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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蝉》


第一章 乱葬岗炼尸人(上)

深秋夜。

月光惨惨的照在地上,枯枝正在地上蠕动。

此时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寒冷和阴森会侵蚀人的肺腑,让人感觉像是吸进了冰冷而又滑腻的蛆虫,哆哆嗦嗦。

忽然有大风过地,刮来了一阵怪异的哼唱声:

“我本是卧龙岗散淡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保定乾坤……”曲词声高低不清,咿咿呀呀有气无力。

紧接着,土地上又有响起咔沙咔沙的声音。一双千层底的布鞋踩在路埂上,将土块跺得粉碎。

余休一手托着背后的竹制书笈,一手扛着一把锄头,正踉踉跄跄的走在乱葬岗中。

月亮很圆,但乱葬岗很黑,他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走的很慢。好在余休不是第一次来这鬼地方,一月之间,他往返不下七次,颇有点老马识途的意味。

继续走了半刻钟,看见某个无名坟堆,余休一把卸下背上的书笈,撩起锄头,往坟堆刨起来。

看他的手法,应该不是第一次这样做。

不消十来个呼吸,余休推平了面前的坟头堆。砰砰!锄头底下突然响起叩击的声音,很沉闷,像是敲门声。

一具朱红色的棺椁露出来。

余休看着棺材,开口道:“打搅了。”然后便一锄头往下刨,直接扒开了棺材盖,扔到一边。

啪嗒!朱红色棺材盖落下,压实一片土,竟然还发出了声响。

腥臭腐烂的味道从坟坑里面冲出,让余休的呼吸微滞。他强压下心中的恶心感,一把扔开锄头,口中兀自背起一段口诀:

“炼尸者,阴地、险地、凶地、怨地,大凶大煞大不吉,冲气以为合……阴年阴月阴时生者,女为上,男为下,放血拔骨,剜肉换脏……”

余休口中顿了顿,往棺材里面瞥了瞥。

一具身子正躺着,身上披着大红锦绣的嫁衣,头上戴着风冠,一看就是女子,而且是以嫁衣礼入葬的女子,想来应该很美丽。

但可惜的是,尸体身上正长着一圈又一圈的白毛,一指长,透出了嫁衣,密密麻麻,像是一大块霉变的死猪肉,煞是恶心可怖。

余休盯着,心中暗道:“并不像是剜肉换脏、放血拔骨的样子……”

眼前这尸体,乃是他穿越后从无毛养到长毛的,并且每隔七日,都得由他灌喂汤药。甚至有时还得亲自下手梳理,不得假于他人之手。

可以说,尸体身上的每一根毛,余休都很熟悉。一想起这个,他心中顿时一阵恶寒。若不是被逼,他怎会沦落到这种地步?

前世今生两辈子,余休都没有刨坟养尸的爱好。

闭着眼睛,余休尽量不去看坟坑底下的尸体。他从书笈中拿出一个陶碗,又熟稔的打开书笈,从中取出药材。

“取蜈蚣五钱、毒蛇五钱、蝎子五钱、壁虎五钱、蟾蜍五钱,并人中油二两,置于陶碗中……研磨成屑……”默诵声依旧。

养尸口诀并不长,约莫三百余字,等余休念到最后,陶碗中的五毒碎屑也正好散于油,他的动作却停下来,一动不动。

余休的眉头微皱,心中似乎正在思忖着什么。

啪!一阵冷风吹过。

“最后七字如何?”阴冷沙哑的话声突然响起来。

余休心中大惊,他的身子一抖,手中陶碗差点掉在地上。

对方一声冷哼。一张干瘪枯黄的脸出现在余休眼中,此人脸上无眉,挂着两只眼珠子,白多黑少,如同挂着两只白灯笼,死气沉沉的。

余休看见这人,瞳孔微缩,但脸上立刻作出惊喜之色,失声叫到:“师傅!”

来人并未回应他,眯着眼睛说:“为何如此惧怕为师?”

“没有。”余休听见,讪笑着缩了缩头,小声道:“刚才风大,有点冷……”

质问余休的人身着黑色道袍,气质阴森诡异,他正是余休的便宜师傅,也是将养尸口诀教授给余休的人。

这道士无眉,余休常在心中唤对方“无眉道士”。

无眉道士冷笑数声,转头看着棺材中的白毛女尸,说:“武儿,你且背来最后七字。”

“是,师傅。”一个抱剑的青年剑客顿时从无眉道士身后转出。

余休瞥了一眼此人,此人张着一张死人脸,他连忙低声喊了句:“师兄。”

死人脸剑客没有看余休一眼,沉稳开口,从养尸诀的第一个字开始背诵,一直背诵到最后七个字:“灌入尸,梳发摩面”

无眉道士桀笑到:“好!炼尸口诀半个字也不能错,否则非但炼不成僵尸,还会白白损耗精元财宝。”

无眉道士盯着白毛女尸,一甩袖袍,喝到:“开其口,灌入尸腹!”

死人脸剑客眼皮一抬,大声应诺:“是,师傅。”他走到余休身前,话也不说,一把夺过余休手中的尸药。

可无眉道士却突然冷喝:“放下!”话声如冰,这让死人脸的动作顿时僵住,脸上惊疑不定。

无眉道士瞥了死人脸一眼,复出声:“尸气不可紊乱,文儿去喂药。”眼前这老道士,将余休和死人脸一个唤文儿,一个唤武儿。

“是。”余休听见,赶紧跺过来,要接过死人脸剑客手中的尸药。

可无眉道士鼻子微耸,又睁眼喝到:“文儿,你身上怎有血腥味?”

余休被老道士吓了一跳,好险才稳住身子,小声解释:“徒儿傍晚时去药铺取药,但药铺关门,徒儿又无甚钱财,这才不得不翻墙入内,被恶犬咬了……不过药材是拿到了的。”

他一边解释,一边赶紧挽起袖子,露出了渗血的被麻布包裹着的左手小臂。

无眉道士听完余休的解释,面色稍缓,他垂下眼皮,颔了颔首,示意余休再上前喂药。

“师兄,给我罢。”余休作了个揖,向死人脸剑客伸手讨要。

“取一小药都能被狗咬伤”死人脸面色冷淡,口中讥讽说:“不堪重用!”

余休唯唯诺诺的接过了尸药,然后急忙往尸体棺材里面跨下去。

“别洒了,耽搁了大事,某家要你好看。”

余休视若罔闻,他趴到白毛女尸身上,忍受着刺鼻的腐臭味,将对方脸上的长毛掰开,又熟练的敲动牙关,将尸体的口齿打开了。

女尸虽然面目丑陋恶心,但一口贝齿晶莹剔透,像是灌了水银似的,只是口中黑洞洞的,深不见底。

余休捏住陶碗,将尸药咕噜咕噜的灌进女尸口中。

灌完汤药后还没完,余休又挽起袖子,忍受着恶心,以特定的手法为对方摩挲面颊、头颅,一处七下,七处一遍,来回七遍不得间断。等摩挲好,他从袖中掏出一把木梳,将对方散开的头发、倒下的白毛,一一扶正。

如此一着,唤作“梳发摩面”。

等忙完所有,一刻钟已经过去,余休早已是大汗淋漓,全身上下都是白毛女尸的味道,腐臭不堪。他爬出棺材坑,直接坐在坟土堆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养尸的过程虽然听上去很简单,但其中需要耗费的精力却不少,而且余休总感觉自己来上一回,身子就会虚上一回。

余休给白毛女尸灌好尸药后,养尸坑四周的气氛突然安静下来,诡异阴森,让他不得不压低自己的呼吸声,以免惊扰了什么。

余休抬起头往自己的便宜师傅和便宜师兄看过去,发现两人正紧紧地盯着养尸坑,脸上露出期待之色。

他心中转过念头,拍拍手站起来,悄悄往后站了许多,然后踮着脚尖,同样眯着眼睛瞧着养尸坑。

令人惊恐的事情出现……

第二章 乱葬岗炼尸人(下)

腐臭女尸身上的白毛竟然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眨眼见就变成了二指长,并且还在不断的抽长。

“哈哈哈!”坟头陡然响起怪笑声,无眉道士看着坑中的女尸,道:“此乃白毛尸大成之像!”

无眉道士笑完,大声喝问余休两人:“你二人可知道僵尸分为哪几种?”

余休听见,眯着眼睛,懦弱答道:“徒儿不知。”

死人脸剑客听见,却冷哼一声,昂然说:“僵尸有九品之分,其中下三品依次为行尸、毛尸、甲尸;中三品为铁尸、铜尸……”

无眉道士静静的听完自家大徒弟的话,低声冷笑数下,说:“炼尸术乃我茅山秘术,九品僵尸正好对应着修行九品,为师今日欲炼者,乃七品僵尸,甲尸。”

话还没有说完,死人脸剑客一听见其中的“甲尸”二字,眼中就一阵激动,不由自主的捏紧了长剑。

余休琢磨着自家便宜师傅口中的话,心中颇有猜测。他虽然已经跟随无眉道士有一月之多,但是对于对方的种种手段,他依旧不甚清楚。

余休只知道,此方世界,道士在官府口中近乎于邪魔妖道,残忍而血腥,轻易招惹不得,他的便宜师傅正是其中之一。

等候数息,余休注意到,那死人脸剑客终于忍不住了,主动开口问:“师傅,当真要炼成了么?”

无眉道士听见,说:“‘白毛遍体,目赤如丹砂,指如曲勾,齿露唇外如利刃类,接吻嘘气,血腥贯鼻。’好徒儿,你说将成不将成?”

余休一闻,果真闻见养尸坑中散发出浓郁的血腥气,扑鼻而来,让人发呕。他陡然想起那死人脸剑客时常在此地驱巡,且养尸坑周围的泥土久湿而不干,成暗红色。

死人脸剑客听见,猛回到:“将成!毛尸的尸毛已经结成白茧,一旦剖开,就将蜕为七品甲尸!”

“到时候,皮如坚革、筋如大弓、骨如硬铁,至少有三牛之力,非六品武者不能擒!”

“哈哈哈!不错!”无眉道士哈哈大笑:“凭此尸,吾可纵横数县,不复卑贱矣!”

死人脸剑客同样激动,他脸上伤疤像是蜈蚣一样在蠕动,嘴皮子不停的哆嗦。

余休瞅见两人欣喜若狂的样子,心中暗觉不对劲,他悄悄挪动脚步,又往旁边退了退。

趁无眉道士处于狂喜之中,死人脸剑客强绷着脸,试探到:“师傅,僵尸即将炼成,可还有后手需要做?”

无眉道士的笑声止住,不耐烦:“剖开尸茧便能得到甲尸,收服便是。”

死人脸剑客脸上突地露出诡异笑容:“甚好。”

听见此话,余休眼皮陡跳,还没有等他反应过来,噗呲一声脆响!

死人脸剑客身形突动,一柄长剑瞬间拔出,刺向无眉道士。

无眉道士似乎察觉,想要避开,但只挪动半寸,便被剑尖刺穿身子,差点来了个透心凉。

余休惊愕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似乎第一次认识死人脸剑客。

“师傅!”死人脸剑客厉笑说:“你只是个七品道士,如何避开我的剑器!”

他厉声一喝:“死来!”抖动剑身,即刻要将无眉道士切成两半。

可是道士突然一声咳嗽,死人脸剑客的身子便不能动了,脸上表情瞬间凝固住。

无眉道士扭过头,眼睛中露出诡异的绿光:“不愧是我一手养出来的好徒儿。”

“想要剖开尸茧,还需要用上好的鲜血作引子。”

道士诡异道:“为师这把老骨头可不行,必须你来做。”

“你可是炼出了血气。”

余休旁观这一幕,心中顿觉可怖。这一师一徒,当真阴险冷酷,宛如鬣狗配豺狼。

死人脸剑客脸色乍白,如同白纸,他往自己手臂看去,立刻看见了一张阴惨惨的符纸正兀自燃烧,放出惨绿鬼火。

死人脸眼中惊恐大盛,嘴皮蠕动,失声要惊叫出什么。

可无眉道士狰狞一笑,他猛抽出刺进自己体内的长剑,握住剑柄,直接割开了死人脸剑客的喉咙。

噗呲……如杀猪放血,一股血喷将出来,染了道士一身。

死人脸的喉头不甘的蠕动数下,身子立扑,转瞬间就失去生机。

“哈哈哈!”杀死自家徒儿,无眉道士旁若无人的狂笑起来,他手中的长剑都拿不稳,直接跌落在地。

余休见到眼前的一死一伤景象,心中的念头不住闪动。

阴冷的话声突然响起:“文儿,看够了么?”无眉道士冷笑着,直接打断了余休的思绪。

余休一眼望向他,脸上、眼里恰到好处的露出恐惧,手指也不停的发抖,“师、师傅。”

“桀桀、为师只有你这么一个徒儿了,可不要让为师心寒。”

余休听见,跳着后退了一下,口中哆嗦:文儿不敢……”

无眉道士看见余休的这幅作态,心神大松,他依旧桀笑着,口中的话语却缓和许多:“等为师百年之后,所有东西只能是你的,不要不智。”

余休忙摇头,“文儿不敢、文儿不敢。”他一边哆嗦着,一边跑到书笈处,突然从书笈中提出一个酒坛。

“师傅,喝酒!酒能止痛!”

无眉道士看见这一幕,眉头微皱,眼睛阴冷。

余休被他阴测测的目光盯着,身子发颤,似乎想到什么,猛地抱着酒坛子大灌一口,被呛的涕泗横流,同时一股酒香扑开。

“好个呆儿,果真是酒。”见此一幕,无眉道士的心神彻底松下,他剧烈的咳嗽着,冲余休招手。

余休看见,听话的抱着酒坛子,踉踉跄跄的跑到无眉道士身边。

两人只有一步远,无眉道士神色缓和,笑说:“还是文儿知晓为师意,特意准备了酒水庆祝……”

呲!

利刃刺穿肌体的声音陡响。

一把匕首猛地捣入道士的心口,并顺势一搅。

无眉道士眼睛大睁,“你……”他的话还没有说完,余休就已经拔出匕首,向后猛退,一直退到十几步开外才停下。

道士低头,难以置信的看着左胸的血洞。酒坛子正好砸在他的脚下,酒香四溢。

回过神,道士面色惨白,惊怒无比:“孽畜,尔敢弑师!”

余休站在远处,袖着手,闻言一怔,洒然一笑:

“我辈邪魔妖道,弑师叛道岂不是正理?”

道士听见,张口呕血,厉吼:“你可知你体内种有尸气,若不祛除,七日之内必然暴毙!”这道士面目狰狞,恨不得生啖余休的血肉。

余休瞧着道士的样子,只觉得对方色厉内荏。但他神色未松,此人只有死掉,他才能够安心。

“咳咳……噗!”无眉道士猛咳嗽起来,张口又喷出一道鲜血。

他只是修炼阴神的道士,肉身和寻常人一般,如今被余休刺破心脏,纵使再有手段,也难以活命。

想到这里,道士心中一阵惨笑:“枉我收徒充当血食、阴食,如今却被徒弟啄死。”

辛辛苦苦炼制的僵尸,也要化为乌有!

一念至此,道士脸上恨意滔天,他怨恨的盯着余休,“啊啊啊!孽徒啊,吾与汝偕亡。”

只见道士的肉体啪嗒倒在地上,有阴风刮起,一道身影竟然从道士的天灵盖了钻出来,赫然就是无眉道士面孔。

“阴神出窍。”余休瞳孔骤缩。

道士修神,武者炼精,无眉道士正是跳出了阴神,想和余休同归于尽。

“死来!”厉啸响起,道士的阴神直扑余休。

余休见此一幕,竟然也不畏惧,大喝一声:“来得好!”他从袖中抓出一物,捏爆,猛往道士阴神洒去。

腥臭味出现,直接洒中道士的阴神。

“啊啊!”道士的阴神如遭雷击,顿时惨嚎起来。

“黑狗血!黑狗血!孽障,尔从哪里得来!”道士的阴神鬼哭,痛苦至极。

余休看见这一幕,心中大喜。

世间传闻官府中人处理妖道,无非就是用粪坑、黑狗血、天葵等物锁住阴神,再行杀戮。如今看来,效用果真非凡,不枉他特意割开手臂,用自己的血掩藏住黑狗血。

无眉道士的阴神被秽物泼中,面孔腐朽,直接从四五十岁衰老到了七八十岁,眼看着就要消散。

可他心中恨意爆发,惨嚎着,竟然不管不顾的继续往余休扑来。

“孽障!!!”两者距离只有数步远,余休一时无法动作。

大急之中,余休突地想起世间武者能以舌尖血驱鬼,他余休虽然不是武者,但也是一个年岁十七的血气男儿,定有作用!

