柔一边哭一边说:“我不知道!我、我的修炼总是被打断,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仙人说……说我气运太差了,根本不适合修行!”

云常儿默默听完,点了点头。

随后眨巴着眼睛问她:“那你回去好了呀,为什么还要修行?不辛苦吗?”

李双柔万万没想到云常儿会这么问,哭声霎时停止了。

沾满了泪珠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又抽泣起来:“我不知道!”

“我阿娘说,我天生命不好,但是我以后会有一个大机缘,可以改变我的命途。”

“她说我的命途变好了,就也可以带她过上好日子。我不想要别的,只想让阿娘过好日子,我不想让阿爹天天欺负阿娘。我要是厉害了,就可以在家里保护阿娘了,阿娘就不会被爹爹打了……呜……阿娘……呜呜呜……”

云常儿静静听着,见李双柔说到激动处,哭得更厉害了,便没有打断,等着她发泄。

约莫半盏茶过后,李双柔才逐渐平静下来,一张因营养不良而略有枯黄的脸布满了泪痕,其上还有因干农活被暴晒而导致干燥皲裂的裂痕。

云常儿看着这样的脸,又想到这人这些日子以来,起早贪黑的修炼经历。

她忽然一笑,问李双柔:“我从一个云游的算命先生口中,得知一个消除厄运的方法,你要不要试一下?”

027 天?

李双柔闻言,怔了一怔。

有办法?

她看着云常儿的眼神之中,有一丝丝不太敢相信的犹豫。

云常儿不曾多加解释,静静地等着她考虑。

半晌之后,她才听到李双柔小声地问:“是什么办法?”

云常儿回答:“是一个符号,画在你的掌心就好了。”

李双柔更不相信了:“符号?画在掌心就好了……?”

云常儿点头点头:“算命先生教我的,你要试试吗?”

李双柔再度陷入沉默。

她迟疑的原因,一是她不曾听说,她的厄运仅凭一个符号便能被消除——即便当初那位找上自己家门的算命先生,也不曾提及有如此简单的办法。

其次虽然她对符咒术法不甚了解,却也明白操纵这类玄乎之物,需要一定的修为加持,那么云常儿作为一个尚未开始修行的凡人,又怎么可能让那个符号生效呢?

她满是疑惑,这样的神情落到云常儿眼中,明显得不需要揣测。云常儿略一思索,又小声补充:“算命先生告诉我,这个符号不需要修为加持,适合我们凡人使用哦。”

李双柔又是一怔:适合凡人使用?

这似乎便说得通了,但她辗转几番,又感觉没有多少惊喜,反而从云常儿的反应中,感受到深深的愧疚:

云常儿如今在宗门,被大家议论为没有灵根、无法修为的凡人,甚至被不少早已晋升的预备弟子讽刺为“废物”“妖女”。

现在人家好心好意帮助自己,自己竟然还以修为之事质疑她。更尴尬的是,人家显然瞧出自己的质疑了,为了让自己放心,还要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这实在是太为难人家了。

李双柔想起云常儿在自己才入门时,对自己有过不少关照。

如今人家也是为了自己好,才提出一些曾经听说过的办法,她若还对此心存疑念,真是太不应该。

更何况不就是一个符号嘛?如果真是没有修为便无法驱动的东西,她又为何顾忌?

于是李双柔果断伸出手:“好,那试试吧,谢谢云常姐姐!”

云常儿将她的思虑全看在眼里,也不点破,微微一笑托住她的手,把它拉到自己身前。

她用食指在李双柔掌心迅速书写,以李双柔察觉不到的真气为引,画出一道精气转移符。

那生于稚龄儿童的纯净气体,在云常儿的符术下,先是转移到云常儿身体,再通过云常儿与蛊童鼎的契约法阵,流转到蛊童鼎体内。

画完这道符,云常儿又让她伸出另一只手,画了一道秽气驱散符。

这两道都是普通且有时限的小符,云常儿没有将李双柔身周的污秽之气驱散多少,毕竟一次性驱除太多,高修为的修士一眼便能看出不妥。

画完两道符,云常儿笑眯眯地松开手,告诉李双柔:“好了。”

李双柔全程感觉不到异样,简直像是小孩子在鬼画符、过家家。

可她没好说出来,只看了一眼空空如也的掌心,呆呆地点了下头:“哦。”

云常儿也不在意她的反应,找了个正对着她的小石凳坐下来:“你可以继续修炼了,会慢慢好起来的。”

李双柔再次半信半疑地点头,旋即开始打坐吸纳。

………………

接下来足足两个时辰的时间,李双柔试了又试,也不曾感觉自己的气运有明显好转的迹象。

但是硬说没有,却又感觉哪里有了变化,仿佛风刮得少了一些,野兔野松鼠亦少了一些,总之周遭的干扰仿似少了。

不过无论如何,这般变化都不足以将她引导向成功,李双柔有些焦心,导致她又开始心不在焉。

云常儿全程观察她的举动,安静得仿佛并不存在。

那道精气转移之符不断运转着,虽然肉眼无法看见变化,但云常儿体内有清晰的感应,感觉得到李双柔的纯净精气缓慢转移过来,又转移到蛊童鼎身上。

时间持续流逝,到了晚餐时间,云常儿开口喊停。

炼气五层之前的修士都无法学习辟谷术,需要按时进食,否则身体能量供应不上,修炼速度反而减慢。

她从石凳上跳下,对李双柔道:“吃饭吧。”

李双柔又失败了一整日,心情不是一般沮丧。

也不想继续了,垂着脑袋下了石凳,闷声不吭往小食堂走。

但她走了没一会儿,还是忍不住,回头问了云常儿:“姐姐画的符号,真的能够消除厄运吗?”

如果可以,它为什么还不起效?如果不可以,那她的气运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好?

云常儿放缓了脚步,轻轻点头:“云游先生说可以,不过事实我也不知道,你就当是小小的尝试,放宽心好了。”

事实上,李双柔的这种情况,只要将身上污秽之气消除,再将她的阴气削弱至正常水平,她的气运便能够恢复成常人的水平。

但云常儿心猜自己说得太笃定,让李双柔发现此法当真有用,保不准会对这个方法产生巨大依赖,于是她只给了她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

李双柔不知云常儿用意,闻言只觉更沮丧了:云常儿的语气里,带着浓浓的不确定,那么这两道“符”或许真的没有用。

方才她还抱着这两道符是云常儿亲自尝试过,知道有奇效了,才将此法告知自己的小幻想呢。

李双柔瘪了瘪嘴巴,头埋得更低,更闷闷不乐。

云常儿见状,又道:“这只是个小小的术法,是一个‘有可能’的机会。若是它当真有效,你便当是难得的机遇,若是没有用处,你也无需过于在意。”

“气运好坏,终究只是外在元素,若你拥有足够能力,哪怕山将崩塌水将泛滥,亦无法影响到你分毫,不是么?”

李双柔回头瞧了云常儿一眼,思考了一番她的话。

仿佛能够理解话里的意思,可她仍旧无法释怀。

“可我连变得强大的机会也没有,我阿娘说,我这般境遇,是上天不给我活路。”

云常儿沉默一阵,倏忽抬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方的苍穹。

天?

028 四名门

云常儿倏忽轻笑:天是什么?——生老病死、天道轮回、所谓命数?

其实都不是。

这天对寻常人而言,只不过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摆设罢了。

真正的“天”,可以理解为修士口中的“天道”。但即便是人人修真的世界,大多数人也还是没有强大到,要被天道刻意针对的地步。

所以普通人所说的“天”与“命”,只不过是对生命规律的一种抽象概括,是对自身命途的概括。

顺其自然、无所作为者,最容易将自身的不幸与限制,归根于上苍不公。

所以若要扭转所谓的命运,与其怨天怨地,将天命作为自己假想敌,与天斗、与命斗,不如先与自己斗。

云常儿这么想着,却是没有这么说。

她收回目光,拍拍李双柔的肩膀:“假设天真不予你活路,你便乖乖认命了么?”

“遭到欺压,一点反抗也不做,便认命投降,活着未免太无趣。”

她只说到这里,便转身往前走,余下的道理留给李双柔自己思考。

李双柔喃喃重复了一遍那段话,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倏忽坠入她心湖,激起了一阵涟漪。

但她现今还不能理解,这是一种什么感觉,见云常儿走远了,她连忙记下这段话,迈步跟上云常儿。

……………………

时间一晃,又过去五日。

早在半个月前,尚真派已经将引气入体的功法传授完毕,如今弟子们只消晨间上一堂习字课、一堂锻体课,下午便可以自由到林中修炼。

在这第五日的傍晚,几乎修炼到废寝忘食的李双柔终于全神入定,经脉一通,成功引气入体!

她这阵子的气运,好似真的有所改善,那莫名其妙的风与小动物都不来打扰了,她也因此更容易进入状态。

初次成功的喜悦,让她险些中止修炼跳起来。

好在意识到成功不易,为防变故,她感觉还是尽可能坚持比较好,于是她又努力收敛激动的心绪,认真吸纳了半刻钟有余。

这片修炼之林设有独特的术法,能够自动感应林中成功引气入体的弟子。

发现有新弟子获得突破,尚真派的考核官立马赶到,又从李双柔的吸纳状态之中,确认她确实已经成功,且状态十分稳定。

于是考官将李双柔带到门派中的晋升大堂,带李双柔做了小小的晋升仪式,并在她腰间的通行令上写上她的名字。

仪式完毕,李双柔便是尚真派的一名预备弟子了。

然而李双柔晋升之后,并没有高兴多久。

她知道早在自己之前,还有一位小弟子成功突破,已经成为预备弟子。

现在加上她自己,门内的预备弟子的名额便只剩下一个,但云常儿迟迟未有晋升消息,这让她好生着急。

而她不曾想到,更令她着急的,是两天之后,门派里同时出现两位成功引气入体的小弟子。

按照尚真派惯例,如果最后出现同时达到晋升资格的弟子,门人会为这些弟子额外增加一个小考核,首先通过考核者,便是那第五十名晋升的弟子。

于是在这两位小弟子出现后,尚真派的考核官马上将他们带到考核堂。

随后考核官又想起,门内还有一个至今未有定论的云常儿,又立马将云常儿也叫了过来。

考核堂里除了考核官,还有两名内门弟子。

而今日不知刮了什么风,听到启动了额外考核消息的昙鸟长老与息钧长老,竟也齐齐来到,说是要旁观考核的过程。

考核官没有异议,很快让三名弟子并排坐于三张蒲团上。

他们坐下后,考核官解释了考核规则,紧接着道:“首先,我想知道各位如何理解修炼,又是为何想要修炼?”

他话音方落,便有一个小男童举手道:“修炼可以长寿,可以变强,可以行侠仗义!我想要修炼,我想要做个英雄,长寿的英雄!”

这个“长寿的英雄”令考核官忍俊不禁,但这回答的本质并未令他意外,小孩子这样的意愿实在太多太多了。他点了点头,又问那男童:“那么你为什么想要做英雄?”

那男童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这问题将他深深难倒。

这倒也是,孩子们都想做英雄,但又有谁往深处想过,究竟自己为了什么,才要成为一个英雄?

小男童寻思了好一阵子,这才勉强回答:“英雄受人敬仰,受人称赞,所以,英雄一定是个好人,我想做好人。”

考核官笑了笑,又摇了摇头。那摇头较多的是无奈,随后他并未深入追问,而是问下一位小弟子:“那么你呢?”

那位小弟子眼睛很亮,眼神之中充满了敬仰:“我想加入仙界四名门!”

此话一出,坐在他旁边的云常儿看了他一眼。

那小弟子不曾察觉,紧接着解释:“我从家乡的说书人口中,听过四名门好多厉害的事迹,所以我也想加入那样强大的门派!”

考核官同样不意外这样的答案,缓缓点头道:“四名门乃苍大陆大部分修士都向往的地方,不怪你同样心生向往。只是你加入四名门,究竟为了什么,你可有想过?”

小弟子手指点着下巴,深思了好一会儿。

随后才道:“唔,我的阿爹阿娘说,一旦我成为四名门的弟子,整个家族都能衣食无忧。而我若能加入四名门,便能证明我真的厉害,我觉得……我就是想做一个很厉害的人。”

他的回答很是实诚,这又让考核官展颜一笑。

笑罢之后又露出几分寂寥,也不知这些回答究竟何处触动了他的内心深处。

考核官沉默了片刻,终于也不再追问那小弟子。

转向最后还未回答的云常儿,问她:“那么你呢?”

云常儿这才从身旁的小弟子身上,缓缓收回目光。

她的嘴角天生往上弯,嘴唇弯弯的样子,总是令人看不透她究竟是否真心在笑。

云常儿低头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抬起头来。

大大的眼睛十分透亮,直直看着考核官,但说出的话,却不是考核官提问的回答。

她说:“我曾在五岁之时,遇到一位云游的算命先生,并从他口中得知一些关于四名门的传言。

他说,传闻七百年前,苍大陆有魔患入侵,魔族肆虐人间,企图一统人界……”

029 真真假假

“当时的仙界四名门,还是云门、曦和门、圣宗门和紫幽门。

四大名门为了镇压魔族,齐齐出动,本来占据极大优势、无所披靡,不料中途杀出一位诡异魔者,其魔功撼天,可将修道者的功体同化为魔体、加以操控、纳为己用。

一时之间,仙界万千大军被同化,魔化功体无法逆转,仙界因此陷入危难境地。

危急之中,四名门之一,云门门主云长霁,带门中精英设下结界。

毅然将魔者与魔军封死其中,以强大的意志力抵抗魔者操控,并直接以被同化的魔躯,与敌军厮杀了十天十夜。

最后云门终于铲除敌军、斩杀魔者,以最小的损失结束了整场大战。

她与门人虽无法恢复功体,但苍大陆恢复和平秩序,云门上下便也回到自己位置,继续为维护六界平衡而忙碌。被魔化者同时从未间断地寻找逆转功体之法,不断尝试重修仙术。

然而时间仅过了五十余年,云门上下便惨遇变故。

某一日中,其余三门半夜出军,控制了整个云门。

曾经被魔化的门内精英及门主云长霁,被缚魔链牢牢捆住,押上仙界审讯台。

三门昭告天下,说云门早被魔界控制心智,在仙界潜伏五十余年,是企图瓦解仙界。

并以此要求长霁门主及其麾下,自费功体,以证清白,否则不顾情面严肃处置。

云门上下千百年来,为天下苍生、六界平衡,付出了多少心血。

即便功体不复当初,也依然鞠躬尽瘁,个个一心扑在正道上,何曾有过半点异心?

听到这般蛮横要求,云门自然拒绝听从,长霁门主从中嗅出阴谋的味道。

却不及厘清,便遭到三门暴力镇压。

当时门主的功力,远凌驾于三门门主之上,功体未被转换之前,距离飞升神界只差渡劫一关。

即便后来功体受损,以其余三位门主之力,亦无法将其斩杀,三位门主又因杀业牵制,不敢妄下杀手,便转为合力压制。

他们将云长霁打下仙界,又请下神界神龙亲自坐镇,将她封印在苍大陆边缘的一座仙山——浮屠山之中。

想以仙山仙气及神龙神力镇压她的魔功,不予她翻身机会。

其余门人则因无人愿意归降别门,便也封印者封印,驱逐者驱逐。一夜之间四门腥风血雨,很快仙界云门被从历史中抹除。

然而与此同时,一个全新的门派悄然出现,顶替云门的位置,成为仙界新的第四名门——凌云门。

据说凌云门能够在短短数百年内,迅速成长至与三名门并肩之地位,全靠那云门留下的厚实根基,与无数珍宝灵丹。

若各位想知晓我为何修炼,嗯,我想,或许有朝一日,我能够飞升仙界,便去看看那两门的恩恩怨怨,是否真实。”

云常儿说罢,眼含幽光地看了考核官一眼,嘴角挂着的浅浅笑意逐渐发冷。

她的话令整个考核堂陷入沉寂,考核官与昙鸟长老等人沉默了好一阵子,都无法从那段“传说”之中回过神来。

又是数息过去,息钧长老一声怒喝:“放肆!你这是污蔑并抹黑四名门声誉,你赶紧给我认错!”

云常儿几不可察地冷笑一声,转眼看向息钧长老,又换上一副纯真的模样。

“云游先生说的呀。”

息钧长老怒不可遏,说话间便少了些思考:“云游先生为何这样抹黑他们?”

“我不知道呀。”

“你又为何听信谣言?!”

“为何不能听信?——又为何认定那便是谣言?”

“四名门为人间贡献多少,仅凭这一点,便能断定那是谣言!”

云常儿歪着头:“为人间贡献,与四门之间明争暗斗,又有何关联?”

“你——”

这时,昙鸟长老猛然打断息钧长老的话:“且慢。”

它意外发现云常儿不仅不惧长辈威压,说话之间逻辑思维亦十分清晰、对答如流。

细听之下话中之意还不无道理,有些超脱她五六岁孩童应有的认知。

于是它喊停之后,问云常儿:“你为何想了解真相?”

云常儿转头看它,笑意不变:“好奇。”

“为何好奇?”

“修行修心,如若世人榜样亦心术不正,那么,修行的意义又在哪里?”

昙鸟长老沉思了一会儿。

看云常儿的眼神有些复杂,觉得她着实有些不简单。

可是相比于云常儿,那位道出这个“传说”的云游先生,又更令人在意,于是昙鸟长老很快转问:“你说的云游先生,长什么模样?”

云常儿回忆片刻,果断指向息钧长老:“他这样。”

息钧长老大怒:“放肆!”故意的吧?!

昙鸟长老瞧了息钧长老一眼,收回目光:“那么那位算命先生,为何向你谈起这样的传说?你又在何处遇到的他?”

云常儿道:“在云家村,因为是云家村,所以他说了云门的故事。”

昙鸟长老沉吟了一声:逻辑是否有些牵强?

又问:“他可有透露身份?”

“云游的算命先生。”

“可曾告诉你,他为何知晓这个传说?”

“没有,既然是传说,或许也是道听途说。”

昙鸟长老顿时语塞。

心想事情真这么简单?

四名门有着上千年历史,如今对于苍大陆的大部分修士而言,那神圣不可侵犯的形象已是根深蒂固。

如今莫名出现这般奇怪传闻,即便昙鸟长老再如何让自己保持理智,亦不自觉有些愤懑不平。

最关键者,传说之中提到的浮屠山,确实存在于苍大陆,并且数百年来严禁苍大陆任何修士进入,据说仙山神圣不可侵犯。

那么这般传言若是流传出去,真不定一些年轻修士,尤其云常儿这样的孩童,会随便轻信,所以不管传闻是真是假,都应该找出根源,并及时控制才对。

昙鸟长老发现,在云常儿口中问不出具体信息。

它又思虑了一阵,最后问:“他可有提及,那位长霁门主现今身在何处?可还在封印之中?”

云常儿倏忽一笑。

030 自动放弃

不过她最后未有多说,只摇了摇头:“不曾提及。”

“不过我想,若传言是真,浮屠仙山是一处印证的好地方。”

昙鸟长老与息钧长老对视了一眼,带着思索陷入沉默。

而考核官见两位长老对云常儿这番话重视至此,不敢出声打扰,静静地在一旁等着。

昙鸟长老思索到最后,倒不再多说什么,一挥手让考核官继续考核。

接下来之事与小弟子关系不大,那么便不必要在这里浪费时间,还是考核要紧。

考核官见终于回到正题,立马组织进入下一个环节。

修行修心,在修炼之途,除却先天资质高低,及悟性能力等等因素,心性在修炼途中,亦同样重要。

甚至可以说,心性乃至关重要一环,若修行者心性不过关,哪怕自身资质与环境资源再好,亦不可能事有所成。

因此这一环考验,便是考验三位小弟子之心性。

心性更坚定、更纯粹者,便能留在门中继续修行,其余两人便只能遗憾道别。

此次考核将由考核官设下三道幻境,三位弟子分别在幻境之中打坐吸纳。

幻境之中会形成不同环境,交相变化,越到后面越是恶劣。同时幻境针对小弟子的内心,可分别幻化出他们惧怕之物,深深嵌入他们意识,令他们意识也陷入另一层幻觉。若能在这幻境之中战胜恐惧,最先成功入定并引气入体,那么那位弟子便可胜出。

这里的记名小弟子自从入门,接触最多之事顶多只有打坐吸纳,亦或邪修出现之日,正邪两方那堪称壮观的一战。

他们不曾亲身经历幻境这类仙术,于是都半带紧张,又半带好奇地等着考核官施法。

然而云常儿一点也不期待,在她眼里,考核官捏了印契之后,周围空气一荡,便又恢复了常态。

这般幻境对她而言根本无用,不仅如此,她稍微一侧目,还可以看到身侧两位小弟子所经历的幻境。

无非是风霜雪雨、烈日寒冬、怒海狂潮、雷鸣兽吼。

这般场景,幻境之外看着无感,深陷其中却颇为震撼。

那两个小弟子起先还算冷静,可以在单纯的自然现象中定住心神。

然而半刻钟后,那幻境之中狰狞刺耳的声响越来越大,其中不乏各种野兽的嚎叫。

小弟子便开始露出怯意,身体颤抖起来,注意力也越难集中。

云常儿在此之前便闭上双眼,只凭借听觉感知周围进度。

听闻小弟子偶尔发出梦呓一般的惊呼或哀鸣,便知他们的意识也开始往另一层代表恐惧的幻境中陷入。

这时她有些好奇:这幻境会幻化出人们惧怕之物么?

那么如果她也能看到,又会看到一些什么?

她便静下心神,完全撤下神识防御,尝试让那幻境之力进入她的意识区域。

起初她可以感受得到,一阵无形的、水浪一般的波动冲击进她脑海。

随后那波动又如同拍上海滩的浪潮,迅速漫过她的脑海,漫过她的意识。

旋即她再一静心,全身心跟随那阵波动走,很快,她听到耳畔处响起一片战乱之声。

云常儿略一挑眉,又凝神一些。

但这幻境只针对没有修为的记名弟子,强度实在有限。即便云常儿卸下所有神识防御,也对她构不成多大效用,那战乱之声持续了数个吸纳的时间,便荡然无存。

不过即便如此,也足够云常儿想起不少事。

幻境之中的声音停止,她的脑海里却始终回荡着那些惨烈嚎叫,与震天杀声。

心情一下子变得很是复杂,她干脆收敛起心神,不再做无聊又无谓的试探。

但就在这时,她隐约听见耳畔又传来一声冷哼。

那声音奇冷无比,她眉头一皱,瞬间布下最严密的神识防御,隔绝掉不必要的杂音。

随后云常儿又像无事人一样,既然在幻境之中找不到“乐趣”,便又百无聊赖地打坐静等。

往后小弟子还在幻境之中感受到触感、痛感等感官感受,这更是挑战一个人的定力。云常儿通过对四周灵力流动状态,感受最靠近她的那位小弟子,其实已经有数次机会引气入体。

只是大抵少了一些胆子,无法在最后一刻坚持到底,所以每当幻境之中出现较大的野兽吼声,他都能被吓得前功尽弃。

云常儿心猜没有意外的话,最先成功的弟子,应该还是这一位。

她倒无心干预,最后在终于等不住的时候,施施然睁开眼睛,站了起来。

两位长老、考核官和两位内门弟子正密切关注着小弟子状况。

看见云常儿站起来,考核官惊讶了一下:“何事中断?”

云常儿嘴上笑笑,摘下腰间木牌走过去:“太可怕了,我不要修炼。”

考核官又是一惊:“可怕?这便可怕了?这便放弃了?”

云常儿点头点头,将木牌递给他:“还给你,我要回家。”

其实是她现今的情况,并不适合留在这里。

一则这个门派对她而言,基本没有助益,属于可有可无的存在。

二则既然这个名额必要,那么强行留下,相当于剥夺了另两位弟子原有的资格,碍了他们修炼的前程,这不是她的初心。

并且她在青州,尚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修炼一事大可以暂缓。

她来尚真派,只是为了看看李双柔情况,再借此机会离开云家村,方便日后行动罢了。

昙鸟长老见她毫不犹豫交出令牌,是真的生气了。

从当初招徒时起,这小娃娃就对他们门派表现得毫不重视。

如今一百多位记名弟子挤得头破血流也想争取的机会,又被她轻易放弃,它一怒之下,翅膀尖指着她道:“你要知道,你一旦放弃这个机会,便永久失去入门资格!”

“并且以你体质的特殊,以后便是其他门派招收弟子,也不一定收你,这可是你十分难得的一次机会!”

云常儿见考核官不接令牌,只得自己放到桌上,随后看向昙鸟长老。

嫣然巧笑道:“既然我无法通过考核,便是心性磨炼不到位不是么?”

“既然这样,便将机会留给更适合的人,或许日后某一天,我有所顿悟,又能走上修炼之道也不一定。”

她说完,便向堂内数“前辈”作了一揖,转身往外走。

昙鸟长老怒不可遏:“你——你——”

031 让她走

云常儿置若罔闻,执意往外走。

昙鸟长老气得鸟羽往外炸,息钧长老更是吹胡子瞪眼的,话都说不出来。

然而片刻过后,昙鸟长老冷静下来,又觉得事有不对。

沉声对息钧长老道:“我感觉这小娃娃行事思维均好生奇怪。”

“那便让她走,明日将所有未过关弟子遣送回家时,老夫在她后头跟随一段,看她究竟打的什么主意。”

息钧长老心想一个任性小娃娃能有什么主意?但见昙鸟长老语气坚定,便气呼呼地一挥手:“随你决定。”

昙鸟长老让他全心关注考核之事就行,随后翅膀一扇,扑哧扑哧飞走。

那挥动翅膀的声音早被远处的云常儿听见,她也不回头,装作毫不知情的样子往山下走了。

……………………

山下,记名弟子宿舍。

李双柔在云常儿离开之时,便在路口等着,在阶梯处翘首以盼。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长长的石阶之上才走下来一人,正是主动提出离开的云常儿。

她把双手背在身后,脚步轻盈、连蹦带跳地往下走。

李双柔见她如此欢快,还以为她顺利过关了。

没想到往她腰间挂木牌处一看,那里空空如也,木牌已经消失。

李双柔瞬时大惊,充满担忧地跑上去:“常儿姐姐,你……”

云常儿见她竟然在山下等着,倒是有些意外。

见她跑过来,便拍拍她肩膀,笑道:“以后加油。”

李双柔充满无措:“你,你没有通过考核吗?”

云常儿摇头摇头:“没有哦。”

李双柔脸上布满愁绪,迈着小短腿吧嗒吧嗒跟在后面:“怎么会呢?常儿姐姐你可以引气入体的,你比他们都早成功,凭什么不让你入门?!”

云常儿闻言有些想笑:这小姑娘倒是真替自己着急。

她平时说话总是细声细气的,带着点怯懦,现在急得声音都尖细了,语气之中也能听出怒意,着实十分少见。

云常儿不由回过头去,看了她一眼。

但什么也没有说,又收回目光往自己住处走。

李双柔见她一点也不着急,就更着急了。想拉住她说话,又不太敢做出这些过于亲昵的举动,怕人家不喜欢。

思来想去,只能加快步伐并肩走在她身旁,道:“不然,不然常儿姐姐找昙鸟长老说一下?我记得册子上写的的门规,是只要成功引气入体,便是门内的预备弟子,那常儿姐姐理应早便晋级,灵力问题是日后需要考虑的事啊!”

“昙鸟长老好像挺关心小弟子的,那我们找它说说理,或许,或许姐姐就可以留下来了!”

云常儿静静听她说,并不表态,也不回答。

李双柔见她迟迟不说话,根本毫不在意的样子,终于在走到住处门口的时候,急得喊出真话:“我舍不得你!”