当机立断,余休猛地咬破舌头,张口喷出一口血沫。

“啊啊啊啊!”惨嚎大起。

果然,余休一口舌尖血喷出,落在道士阴神上,如同火上浇油。道士的阴神又冒出一阵阵青烟,一动也不能动。

“不甘心!我不甘心……”

终于,惨嚎之中,道士的阴神变成了烟气,呼呼被夜风刮走了。

当下,四周寂静,余休一时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他呆立半晌,还是一股冷风刮过,天空恰好泼下雨来,把他惊醒了。

余休看着眼前的两具尸首,眼中露出狂喜,他深呼吸数下,才勉强平复住心情。

余休瞥了养尸坑中的女尸,暗道:“此地不宜久留。”说完便想离开,可是才迈出半步,余休又立即跑到道士和剑客的尸体旁边,确认生死后,直接在对方的尸首上摸索。

待摸出一本书册,余休大喜。

这时雨水大了起来,他只得再抓住剑客的长剑和钱袋,头也不回的便往来时的路跑去,毫不留恋。

跑了数百步,大风过境,雨击坟堆,四面一阵凄厉。

可余休的精神却愈加亢奋,他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山间那怪异的曲词声再度响起:

“我本是乱葬岗炼尸的人。”

“凭阴阳如反掌保定生机……”

大雨磅礴,不尽的冲击地面,将血水冲进坟坑之中,洗刷了一切,只是乱葬岗中多出两具尸首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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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僵尸有九品。下三品者,行尸、毛尸、甲尸;中三品者,铁尸、铜尸、银尸,或名黑僵、黄僵、白僵;上三品者,金尸、玉尸、魃,或名赤僵、青僵、紫僵。”——《太平道茅山秘炼尸术》

第三章 仙学九品

余休怀揣着弑师得来的东西,在大雨中狂奔不止。

等奔出数里路后,他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站在荒郊野岭之中,余休抬头看天,顿时感觉不妥。

此时天气阴寒,空中又有大雨,若是继续走下去,恐怕隔天就会染上风寒,而在这个貌似古代的世界,一旦染病就非同小可。

余休思忖一下,辨认方向后立刻往某地赶过去。

行走约半刻钟,一栋颓圮的建筑物出现在余休的眼中,让他松了一口气。

这是一栋寺庙,前院围墙倒塌,院中枯木横生,佛堂破旧不堪。寺庙名不知,不知是不是牌匾的木料过于珍贵,早已经就被樵人盗走。

当今佛门初兴,这座寺庙修建在此,或许有镇压乱葬岗之意,但不知为何,寺庙已然荒废。

余休走进庙中,依旧感觉身子阴寒。他立即在庙中寻找能够取暖的东西,可是庙中空无一物,桌椅之类的东西也是潮湿不堪。

余休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起供桌上掉漆的大佛。

佛有一人之高,非是送子菩萨,而是面目狰狞、嫉恶如仇的罗汉。罗汉何名,余休并不知晓。

但是看佛像质地,应是木料上漆所制。

没有多想,余休当即登上供桌,抽出新得的剑器,直接往罗汉伸出的臂膀砍去。

咔!轻轻一削,罗汉手臂立刻掉下。看见这一幕,余休微微讶然,“此剑甚快!”

有此利器,余休微喜,他刷刷地砍下罗汉像另外一只手臂,然后剁了罗汉脑袋。

木制罗汉头滚到堂中,和残肢碎片聚在一起,余休跳将下来,将木料再次砍得面目全非,掏出火石,慢慢点燃了。

等生出一堆火,火光照耀上余休的脸庞,顿时让他感觉身子一暖。

熏熏然间,余休再想起之前弑师叛道的事情,已经是恍若昨日。再一想起自己这数月之间的事情,他张开口,又不知该从何慨叹起。

余休非是此世中人,亦不知是夺舍还是转世,仔细想来,他倒认为后一种的可能性比较大。

苏醒记忆之后,余休渐渐发现此世或有仙神之流,于是在无眉道士出现时,以师礼侍之,就指望着能得到功法传承,一举踏入修炼之路,博个长生久视。

可谁曾料到,这一入便入了邪魔妖道,现如今才脱出身来。

“不过……此番辛苦或许值得。”

余休眼中沉静,他从衣服中掏出一本册子,托在手中,默默看起来。

“根据《草堂志异》记载,前朝崇道,曾以举国之力,集合天下道士编撰一书,书中记载有各般修行法诀、道家经典、论集、科戒、法术、符图、斋仪、妖怪灵异……乃是道家不可多得的宝书、渡世宝筏。自此世间仙学大兴,至今不衰。”余休在心中默默想到。

至于《草堂志异》,亦是当世奇书,著书人乃是当朝翰林院庶吉士出身,纪林。书中收集并记录了神仙、鬼怪、狐妖、豪侠……各类乡野怪谈、风土人情、奇闻异事,令人瞠目结舌、目眩神往。

《草堂志异》一书,夫子鄙之,而读书人常读之。余休对此方世界的诸多认识,正是从中得来。

余休深呼吸一口气,“纪林所述宝书,名曰《道藏》,非是单指一册书,而是诸多道书的合集,王侯大阀都难以集齐一套。”

“但《道藏》中有一册总纲总序,指明了修行大道,并且流传世间。”

余休目中升起一阵火热,“这纲序便是《道书》。”

往下一看,他手托着的书册,表面泛黄,是老旧之物,上无花纹,只有两个大字,赫然就是“道书”二字。

余休并未立即翻开书册,反而闭起眼睛,调和呼吸,慢慢的放松心神,竭力抹除杂念。

余休前身乃是正统读书人,虽然只是一个童生,连功名都没有,只能算作读书人,但是其诸多良好的习惯,至今让余休受益不止。

这开卷前的凝神静气功夫,正是余休从前身那里继承得来的。若非情况不许,余休还要焚香沐浴,待心神彻底澄净后,再行翻阅《道书》一事。

只有如此,才能读得懂、读得透、读得精华。

三十个呼吸之后,余休慢慢睁开眼睛,摩挲手指,轻轻翻开《道书》。

“仙道修神,武道炼精,儒道养气。”

道书开篇立意,直接阐明世间修行方法,让余休豁然开朗。

天下间,道士以修炼阴神为主,武者以熬炼精血为强,读书人以涵养文气得智。

三道之中,只有仙道才是一路奔着长生久视而去的。其余两道,不过是逞一时之气、弄一时之强、得一时之名,待到大限来临,皆是一抔黄土、身死道消。

只可惜仙道艰难,且较之另外两道,前期颇有弊端。

同时,道书中记载《道藏》开古往今来未有之先河,清楚划定出九品二十七等级,以供天下人修行检验。

其中九品境界分别是:出窍、夜游、日游、驱物、凝煞、炼罡、风灾、火灾、雷灾。每一境界各有奇异,又划分上中下三等,因此共有二十七等。

具体而言,其中下三品境界分别是

九品,出窍:道士血气强横,念头澄净,能感悟到自己魂魄,从躯体之中脱体而出,凝成阴神,在躯体的周围活动。

且此时的道士有神异,能见鬼,夜读书而炯炯有神。

八品,夜游:道士魂魄凝实,可以出门移动,沐浴在月光、微风之下锻造魂魄,等级由下到上分为夜行、雨夜行、晨昏行。

神异为耳闻辄诵。

七品,日游:道士魂魄洗练,能够承受日光的炙烤,行走于太阳底下、火焰之中,分为晨日行,午后行,正午行。

神异为过目不忘。

……

等修完九品,成功度过雷劫,道士的阴神便能点开一点纯阳之气,成就鬼仙,能轮回转世,延续生机,称为“真人鬼仙”,已非尘世中人。

更上,则有阴神彻底蜕化,变为纯阳之神的神仙,其神魂犹如生人,可以脱壳(彻底抛弃肉身)遨游天地间,朝游北海暮苍梧,已然长生!

每一境界,每一品级,皆是奇妙无比,令人目眩神迷、心向往之。余休一字字看过来,不自觉间口舌微张,不知时间流逝。

还是薪火燃烧将尽,光线暗淡下来,他才回过神来。

“道家所求所得,千般劫难,万种艰辛,不过两个字:长生!”

余休一时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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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学贵生,然天下岂有长生者?前朝崇道,以道士为上卿,国祚二百一十七年止。况于人乎?”——《草堂志异:仙学》

第四章 白骨夜叉观想法

试问天下人,何人不想求得长生,求得逍遥,求得一个大自在!

纵使是前世的秦皇汉武,霸业武功冠绝古今,依旧是沉陷在长生的迷梦中难以自拔,闹出大笑话。

更别谈余休这等因缘际会、死过一次的俗人了。

余休暂时按捺住心情,他小心谨慎的放好书本,以免被炭火烧了,然后再次跨剑登上供桌,砍下大块大块的木料下来。

等点旺火堆,余休再次沉浸在《道书》之中。

《道书》不长,只有四十九页,图文并茂,但字字珠玑,其中诸多玄妙的道理,让余休叹为观止。

更让他感觉奇异和震撼的,是其中关于修行的具体方法,以及和修行有关的种种事物。

“原来当仙道修行处于下三品境界时,道士的阴神既不能防身、也不能杀人,若是想要有所作为,须得依靠外物来实现,譬如符咒之类的。”

余休结合《道书》中泄露的东西,顿时清楚自己的便宜师傅,无眉道士为何执着于炼制僵尸。

皆因当道士处于下三品境界时,道士的肉身和常人一般无二,甚至更弱,而其阴神又无法驱物,且被诸多的阴邪之物克制,无甚用武之地。

只有当道士突破至中三品,阴神才会大发神威。

虽说如此,下三品境界的阴神也不是毫无用处,他们可以依靠符箓、丹药、僵尸、蛊虫、法器一类的外物,来施展手段。

这些东西虽然玄妙,但对余休来说,还不是当前最为渴望之物。他迅速翻到《道书》的某一页,拿出一张似乎是银箔制成的纸张。

这纸夹在道书之中,贴合的紧密,上面写着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让人眼花缭乱。

但这就是余休目前最为需要的东西,真正的修炼法门。

银箔反面绘制着一副精致的图形,一座森森然的白骨骷髅座,骷髅似人非人,叠腿而坐,背后插着两只白森森的骨翅,极其吸引人心神。

《白骨夜叉观想法》,便是余休手中法门的名称。

余休曾经见过无眉道士掏出这张银箔。无眉道士修行时,其面如死灰,身似槁木,但修行完毕,道士的双眸立刻炯炯有神,宛如刚磨出的一柄利剑,煞是神异。

如今一字字看来,余休方才知道这方法门的神妙。

《白骨夜叉观想法》,乃是观想出一尊白骨夜叉,用以镇压杂念,聚拢精神,并能以肉身血气滋养魂魄。

随着功法的精进,白骨夜叉变多,观想出三尊白骨夜叉,能结成一张白骨夜叉莲座,人的魂魄坐上去,立即受到保护,可以离体遨游,行走于黑夜之中。

观想出六尊白骨夜叉,可以行走于白日。

观想出九尊白骨夜叉,修行者的阴神便可以行走在正午的太阳之下,不惧烈焰炙烤。九尊夜叉合而为一,结成白骨莲花宝座,阴神便可突破至中三品,可以驱物。

余休就着火光看书,一个字也不肯遗漏。等背诵下观想法的全文,再三检验一字不漏,他才开始琢磨其中的奥妙。

余休在心中暗暗想到:“难怪无眉道士每次修行时,面色都灰败得像是重病之人,原来是以损耗肉身血气的方法在滋养阴神。”

武者熬炼精血,以精血为强,能强身健体,而白骨夜叉这门观想法却反其道而为之,专注于魂魄阴神,甚至不惜亏损肉身血气。

想到这里,余休微皱眉头,根据《道书》之中记载的,道士一旦成功凝结阴神,便能用阴神观察肉身,适时地发现并调整肉身状况,进而可以无病无灾寿至九十九。

但若是以亏损血气的代价修行阴神,别说九十九,恐怕能否活过六十都是问题。

“这些不想也罢,当务之急还是感悟魂魄,凝结阴神脱体而出,踏入出窍境界。”余休放下心中的遐想,默默参悟起观想法的第一层。

余休默背再三,又记牢了银箔之上的白骨骷髅图,他没有向无眉道士一般盘坐,而是学着观想法上的骷髅图,双腿结跏趺坐,先将左脚搬在右腿上,然后再将右脚搬到左腿上。

幸好他的身子才十七,且是虚岁,有较大的可塑性,一番功夫下来,最终得以端正的坐在火堆之前。

可这时,余休却站起身子,抽出长剑,砍了佛堂中的桌椅,在火堆周边搭建出一个无顶的小棚子。

人的魂魄极其脆弱,藏在肉身中还好,但若是跳出肉身,就得注意许多事项,不仅忌讳日光,也忌讳风霜雨雪。

下三品境界的修行,便是一个让阴神逐步适应天地自然的过程。

挡风的棚子还差一面,虽说堂中风很小,甚至可以说无风,但余休为了保险,还是一脚踢翻罗汉像,将它安放在棚子一侧,为自己遮风挡雨。

忙完这些,余休的动作还没有停止。

他拿出钱袋,从中取出一枚最低等的黑铁钱,置于地上,又从火堆中分出一点炭火放在黑铁钱上,再盖上一块湿木。

潮湿的木头立刻释放出烟气,微微有些呛鼻。余休灭了一旁的火堆,重新结跏趺坐,直面烟气。

余休做这些功夫,不是闲来无事做,而是在为自己的阴神做下第二道防护。

人的魂魄第一次脱离身体时,犹如胎儿脱出母体,极度脆弱。此时,风火如豺狼,雷电如虎豹,须得有一定的东西护住阴神,以免出现意外后连救都救不回来。

而能护住阴神的东西,世间少有,但好在其中的一种又遍布天下。

此物名曰,香火。何谓香火,尘世间人的祈祷、祝愿、供奉、叩拜、念经……一切之念头的集合体。

人争一口气,佛受一炷香。阴神乃是人之魂魄、念头的聚合体,香火乃是世间凡人念头的聚合体,道士阴神依托于香火之中,就像幼鸟庇护于母鸟翼下。

余休点燃湿木,则是在模仿徐徐燃烧、释放出烟气的香烛,因为根据《道书》之中的记载,香烛烟气中的芥子颗粒,有稳固阴神之效。

但单单这样还不够,区区一根香烛、一块湿木,如何能算作香火?只有燃烧在佛堂大庙之中,由众生敬上,受众生念头的香烛,才算得上是香火。

所以余休又放了一枚钱币在湿木的底下。

此世钱币又称符钱,非是外圆内方,而是形有八角,如八卦,内里有圆孔,恰好能容纳香烛或绳索穿过。

天下间承受世人念头最多的东西,莫过于这“八角兄”了。余休“点燃”它,正是为了“点燃”其中的香火念头,以待修行之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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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修行,或以香烛串钱,或用黄纸裹钱而烧,奇也怪哉!世间焚香祭祖、燃烧纸钱,大抵由此而来。”——《草堂志异:祭祀》

第五章 阴神出窍

湿木点出的烟气在余休面前飘荡,有些呛鼻。

余休微阖眼眸,神光不漏,将心思完全收敛在内心之中。他回想着银箔上的白骨骷髅图,在脑海中缓缓的勾勒出骷髅的形象。

阴神出窍,便是要镇压心中的杂念,将所有的念头聚合起来,化为脑中一物,最终一跃而出,脱出樊笼。

也不知是读书静气的功夫深厚,还是余休经历过生死之间的大恐怖,他坐下一刻钟后,镇压诸多杂念,抵挡诸多诱惑,修行便已经进入佳境。

到了最后,余休脑海之中出现了一点光,此光乃是人魂魄的显形,性光。

余休见得此光,心中生出喜悦,可喜悦一生,性光立刻隐没在黑暗之中,前功尽弃。他锲而不舍,一次又一次的平息杂念,放空灵台,终于稳固住性光。

性光如米粒,但光灼灼,乃是余休的灵台中唯一一点光,驱散着黑暗。

他性光和《道书》上记载的一般无二,介于有形和无形之间,圆坨坨状,余休更加沉下心思,静静的感悟性光。

入静的感觉,就像是读书读入了佳境,心神完全融入书中,浑然不知外物和外界。

这种情况余休有些熟悉,他的前身就是以这样一种状态,年岁不足十二,便通读各种儒家经典、批注、文章,最终得以童生考试一次而过,名次优越,但可惜的是,后来的秀才考试却屡屡不中,甚至考死在考场之上。

一时间,余休的心神惟恍惟惚,许多文章在他脑海中一一飘过,虚空中出现一颗颗绽放明光的文字,恍若星辰隐现。

余休不知,他头上的虚空正一阵晃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拔除,丝丝气息在他头顶升起,如丝如缕,无色又恍若五彩,煞是神异。

入静之中,余休对文章道理的感触更加深刻,可他是在修行仙学,一物立即在灵台中跳出,正是他的性光。

性光一出现,恍若星空的文章被压下,光彩为之所夺,而性光因此更加清晰,更加光灼灼。

余休的心神苏醒,“这便是我的性光、此处便是我魂魄的居所,灵台。”

他正处于一种更加玄妙的境界之中,心神虽然苏醒,但是杂念却不生,即使生出杂念,也是轻轻一拂,就如明镜一般光洁。

身如菩提树,心似明镜台。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余休心念一定,“接下来,就是跳出阴神。”

他开始重新观想白骨骷髅图,想象灵台中出现了一尊狰狞恐怖、手持骨矛的插翅白骨夜叉。

许是余休天资不错,参悟了白骨骷髅图中的真意,白骨夜叉出现,立刻释放出森森然的煞气,让他的性光为之发寒。

陡然,余休眼皮微跳。灵台之中,他大喝一声:“刺!”

白骨夜叉狰狞一笑,无声的咆哮,猛挥舞手中骨矛,狠狠的往余休性光一刺。

“啊!”余休当即中矛,一股源自灵魂的剧痛出现在他脑中,让他痛不欲生,牵动得肉身都要惨叫出来。

可是余休不敢,此时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如果退却,轻则魂魄受损,意识大伤;重则魂魄碎裂,意识消亡。

一次不行,再来第二次,余休强忍着剧痛,凝聚精神,再度观想白骨夜叉挥矛。

脑海中的夜叉狰狞狂笑,栩栩如生,狠狠挥出第二矛,刺在他的性光之上。

余休性光颤抖,被击出原位,在脑海中晃动。与此同时,更加恐怖的痛苦来袭,让他的意识被剧痛淹没,差一点就心神失守。

“再来!”余休“咬牙”,心中狠意勃发。

白骨夜叉第三次挥矛,灵台中响起鬼哭声,幡旗扯动,第三矛前所未有的迅疾、精准、恐怖。

余休脑中尚未升起第二个念头,性光直接被击中,猛地击出了灵台,暴露在佛堂之中。

“啊啊啊!”无法言语的痛苦出现在余休心中,有撕裂感、窒息感、心力憔悴之感,视听嗅味触,五感大作,痛不欲生。

余休好似正赤身的站在冰天雪地里,紧接着又堕入火海油锅之中,落在刀山斧林之上,被一尊庞大的磨盘不住碾压……痛痛痛,痛到极致!

咔咔!碎裂的声音响起,余休的性光竟然裂开了。

他心中惊呼:“不好!”这是他观想了三次夜叉出矛,性光承受不住伤害,又陡然曝露在外界天地间,即刻就要溃散掉。

大急之下,余休绞尽脑汁,依旧没有找出解决方法。幸好此时有奇异的气息主动钻入性光之中,帮助他稳住性光。

气息只有两三丝,但对于性光来说是大补之物,仅仅两丝便彻底稳固住性光,第三丝更是直接让余休的性光恢复如初。

“这气息是何物?竟然如此神异!”余休心中闪过讶然,他来不及多想,赶紧参悟此时的境界。

性光虽然稳固了,但是痛苦依旧在。剧痛使得余休时刻都想要放弃,好在他的心志还算坚定,立刻循着《道书》中记载的方法,驱使性光进入烟气之中。

一进入湿木烧出的烟气里面,就像是穿上了一件衣服,寒冷稍微减少。余休心念一动,他的性光就轰然一震,摇身一变,化作人形。

“余休”慢慢睁开眼睛,看着眼中纤毫毕现的佛堂,眼中流露出怪异和惊喜,“这便是阴神出窍!”

一时间,佛堂之中出现了两个余休,一个是他的肉身,一个是他的阴神,相貌都是一模一样。

只是他的阴神正藏在烟气之中,身子虚浮不定,有些透明,双腿双脚更是没有化出来,就像鬼一样。

余休可以感觉到,是四周的烟气帮他稳住了阴神形体,若是没有这一阵烟,他立刻就要退变成一点光,并且痛苦大增。

“《白骨夜叉观想法》的修行竟然如此凶险!”余休想起之前的过程,心中一阵惊悸,他暗道:“这法门有些偏激,以后须得多注意。”

忽然,余休注意到自个肉身头上正飘着六丝气息,无色又恍若五彩,颇为不俗,和之前帮助他的气息一模一样。

余休眼中出现惊疑,他仔细辨认,脑中陡然蹦出两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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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闻道士修行,有类油炸火烹、石磨刀锯,又似拔舌抽骨、剜心放血……痛甚至哉。岂非十八层地狱耶?”——《草堂志异:说修行》

第六章 夜有狐客盗文气(上)

“文气!”余休脑中跳出两个字。

《道书》上说,道士炼阴神,书生养文气,余休头上这六道如丝如缕的气息,赫然与书中记载的一模一样。

余休望着六道文气,心中又惊又喜:“非止《道书》中有记载,《草堂志异》中对‘文气’一词也有描述。”

文气乃是读书人明心见性,脑窍开启的产物,无色五彩,初时才几缕,多时可结成千百种形状。

读书人每多通读一卷书,文气便厚一分,每多明悟一种道理,文气便增长一寸。而且文气非是只和读书人自身有关,亦和天下人有关,读书人的文名越高、名声越广,文气越重。

余休心中明悟,他头顶上的几道文气,正是前身苦读十数载,中得童生名号后凝结出来的。

余休回顾着跳出阴神时的感受,心中思索:“文气竟然能够修复阴神,滋养魂魄,若是再多一些,岂不是更好。”

不过他转瞬间就摇头哂笑,前身苦读十数载,才堪堪凝结出九道文气,若是想要得到更多的文气,岂不是还要花费更大的心血?

打消心中的妄想,余休盯着六道文气,心中琢磨:“正是文气相助,我才能安然无恙的跳出阴神,不知剩下的几丝能否为我所用?”

思索着,余休心中念头大动,可是他左思右想,突想起自己完全不知道该如何使用文气。

之前的三道文气,是余休阴神陷入困境时,自动贴上的。而现在他已经脱离困境,剩下的文气就好似劲竹一般,屹立在他的肉身顶上岿然不动。

余休屡屡以阴神的手臂为钩,往文气勾过去,可是文气就是不动。试探多次之后,他不得不打消这个念头。

“文气乃是读书人的东西,非是道士的东西,许是不能用,只能保命。”余休猜想着。

既然暂时无法使用,余休也懒得再耗费精神在文气上面,他收敛心神,开始感受出窍境界的神奇。

阴神和肉身一般,五官皆备,双手双臂俱有,只是形状透明,下肢不显。余休将阴神和自己的肉身一一对比,发现没有一处地方不同。

他的阴神悬浮在烟气中,时而跳动,时而盘旋,灵动多变,和传说中的鬼魅一般无二。

并且余休能以阴神视物,张开眼,佛堂之中的景物在他眼里清晰可见,恍若白日。

余休心中喜悦:“《道书》上说出窍境界的道士,能不秉烛而夜读书,便是因为阴神的缘故么?”

种种玄妙的出现,让他一时咋舌不已。

余休检验良久,正当他准备再度观想修行时,佛堂外突然响起年轻女子的笑声。

笑声妩媚,一阵阵袭来,如泣如诉,由远及近,好像在呼唤着什么。

余休听见这笑声,按下遐思,心中想:“堂外有女子?”

可是立即,他眉头紧锁。这里是乱葬岗,天上又下着雨,还是深夜,怎么可能有女子存在!

“鬼魅”两个字,立即在余休脑中跳出。

余休回过神来,心中微惊:“失策,这里是乱葬岗、死人地,我怎能在这种地方打坐修行!”

世间道士修行,大多是藏在密室之中,做下多种科戒、布下多般斋醮,秘不见人。这样不仅能防止肉身被人所害,也能防止阴神为人所坏,特别是对于修为低下的道士来说。

而余休骤得道法,又缺乏师傅的引导,一时不察便遗漏这一点,此时才反应过来。

余休略急,他顾不了出窍境界的玄妙,望着自己的肉身,即刻要纵身一跃。

可是一声倩笑响起,余休感觉眼前一花,再看四周,他的身前出现了几堵土墙,四面八方,或高或矮,将他完全挡住。

余休一下子不知道自己的肉身在哪个方向。“鬼打墙!”他绷紧精神,脑中想起一词。

不过……眼前这“鬼打墙”和他想象的不太一样,居然只是眼中出现了几堵破烂土墙,恰好将他堵住罢了。

看起来一点都不玄妙。

但余休依旧不敢随意回归肉身,他才刚刚出了阴神,若是不知道肉身在何方就乱窜,一旦跳入空处,离开了香火烟气的保护,阴神立刻就要大伤。

更甚者,外面还有鬼物在窥视。

一时间,余休还微微庆幸:“幸好这鬼物来的晚,若是早来半刻,我岂不是要死得不明不白!”

“公子……”倩笑声越来越近,宛如就在耳畔。余休赶紧收敛心神,不敢乱动。他藏在烟气之中,绞尽脑汁的想着脱身方法。

余休一抬头,一道倩影出现在他眼中,对方身上穿着白色的轻纱,袒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让人看一眼就觉得火热。

是个容颜苍白的女子。

女子正坐在一堵矮墙上,离余休不到五步远,白生生的双腿垂下,口舌不停的张开,轻轻呼喊:“公子、公子……”声音哀婉,有种令人忍不住想要亲近的感觉。

余休按住心中的异动,注意到墙上的女子有些怪异。

“这是……”他紧盯着女子,发现对方面容呆板,口中翻来覆去只有“公子”两个字,再无他话,而且双腿僵硬的垂着,毫无摆动。

整个看起来,就像是一具提线木偶。

“相传‘鬼打墙’只是蒙蔽神智的幻术,我修为浅陋,这才着了道。”余休心中思索,“对方特意用幻术来蒙蔽我,许是没把握直接灭杀我的阴神。”

想到这里,余休心中稍安,他瞥着“鬼打墙”上的女子,暗想:“不知这女子又是何物?”然后一直保持着阴神不动。

余休没有动作,墙上的女子呼喊声越来越急促,可是她的动作依旧僵硬,看上去好生怪异。

“公子、公子……来啊!”女子呼喊着,终于又说出两个字,还向余休微微招手。

余休阴神晃动,向前微移,好似为其所惑的样子。

“公子、公子来啊!”女子坐着,呼唤不止。可是余休阴神一顿,又退入烟气中。

见余休退缩,鬼打墙上的女子招手更加频繁,呼声也更加急促,发现没有作用后,她便僵硬的从矮墙上跳下。

女子跳下的一刻,余休眼睛微睁,他赫然看见一条状物在女子的股间出现。

蓬蓬松松,遮遮掩掩,像是一条尾巴?

余休再看女子的动作,顿时感觉对方像是蹒跚学步的婴儿,准确说,女子的动作比婴儿还不如,手脚完全不自如,就好像是第一次使用……

第七章 夜有狐客盗文气(下)

“鬼哉?怪哉?妖怪哉?”诸多念头在余休的脑中闪动,总之对方不是人。

见白衣女子在向自己走来,余休别无法子,心中陡想:“先诈唬对方,震慑一二。”

“呔!”他盯着女子,猛地提气大喝。余休此时非人,乃是一团阴神,他也不知自己提的是什么气,喝的是什么声音。

余休的喝声响起,女子果真能听见,动作都顿了顿。余休看见,又脱口而出:“汝是人是鬼?”

质问喝出,四下一时寂静,女子竟然停住了动作,口中喃呢也停住,她抬着脑袋,诡异地盯着余休。

余休看见这种情况,心中略微发悚,以为是自己的举动惹恼了对方。但是他的脸上依旧镇定,正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寻觅破绽。

两人僵持三息,女子直勾勾的盯着余休,说:“你……”

“你、看我……像、人么?”女子的话声古怪,吞咽艰难。

她见余休没有反应,喉咙咯咯直响,又重复说:“你、看我、像人么?”

余休听了好半天才弄懂对方的意思,他静下心来,心中一时微惊微喜。

“《草堂志异》上记载过一桩妖怪灵异的事,说是妖怪修行到一定的境界,就会穿人衣、学人言、问人礼,以求能尽快化得人身,增长智慧。”

“所谓‘问人礼’,便是质问他人,问其动作举止是否像人,俗称‘讨口封’。人答‘是’或“像”,则妖怪欢天喜地而走;人答‘不像’,则妖怪心怀仇怨,睚眦必报。”

余休心中闪过念头:“《草堂志异》乃是奇书,这故事应该有道理可寻,但它是读书人的书,不可全信。”

余休心中思虑许久,发现女子口中的话声逐渐顺畅。

“你看我像人么?”对方始终直勾勾的盯着他,嘴皮子蠕动,话声已经和番邦人口中的官话一模一样。

余休按捺住心思,说:“尔可知人与非人,有何区别?”

女子听见,身子僵立在原地,怪异的摇动脑袋。余休当即开口:“人之求物,以物易物,皆大欢喜。兽之求物,以力夺物,两败俱伤。”

“此即人兽之别。”余休斩钉截铁的回答,又问:“尔想当人耶?”

女子听见,站在原地默默的思索起来。良久,她口齿艰难的说:“我想、做人!”

余休听见,心中着实松了一口气。此情此景,和《草堂志异》中记载的“讨口封”一事,当真有点像。

余休脸上不露分毫,拱了拱手,说“贵客临门,不请而自来,想必对我有所求。”

他双手一摊,慨然道:“此身除却一条性命,其余者,皆可与你交换。”

女子听见余休的话,双眼顿时放出光芒来,是幽绿色的光,和豺狼野犬一般。她咯咯直点头,急忙伸出一支臂膀,指着某个方向。

“气、文气,我要!”女子急不可耐的说,“文气,我要食……要智慧,要做人!”

余休瞅见女子的动作,眼睛微眯,问:“文气?可是要借用我顶上文气?”

白衣女子猛点头。她股间的尾巴彻底暴露了,是银灰色的,正在不停摆动。

余休适时露出松懈的表情,说:“甚好。我早已入道,不准备再考取功名,文气这种东西对我来说也没什么用处,送给你无妨……”

他顿了顿,问:“你用什么东西和我交换?”