“……”

云常儿倏忽停步。

神情有些微妙地回头看了李双柔一眼,那模样倒不是生气或介意,就是带着点审视,还有一点疑惑,好似不太理解这种来得莫名其妙的不舍。

不过她很快释然,又笑了笑,拍拍她肩膀:“聚散离合,人间常态,要习惯。”

随后便钻进房子,去收拾东西。

李双柔呆呆站在门前,感觉周遭的风有些冷。

云常儿是她入门以来交到的第一个朋友,也是唯一一个总是帮助她,又从来不求回报的人。

在这个具有竞争的地方,她早便发现其他小弟子或多或少,总会有所保留,并且暗中较劲,所有的友好都是表面表现出来的。

倒不是说他们没有不好的地方,也不是说他们之间不存在友谊,只是相比于他们,云常儿这个帮助她最多的人、接触得也最多的人,总让她有着更深切的情感。

可是这样的好姐姐就要走了。

这个为她驱除过厄运,安慰、鼓励过她的好姐姐,马上就要走了。

年仅五岁的李双柔千般万般难受,眼泪慢悠悠地溢出来,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一直到旁边有小弟子过来,她才猛地深吸一口气,抹了一把脸,蹬蹬蹬蹬跑进房子。

见云常儿收拾得差不多了,她没有吭声,跑到自己床铺前翻出一本门派发的小册子。又从里面翻出一张折叠起来的纸,迅速打开。

——那是册子中附带的小弟子活动区域地图。

上面把门派之中小弟子可以活动的地方都标记了,其中又包括发生紧急事件,小弟子们可以寻求帮助或反馈的地方。

李双柔找到这个地方,记清楚路线,就把纸张重新叠好,放到衣服内衬。

回头见云常儿刚好看向她,她也没吭声,埋头跑了出去。

云常儿已经瞧见她手里的地图,稍稍一想,就知道她想干什么。

折叠衣服的手停了停,可料想她这番折腾也不会有结果,便又自己忙活了。

考核不通过的记名弟子,会在次日一早,由当时负责招徒的门人送他们回家。

因此到了晚上,这些小弟子道别的道别,痛哭的痛哭,宿舍里面许多人都愁云惨淡。

李双柔跑出去许久,最后垂头丧气地回来。

云常儿一看她神情,便知道她此行的结果,又看了看她腰间的木牌,确定木牌还在,名字还在,应该没有招惹到谁,便就不再关注。

李双柔走到云常儿身边,抬起眼帘看了云常儿一眼,又无声往下垂。

带着点粉嫩的嘴唇微微噘起,嘴角往下弯,极其委屈的样子。

云常儿见状,再也不好不吭声,只得开口问:“怎么了?”

李双柔声音闷闷的:“没什么。”本来想去找考核官求情,结果考核官怎么也不愿意格外开恩,这让她感觉自己十分无用,一点忙也帮不上。

云常儿实在意外于她的执着,见她一直耿耿于怀,又拍了拍她肩膀:“规定便是规定,失败便是失败,没有什么好难过的。”

“可姐姐明明早就引气入体了!”

云常儿笑笑:“可我的身体无法保存灵力,即便留下来,往后也不定能够上升,仙人们将我留下,岂不等于留下一位充满未知的弟子?他们明明可以选择更有潜力之人,又为何留我?”

这番话早在李双柔找考核官时,考核官便是这么说的。

道理她都懂,她只是单纯无法接受。

听闻云常儿也这么说,她知道对比于自己,云常儿这个当事人早便看开。

再自顾自耍小性子,反倒可能让人家厌恶了,于是李双柔不再多说,憋着心中的闷气扯到其他话题。

032 三大派镇守

次日清晨,所有未通过考核的记名弟子聚集到一起,等着被仙人护送回家。

云常儿也在队伍之中,不到一会儿看见先前来收徒的两位年轻“仙人”,缓缓落到她面前。

李双柔站在云常儿身后,一脸悲怆地看着她。

就在云常儿踏上飞行毯时,她的身后又传来一道声音:“小哑巴!”

云常儿微微侧头,看见又是云晓年跑过来。

他跑得似乎有些急,停下的时候累得弯腰用手撑着膝盖,呼吸一声比一声重。

年轻仙人见状,以为朋友来送行,便给了云晓年一些时间。

云晓年缓过气后,抬头看向云常儿:“你……你……你这就回去了?!”

云常儿点了下头。

“你没有通过考核么?”

云常儿点了下头。

“你……你……”

云晓年一时语塞,好似并不知道说哪句台词比较好。

过了好一会儿,他哼哧一声:“那我以后怎么揍你?!”

云常儿冷笑一声:“好志气。”

“……”

云晓年彻底没话说。

他发现云常儿这个人,无论怎么招惹她,她都能保持一脸淡定,不然就直接上手。

中间正常人会有的过渡反应,例如生气委屈,她一概没有,这样欺负起来特别没有意思。

可是越没有意思,他便越感觉好生难受。

像是拳头打在棉花上一般,一股子劲儿总是发泄不出来,憋屈得慌。

尤其这个人,从小到大,揍了自己多少回啊?自己还没有一次成功反击过呢!

如今好不容易能够修行了,有机会比她厉害、可以咸鱼翻身了,结果这个死女人要回去了!

云晓年越想越难受,越想越憋屈,越想越愤怒。

可这又没有任何用,只能瞪着云常儿老大一会儿,大大哼了一声:“没用!”转身往回跑。

云常儿、李双柔及旁观的两位仙人:“……”

云常儿看着他跑开的背影,摇了摇头,便又转回身去,等仙人带她离开。

而李双柔想说的话,已在昨晚一股脑说完。

现下再说无益,只余泪珠子不断在眼眶中打转。

云常儿临走之际,向她摆了摆手,道了声再见,李双柔一直在山腰处看着,直到看不见人影了,这才抹着眼泪往住处走。

而就在此时,停在一棵高大树冠上的昙鸟长老,亦翅膀一扇,跟随着云常儿几人离开。

它飞在高空之上,俯瞰着云常儿那方的动静。它翅膀扇动的声音其实早便被听力极好的云常儿听见,但她依旧不动声色,宛如不知情一般,站在毛毯上静静地俯视着下方。

当毛毯即将飞出尚真派所在的青州主城,她负在背后的手暗捏印契,旋即四周空气一荡,一片连昙鸟长老亦无法窥破的幻境无声布下。

幻境之中,云常儿还在飞行毯上站着。然而她本人已从毯上跃下,在半空中被一只巨大的金雕接上,往主城的另一个方向走。

………………

青州主城本名宦月城,城中除却居民建筑,还有不少灵气充足的大山,分别被城中的各大门派占据。

而剩余一些过于边缘的大小山地,则是待开发待认领的区域。云常儿坐在金雕背上,来到其中一座荒山,落地后往山的最后头走,那里面向宦月城与邻镇的一道边界大沟壑,其距离与深度,足够将两方之人隔绝得彻彻底底。

云常儿在那山头站定,马上有数只皮糙肉厚的巨大凶兽走过来,停在她身后。

云常儿再捏下一道印契,脑海中便听到数道浑厚的声音:“主子。”

云常儿应了一声,旋即淡淡道:“报吧。”

她身后为首的一只巨兽便道:“我等搜查了青州五十四个大小城镇,及十六个乡野村落。按照主子提供的符篆,我们总共检测到三处有魔息反应之地,其中一处便在尚真派御心峰后方,另两处则分别在青州三大派余下的两派附近,距离此地均不算太远。”

云常儿听罢,眉头微微一蹙:“你是说,三处有可能的封印之地,均有三大派坐镇?”

那巨兽沉吟了一声,随后才道:“据百灵回报,三大派或许对此并不知情。”

“那三大派最古老一派,建立时间在四百年前,与主子所说的时间,相差足有二百年有余。”

“整片青州并不存在类似的传说,三大派也没有任何一派,对封印之事表现出任何知情的迹象。”

“三处地方无人镇守,倒有一处可能受封印之中的魔息影响,邪气甚重,被附近居民称为不祥之地,除此之外再无异样。”

巨兽汇报完毕,便低下头往后退了一步,等着云常儿思考。

云常儿背负着双手,看着前方沟壑,久久沉默。

手指关节习惯性在后背一敲一敲,半晌过后,她才低低开口:“即便三大派不知情,能恰巧将门派建立于封印附近,都值得人深究。”

她的话音方落,脑海里一道浑厚的声音立马接话:“我等推测,这幕后恐有操手,专程为了防止封印被突破。主子日后行动,还望多加慎重,万不可再……”

它说到这里,迅速沉默下来,没有再往后说。

云常儿忽而抬头看向天空,那一片蔚蓝之处,依旧无边无垠,干净得没有半点杂质。

任何人看到这片苍穹,都免不了产生一种错觉,仿佛苍天之大,温柔慈悲,可容万物,可纳百川。

她盯了那片天半晌,却是冷笑一声,语气幽冷道:“此等大事,怎生可能不慎重。”

她沉寂于封印之中,等待数百年有余,可不是为了复出再被追捕,再被那狡诈之人设计陷害。

她回身一摆手,吩咐道:“继续调查,青州除了具有魔息之地,理应还有不少更难以察觉的地方,埋藏着小型的封印,将它们一一找出来。”

众巨兽领命,她又看向最先汇报的那只巨兽:“那么,魔息最重之地,在三派哪一派领地?”

巨兽回:“青州第一派——沧澜。”

……………………

另一边,尚真派弟子将被遣送回家的“云常儿”送到云家村外围。

临近地方,站在毯上几乎不动的“云常儿”忽而开口:“将我放在村口吧。”

033 舒家大院

云常儿的声音脆脆的,语调也很轻快,听起来根本没有因考核不过关而沮丧。

尚真派的一位弟子道:“门内有规定,我们需要护送每位小弟子进入家门,以防意外发生。”

云常儿指指村角落一处农田:“我家人在那儿,你们可以在天上看着我过去。”

另一位弟子有些疑惑:“为何执意如此?你从村口步行到那里,还有好一段行程呢,我们护送你过去,不正好免了你的脚程。”

云常儿摇摇头:“我怕丢人。”

又道:“我从村口下去,可以从村子后方绕一绕,村民们就看不到我啦。”

两位弟子:“……”

还怕丢人?

听语气不像啊……

并且听到内中传言,这女娃娃是自己主动放弃考核的,把昙鸟和息钧两位长老气得不轻呢,如今又怕丢人了?

一位弟子忍不住道:“可你被看见,也是迟早之事。”

云常儿理所当然:“能晚一天是一天。”

“……”

两位弟子对视一眼,不知该不该听她的话。毕竟他们确实见过,被遣送回家的记名小弟子受到旁人奚落,那般滋味确实不好受。

正自犹豫,却双双听得脑海中传来一道声音:“让她走。”他们知道是昙鸟长老,于是果断降下飞行毯,让云常儿下去了。

云常儿落地以后,回身朝两位弟子摆摆手,便一溜烟绕到小村庄后方,偷偷摸摸往村角落去。

一会儿后终于绕到村子边缘的小黄土屋,又从黄土屋后方绕到农田处,站到正在料理农田的驼背老人面前。

那老人看见云常儿,先是一愣,旋即扔掉手上工具,走过去激动地拉过她。

从再次上升至半空的两位弟子的角度看过去,他应是问了云常儿事情原委。云常儿动手比划了一阵,老人越看越沉默,最后拍拍她的肩膀,转身步下农田。

云常儿也不闲着,马上也跳下农田,挽起衣袖帮忙起来。这场面称不得多和谐,却也未有谁被谁谴责怪罪的意思,两位弟子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准备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昙鸟长老从高空落下,落到其中一位弟子的肩膀。

瞧了那一老一少半天,哼了一声:“还就真真回家了。”

它思索一阵,又振翅飞起,在半空中对两位弟子道:“你们先走,我留下来观察两天。”

两位弟子都很不解:“为何观察?”

昙鸟长老道:“我也不知,只是一种感觉,直觉那小娃娃并不简单。”

其中一位弟子茫然:“并不简单?可在弟子看来,她与寻常娃儿并无二致,还比寻常娃娃开朗不少,是个难得的真性情人。”

昙鸟长老摇摇头,翅膀尖指了指云常儿的方向:“你们难道不曾注意,这娃娃在她家人面前,从来不曾说话?”

“当初收徒,另一个男娃娃便一直喊她小哑巴,我还以为事因她曾经不会说话,如今看她回来,在家人面前仍旧闭口不言,我总感觉她另有原因。”

两位弟子回想片刻,倒确实发现云常儿自与农田老人交流开始,便不曾动过嘴巴,全用手语及一些书写代替。

那倒实在有些奇怪,然而他们还是不明白,自家堂堂一派长老,为何对这些小事如此上心,见昙鸟长老坚持,他们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与之告辞,驾驭飞行毯离开。

留下来的昙鸟长老思索过后,又飞高些许。

从村庄边缘绕了一小圈,最后落到一棵长在云常儿家不远处的高大树木上,静静地看着这两人料理农田。

而它扇动翅膀、落到树叶之间的细碎之声,一丝不差传入幻境之中的“云常儿”之耳。

她不动声色往上看了一眼,又垂下眼帘,与一旁其实毫不知情的云归山保持着一定距离,一边“忙活”,一边从昙鸟长老看不到的角度,连捏数道印契。

……………………

青州主城,宦月城,第一大派沧澜派东边。

这里是宦月城的一处居民集中地,中间一条长长的街道,全是贩卖各式各样商品的商铺,周遭则是错落有致的居民房,以及偶尔一两家大户庭院,或一些单独开店的小户商家。

午后时光,人们或悠闲地坐在自家门前沐浴阳光、与邻里闲谈。或三三两两结伴闲逛,出入于各种商铺,购置各类商品。

如此和谐美好的氛围,一直持续到一位五六岁的小小孩童出现。

她身穿崭新的暗红长布衣,汲着同样崭新的小草鞋。头上绑着两根小辫子,辫子尾部往上弯,与辫子顶端绑在一起,形成一个垂挂髻。

她脚步匆匆地从商业街另一端走来,发髻因她的步伐也一晃一晃。

走到中途,她停下脚步看看前方,又看看周围,方向一转走到一个包子铺前。

“你好,请问舒家大院如何走?”

她操着脆脆的童声问包子铺的老板。

包子铺老板是个中年妇人,瞧这娃娃生得娇俏可爱,声音又带着孩童特有的稚嫩含糊的口音,心一下子便就融化。

她都不曾听清这娃娃问的是什么,首先从蒸笼旁自家孩子的糖果罐拿起一颗糖果,递过去:“欸,你是哪家的娃娃呀?怎么一个人独自往街上走?”

“这可太危险了,你的家人在哪里?我送你回家吧,来,先给你颗糖!”

易过容的云常儿瞧瞧那颗糖果,没有接,又抬眸问:“舒家大院如何走?我想去舒家大院。”

终于听清地名的妇人倏忽一愣,旋即脸色便变了。

“舒家大院?你为何要去舒家大院?”

云常儿一脸苦恼道:“我的狗狗跑丢了,有一位见过它的叔叔告诉我,它可能跑到舒家大院去了。”

中年妇人蹙紧眉头,放下手中捏着的面团,在一旁的湿布上擦了擦手,走出店铺,蹲到云常儿面前。

一边忍不住替她整理了一下头上略歪的发髻,一边疑惑地问:“你的狗狗长什么样?这条道是通往舒家大院唯一的一条道,你跟婶婶说说,看狗狗是不是真的跑过去了。”

“不过啊,即便狗狗跑到那里,婶婶也希望你不要自己过去。那舒家大院啊,可邪门了,你一个小娃娃往里面跑,可是会被怪物吃掉的哦!”

034 一探

云常儿听闻妇人之话,几不可察地扬了扬眉毛。

歪着脑袋看着妇人:“怪物?”

妇人煞有介事地点点头,抬起双手做了个“张牙舞爪”的动作:“没错,怪物,吃小孩的大怪物!”

云常儿瞅了她一眼,神情有些微妙。随后决定忽略掉她的恐吓,又问:“为什么会有怪物?”

妇人见云常儿毫无被恐吓的反应,思忖着这小娃娃还真经吓。

想了想,又编了个谎言:“因为舒家大院原本的主人,很不喜欢小孩子,于是去世之后化成大怪物,专门吃不听话到处跑的小孩!”

云常儿听得出来她在说谎,于是一脸认真地点点头:“那么这位主人为什么不喜欢小孩子?舒家大院的主人是谁?”

“他去世之后,舒家大院还有人住么?”

“有人住他们又生不生育孩子?生下来的孩子有没有被怪物吃掉?”

“被怪物吃掉的话舒家大院是不是就只剩老人了?老人会对我的狗狗好吗?老人家会不会吃了我的狗狗?”

一连串的问题,问得妇人哑口无言。

她心想这娃娃问题真的好多……

云常儿一脸淡定,见她答不上话来,知道她的谎话已经编不下去。

于是再严肃认真地问:“到底是什么怪物?”

中年妇女选择沉默。

云常儿心知这是个不会跟小孩子说实话的妇人,不愿多费时间,耸耸肩转身欲走。

妇人赶忙拉住她:“欸,你这孩子,怎么这么犟呢?舒家大院真的去不得,你若是非要找狗狗,那……那带上你家人吧,你家人在哪?”

云常儿长叹一口气:“没了。”

“没了?”

“我只有爷爷和小狗与我相依为命,可是我和爷爷走丢了,我家又在邻镇,我认不得路,只有狗狗认得,结果现在狗狗也和我走丢了……”

妇人倒吸一口冷气:这娃娃,身世这么凄惨?

见她实在长得讨喜,于心不忍,思来想去只得朝对面猪肉铺的店家挥了挥手:“欸,大老六,你过来过来。”

那磨着杀猪刀的大汉早关注这里许久了,闻声痛快应了一声,走过来问:“怎么了?这是哪家的小娃娃?”

中年妇人带着几分怜惜:“一个走丢的孩子,正找狗狗回家呢。可是她那狗狗,据说去了舒家大院!”

大汉大大嘶了一声:“舒家大院?那真是夭寿哦,你家狗狗恐怕凶多吉少咯!”

云常儿立马转向他:“为什么?”

大汉无视妇人不断抛来的眼色,在云常儿身旁蹲下道:“因为那里有怪物!”

云常儿蹙了蹙眉:“又是怪物?”

大汉心道怎么就是“又”了?倒也不多想,语重心长道:“那里真的有怪物,每到晚上,那里便有奇怪的哭声,和惨烈的嘶吼声!”

“可是那舒家大院啊,早就没有人住了!你说这声音从何而来?”

“还有人说,他们曾在光天化日之下,看见大院里有许多黑影出现。那些黑影就长得跟怪物似的,人不人鬼不鬼,你说,这不是怪物是什么?”

大汉把话说完,便静静地瞧着云常儿。

云常儿的眉头越蹙越深,过了好半晌,她疑惑地问:“那黑影会吃人么?”

中年妇人立马道:“会呀!都说会吃小娃娃了!”

可那大汉嘁了一声,冲妇人挥了挥手:“无缘无故,骗小孩子做什么?!”

又对云常儿认真道:“吃人咱们不曾见过,但见过一些流浪汉进去大院歇息,隔天全没了人影!”

云常儿正欲细问,大汉已经往下说:“之所以确定他们全没了影儿,是因这些流浪汉,本来全在城里活动。”

“但自从入了那舒家大院,整个宦月城再找不着他们,城门处也不曾有驻守官兵发现他们,所以我们猜测,他们全都在大院之中的某个地方,失踪了!而路人看见的那些黑影啊,保不准便是失踪的流浪汉所化!”

云常儿指关节敲着后背,静静思考着大汉的话。

片刻后,她又问:“这里的仙人不帮忙降服怪物么?”

一听到仙人,大汉和妇人都长叹了一声。

那大汉挥着满是赘肉的手臂,摇头叹气道:“别提仙人了,仙人对这个地方也没有办法,好几回过来查看,愣是找不出问题所在,只能让我们不再入院。”

“便是那青州第一大派沧澜派,就建在舒家大院旁边,竟然也镇不住这鬼地方,诶哟,真的是……我们私下都说,那地方恐怕住着什么了不得的妖魔鬼怪,修为一定在沧澜派之上!”

大汉此话一出,妇人连忙朝他摆手眨眼,示意他闭嘴。

瞧了瞧四周,又压低声音道:“怎么在孩子面前诋毁仙人?!没有规矩!”

旋即对云常儿笑道:“你莫要听他胡说,沧澜派的仙人可厉害了,那大院的问题,一定只是暂时的,仙人会保护我们的。”

“你看婶婶之所以不让你去,便是担心你的安危问题,原则来说既然仙人都不让大家进那院子了,你也不该擅闯才对!”

“不过你又说狗狗认识回家的路……你看这样,我让这位叔叔带你去看看,就在院子前面看看,如果看见你的小狗,便将它带回来,如果看不见,你也乖乖听叔叔的话,莫要进去,立马回来,这样如何?”

云常儿本来只想通过路人之口,了解舒家大院的事情详细。如今见有人带路,路上或许还可以问出更详细的内容,便爽快地点点头,对那大汉笑道:“谢谢。”

那大汉心想只是到门前看看,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从那妇人口中,又隐约能够知道,那小狗对小娃娃十分重要,于是他站起身来拍拍胸膛:“没问题,包在俺身上。”回身托隔壁铺子的伙计帮忙照看铺子,便带着云常儿往舒家大院走去。

云常儿一路上问了好些问题,大汉只当是小娃娃天生的好奇,不隐瞒也不夸大地说了。

约莫一盏茶后,他终于带着云常儿停在一座荒凉大院之前。那大院大门紧闭,门上匾额歪歪斜斜,长满蛛丝。

匾额上方写着“舒府”两字,字迹已经十分模糊,处处透露着大户人家没落后的荒凉。

云常儿一靠近这处地方,便产生一丝窒息之感。

035 夜潜

她站在院子门前,有一瞬间,怔怔出了神。

那窒息之感,如同一只大手,狠狠抓住她的心脏,令她呼吸停滞之余,感受到一阵生硬的刺痛。

即便这般感觉稍纵即逝、恍如幻觉,她也无可抑制地将掌心掐破一层皮。

等再回过神的时候,她的眸里已全是风暴一般的杀气,以及令人胆寒的阴鸷。

她这情绪波动之大,甚至影响到周遭。

大汉倏忽脊背一凉,抱着胳膊瞅了周围一圈。

云常儿因着这个动作,瞬间回过神来。她立马收敛怒意,仰着脑袋问大汉:“可以进去吗?”

大汉赶忙摇头:“使不得使不得,你便在门口唤上两声,切莫进去。”

他抬起双手,围成喇叭状,对着院子门口喊:“汪汪汪,汪汪汪,小狗狗在么?快出来,你家主子来接你咯!汪汪汪!”

云常儿无声瞧了他一眼,又无声收回目光。

既然这大汉不支持闯入大院,她便开口道:“它不在里面。”

大汉怔了一怔,这才低头问:“不在里面?”

云常儿点点头,一脸遗憾样道:“我的狗狗很聪明的,只要我走到它附近,大概就这个院子这么大的范围,它都能闻到我的气息,跑过来迎接我。所以它现在不出现,一定是不在这里面……”

大汉下意识回她:“万一它出不来?”

一想这不白让小娃娃着急呢么?连忙改口道:“这样,这样,那不如,我带你到其他地方瞧瞧?”

“它不在这里是好事,之前不就说了?这院子风水不大好,还是不要靠近为妙。来来来,走走走,叔叔我带你到别的地方找找……”

云常儿见他要往别处走,回头又看了一眼那院子。

暗暗释出一道神识,往院子地下查探,当明显感受到来自某种物体的抵抗之力时,她立马收回神识,思忖片刻,转身跟上大汉。

前行的途中,她问大汉:“这个院子的主人是谁?有什么历史吗?为什么没有仙人来此驻守、隔绝外人进入?”

大汉沉吟一声,感觉并不需要避讳,便缓缓将自己了解到的大院历史,简单明了地说了一遍。

随后又回答云常儿后面的问题:“仙人只在晚上驻守,白日附近的居民会自发看护,并不需要麻烦仙人。”

云常儿一边听着一边点头,后不再说话,自个儿思考去了。

一会儿后见天色不早,她在宦月城门附近喊了一声“我看到爷爷了,谢谢大叔”,便撒开丫子往前跑,迅速混入人流,消失在来往的居民之中。

那大汉始料未及,见云常儿莽莽撞撞,还在后方着急地想要跟上。

然而云常儿跑得比风还快,不到眨眼之间,竟连人影也不见了!

好在期间大汉确实看到,她跟着一个老头子拐进了一个拐角。

他便觉得她当真找到了爷爷,再不多做停留,赶回自家店铺干活去。

而离开大汉的云常儿片刻之后,又从拐角拐出来。

她独自往宦月城的北面走,在一处郊外无人之地,捏了一道印契。很快一只状似犀牛的巨兽来到她身侧,将她接上,往外围的山林中赶。

………………

一日时间转瞬即逝。

宦月城逐渐进入深夜时分。

云常儿正在某座山山顶打坐吸纳,片刻后,一只巨兽来到她身后,朝她躬了躬身,低声开口:“主子,可以去了。”

云常儿按捺住力量冲突带来的剧痛,睁眼问它:“尚真派之事,进行得如何?”

那巨兽毕恭毕敬道:“已派百灵前去干扰,昙鸟长老果被召回护阵,御心峰暗线也已布下。”

云常儿点了点头,又问:“舒家大院来了几位护卫?”

“一共两位,防守并不严密,幽幽随时可将他们引开。”

云常儿便站起身来,往山下走去。

但走至一半,巨兽忽然开口:“那舒家大院,当真藏有封印吗?”

云常儿想起白日感受到的那阵窒息,极其肯定地点头。

巨兽又压着声音问:“那么,今晚主子便要破除封印?”

“不急。”

“破除封印一举,可会影响到附近门派,引来他们反击?”

“不定。”

“以主子目前状态,如若此举风险巨大,不如先让我等攻破一旁沧澜派,为主子分担。”

云常儿倏忽停步,看向巨兽:“不必。”

又道:“对于封印,我不做无把握之举,你们大可放心。”

巨兽闻言,也只能作罢,安安静静跟在她身后走。

云常儿走到山前,一只金雕飞来,将她接上,直往舒家大院飞去。

明月当空,白纱般的月光倾洒在宦月城上,将一切事物都渲染出静谧的色彩。

然而坐在金雕背上的云常儿,可以看见城东处的舒家大院,一整片院落都笼罩在阴霾之中。

这层阴霾并非什么高大物体的投影,它出现得十分突兀,在周遭一片平整之地,如同一颗黑色雾状半圆球,静静笼罩在大院之上。

院落之中并无异常之物,然而常人越接近那院落,便越能感受到彻骨的寒意锥心而来。

而当化成人形的幽幽将两个护卫都引开,那没了“仙人”仙气镇压的院落,倏忽响起一阵哀嚎!

云常儿一听这声音,揪痛之感又泛上心头。她从金雕背上跳下,落入院子中央,却猛然从院内破旧的窗棂之中,看到许多形状怪异的黑影一晃而过。

云常儿长眉一蹙,一手背至身后,印契成形,暗招蓄势待发。

这黑影来源不明,且毫无气息,她并不确定它们是否具有攻击性,因此还是需要防范。

她静静观望着黑影,并释出一道神识,向四周探测。

然而她发现周遭并无魑魅魍魉的踪迹,并且很快,黑影逐渐淡化并消失。在院子南面的一个厢房中,则传来“咚”一声闷响。

云常儿马上往声源处看,片刻后眸光沉了沉。

略一思索,她朝蛰伏在院外大树的金雕打了个等待的手势,随后一溜烟钻进那厢房。

金雕看不见她的身影,心下担忧。

便也略一思量,挥挥翅膀,招来数只小蝙蝠。

它朝云常儿消失的方向示意一下,让蝙蝠们跟着云常儿走,那几只蝙蝠迅速飞到院中,也潜入了厢房里。

然而,当云常儿和蝙蝠都进入厢房后,那里再未传出半点声响。

连同着这整个院落,都陷入一片诡异的死寂。

036 救命!有鬼!

云常儿站在厢房背后的一道暗门前,陷入了久久的沉默。

这道暗门的设置很有意思,它的面前摆了一张八仙桌,桌面正中心放了一鼎小香炉,上面插着三根燃尽的香棍子。

那香棍子有些不同寻常,表面呈纯金色,比一般的长香末端还要长,并且几乎有小指直径般粗。

香炉里的香灰只没到香炉一半,灰白色细腻的粉末平整铺着。

香炉表面还有十分精细的雕刻花纹,中间是一对龙凤,面积虽小,却被雕刻得栩栩如生,令这香炉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之所以说这道暗门设置得很有意思,是指这个场景若是放在白日,至多令人感觉,这厢房里有张桌子,桌上有一鼎或非凡俗的香炉。

然而当下时值深夜,这香炉却也能够令人一眼看见,甚至连其上纹路也清晰无比,这便超乎寻常了。

——其实那香炉与香棍子,均在夜里散发着荧光。正常人看到此物,不免尝试触碰一下,而一触碰,桌子后方与墙体融为一体的暗门便会无声打开。

云常儿看着那扇打开的暗门,好一阵子没有动作。

不是她有所忌讳,而是她从暗门里,闻到一阵浓烈的尸臭味,这令她想起那些失踪的流浪汉。

并且最为可疑的一点,是这暗道和香炉全是实物,并非幻境或虚幻术法,因此暗道根本没有故作遮掩的意图。

然而白日那位大汉却说,这里被沧澜派的仙人多番搜查,均无法发现异常,那么这条充满尸臭的暗道,究竟是被仙人忽略了,还是仙人发现内中尸臭实乃常事,亦或仙人本身还有其他意图?