女子听见,突地大张其口,喉咙咯咯直响,然后双手捧着,从口中吐出一块玉器。

余休看过去,发现是一块玉蝉。

玉蝉者,生以为佩,死以为含,往往被视作是“丧葬玉”。女子吐出的这块玉蝉,想必是她在坟地里捡到的,又或者是从死尸口中掏出来的。

余休暗皱眉,眼帘微抬,点头说:“此玉虽瑕,但质地温润,想来是块好玉。”他冲女子招手,“你且过来几步,给我好好看一下。”

女子见余休同意交易,眼睛大亮,喉咙中咯咯发响,像是在欢喜,然后步履蹒跚的往余休身边走。

余休看着女子步伐,心中默默计数。

“一步、两步……”

待女子走到第三步,两人之间已然不过两步。

此时余休闭上眼睛,心中陡然大喝一声:“走!”他心念定下,狠意一发,猛把阴神转向,往某一方向投去。

这方向,正是白衣女子刚刚伸手指出来的方向!

猛地,余休跳出了香火烟气的范围。刺痛感再次袭来,他仿佛又落进了冰天雪地、刀山火海的地狱!!!

“啊!”正当余休要惨叫时,一股吸力忽然传来。

他只感觉眼前一花,便发现自己有了身体。余休一时惊喜,“肉身!回归肉身了!”

阴神和肉体合二为一,余休来不及多想,赶紧睁开眼睛。可他眼中黑漆漆的,身子依旧被几堵墙困住,是“鬼打墙”!

余休这时却不慌,他心中冷笑,立刻咬破了舌尖。

含住一口舌尖血,余休猛往身前吐出,并且赶快伸手摸向膝边的剑器

“噗!”……呲呲呲!热血喷出,滋滋声响。

呼呼!“鬼打墙”的幻术顿时湮灭,火烧纸帘一般,一干二净。

等余休再睁眼,他发现自己还端正的坐在佛堂中修行,并且眼中突然亮堂,能看十几步远。

此时一只狐狸正人立在他的身前,狭长的兽眸中露出惊愕之色。

余休盯过去,狐狸成狗一般大小,银灰色的毛皮,双手抱着某物,额头上还贴着一张符纸。

啪!黄色的符纸突然自焚,变成了飞灰。“叽叽叽!”额头符纸被烧掉,狐狸陡然惊醒,眼睛露出惊惧之色,它的身子战栗,惊叫着就要逃开。

可这时余休突地冷笑,狐狸距离他不到两步远,他怎么可能让这畜生逃掉?余休提起剑器,狠狠地往前面一刺。

“啾!!!”惨烈的狐狸叫声响起,“叽叽!叽啾……”

噔!剑器瞬间贯穿狐狸的身子,将它狠狠地钉在佛像上面。

银灰色的狐狸躬着身子,不停的在佛像上挣扎,像是在向佛像磕脑袋。可是佛像自身都难保,无头断臂的,如何能保得了它?

余休见自己一剑刺中敌人,心神终于彻底松懈下来。但是他来不及喘息,赶紧强打起精神往狐狸走去。

狐狸见余休向自己走来,叫声更惨:“叽啾啾!”它的眼睛中还人性化的流露出哀求,让人见之心软。

若是有道之士在此,会发现这狐狸的皮毛发亮,眉眼俊秀,同时举止妩媚可爱,应是一只母狐狸。

余休来不及想这些,他看着狐狸,心中只道:“禽兽之变诈几何哉。”一个字也没有说,直接捏住对方的脖颈,狠狠拗断了脊骨。

“啪咔!”脊骨一断,狐狸的四肢顿时瘫软,手上抱着的东西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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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县有江生,文名远扬。生闻某寺有狐,善读书人,熏熏然往之……及归家,卧床数月,醒后不复一字一词。时人盛传文气为狐所夺,江郎才尽矣。”——《草堂志异:江郎》

第八章 五帝香火符钱

银灰狐狸手中抱着的东西掉下,余休凝眼看过去,发现正是狐狸口中吐出来的玉蝉。

玉蝉在地上滚动几下,然后便不动了,一如狐狸一般死得透彻。

余休看着玉蝉,眉头微皱。此玉应是从坟墓堆中、死尸口中盗出的,而且还被狐狸藏在口腹中,肮脏至极,是个读书人都不会碰这种东西。

“咦……“余休正准备移开目光时,突然瞥见玉蝉上泛起一抹温润的光泽,煞是吸引人心神。他略微心动,用袖子裹着玉蝉,将其捡了起来。

拿到手中,余休发现玉蝉果然非凡,其玉质洁净温润,像是上好的羊脂软玉,但是又不像,内里还有一道暗红色的古怪沁花,若是出售给古董商人,兴许能卖个好价钱。

稍微琢磨一下,余休便把玉蝉放入钱袋之中。

此玉来历诡谲,又被狐妖秘藏在腹中,许是大有秘密,不可不察!

还是先收拢起来再说。即便没甚秘密,只是一块普通的玉器,应该也能卖一个好价钱,绝不能轻易错失了。

收好玉蝉,余休打量钉死在罗汉像上的狐狸,心道:“此狐一身银灰色皮毛,恍若绸缎,若是剥下皮来,也是值不少钱。”

可惜的是,狐狸被他刺穿了身子,毛皮有破洞,价值大减。但即便皮毛没有破洞,余休也不敢真个剥下对方的皮,提到集市上去贩卖。

一旦这畜生还有家小,被认出来,那他可就麻烦了。而且妖物诡谲,一身皮毛上或许附有不好的东西。

余休思忖几下,再三确认狐狸生死后,拔出长剑,把罗汉像全部劈碎,变成了柴火。

重新点燃火堆后,他把火堆烧得旺且大,火焰红彤彤的,照得佛堂四周泛红、他的脸色发烫。

余休看火势差不多了,用长剑挑起狐狸的尸体,一把扔进火堆之中。

此世怪诞诡谲,妖物虽然已经被余休刺死,但还有尸变的可能性。为防止对方找他索命,还是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为妙。

火焰缭绕,柴火炸裂之间,狐狸的尸首转瞬间就变得焦黑,并咔咔变成了焦炭,一块块碎裂开来。

其间用时,不过十来个呼吸,。

“果然是妖物,尸首竟烧得如此之快。”余休想起诸多笔记小说中记载的故事。

不过狐狸的尸首既然已经化作灰烬,便再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他的心神彻底安定下来。

此时骤然放松,余休忽地感觉腿脚发软,踉跄一步,差点跌坐在地上。

不过短短一夜的功夫,他先是从无眉道士手中逃出,拿得《道书》,还成功的修炼出阴神,并杀死一只不怀好意的妖物。

种种事情,一波三折,回想起来让余休颇有些恍惚。好在他姑且算是历练出来了,深呼吸数下,勉强平静下心神。

余休看着火堆,眼睛中倒映着燃烧的火焰:“费尽心思,如今终于得以步入道途,修炼出阴神!”

他想起遁出阴神时的感觉,那种感觉虽然痛苦,但是极其神异,让人恋恋不舍。而且根据道书上的记载,等到功夫深厚,阴神无须香火的护体,直接就能行走在天地之间。

若是更深厚,道士遁出阴神可以夜游日行,纵身十里甚至千里,恍若神灵一般,其他种种玄妙的手段,也是不请自来……甚至夺舍长生!

一时间,余休眼中的火焰越烧越旺。他定下心,暗道:“接下来的事情,就是赶快修行,让阴神踏入夜游境界。”

夜游者,道士的阴神可以脱离香火存在,再无寒冷炙热之感,同时不畏风吹雨打,能行走在月光底下,和常人一般无二。

而且道士的魂魄将得到开发,会拥有耳闻则诵之能,记忆力大增,煞是神异。

余休想着夜游境界的神异,几乎立刻就想开始修行,以便早日踏入夜游境界,阴神巡游四方。

不过他一想起先前修行的遭遇,便不得不按捺住心思。“这里荒郊野岭的,若是再来一只妖物就不好了。”

余休想到这个,一时间连觉都不敢睡,唯恐佛堂外面正有妖物窥视他,等他熟睡后再取掉他的脑袋。

他静下心来,发现这个可能性存在,于是握紧长剑,背对火堆,半眯着眼睛守夜。

堂外黑黢黢的,即便余休已经修炼出阴神,目力大增,也只能看十几步远。再远,他的眼中就完全是一片黑暗。

幸好只是守了大半个时辰,佛堂外的黑暗忽然开始减少,光线晦暗交织着,应是日出了。

余休松了一口气,日出之后妖事少有,他应该安全了。余休沉吟数下,握着长剑,登上破门槛,眺望远方。

只见一线红日突然从远处的地平线下跳出来,轰隆隆的推开云层,红光往黑暗处拍打而来。正有几株枯黄的怪树插在庙前,照着光,像是佝偻的老僧。

余休看见日光,心神微松:“已是日出,该离开这里了。”他走回堂中,开始收拢东西。

余休检查了一遍火堆,发现那狐狸的尸体果真烧得连渣都不剩,完全混在了木灰里面。正当他准备离开时,余休脚步一顿,走到自己修行时弄出的小烟堆处。

余休踢开木炭,露出底下的钱币,口中轻咦一声,“咦……”

黑钱又叫铁钱,叠在地上,表面已经是锈迹斑斑,就像是在地里埋了几十年似的。余休蹲下身子,想要捏起这枚铁钱,却发现捏起的只是一团铁锈。

仅仅一夜的功夫,一枚铁钱竟然全部锈成了铁锈。

余休想起自己遁出阴神时,阴神穿上了一层衣服的感觉,暗道:“之前保护阴神的,应该就是铁钱中的香火。”

“如今香火灼烧殆尽,铁钱便彻底锈蚀了?”

余休忽地想到此世钱币在道士口中又叫作符钱,因材质和颜色,由下到上分为成了五等:黑钱,黄钱,白钱,赤钱,青钱。

均是一百进制。一黄钱抵一百黑钱,一青钱抵一百赤钱。

《道书》上记载前朝道士制定出五钱,本意是用以约束香火,并正天下之货殖,因此五种钱币又各有大名,分别是:黑帝铁符钱,黄帝铜符钱,白帝银符钱,赤帝金符钱,青帝玉符钱,总称“五帝香火符钱”。

其中黑钱为铁制,最容易锈蚀,世人盛言此是黑钱最次,容易被小鬼窃取香火的缘故。

余休又想起杂书上的几则故事,皱眉思索。他眼皮忽跳,看向火堆灰烬,心中冒出一个想法:“这狐狸莫不是被我自己引来的?”

余休眼神古怪。在乱葬岗中烧符钱,又无护法,哪个知道他是在修行、还是在故意引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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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屠担肉归家,遇鬼阻路,肉之不动,刀之不惧……及钱落地,鬼开其路。”

“生遭鬼,同行人俱死,惟其洒钱得生。”

“某道士不以驴牵磨,以鬼推磨。每日置三钱于磨上,磨之昼夜不止。”

——《草堂志异附录:钱三则》

第九章 旅店停棺

余休收拾好东西,提着自己的破书笈,踉踉跄跄的就出了破庙,往县城方向跑去。

他没有坐骑,只有双腿,而且一晚上没有睡,身体颇为困乏,走了整整一个上午,才见到人家。

此时虽然不是傍晚,但是道路旁还是升起了几道炊烟。在亮堂阳光的照射下,田垄上偶尔有几个农人走过。

看见烟火景象,余休心中着实舒缓一阵,他更加卖力的沿着土路往前走,等进了县城,寻上一间旅店,他便可以好好梳洗、好好休整一番。

可是接下来一连走了一个时辰,余休眼中依旧没有出现县城的影子,而他自己更是疲劳至极,连口水也没有喝过。

“早知如此,便不应该往这个方向走。”余休心中冒出想法。

他此时走的方向,并不是离乱葬岗最近的县城,而是距离最远的一个。之所以这样,为得就是远离乱葬岗。

余休可不敢忘记,乱葬岗中正躺着一具僵尸,白毛尸,或许是甲尸也不一定……

强忍着饥渴,余休继续走了大半个时辰,眼中终于出现一家店。

店铺两层,前铺后院,门前立着一个枣木杆子,上面挂着一块破布,被雨水打的发白,隐约可见“酒”字。

余休朝着旅店走去,发现也有一行人正朝旅店走过去。对方从左边转出来,恰好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行九个人,个个粗布短褐,其中六个是农家汉子,正卖力的抬着两具棺椁。尾随的还有三个老人,两妇一叟,俱是哭哭啼啼的,扶着棺材行走。

看了眼对面凄苦的模样,余休低下目光,视而不见的往旅店大门赶去。走近旅店,凄婉的啼哭声立马响起:“儿、我的儿啊……”

“女儿,你怎舍得扔下娘一个啊。”……

听见哭声,旅店里面的客人全都跑了出来。余休走进去,发现有十几个,个个都假模假样的坐在酒桌前谈话,眼睛却时不时的瞥向投店的一行人。

还有一个小老头,他牵着一头黑不溜秋的瘦驴,也站在门口探头探脑,拢着手看热闹。

“没天理啊!报官、报官。”扶棺材的老叟老妇被旁人围观,眼泪顿时止不住的从眼袋子中倒出来,哭喊的撕心裂肺。

其中一个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嚎啕大哭,“我的儿啊,我家可就这一根独苗!”恸哭欲死。

四周人听见,面上也生出不忍,纷纷移开了目光,不敢再看。但是他们一个也没有走开,都低着头和旁人小声交谈。

这时旅店的掌柜走了出来,他看见余休正背着书笈,一脸困乏的站在门内,不得不歉意的拱了拱手。

余休看见,心中叹了一口气,摆摆手让掌柜的先安置其他人。

掌柜赶紧的让手下伙计忙活起来,收拾的收拾,引路的引路,快些将投店的一行人安置住。他自己则是对三个老人行礼之后,突然走到门前,大喝:“张老三,还不快滚回驴棚里面,安置好你那畜生!”

张老三是那牵着黑驴的小老头,他被掌柜的一喝,有些发愣。旅店掌柜见他还不动,快步上前,指着他的脑袋叱骂:“好家伙,你要是还不走,爷爷把你和畜生一块踢了!”

“别啊别!”牵驴老头听见,脑袋一缩,口中直叫唤:“我这驴可是日担千斤的宝驴,踢了谁给你送货!”

他一边叫唤,一边扯着驴绳,一溜烟的消失在门前,应是转到后院去了。

见掌柜的开始赶人,围观的赶紧起身,三三两两的,或出门,或回房,慢慢的散开了。

余休杵在门口,偶尔听见几人低声叹到:“唉!这世道……”

“听说是对儿新人……贼秃驴着实可恨!”

余休猜测着抬棺一行人的内情,耳边突然听见声音。“客官,里面请!您是打尖还是住店?”旅店掌柜拱着手,退后一步,邀请余休入内。

余休望了望旅店后院,猜想两具棺材应该就停在后院。他问:“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

掌柜听见,伸出几根指头:“步行三个时辰,骑马一个时辰。”余休听见,微皱眉。

掌柜看见他皱眉,立刻苦笑着说:“您别疑心我诓您。若不是路远,那家人也不会在这个时候就投店。”掌柜努了努嘴,示意着抬棺的一行人。

“也罢,给我腾间房出来。”余休甩了甩袖子。

“好嘞。”掌柜的也打了打袖子,连忙请余休入内,他还摇着头,小声说:“要不是路上就我一家店,我怎么也不敢惹上这“升官发财”啊……”

等余休吃过一顿饭,一个伙计快步从楼上走下来,领着余休往空房走去。

这是间朝北的房子,内里有些阴暗,但没甚异味。可余休走进房中,转悠了一圈,忽地皱眉说:“小哥,可有熏香之物,驱驱味。”

“有味儿?”伙计听见,吸了吸鼻子却没有闻见异味,不过他也不好反驳客人。

伙计瞅了眼余休潦倒的模样,笑着脸说:“客官说笑了,小店哪会有熏香这种东西。要不……我去请掌柜的给您换一间?”

余休说:“罢了,可有香烛?给我拿几根香来。”

“这个有。”伙计眼珠子转了圈,回到,“我这就给您拿来。”

不一会儿,旅店伙计便走回来,手中捏着三根香,一个火折子,以及一个小香炉,“客官,店里的缺货,我管别人要的,您别介意。”

“特意帮您找来一个香炉咧。”伙计傻笑着说。

余休听见,立马就知道这三根香是找谁要的,心中一时无语。他装着脸黑的模样,背过身子,对伙计摆了摆手。

伙计见状,赶紧放下手中的东西,小步退出了房间,还帮他合上了房门。

等人走了,余休的表情松下来,他提着香炉走到床边,又把三根香插在香炉之中,每一根都串上一枚铁钱,然后摆在床头。

余休没有脱衣,只是脱了鞋子,便躺着床上,准备小憩一下就遁出阴神修行。

正躺着,他瞥见床头的香炉,心中冒出一个古怪念头:“怎的像是在给死人烧香。”

连忙从脑中踢掉这个念头后,余休又感觉困觉袭来,身子各处不住的释放出疲劳信号。

他想起自己一夜未睡,又走了大半天的路,确实应该好好休息一下,便把剑器放在手边,然后沉沉睡去。

沉睡之中,钱袋中的玉蝉突然放出一阵红光,莹莹罩上他的脑袋。

余休一时晃进一个奇异的梦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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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西有童谣:有闺女的种水浇地,有好媳妇的种好地,有烂媳妇的种烂地,没有女人的开荒地。”——《草堂志异:淫僧》

第十章 玉蝉一梦、食气化神(上)

睡梦中,余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只狐狸,尖长脸,银灰色皮毛,竟让他感觉颇为熟悉。

梦中的狐狸完全不受余休控制,时而生食血肉,时而拜月啼鸣,动作诡异而狡黠,完全是一副精怪的举止。

一时间,种种光怪陆离的景象在余休脑中晃动,让他心神震惊,眼皮陡跳。

直到最后,梦中突然出现一柄利剑,狠狠的朝他刺过来,直接刺穿了他的胸腹,将他钉在佛像上面。

剑贯血肉,剧痛难以抑制,余休心中升起了大恐慌,几乎以为自己要活活痛死。

就在这时,他的耳边突然响起咚咚咚的雷声!!

旅店之中,余休陡然睁开了眼睛,他豁然起身,手中攥起剑柄,把指尖攥的青白。

“砰、砰!”房外恰好响起敲门声,是客栈的伙计,“客官,饭熟了,可要用晚饭?”

余休短暂一睡,已然夜幕将至。

他听见伙计的喊声,顿时从惊悸之中回过神来,他不自觉的摸了摸胸口,难以置信到:“原来是梦……”

“客官?”伙计又敲了一下门。

余休定下心神,随口到:“劳烦小哥放门外。”客栈伙计听见,嘟囔几声,放下东西就走开了。

房间中顿时宁静下来,余休眼神闪烁数下,他缓缓松开手中剑柄,从胸口的钱袋中掏出一物,正是从狐狸那得来的玉蝉。

“这不单单是梦。”余休皱着眉头,仔细回忆刚才梦见的东西,却发现一阵模糊。

他只记得自己变成一只狐狸,然后被利剑贯穿了身子。这时回忆起来,余休发现梦中变成的狐狸,赫然就是他在破庙中刺死的那一只。

余休心中出现猜想:“玉蝉当真是异宝?”他再三思索,心中的好奇压制不住。

余休站起身子,先是取了伙计放在门外的吃食,一口都没有动的放在桌上,然后锁上房门窗子,再三检查之后又坐回床铺。

他点燃了床头香炉上的香,收拾心神,默默地观想起白骨夜叉图形。

余休已经有过修行经验,且生出了阴神。这一次他仅仅费了半刻钟的时间,就将心中所有的猜疑、好奇压下,彻底沉浸在灵台中。

他观想自身变成了一尊白骨夜叉,手持骨矛,背生两翅,煞气凛然。

最后,余休厉声一喝:“出!”阴神瞬间从脑中灵台跳出,出现在天地间。

跳出阴神,余休即刻钻入香炉烟气中。进了烟气,阴神上的痛苦大减,形态也渐渐稳定下来。

“出窍了。”余休睁开眼。客房中并没有点燃火烛,但是他的眼中一片清晰,恍若白日。

此时的余休并不是人身模样,而是一尊白骨夜叉形,和他观想的图形一模一样。

余休低头打量自己,心中想:“观想白骨夜叉,便是想象自身的魂魄念头为夜叉,拥有恐怖威能……如今我已修得阴神,能将魂魄化作夜叉状,随意的进出身体,再不用像之前那般凶险。”

余休想定,心中念头变化,阴神又一阵晃动,摇身一变恢复了人形。他望向床铺上的肉身,心想:“还是人身比较习惯。”

余休的肉身正微闭双眸,盘膝坐着不动,而他的阴神则是漂浮在香炉的烟气中,沉沉浮浮。

“接下来就是探查玉蝉的奥秘。”余休眼神一凝,看向肉身手掌中托着的那枚玉蝉。

他此次出窍,为得就是以阴神之姿探查玉蝉。

“此宝我已贴身放有一日,应是无害。”

想起睡梦中奇特的经历,余休心中已然做出决断,“便是有害,也值得冒一次险!”

他看向玉蝉,心中轻喝:“去!”一指玉蝉,阴神即刻化作一道烟气,飘向玉蝉。

待靠向玉蝉,玉蝉果真出现了异动,内里的沁花一阵晃动,释放出莹莹红光,直接笼罩住阴神。

余休阴神顿时团在玉蝉上方,接受红光的洗礼,不停翻腾变化。

嗡嗡!

若是有外人在此,虽然看不见红光和阴神,但是也能看见玉蝉在余休的手掌中颤动,煞是神异。

足足一刻钟后,玉蝉忽地一震,再无异动。而这时,余休的阴神也脱离了玉蝉,回归肉身。

一睁眼,他眼中闪出一道精光。

“果真是异宝。”余休眼中隐隐露出激动之色。

他低下头,打量手中玉蝉,发现玉蝉上的红色沁花早已消失干净。而他自己一闭上眼睛,脑中顿时出现一份记忆。

“不、并不算记忆,准确说,是执念!”

原来这玉蝉是一秘宝,能够吸收他人的执念而化为己用。

持有玉蝉者,每杀一修行者或精怪等物,便能将对方的魂魄吞入玉中,以对方临死前的执念为主,攫取对方脑中的记忆。

狐狸得到玉蝉后,日夜摩挲间,便是吸收了玉蝉上原有的一道执念,渐渐懂得修行之法,并且灵智大增,能以符箓幻术坑骗他人。

破庙之中,它就是在使用符箓幻术,幻化出“鬼打墙”,想要坑杀余休的阴神,以增长自己的智慧。

只可惜的是,狐狸棋差一招,不仅性命为余休所杀,自身魂魄也被吞入玉蝉中,变成了余休的一道机缘。

余休暗道:“我就说‘鬼打墙’之术,为何是以几堵土墙的形式出现,完全不似传言中那般诡异阴森,反而透露着几分粗鄙。”

“原来都是这畜生见识短浅、修行不到家的缘故。”

理清玉蝉的前因后果,余休一时心中微喜。他没有想到,自己初入道途,就能得到如此神异的助道宝贝。

余休脑中又蹦出一个狠辣念头:“得此玉蝉,以后缺甚功法,便可谋杀某人,夺其脑中功法进行修行。”

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就在余休的脑中久久挥之不去。

“罢了。”思考良久,他忽地眯起眼睛,道:“玉蝉所攫取的记忆,是以对方的执念为主,即便杀死对方,也不一定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

玉蝉虽然能吞噬魂魄中的记忆,化为己用,但只能取出其中最为执着的部分。除此之外,剩下的记忆都散乱缺失,恍若梦呓,根本无法利用。

这样一来,也恰好避免了使用者自身的记忆为之污染。

余休思索着玉蝉的具体功效,心中又暗想:“若是故意为之,焉知有朝一日,我不会落得狐狸一般的下场?”

常在河边走,哪能不湿鞋……要知道在狐狸之前,玉蝉可是另有一位主人。此人是修行者,完全不似狐狸这般愚蠢。可是他的下场,又和狐狸有甚区别?

默默梳理好从玉蝉中得到的信息,余休闭上双眼,脑中浮现一词:食气化神……

第十一章 玉蝉一梦、食气化神(下)

适才余休从玉蝉中取得了一份执念,这份执念和文气有关,内里蕴含一道“食气化神”的法门。

之所以如此,是因为狐狸临死之前想要吞食余休文气,增长它的阴神,使得它脑中相关的记忆尤为执着,因此能被玉蝉完整的抽取出来。

琢磨着得到的秘法,余休新点燃一炷香,微阖双眸,再度遁出了阴神。他悬浮在自己的肉身之前,静静看着顶上六道奇异的气息。

“文气乃是前身苦读十余载,一丝一毫积攒下来的东西,甚是珍贵。之前出窍用掉三丝,如今还有六丝。”

他暗道:“‘文气’一物,对读书人来说至关重要,功名科举皆以此为依托,可以说是性命攸关之物。”

“但是我已步入道途,打定主意要修行仙学,又何必去在意功名科举……这等事物,粪土一般的存在。”

虽然余休隐隐觉得文气一道,或许并不像《道书》所说的那般不堪,应有大用。但是不管怎样,相比以“长生久视”为总目标的仙学来说,读书一道终究是难得长生。

余休心中跳出念头:“玉蝉攫取的这份记忆,藏有秘法,能用文气进行修行,于我来说正好有大用!”

所谓“食气化神”,名字虽然玄妙,但不过就是吞食文气,滋养阴神的法门。

余休此前依靠文气,侥幸凝结出阴神,用的恰恰就是这个道理,只是他不懂其中的奥妙,无法主动利用文气修行。

如今玉蝉帮他从狐狸魂魄中取得这一秘法,恰好弥补上这一短板

不过余休谨慎,他虽然已经相信狐狸脑中的秘法,但是仍旧搜肠刮肚的,想要探知其中是否有诈。

一连省察四五遍,依旧没能发现“食气化神”一法有何弊端。

“许多笔记小说中,妖女精怪之所以偏爱读书人,或许就是因为读书人具有文气,能够帮助它们开启智慧,修行妖法。而‘食气化神’此法,便是精怪之中流传的法门,能吞噬他人的文气为己用。”

想到这里,余休暗暗忖度:“吸食他人的文气,或许有弊端。但是利用自己的文气进行修行,弃文修道而已,应无大碍。”

余休的警惕消去,他忽然又想起《草堂志异》中记载过一个弃文修道的故事。

相传某大儒弃官归乡,时有道人路过他家,为其文气所惊,驻足惊叹,言大儒顶上文气郁郁葱葱,成青鸾状,当为大宗师。

后来大儒弃文修道,果真一夜之间就入了道,修成一品雷灾不灭阴神,进入大宗师境界,阴神遨游天地间。

想起这个故事,余休放下心来。既然前人也曾弃文修道,他这样做应该无甚不妥。

其实余休不知,“食气化神”这一秘法,原本就是道家中人为了促进修行、吸纳世间的读书种子,一代代钻研出来的。

只不过这一秘法被奸邪之徒盗用,也能用作抽取他人文气,滋长自己的阴神罢了。后来流传在妖魔鬼怪之间,便彻底堕落为吸取他人文气的邪术。

余休此举,是正本溯源,合乎“食气化神”真正的作用。

想清楚一切,余休彻底安心,他立刻澄净灵台,准备参照“食气化神”秘法抽取自己的文气。

三十个呼吸间,余休心中大半杂念被压下,除却一个:“《草堂志异》一书,真奇书也!屡屡启发于我。若是有闲情,也写一部记述……”

他继续观想夜叉图,镇压杂念。

瞬间,所有杂念被剔除,余休再次沉浸在修行之中。等他再睁眼,已然阴神化身白骨夜叉,悬浮在烟气之中。

“食气化神。”阴神脑中此时只有这一个念头。只见他盘坐于肉身之前,并不以人身状态做功,而是保持着夜叉状。

“食气化神”之法,其关键便在于观想自身为神灵,以文气为香火,鼻吸口呼间,一口一口吞食文气。

余休观想自身变成了一尊夜叉神灵,神威凛然,受世人供奉,而其肉身不过是堂前的一炷大香,顶上文气就是香烛燃烧出的香火。

夜叉神骨翅浮动,配合着呼吸,一吸一呼而动。

七七四十九个呼吸后,肉身顶上的一缕文气跳动,果真从顶上脱落,缓缓飘至阴神夜叉的口鼻前,然后一息也未曾停留,直接被吞入腹中。

余休运转此法,竟然纯熟至此,好似生而习得一般。不过他正处于修行状态之中,无法顾及这一点。

一缕文气被阴神吞入腹中,余休的阴神立刻发生变化,化身的夜叉骨刺增长,形体凝实,白森森的,犹如新腐之骨。

变化还没有完,只见白骨夜叉锵锵抖动,头骨咔咔裂开,好似要从中长出一物。

阴神夜叉适时吸气,一缕文气又被拔来,吸入它腹中。

咔咔!夜叉头顶即刻裂开,露出内里一物。

一具新的白骨夜叉从中爬出来,落坐在一旁。

一时,余休肉身前盘坐着两只白骨夜叉,俱是由他的念头观想化作。

余休的阴神继续吸食文气,等第三缕文气飘来,文气临空分成两半,被两具夜叉吞食。

第四缕飘来。

咔咔咔!某一夜叉头骨再次破开,从中爬出第三具白骨夜叉。

吞食掉四道文气,余休已然以自己的阴神为本,观想出三尊白骨夜叉。

而根据《白骨夜叉观想法》所述,一旦能同时观想三尊白骨夜叉,便能结成白骨夜叉莲座,人的魂魄坐上去,立即受到保护,可以暂时离体,遨游于黑夜中。

这便是夜游境界!

弃文修道,炼化四缕文气,余休直接从九品出窍境界,突破至八品夜游境界!

其过程之迅速,若是狐狸复生,恐怕要羞愧再死。

饶是余休镇定,一时间也是阴神震动,不敢继续吞食文气,须得平心静气一番。

他放下秘法,重拾念头,三尊白骨夜叉悄然散去,凝结成人形阴神,驻足于烟气之中。

“这是……”余休感觉有些不对,他细细思索,发现自己能同时琢磨三个念头。

这并不是常人那般的杂念,随生随灭且不能持久,而是互不相干的,能各自运转的三个念头,是一心三用!

《白骨夜叉观想法》中并未记载这一幕,余休察觉到这一点,一时惊喜。

但这还不是最大的惊喜。

夜游境界,道士的魂魄凝实,可以无需香火就出门移动,沐浴在月光之下、微风之中,锻造魂魄,遨游四方。

余休望向香炉烟气之外的范围,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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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曰:吾十有六而志于道,一夜入出窍,二日进夜游……时有狐,遣玉为贺。”——《道论:为道篇》

第十二章 夜游、尸变(上)

余休脚下一蹬,再次运转白骨夜叉观想法,烟气缭绕间,他身前出现了三尊白骨夜叉,分别由他的三个念头化作。

余休心念再动,三具白骨立即抱在一起,咔咔结成了一尊法座,正虚虚实实,浮浮沉沉,出现在他身前。

法座成莲花状,只有三瓣,一花瓣为一头骨,通体由白骨扎成,虬曲狰狞,煞气凛然。

“白骨夜叉莲座!”余休看着三瓣莲座,心中大喜。

他一甩袖袍,直接踏上去。

余休的阴神踏上莲座,立即感觉身子受到加持,好像有屏障将他和天地隔绝开,但是这种隔绝又不是禁锢,而是一种保护。

藏在香火烟气中,余休心中生出一种自信,感觉已经可以抛弃香火,直接行走在天地间。

可第一次出窍时,那石磨刀锯般的痛苦还深深的刻在他脑海中,让他一时心生犹豫。

余休思忖几下,哂然一笑。

“既已修道,何惧天地。”他望着香火烟气外,心中狠意落下,即刻纵身一跃!