这条暗道,究竟是寻常存在,亦或是请君入瓮、别有居心?

云常儿思忖片刻,回头看了外面院落一眼。

被支开的仙人尚未回来,她约莫估算,自己还有至多半柱香时间。

于是她不再停留,一手撑上桌面,腾空一跃,翻过那张八仙桌。

落到暗道入口后,她施了一道屏气术,屏蔽了冲天的尸气,一路往暗道下走。

这暗道前半部分,是一小段斜坡,直直往下、畅通无阻。

然而当斜坡上的人习惯了斜坡坡度,它却突然断层,变成一道几乎垂直的大陡坡,寻常人稍不留意,必定因此摔倒,直坠到暗道的底层。

好在云常儿夜视能力极好,这斜坡的变化她都看在眼里。

走到大陡坡前方,她往下看去,发现地下是一处亮着幽暗火光的地方,并且貌似是一座经过人工挖掘与修葺的大堂。

然而她以站在坡上的角度,只能看见大堂的点点轮廓,内中之物实在难以看清。

于是她脚尖一踮,纵身往坡下跳。跳落地面后,她才看见,那是一片极其宽敞的土地。

这片土地足有五六个舒家大院这般大,就连沧澜派的一部分领地,也在这片大地的范围之中。

而大地的表面,被上等的朱砂粉末绘出一道与大地面积相等的图腾。云常儿即便只看到图腾的一部分,也足够她辨认出来:那是上古的封印图腾,而这种图腾,她最熟悉不过,因为那也是曾叠加到她身上、封印了她数百年的图腾之一!

那一瞬间,云常儿的情绪再次出现波动。

她清楚知道,在这道图腾之下,便是跟了她上千年的云门大将,是她的左臂右膀、得力助手。

而整个苍大陆也不知还有多少这样的封印,欺压着她的各个门人,各个忠心耿耿的爱将。那一瞬间她险些直接出手,暴力摧毁封印,好在理智让她很快冷静,她深呼吸数口,终于让自己从情绪波动之后平复。

旋即云常儿举目四望,打量起这个地方。

这里除了图腾部分,被保持了原状不动,四周则都被人用大理石砌起来,为这处地方做了加固。

而地面有大理石铺垫的地方,竟然摆放着不少长桌,桌上全是新鲜易保存的果子,以及烧肉腊肉,和新鲜干净的泉水。

桌子附近,横七竖八“躺着”不少骨架,或者是面目全非的腐尸。

最“新鲜”的一具尸体,死亡不超三个月,在它的身上,流浪汉惯穿的破烂衣服还清晰可见,而尸体的嘴巴正咬着自己胳膊,胳膊上又有不少见骨的大小“窟窿”。

云常儿看了一眼那些窟窿,猜想是流浪汉啃咬自己血肉,所留下的残忍的痕迹。

她看了流浪汉一眼,默默收回目光,又往其他地方看。

围着图腾的一圈大理石地,全是这般惨烈景象。

云常儿很快明白,所谓的流浪汉失踪,其实是因他们全跑到这个地方,再也回不到地面,这才让外界的人遍寻不得。

然而如此一来,事情便耐人寻味了。

不光驻守的仙人、曾来院中搜查的官兵或路人值得怀疑,这定时在四周摆放新鲜食物的“有心者”动机,也同样引人深思。

云常儿随手拿起一个果子,捏了捏,闻了闻,确定是长在树上的小野果,便把果子放下。

见半柱香时间就快用尽,她抬头瞧了眼通道口,再瞧瞧这一室荒唐,决定先上去找人验证验证,再来细究这封印与大堂、与人命、与这一室惨状的联系。

她捏下一道印契,命厢房内的蝙蝠打开通道暗门,随后凌空一跃,回到厢房之中。

但她并未离开厢房,反而在听到金雕汇报“仙人已到大院门口”后,抬腿伸向八仙桌桌脚,脚尖一勾一拉,把八仙桌和香炉掀翻到厢房门上!

“嘭”一声巨响,门口传出巨大动静!

随后云常儿便听见,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她好整以暇地站在室内,看着厢房大门被打开,两个沧澜派门人冲进来,二话不说拔剑对着她:“什么人?!”

云常儿看着明晃晃对着自己的剑尖,缓缓举起双手,作投降状。

又抬头盯着两位弟子:“救命!这里有鬼!”

两位弟子齐齐一愣,随后面面相觑。

再三确定站在眼前的,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女娃,其中一位弟子放下剑,走过去问:“你是谁?你怎么在这里?在这里做什么?”

037 真真有鬼

云常儿指了指身后的暗道:“我来找狗狗。”

仙人这才发现通道已被打开,蹙紧眉头问:“你进去了?!”

云常儿满脸严肃:“没有,有鬼,我不敢进。”

仙人便疑惑不已:“什么有鬼?”

云常儿指指掀翻在门后的桌子和香炉,缓慢说道:“它们自己飞起来了,那个门也是自己打开的,不是有鬼是什么?我害怕,仙人快抓鬼呀。”

年轻仙人回头看了看桌子,再次想起方才在院外听到的动静。

那张八仙桌乃实木材质,所用木材也十分沉重,若要将整张桌子抬起来,起码需要两个身体素质正常的成年男人,所以他看云常儿这小胳膊小腿的娃娃样,下意识排除了她的嫌疑。

可是这样一来,事情就很诡异了,他立马向自己的同伴示意:“你下去看看。”

云常儿看到他对通道未有任何惊奇诧异的态度,反而更担忧自己是否进去里面了,心下马上有了定论。

想来驻守的仙人是知道通道的存在的,并且既然可以很自然地派人下去查探,那么通道之下的枯骨腐尸、果肉水源,他们恐怕也是个知情人。

云常儿看着另一个仙人钻进通道,迅速回头问:“那里可以进去吗?那我的狗狗可能在里面,你可以带我进去吗?”

仙人再次蹙眉,神情之中有些不耐:“不可以。你的狗狗不会在里面,也没有在院子里,你为什么半夜三更闯进来,你的家人呢?”

云常儿耸耸肩:“我和家人走散了,只剩一只狗狗,它今天跑进这个院子,大叔大婶不让我跟进来,我只能半夜跑过来。”

“我不记得回家的路,只有狗狗可以带我走,所以仙人你帮我找找它吧,别的地方我都找过了,只剩这里,它一定在下面,你带我下去看看。”

仙人连忙道:“不可以!那里不能去!”

“为什么?”

“因为……那里有鬼!”

“有鬼你们抓鬼呀,还有为什么里面这么臭?”

“因为鬼怪就是臭的,我们会抓鬼,也会为你找狗狗,找到了马上带给你。你一个小孩子,不可以去那种地方,我带你出去等着。”

云常儿还是站着不动,仰着脑袋看着他:“为什么不可以?仙人在还不能保护小孩子吗?”

“我担心你们找不到它,我家狗狗可会藏了,还是我亲自下去吧,就看一眼,喊它一声,要是它没回应,我马上离开。”

年轻仙人心情烦躁地拉她的手:“不行就是不行,快走,你一个小孩子要听仙人的话明白吗?”

“不是很明白。”

???

“算了算了,快走,告诉我你家在哪里,大概在哪个方向,我们送你回家。”

“不记得了。”

“大致在哪个城镇,附近有什么特色总记得了吧?你的家人叫什么名字啊?”

“我不知道。”

“不知道?你家人叫什么你也不知道?小孩子要诚实不能撒谎知道吗?”

“不知道,我是孤儿,我的家人是一个流浪汉,昨天他才带我买了新衣裳,今天我们就走丢了,真是不幸。”

年轻仙人总觉得这孩子说话哪里怪怪的,但他对小孩没有什么耐心,也懒得听她说自己的身世,于是迅速把她带到院子门口,等另一个同伴出来,再想办法把这个孩子打发走。

很快那个同伴出来了,看到仙人,点了点头,递了个耐人寻味的眼神。

仙人马上意会,松一口气之余,想到云常儿家的狗,又装模作样地问:“你有没有在下面看到一条狗?”

仙人同伴愣了愣:“什么狗?”

但很快回忆起云常儿一开始的话,马上在云常儿面前蹲下,摇头道:“下面没有狗狗哦,什么也没有,你该到其他地方找找。”

云常儿叹了一口气,耸耸肩:“好吧,我也要变成流浪汉了。”

仙人同伴并未听到她的身世话题,这时有些不明所以。

但这对他而言,并非要事,于是他着重问:“那张桌子真是自己飞起来的?”

云常儿点头点头:“是啊,差点飞到我身上,真害怕。”

仙人同伴沉思了一阵,仍旧很是迷惑。

但见在云常儿身上了解不到什么,也并不愿意在其他琐碎事上浪费时间,便站起来道:“我们带你回去,你家在何处?”

云常儿并不想重复这个话题,状似失落地移开目光,看向空荡荡的院落。

另一位仙人向同伴使了个“不必问”的眼神,随即化了一颗白色的糖丸递给云常儿:“吃颗糖。”

云常儿瞅了那颗糖一眼,疑惑地抬头。

这时,她猛然从那仙人的眼中,看到一抹诡异的幽光!

幽光转瞬即逝,旋即带来一阵眩晕之感。

这感觉对云常儿而言,根本不痛不痒,但她马上明白:这是摄魂术,并且并非正道会用的摄魂术。

她倒是不曾料到会有这般意外的收获,眉角挑了挑。

见对方出招,她便也顺水推舟,露出一个恍惚的表情。

那仙人见状,马上对她道:“你今晚不曾来过舒家大院。”

见云常儿缓慢点了下头,他又吩咐:“带上这颗糖,自己离开大院,从此处向前步行三里路,左转再步行五里,你将看到一座小庙。”

“届时你将糖吃掉,在那里睡上一晚,次日午时自然有人带你寻找家人。”

云常儿再次点头,并将那颗糖果接到手里。

仙人向外一挥手:“走吧。”云常儿便走了出去。

两个仙人站在舒家大院门口,目送云常儿走远。

待她消失在远处拐角,两人才对视一眼,退回院内、关上院门,不再出现。

而云常儿拐到另一条道后,那天真童稚的神情立马消失。

将金雕与数只通讯小鸟召到一起,她语气冷淡道:“盯着他们。”

又单独吩咐金雕:“派人潜入沧澜派,了解派内近年动向。”

“以及搜集门派成立至今的历史,尤其注意那些不同寻常的转变,随时汇报。”

金雕领命,云常儿又问:“另外两处封印,都在何处?”

038 会说话了!

金雕将详细位置告知云常儿,云常儿在内心盘算了一番。

旋即准备回去据点,此时金雕问:“那么小庙之事如何处理?如若明日那两位弟子当真派人寻你,你却不在,或许引起他们怀疑。”

云常儿不假思索道:“幽幽代替便是。”

金雕一惊:“让幽幽易容代替?可是,幽幽阅历尚少,万一露出马脚……”

“无妨,总要历练。”

“若是被带走?”

“有你们。”

金雕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不再多话,落到地面将她接上。

此雕乃苍大陆独有的大型雕,目前体型完全能够承载六岁的云常儿,且飞到空中后,底下之人完全发现不了她的存在。

金雕将云常儿带上,迅速回到目前的据点——先前那座大山,随后云常儿便在山中打坐,静静等待日出到来。

次日清晨,她收敛了吸纳之力,长长叹出一口气。

她的额上渗出涔涔冷汗,体内气息则混乱不已。

一夜之间,她尽可能吸纳山中灵气,勉强又将修为提升至炼气一层,然而之后又迅速倒退。是因她即便拥有过极高修为,重新淬炼身躯之后,新的躯体及经脉却无法承受与以前等同的功力,因此她再如何修炼,也只能从头开始。

并且她的身体无法容纳灵气,这无形加大修行的困难、拖慢提升的速度。单在灵力层面对比,她修行的速度其实远比普通修士者要慢。

云常儿调整内息以后,将额上冷汗抹去,缓缓起身。

清晨的山风十分凉快,夹杂着植物与泥土的芳香,吹拂到面上异常舒适。

此座山峰不算太高,但因对面是一道又深又宽的沟壑,沟壑山壁长满绿树野草,俯瞰下去便有着极好的视觉体验,令人心旷神怡。

沟壑对面是一座小镇,以云常儿的眼力,可以看到镇上居民已经活络起来,在屋前屋后、大街小巷来回忙碌着。

云常儿眺望着这一片祥和之景,也似融入了大山一般,一动不动,静立了许久。

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约莫半刻钟后,她才无声转身,背过手缓缓往山下走。

然而走至半途,一只小麋鹿匆匆赶来,在她面前一个急刹。

它停得太快,导致身子失衡险些滚到山下,云常儿只得停下脚步,静静看着它挣扎。

好一会儿后它才勉强稳住身子,迅速化成六岁孩童的模样。

旋即紧张兮兮地问:“主砸主砸!我这样好不好看?像不像你?!”

云常儿看了它一眼——它是只雄鹿,化身理应是男童,此时却被打扮成女童的模样。

头上那两根小辫子编得有些歪,脸上经过易容,声音也经过处理,与昨日的云常儿一模一样,然而少了一些从容镇定之感,一惊一乍的反倒比云常儿更像一个正常孩子。

云常儿见状,抬手推了推它歪掉的辫子。

语气难得没有过多威严:“百灵手法当真……”

话音未落,林子上方传来一把清脆的女声:“人家很努力了!不许嘲笑我!”

那声音婉转动听,充满朝气,虽然不见发声之主,却也能联想成一位身姿曼妙的妙龄少女。

她一开口,周遭传出一阵未带恶意的笑声。

少女立马怒道:“说了不许嘲笑我,还笑,还笑,小心我让主子揍你们!”

云常儿见众鸟兽聊得开心,不曾多说什么,默默将幽幽的发辫整理好,默默收回手。

见幽幽仍旧不动,她才淡然开口:“站起来。”

幽幽这才意识到自己全程坐在地上,动作还有一些狂放不羁,着实不像一位女孩子。

于是它连忙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灰尘与落叶,又眨巴着眼睛看云常儿:“好不好看?好不好看?!”

云常儿淡然道:“好。”

“我是不是女孩子样比较好看?!”

“……都好。”

“大大们都说,我这样更好看,那以后我也这样好不好?我要向主砸学习,做一个稳重厉害的女孩子,我不要做男孩!”

云常儿眉角抽了抽,揉了揉眉心:“随你。”

幽幽丝毫察觉不到她的无奈,兴奋地耶了一声,此时云常儿见时候快到,便又嘱咐幽幽小心行事,并教它遇到意外如何脱险,旋即让它往小庙走,自己则迈步欲往另一个方向离开。

不料这时,幽幽再次开口:“对了主砸,昨日那只熊……哦,小蛊童鼎,它告诉我它想跟你修行,让我替它转达这意愿!”

云常儿疑惑地停步:“修行?”

幽幽点着脑袋:“它说它害怕家人再次被劫,想好好保护家人,只是如今能力太弱,便想跟着小主砸、跟着我们修行,变成一只厉害的大熊!”

云常儿想起当初从尚真派带走那只蛊童鼎,自己与它谈了条件。

它一得知家人能够得救,便表示可以无条件答应自己要求,不假思索、毅然决然,只要它的家人能够平安。

那果决勇敢的态度,倒充分证明了它对家人的感情,然而……

云常儿奇怪地问:“你如何与它沟通?”

她当初与蛊童鼎谈判,还花费了好些精力,才令沟通比较顺畅。

蛊童子天生与人关系密切,能够听懂简单的人语,也能运用肢体语言与人进行简单沟通,但都只停留在“简单”这道层面上,并且无法说人话。

面对其他兽类,彼此沟通更是只能倚靠肢体语言,无疑存在着极大困难。她当初为幽幽与蛊童鼎建立意念连接,只是考虑到如果蛊童鼎发生意外,又无法联系到自己,那么可以通过特定的暗语,告诉与众巨兽待在一起、又比较热心的幽幽,让幽幽直接通知巨兽援救。

然而如今,从幽幽透露的话语中,这两者并非暗语沟通如此简单。

以幽幽的修为,也不到听懂万兽语言的程度,所以它倆如何隔空交流?

幽幽却极其自然道:“它会说话了。”

云常儿略一诧异:“会说话?”

“嗯,它回去没有多久,就学会说人话啦,所以我能听懂它说话,它能听懂我说话!”

云常儿:“……”

039 联动关系

蛊童鼎短短半个月学会人语,并且是在并未修行的前提下学会,这实在是十分少见之事。

唯一能可解释的原因,应该是这只蛊童鼎天赋异禀、智力突出,学习能力非常之高。

云常儿闻言沉思起来,眼中有一丝动摇。然则此事牵扯到蛊童鼎修行,这是一件复杂且困难之事,并不能一拍脑袋便决定。

于是她思忖片刻,最后还是给了个不甚明朗的答复:“日后再谈。”

幽幽跟在她身后问原因,她并不解释,只道先专注要事,幽幽便不好再问。

随后两方兵分两路,云常儿往下一处封印地走,幽幽则吃下糖丸,往与仙人“约定”的小庙走。

……………………

云常儿前往青州第二大城,迅速摸清另一大门派——孤山派侧面的封印之地。

那是一片天然的竹林,整片竹林便是一个巨大的封印,阵眼在竹林其中的一块不起眼石块上。

此处相比于舒家大院,各方面都寻常许多,仅仅只是阴气邪气较重,并不曾对附近环境造成什么影响。

又由于此地无人看守,云常儿得以长时间待在里面,仔细将封印状况探查清楚。

于是她通过封印形式及气息流动,发现这处封印应该与其他封印有着联动关系。

那联动的对象,最为可能者,便是沧澜派与尚真派的两处大封印。

还有更棘手的可能,是其余所有大小封印之间,都具有一定的连接。这种连接牵一发则动全身,任凭先破坏哪处,其余地方都会受到毁灭性牵连。

这个发现并未给云常儿带来任何喜悦,导致她全程面色不佳。

这结果意味着,以她现今的功体限制及处境,一口气破除所有封印十分艰难。

并且破除的时间将大大后延,她必须彻底摸清楚这些封印的运作模式,才能做下最后定论。

云常儿从竹林撤离,回到据点。

守在据点的众兽前来关心结果,云常儿也没有作声,独自站在山顶思考,指关节一下一下敲着后背,那缓慢的节奏,预示着她思绪的凝滞。

又过了一阵子,一只小百灵鸟从林子上空飞下来,落到云常儿身后的一棵树上:“主子可有发现?”

云常儿抬头望了望天,声音有些低沉:“不宜妄动。”

侧头又问:“你呢?”

小白灵摇了摇小巧的鸟头:“尚未找到沧澜派的历史典籍,从外界消息看,沧澜派一路中规中矩,口碑极好,不存在越界行为或超常发展。”

“不过外界消息来源,多出自青州平民和门派弟子,对门派了解终究有限,沧澜派再久远的消息,必须再花些时日深入调查。”

云常儿闻言,觉不出情绪地点了点头。

只道:“按照你的想法来办即可。”

小百灵鸟应了一声,又沉默了片刻。见云常儿思虑重重的样子,它忍不住问:“主子的下一步计划是?”

云常儿把头转回去,再次看向无垠的天空。

一阵子过后,她才缓缓开口:“先走一趟尚真派,若结果如我所想,那么……”

她独自破除封印艰难,那便只能借他人之手,来促成此事。

而这“他人”之手,最合适者,便是那青州最具能力的三大派。

百灵鸟没有听到她后半句话,却也不打算问,因为知道时机来了,它总能知道。

于是问云常儿还有没有吩咐,得到指示后,它翅膀一扇,迅速飞出山林。

而云常儿修炼了一夜,第二日再次易容,又换了一副全新的样貌,往尚真派的御心峰走。

御心峰是尚真派现任掌门念明心的领峰,她和她的亲传弟子均居住在此处。

御心峰后方的一块平地上,有一道宽六尺,深百丈的裂缝。

它的存在十分突兀,好似是被外力所劈,裂缝口长满了野草,裂缝之间也满是极力向阳而生,导致形状千奇百怪的各种树木。

这道裂缝的最底下,便是第三道封印的所在地。

但裂缝距离御心峰不远,且全部在尚真派的防护法阵之内。

尚真派为了防止平民擅闯,所立的防护法阵能够检测到出入尚真派者的气息。哪怕只是毫无修为的凡人,一旦跨入法阵,也能被法阵感应,从而被负责守阵的门人知晓,并作出相应举措。

因此云常儿从原则上来说,并不能够擅闯。

好在她曾在门派之中待过,在当时不断往修炼林钻的日子中,她早便对这层防护法阵做了手脚。

于是她站在法阵前的隐蔽处,等待百灵派数只普通的小鸟飞进去,搜查了御心峰及周围,确认没有外人在附近游荡,这才从隐蔽处走出。

云常儿捏了一道法印,那防护法阵以难以察觉的幅度动荡了一下。

她马上一步跨入法阵,又迅速跑到裂缝口,纵身一跃,跳入其中。

在那之后,法阵才又恢复原状,静静保护着尚真派的领地。

……………………

云常儿从裂缝口跳下,借助着一路密集的树木与灵活的身手,并未使用半点力量,便轻松来到裂缝底。

越往深处,裂缝之间的植物越少,潮气越重。

待她从近一丈高的一棵枯树上跳到地面,她的鞋子立马被一滩积水溅湿。

云常儿瞧了脏掉的鞋子一眼,没有理会,继续往前走。

这里一路上全是泥泞和积水,道路极其湿滑,走起路来深一步浅一步。

空气则因过于潮湿,还带着死去动植物的腐烂气味,浑浊之余令人有些难受,云常儿果断屏气前行,以免影响心情。

她在地下走了一小段路,没有听到任何异动,便在一处头顶有树的地方停下。

盘坐在地上一块凸起的大石上,释出一道神识,专心查探封印的情况。

此处果然有封印。

并且就在她脚下土地不深处。

从裂缝口的宽度来看,她怀疑自己的将士被直接打到这块土地里,随后被封印起来,她又探测了一下封印的力量与气息流动,印证了在上一个封印处得到的想法。

——这个封印与其他封印,果然也是联动关系。

040 山壁里的人

云常儿在地下待了半个时辰,得到确切的结论后,收回神识,叹了一口气。

推测一步步被印证,这可不是什么好现象,她忽然抬头往天上看,但裂缝之中的树木挡住了外界光线,也挡住了外界景象,她看了半天,眼里也只有星星点点的昏暗光斑。

于是她慢慢收回目光,从石块上跳下。

找了一块距离地面最近的石块凸起,纵身一跃,攀着石块、借着树木和杂草,一步步迅速往上方地面爬。

然而当她爬到中途,突然,她听见一阵杂音传来!

侧面有石子滚动的声音,从某处地方滚到裂缝底下,相继传出一阵闷响。

这期间仿似还有模糊的人声,云常儿一蹙眉,足下用力,身手敏捷地攀着山壁凹凸处,爬到侧方一棵小树上。

旋即迅速将自己隐入树叶之中,目光紧紧盯着声源处。

然而接下来足足十个呼吸之间,那个地方没有再发出任何声响。

云常儿一动不动,对方也无声无息,方才的动静好似全是幻觉。

云常儿思索一下,决定释出一道神识,往那里探查。正好当神识覆盖到声源处,她发现在山壁里面竟然……

有一个人。

这个“里面”并非山壁的某个洞中,或者某条缝隙之内,而是在山壁“之中”。他或她如同天生长在这块山壁内,前后左右全是山石和泥土,根本不存在出口。而他/她正以一个十分扭曲且难以动弹的姿势“窝”在里面,唯一能够动弹的地方,是稍往外伸的一只脚。

以这只脚的位置来看,方才云常儿听到的石子异响,正是由它踢动山壁所引发的动静。

而此番动静究竟是此人察觉到云常儿的存在,从而刻意制造的动静,亦或是纯粹的偶然事件,云常儿还不得而知。

云常儿再将神识之力提高些许,很快辨出那是一位女性。

她暗暗观察了片刻,见这人仍旧不动,念头一转,踹了一旁的山壁一脚。

那人应是听到声音,身子颤了颤。

随后不过半息之间,脚又动起来,一下一下蹭着前方石壁。

之所以用“蹭”,是因她根本没有多少力气,动作一看便绵软无力。

她连续蹭了好几下,这才令脚尖山壁有了些松动,又是几颗碎石滚落山壁,发出一连串细碎的声音。

同时那人发出一声嘶哑的低吼,吼声被山石和泥土过滤了一道,变成棉絮一般的低吟,正是云常儿先前听到的疑似人声的声音。

云常儿锁着眉头,神情复杂地看着这个人。

她的神识已经探测到,此人一身修为全被锁住,也不知道在“山里”待了多久,情况十分不乐观。

她不知道此人与尚真派有什么关系,为什么会在这里,尚真派之人又是否知道他的存在。

也不知道他与底下封印可有关联,有的话,又到底是个什么立场。

不过无论是否有关,以当下情形,她必须弄清楚此人来历,以防万一。

于是她不假思索跳出藏身之树,迅速爬到那人附近。

旋即伸出手,用力在那人的山壁前方拍了拍。

那人又是一颤,忽然激动起来,一边用脚蹭着山壁,一边“啊、啊”地喊。

云常儿直接开口问:“谁?”

那人愣了愣,旋即半带欣喜半带诧异道:“是……是个娃娃……?”

靠过来的云常儿终于听清,这是一把老妪之声,她并未回答这人的问题,又问:“你是谁?”

那老妪似乎呜咽了一下,这才竭尽所能地喊:“快,娃儿,救救我!我被埋在山石之中,你将附近石块泥土挖走,救我出来!”

云常儿不清楚她的身份,当然不会轻易救她。看一眼抠在石头夹缝的手,她顺势回答:“做不到,会掉下去。”

老妪这才想到云常儿的难处一般,懊恼地叹息一声,转眼又道:“那你能否爬上山崖?上去后,找到尚真派的掌门人,念明心,告诉她她的师尊在这里,尚真派时允大长老,在这里,让她速来救我!”

云常儿略一挑眉:尚真派大长老?

——现今掌门的师尊?

这身份……

她仍旧没有掉以轻心,刻意沉默下来,一副正在思索的模样。

山壁对面的大长老便急了,又因方才说话,耗费了她不少力气,此时再开口已有些力不从心:“娃娃,娃娃,你还在吗?”

云常儿这时才道:“如果你是坏人怎么办?你为什么会在山里面,你真的是人吗?不会是什么妖怪吧?”

老妪险些气吐血,竭力喊道:“我不是妖怪!我被奸人所害,才会落入这般境地,你只要告诉掌门我的下落,她自然会明白,快,快去吧好娃儿……”

云常儿哼了一声:“当真不骗我?可我救你,我也没有好处。”

“欸你这——唉,也对,那你说,你想要什么好处?我乃尚真大长老,什么宝物都有,届时你看中什么,我便送你什么可好?”

云常儿又状似思考地沉默片刻,这才回答:“我不喜欢宝物,这样吧,如果我救了你,你便欠我一个愿望,日后我想到需要什么,就来找你兑现,这样可好?”

大长老思索数息,这才道:“好,只要是正当愿望,我都替你实现!”

“那我们定个暗号,便叫……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好好好,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你也给一个掌门人能够听懂的暗号,以防她不信。”

“沧澜武晞,她会明白!”

云常儿又一挑眉:沧澜?沧澜派?