咻!

余休阴神纵入香火烟气外,他感觉眼前一花,似乎有冰刀打过、火海烧过,双耳中呼呼作响,雷霆万钧。但是等他回过神来,客房景象依旧是客房景象,空无一人,哪里来的什么冰刀火海!

余休踩着白骨夜叉莲座,正悬浮在客房中,身形如同鬼魅,浮浮沉沉。他回头往床铺,发现自己的肉身还端正的坐着,一动不动,像是死掉一般,可细细看去,却发现只是呼吸微弱而已。

“出窍夜游。步入夜游境界,便能无需香火的护持,赤身行走于天地间。”余休心中欢喜,他再度尝试着在客房中虚空行走几步,莲座随他而行。

坐卧行走间,余休完全感觉不到有任何的阻碍,就好像出窍境界时遭遇的痛苦、阻碍全都是幻觉一般。

一时间,余休好似瘫痪之人,突然能行走了,在客房中呼呼走个不停。

待彻底熟悉,他站定身子,心中思索:“夜游境界有三等,分别是:夜行、雨夜行、晨昏行。”

“夜行可御风而行,风对于阴神来说再不是刀戟箭矢,唯恐避之而不及、一吹就灭,反而是一种助力,能帮助阴神来往两地。”

“这也正是鬼魅行动往往迅速于常人的缘故。”

“雨夜行,则是阴神可在雨夜出动,无论是微风细雨,还是大雨倾盆,对于阴神来说都不是问题。晨昏行更是厉害,阴神能在太阳将出未出之际活动,敢于以阴神试探日光,一旦能直接承受日光的炙烤,便突破至七品日游境界。”

想起三等境界的神异,余休目光炯炯的望向自己的肉身,肉身顶上可是还有两道文气!

若是将剩下的两道文气吞噬掉,不说晨昏行,雨夜行应该是能达到的。到时候,即便屋外倾盆大雨,常人只能缩在房中度日,他却能阴神出窍,遨游于雨中,甚是痛快。

余休一时蠢蠢欲动,阴神飘至肉身前,定睛瞧着肉身,琢磨着。

“文气可贵,不能像守财奴一般留之不用,但也不能太急……还是留着以后再用。”思忖许久,余休忍耐住即刻吞食文气的欲望。

顶上九道文气已经用掉七道,只剩最后两道了。

而且余休已经打定主意弃文修道,懒得读书,之后怕是再也积攒不出一丝一毫的文气。这种奇妙的东西,可以留着之后保命,又或者突破大境界时使用。

想清楚情况,余休再不看两道文气,他收回目光,准备以阴神之姿好好遨游一番。

可这时,余休轻咦一声,再度盯向自己的肉身。

道士出了阴神之后,便能用阴神观察肉身上各处血肉、脏器的血气运转情况,从而能防病去患,延年益寿。

这正是道士普遍擅长养生,且入了道的道士大多可以无病无灾活到九十九岁的缘故。

余休盯着自己的肉身,却是发现了不妥。

只见有一股灰黑色的气息,竟然在他的心头两处游移不止。

灰黑气息不多,且行动迅速,一息之间便可在心头两处来回三下,而且还时不时会周游全身,藏匿于脏器血肉中。

余休暗皱眉。

即便算上今天,他修道也才一日一夜的功夫,不过十二个时辰,并且之前处于出窍境界,阴神限制于香火烟气中,无法像夜游境界一般四处腾挪,观察肉身十分麻烦。

因此余休还没有用阴神彻底地梳理过肉身,如今是第一次发现这灰黑气息。

余休思索着灰黑气息具体是什么,脸色忽地越来越难看,他想到了他便宜师傅临死前说的一句话。

正当余休要究其根源时,旅店中突然嘈杂起来,噼里啪啦,像是走了水一般。

“啊!”“救命、救命啊!”……奔走呼号的声音陡响,整栋楼都被跺得震动。

余休望着屋外,没有看见火光,也没有闻见烟气,一时有些诧异。

突然间,又一声惨嚎响起:

“僵尸!僵尸!”这声音,声嘶力竭、惊恐至极,让人闻之发悚。

余休听见,脸色陡变,几乎立刻就想窜回肉身,翻墙而走。

他可是清楚的记得,无眉道士炼制的僵尸早已达到了毛尸境界,差一点就蜕变成甲尸。而他自己之所以跑这么远,也是为了躲避那具女尸。

八品毛尸七品甲尸,可不是行尸走肉那般低等的货色!

如果是对方寻来了,任凭余休再大胆,也不敢过多停留。他才刚刚入道,炼尸手艺也是个半吊子,如何去收服对方?

余休脸色紧绷,突然勉强止住投入肉身的动作。

他脑中蹦出想法:“听声音,纷乱响起的地方离我较远,不如先阴神出游一番,探明情况和路径,再择路而逃?”

屋外的惨叫声还在不断传来,回荡在房间中响得格外凄厉。

余休盯着香炉中半残的香,心中念头定下,阴神猛转身,“速去速回!”他驾驭阴神,转眼间就奔自门口。

余休望着紧闭的木门,动作迟疑一丝,随即就一头撞上去。悄无声息,他的脑袋透过了木门,身子还卡在门中,甚是奇异。

余休也是一时感觉奇妙,但他来不及过多体验,立刻穿过木门,整个身子都来到屋外。

呼呼!过道上一阵冷风划过,余休阴神一晃。但是他的阴神不为所动,余休也只是感觉身子晃动了一番,感觉微微发冷,并没有多少痛苦。

“夜行可御风而行,我虽不熟悉,无法借助风力,但是区区冷风已经无法吹散我的阴神。”

他心念一定,连忙逆着风,往骚乱最大的地方奔过去。

才奔出两三步,余休一拍脑袋。只见他一跺脚,身子弯起来,轻轻一跃,跳水一般,直接往楼底下钻过去。

阴神如鬼魅,何须沿着过道下楼,直接穿过便是!

第十三章 夜游、尸变(中)

已经是夜深,旅店里面虽然有灯火,但是并不多。

四周一片黑漆漆的,混合着耳边撕扯的叫声,极为阴森诡异。

余休飘在旅店中,穿墙过木,宛若幽魂一般。或者说,他此时就是一只幽魂,行走之间,掀起了一阵阵阴风。

“啊啊啊!”余休才跳下楼,迎面就跑来一个人。对方青衣布帽,满脸的惊恐,正是店中的伙计。

余休看见他,便向张口问话,可是才一开口,便想起自己如今是阴神出游,寻常人听不见他说话。

旅店的伙计招呼也不打,直接穿过余休的身子,撞开了楼下的窗户,然后翻个身,一溜烟的消失在黑夜之中。

“救命!救命啊!闹僵尸了!”又一个衣衫不整的家伙狂奔而来,这人身形魁梧,大腹便便,把地板跺得砰砰发响。

此人学着前面的伙计,也往窗户猛地撞过去,却是突然卡在了口子上面,顿时惊恐的叫起:“要死要死……”

余休立即往两人来时的方向看过去,“应该就是前面。”他飘着飘着,旅店大堂的景象出现在他眼中。

堂中桌椅倒塌一片,酒水坛子碎了一地,同时还有油灯被掀翻,直接点燃木桌,腾腾烧起来,冒出一阵阵黑焰。

十来个人正在堂中仓惶奔走,猛地拍着大门,口中不停的哭嚎:“开门!快开门!”

“僵尸来了!!”……他们一窝蜂的挤在门前,不停的往门外撞。

这些人不知道,旅店大门是朝内开的,锁门的长木就挂在他们的身前,抽掉便能拉开大门。

旅店的掌柜混在其中,正声嘶力竭的大喊:“退开退开!让我开门!”他急的直跺脚。可是其他人只是一个劲的哭嚎着往前撞,拍打门板,压根就不肯往后退半步。

而店的大门结实,被十来人拍打好一阵子,硬是没有被倒下。

余休望见这群人,也是一怔,心中失笑,他反应过来:“僵尸呢?”

“不要、不要!二虎!她是你娘啊……”颤抖的喊话声顿时响起,一个哆哆嗦嗦的人影趴在地上,从后院往大堂中爬。

“啊啊!啊!”后院传来一阵刺耳的尖叫声响起:“儿……”很快,叫声就像是被捏住了脖子的鸡,蔫下去。

砰!一个身影直接撞破门板,从后院跳入前堂。

是一只面目青紫,口生獠牙,生食活人血肉的僵尸。

僵尸身上穿着青红色的官袍,胸口绣着不知是鸡还是鹤的禽兽,染了血,狰狞恐怖,其腿脚僵硬,上肢像野兽一般扑抓着,指尖黑紫色并向下弯曲。

余休看见这僵尸,眼皮微跳,心中惊愕:“这僵尸哪来的?”

堂中出现的僵尸明显是男尸,而且还穿着官袍,并不是余休担忧的白毛女尸。

“不要,不、儿,我是你爹啊!”地上爬行的老汉痛哭流涕,“我们去报官、报官!别吃你爹……”

可僵尸刚杀了人,嘴角鲜血正热腾,哪里忍受得了活人在它眼前扑腾。

僵尸直接跳上前,手指在老汉身上戳出几个洞,牢牢的箍住对方,然后一口咬上去。

“吃人啦!!”堂中人看见这一幕,吓得亡魂大冒。

余休此时却反倒松了一口气,他飘近一点,窥视着吃人的僵尸,“不是毛尸,只是一具刚刚尸变的僵尸。”

他看着僵尸身上穿的衣服,忽地醒悟到:“也不是官服,是婚服。这男尸是之前抬入店中的一具!”

官服只有官员才能穿着,颜色有黑黄红青等色,上面绣有各般禽兽,等级森严、各有品级。但即便是寻常人家,在人生大喜之时,男穿官服,女穿凤袍,无人会问责。

男尸能穿官服成亲,想必家境并不贫寒,应该小有资产。可是它这一口下去,家境再有钱也是枉然。

老头脖子被咬住,口中还在呻吟,血水噗呲噗呲的从颈间冒出。

其余人看见这一幕,吓得浑身发抖,竟然连门也不拍了,一个个脸色惨白的望着僵尸,吓傻了!

“嗷!”男尸活活咬死自己的亲爹,一把将尸体扔开,眼珠子猩红似滴血,望向堂中十余人。

“啊啊啊……”尖叫声不绝于耳。

堂中大乱,十余人推推挤挤,为了活命疯狂的把身前东西往僵尸前推,不管是桌椅,还是人。

余休浮在堂中,眯眼看着这些人的表现,心中冷笑:“不过是具行尸罢了,寻常两三个汉子静下来心,手持棍棒便可制住。”

他望向僵尸闹起的后院,立刻游移过去。

日间可是抬了两具棺材进店,现在才见到一具僵尸,也不知道另外一具是否尸变。

余休进入院子,立刻感觉空气中血腥扑鼻,若是肉身在此,指不定会被呛上几口。

三条死了不知多时的尸体躺在地上,脖颈间血水不再涌出,但是土壤早已经被染得暗红色。来年若是种上鲜花,定会开得血般灿烂。

院中两口棺材俱在,其中一具被掀翻了盖子,内里空无一物。另外一具棺椁严实,里面的女尸还安生的躺着。

余休检查一二,暗道:“女尸还未尸变,不过尸气汇聚起来了,距离尸变也不远。”

他又在四周检查了一下,突然发现后院还有一活物。

一只黑不溜秋的毛驴藏在驴棚角落处,眼睛瞪得老大,四只蹄子发抖,正闭紧驴嘴,驴头一动不动的盯着余休。

余休抬眼与驴对视,嘴角微笑,开口:“驴兄,待会儿求你一件事。”

……

阴神回归肉身。

床铺上,余休陡然睁开眼,目中亮光一闪。他望着房中,眼中比之前更加清晰,恍若白日。

“八品夜游境界的道士,不仅能黑夜视物,还能耳闻则诵,记忆力大增,也不知是真是假,之后定要试验一番……”

余休琢磨着,慢慢下床。他拿起手边的剑器,并不急着奔下楼去处理僵尸,而是在客房中来回踱步数遍,尽可能的活动身子。

余休虽然会些拳脚剑术,但毕竟不是习武之人,同时肉身适才盘坐太久,若是不把身子活动开,擒尸不成反被尸咬,可就不好笑了。

“救命!救命啊!”“别吃我……”

楼中一时哭声大作,好似烈火熊熊燃烧,直要把整幢楼都烧掉。

余休站定,走至门前。

待佩好长剑,他轻甩袖袍,推门而出……

第十四章 夜游、尸变(下)

余休手持利剑,沿着楼中过道,慢慢的往下走。

楼底血腥味已经隐隐飘过来,萦绕在整幢楼中,同时尖叫声和嘶吼声并作,甚是恐怖。

余休每走一步,耳中的声响愈大,鼻中的腥气更浓,同时他心中的杀心也愈大。

待余休走至楼底,大堂中早已经是鲜血满堂,三四条尸首倒在地上,肠穿肚烂,一坨坨脏器随意的扔着,好个滑不溜秋的样子。

剩余的八九人全都瑟缩在角落里,屏住呼吸,惊恐的望着堂中啃食活人的僵尸。

正被僵尸咬住的人还没有死,他望着其他人,眼中希冀又绝望,一双血手无力地挣扎着。

当看见手持利剑,正稳步走过来的余休时,这人眼睛里猛地爆发出生机,死死的盯着余休。

“咯咯……”他喉咙发响,似乎想要说什么。

可僵尸突然一口咬下去,噗呲一声便撕开他的喉管,大口大口吞噬起他的鲜血。这人眼神瞬间灰白,口中吐着血沫:“救、救……”

“啊啊啊啊!”尖叫突然响起,像是要把楼顶掀翻。剩下的八九人再次惊惶失措起来,到处乱窜。

余休站在台上,皱眉看着眼前这一幕。

活人的动静完全吸引了僵尸的注意,它啃食两口手中的尸体,便一把抛开,转身望向其他人。

有人看见了余休,立即大喊:“壮士、壮士救命!”

“救、救命!”其他人看到余休手持长剑,也不停的呼喊。

可是余休听见他们的呼救声,却是不为所动,反而转身往后院走去,似乎要抛弃他们,独自一人逃生。

堂中人看见这幕,立刻哭嚎一片:“别走啊!不要……”

余休听到身后人群的哭喊,心中却是冷笑。

他本来还指望和堂中人一起擒杀僵尸,可是当看见这群人的表现时,他立即心寒。若是直接下场,恐怕连他自己也会栽下去。

僵尸被堂中其他人吸引,没有注意到余休。

余休走到后院中,先是瞥了一眼棺材中的女尸,确认女尸尸变还需要花费一些时间,然后转头看向角落里的一物。

黑驴依旧瑟缩的躲在驴棚中,惊恐的看着四周一切。余休望过来,眯眼开口:“我来向借你东西了,驴兄。”

剑器的光芒在驴眼中一闪而过,黑驴的瞳孔大大睁开。

……

咯嗤!

僵尸又一口咬下,撕开一个老者的脖颈。血液喷溅出来,使得它身上的婚服更加艳丽,血红血红的。

转瞬间,僵尸便在堂中杀了两人。堂中活着的,已然只剩下七个人。

剩下的七个人全都是精壮汉子,二三十岁年纪,血气方刚,可是他们个个瘫坐在地上,面色惨白而惊恐,比小女子还不如。

当僵尸猩红的眼珠转向时,一长衫汉子陡嚎:“不、不要不要!”这人手脚并用,想要站起来逃窜,可是四肢软的很,竟然一时间只能在地上爬动。

叫声和动作吸引了僵尸,僵尸果真朝他走来。“啊啊啊!”惊恐叫声更响。

听见惨叫声,其余六人齐齐松了口气,他们望着,屏住呼吸、冷汗刷刷流下,等待着僵尸将长衫汉子咬死。

僵尸一把箍住了长衫男,长衫男顿时挣扎,手臂、额头青筋暴起,绝望而疯狂。可是他已经被僵尸捉住,就如同屠夫手中的活鸡,再垂死挣扎又有何用。

“嗷!”血衣僵尸咆哮数声,声音甚是畅快,它扎下头,即刻就要将长衫男咬死。

就在这时,后院突然跳出一物,直直的往僵尸砸来!

砰!东西落在僵尸身上,打得它身子踉跄,退后两步。

堂中人见此场景一怔,立即发现飞来之物是一柄柴刀,小臂长,正砍在僵尸肩膀上面。

“吼吼!”僵尸受击,猛然兽吼。

地板嗒嗒响起,一人撩开了残破的布帘,自后院从容走出。

此人身着青衫,左手提着一篮,右手持着一剑,修身长立,站在台阶上冷笑不已。

富态的掌柜脸色涨红,突地大叫起来。“壮、好壮士!”掌柜的认出,此人正是刚才走入后院的余休。

其他人看见,脸色也是一怔,随即便大喜,口中直呼:“大侠救命!大侠救命!”可是僵尸一声嘶吼,又把他们吓得噤若寒蝉。

余休来不及在意堂中活人的表现,他拎着左手的竹篮,陡然从中抛出一物,置于身前三四步远的地方。

此物落地,僵尸嘶吼声停下,站在原地吸鼻数下,猛地转身,直接往余休扑来。

五六步远,男僵瞬息而至。可是等扑到余休身前,它并没有咬向余休,而是趴在地上,啃食起某物。

余休从阶上走下,手持长剑,即刻要砍向僵尸。

“不好!”突然一人惊叫,就在余休走下之际,僵尸口衔某物,直起身又要咬向余休。

其他人看见这一幕,脸色大惊。

可是余休却不慌,他左手一掷,手中的竹篾整个往僵尸打去。竹篾里的东西露出来,是四只新切下的驴蹄子,还滴着血。

黑驴蹄子散开,“吼吼吼……”僵尸再度被吸引,竟然弃余休不顾,转而抓向竹篾,往地面扑去。

“呔!”此时余休大喝一声,他即刻纵步上前,一脚踩在僵尸身上,将其踏在地面,然后右手持长剑,借着冲劲一划。

噗呲!剑器从僵尸脖颈划过,切开了大半死肉,流不出一滴血。“嘶、嘶吼!”僵尸趴在地面上,顿时发狂,想要掀翻背上的余休。

可是余休站的稳,同时手上也不慌,他屏起气力,抬起长剑狠狠往下斩。

咔嚓!一声脆响,直接砍断了僵尸的脖子,一颗脑袋咕噜噜的掉下。

旅店霎时寂静。

三个呼吸间,余休便以黑驴蹄为诱,直接砍杀了肆虐旅店的僵尸。堂中人一时难以想象。

地板上仍然血腥,僵尸的脑袋在血泊中犹自滚着。待滚至六人身前,他们方才回过神来。

僵尸的脑袋呈铁青色,颧骨高耸,嘴部獠牙突出,狰狞不已,好似仍在咬动。堂中六人一时惊恐,心中又感觉庆幸,顿觉劫后余生。

当他们再看向余休时,余休正端正的坐在桌前,擦拭手中长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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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初学道,翌日遇僵,遂以黑驴蹄为诱,斗剑杀之。弟子问:何以除魔?

道子曰:胆,智。”——《道论:杂物篇》

第十五章 七叔、尸气(上)

剑器甚快,但并非宝兵,砍过僵尸之后,剑身上面留有些许残痕。余休就着打破的酒水,来回擦拭手中长剑。

他的仙学修为还没有达到中三品,手中也没有符箓丹药,只能依靠剑器来护身卫道。

余休擦拭好,堂中所有的人终于反应过来,一时嚎啕之声大作。

有人恸哭欲死,有人惴惴不安,还有人跑到余休跟前,放声大喊:“好汉威武!”

“多谢壮士救命!大恩难谢!”……旅店掌柜活下来了,他和几个人强忍着血腥味,一把跪倒在余休身前,不停作揖。

余休听着他们口中的话,一时失笑,说:“快快把后院的女尸搬出来,迟则生变。”

掌柜和几个人一怔,面色陡变,他们牙齿咯咯打颤,一个字都说不出了。还是旅店掌柜强忍着说:“壮、壮士,不如再请您一剑刺死那僵尸。”

余休听见,面上一冷,说:“怎的,要我自己去搬?”他手中剑器一转,剑光在他脸上一闪而过,显得杀气凛然。

几人为其所摄,唯唯诺诺的应了下来。当他们慢吞吞往后院走时,余休一并交代到:“也拿些姜蒜之物来。”

也不知几人推诿了多久,过了好一会儿,他们才将女尸连同棺材一同搬出来,落在大堂中。

“好汉,女尸搬过来了。”掌柜的躬身作揖,请示余休。余休收起长剑,起身走到棺材前,示意众人把棺材打开。

几人望来望去,发现余休就站在他们身旁,心气终于恢复一些。于是众人一起上前,手忙脚乱的把棺材盖子推开。

啪!沉重的棺盖落地,发出巨响,将堂中哭嚎发怔的几人惊醒。余休没有在意堂中的人,直接爬进棺材里面,端详里面的女尸。

女尸身穿红装,头上披着红盖头,发中还插着一只金色凤簪,嘴唇红似鲜血。其新死不久,肌肤虽然青白,但光洁无物,很是难得。

同时她身材妥帖,胸口微微鼓起,锦绣裁成的凤衣穿在她身上,不仅堂皇艳丽,还别有一番小家碧玉的风采。

余休看着,心中暗道:“生前应是个美人。”如此佳人,早早夭亡实在是过于可惜了。

其他人站在棺材旁边,或近或远的,都对余休的动作感觉莫名其妙。但是又不敢问。

不知怎的,余休突然想起自己照料过的具白毛女尸,顿时心中恶寒,不敢再看了,他即刻招手到:“东西拿来。”

“是。”掌柜的捧着一个竹篾,连忙递给余休。余休从中拿出一串大蒜和生姜。

他分开女尸的口齿,将一个大蒜塞入,令女尸含住,封堵住口舌。又掰出蒜瓣,分别堵住女尸的耳窍和鼻窍,最后用姜汁摸在女尸的眼睛上。

一套动作做下来,其他人看得是眼花缭乱,不明所以。还是旅店的掌柜有小心思,怯怯发问:“壮士,您这法子有什么用?可否教教我们。”

余休随口说:“女尸有怨气,若是不以辛辣之物封堵住七窍,隔绝开血气和人气,怨气即刻就会勃发,蜕变成僵。”

四周人一听,又被吓得脸色发白,张口便说:“那还请好汉多多封堵,免得女尸问到人味了!”

余休瞥了他们一眼,直接从棺材中跃出,懒得再管。

可是堂中人却惶恐不已,他们不敢爬上去接触女尸,只得围绕在棺材边,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余休没有说,若是想要封堵妥当,不止要堵住七窍,还要堵住另外的两个窍,合起来共是九窍。

当然,如果是女尸,也许还要再加上一个窍。

忙活一阵子,余休晚饭没有吃,突然感觉腹中饥饿,他走入后院,从中提出三个暖酒的炉子,然后又搬来一个铁锅,在堂中唯一完好的桌上支起一个炉灶,烧起吃食来。

烧到半头,余休敲桌,喝问:“姜和蒜呢?”其他人听见,一时面面相觑,都望向女尸棺材。

余休也看向棺材,发现棺材里面满是生姜、大蒜,还有花椒、大葱等物,一堆加一堆,直接把女尸埋住,好像接下来就要烹尸一般。

他的脸色一黑。其他人都埋下头,不敢说话。

正僵持之间,旅店大门叩响,店外喊话:“还有活人没?有就开门。”

“有人,我去开门。”掌柜陡然醒悟,利索地跑至门前,抽出门条,开了大门。整个过程费时不到三息。

吱呀!大门打开,一伙儿持叉拎棒的人正堵在门外,个个手中火把燃烧,严阵以待。这些人虽然都是精壮汉子,但是刚一开门,便被店内的血腥场面吓住,怔在原地。

当前的是一个皮袄老汉,老汉也看见了血腥的场景,黄鼠般的眼睛眯起。但是他没有被吓住,反而把门踢得大开,直接走将进来。

余休烧着宵夜,抬眼看了来人一眼,没怎么理会。

皮袄老汉走进来没有发话,也没有搭理众人,先是在堂中转了几圈,然后又沿着血迹转至后院。

等余休彻底烧开了锅底,就要扔进食材时,身边响起话声:“黑驴蹄子肉少,也就僵尸这种憨货喜欢啃。”

余休抬头,皮袄老汉站在他身边,说:“不如烧上一锅狗肉汤?快活快活。”这人左手一拎,一只黑狗便从背后拿出。

余休闻言,眉角一挑。没等余休说话,一旁的掌柜便抢着接过老汉手中的东西,说:“狗肉滚三滚,神仙挡不住。”

“七叔,您坐、您坐!我这就帮您理了这黑狗。”

皮袄老汉听见,脸上的皮笑了笑:“黑狗血不用留了,本指望用它来救你们,现在看,还不如做盆毛血旺。”

余休闻言,想了想,说:“甚好。”

黑驴蹄子这种东西,生的可以用来诱捕僵尸的,熟的炮制好了,可以驱赶僵尸,但着实没多少肉。

余休只不过是见有两只驴蹄子没脏,便想着煮着吃算了。如今有人提来狗肉,那便是再好不过。

七叔见余休同意,裹着皮袄坐在他对面。

锅烧开,狗肉理好,就等着下锅了。店里四散的人也慢慢回来,堂中再度乱作一团。

有一个小老头挤到了余休身边,他瞅着桌上的两根黑驴蹄子看了半晌,突然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嚎啕大哭:“驴、驴,我的宝驴……”老头正是抬棺进店时,扯着黑驴看热闹的那个老头。

第十六章 七叔、尸气(下)

村丁涌入旅店中,再次被店中血腥的场景吓住,一个个脸色发白,双腿直打颤。他们看着堂中血淋淋的地板,还有洒落出来的脏器,口中都响起干呕声。

实在是现场的场景过于凄惨,仅仅大堂中就躺了五条尸体,再加上后院的,足足有八具新鲜尸体。这对于常人来说,实在是难以想象。

陆陆续续的有人赶过来,不时有人爆发出痛哭声、惊恐声,现场一阵悲戚,所有人都沉浸在惊恐、后怕和痛苦中。

唯独两个人,正安生坐在凳子上面,痛吃着临时烧起的热腾腾锅子。

余休挽起袖子,长剑按在膝上,右手飞快的下箸,将铁锅中烹煮好的狗肉不停捞出来。

锅子中虽然没有放姜、蒜,但是不知道皮袄老汉用了何等法子,竟然使得狗肉不腥不臊、绵软可口,不沾牙,熟透且发嫩,极为好吃。

那老汉被唤作七叔,他正弓着腰,板着脸,脸皮黄中透红,一个字也不说,同样抄起一双竹筷子,下箸如飞,口中大嚼不断,比余休快上三成不止。

两人痛吃着,肉汤香气溢满整个旅店,竟然覆盖住了现场的血腥味,还飘出店外,引得四周人诧异连连。

被这一幕影响,其他人心中的惊恐稍微减轻,对地上的尸首也不再过于恐惧。

几个死里逃生的人看这见一幕,更加觉得余休是个非常人,毕恭毕敬,不敢有半点怠慢。

狗肉汤吃到一半,七叔突然放下筷子,从褡裢从掏出一个布袋。他扯开布袋,里面装着白花花的米。

余休看见,笑着说:“七叔没吃饱?”

七叔听见却是不回话,直接把米袋扔在桌子上,说了句:“糯米,蛇毒泡过,敷在伤口外,别沾上血了。”

余休听见,微微一怔。他偏头看身边,发现几个被僵尸抓伤的人正在敷药。

所敷的药物赫然就是糯米,只不过几人手中的糯米不是从七叔褡裢中拿出的,而是刚刚在旅店里面找的。

人被行尸抓伤、咬伤,虽然不会如传说中一般变成僵尸,但是行尸有毒,毒留在伤口上不过半个时辰就会溃烂,一日之内不处理,必死无疑。

余休看着袋中白花花的糯米,知道对方是好意。不过他并没有被僵尸咬伤,也没有被抓伤,并不需要用糯米拔毒。

他推过米袋,开口:“多谢七叔好意,小生并无伤口。”

听见这句话,七叔一怔,手中的筷子还停留在狗肉锅中,问:“你没伤?”

余休回答:“并没有。”

七叔的眉毛皱起来,放下筷子,果断开口:“不可能。你脸上尸气浓密,明显就是被僵尸所咬,而且咬了不止一处。”

余休听到,稍微品砸一下,脑中有惊雷炸起,他再次想起无眉道士死前说的话:

“你可知你体内种有尸气,若不祛除,七日之内必然暴毙!“道士说话时的狰狞模样和语气,余休历历在目。

“体内诡异的气息,果真是尸气。”余休心中一沉。

炼尸手法他只学了半部,姑且能够挖尸、炼尸、养尸,但对于尸气这种东西,他半生半熟。之前余休只是怀疑,如今被老汉喊破,心中顿时确定大半。

余休强绷着脸,勉强笑到:“是么?七叔和我仔细说说。”

七叔见余休不像撒谎,站起身在余休身边踱步,他从头看到手,从手看到脚,说:“确实不像是受伤的模样……为何你眉心尸气密布?”

听见他嘀咕,余休几乎立刻就想找一面镜子照照,看看自己的眉心是否黑得发亮,他强忍着开口:“当真尸气密布?”

“当真,七日不除,必有大害。”七叔回答。

听见七叔的回答,余休暗道对方说的话竟然和无眉道士差不多。

七叔顿住了脚步,脸上突然露出怪异表情。余休注意到,也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看见了棺材里面女尸。

女尸头上的红巾掉开了,她脸色惨白,但五官端正,眉眼间颇有风采,同时领口有些杂乱,露出了白生生的脖颈,煞是诱人,应该是余休封堵七窍时弄乱的。

再仔细瞧,会发现女尸眉眼间的风采不是他物,居然是一抹春意,虽死而不僵,甚是魅人,栩栩如生。

七叔裹着皮袄,在女尸脸上和余休脸上瞥来瞥去,眼中甚是惊疑、狐疑。

余休看见,怔了怔,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等知道七叔在怀疑什么,余休紧绷着脸,嘴角抽搐,竟然不知道该作何解释。

两人一时相顾无言……

幸好旅店中活下来的并不是只有余休一个,还有其他人,其中三个还是帮忙把女尸搬进旅店中的。

七叔没有跟余休说话,也没有在意他发黑的脸色,直接招来旅店掌柜,走到一旁小声问话。

过了半晌,余休只觉得眼前的狗肉味同嚼蜡。七叔终于背着手,慢悠悠从后院转了出来。

刚一落座,七叔便开口:“嗯,小哥身上确实无伤。”他伸出手,要把糯米袋收进褡裢中。

可是余休突然伸出手,按住糯米袋,强笑着说:“七叔,可否教教小生,如何去掉尸气?”