觉得此事更有意思了,牵牵唇角,终于不再多说,拍拍山壁让大长老放心,便收回神识,迅速攀向出口。

不消多久抵达出口边缘,在百灵确认四周安全后,稍一用力,便翻到日光熠熠的地面。

之后她并不急于寻找念明心,而是迅速离开尚真派,在附近逛了一圈,用随身带的灵币买了纸笔,歪歪写了数行字。

还重复写了数张纸,一一卷起,买了数只小信鸽,将纸绑在信鸽腿上。

随后她回到御心峰后方,等了半天,终于发现念明心的踪迹。她指指念明心的方向,手一放,信鸽便往那个方向飞。

041 暗中观察

念明心刚从外面回来,正欲往明心苑走,忽而听见一阵翅膀扇动的声音。

她顺势回头,便看见数只雪白的信鸽正往御心峰飞。

这些信鸽要么不曾受过专业训练,要么纯粹乱飞,通通不见准确统一的方向。

但念明心很快眼尖,看到鸽子腿上绑着的纸条。

她抬眸往御心峰外看去,却不见四周有可疑人影,释出神识搜索亦没有发现。

略一思索,见信鸽是普通信鸽,她便抬手将距离最近的一只抓住。

将信鸽腿上的纸条取下,展开后,看到上面歪歪扭扭写着:时允大长老求救,暗号沧澜武晞,她说你懂的。

字的下方还画了一副小地图,是一座山,山前画有一道大裂缝,一个箭头指到裂缝口,一旁有小小的注字:在里面,中间处,被埋起来了。

念明心盯了纸条半晌,身子与手皆忍不住颤抖。

好一会儿后从内容中回过神来,她再次抬头往远处看,但看不见多余人影,便又召了数位弟子,四下搜索那位可能发信之人。

随后她又抓了一只信鸽,看了它腿上的纸条。

看到内容一致,接连又抓了数只,发现还是同样的结果,她诧异之余,忍不住看向山峰下不远处的裂缝。

那道裂缝在尚真派成立之前,便已经存在,历史可谓比尚真派还久远。

门派决定将此地作为主要领地之前,便对这块突兀的地方进行了调查,确定毫无异样,才放心驻守在此。

而到后来,门派成立上百年,此裂缝也确实不曾出现意外,如今早被当成一道普通的山沟。

那么她那位二十年前外出云游后,便彻底失联了的师尊,又为何会被发现在内门的裂缝之中?为何会被他人知晓?

写信者是什么人?何时进入的山沟?

尚真派布有法阵,若是外来人士进入,守阵弟子会及时发现。

若不是外来人……门内弟子需要以这种方式告知她吗?

念明心心中充满疑窦,担心有诈,因此并未第一时间行动。

这时派出去的弟子来回报,明确道近日没有外来人进入门派,也没有弟子表示曾经写过书信,她更是困惑不已。

思索过后,她再度释出一道神识往裂缝中探,旋即发现内中当真有人!

且除此之外,其余地方一切正常,好似未有危险之处。

念明心瞳孔骤缩,将手中纸条揉成一团,同时御气来到裂缝口。

此事处处都是蹊跷,迄今为止,尚不能保证绝对安全。

然而那是自己师尊,还是堂堂尚真派的大长老,即便有风险,她也不能置之不理。

于是她以意念传声,知会了心腹大弟子,便亲自御剑落入裂缝。

在神识的引导中,停到有人形空隙的位置。

她声音有些发颤地喊了一声:“师尊……?”

……

石壁后方好一阵子不曾传出动静。

念明心看不到内中之人有任何反应,便又喊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她忽而焦心,提力便欲动手。

却在这时,那人终于动了,身子缩了缩,一道沙哑的声音透过石壁传出:“明心……?”

念明心一听到这声音,向来无波的眼眸瞬时泛红。

手都颤了,缓缓抚上那山壁:“师尊……你……”

时允大长老似感慨、似激动、似安心地叹出一口气:“那娃娃果真没有食言。”

再道:“带我出去吧,如今外面多少年了……?我仿佛,在此处好久好久了。”

念明心一想到自己师尊被困此处,不知煎熬了多少日子,心中便狠狠抽痛。

再顾不得提防,释出强悍灵力,在大长老身周布下一层严密防护。旋即翻掌提气,一掌拍向那层堆积严实的山石!

“轰——”一声巨响,山壁被轰落一大块!

时允长老在念明心的灵力保护下,安全无恙地现出整个身子。

念明心轰开山壁后,又迅速结印,以灵力将周遭疏松的泥石阻挡在外,形成一道安全的屏障。

旋即召出一艘飞行舟,踏在上面,这才小心翼翼将长老从洞中扶出。

时允长老大约以同样姿势被困太久,念明心扶她,她竟然无法做出任何配合的动作。

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四肢已经退化,无奈之下,只得全程倚靠念明心将自己带出山洞,放于船上。

日复一复屈身洞中,让她浑身又脏又臭,皮肤也多处溃烂。若不是她早已辟谷,并学会屏息术,身体经过修行也比寻常肉体强壮,她恐怕早已在泥石之中,变成一副枯骨。

念明心将人接上,再不管其他事,首先将人送到明心苑。

见长老伤势严重,远超出她能够处理的范围,便派心腹亲自去请门内第一医师,自己则翻箱倒柜,将所有极品丹药取出来,交给医师处理。

她并未让弟子通知其余门人或长老,是因并不保证此事与他们无关,因此还是先低调行事。

医师到来后,也是十分惊讶,迅速为长老做了诊断,又给皮肉伤口上了药,随后退到念明心身侧,告知她长老最为严重的伤势。

一则是已经形成沉珂的内伤,二则是活动能力严重退化的四肢。

后者尚好对付,前者将大大影响长老的身体恢复,并且很可能,长老那一身被锁的功力再也无法解开,因身体已经承受不住这些力量。

念明心默默听着,越到后面表情越出离愤怒。

但看大长老自出来后便陷入了昏迷,她想让长老多加休息,于是压着声音对医师道:“此事暂且保密,不得我的命令,严禁向外人透露,否则……明白吗?”

医师心领神会地应下,念明心又道:“这几日你便留在明心苑,专心为大长老医治。若外人问及,便道是我寻你请教医术,其余若有需要之处,直接向我开口便是。”

医师再次应下,念明心便让他留下看护,自己往外走。

她还需要调查一些事,比如送信之人究竟是谁,又是如何进来。她对心腹手下吩咐了几句话,让手下速去办事,随后站在御心峰前陷入了沉思。

而在御心峰峰顶,西侧的另一处高山上,一个隐身于茂盛大树之人,将此过程全看在眼里。

见大长老获救,她似笑非笑地问身旁金雕:“你猜,他们在封印处动用武力,会不会将有心人引来?”

042 来,兑现承诺了

云常儿身侧的金雕低声道:“属下原以为,主子此举,旨在制造引导尚真派介入的机会。”

云常儿笑了一声,望着前方明心苑:“难道不可一举多得?”

金雕便明白,这是即留了一个机会,又创造多一种可能。或许有人得知此处遭到破坏,会过来了解情况。

那倒也是,这三大派全数建立在封印附近,着实过于巧合。鉴于沧澜派现状,或许另外两大派的封印,也只是表面上无人关心。

然而它很快又有不明白的地方:“若是前来调查的,只是那位大长老的对敌呢?大长老被封入山壁,绝非意外,或许……”

云常儿依旧笑着:“你们的作用,不就是替我去伪存真?”

“即便对方与封印无关,对于我方,不存在损失,无需过多考虑。”

金雕心领神会,不再说话。

片刻后一只小鸟飞来,在金雕身侧叽叽喳喳了一阵。

金雕转对云常儿道:“武晞乃沧澜派大长老,与这位时允大长老,确实有不小过节。”

“如今武晞长老还在沧澜派,据说长年不出门,民间少能见到他的踪迹。”

云常儿微微颔首:“那便看他近期,会不会出门。”

“时允长老与念明心,也劳你们跟进,先回去吧。”

金雕立马飞到空中,云常儿轻轻一跃,便落到它的背上。

回到据点后,云常儿花了不少时间,以各种形象混迹于青州,一边搜集三大派的消息,一边寻找其余大小封印。

时允长老自从被救出,便陷入了长时间昏迷。以医师之言,此乃内伤过重,且在山壁中长时间精神紧绷所导致的正常反应,只需要让她休息够足够的时间,总会醒来。

于是云常儿迟迟未去尚真派,全靠派出的侦察鸟盯着。

这期间武晞长老果然出现了一次,但只在尚真派外围瞧了裂缝一眼,不知道瞧出些什么来,反正没有动作,又默默地回到沧澜派。

云常儿立马让侦察鸟盯着他,可惜在此之后,那位长老再也没有多余的动静,整日待在自己的住所。

云常儿便以自己既定的节奏忙活着,终于在半个月后,她得到消息,说是时允大长老醒过来了,且不是时醒时睡的状态,完全可以与人正常交流。

云常儿又从侦察鸟的汇报中,了解到时允大长老亲口承认,自己被武晞大长老所害的事实。

思索过后,她又等了数日,以真容来到御心峰后方。

特意等待念明心的手下路过,这才跑到防护法阵前方:“你好。”

那位弟子闻声停步,见是一个可爱水灵的小女孩在叫唤自己。

他便走过去,站在法阵后问:“有事吗?”

云常儿指了指御心峰:“我找时允大长老。”

弟子一听,神色瞬变,十分警惕。

直直盯着云常儿:“你是谁?为何找她?”如何认识他们家大长老?

云常儿从怀里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摊开给他看:“我给你们送过信。”

弟子看见信中内容,又是一惊:“是你?!”这便是时允大长老醒后提及的救她的小孩?

云常儿点头点头:“是呀。大长老说,如果我有需要,随时来找她。”

那位弟子仍旧不敢轻信,并且心有疑惑,便问:“你当时是如何进来的?又如何跑到那山沟里去?”

云常儿看了那道裂缝一眼,十分困惑道:“自然是跑进来的,还有别的方法吗?”

抬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下:“我当时被一只这~么大的野狗追,可害怕了,一时情急就跑进来,然后掉到山沟沟里了。”

那男弟子满是狐疑地盯着云常儿,对她的话半信半疑的样子。

——如果是这般闯进来,守阵的弟子怎么毫无反应?这事实在蹊跷。

可他看了云常儿好一会儿,也未从她身上看出不一样的地方,根本只是个凡人的样子,这样的人要说她有什么阴谋诡计,实在也太胡扯了。

云常儿见这位弟子满是疑虑,叹一口气,再次问:“我可以见大长老了吗?我挺急的,肚子饿了想吃饭。”

男弟子没管她,思索一阵,决定先去禀报念明心。

他让云常儿等一等,又召了一位小弟子看着她,转身去了明心苑。

念明心此时恰巧在于时允长老谈话,听闻送信那人来了,念明心同样有着许多疑问。

时允长老倒是只有激动:“来了?当真是个小娃娃?那你带她进来嘛,让人等着做什么?”

那弟子实在担心有诈,因此未有动作,等待念明心表态。

念明心从弟子的话中,了解到云常儿闯入法阵的原因,心里疑惑并未消除几分。但见时允长老挺希望见到云常儿的样子,又听弟子说了,那只是个凡人,便就一挥手:“带到侧殿,我们稍后便到。”

时允长老马上说:“是嘛是嘛,不就一个小娃娃,还救了人,有什么好提防的?带来带来,让我看看这孩子长什么样。”

男弟子便去把人带来,念明心则推着一张木质轮椅,将时允长老带到侧殿。

不到一会儿后,云常儿站到她们面前。

念明心一见这人:“怎么是你?!”

当初因着蛊童鼎之事,她对云常儿这孩子可谓印象深刻。

后来又知道她被测出没有灵根,是无法保留灵力的体质,最后还主动放弃测试,被遣送回家,念明心自然记住了这个孩子,但没想到她今日竟然又出现在门派之中。

时允长老听到云常儿的声音,已经认出就是当天救自己的人。

见念明心这般反应,她疑惑地问:“你认识她?”

念明心将云常儿曾入门考核的经历告知她,时允长老立马惊喜道:“哦哟,这便是缘分啊。”

念明心未管时允长老的态度,问云常儿:“你不是退出且回家了?”

云常儿点点头:“是啊。”

“那为何……?”

“我回去后,感觉前些日子光顾着学习,还没在城里玩过呢,吃亏,便又雇了马车来这里玩。”

念明心蹙起眉头:“来这里玩?——半个月前便来了?”

云常儿摇摇头:“没有,玩了两日回家了,但是想到小愿望,就又回来找时允长老。”

她说着,看向时允长老:“当时我们约定的话,还能算数吗?”

043 帮我找下狗

时允长老应得十分爽快:“作数、作数,只要是你救的,直说无妨!”

云常儿压低声音,做出一副“对暗号”的表情:“那,一二三四五。”

时允长老立马大笑:“上山打老虎!”

云常儿愉悦地点头,嘴角弯弯,笑得好看极了。

念明心与男弟子却不明所以,瞧瞧大长老,瞧瞧云常儿,满脸困惑。

不过念明心还是不放心,她这人生性谨慎,总觉得这件事疑点依然很多。

她问云常儿:“听闻你是一时情急闯入这里,又不小心摔下山沟,那么从如此高的地方摔下去,你可有受伤?”

云常儿很是坦然:“些许轻伤,并不严重。”

念明心抬眉:“那处山沟至少深百丈,即便你只摔到半层,也还有五十丈高度,你却只受了轻伤?”

云常儿理直气也壮:“我摔到树上了呀,若非如此,我早死在山底了,怎么能够回来?”

念明心又道:“即便如此,山沟山壁又陡又滑,你一个小娃娃能够爬上来,也是厉害。”

云常儿微微一笑:“感谢夸奖。”

念明心:“……”

她不是这个意思。

云常儿当然看出来了:这掌门人怀疑自己,想打探自己虚实呢。

但她非要等到对方脸色不好了,才慢吞吞解释:“我本在乡野地方长大,家中亲人患有腿疾,我只能从小上山摘草药、卖草药,以此换取灵石灵币,养活自己与家人。”

“而乡野周围的大山,又多是凶兽云集、山势险峻之地,久而久之,我便习惯了这样的环境,实话实说,掌门姐姐提及的山沟,对比我们家的大山,还真不是什么危险地方呢。”

念明心闻言,又开始思考个中虚实。时允长老却哎哟了一声,满带同情地看着云常儿:“可怜的娃儿哟,真是苦命的孩子早当家啊!”

旋即对念明心怒道:“瞧你这孩子,干嘛呢?!这么小这么善良的娃娃,你还要盘根问底、刁难人家,你的良心不会痛吗?!”

她看向云常儿:“瞧瞧这孩子,又瘦又小的,还是个一丁点修为、一丁点力量也无的人。况且她人还在我们尚真派地盘,你觉得她能做什么翻天覆地的事?能把天掀了还是把地拆了怎的?!你这孩子真是……”

她越说越愤怒,便直接命令道:“出去,都给我出去!我要和这娃娃谈谈心,你们莫要掺和!”

念明心急得连喊“师尊”,时允长老却一点也不松口:“走走走,不爱跟你们说话,无趣,我要和这小娃娃聊!”

念明心实在没办法,又偏生最了解自己师尊的脾气。

她也知道怀疑一个普通的娃娃,确实有些荒唐,寻思片刻,只能摇头叹息一声,看向身旁的弟子:“走吧。”

掌门都妥协了,那弟子自然不敢多说半句话。但念明心在走出大门之前,还是极不放心地再次回头,看了云常儿一眼,时允长老早便知道她会这般,佯怒道:“还看?!”

念明心只能无奈地离开,留着这一老一小在屋内。

云常儿看着念明心走远,这才回过头来。

她倒是意外于时允长老的反应:可真是性情中人。

并且念明心堂堂掌门,在外人面前被如此训斥,竟然也不生气,只一心关心自己的师尊,云常儿发现这尚真派的门人,还都挺有意思。

她不由笑了笑,思考了些东西,这才转头看向时允大长老。

时允满目怜惜地看着云常儿:“可怜的娃娃,来,你坐下,说说你想到什么愿望了。”

云常儿顺势坐到一旁的椅子上,对时允长老道:“我想找我的狗狗。”

时允长老有些诧异:“狗狗?”

云常儿点头点头,娓娓道来:“半个月前,我给家人留了一封信,便独自坐马车来到这里,玩了数日。”

“一日我在路上瞧见一只小狗,十分可爱,还一路跟着我走,我便将它带回暂住的小破庙,打算过几日领回家养着。”

“不料就在准备回家那天,那只狗狗突然往外跑,喊也喊不住!我只好一路跟着,看它进了城东的舒家大院,也准备跟进去。”

“这时那里的居民都把我拦下,说什么大院里面有妖怪,会吃人,不让我进去。可我喜欢那只狗狗呀,在院外等了好半天,不见它出来,旁人又不愿意帮我,我只得躲到一条小巷子里,一直盯着院子,等到后半夜大院无人镇守之时,再悄咪咪地潜进去。”

“结果啊……唉……我终于明白家人所说的‘冲动是魔鬼’是什么意思了。”

“我潜进大院里的南厢房,发现了一条暗道,我直觉狗狗就在里面,便潜进去找它,结果进去一看,哇!那里面竟然有死人!好多好多死人!有变成骨架子的,有肿起来和烂掉的,还有自己吃自己的!”

“并且还有水果、腊肉和泉水,像极了我们村里祭拜时候用的贡品。地上还有一个超级大的图腾,不知道画的是什么,我看不懂,但是直觉有点害怕。”

“然后我不敢在里面多待,便迅速去找我的狗狗,不料很快,我被突然出现的两个仙人逮到,他说他们是沧澜派的仙人,还说我的狗狗不可能在里面,撵我出去。”

“其中一个仙人给了我一颗糖,用一种很奇怪的声音跟我说话,让我把这件事忘掉。我就很奇怪啊,人怎么说忘就忘呢?没搭理他,生气地走了。”

“后来我又找遍整座宦月城,都找不到我的狗狗,但我感觉它一定还在舒家大院。回家之后我又总是不安,梦到狗狗咬我,骂我无情,要我偿命,我可害怕了,决定再回来一趟,找大长老你帮忙。大长老你身为长老,肯定很厉害,能帮我到舒家大院找狗狗的,对吗?”

时允长老全程静听云常儿讲话,听完后面,逐渐露极其怀疑的神情。

她怀疑的不是云常儿,待云常儿把话说完,她神情凝重地问:“你是说,你在暗道里面,看到了图腾?”

044 人生在世,吃喝二字

云常儿迅速点头,并从怀中抽出一张纸:“我记不大清,看得也不全,印象中图腾好像长这样。”

她说着把纸展开,把画有图画的一面展示给时允大长老。

这幅图上画的,是某种图腾的一部分。云常儿把原来的图腾改了,改成一道与封印图腾相似,功能却完全不一样的一种邪术图腾。

这道邪术图腾在大多数高阶修行者眼里,都很有辨识度,于是时允长老一看,脸色便变了。

她的双手还动弹不了,只能睁大眼睛看着云常儿:“你确定是这样?”

“不确定。”

“那……”

“应该差不多。”

“……”

时允长老再看了图腾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向门外喊:“明心,进来!”

念明心全程都在门边听着,此时疾步走入,站到时允长老面前。

时允长老向云常儿手上的纸示意:“话你都听见了吧?看看这图腾。”

念明心的“偷听”行为被点破,却没有为此矫情。

接过云常儿的图腾一看,也是迅速变了脸。

“你确定它长这样?”

“不确定。”

“……”

念明心盯了图腾好久,旋即看向时允长老:“师尊,若这孩子所言是真,那舒家大院……”

时允长老沉着一张脸,语气低沉道:“舒家大院原先便有传闻,说什么白日闹鬼、晚上吞人。后来是与舒家大院最近的沧澜派主动出面,发现解决不了大院问题,便派人每日驻守,减少伤害,并信誓旦旦无需孤山与尚真二派帮忙。”

“当时孤山及我尚真,都与沧澜大派的感情十分要好,并极其相信他们的品德。但经过武晞之事与其他大小事件,我直觉沧澜已非当初的沧澜,所以不管娃娃所言真假,你最好都带人一探,以免因这一时大意,而酿成大祸。”

念明心也是如此想法,但她相比于时允长老,还多了一层心思。

她再度看向云常儿,忽然释出强悍无比的神识之力,攻入云常儿脑中,向云常儿的意识施压。

随后她才问她:“你自从进入本派,所说的每一句话,是否都真实无误?”

此种方法,本质是以高阶者的绝对力量,对低阶者或凡人进行强势压迫,使低阶者丧失反抗本能,言听计从。

此举无法长时间或多次数使用,否则会对低阶者产生绝不可逆的严重伤害。并且如要完全见效,也需要高低阶双方至少相差两层修为等级,低阶者修为越高,对高阶者的修为要求,也相应越高。

云常儿不曾料到,念明心对自己的怀疑之心,竟然如此顽强。

见她不惜使用凶残手段试探,云常儿内心叹息一声,笃定道:“当然是真。”

念明心见状,终于没有了任何怀疑,撤开神识后,计划着派人一探。

云常儿见她们答应,回头对时允长老道:“既然掌门姐姐也出手,我好像可以放心了。”

时允长老笑着颔首:“自然,堂堂尚真大长老答应你的话,怎可能食言?日后调查若有结果,我们将第一时间告知你。”

云常儿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又问:“那么我可以偶尔过来打探消息吗?不需要你们找我,浪费时间和精力,我自己过来询问便好。”

她提出此等请求,实在是因除去舒家大院,她还有沧澜派那些不为人知、无处可查的历史需要了解。

并且还要搜集武晞长老的消息,以此推断他与封印究竟是否有关。

她的侦察鸟无法化作人形,平素只能通过捕捉旁人偶尔的对话,或以受过训练的识字能力,寻找相关典籍、拼凑内容,再将结果进行转达。

此举效率实在不高,如果可以,云常儿还是喜欢亲自出马,针对性挖掘。

时允长老听到云常儿的请求,很痛快地点头:“当然可以,有什么大碍?你来了,在山峰下喊一声便是,我能听到,会派人接你上来。”

云常儿正要道谢,时允长老又道:“或许你直接在此住下?适才你说你住在破庙,那种地方多寒碜啊?我看你长得水灵,人又乖巧可爱,那可是人贩子最喜拐卖的类型,你一个人住在破庙,实在太危险了!”

“所以你干脆留在这里吧,等有结果了再走,免得你遭遇危险,我堂堂大门派还无法向你家人交待。”

云常儿闻言,怔了一怔。

心道这长老果然热情,素昧平生竟然说留便留,可不得把掌门人急坏?

果然念明心第一个反对:“师尊,这不合规矩,你若不放心,我让弟子把她安置到安全地方便是。”

时允长老立马反驳:“这怎么不合规矩?你先前还说,这娃娃曾是本门弟子呢,我收留弟子怎么啦?还能遭天谴不成?!”

“再说我现下手动不得、腿伸不得,都这么凄惨了,你还不让我收留个娃娃,闲来无事与我说说话、替我解解闷?你的良心痛不痛?!”

念明心见她又开始执拗,内心又气又累。

正欲再讲道理,云常儿脆脆地开口:“不必啦。”

“长老的好意我谢过,可我更喜欢完全自由的地方,长老不必留我。”

见时允长老还要说话,她果断挥挥手,撒腿便跑:“感谢长老帮忙,我会注意安全的,有任何危险我便往这里跑,下次再见!”一溜烟便没了踪影。

时允长老看来是真心喜欢云常儿,朝着她离开的方向欸了好几声,见实在叫不回人了,这才无奈放弃。

她在收回目光的途中,见念明心站在一旁,还在直直盯着自己,登时没好气道:“你瞧瞧你,也真是个与我一样,冥顽不灵、宛若化石之人了。”

“你说你都多大年纪了,也是个老姑娘了,怎么还改不了过于谨慎的毛病?你说你这般生活,到底累不累?累不累?啊?俗话有言,人生在世、吃喝二字,天大的事情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便是,这道理你还不懂吗?不懂吗?啊?!”

说着她还忍不住,瞥向念明心的发髻:“再看看你现今,都长白头发了,真是——”

“欸等等,你快过来,我瞧瞧,你怎么长白头发了?!”

念明心听着她唠叨,心道若自己只知道吃喝玩乐,这尚真派还能不能存活?

但是师徒过百年,却也明白这师尊看似执拗,实则自有自己的判断,并且深爱着门派与自己。

念明心便不予反驳,静静听完长老唠叨,立马告退,命人前往舒家大院查探。

045 前仇

两日后,云常儿尚未有空探听舒家大院的消息,便先听到宦月城的大街小巷,纷纷议论起此事。

议论的内容,大体是舒家大院暗藏魔阵,先前的流浪汉根本不是失踪,而是被魔阵“吃了”。

发现魔阵者,是尚真派的数位弟子。尚真派与沧澜派很快起了争执,尚真派质问沧澜派此事作何解释,沧澜派沉寂了两日,回应道:守院者并非内门弟子。

以沧澜派的说辞,他们原本安排了固定的几位弟子,每逢入夜,便轮流到舒家大院守夜。

但在尚真派揭发魔阵之事后,沧澜派也才发现,他们安排的弟子已经全数失踪,而被尚真派抓住的“弟子”们,沧澜派上下,无人认得,因此沧澜派拒绝承认那是门派内的人。

沧澜派还笃定道,这定是设立魔阵的奸人,害了他们门内弟子不仅,还冒名顶替、酿成大祸,败露了又想将脏水泼给沧澜派。

为了自证清白,沧澜派表示愿独立调查此事,不麻烦其余门派,并承诺尽快给群众一个交待。

沧澜派的回应没有得到尚真派认同,尚真派当天便在宦月城下了告示,表示会全程跟进此事,不放过任何一个恶意伤害百姓之人。

云常儿在一日忙活完毕后,恰巧路过舒家大院,看见舒家大院已有尚真派的弟子看守。

她寻思了一阵,回去卸下易容伪装,往尚真派跑了一趟。

云常儿来到御心峰的时候,果然一说找时允大长老,就有人带她上去明心苑。

时允长老此时正在明心苑门前,在另一位女弟子的陪同下,百无聊赖地坐在轮椅上看风景。看见云常儿,她脸上立马绽出笑容,连带着面上的皱纹褶子也都往上扬,显而易见的欢喜。

她退化的肢体经过医师治疗与按摩放松,稍稍有了些好转,此时能够微微活动手指。

于是她抬了抬指尖,对云常儿道:“你来啦?”

待云常儿走到跟前,她又道:“娃儿,你真是帮了大忙,你说的那舒家大院啊,真有坏人作祟,害人无数,所幸被你发现了!”

云常儿装作有些诧异,又有些不甚关心的模样,首先问:“找到我的狗狗了吗?”

时允长老低吟一声,满是遗憾道:“不曾找到,或许它早已不在大院,跑到别处去了。”

“骨架子也没有吗?”

“没有哦,它很可能活得好好的。”

“哦……好吧,那也有缘无分了。”

云常儿说罢,撇了撇嘴,垂下脑袋,很是低落的模样。

时允长老见状,哎哟了一声,连声宽慰道:“莫要伤心,若是真正有缘,日后定能再遇。或者你喜欢狗狗么?喜欢狗狗,咱们送你一只如何?”

云常儿抬眸看了她一眼,不知想了些什么,无声笑了笑。

旋即迅速收敛,快得根本无法捕捉,再一本正经地摇头:“不必了,若日后再有意外,也是徒添伤心,不要了不要了。”

时允长老也只是想安慰她,闻言便点头道:“也有道理,那便让它随缘罢。”

云常儿这才问道:“那么晚上抓住我的仙人,真的是沧澜派的仙人吗?”

“沧澜派不是一个很厉害很正义的门派吗?为什么要做出这种伤害他人的事情呢?”

时允长老长叹一声,无奈之中带着愤怒道:“或许有些人早已变质,沦落为表面光鲜,背后腐败之败类。”

云常儿顺势问道:“所以传闻中无端消失的流浪汉,都是被他们害死的?这又是为什么?仙人有什么好处吗?那个图腾又有什么作用?”

时允长老摇头道:“图腾作用,目前尚不明了,不过与你所画的图腾有些差距,娃儿你记错图腾模样了。”

“至于仙人有什么好处……目前也在调查之中,所以娃儿啊,有时候莫要轻信那些所谓的好人,遇事一定保持警惕,学会保护自己。”

云常儿一副受教的模样,不断点头。

既然诸事都在调查过程,与她掌握的信息也未有差别,她便不再往下问,以免引起长老的疑心。

不过有一件事,她倒可以打探一下。

她问道:“那上次你提到的暗号,沧澜武晞,也是沧澜派的仙人吗?”

时允长老一听这名字,脸色瞬时变了。

露出十分厌恶的表情,哼了一声,语气阴沉道:“也是个阴险狡诈之辈。”

云常儿马上问:“他怎么了?”

她长着一张童真的脸,岁数又正好是正常孩童好奇心最重、问题又最多的岁数,于是时允长老下意识觉得,她是纯粹因着好奇,才会这般追问。

面对一个小孩子,长老也不觉得有什么需要避讳的地方,加之心中确实有怒气想要发泄,便道:“我便是被他设计陷害,这才有了被困山壁二十年的遭遇。”

“此人早在百年以前,便与我有不少过节,设计抢走我不少法宝神器不仅,还屡屡阻碍我闭关练功,导致我险些走火入魔!”

“最可笑之事,是这般阴险狡诈之辈,竟然能够稳坐沧澜派大长老之位,被派中门人神佛一般供奉着!若是沧澜一派对此人品行毫不知情,便也罢了,偏生当时人证物证俱在,沧澜派仍旧庇护着他,说什么内门之事,内门自有定夺,最后定夺得个不予追究之果,呵,我看啊,这沧澜派也不知早在什么时候,便已经被蛀虫腐蚀,不复当初了!”

云常儿闻言,微微一思考,歪着脑袋问:“那尚真派不曾为你讨回公道?”

时允长老忽然怔住,面上流露出一丝不自然神情。

云常儿正琢磨这抹异色有何深意呢,却见时允长老眼睛一瞪,眼珠往上翻了个白眼,嘟哝道:“打不过。”

云常儿:“……”

忽而不知作何反应。

这时时允长老又自顾自嘀咕:“那武晞老头目前,乃青州第一修士,修为已达化神圆满。”

“即便在百年之前,他也已经冲击圆满期修为,而当时我派修为最高者,我,却只是元婴期圆满,正往化神期突破。”

046 强行留人可还行

时允长老继续道:“娃儿你要知道,修行者修行境界越高,便越难往下一境界晋升,这代表着境界与境界之间,越往高处走,力量的差距便越大。”

“元婴期圆满与化神期圆满,虽只是一阶之隔,却已经有着十分明显的悬殊。当时武晞长老的修为,可谓独霸青州,整片青州大地,少有修士敢与之对抗,尚真派若是找上门去,也不过是徒添伤亡罢了。”

“并且我尚真派秉着修行修心之道,立派只为了召集同道之人一同修行,并不关心外界凡俗,与无谓的竞争。若非我好几次被那老贼害得险些走火入魔,我也联想不到,他竟是刻意出手,阻碍我突破至下一个境界。”

此时时允长老长叹一声,抬眸望向天际:“后来仔细想想,当年整个青州,达到元婴期圆满修为者,也不过寥寥。”

“化神期更是凤毛麟角,他武晞恐怕是想稳坐那青州第一的宝座,不想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这才对所有即将突破之人,痛下毒手吧。”

“即便后来,我疲于与他争斗,决定四海云游,他亦生怕我会在别处躲着练功一般,竟然设计诱骗我,让我以为尚真派陷危,迅速往回赶。”

“途中我过于心急,一时不设防,便被他的散功虫钻入体内,一刻钟内无法施展任何功力。他趁着这期间,一掌锁住我的一身修为,把我带回尚真派,推入那道山沟壁中!”

“当时他为掩饰自己所为,还不知从何处找了一群宵小,来围攻我尚真派。”

“他佯装路过被牵连,又假意出手自卫,将我封入这整个尚真派都意想不到的地方,让我在里面自生自灭!”

时允长老言及此处,满腔愤懑再收不住。

她的手脚虽不能大幅动作,前半端手掌也忍不住,用尽全力,愤愤拍了轮椅木扶手一把。

到底是个修行数百年的人,即便一身修为被封锁,那凛然的气场仍旧存在。

此刻她的周身气息,处处透露着压迫感,那一双上了年纪却仍旧清明的眼眸,则如含了熊熊烈火一般,满是愤怒。

云常儿从始至终静静听着,没有一丝多余的动作。

待时允长老说完,她也没有疑惑或诧异的表现,就静静地待在一旁,目光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这反应在时允长老眼里,却有些像被吓住了,时允长老连忙收敛怒意,心虚地对云常儿笑道:“哎呀,娃娃,我可是吓着你了?”

“嗨,你看看我,一时激动竟然收不住话……抱歉抱歉,娃儿你莫要害怕,你要相信这个世界,还是好人比较多的。”

这时云常儿终于抬头,看向时允长老。

她怔了一怔,这才笑道:“无事。”

她有些想问,当时武晞长老将时允封入山壁后,可有其他人出现,来了解山壁的情况。可是她想也知道,这种问题问时允长老,等于白问,于是她没再多说,乖巧地站在一侧,听时允长老说话。

时允大长老感觉跟小孩灌输这种仇恨思想,实在是影响人家身心发育健康,于是很快谈到别的话题。

话题的大部分,又主要围绕云常儿的成长历程,和时允自身云游时所听到的奇闻趣事。

这一老一小,一个坐在轮椅上,一个坐在侧面的石凳上,谈不上热络,却也从金乌高挂,直直聊到夕阳低垂。

傍晚念明心从外面归来,见两人还在闲聊,着实诧异了一下。过去知道两人谈了数个时辰,更是无比意外,带着微妙的心情走到时允长老身侧。

云常儿从念明心与时允长老的微小互动中,看得出来舒家大院的调查并不顺利。

她知道念明心性子谨慎,也不想在此时多问,便起身提出告辞。

这时,时允长老蹙着眉头看她:“你这便走了?”

云常儿点点头:“傍晚了,回去吃饭。”

“留在此处吃罢。”

“不必,我……”

“哎呀,留下留下,我少能遇上你这般谈得来的孩子,不如你干脆住在此处,我包你吃住,还让弟子带你游遍整个宦月城,只要你闲来无事之时,陪我唠嗑几句,你道如何?”

“我……”

“话说,我听闻你考核失败离开尚真派,是因体质特殊,身体无法保存灵力?嗯嗯嗯,你的这种情况,令我想起曾经遇到的一位散修人士,他也是先天无法吸纳灵力,导致无法加入修真门派修行。后来他找到了攻破之法,改变了这个体质,成为了一个散修,那修行速度,竟也不逊于寻常修士,我想我可以替你找一找那位散修,问问他那攻破之法,是否适用在你的身上。”

云常儿一听此话,早迈出一步的脚步瞬间收回。

回头看向时允长老:“当真?”

她问的其实是那位散修之事是否真实,但时允长老所理解的,却是在问自己这番承诺是否当真。

她立马应道:“自然当真,修行之事,也很讲究缘分——眼缘、心缘,或机缘。如今我对你,便十分有眼缘,还有心缘,这点小事,便包在我身上!”

她想想又说道:“不如你也别回家了,直接留下,重新加入我派,让我教你修炼,如何?”

她此话一出,一直旁听的念明心终于忍不住,低头狠狠揉上鼻梁骨:“师尊……”

时允长老立马道:“你莫要掺和,你当初不也是我一拍脑门,便草草收下的徒弟?如今不也证实,你是个聪慧明智,可独当一面的堂堂掌门人?”

“去去去,我就要收徒,你不许说不!”

云常儿听闻收徒,内心也是拒绝的。

只能带着不失礼貌的微笑摇头:“不必……”

“嗯?你不想改变你的体质吗?”

“这……”

“给你三天考虑时间如何?”

“我……”

“好,便三天,今晚不强留你,但我盛情邀请你,留在此处吃个饭,如何?我派弟子虽然大多辟了谷,却也留着那些厨艺非凡的厨子,来,让姥姥带领你,尝尝人间少有的美味!”

云常儿终于也忍不住,低头揉起眉心。

可见这位大长老的盛情难却,她只得点头应下。

047 带你去看小伙伴

又是两日,期间云常儿时不时以陪伴为名,到尚真派找时允大长老,从与长老的谈话中,了解了沧澜派许多典籍查询不到的历史。

她由是知道,沧澜派原先只是一个小门派,在当年的青州不见经传,默默无闻。

后来掌门遇到云游而来的武晞,经其指点,才得以窥破发扬光大之道,靠着突飞猛进的实力,与在青州各处所立的威望,走到青州第一之地位。

沧澜派当时的掌门为表敬意,恳请武晞加入沧澜,作为沧澜派的大长老,继续为沧澜派发展之途引导指点。武晞多番拒绝无果,这才点头答应,往后他便成为沧澜派第一大长老,比沧澜派的开山掌门还至高无上的存在。

而当时沧澜一派作风也十分正气,确确实实令青州百姓诚服。

足足两百年,它都是整个青州为人称道的好门派,而两百年后,沧澜逐渐出现一些令人不齿的小动作,但这些小动作也只有与之往来密切的尚真、孤山两派略有所闻,外界并不得而知。尚真、孤山两派念着旧情,又觉得这些小动作,并未给百姓带来过多伤害,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予深究。

直到后来,时允大长老发现武晞大长老竟是如此忌惮被同道者超越的小人,沧澜又无条件庇护武晞,尚真也才因此,与沧澜派有了罅隙。

不过从时允大长老口中,沧澜派的这些历史,似乎只与门派自身有关,与舒家大院封印没有任何关联。

舒家大院之事,也只是近五十余年开始出现怪象,近二十余年开始“吃人”。后来沧澜派主动请缨,镇守此地,同在宦月城的尚真派也料想不到,沧澜派竟会对平民百姓下手,当时并未提出异议。

云常儿将种种信息整理起来,发现目前掌握到的,也仅仅只有一些碎片,不足以支撑她捋清整个过程。

尚真派对舒家大院的调查尚在进行之中,据说沧澜派坚决不承认,他们与暗道死者有任何关联,就更别提及会老实交待他们利用死者和那道封印,做了什么大逆不道之事。

云常儿明白现下不能着急引诱他们破除封印,便静静待在时允长老身边,不断打探、寻找机会。

而时允长老在云常儿多日的陪伴之下,也逐渐习惯了这个小女孩。毕竟如今的孩子,与她这个数百年有余的老妖怪,代沟实在太大,少有可以安静听她吹嘘好几天过往经历,还不会表现出厌烦之人。

于是在当日下午,时允长老与云常儿聊着聊着,忽然问云常儿:“你喜欢修行么?”

云常儿思索了一阵,斩钉截铁答:“我喜欢绝对的力量。”

时允长老诧异了一下:“哦?”

这种笃定且明确的回答,在云常儿这个年纪中,可谓比较少见。但碍于云常儿平素便表现得比同龄人早熟,时允长老也觉得能够理解,便只问:“在你眼里,何谓绝对的力量?”

云常儿不假思索:“任何人无法威胁到我的力量。”

时允长老又是一阵诧异:“依你这种说法,这力量,根本无法定义界限,毕竟人外有人、山外有山。”

云常儿淡然与时允长老对视:“力量本不存在上限,不是么?”

时允长老无法苟同:“若以个体而言,力量是存在上限的,那便是个体本身极限,所能够承载的至高能力。”

“人有体质强弱之分、寿命长短之分、修行资质高低之分,不一而足。有些人体质过弱,不宜修行,或许方开始修行,便因身体无法承受其强度,便不得已早早停止。”

“有些人则会受自身资质影响,停留在某一修行阶段无法突破,届时一旦身体与寿命都到达目前修为所能支撑的极限,他们也没有任何抵抗的办法,只能听天由命,黯然离开这个世界。”

“所以你的绝对力量,若放在整个苍大陆,乃至仙界、上神界,并不存在。或许唯一能够符合你的标准者,便是掌握着自然万物的天道,然则天道么……它也不是一个人,至今无人能够定义,天道究竟是什么。”

云常儿听完这番话,不由自主嗤笑一声。

这笑并非针对时允长老,也并非嘲讽或反对之意,她淡淡地望了一眼天,淡淡地开口:“天道?——这对相信者而言,是绝对的权威,对不信者,则不过是能够突破的小小条框罢了。”

时允长老敏感觉出,云常儿的语气十分奇怪,声音淡淡,却透露出一股小小孩童绝不会有的沧桑之感。

时允长老忽而眯着眼睛看向云常儿:“你这番见解……”

云常儿迅速从方才的情绪中抽身,也知此话放在如今的孩童身躯,必然不妥。于是她眨眨眼睛,又恢复一脸的天真烂漫道:

“你想想,若天道真实存在,又真实掌控着世间万物与因果轮回,那么这世上又怎会出现邪修,怎会出现阴险狡诈之辈,同时他们又从来不曾遭受所谓的报应?”

“我的家人便是在做善事之时,惨遭大石碾压,断了一条腿,再也无法复原。若万能的天道在看,为何还要让好人受罚,坏人逍遥,甚至享尽荣华富贵、一世风光?”

“所以啊,我才不相信什么天道呢,也不愿受这天道束缚。”

“这力量呢,上限在人,而事在人为,即便无法做到绝对的绝对,但相对的绝对,也是可以努力一搏的嘛。”

时允长老听完她的话,终于明白,这小娃儿是对家人受难之事,有了深深的执念。

果然穷人孩子早当家,经受过苦难的孩子,无论思想还是行为,都比同龄小孩成熟多了。

她顿起一阵怜悯之心,心中的想法便更坚定了。她再次对云常儿道:“既然你喜欢绝对力量,不如便加入我派,让我教你修行,看你日后究竟能够达到怎样的上限,如何?”

“否则你光有憧憬,没有行动,也是徒劳对不对?你的体质问题,我将尽力替你解决,作为报答,你努力成为那个人上人,好在日后,带我尚真派更上层楼,你觉得怎样?”

云常儿见她再次提及入门之事,不自觉陷入沉默。

时允长老见状,干脆又说:“这样,我听闻你以前在这里,结交了很好的小伙伴。我便带你去前去一见,看看她们有没有进步,如何?”

048 见面

云常儿本来对看他人修炼,并没有什么兴趣。

但一想到李双柔那一身阴气,再想起蛊童鼎的修炼请求,她思索一阵,最终还是点了头:“好。”

时允大长老满心欢喜,立马招来一位内门弟子,让弟子唤出飞行舟,带她们前往预备弟子的修行场地。

此时正值预备弟子的炼体时间,五十名小弟子在灵气充沛的树林中,排成数列,齐刷刷地扎马步。

在云常儿和时允长老到来的时候,他们已经扎了一刻钟之久,许多小弟子开始摇摇晃晃,头上冒汗。

负责炼体功课的弟子时不时揪出一两个偷懒的人,和摇晃得过于厉害的人,罚他们重新开始,一直坚持到及格为止。看见飞行舟从空中降落,那弟子立马停止训斥,看着飞行舟稳稳落到地面。

而弟子看见舟上之人后,诧异之余又立马快步迎上,对着此人躬身拱手:“大长老!伏师姐!”

时允大长老抬了抬手指:“多礼了,我带我的小徒儿前来一观,你们不必拘束,继续继续。”

那位弟子又忍不住抬眸,往时允长老身后看去,见一位头发绑成两小团的女童站在长老的轮椅侧后方,正眨着水灵灵的眼睛看着自己。

他对女童略有印象:不是先前记名弟子中的一员么?

当时一百二十一位小弟子,每天都有一个时辰时间来上炼体功课,久而久之他对所有弟子的面孔都有了一些印象。

可是这位小弟子不在预备弟子的行列当中,证明她当初考核未过,早应该回家去了,怎么现在……

而且适才时允长老称她为什么来着?小徒儿?这……

那位弟子实在忍不住,又是一躬身,满是疑惑道:“原来大长老收徒了?”

他也是早些日子才得知,这位失踪已久的大长老,终于回到门内。

不仅如此,还带来沧澜派与舒家大院的一些重大消息,但是对于她收徒之事,可真是从未听说。

按照门内规矩,门派中的大长老亲自收徒,必定是千载难逢之事,会召开收徒大会,邀请门派上下所有门人,及其余门派重要人物,前来参与收徒盛会。而这位时允大长老当初收掌门人为徒,也是闹得满城皆知,势必让所有人知道念明心掌门是她的得意门生为止,一点也没有低调。

那么现在这位……

不料此时时允长老干笑一声,满是怪责地剐了那弟子一眼:“我方才随口一说罢了,她尚未正式入门,严格来说是我的小恩人,所以……去去去,教你的小弟子去!”

弟子还想问小恩人又是什么意思呢,可看人家大长老脸色不太好了,立马不敢再问,匆匆退了开来。

随后时允长老让另一位弟子撤开飞行舟,舟中三人都落到地面。时允又对云常儿道:“走吧,去看看。”

云常儿便从时允长老的轮椅后侧走出来,跟长老一起往预备小弟子的方向去。

而那一群预备小弟子,也是这时才把云常儿看清。

李双柔由于身高问题,排在第一排最边上,更是一眼认出云常儿来,她忍不住瞪大眼睛喊了一声:“云常姐姐?!”

方喊完,又迅速用手捂住嘴巴,乌黑的眼睛提溜看向授课的大师兄,生怕因为自己训练时候发出声音,而被多罚半刻钟。

果然负责授课的弟子已经盯上李双柔,但他正要说话,时允长老率先开口:“这位便是你的小伙伴?”

她问的是云常儿,云常儿点了点头,时允见状,立马对李双柔道:“好娃儿,来,过来,你别练习了,来与你的云常姐姐聊聊天呀。”

李双柔思维有些跟不上:云常姐姐怎么回来了?

还跟在一位老奶奶身侧,那老奶奶看起来,在门内的地位还很高的样子,所以云常姐姐回去后,到底经历了什么?

她懵懵懂懂的,但到底知道上课之时,老师最具发言权。于是她一边扎着微微摇晃的马步,一边怯怯地看向授课的大师兄。

那位大师兄也搞不明白究竟怎么回事,不过再如何不明白,还是大长老说了算。

于是朝李双柔挥手:“去吧。”

李双柔马上站起来,忍住腿上又麻又酸的痛苦,小跑向云常儿:“云常姐姐!”

其余小弟子见李双柔解放了,都露出疑惑和歆羡的表情。时允长老见状,又开了金口:“罢了罢了,都休息吧,娃儿们,来,都过来,让我瞧瞧这一届的孩子资质好不好了。”

她发话,大弟子只得又挥手:“去吧去吧,都先休息。”一群小孩子一窝蜂站起来往时允大长老处跑。

云常儿见周遭瞬间拥挤吵闹起来,便拉着李双柔往边上地方走。

她一眼看见李双柔周身阴气秽气又重了,并且那速度,显然比正常速度快,于是不免疑惑地问:“你最近过得不好吗?”

李双柔再遇上云常儿,哪管得上过得好不好的问题,急急地问:“姐姐你怎么回来了?你是不是回来就不走了?你重新入门了吗?”

云常儿见她激动,只得先回答:“不一定,我……前些日子来宦月城玩,恰好救了那位大长老,便被大长老邀请来门内看看。”

李双柔瞪大葡萄般的眼睛:“救了大长老?!好……好厉害……”

“凑巧罢了。”

“那,那你是不是可以让长老替你说情,重新入门修炼?”

“这嘛……”

“云常姐姐你回来吧,你不在,我感觉修炼好没有意思。我如今已经学会炼气一层的功法了,云常姐姐你又可以引气入体,我们可以一起修炼!”

云常儿发现有时候小孩子的感情,真是来得十分之快。

这么些日子未见,这小姑娘连胆怯也顾不上胆怯了,兴奋之意全写在红扑扑的脸蛋上。

她有些无奈,正要开口,却又听闻一旁传来一阵脚步声。

听声音来者人数不少,而声音尚未到跟前,她便又听到那把十分多余的声音响起:“小哑巴,你怎么又回来了?!”

049 以牙还牙

云常儿微微叹气,回头见以云晓年为首,一共五个小男童正向自己的方向走来。

正欲换地方说话,李双柔率先拉住她:“姐姐快走!”

云常儿发觉李双柔反应有些过激,反倒不动了,侧头问她:“怎么了?”

李双柔看云晓年的眼神充满恨意,还有浓浓的委屈:“这个人太坏了!到处告诉别人,说我是个灾星,跟我在一起玩都会变得倒霉,像你一样!”

“现在这里的预备弟子都知道我不好了,没有人和我玩,云常姐姐你也离他远一点,不然他铁定要说你好多坏话!”

云常儿终于明白,她这身骤然加重的阴秽气息从何而来。

问道:“你便是因此,日日阴郁?”

李双柔一惊:“你……你怎么知道?”

又摸了一把自己的脸蛋:“我也没有很阴郁……”

云常儿自然能够知道:人一旦情绪低落,身上阳气便会跟着衰弱,阴气相应增强。

如若李双柔这阵子情绪都不太阳光,也就能解释为何周身秽气骤然增多——定是被那增强的阴气加速吸引而来。

云常儿转头看了云晓年一眼,把李双柔再拉远一些。

又拉起她的手,在她的手心再次画符,边画边道:“我曾经听仙人说,气运不好之人,若还时常不开心,那便是令坏气运雪上加霜,会越发糟糕。”

“像那般只会逞口舌之快的人,你若是与他置气,只会助了他的威风,令他更加嚣张,所以,你又何必为此丧气?”

云常儿才把话说话,身后就又传来声音:“小哑巴,你说什么呢?我都听见了!”

云常儿也不理会他,待把符画完后,放下李双柔的手,抬眸看着她。

李双柔也不知把话听进去没有,懵懵懂懂地看着自己掌心,好一会儿才点头:“哦。”

随后又抬头道:“云常姐姐回来我就不难过了。”

云常儿:“……”

正欲开口,有人抢先道:“喂!你不要一副没看到我的样子,你是小哑巴,难道还是瞎子不成?你怎么这么没有礼貌?!”

云常儿终于忍不住,冷眼看过去:“你想干什么?”

云晓年这时已经跟上她们,见她眼神非一般犀利,习惯性往后缩了缩。但撞到身后新交的小伙伴后,他又强行稳住脚步,抬着下巴问:“你为什么回来了?”

“我为什么告诉你?”

“你……我们一个村的你就这态度?”

“我们一个村的,你又是什么态度?”

“我、我今天可没有凶你!”

“你倒是凶一下试试。”

“……”云晓年忍无可忍:“云常儿!”

云常儿把李双柔拉走:“走吧。”

云晓年连忙跑过去拦住她们:“喂,你说一次实话会死啊?你明明考核失败离开了,现在为什么又回来?还跟在人家大长老后面,你不会被赶出宗门觉得没面子,就又去巴结人家宗门长老这么不要脸吧?”

云常儿淡然一声:“你也巴结试试看。”

“……”云晓年实在无话可说,老师和长老又都在后方,他再气也无法动手,只能眼巴巴地望着云常儿走远。

但云常儿没走几步,突然停下,回头问他:“听说你到处宣传,李姑娘是个灾星?”

云晓年瞬时有些心虚,但还是梗着脖子道:“我又没说错!”

云常儿歪了歪头,寻思片刻。而她一思考,云晓年就有种不祥的预感,未来得及发话,便已看见云常儿转头向他的小伙伴,眨着眼睛笑道:

“你们知道吗,云晓年能被一条老鼠尾巴吓哭,七岁还要抱着娘亲爹爹睡,六岁半还每晚尿床,如今也不知道还会不会这样,毕竟两个月前,他家的小床单还高高晾着,他爹爹追着他满屋子跑,警告他再不改掉这种娘们才有的坏毛病,就把他的什么小东西一刀切掉。”

她笑意更深,天真烂漫的样子:“你们和他睡一起吗?那劝你们小心,或许哪天他犯老毛病了,你们的床可是会——”她说罢,一手捏起鼻子,一手在空中迅速扇风,俨然闻到什么臭气味一样。

那赤裸裸的嫌弃的神情,放在一张灵动水润的小脸蛋上,也不让人觉得讨厌,反倒有种可爱得紧的俏皮,同时也让人下意识觉得,她说的一定是真话。

于是本来紧紧跟着云晓年的四个男童,不约而同往后退了一步,神色微妙地看向云晓年。

云晓年见状又羞又恼,涨红了一张脸指着云常儿:“你、你胡说八道!”

云常儿冷哼一声:“心里没数?”便带着李双柔离开。

云晓年气得在后方直跺脚,半晌,实在忍不住,冲着云常儿的背影大喊:“坏女人,你就是个坏女人!!!”

云常儿恍若未闻,不一会儿便和李双柔一起,消失在树木繁多的林子中。

李双柔一声不吭跟着云常儿走远,直到确定没有人跟来,这才满脸好奇地看着云常儿:“姐姐说的都是真的?”

云常儿无声笑笑:“骗你们做什么?”

李双柔一副听见不得了的好消息似的,一双漆黑眼眸闪着亮晶晶的光,云常儿见状,对她道:“以后他若还在背后说你不是,你便也以牙还牙,把我方才说的,告诉所有小弟子,看谁比谁能耐。”

“你受人欺负,也不要总是忍气吞声,报复的方法千千万万,门规不让内斗,换一种方法便是。”

李双柔再次对云常儿敬佩不已,眨巴着大眼睛直直瞧着她。

而这时,云常儿见四下无人,终于郑重其事地侧身,问李双柔:“问你一个问题。”

“如若这世上有一种方法,能够在一定程度逆转你的气运,你会为此法付出多少?”

她陡然转换话题,让李双柔好生不适应,好一会儿无法转过弯来。

整整五息之后,李双柔才不甚理解地问:“是……什么方法?”世上真有此种方法?

云常儿不曾细说,只道:“我的意思是,或许以后会有办法。”

050 重新入门

以云常儿的想法,是感觉当初救下的那只蛊童鼎,属于智力极高的那一类,乃鼎中之鼎。

这种蛊童鼎极通人性,即便不用驯服留在身边,也能成为偶尔的助力,她并不想错过挖掘上等灵兽的机会。

然而蛊童鼎想要修行,过程十分困难且麻烦。这种情况下若有一个固定的“能源提供者”,至少会比条件普通的情况下,更快捷地入门。

加之如果李双柔向蛊童鼎提供来源,在不过量的情况下,对于李双柔本人而言,其实是一件好事,只要她本人同意,那么此举便是两全其美之举。

所以云常儿才来试探性一问,看李双柔意愿如何。

若也有强烈意愿想改变现状,她可以继续考虑如何实施的问题。

李双柔听了云常儿的话,思索了好一阵子。

她想不到她能够如何发现、发现什么办法,来逆转自身的气运。但她感觉云常儿不是会随便害人之人,而如果当真有机会,她也不妨一试。

于是李双柔还是点了头,神情坚决道:“只要不牵扯到阿娘,有任何机会,我都愿意一试。”

后又顿了顿,补充:“不过这要是件坏事,我也不能试,因为阿娘说了,人不能做坏事,尤其我这样的体质,再做坏事,便真的无法逆转了。”

云常儿缓缓点头:“我明白了。”

就在李双柔忍不住好奇,想问她为何考虑到这种事情的时候,云常儿已经换上笑容,指指时允长老的方向:“那我们回去吧。”

李双柔瞧了一眼被人群簇拥的时允大长老——从她的角度,她能看见长老正与小弟子们谈天。

但长老谈天的同时,还会时不时将目光转移到云常儿身上,仿似在关注云常儿的一举一动。

这又引起李双柔的好奇之心,很快将上一个问题抛诸脑后。

在跟着云常儿往回走时,她忍不住问:“姐姐究竟怎么救的大长老?能将大长老困住的地方,寻常人根本进不去吧?为何姐姐能够救人?”

云常儿十分坦然道:“不是我,我只是无意发现长老被困之地,按照长老指示,又找了掌门人求助,是掌门人将长老带出来了。”

李双柔恍然大悟,又问:“那么长老被困在哪里?”

云常儿远远望了时允长老一眼,摇头:“一处普通的山沟里。”

“山沟里?!常儿姐姐为何会到山沟里?”

“无意坠落。”

“哈?!那你可有受伤?可有让医师检查,看看是否有内伤?”

云常儿摇头:“无事,山沟不深。”

李双柔仔细瞧了她好一会儿,确定她一举一动,确实不像受伤的模样,这才顺着好奇心继续往下问:“姐姐你为何回来宦月城?”

“玩。”

“一个人来玩?!”

“嗯。”

“那,那宦月城可有好玩的地方?教我们炼气功法的大师姐说,小弟子想要离开宗门到城里玩,最快最快,也要在两个月后的宗门大考中过关才行,届时我们晋升为外门弟子,便可获得跟随师兄师姐出门采购的资格,顺道在城中逛逛。”

云常儿知道这条门规,并不对此作出评价。闻言仔细回忆了一阵,回答:“确实比云家村集市热闹许多。”

李双柔一听,双眼发起光来:“哇!那一定很好玩!”

云常儿并不清楚她对“好玩”如何定义,便没有搭话,默默往前走。

最后两人又回到时允大长老身侧。

时允一见云常儿,便问:“如何?聊得可开心?”

云常儿意思意思地点点头,李双柔则因不太敢与大长老正视,便全程低着头,缩在云常儿身后,没有吭声,也不敢乱看。

时允长老见李双柔是个腼腆的娃娃,不由一笑。

见这两人谈得差不多了,她朝其余小弟子挥挥手:“好了,今日便谈到这里,你们该回去练习了。”

小弟子们一听见练习,发出一阵哀嚎。

时允长老幸灾乐祸地大笑数声,这才让授课的大弟子出面维持秩序,而她对云常儿道:“来,娃儿,我们回去说。”

云常儿便随她一起,再次回到伏师姐召出的飞行舟上。

飞行舟往天上飞,不到一会儿便消失在众小弟子的视野之中。

御心峰。

时允大长老的寝殿外。

伏师姐将云常儿和时允长老送到后,接到时允长老的指示,默默退开。

时允长老再次问云常儿:“如何?与小伙伴见面后,可有改变你的想法,想再次入门了?”

云常儿倏忽问:“长老为何想让我入门?”

时允长老也不避讳,坦然道:“我不是说过,我收小徒弟,最看重的便是眼缘与心缘?”

“我无论为自己收徒也好,为宗门收徒也罢,我乐意与那些与我有缘分之人,结下不可分割的牵绊。你既然能在我被困山中二十多年后,出现在我面前,那么我倆便是有缘。”

“更何况,我的直觉告诉我,你是一个特别的小弟子,也是一个前途可期的小弟子。”

“若我直觉没有差错,收下你,或许日后会给我们带来一些超乎预料的惊喜。”

云常儿无声看着时允大长老,看见她充满慈爱地看着自己,眉眼之中满含期许。

云常儿倏忽觉得好笑,嘴角往上弯了弯,但这个笑容也未带上过多温度,时允长老从这一个小动作中,又觉到先前便有所察觉的,那超乎云常儿年龄应有的,过于成熟的感觉。

不过大长老没有深思,见云常儿转身朝向峰外,望了一眼远方的世界。

半晌,操着脆脆的声音道:“我还是喜欢自由的世界。”

大长老跟着她眺目远望:“通常我的小弟子,都可以在修炼时间之外,自由出门游玩,前提是不闯祸、不干坏事——我当年便是如此要求明心那小丫头的。”

云常儿由是看出,这位不拘小节、不守常规的长老,是真的很喜欢自己了。

她倒也感觉有趣,再想到如今,三大派局势未明,而那三处封印,她又有借三派之力破除之心,这倒也需要一个可以随时打探三大派消息的身份。

于是她在深思熟虑过后,还是点了点头:“好吧,那,便感谢大长老收留了。”

051 组队大考

云常儿重新入门之事,很快传遍整个尚真派。

但她到底挂着时允长老亲收徒弟之名,门人顾及长老颜面,并不会对此评价什么,也不敢提出质疑。

念明心为防有心人找上门来,在门派内下令,严禁门人外传长老获救一事,时允长老见无法大肆宣传收徒大事,便又决定,暂时低调行事,将收徒仪式也往后推,等待合适的时机来到。

云常儿因此免去了拜师这一道程序,直接进入修行阶段。长老念她年纪尚小、基础知识匮乏,便让她在前期,先跟着预备弟子学习,等到将基础功法全数学会以后,再带回御心峰传授更深层知识。

于是云常儿每日跟随预备弟子训练基本功、吃饭做值日。傍晚自由活动时间,则或是被接往御心峰,与长老谈谈心,或是在修炼林独自修炼。

偶尔一两日空闲,她会提出外出闲逛,实则让幽幽易容成自己的样子,戴着时允长老赠予的定位符与护身法器,顶替自己在尚真派附近游荡,她自己则眨眼换了另外的身份,到青州各处调查,忙得可谓是脚不沾地。

如此日子,一直维持了一个多月,直到门派宣布预备弟子大考的确切时间,她才减少了外出次数,专注修行。

宗门的第一次大考,将从五十名预备弟子中,挑选出最多十名表现突出的小弟子,给予晋升,成为宗门的外门弟子。

云常儿虽是大长老的新徒儿,也还是被安排到大考之中。她不占据那十个名额,但成绩评定的分值,却比预备弟子要高,成绩不及格,将受到时允长老亲自定下的严厉惩罚,若表现良好,则会有一些小奖励,诸如丹药小法器,全看她喜欢什么。

而此次大考,也与云常儿之前的晋升小考核,相距甚大。

此番考验没有幻境,全是实地考验。据说那里危机四伏,波谲云诡,还有巨大的野兽蛰伏在里面,对于如今最高也只是炼气一层的小弟子而言,可谓是个十分恐怖的地方。

当然具体如何恐怖,如何艰难,有经验的师兄师姐也没有告知他们。众预备弟子一边为此紧张准备着,一边又无来由憧憬,想见识这入门以来第一次,能够将一身本事用于实战的地方。

一日下午,众弟子还在林子的各个地方修炼,忽然有一个小弟子跑来,疾步穿梭于林子之中:“大师兄让我们开始组队啦!大考组队,三到五人一个小组,三日后午时向大师兄确定名单!”

又找着云常儿,在她面前道:“大师兄特殊通知:由于云常儿也和我们一起修炼,所学与我们相差无二,便也有正常组队资格,但是她本人不在晋升名额之内,大家自己考量!”

这个小弟子一喊完,便立马跑去寻找自己的队伍了。正在练功的小弟子们再也沉不住气,纷纷从石凳上跳下,或是直接开始寻找平日玩得要好的伙伴,或是与旁人商量,该如何组队才最合适。

云常儿被嘈杂之声打断思绪,缓缓睁开眼睛。

瞧了周遭一眼,见乱成一锅,又把眼睛闭上。

她一点也不着急,本来就是多出的一人,让她独自行动也不无不可。不过很快,她便听到熟悉的绵软的声音响起:“云常姐姐……”

云常儿一睁眼,果然看到李双柔。

李双柔还是那种涩涩的表情,不过相比于在其他人面前的表现,此刻已经活泼多了。

见云常儿睁眼,她满带期待地问:“我可以和你组一个队伍吗?”

云常儿淡淡道:“你想好便是。”

李双柔不假思索地点头:“那我想好了!就和常儿姐姐一个组!”

云常儿也预料到这个结果,没再多言,又准备继续修炼,这时李双柔又问:“我们至少要三个人才能成组,云常姐姐还想和谁组到一起吗?”

云常儿摇摇头:“随缘。”

李双柔环顾四周一眼,好像没看到有什么人打算过来的样子。

不过她看云常儿不着急,自己就下意识不那么着急了。

再想想距离截止日期,还有两天时间呢,便更不着急了,又回到离云常儿没有多远的小石凳上,学着云常儿淡定从容的样子,也开始入定修炼。

不过这两人进入状态没有多久,四周便悄无声息走来一些小弟子。

他们都在不远处汇聚到一起,瞧着正在打坐的云常儿,议论纷纷:“怎么办?我们要不要找她组队?”

“她是大长老亲自收的小徒弟,一定有什么厉害之处吧?跟她一起闯关,会不会比较简单?”

“可她至今还没有进入炼气一层耶,昙鸟长老不是说了吗?她的体质并不适合修炼,大考时候又正是需要考验灵力的时候,她这样的,怎么过关呀?”

“是啊是啊,看她平时和我们一起修炼,也没见哪里有什么特殊,也不知道大长老到底看中她哪里,竟然收她为徒!”

“好了好了,别议论她了,我突然想到,那个李双柔肯定会和她一起,李双柔这人多晦气呀?平时走路都能平地摔跤的,我反正不要跟她一组,以免被她连累!”

“嗯嗯,你说得对,那我也不和她们组队了,让她们自己玩去吧!不过她们组不够人数,是不是会被师兄师姐强行安排到其他小组?那我们赶紧找够五人吧,免得到时候她们插一腿进来!”

这些小弟子议论了一会儿,见形势对自己大大不利,便马上放弃好奇心,纷纷走开,人群中只剩下为数不多的几个还在考虑。

其中一个看起来比较老道的小女童摸着下巴道:“那个云常儿不占晋升名额,如果我们和她组队,到了小组终极淘汰环节,同样人数的情况下,我们对比其他队伍,可是多了一份劳动力,少了一个竞争对手呢。”

“那个李双柔有点碍事……但她是个性子懦弱的人,能力也只是一般般,如果她威胁到我们,我们随随便便就能让她退赛,其实也构不成麻烦……”

052 画个圈圈诅咒你

那女童自言自语一般说着,声音很小,然而事实上,说话的内容已被一旁的一位男童全数听见。

这位男童的面相,与女童有七八分相似,是女童的孪生弟弟。听闻女童分析,他缓慢地点了点脑袋:“那么我们便与她们组队吧。”

随后又迅速改口:“可那云常儿不列入晋升范围,到时候大考与她关系不大,她会不会敷衍了事,反而成为我们的累赘?”

女童思索一番,无所畏惧地嗤笑一声:“我现在正往炼气二层突破,论速度,我可是本届第一,若不是为了照顾你的大考成绩,我早就能够突破二层,晋升成外门弟子,还需要经历什么大考?”

“而你,即便速度慢了点,却也早早进入了炼气一层,如今灵力修为比其他弟子高了不少。我们堂堂修真家族出身之人,早早受训,论经验、论资质,哪样不比其他人好?还怕这种针对寻常弟子的小小测试?”

男童心领神会道:“你觉得大考之日,光凭我倆就足够通关了。”

“没错。”

“那么我们与她们组队吧。”

“那得等我再想想。”

女童说罢,果然陷入长时间的沉默,手指在下颌位置来回摩挲着,大大的眼睛直直盯着云常儿,满是思索。

男童似是习惯了女童这般模样,一声不吭地站在她身旁,右手握着左手手腕,垂在身前,在女童思索的过程中,他竟做到了纹丝不动。

又过了好一阵子,那女童才再度开口:“嗯,就先这样,我去找她们说。”

男童没什么表情地点了点头:“加油。”

女童毫不迟疑,抬腿走向云常儿。

“你好,我们想和你一起组队。”她站到云常儿面前,礼貌又充满自信地开口。

早将她和男童的对话听在耳里的云常儿睁开眼睛,看了她一眼,眼神与语气都十分平淡地问:“为什么?”

女童并不在意她的态度,仍旧充满自信道:“我如今修为快到炼气二层,在所有预备弟子之中,修为最高、提升速度最快,我觉得你没有理由拒绝我。”

“而我和我的弟弟,也只是想以最少的人数通关,减少竞争的麻烦而已,你不存在晋升烦恼,我觉得和你组队,我们小组的利益将会实现最大化。”

“利益最大化?”云常儿露了个意外的表情,扫了女童一眼:“你今年几岁?”

女童似乎不是很明白她这个问题意义何在,但还是回答道:“快八岁。”

“快八岁?”

“还差五个月……这个问题重要吗?”

云常儿沉默一阵,眼睛直直盯了她好一会儿,这才缓慢摇头:“不重要,问问罢了。”

“不过,”她往李双柔的方向示意一下,“我这里还有一人。”

女童知道李双柔在看着自己、关注自己的举动和言论,但她看也没看李双柔,语气干脆道:“我知道,没关系,加上她,我们实际上也还是只有三人参与比赛。”

云常儿又问:“若到了最后,你们三人之间必须竞争,你又如何抉择?”

女童倏忽一愣,眼眸之中闪过迟疑,看了李双柔一眼。

在李双柔身上停留了足足两秒时间,这才收回目光,语气坚定道:“既然是比赛,那就各凭本事。”

云常儿歪了歪头:“确定是‘各凭’本事?”

女童从她的语气中,感受到话中有话的意味,内心不由想起方才与弟弟所说的话,莫名有一阵心虚涌上心头。

但她用不到多久,便又恢复正常的神情与语气,满是笃定地回答:“当然。”

云常儿不再多言,看向李双柔:“你决定吧。”

这让女童着实一愣:说得好好的,怎么又换人决定了呢?

李双柔瞧瞧云常儿,又瞧瞧那女童,从女童身上感受到无来由的敌意。

但她感觉好不容易有人主动过来,不想因为自己挑剔,害得大家都组不成队,她便迅速点头:“我没问题,那我们就一起吧。”

女童看不出任何欢喜地点了头,回身招手让自己弟弟过来,指着弟弟道:“他叫兰金陵,我叫兰望语。”

“云常儿。”

“李双柔!”

这四人很快成为一组,并一致决定,再也不收纳额外的成员。约定完毕,兰望语便带着兰金陵走了,丝毫没有客套寒暄的环节,干脆得有点冷酷。

兰望语两人离开后,李双柔压着声音对云常儿道:“这个姐姐常常被授课的师兄师姐夸奖,是个很厉害的姐姐呢。”

云常儿瞧了她一眼,还是提醒道:“大考时候,注意安全,莫要相信任何人。”

这让李双柔有些疑惑:“可小组之间,不应该互相信任么?”

云常儿摇头道:“互相信任与保留后路,并不冲突。”

李双柔听得一头雾水,几乎没有什么阅历的她,对此有些难以理解。

云常儿自然明白她的水平限制,也不多加解释,只道:“日后你便懂了,去修炼吧。”便又闭上眼睛,专心打坐吸纳。

李双柔见状,不好再追问下去,开始独自琢磨这句话的意思。

琢磨半天也不得要领,又只得暂时放下它,专心修炼去。

而当她与云常儿都进入了状态,侧面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方,一条人影暗戳戳地盯着她们,指尖暗戳戳地在树干上画圈圈。

他一边画圈,一边又碎碎念道:“让你们嚣张,让你们说我坏话,这次宗门大考,我一定要组最强的队,在大考时候揍得你们跪地求饶,揍得你们八百年站不起来,还得喊我大哥!”

念了足足一刻钟时间,他才满带怨恨地离开大树,一个人东张西望地走,企图找合适的人组队。

………………

傍晚,饭后休息时间,云常儿被时允长老派来的师姐带走。

她一离开弟子宿舍,便有小弟子围聚到一起,议论道:“你们说,她时不时跑到大长老的住处,会不会是私下偷练?”

“如果大长老私下教她,到了大考时候,和她一起组队的那些人,可不就捡大便宜了?!”

053 找到了

有小弟子听闻这话,十分不满道:“当初不知是谁,非说跟她两人一起,绝对得不到好处。现在好了,人家组队成功了,你们又开始觉得跟着人家才好,你们真是一句一个样,脸变得比天还快哦。”

提出怀疑的小弟子脸色不好了:“谁觉得跟着她们好了?我只是说,云常儿作为大长老的徒弟,懂得肯定比我们多,保不准大长老还将大考的内容提前告诉她呢,这不就造成比赛的不公平了吗?”

“可她又不参与晋升。”

“那她可以帮助同组的人啊,尤其那个李双柔,两人关系这么好,她肯定要拉李双柔一把!”

与之争辩的小弟子没好气道:“云常儿连炼气一层都没到呢,她再懂也没办法学以致用吧?灵力不够的时候,她拿什么通关啊?你们想得也太多了吧。”

“是你想得少了,都说她可以帮助别人,别人没有灵力吗?你看看她的另两个队员,是兰家两姐弟呢!”

“那你当初怎么不找她,跟她一个队伍?这样被帮助的就是你了。我当时也想找她,你们非要拦我,没想到你们后悔得比我还快!”

“我——我哪有后悔?我就是觉得她妨碍了比赛公正,她就不应该参加大考!”

那位小弟子瞬时无语,摇摇头陷入沉默。

其他小弟子也面面相觑,有小声为自己辩解的,有同样感觉云常儿妨碍了比赛公正,不应该参加大考的,总之场面一片混乱。

就在这时,一道充满不悦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你们说谁要靠别人帮助才能晋升?”

议论的小弟子全是一惊,回头看去,见兰望语抱着胳膊站在他们身后。

兰望语在这届小弟子之中,是出了名的天才小修士,修炼速度奇快,人也聪明,学起东西一点便会,丝毫不需要老师们担心。

而众所周知,她是为了等她的弟弟跟上她的步伐,这才刻意减缓修炼速度,否则她早便上升到炼气二层,顺利晋升成外门弟子了。

兰望语的出现,让一众议论的小弟子有些惧怕。

且不说她功力比在场的任何人要高,打她打不过,便是她那高傲冷酷又暴躁的性子,也让不少小弟子胆怯,不敢轻易招惹她。

然而兰望语并不打算就此罢休,又问了一句:“出来,是谁说的,我们姐弟倆需要依靠云常儿通关?”

曾经说过这话的小弟子被吓得嘟哝一声:“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我……”

兰望语看了这些人一眼,小小年纪却魄力十足地发话:“告诉你们,我们兰家是青州数一数二的修真家族,我和金陵作为兰家人,不需要任何人帮助,也能轻松通过这种小考核。”

“你们所说的不公平,在我们身上,不会也不可能存在。若你们质疑我们的成绩,那么,我可以在考核之后,再向考核官申请,重比一次,谁不信谁来和我比,比到你们服气为止!如果不敢,就不要私下议论,更不要拿什么长老小徒弟和我比,区区小徒弟,我兰望语还不放在心上!”

她说完,生气地一拂手,转身离开。

从那频率极快的步伐,大家都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动怒了,一瞬间整个场合鸦雀无声。

再过不久,这些人也失去了议论的兴趣,便干脆散了开来,将心事憋回心里,日后再说。

无意路过,将此事全看在眼里的李双柔也瘪了瘪嘴,满怀心事地回到宿舍。

……………………

另一处,御心峰,云常儿乘着飞行舟来到,自一个蔽日凉亭中看见坐在轮椅上,研究桌上棋盘的时允长老。

此时夕阳西下,橘色斜阳打到凉亭之中,给内中事物镀上一层柔光,亦镀上一层静谧。

看见云常儿到来,时允长老微微一笑,向她招手:“娃儿来,我们好些时日未见了,让我看看你消瘦了不曾。”

云常儿哒哒哒哒走过去,声音脆脆地问:“有什么事情吗?”

时允长老的四肢经过又一段时日的治疗,再度活络不少,此时已经能可抬起一半手臂。她拉过云常儿看了一会儿,见不曾有挨饿消瘦的迹象,便放心地向轮椅侧面的凉石凳示意:“来,坐。”云常儿坐到那里。

时允长老满是和蔼地看着她:“近日你的修炼可有进步?”

云常儿点点头,又摇摇头,不加隐瞒道:“吸纳速度快了,吸纳上限也有所增加,可还是留不住灵力。”

时允长老长叹一口气:“这可真是造孽哟……不过,告诉你一则好消息,我已经派大弟子找到那位散修,只是他有要事缠身,无法跟随弟子回来宗门,我便打算晚些时日,带你前去见他,你道如何?”

云常儿的神情有了些波动:“找到了?”

时允长老就喜欢看她这般反应,愉悦笑道:“找到了找到了,你快回答我要不要去嘛。”

云常儿并未马上回答,慎重思索了一番,问:“他在哪里?”

时允大长老坦然回答:“不在青州,在距离青州很远很远的麓州。”

云常儿蹙了蹙眉,心道这真是十分远的距离。她对青州的封印心有挂碍,当下便有些迟疑,时允长老见状,更着急了:“去不去嘛?你不是想要改变你的体质嘛?怎么看起来并不着急呀。”

云常儿又沉默了一阵,这才试探着问:“具体在麓州何处?”

不料长老卖起了关子:“不告诉你,日后到了,你自然知道。”

云常儿无奈,看了长老一会儿,心知她当真不打算细说。

再度思考片刻,她又问:“长老也一起去么?”

时允长老立马道:“自然,我也好久不见那位朋友了。”

“可,以长老状态,离开尚真派……”

时允长老摆摆手:“不怕,尚真弟子这般多,可以带上几人,随同保护。”

云常儿只得作罢:以长老的态度,她已经心知,真要见那位散修,非得跟着尚真派之人一同前去不可。

一番考量后,她道:“什么时候出发?”

054 准备大考

不料时允长老倏忽得逞了一般,哈哈大笑:“出发随时能够出发,但,我有条件!”

云常儿一怔:“条件?”

时允长老颔首:“不错。事先我让你参与到大考之中,是为了综合了解你的个人资质与水平。”

“不过我思来想去,若在大考之中,对你不加晋升限制,那么我即便告知你,考核不及格将有惩罚,表现优秀则有奖励,似乎也不足以充分调动你的积极性,你道是否如此?”

“而我方才找人一问,也听说你对大考表现得十分平淡,连组队之事也不见上心,这般态度放在修行可不行,于是我想,不如便把此次出行,作为你大考的最终奖惩,若你能够通过我的考核,我们随时能够出发寻找散修,若你无法通过……我便不带你去了!”

云常儿眉心一抽:……

时允长老得意道:“如何?是不是感觉干劲十足了?”

“……”

“若这般也无法令你积极起来,那可是个大问题了。”

“……”

时允长老心一沉:“喂,你这……”

云常儿无奈道:“确定这样?”

时允长老心想这怎么可能?自己收的徒弟,怎么能够让她才起步,便受困于体质上的限制?

并且当初也是自己以体质问题为条件,说服人家进入宗门,如若日后不带她去见那散修,可不就是出尔反尔了?

因此她之所以提出这等规矩,只是想让云常儿能够再认真一些,去为大考努力罢了。时允长老表面上认真道:“自然是真。人呐,总要找到甘愿为之努力的方向,才不枉来此世上一趟,你说对不对?你若真心想要改变体质,那便为它努力争取嘛,否则会有天上掉馅饼的好事等着你来接受吗?”

其实知道她真实想法的云常儿:“……”

好在她对大考也没有什么排斥态度,并且近日灵力之事,也着实让她苦恼——进展实在太慢。

而她同时也想看看,那位散修的异常体质,究竟是何种原因导致,若是单纯体质问题,那没什么好说的,若是其他原因……

云常儿顺水推舟地答应了长老的要求,见长老再没有其他要事,她又以回去修炼为由提出告辞,长老让伏师姐送她回去。

回到弟子宿舍,她敏感察觉到,其他弟子看她的眼神之中,隐隐有些异常。

但她并未上心,找了负责记录弟子行踪的师姐,报备了去向,便一溜烟往山下的修炼林钻。

时间一晃便又过去三日。

三日后,所有小弟子组队成功,即便有人数不足的落单者,也被负责登记信息的内门弟子强制分配到其他小组。

最后五十一名小弟子,一共分成了十一个小组,其中分别一个三人小组、两个四人小组和八个五人小组。

分组完成,小弟子们的修炼形式也同时改变。

几乎所有小弟子都以组为单位,在林子中一起修炼,培养默契,互相切磋。

弟子们的修炼热情也空前高涨,茶余饭后谈论的话题,十句不离大考。这让负责监督大考的考核官和众大弟子欣慰非常,授课时候也不知不觉,在不泄露具体项目的同时,多讲了一些对大考有益的内容。

再过十日,大考开始。

小弟们一早聚集到山脚处,分成五队,分别上了五艘偌大的飞行舟,往尚真派另一处领地——箜山谷进发。

箜山谷在尚真派西面,翻过一座比较平矮的小山,便到达那地势十分复杂的大山谷谷口。

这山谷早在三百年前,便被尚真派彻底占据。派内门人清除了山中的大型野兽后,又驯服了不少大小兽类,专为弟子大考做准备。

整座山谷笼罩在尚真派四大长老共同设下的防御法阵之中,并且每隔一段距离,便有大型灵鸟坐镇,实时向考核官们报告弟子去向,同时防止弟子发生意外而无人救援。

山谷之中还被尚真派设置了不少机关秘境,几乎每一条路线,都会有形式各不相同的“关卡”,等待弟子们触发。

这一届的小弟子来到后,以小组为单位,分别排好队,子镜师兄再次出现,将牛皮纸地图分发到每个小弟子手上,随后宣布大考规则。

“本次大考,念在各位都是初次考核,活动范围只限于箜山谷谷口,到中部蓝色结界位置。”

“先前所发,乃谷中的考核路线地图,每条路线都有特殊信号指引,简单易懂,不必担心,各位根据地图寻找路线前行即可。”

“地图人手一份,当然了,如若有谁实在看不懂,或者中途将地图遗失导致迷路,本派在大考结束之前,都不会做出帮助。你们究竟是选择停留在原地,等待大考结束被救援,亦或另想它法继续前行,都由你们决定,这也将作为考核的评分标准之一。”

“山谷之中的每条路线,都有相应的考核关卡,关卡形式不一,但总体难度相仿,绝对公平。每道关卡之中,又隐藏了数量不等的积分奖励物,将奖励物拿到手,保留到最后,其积分总数也将作为考核的部分成绩,计算到大考的总分之中。”

“当然,各位请注意,这只是成绩的参考项目之一,并非决定因素。每个奖励物的获取途径,考核官都有记录,根据获得的方法手段,还会有对应的加减分数评价,简单来说,可以智取,不得莽夺。”

“大考最主要的成绩,是看哪个小组、哪个弟子优先通过所有考核,到达地图终点,取到那里的灵珠。”

“灵珠共有十个,大考时间两天,两天后,结束钟声响起,便预示着大考结束,我们会派人将你们接回来集合,再宣布最终成绩。”

“以上便是本次大考的规则,若还有谁听不懂,没关系,大考之时,遇见路过的蓝色灵鸟,你们主动提问即可。”

“稍后我们还会分发你们必备的药物及求生、求救工具,如何使用想必昨日已经有师兄师姐教与你们,我便不再重复。”

055 入谷便是考验

子镜将规则讲解完毕,又将物品分发到位,最后在每位小弟子身上打入一道追踪符,谨防失踪找不到,便就让他们分组入内。

小弟子们背好装着日常用品的麻布小包,鱼贯而入,但大部分都堵在山谷的入口不远处不动了,是因山谷之内路线不止一条,大家都没决定好该往哪条路线走。

这些个小组围成一团团的,全都在对着地图讨论。

只有云常儿那四人小组,只看了一眼地图,便决定了方向。

兰望语:“直走吧。”

兰金陵:“好。”

李双柔感觉没什么区别,也点点头,云常儿站在三人后面,见三人意见一致,便直接朝着正前方的路线走,一句未有多说。

由于预备小弟子之中,年龄者最大,也才八岁出头,尚真派早早将山谷之中的路线以十分明显的记号标记出来,道路也修整得比较平坦,入山前面的路程,可谓毫无阻碍。

兰望语在前方打头阵,兰金陵紧随其后。李双柔默默跟着云常儿,因着有些紧张,便一直在东张西望,并且做足了战斗的准备,生怕考验来得猝不及防。

然而奇怪的是,四人在这条道上走了好一阵子,四周竟然都风平浪静,别说有什么危险,便连大些的风也不见有刮。

林中所谓的大鸟,他们也不曾见过,后头没有走同一路线的小弟子走上来,一路上安静得可怕。

四人再走了一段距离,兰望语率先停下来,捧着地图疑惑地往回看。

兰金陵问她:“怎么了?”

兰望语瞧了瞧后方,又瞧瞧两旁的树木岩石,疑惑地蹙起眉头。

但她过了好一阵子,也没有明说什么,回头捡了颗石子,在树干上用力地划了一道痕迹,便道:“再走走看。”

兰金陵便继续跟着她走。

李双柔路过那棵被划了口子的树时,特意看了它一眼。

方才走了一路,她也知道不能全程依赖他人,所以自己也在时刻留意着周围。

这时她小声对云常儿道:“云常姐姐,我们好像迷路了。”

云常儿看着稍远处一处痕迹淡淡的法术障壁,点点头:“是吧。”

那其实是一个障眼法,在法术设置的地方,有一条几乎与目前所能看见的小道并行的分岔小路,被障眼阵壁牢牢挡住。

这分岔小路与目前所走的道路,合并在一起,正好与她们走来的道路同宽。

但有了那道障眼法术,道路便成了突然变窄的样子,再走下去,不知不觉就会顺着小路的弯道,又拐了回来。

而之所以一行人等走了一路,久久不曾发现异样,是因在障眼法的掩饰下,配合地图直走的路线指示,都觉得这条路没有任何问题。

云常儿知道这便是山谷中的第一道考验——修为足够高者,能够一眼看见那道障壁,若是不够,则需要从四周的细节,发现其中奥妙。

兰望语是本届修为最高的小弟子,但她也看不到这道障壁,其他人便更难看见,几乎只能凭借小组成员的洞察力过关。

云常儿作为不参与竞争的一方,自然不会轻易点破个中蹊跷。

她默默跟着兰望语几人走,也不着急去寻找自己的考核积分物,安安静静观察同组三人的反应。

兰望语算是比较镇定的一人,当他们又走了一圈,再次回到做了标志的树木前方,她一声不吭地停了下来,低头研究地图和目前的道路。

兰金陵则始终安静地站在她身旁,偶尔也会看地图,但都不太关心的样子,看几眼便转移目光,不曾发出任何评价。

李双柔见云常儿不甚着急的样子,也只得咬着手指头,自己仔细研究。

四人站在这个地方,各自有各自的动作,终于好一会儿后,他们碰上选择了同一条道的小弟子。

其中一个女小弟子见四人都站在半道上,一动不动,便奇怪地问:“你们怎么了?”

兰望语几乎在同一时间,一脚迈到做过标识的大树前方,拿身体拦住标识:“没什么。”

一双眸子漆黑的眼睛盯着对手们:“你们才来吗?先走吧,我们商量事情呢。”

发问的女弟子满是疑惑看了她一眼,倒是不曾察觉她的异样。

闻言便直接往前走:“那我们先走了,再见。”

与女弟子同行的还有四个小弟子,能听到他们走出去不远,便开始怀疑这条路是否有蹊跷。

兰望语直勾勾盯着他们离开,不曾做任何提醒,也不曾做任何解释,确认他们走远了,这才又埋头研究起来。

李双柔从种种事迹上,都发现兰望语不是个好说话的人,这时见状,更不太敢和她走得过近,便又往云常儿身旁缩了缩。

但她靠近云常儿的同时,还拉了拉云常儿的衣摆,然后点着地图道:“云常姐姐,我感觉……”她手指尖恰好停在有障眼术法的地方:“我总感觉这里有点奇怪。”

云常儿微微挑了下眉,问道:“哪里奇怪?”

李双柔眉间拧在一处,犹豫不决的样子:“我……我说不上来。”

兰望语闻言,也微微蹙了蹙眉。

然而她所站的位置,是看不到李双柔的动作的,她却不问,也没有要看李双柔地图的意思,还是站在原地不动,一边观察四周的每一个细节,一边看着地图独自思考。

片刻之后,她大概找不出问题所在,只能深吸一口气,问李双柔:“你有发现吗?”

李双柔对比了地图位置和现实位置,还没有发现关键的问题所在,便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兰望语的神情在那一瞬间,仿佛是松了一口气。

她也不再问问云常儿,直接捧着地图往前方走:“那边走边看吧,沿途注意一下,有没有不同寻常的地方。”

李双柔似乎也察觉到,兰望语今天,对云常儿全程都是漠视态度。

她内心有些不悦,微微嘟起嘴巴看向云常儿,征求云常儿的意见。

云常儿倒是不关心这种小事,给了她个跟上的眼神,便悠哉闲哉地跟着走了。

李双柔见状,只得迈开小短腿跟上去,当路过障眼阵壁时,她又特意放慢脚步,仔细观察了一番。但因兰望语没有发现此处的蹊跷,路过此处的速度便有些快,李双柔见她和兰金陵眨眼走到很前面去了,担心自己拖慢别人的节奏,连忙放弃对比,跟了上去。

云常儿默默看着李双柔的反应,摇了摇头。

也不是觉得哪里不好,依旧未置一词,只静静跟着。

四人沿路绕了一圈,很快又回到标识的起点。

此时又有新的小组路过,而与此同时,在兰望语一队的后方,忽然一道声音诧异地喊:“咦?!你们怎么……”

056 坑

云常儿等人回头望去,见喊出声音的,是先前遇到的小女弟子。

她才发话,一旁便有一位男弟子埋怨道:“我就说我们迷路了!同一条路我们怎么可能又遇上他们,还在我们前面!看吧,迷路!”

他才嚷嚷完,马上便有另一个小弟子拧着眉头道:“你也知道只有一条路,我们一直走同一条路,跟地图上的路线又是一样的,又怎么可能迷路嘛?!”

这时有一个年纪比较小的小弟子喃喃道:“我听我的家人说,这世上有一种现象,叫做鬼打墙,是阴灵特意蒙住人们眼睛,让他们原地打转!我们……我们不会……”

他话音正落,林中恰好刮起一阵凛冽的寒风,寒风刮得落叶纷飞,风声穿梭在树木之间,呜呜作响,如低泣之声。

那小弟子大约联想得太多,霎时打了个寒颤,瑟瑟发抖,面上有明显惧怕的神情。

他一这么说,又引得其他小伙伴跟着联想,登时几个小小的人儿都不自禁靠拢在一处,警惕又慌张地东张西望。

将这些人反应看在眼里的云常儿几人:“……”

作为时常招惹阴邪之物的李双柔,看了周遭一眼,在云常儿耳边低声道:“我觉得不像。”

兰望语则皱了皱眉头,环顾四周一圈后,略有些不悦地对那些小弟子道:“这里是修真门派管理的山谷,灵气充裕,又满是正气,怎么可能有那种阴灵?”

“再说我们已经是修士了,又怎么能够害怕那些鬼鬼祟祟?!”

她不太想和那些弟子搭话,更不想谈鬼鬼祟祟的事情,于是转身就往前方走:“我们继续走吧。”

兰金陵自然还是二话不说跟上,云常儿本身无所谓,便也默默跟着走。李双柔越发感觉,这么走下去不是办法,可是话到嘴边,看见兰望语那强势的模样,又收了回去,抿着嘴闷闷地没有说话。

兰望语这次走得很快,迅速把路上的小弟子都甩掉,并刻意避免与他人撞上。

很快附近又只剩下他们这一组的四人,这个时候兰望语终于忍不住,停下来,揪着眉心冥思苦想。

“我总感觉不太对。”她不由自主开口。

兰金陵从远处收回目光,问:“哪里有问题?”兰望语却说不出什么来,因此一直沉默。

这时,云常儿见他们纠结太久,终于忍不住,转向李双柔:“你先前也觉得哪里有问题,现在有发现了么?”

李双柔懊恼地摇摇头:“没有……”

云常儿再问:“确定没有,还是只是来不及深究?”

李双柔悄悄瞧了兰望语一眼,低声道:“我没看仔细……”

云常儿立马往回走:“那便看仔细了去,你说的地方在哪?”

兰望语见她们往回走,又皱起眉头:“你们——”

但听见李双柔形容了那个位置,她忽然不说话了——因为她感觉不妥的地方也是那里,于是她不再往下说,迅速跟着两人往回走去。

很快四人又到那个障眼法术所在的地方。

这道屏障其实并未完全封死道路,它在侧面一个容易让人忽略的角落,留了一道“缝隙”,需要在附近仔细观察,才能发现这小小的线索。

李双柔来到那个地方后,立马捧起地图,在实地与地图之间来回对比。

兰望语见她这般认真,也立马专心在附近仔细探查。

云常儿默默地等,终于在十余个呼吸间,听见李双柔将自己的发现说出来:“我觉得这条路,和地图上画的这条,有点不一样,我们走的路窄了好多呀!”

与此同时,兰望语正好在四处摸索的时候,一手伸进障壁,“穿过”障眼术法中的那几棵幻影树,探到那条小小的岔路上。

兰望语险些失衡往前倒,兰金陵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也同时发现了这个位置的玄妙之处。

兰望语立马有些激动道:“这里有岔路!”

李双柔闻言,迅速从稍前方回头,赶过来也跟着摸了摸那几棵树,往里面走了走。

这下四人都知道这是个小法术,也是大考的第一个考验了。

云常儿适时提醒李双柔:“要相信自己判断。”

李双柔还处于意外和惊喜之中,听见云常儿的话,莫名欣喜,有种被肯定了的感觉。

兰望语则回头看了李双柔和云常儿一眼,不过还是没吭声,抬腿便想往里迈。

然而又在这时,四人身后再次响起声音:“嚯,你们还在这里?”

兰望语马上收脚回身,挡住障壁的入口,看见云晓年和三个男弟子一起走过来。

云晓年之前在谷口花了好长时间,才说服其他弟子从这条路走。

看到云常儿和李双柔还在,他很是满意地昂着下巴道:“你们这两个,明明最先进来,到现在还待在这里不动,怎么着?走不动路了还是考验没过关啊?”

他本意只是针对云常儿两人,没想到这话被兰望语听去,变成了另一种意思。

她忿忿跨到最前面,叉着腰问:“你什么意思?”

云晓年一看:这不门派里最厉害那个女的么?有些忌惮,但更多的是不服气。

同时他坚信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立马对兰望语说道:“什么我什么意思?喂,别怪我不提醒你,你们队的人现在,一个是修炼不了的没用人,一个是超级大的倒霉蛋,你带着这两个人,就算你再厉害,也是在浪费时间,拖自己后腿!”

兰望语看了云常儿两人一眼,沉默了一下,不太明白云晓年这个人怎么刻意针对她们。

但她并没有对云晓年的形容做出任何反驳,只是语气不善道:“不需要你们管,你们快走。”

云晓年下意识问:“为什么要我们走?”

这时,他和兰望语几人都听得一道脆脆的声音响起:“这条路线的第一道考核,是让大家以最快的速度沿着这条道路跑,必须跑得很快很快,才可以触发通关机关,进入下一道考核。”

“我们刚才跑两次了,跑不过,你那么厉害,你去跑好了,记住一定要很快很快很快很快的速度才可以哦。”

众人诧异地回头,见是云常儿在说话。

她从兰望语身后站出来,悠哉闲哉地看着云晓年,一副“有本事你就去试”的神情。

057 第二关

云晓年发现自己被挑衅,气呼呼道:“哪里说的规则?!我怎么没看见?!”

云常儿面不改色指指地上:“这不写了?”

众人往地上一看:还真有一行竖着的字,写着“跑最快者胜”!

云常儿指着那些字,又指指前方:“跑啊,还愣着做什么?怕吗?”

云晓年是个经不住任何激的人,闻言那还得了?指着云常儿道:“你以为我堂堂男子汉,跑步还能比你一个小娘们慢不成?!”

随后也不思考这事到底靠不靠谱,手一挥就对自己队友道:“走!我们跑给她们看!!!”咻一声人已经没了影子。

其他小弟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可见带队的人都跑了,他们也生怕这规则是真的,连忙也撒腿跑起来。

云常儿默默看着他们绝尘而去,这才指指身后的障壁:“走吧。”一步跨了进去。

眼睁睁看着这一切发生的兰望语几人:“……”

好在兰望语本身,也不想随便让其他人知道这条岔路的存在,云常儿这举动带来的结果,正好是她想要的,于是她也紧随其后进去。

李双柔与兰金陵迅速跟上,跨过障壁,看见全新而窄的小岔路,再对比地图,确认路线的方向也是一致,终于放心往前走。

四人未走多远,瞧见侧面一棵大树上,挂着一个小竹篮。

竹篮内中放着一模一样的小锦囊,约莫有十个,当他们走近之时,恰好有一道声音自空中传来:“这便是你们的通关积分奖励,请妥善保管。”

四人抬头看去,见是一只蓝色的灵鸟,正站在树梢之间看着他们。

兰望语首先取了一个锦囊,打开后从中掏出一颗拇指指甲盖般大小,磨得十分圆润的淡蓝小灵珠。若是仔细看去,还能看到灵珠之上,浮现着一个淡淡的“一”。

她观察过灵珠,便把它先握在手上,又去翻锦囊。

见里面还有十余道基础灵符,是整个修真界最最基础,也最最低阶的灵符,他们炼气初阶的小弟子,只勉勉强强能够用,且灵符的功能不一,催动所需的灵力、方式也不一,若是平素不注意听师兄师姐的教导,有些小弟子还不一定能够催动。

兰望语几人把灵符全认了一遍,随后兰望语确认锦囊内中再无他物,便去看看兰金陵的锦囊,又瞟了一眼李双柔的锦囊。当她发现所有锦囊里面,装着一样的东西,她这才将自己的锦囊仔细放入衣服的小兜之中。

她在途中也看见云常儿取了一个锦囊,这时正好看了一遍符篆,没什么反应,随手把它们放在门派分发的布包之中,然后静静地等待。

兰望语张了张嘴,好似有话想问,但她看了对方好一会儿,不知为何,迟迟未能开口,于是到得最后也只是摇摇头,转身往前走了。

云常儿注意到了她的异样,也注意到她眼中的疑问,但不知道她具体想问什么。

不过她也没有深究,见对方不开口,她一句话也不曾多说,不紧不慢地跟在他们后头。

没走几步,树上的灵鸟再度开口:“大考途中,会有不少灵珠隐藏在各个地方,你们沿途可以仔细观察,量力取得。”

兰望语马上回头,指着那小竹篮问:“这些也算吗?”

灵鸟声音没有什么起伏:“通关灵珠一人一枚,有特殊标识,多取无效。”

兰望语瞬时感觉没意思,耸耸肩,回头继续赶路。

显然云常儿这个小组,是第一个通过路线第一关的小组,沿途一个人影也没有看见。

山谷越到深处,虫鸣鸟叫的声音便越为清晰,空气也越来越新鲜,微风吹拂之间,满是山林清新的气味。

这个山谷即便被尚真派门人刻意布置过,却也保留了山谷大部分的原貌,固定路线以外的地方,处处都是原始山林的模样。

树上偶尔会有野生松鼠,林间也偶尔窜过野生白兔,这对于年纪小小的小弟子而言,本身就构成一种强大的诱惑,若是哪个小弟子稍稍贪玩一些,保不准能够停在山林之间,玩闹好一阵子。

好在兰望语这个小组,个个都不是什么好奇心旺盛之人。

有了第一个关卡的参考,兰望语几人时刻保持着警惕心,以免又不知不觉进入了考验而不知情,白白浪费时间。

她们已经走了约一刻钟时间,此时山势开始陡峭,山路越发不平,四人一边保持警惕,一边还要注意脚下,脚程开始慢了。

就在她们路过一片长满垂着树藤的树木、地上有大片雨水积水的泥泞之地时,忽然,她们脚下土地一软,四人所站的地方俱变成绵软无力的烂泥,使得四人都往下陷去!

云常儿察觉到足下失重,第一反应看准就在手边的树藤,手一伸一抓,借力将自己的腿从泥土中抽出。

她抓着树藤的同时,已经看清目前的形势:那片泥泞之地变成了一片沼泽,泥土似咬人的大嘴,牢牢扯住李双柔、兰望语和兰金陵的腿。

沼泽陷了一小半,速度减缓了,但一旦有人动弹,它便又会加快速度,不给人从中抽身的机会。

云常儿挂在树藤上,没有受到牵制,第一时间先找落地的地方。

往四周一看,看到一旁不远处有块大石,她也不管那石头会不会也陷下去,先伸腿在身旁的树干上一蹬,借力轻轻一荡,落在那块大石上面。

落地后大石稳稳不动,她便知道考验的地方只有四人所在的一小片区域。

这时再看那三人,发现他们反应都很快,已经知道伸手拉住附近的树藤,借着树藤往上爬。

最靠近云常儿的兰望语,身体素质很是不错,仅凭手臂力量,便三下两下顺着树藤爬出去一半,眼看着就能从中抽身。

却到临门一脚之刻,脚下泥土忽然急速靠拢,竟产生了强大的吸附力,将兰望语牢牢扯住,又往回拉!

云常儿见状,一手拉住藤蔓,一手伸出去,把兰望语拉住不让她往下陷。

058 吞没

云常儿拉住兰望语,兰望语得以减缓下陷的速度。

然而李双柔和兰金陵便没有那么幸运了,短短数息间,他们已经有半个身子陷入了泥地。

兰金陵全程都很沉默,没有因为慌乱而大喊大叫,但是那纠结在一起的眉心,很带着愁容的神情,显示他还是很懊恼的。

而李双柔还在拼命拽住绳子,大概也发现越是挣扎,下陷速度越快,她不敢乱动,只能拼尽全力借着树藤的力量,不让自己掉得太快。

但又在这时,李双柔攀着的那根半个碗口粗的树藤,竟然突然断了!

唯一可以借助的力量瞬间消失,李双柔只感觉腿部被猛力一扯,大半个身子陷入泥地!

她没忍住惊呼出声:“啊!”

云常儿顺势一看,眉头蹙起来。

然而这时兰望语还没出来,她也不能撒手,于是拉着树藤的那只手迅速绕了几绕,将树藤缠在手臂上,缠得足够短后,她让兰望语抱住自己另一边胳膊,准备先把她拉上来。

兰望语看她年纪比自己还小,细胳膊细腿的,保不准能有多少力气。

而且兰望语还拉着树藤,若是放开它转而拉住云常儿,云常儿一旦失败,她可能会来不及再抓住树藤自救。

所以她有些犹豫:“不行……”

却在犹豫的当口,她察觉到身下软泥竟然开始翻搅,形成漩涡,加大了吸力!

云常儿也看到泥地的变化了,催促道:“快。”

兰望语再不敢耽误,迅速抱住云常儿的手,云常儿几乎在那一瞬间后退发力,好歹在泥地完全凝固之前,一口气把兰望语拔了出来。

然而她只够救出兰望语,另外两人被漩涡一吸,毫无借力的李双柔完全被泥土吞没。

兰金陵有树藤拉着,速度稍慢一些,却也很快被从树藤上拽下,只剩半个头露在外面。

兰望语一看,心都跳到嗓子眼,抬腿就想跳泥里救人,云常儿眼疾手快,一把拉住她,而兰金陵在这个间隙之中,彻底被卷进泥地里。

李双柔和兰金陵没入泥地后,泥地的水迅速干涸,眨眼变成一片坚硬的土地。

方才的泥潭好似是场幻觉,先前李双柔和兰金陵挣扎的动静瞬间没有了,连带着虫鸣鸟叫也突然安静下来,四周静悄悄一片,安静得诡异。

兰望语看着泥地至少愣了好几秒,这才回过神来,马上冲云常儿怒喝:“你拦我干什么?!”

吼完她却发现云常儿没有任何反应,静静地盯着泥地,一脸深思。丢了弟弟让兰望语焦心不已,见状更是生气,伸手揪住云常儿衣裳:“你——”

“安静。”

云常儿忽然一声。

她的话声音不大,也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平平淡淡,但与寻常那天真童稚的语调有着很明显的区别。

这话语气并不严厉,却无端透露着一种威严,兰望语忽然怔住,被那轻轻浅浅的一句话,给震慑住了。

随后兰望语发现,云常儿盯着那片坚硬土地,头微微侧过去,好似在听土地那边的声音。云常儿那十分专注的神态,让兰望语又是一怔,随后不知怎么的,不由自主就听了她的话,变得安安静静的,甚至屏住了呼吸,不再吭声。

在兰望语安静下来后,地面的动静在云常儿耳中,便变得清晰起来。

甚至在兰望语有意关注的情况下,也能听到这些动静。

那土地之下,竟然有浑浊泥水流动的声音,迅速往前方的地下流去。

兰望语一惊,小心翼翼伸腿往地上踩了踩、踏了踏,见泥地坚硬可站人,她迅速走到地面,趴在地上仔细地听。

那水流还在往前流动,像是粘稠的血液流过血管,到远远的不知何处才停止。

地面好似也有脉动,从隐隐的“咚——咚——”的暗响,逐渐清晰起来:“咚、咚……”

“救命啊!!!”

突如其来的一声喊,吓了兰望语一小跳,险些从地上弹起来。

云常儿几乎同一时间看向声源的方向,但她没有表现得过于明显,很快又收回目光。

兰望语没有第一时间出声,又把耳朵贴到土地上,屏气凝神地听着。

不一会儿她又听到两道声音一起喊:“救命!!!”

她立马抬起身子,对云常儿道:“他们在下面!”那是兰金陵和李双柔的声音!

云常儿闻言才跳下大石,蹲在土地上捶了下地面。

发现寻常力量不可摧,但传来的声音不太像是实心土地会发出的声音,她又在不同位置捶了几下,略一寻思,从斜挎着的麻布小包里,掏出一叠黄符。

那是之前放在锦囊里的基础符,她从里面抽出一张水符,二话不说,把不到炼气一层的微弱灵力灌输进去,一掌拍在地上。

水符被她催动,发出一阵白光后,有一洼脸盆大的清水从符里倾泻出来。

泥土碰到清水,很快变软,这时云常儿的足下感受到了土地的松动。

只是现在这点水,并不够让泥土彻底软下来,她又翻起手上的黄符,准备找下一张水符。

兰望语这时已经看明白她的用意,也明白现在的情况,她们应该怎么做了。

她知道云常儿灵力有限,便从衣兜里拿出自己的符篆:“我来。”

云常儿停下手中动作,看了她一眼,见她动作利索毫不犹豫,便真就放下自己的灵符,看她施展。

这些符篆所能发出的效力,全看使用者灌输的灵力有多少,兰望语担心一次不够浪费符篆,还浪费救出弟弟的机会,于是不留余力,将一身灵力倾注到符里,引出足有云常儿引出的三倍之多的清水。

这些清水渗透到泥土,使得泥土迅速变软。

数息间后,兰望语和云常儿又感受到熟悉的下陷感。

但这次下陷,速度好似有点慢,尤其两人都刻意等着,并不挣扎,那下陷的速度慢得好比蜗牛在爬。

兰望语有些着急,就用力踩起软泥来,软泥遇到抵抗之力,果然加快了吞没速度。

不过兰望语还是感觉不够,又加大力气挣扎,云常儿看了辛苦折腾的她一眼,出声道:“你,屏气。”

兰望语不明所以地看向她,她又重复了一句:“屏气。”

这冷静又镇定的语气,让兰望语再一次不由自主听她的话,深吸一口气,然后迅速屏住。

这时,云常儿释出一道灵力,在软泥中极速旋转,形成比正常力量大得多的抵抗之力!那软泥果然马上一阵翻搅,眨眼便将两人吞没……

059 你在暗示我什么

泥水流动的速度非常快,不到三息时间,云常儿和兰望语已经被冲到不知名的地方,落到一处大概是竹制的平面,其余泥水则从平面的缝隙迅速流走。

云常儿早有准备,落地后迅速起身,抹了一把脸,将挡住视线和口鼻的泥全数抹开,便观察起四周。

这是一处人工筑造的石洞,左右两边洞壁各插一把火把,为石洞提供了光源。

洞中央正好坐着李双柔和兰金陵,此时都看着云常儿和兰望语,一脸惶恐,同时又有明显的错愕——显然他们不曾料到,这两人竟然也被冲进来了。

云常儿见他们安然无恙,便从留着一定缝隙的竹排之上站起来。

竹排很大,也十分结实,它架在一处高台之上,可以把人接住不仅,还能将湿泥从缝隙之间,过滤到高台下方的通道中。

而高台的前方位置,则有一条木制小梯子,直通下方地面。地面前方又有一方人工堆砌的大水池,池里半人深的清水微微泛着涟漪,水通过水池的管道不断流通,水质清澈见底。

云常儿将周围的环境打量清楚后,便就准备往下走。

但很快她又想起还有一个兰望语,只得又停下脚步,回头看她情况。

兰望语的反应没有云常儿这么快,在云常儿摸清地势之后,她也才堪堪从巨大的洪流声和处处粘稠的触感中,找回点真实的感官感受,平复了急促的心跳。

她将脸上的泥水抹开,从竹排上坐起来,见来到一处不知名的地方,又迅速往四周张望。

很快,她看见兰金陵好好地坐在不远处的石洞里,终于长长松了一口气。

兰金陵似乎喊了自己一声,但身后泥水的声音太大了,她听不清晰,也就没有回应。

这时她才有心思观察起石洞的环境来,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这竟然是一个全封闭,看不到出口的所在。

这让她有些懊恼,也不知道该怎么逃出去才好。不过她倒是知道具体情况具体分析的道理,没有一开始就过于纠结,扛着一身泥水的重量从竹排上站起,准备往下走。

也是在这时,她才发现,云常儿已经站在高台的小梯子前面,显然在等自己。

她诧异了一下,旋即露出一个不甚愉悦的神情——这个炼气一层也不到的小女孩,反应倒是次次都快,竟然能比自己还快!

她气得不是云常儿,而是云常儿这个炼气一层的小女孩,竟然能比自己厉害。

她一不开心,心情就全写在脸上了,一张精致的鹅蛋脸往下拖垮着,每个毛孔都充斥着不悦。

偏生云常儿分明看见她不愉快的样子,还毫无反应,冷冷淡淡闲庭自若,让人感觉好似什么东西她都了然于胸,什么事都难不倒她,所以她对什么事都毫不在意。

这再次刺激了兰望语,不由自主哼一声,迅速赶在云常儿前面,爬下木梯。

云常儿见她这点小事也要抢在前头,也是觉得好笑,便站在一旁让她先走。

等她下去了,她才往下爬,两人相继下了木梯,跳到那清水池里,将身上泥水全洗掉,这才淌过水池,走到石洞里面。

李双柔也是到了这个时候,才确信云常儿和兰望语真的被冲进来了,她又是高兴又是沮丧地站起来走过去:“云常姐姐……”

兰金陵则对着兰望语问:“你怎么也下来了?”救人不是这么救的吧?

兰望语见弟弟毫发无伤,又恢复成小大人的模样:“不然怎么救你?”

说完她迅速回头,见云常儿还在李双柔身边站着,没有要做什么动作的样子,她心想这次不能再让她抢先了,马上走到石洞边缘,在上面摸摸打打,仔细研究:“这里应该有出路。”

这时兰金陵回答:“找过了,没有。”

兰望语回头一愣:“没有?”

很快反驳:“不可能。”自从她发现,那些软泥即便把人吞走,也不会真的弄死人,就知道这次大考困难归困难,却不会取人性命。

那么同理,这个小石洞定然有出口,或许这是一下道关卡也不一定,总之不可能是条死路。

兰望语这么想着,就又回头,仔细推敲起来。

兰金陵见状,只好闭嘴不吭声,看着自己的姐姐忙活。

云常儿见人都安全,也就恢复成来凑数的局外人的位置,在李双柔旁边坐下,静静地看着。

这个石洞看起来十分简陋,除了两个火把,什么东西也没有。

兰望语在她力所能及的高度,在石壁上细细摸了一遍,也没发现什么机关暗道。最后她连那两个火把都研究过了,也没有发现什么蹊跷。

这让她有些烦躁,又摸了一遍,一无所获。兰金陵这时才开口:“歇会吧,真的没有。”

兰望语很不服气,自言自语:“不可能没有,不然我们怎么出去?”

兰金陵道:“或许不是普通机关,触发的方式也不一样。”

这时,李双柔凑近云常儿,在她耳边低声道:“会不会是用灵力触发?”

云常儿奇怪地看了她一眼:“你为什么不和他们说?”

李双柔抿了抿嘴,小心瞧了瞧兰望语,不敢明说每次自己发表意见,人家都好像表现得不太开心,所以并不敢随便发话。

云常儿看透了她的小心思,以在场所有人都能听见的音量道:“这是一个团队,考验的不止只有个人,还有团体,所以有话就说,有问题就拿出来讨论,不需要担心什么。”

这话听起来是针对李双柔说的,但兰望语莫名感觉,她也在提醒自己,于是有些不悦地回头。

这正好和云常儿的目光对上,两人视线在空中交接一会儿,兰望语蹙着眉头开口:“你在暗示我什么吗?”

云常儿歪了歪脑袋:“暗示你什么?”

兰望语语气沉沉:“你觉得我不让她说话吗?”

“你有吗?”

“我当然没有!”

“那我为什么要暗示你?”

“这——”

兰望语正自语塞,忽然,在她们被冲进来的通道口中,再次传来泥水奔腾的声音。众人急急往回看,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就见黝黑的通道口里扑通扑通,相继掉下来好几个人!

在几人之后,还有一只浑身是泥的兽形大物,也哐当一声掉下来!

060 一颗蛋!

那兽形大物摔落后,很快站起,头一甩将身旁的几人全扫到大水池里。

掉下来的几个人,看体型就知道也是小弟子,落到水池后被呛了好几下,这才从水里冒头,手忙脚乱往池边走。

而最后落下的兽类,将身上泥水全数甩开后,大吼一声,也跳落到水里。泥水彻底被洗净,它现出真身来——竟是一匹成年野狼!

密闭空间里的小弟子都惊呆了——这里怎么会掉下一匹狼?!

且这狼跳入水池后,步步逼近小弟子不仅,还低着头弓着身,发出低低的吼声,像是随时都会进攻!

水池里的小弟子迅速往石洞爬,胆子稍微小些的,全程哇哇大叫,声音在不大的空间里回响连连,吵得人脑壳生痛。

石洞里的云常儿几人则迅速后退,云常儿稍微一个错步,以不太显眼的站位挡在李双柔几人面前,警惕地防备着。

从水里爬上来的小弟子们见状,也纷纷挤到李双柔等人的队伍,一群人抱作一团,瑟瑟发抖。

兰望语看着这野狼,甚是暴躁,压着声音问:“哪里来的狼?!”

和狼一起坠落的几个小弟子着急道:“它追着我们来的!我们走着走着,莫名其妙就招狼了,它追着我们到一块泥地里,然后和我们一起,被软泥卷进来了!”

兰望语当场就想揍他丫的:多一组人碍事就算了,还带着一匹狼来?!这不是想置人于死地吗?这里是个封闭的空间!

如今她还找不到逃出去的地方呢,若是这狼发起狠来,可该如何对付?!

新进来的小弟子们显然不了解现状,见那只棕色的狼步步紧逼,其中一个小弟子慌得大喊:“出口在哪里?你们带我们出去啊!待着等死吗?!”

他的声音实在太大,又尖又细,导致那只狼朝他嘶吼了一声,一脸凶相。

那小弟子闻声更害怕了,呜呜哇哇地喊。他一喊,就又挑起野狼的怒意,纵身一跃,跳到石洞地面,一身狼毛全数炸起,蓄势待发。

兰望语忍无可忍,想直接出手,先打晕那个吵闹的弟子再说。

却在这时,她听见很清脆的“啪”一声响,随后那小弟子的声音就戛然而止,她和听到动静的旁人纷纷看去,见云常儿不知何时,竟走到小弟子身侧,将一道符干净利落地拍到他嘴上!

众人看向那道符,发现那竟然是一道禁锢符!这也是门派分发的符纂之一,不过比其他基础符要难催动,以大部分的小弟子的修为,根本不可能将它使用出百分百效用,能够发挥一半功效就已经很厉害了。

小弟子看到这道符纂的时候,还觉得以自己修为,用它抓一只小兔子也难,根本不知道它还能用在什么地方。如今看到吵吵闹闹的弟子变得安静,他们像是受到了启发:这符还能这样用?!

禁锢不住整个人,就把人家的嘴封住?!

云常儿无视这些人的震惊目光,让小弟子闭嘴后,她又回头扫了其他弟子一眼:“都安静。”

她的目光十分凌厉,在几岁大小的小弟子眼里,简直称得上吓人,被她这么一看,再参考那个吵闹小弟子的下场,他们脊背无来由一寒,纷纷不敢吭声了。

云常儿这才收回目光,看向那只野狼。

它身负灵力,是只初阶灵兽,修为水平比炼气一层的修士还要高一些。

再观它的侧身,有一处地方,狼毛显然有烧焦的痕迹。

但即便这匹狼修为比刚才的小弟子修为都高,但它出现至今,都不曾真正向人发起过进攻,除去方才冲吵闹的孩子吼了几声外,它好似全程盯着某个小弟子,头微低,一脸凶相,但隐隐之中总感觉还有一丝警惕。

云常儿与兽类打交道多了,见状侧头问野狼盯着的那弟子:“你拿它东西了?”

小弟子面露诧异,旋即下意识捂着自己的布包:“我……我没有!”

云常儿眸光一沉:“交出来。”

与这个小弟子同队的人都震惊了,面面相觑,不敢置信:她是怎么知道的?

云常儿见小弟子还是不动,双眉蹙起,直接伸手:“要东西还是要命?”

正好这时,那野狼也冲弟子怒吼一声,小弟子吓得一个哆嗦,哪里还敢多犹豫?连忙从布包里翻出一颗圆状物,迅速交到云常儿手中,然后又迅速缩回自己的队员身边。

云常儿垂眸一看:是颗蛋?

看那形状,像颗鸟蛋,还是大鸟的鸟蛋,但是具体品种,云常儿也没认起来,观它稀松平常的样子,应该只是普通的鸟类。

唯独不一样的地方,是这颗蛋中隐隐包含灵力,是灵鸟的后代。那匹野狼看见这颗蛋,立马低吼起来,那紧紧盯在蛋上的目光,充分证明了它的目标。

云常儿再次抬眸,看了拿蛋的小弟子一眼。

小弟子又感觉脊背发凉,下意识辩解:“我们什么也没干!就是路过看到一棵树上有鸟窝,就……就想上去看看,然后发现里面好几个鸟蛋,还有灵力,我就……就想……”

另一个弟子怂恿过这个小弟子,于是莫名也很心虚,在小弟子说完后,立马接话:“我们也没有想到,偷个鸟蛋还能招来一匹狼!狼不是生小狼崽的吗?为什么还要管这些鸟蛋?!”

大概是他的态度让野狼感受到不悦,野狼冲他又是一吼。

两个小弟子就都不敢出声了,云常儿从他们身上收回目光,把手上的蛋伸向野狼:“要这个?”

野狼立马嗷呜一声。

云常儿却迅速收手,把蛋攥在手中,另一只手直指泥水滚滚的通道:“怎么出去?”

她一问,躲在她身后的小弟子们就都不淡定了:问一匹狼怎么出去?!

这狼会说话吗?会帮助人吗?它能听懂人话吗?!

而且对面是一只肉食动物,凶起来能咬死人的,这个女孩子还有胆子跟它谈判?!

他们的表情纷纷变得微妙,又是震惊又是质疑又是鄙夷的,总之没一个有好点的脸色。

兰望语直接忍不住,拈起一道火符防备,同时低声对云常儿道:“你疯了吗?把蛋交给它让它赶紧走!不行我们直接战!”

061 助力

兰望语说话的同时,催动灵力灌入到火符之中,火符升起一团烈焰。

野狼一看,迅速转身直面兰望语,进入备战状态。

云常儿见状,对兰望语做了个打断的手势:“这是只灵兽,修为比在场许多人要高,若有意刁难,你觉得他们还能逃到这里?”

兰望语稍加思量,感觉有这个道理不错,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火符高高举着,坚决不放:“万一它拿了东西,又翻脸不认人呢?这可是野兽,谁知道它的性子是好是赖?”

云常儿知道她是放心不下了,便向前走两步,站到兰望语前方,隔开她和野狼。

一是对野狼释出了自己的善意,二是以自身做了保障,让兰望语可以稍稍放松一点,以免突然引战。

站定后,云常儿又指了指那泥流的通道,并举起手上的蛋:“出口。”

那只野狼虽然只是修为初阶,但已经开始通人性,即便不能完全听懂人话,加点耐心与它沟通,它也是能够理解的。

它的野兽本能没有从云常儿身上感受到半点敌意,又从她两次的动作之中,感觉到她好似在尝试和自己商量着什么。

它往她身后看了一眼,确认那个举着烈火的人暂时没有攻击的意思,这才回头看向云常儿一直指着的方向。

——是刚才的入口。

它又回头,见云常儿正好侧身,手指向着身后的人群画了一圈,又指指那个通道口。

野狼差不多明白她的意思了,可是它对着云常儿摇了摇头。

云常儿见状,放下手,没有了动作,在野狼眼里,她看起来有点茫然。

于是它摇摇尾巴,后退到水池的地方,纵身跳下。

走到水池边缘,抬起爪子指了指那里的某个地方。

云常儿过去一看:是水池里的出水管道。

这个管道大概有她小臂的三倍粗,水流挺快,和对面一样大小的管道遥遥相对,让池水保持流动,还保持了水池一定的清洁度。

但这样的管道要让人通过,可就万万不够了。

云常儿再看向野狼,等着它下一步动作。果然野狼指出这个地方后,又往后退了几步,忽然凝聚半身灵力,顺着水流往通道上撞!

灵力加持之下,野狼力气大了不少,这么一撞,那管道口凹下去一大片地方。

这时旁人再看,就能看到一个直径至少能容一个少年郎爬进的凹口现了出来。野狼只将凹口推进去一点点,就退到水池一边。

这个场面,就算一旁的小弟子再傻,也能看出意思来。

这匹野狼竟然真的能够听懂云常儿的意思,还真真给他们指示了一个疑似出口的通道,虽然不知道通道是否安全,是否真的能出去!

云常儿看到凹口,跳下水池走过去,也在上面推了推。

但这凹口部分十分沉重,以她现在的身体条件,徒手推动还真有些困难。

她正要提起灵力以作辅助,却是忽然,她停下手来,看了水池围观的小弟子们一眼。

紧接着她就收手退到一边,指指那凹陷机关,声音脆脆:“我推不动,你们来呀。”

这些小弟子见状齐齐一愣:推不动?

之前看她的样子,还感觉无论发生什么,她都能应付得来呢,怎么现在突然又推不动了?

不过他们很快想起:这妹子连炼气一层都还没到呢,虽然看着挺机灵,但到底小胳膊小腿的,关键时刻果然还是太弱了点。

他们面面相觑一阵,随后有人犹豫地迈出半条腿。

但很快这人又停下脚步,迟疑地问:“要是……要是是陷阱怎么办?”

云常儿摊开手:“那你在这等着呗。”小弟子马上语塞,不再吭声。

就在大家都犹豫的时候,兰望语叹了一口气,跳下水池。

她看云常儿的眼神十分复杂,脸色也不是很好,淡淡的眉毛蹙在一处,不知是个什么情绪。

但她知道那个凹陷,可能真是逃出石洞的方法,在没有其他可能的情况下,她愿意一试,所以她终究没有多说一个字,走到凹陷前方,提起一身力气去推它。

可是这块结实石块质地的凹槽实在太过沉重,她用尽全身力气,憋着一口气推到脸都快紫了,也还是动不了它分毫。

无奈之下,她又提起方才使用水符和火符后所剩无多的灵力,再次尝试。可惜这灵力的助力还是太小,她咬着牙关推了半天,那机关还是一动不动。

这时,李双柔终于看不下去,率先往水里跳,声音软软地喊:“我来帮你!”

兰金陵也再不旁观,跳下水池帮忙。

两人靠近机关后,便毫无保留地提起一身灵力,凝聚在手上,贴到机关上面。

在他们脸上看不到半点迟疑,只有全力一试的认真和坚定。

兰望语实在没什么力气了,也破天荒没有坚持冲在前头,而是让出大部分位置,让李双柔和兰金陵作为主力,自己则退到边缘,尽可能帮忙。

三人在各自最顺手的位置站好后,便一齐数到三,使出浑身力气往凹槽处一推,凹槽终于又往后退了数寸,旋即轰隆一声,往侧面移开!

然而忽然变大的通道口,致使水池里外的水压失衡,水池的水迅速形成一个大漩涡,被这个通道吸去。

这水压导致几乎脱力的兰望语几人根本站不稳,眼看着就要被水生生挤到通道里!

千钧一发之际,早已做好准备的云常儿两手一伸,拉住兰望语和李双柔的衣领,往一旁带去。同时伸出一条腿,稳稳卡在通道口,护住了就要往里倒的兰金陵。

强力的水流持续了好一阵,水池壁面溅起的水花冲得水池里几人几乎睁不开眼睛,就更别提做出什么自保反应。

好在云常儿在这急流中间,竟然能够稳如泰山、岿然不动,一段时间过去,水花逐渐不再飞溅,水流的速度也恢复正常,三人终于能够睁开眼睛,也终于安全下来。

云常儿这才把三人放开,而三人都还有些惊魂未定,瞬间软软地跌坐在水池。

李双柔瞪大眼睛狂拍胸口,兰望语和兰金陵则有些呆愣,数息之后眼睛才重新聚焦起来。

而在这三人缓神的时候,看见逃生机关终于被打开的另一组小弟子惊呼一声,有人迫不及待地跳下水池。

通过那个大通道,他可以看见远处有一道微弱的光线,他兴奋地回头,对着自己同队的伙伴招手:“快下来!真的是出口!”

062 意外有奖

兰望语原本还在惊魂中,一听那弟子的话,一双黑眸骤然收紧,忿忿地看过去:“滚开!”

小弟子被她吓了一大跳,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匪夷所思地问:“你说什么?!”

兰望语从水池中站起,一步挡在出口前,气势凛然:“你们刚才出力了吗?现在知道是出口了,你们就想过来蹭方便?做梦!”

小弟子瞪大眼睛:“什么叫做蹭方便?!你们找到出口了,带我们一起出去,有什么问题?”

兰望语冷哼一声:“找到出口又如何?现在可是大考时候,每个队伍都应该独自闯关吧?我们是竞争关系,凭什么带你们出去?”

小弟子很是不可思议:“团结互助也是大考的评分之一啊!”

“你们刚才可没有团结互助。”

“我们……你们刚才也没让我们帮忙!”

“没让帮忙——?”兰望语把语调抬高,“你是聋了还是怎么样?没听见我们队友说了推不开吗?那不就是让你们帮忙的意思,结果呢,你们出手没有?一个个站在岸上看得津津有味的,光让我们出力,还差点被水冲走了,现在完事了还第一个跑过来想走,我兰望语看起来是这么好说话的人吗?!”

那弟子被她说得语塞,又羞又恼的。

眼睁睁看着出口近在眼前,他忍不住喊:“可出口都在眼前了!”

“那又如何?”

“难不成你说一句不让走,我们就不能走了?”

“起码轮不到你们先走!”

“这你也要计较?!”那弟子快要吐血,急得像只团团转的蚂蚁。

另一个弟子见状,连忙出来当和事佬:“那好吧那好吧,你们……你们先走!”

兰望语瞪了那个弟子一眼,显然并不满意这个提议。

但她目前也想不到更让她解气的办法,只好暂时妥协,向兰金陵摆摆手:“去吧。”

兰金陵没什么好说的,弯腰要往出口钻,兰望语又拦住他,低声提醒:“距离外面不知道还有多远,也不知道具体通向哪里,你还是用上屏气符以免发生意外。”

兰金陵迅速从布包中抽出经过防水处理的黄符,催动后往身上一拍,便鱼一般钻进通道里。

兰金陵走后,云常儿看了一眼李双柔,示意她也跟着走。

李双柔立马也用符纂潜入水中,往前方游去。

兰望语等李双柔游出去,又让云常儿跟上,但云常儿没动,先是向野狼打了个手势,示意它先走。

野狼路过她身边的时候,在她身侧的布包处停留了一下,鼻子在上面嗅了嗅。

云常儿知道它在找它的蛋,掏出来还给它。

它小心把蛋含在嘴里,一头扎进水中,游出去了。云常儿这才对兰望语道:“走吧。”

兰望语站在出口前面,死死盯着那几个小弟子。

在云常儿钻进水里,她才用了屏气符紧随其后。

但在刚进入出口后,她忽然转身,将一道灵木符拍在通道口。

她并非木系灵根的修士,木系符篆在她手里只能化出几根藤条,没有多大的威力。

但是她将藤条交缠成结实的三股后,从牢牢贴在壁上的符篆出发,缠在那凹槽机关上,倒也形成了一张能够堵住出口、不让小弟子进来的小网。

这小网不算牢固,但在那些最多炼气一层的小弟子面前,也足够他们折腾好一阵子了,兰望语把障碍设置好,这才回身一蹬腿,迅速往出口游。

被困在石洞里的小弟子气急败坏,指着她的背影骂骂咧咧:“小人!”

奈何这丝毫刺激不了她,没一会儿她就消失在通道里……

………………

十数息后。

箜山谷的一片清潭之中,倏忽冒出一个狼头。

紧接着两个小小的人头也在水中冒出,引得潭水泛起阵阵涟漪。

这两个小人头出现后,潭岸之上立马有人喊:“云常姐姐!望语姐姐!”

喊话的是李双柔,说话期间已经迈着小短腿,迅速跑到距离两人最近的岸边,伸长手等着拉她们上岸。

云常儿和兰望语往李双柔的方向游去,很快爬到岸上。

那匹野狼也迅速上了岸,甩干净身上的潭水后,仰头嗷呜一声,引得林中栖息的鸟儿纷纷振翅飞起!

这突然的举动吓了兰望语等人一跳,兰望语一直对这匹狼抱着戒备之心,闻声立马后退摆出防御的姿态:“干什么?!”

野狼发现自己吓到小朋友了,连忙闭嘴,也主动后退几步,和兰望语几人拉开距离,同时放松姿态,以示自己没有恶意。

而在它嚎叫之后,没一会儿天边飞来数只大鸟,在野狼所在的位置上空盘旋。

又有一只体型最大的鸟急速飞来,落到野狼身侧,嘎嘎叫唤。

野狼转过身去,在它前方低下头,将嘴里的蛋吐了出来。

大鸟长啸一声,立马用翅膀把蛋裹到自己身边,另一边翅膀则在野狼身上一拍一拍,似是感谢。

野狼低低嚎了一声,往云常儿的方向摆了摆头,随后走到她身边,又拿身子蹭了蹭她。

云常儿垂眸看了它一眼,也没躲开,任由它蹭。那只大鸟应是看懂了怎么回事,向天上的鸟群挥了挥翅膀,立马有几只鸟往四边的林子飞去。

一会儿后它们又飞了回来,并且每只鸟口中都叼着东西,有的是掉了色的破旧锦囊,有的则是包在一起的大叶子。

其中有一只鸟还驮了一个褐色物体过来,直接落到云常儿面前,给她展示鸟背上的褐色物——一个放着一颗灵丹、几株灵草和一颗红色灵珠的鸟窝!

云常儿看了一眼灵丹:是一粒下品洗髓丹。

灵草则是下品二三阶的灵草,是制作下品丹药的基础灵草。

红色灵珠是她此次大考,时允长老给她定制的特殊灵珠,是她考核独有的积分品,她这次能否及格,一定程度也要看这些灵珠的数量。

云常儿正自诧异,嘴里叼着东西的鸟也飞过来了。

她看它们一直在自己周身徘徊,喉间发出阵阵低鸣,她便伸出手,看着这些大鸟轮流将嘴里叼的东西堆到自己手上。

把东西接下后,她一一打开来看,见锦囊和树叶里放着的,是之前蓝色灵鸟所说的,隐藏在各个地方的积分小灵珠,并且数量还不少!

063 好处分一分

云常儿从手中物品抬起头来,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那群大鸟。

驮着鸟窝的那只往前走两步,把鸟窝送到她面前,显然是让她把东西拿走的意思。

云常儿再看向野狼,它也用头拱了拱她拿着锦囊和叶子的手,把这些东西往她怀里推。

她就知道它们是要把这些灵珠灵草都送给自己了,思索一下,还是收下,并道了声谢。

在她将鸟窝里的灵丹、灵珠和灵草取走后,那只鸟带领其他的鸟飞回不远处守蛋的最大的鸟身边。

守蛋的鸟向云常儿叫唤了两声,将地上的蛋转移到鸟窝,便带着鸟群离开。

这时野狼转身,往云常儿后方走了几步,再回头对她低喊一声,似是让她跟上。云常儿见它要带路的样子,便将手上东西收好,让李双柔几人也跟上。

兰望语本来还有些迟疑,因为不知道野狼到底要将他们带去哪里。

这时她正好听见潭水里传出动静,应该是那些小弟子要游出来了,她见野狼带路的方向,和他们要走的路线方向也是一致,就没再犹豫,先跟着走再说。

………………

不一会儿后,野狼七绕八转,将他们带到一块相对宽敞的平地。

那里摆着一张罗列着灵符和锦囊的大木桌,木桌旁边守着一只蓝色灵鸟,显示这里是一个关卡的通关奖励点。

兰望语等人这才知道,这野狼带他们走了近路,否则以地图上的路线,他们可能还要再走至少一刻钟时间,才能走到这里。

云常儿立马对野狼道了声谢,待野狼离开后,她才和兰望语几人走过去,听见灵鸟开口:“恭喜通关,奖励在桌上,自取即可。”

“本关额外奖励二十道灵符,种类自选,数量有限,先到先得。”

云常儿几人一人取了一个锦囊,见里面放着一枚写了“二”的通关灵珠,还有五枚普通的积分灵珠。

这枚通关灵珠比第一关的通关灵珠稍大一些,也沉一些,积分灵珠倒是和刚才大鸟送的灵珠一样,云常儿见状,取出刚才拿到的灵珠,问灵鸟:“这些也是积分灵珠,对吗?”

灵鸟看了她掌心的灵珠一眼,点头道:“是。”

兰望语立马问:“为什么这里的灵兽灵鸟可以赠送积分灵珠?”

灵鸟道:“积分灵珠随机分布,自然有不少灵兽知道它们的位置。它们不仅可以赠送积分灵珠,还可以赠送山中的灵植灵物,你们方才不就经历过了吗?”

“那会有灵兽把灵珠偷走,然后藏起来吗?”

“会,如果你们发现哪只灵兽藏了灵珠,也可以想办法夺过来,这是你们的考验,不过惹怒灵兽带来的后果,门派不会负责。”

兰望语抿着嘴思考一阵,做了个结论:“所以这里的灵兽不全是无害的。”

灵鸟回答:“山谷中的灵兽经过门人训练,原则上不会主动攻击小弟子,若遇到小弟子刁难,也以自保为主。”

“但是,毕竟它们是兽类,如果遭到严重伤害,同样会伤人。并且万物平等,我们不会容忍任何人对灵兽做出过分举动。”

兰望语听明白了,低下头不知在思考些什么。

云常儿收回灵珠,没再多问,看了桌上的基础符篆一眼,挑了二十张,放到小布包里。

兰望语等人也迅速挑选起来,在他们四人都挑选完毕后,桌上就只剩下最多可供一个五人小组挑选的灵符。兰望语将东西都放好,见时间不早,又喊上人继续赶路。

但没走一会儿,他们就感受到一阵饿意,并且衣服湿漉漉没干,也开始扛不住寒意了。

云常儿见他们一个个瑟瑟发抖还要硬抗,又见此时已是下午时分,距离早上入山过去好几个时辰。

她便在沿途找了个偏僻挡风的地方,对这几人道:“歇会吧,累了,灵力也消耗太多了,不休息的话,下一关可能没办法通过。”

兰望语闻言,第一反应是觉得时间紧迫,还是要以赶路为主。

但人还没开口,她的肚子先咕噜噜一阵响。周围的人全听见了,她不由脸蛋一红,到了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这时,兰金陵忽然开口:“嗯,歇会吧,我也饿。”

李双柔跟着搭话,兰望语再也没有坚持的立场,只得转移方向,往云常儿指的地方走。

这是主线路之外的一处小山洞,位置隐秘,面积也不大,四个人钻进去后就没剩多少地方。

云常儿沿路拾取了一些干树枝,走进山洞后,就在山洞中心搭成空心的一堆,从布包里取出宗门分配的打火石,点燃树枝,在旁边坐下。

李双柔感受到火焰带来的暖意,十分欣喜,一边感谢云常儿,一边在山洞外围又捡了一些干树枝,这才挨着云常儿坐下。

这火实在太温暖,兰望语见兰金陵竟然也一点不生疏地坐到火堆旁,她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就也在旁边坐下。

云常儿时不时往火里添树枝,保持火势,期间还不时出去找一些粗点的枯木回来,让这火势越来越旺。

四人衣服上的水得以迅速被烘干,期间他们又吃了宗门分发的干粮,将肚子填饱,随后云常儿提醒他们,要及时补充消耗的灵力,其余三人便分散开来,各自挨着山洞边缘,开始打坐吸纳。

四人全程无话,忙活了将近一个时辰,衣服终于干了,灵力也回到最佳水平。

兰望语时刻惦记着大考,还惦记着要第一个到达终点,于是迫不及待催促他们赶路。

就在这时,云常儿说了句等等,从布包里掏出方才大鸟送她的锦囊,把里面的灵珠倒出来,数了数,自己取了几颗,剩下的分成三堆放到叶子上,递到兰望语三人面前。

兰望语没看明白,奇怪地问:“干什么?”

云常儿道:“不是我一人通的关,这些理应给你们。”

李双柔插话:“可这些都是灵鸟和野狼送给你的。”

云常儿声音脆脆:“没说给我一人,这是团队战,不是个人比赛,不必见外。”

064 6异样

云常儿说的是实话,既然是团队考核,那便要有团队意识,共同协作到最后不得不对立的那一刻为止,这才是团队存在的意义。

更何况此时此刻的山谷,可是被考核官、前来看热闹的长老和弟子用追踪术法观望着,小弟子在山谷中的一言一行,随时都能被他们看见,与其内讧或耍小心机,不如多做几件正面意义的事情。加之这种小灵珠对她而言,起到的作用不大,她没必要死死攥着,还不如分出去,大家受益。

不过兰望语没有这样的觉悟,看到这些灵珠,她感觉并不太好:这像是被人施舍了一样。

可就在她犹豫的时候,兰金陵已经接过其中一堆:“谢了。”

知道云常儿的考核积分另有他物的李双柔见状,也坦然接过一堆:“谢谢云常姐姐!”

兰望语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兰金陵:“你——”

兰金陵马上凑到她耳边,低声道:“考核要紧。”

兰望语可不认同:意思是他们通关,还得靠别人赠送的灵珠咯?!

云常儿见兰望语迟迟不动,知道是她介意,也没多说什么,把余下的灵珠放到兰金陵手上,便站起来踢开火堆,用一道水符召出清水,将火堆扑灭。

确认火源全数熄灭,她又叫上李双柔,走出山洞,回到考核的主要路线上。

兰金陵坐在山洞里,看着云常儿离开。一直到看不见她的身影,他才回头,二话不说把兰望语份的灵珠塞到兰望语手里,也起身往外走。

兰望语惊呆了:怎么兰金陵也跟着别人跑了?!

奈何这时山洞只剩她一人,她有气无处撒、有话无处问,只得先闷闷不乐地跟上。

就在四人离开山洞后,很快,他们又遇到下一道考验。

这次没有发生什么意外,虽然花费了不少精力和时间,却也算是很顺利地通过。

之后他们又进入下一道考验,从这个关卡出来的时候,整个青州已经陷入夜色之中。

四人在前面的关卡耗力不少,一个个脸色都不太好。

见已经到了晚上,四人一番商议,决定找个地方歇息,调整了状态才做打算。

最终他们又找到一个能遮风挡雨的小山洞,一人抱了一大捆干树枝钻进里面。

生火之后,吃了干粮,旋即各自整理身上所剩的符篆工具,和一路获得的灵珠。

四人各获得四颗通关灵珠,每多过一关,灵珠的体积便越大一点。

除此之外,兰望语一共取得三十颗积分小灵珠,捡到一瓶凝血膏,剩下五道基础符篆。

兰金陵则取得二十五颗积分灵珠,剩八道基础符篆。

李双柔共有二十颗积分珠,一颗下品驻颜丹,不过驻颜丹在她赶路的途中,莫名其妙就丢了,云常儿见她沮丧,送了她七颗积分珠,最后变成有二十七颗积分珠、六道基础符篆。

云常儿只保留每次通关随通关珠一同赠送的积分珠,一共只有十五颗。

另外有两枚红色特殊积分珠,一颗洗髓丹、数株灵草,以及十道符篆。

她之所以剩下的符篆最多,是因在之前两关考核中,基本没有出手,都让兰望语带着其余两人忙活去了。也正因为如此,兰望语的怨念逐渐没有那么深重,好似终于在考核之中找回自己价值似的。

夜晚四人休息时间,李双柔见云常儿没有在打坐,便无声摸过去,坐到她身边。

她瞧了眼云常儿,小声问:“云常姐姐,你的红色灵珠够吗?只有两颗会不会影响你的考核成绩?”

她知道红色灵珠对于云常儿而言,比通关灵珠还重要。但这灵珠具体怎么计算分值,她不是很懂,也没有其他人可以问、可以参考,所以不免为云常儿担心。

云常儿从地面的某处抬起眼眸,略带冷淡地看了她一眼,又略带冷淡地回答:“不知。”

就这么简单两个字,被李双柔听了去,不知为何,又感受到一阵不同平素的漠然语气,这让她有些怔住。

这时李双柔忽然想起:好似在先前通关的时候,云常儿便逐渐呈现出一种奇怪的状态,别说看人的目光变得冷厉了,就连对人的态度,也不再是向来淡然但不

刻意疏离的样子。

这种感觉怎么说呢?——她好像忽然开始拒人于千里,浑身散发出生人勿进的冷漠。

李双柔陡然感到不安,再一想到云常儿的体质,急忙问:“姐姐是不是不舒服?是不是灵力使用过度,让你难受了?”

她知道云常儿的身体无法持续保留灵力,还知道灵力在云常儿身体里,带来的更多的是痛苦,所以她开始担心,是不是今天一天的考核吸纳和使用的灵力过多,导致云常儿身体严重不适。

不料她才发问,云常儿的眸光瞬时变冷,在侧面火光的对比下,那张可爱的脸蛋白得让人发慌,并且一片霜寒。

李双柔还未来得及惊诧或害怕,又见云常儿嘴角略略一勾,露出一个从来不曾有过的阴冷笑容:“你觉得,区区灵力问题,便能难倒我了?”

这冰窟似的语气和无端阴邪的笑,吓了李双柔一大跳!

她都不曾捋清现况,脊背便先炸起寒毛,连同天灵盖也似被冰水浸泡过一般,极速发寒!

这感觉她再熟悉不过,大惊失色地往后挪了好几步:“你——你——”

她的异常反应引起兰望语和兰金陵的注意,兰望语奇怪地看向两人:“怎么了?”

声音一出,云常儿立马转头,同样满目森寒地看向她。

但这神情只维持了一秒不到,云常儿猛然一怔,旋即眸光一沉。

黛山般的双眉无声蹙起,她单手揉了揉太阳穴,深吸一口气,站起来道:“我出去走走。”

兰望语也被她刚才的异样吓到了,怔怔地看着她离开山洞。

李双柔则花了好一阵子才回过神来,想到自己方才的直觉,她手忙脚乱翻开自己布包,从里面拿出一道道符篆,迅速挑选,两只手还止不住地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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