“难、难难。”七叔开口,叹了几下,然后也不要米袋,重新拿起筷子,大吃起锅中狗肉。

不知过了多少时辰,锅中狗肉汤凉透,旅店中的尸体也收拾好。

一行皂衣皂帽的捕快,终于骑着矮马赶到店前。他们一进店中,便看见地上刺目无比的鲜红,脸色齐齐发白,喃喃道:“大案、大案……”

等知道是僵尸作案,捕快一行人脸色陡变,如临大敌……当他们再知道僵尸已除,脸色忽地好转,一个个人五人六的站在店中,盘问起案情。

余休抱着剑,静静的坐在凳子上,似乎在思索什么。也有捕快走过来,手中铁尺往桌上一敲,要盘问他。但是被人阻止了。

“这位好汉也要盘查?”是七叔,他走到余休身边,眯着眼睛说。

捕快听见,打了个哈哈:“也对,七叔的徒弟,打尸好汉,查个鸟!”他自己给自己搪塞一个理由,然后走到一边,盘问起店中其他人。

余休站起身,对七叔拱了拱手。他有童生名号在,自然是不惧捕快盘查,但是别人是好意,不能不谢。更何况,他还对此人有所求……

一干事了,店中空落落,村丁散去,苦主散去,只留下地上无数的脚印。捕快索来几辆板车,将尸首拉上车,准备赶往义庄停放和处理。

余休也跟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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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凡人问制僵尸,道子曰:黑驴蹄、黑狗血、墨斗线、蛇毒、糯米……或诱或捕或防或治,可制。”《道论:杂物篇》

第十七章 北郭县义庄

义庄离县城很近,但是并不在县城中。

众人先是拖着尸体往县城中走了一遭,按惯例画完签,然后拖着尸体走出县城,往义庄送去。其间别说县令老爷了,衙门里的主簿、典史等大吏,一个都没有见着。

余休一路跟随,没有半路离开。当终于走到义庄时,他抬头看了看天,发现已经是下午,而这一趟下来,众人半粒米也没有吃过。

不过捕快们自是不会和他们一起受罪,留下的人只有余休、七叔、以及十几个死里逃生的家伙。

“壮士,这番多亏有您!”被余休救下的七人不停朝他作揖。其中旅店掌柜还说:“恩人下次光临小店,小店分文不收!”

余休听见此话,腹中狐疑,难不成此人的店还能开下去?

散的散,走的走,义庄前一时只剩下余休一个人。至于七叔,他已经走进义庄,正在安置那些尸首。

余休一边望着黑瓦白墙的义庄,一边思索着刚从他人口中得到的消息。

此县名为北郭县,乃是天下十三州——南疆交州,苍郡旗下的一个小县,户口将将过万。而余休的老家在江州,距离此地也不过就四五个县的距离,可见此县多半处位于江州和交州的交界处。

义庄中的七叔,正是北郭县义庄的看守人,负责收敛或处理全县的尸首,乡间又叫作“背尸人”。

“难怪能识得尸气。”余休心中暗道。背尸人在旁人眼中不详,但是在余休看来却不凡。

此世不比前世,存在着妖魔鬼怪、魑魅魍魉之物,世间能收尸、敢收尸的,多半是非常之人。而且术业有专攻,余休想要解决体内的尸气,找的就是这种人。

余休心中轻叹:“若是能有完整的仙学师承就好了。”道家手段玄妙,且善于祛病养生调理,区区一个尸气又何足话下?

如果能有完整的师承,余休只需要按师傅的教授,一一施展,便能驱除体内的异物。

一想起这个,余休顿时摇头,他体内的尸气,恰巧就是被他的便宜师傅种下,如果再贪心,怕是性命不保……

而且当今之世,仙学虽然不衰,但是也不盛,不仅香火为佛家所夺,势力也一直被朝廷打压,也就最近十数年,世道日渐纷乱,连无眉道士这种货色都敢跑出来活动。

他能成功入道,已经是幸运的。

余休站在旷野中,秋风从他的身边吹过,青衫微摆,有种萧瑟少年之感。他暂时放下心中所想,迈步往义庄中走去。

刚才思索一番,余休决定暂留义庄,一边寻找解决尸气的法子,一边藏在此地修行。至于能否留在此地,再说……

义庄正堂是一间大屋子,除了棺材之外,便没有其他的东西。余休撞进来,正好发现七叔在检查棺材中的尸体。

他的动静没有影响到七叔,对方压根没有看他,好似当他不存在。余休见状,直接厚着脸皮走进去,跟在对方身后转。

义庄中足有三十几口棺材,一一摆列整齐,黑压压的,颇为渗人。其中二十几口棺材贴上了黄色的纸张,里面似乎躺有尸体。

七叔手持墨斗线,正在给几口尚未贴符的棺材弹墨痕。

余休瞥了一眼墨斗,并不在意。世间传闻道士能以墨斗线降服僵尸和妖魔,其实靠的都是墨汁中的药材,一如用雄黄酒画圈就能挡住蛇虫。

他在意的,是棺材上面贴的黄色符纸。

下三品境界的道士,念头尚不能驱物,想要施展威力,只能依靠符箓、丹药、蛊虫、特殊法器等外物。

其中符箓一物,便是道士常常选择的东西。无眉道士反制死人脸剑客时,也是使用的符箓。

不过余休看见满堂二十几口棺材都贴着符纸,并且一口棺材就贴好几张,他略微咋舌:“若是这些都是真正的符纸……”不过他立刻就摇头。

真正的符箓都具有异力,或是祛病,或是灭鬼,或是控尸、或是镇妖……不一而足,但往往都需要道士殚精竭力才能画出。

每一张不说珍贵,但也是难得。若是七叔有这般手段和财力,他又何必窝在这里看守尸体。即便有特殊的癖好,为何不去郡城州城?那里的尸体数量更多,种类更丰富。

等七叔弹好墨斗线,又贴好符纸,余休立即转出来,长长一揖,直接喊:“请七叔教我。”

七叔没有理他,头也不转的去拿香烛。余休亦步亦趋,保持着三步距离。

又等七叔点好香烛,余休再次长长作揖,口中喊:“请七叔救我。”

这时七叔有动静了,他拍拍手站起,口中嗤笑一声:“我一个乡下老头,拿什么救你?你若是想多活些时日,打熬好身子便是。”

话说完,门不关,也不在意余休还待在堂中,径直走进义庄侧面的小单间,躺着安息起来。不到十来个呼吸,便是鼾声大作。

见对方这幅作态,无论对方真睡了还是假睡了,余休都不好再打扰。

余休想着老汉口中的话,心想:“打熬好身子,便能多活一些时日……也就是说,尸气此物和病气相似,身强体壮便能抵抗。”

不过七叔口中说的只是能多活些时日,而不是能恢复,还是不能彻底解决。但余休不气馁,反而心中略微振奋。

余休望了望义庄外稀薄的太阳,心中道:“今日先在此地住上一夜,熬一熬那老汉。”他早已经打听过七叔此人。

这人是个不知岁数的鳏夫,性格古怪而倨傲,但又热心肠,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古道热肠。

因为背尸的缘故,县中人对其是颇为忌讳。但又因为他已经看守了十几年的义庄,任劳任怨,颇有手段,明事理的人也都对其十分敬重。

余休如果以诚待之,执侄子之礼,兴许能打动对方,求得对方的帮助。

天已经黑下来,义庄变得极为阴森诡异。余休看着身边黑压压的棺材,还有棺材上飘动的黄符,心中道:“这兴许是个考验。”

他思索片刻,走至停尸堂的正中,然后安稳盘坐,准备迎接新一个守尸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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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下十三州,交州名南疆,非善之地……天下乱,道子自南疆起。”——《道论:人世间》

第十八章 尸遭辱(上)

夜幕黑魆魆,天上月光稀少,义庄门前总有风刮过,好似幽魂游荡。

余休跟随便宜师傅养尸多日,自己又修了道,自然不会被这种场景吓住。不过他也没有睡觉,而是半眯着眼睛,警惕四周。

余休才刚刚接触七叔,虽然听说此人性情不错,他和对方也没甚利害干系,但这是初次相处,不能不留心眼。

“不如趁机修行《白骨夜叉观想法》。”余休脑中升起一个念头,但是立刻,这个想法就被他打散。

此地是义庄,四周都是棺材,尸首陈横的,一旦出了阴神,又引来妖魔鬼怪,他可招架不住。

不得已,余休靠在一口空棺材处,正对大门,他抱着长剑,强打起精神守夜。

义庄时而静悄悄的,时而有风刮进来,回荡在停尸堂中。

余休眯眼望着黑夜,心中不住猜想七叔是否真的有法子解决他体内的尸气,若是不行,他还须得早点另想办法……

思忖间,余休突然感觉义庄门口有黑影一闪而过,似乎有人站在义庄门前试探。他眯着眼睛盯向大门,但是等了半晌,门口毫无动静。

“这地方也有人来偷东西?”余休心中想。“盗尸”两个字在他脑中升起,他悄悄拔出长剑,捏在手中,并没有直接起身去查看。

如果真是有东西想偷盗尸体,对方定非善物。余休不求能擒杀对方,只想保住自个的性命,免得自己被对方害了。

一连三次,间隔时间不同,门口屡屡有黑影闪过,似乎是瞥见了堂中的余休,不敢进来,但又不死心,只敢屡次试探。

余休目力大增,已经能夜里视物,瞧出对方是人形。知道来者并非妖物,他心中一松:“此獠甚是谨慎,总是一晃而过,我竟看不清他的相貌?”

余休思考着,是否要将七叔喊起来,一同去察看那黑影。至于让他一个人去,这个免谈!

突然间,门口又有影子闪过。一物突然从门外飞掷过来。

“谁!”余休厉声一喝,当即持剑暴起,紧盯着大门。

喝声在停尸堂中回荡,黑影却再无动作。

掷过来的东西落在距离余休五步远的地方,余休没有看地上的东西,依旧紧盯着停尸堂的大门。但是等了半天,门口毫无动静。

他这才按捺住心思,往地上之物看过去。掷进堂中不是他物,而是路边随处可见的土块。

余休立即醒悟,这是对方故意为之,目的是试探他装睡与否。

“难道此人有恋尸癖,喜好夜里窥尸,今夜被我打搅了?”他心中没由来的想到。

余休又望着地上的土块,心中琢磨一阵子,依旧没想出什么由头。他见黑影已跑,也没想去追,没敢睡觉,只是抱着长剑继续在棺材前假寐。

……

夜幕慢慢拉走。

“咯咯咯!”远处传来一声鸡叫。

义庄单间中响起窸窣的声音,应该是七叔起床了。余休也拿起自己的长剑,即刻走出义庄,消失在晨色中。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才微明,余休又踩着枯草,出现在义庄门前。

这时七叔已经起床,他正裹着自己的皮袄,拿着扫帚扫地。望见余休,七叔有些诧异说:“没走?”

余休手中正提着油纸包裹,迎上去作揖,笑说:“晚辈特意从县中买了馒头包子早点,请七叔享用!”

他没等七叔回话,直接上前抢过七叔手中的扫帚,又将早点一把塞进对方怀中。

七叔看见余休如此动作,有些发怔。回过神来,他瞥了一眼余休,也不矫情,直接一边蹲在石阶上吃东西,一边看余休扫地。

吃完东西,七叔便走回停尸堂中搬弄尸体。余休连忙扫完地,亦步亦趋跟上,并将昨天夜里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真有此事?”七叔听见他的话,反而感到一头雾水,以为余休在诈唬他。余休心中念头转了转,暗想此事和他关系也不大,并未争辩,只是更加殷勤的服侍对方。

中午余休跑进县城提了几两肉回来,给七叔准备炊食。不过七叔嫌他手艺差,直接把他赶到了一边。

夜里七叔继续酣睡,而余休继续守夜,只是没了第一晚的黑影,这让余休略微在意。

一连两三天。

余休已经和七叔坐在一块吃饭,并且次次都跟着对方出去收尸,任劳任怨的背尸体,在他人眼里已然混成七叔的徒弟。

但随着时间的流逝,余休果真发现自己的脸色日渐苍白,眉眼间也有灰黑色浮现。这让他心头阴翳,心中生出几丝焦急感。

幸好他这些时日根据七叔的话十分注意调养身子,恶化的情况已经比前些时候减少很多。

这让余休对七叔生出几丝信心,一边暗地里用阴神检查尸气,自己尝试各种法子驱除尸气,作为后手;一边继续伺候七叔,像是伺候他之前的便宜师傅似的,恭恭敬敬、细致妥帖。

七叔此人也古怪,好似压根就不知道余休的目的,心安理得的受用着。

终于在第四日,两人去集市处收了一具横死的马夫尸体,余休把尸体背回来,按七叔的指示一一放好后,突然从自己的破书笈中取出钱袋,要往门外走去。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离开七叔身旁,而且正直午时,午饭已经备好。

七叔诧异,开口:“你出门作甚?”

余休听见,走到他面前拱手。顿了顿,他说:“晚辈要走了,怕是今后再不能帮七叔背尸。七叔年纪已大,以后背尸要多小心。”

七叔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但最终只道:“我问你出门作甚。”

“刚才那马夫留有一马,虽然枯瘦,但是牙口不老,应该能多活几年,帮您一阵子,我想从衙门把它买回来。”余休说完,拱手着,等待七叔发话。

七叔沉默下来,他微叹了口气,摆摆手,自个转头走进灶房。

余休站直身子,眯眼看着七叔的背影,心中略微琢磨。没再说一个字,他提着自己的钱袋,径直往县城方向走去。

余休入了县城,寻到衙门,想截住被官府收取的瘦马。幸好他已经随七叔在县城中来往几日,识得几个捕快,买马的理由说出来,衙门也愿意给七叔一个面子。

但即便这样,对方依旧索要四贯钱。

一贯钱是一千黑铁钱,四贯钱就是四千黑铁钱,或者说四十枚黄铜钱。余休的钱袋子里面总共才五十枚黄铜钱。

一番功夫下来,直到快要日落西山时,余休才牵得瘦马。

正往回走,余休惊奇的发现,义庄路上竟然有诸多行人来往,个个面色诡异,低声密语。还有两三个捕快、仵作遥遥出现在他身前,急匆匆赶往义庄……

第十九章 尸遭辱(下)

余休察觉这一幕,突地想起夜里见过的黑影,他心中猜想不断,直接翻身骑坐在瘦马身上。

瘦马打了个响鼻,似乎有些不待见余休。余休学着见过的骑马人动作,以腿拍打马肚,喝令瘦马前行:“驾!”

“聿!”马嘶一声。瘦马果真跑将起来,准确的沿着土路前进,压根不需要余休扯绳。

马步不快,和人小跑一般。但即便如此,余休依旧感觉全身在剧烈抖动,好似要散架一般。

他还是第一次骑上马这种东西。

奔到义庄前,余休翻身下马,忽地感觉双腿发软,差一点就跪在地上了。“嘶……”他冷嘶一声,觉得大腿根部不住的传来火辣辣的感觉。

义庄前围了一圈又一圈人的人,甚是少见。余休忍住刺痛,立即冲进人群中。

“啧啧、造孽啊……”

“真是没天理了,居然能干出这种事。”、“没道理啊!七叔怎的会……莫不是精怪上身?”……

人多口杂,余休一时听不清楚,他挤开人群,再往义庄里面走去。

“站住!”一个捕快喝住他,“官府办案,闲人免进!”

“大哥,我跟着七叔的,您看……”余休上前握住对方的手,一枚黄铜钱递过去。

捕快瞥了一眼,脸色立刻变换,笑着说:“知道、知道,七叔新收的徒弟嘛。”他招招手,“进来吧。”

余休随着捕快往里走,便听见捕快叹道:“七叔这次可真是……”顿了顿,又说:“不知被哪只精怪害了,晚节不保啊!”

余休心中一紧,他快步走入停尸堂,便看见一张草席子摆在堂中。席上正僵躺着一人,此人一动不动,面容枯黄、眼睛怒睁,显然是死了。

他穿着旧羊皮袄,不是七叔又能是谁!

余休的脸色阴沉下来,才分别不到半日,对方竟然就死在了义庄里面。更加诡异的是,对方下身的衣物好像是被人褪到了裤脚,裸出下身,极为不雅。

余休脑中念头纷乱,没等他问话,堂中的仵作直起身子说:“体表无伤,应是得了马上风!”

“马上风?”余休听见这词,眉头紧锁。还没等他理清头绪,堂内外的其他人听见了,哗然一片。

“这、这应该叫做‘尸上风’罢。”不仅捕快,数十个特意赶来看热闹的县中人,脸色都极为精彩,五颜六色。

“玩女人玩死了我倒是见过,可、可没见过玩……”甚至有人眉飞色舞的说:“这趟没白来,果真见到了这种事!”

还有人冷笑:“那老狗定是见色起意,结果受不住阴气,暴毙了。”有人反驳:“哪有这么厉害,有可能……有可能是玩多了才这样。”

余休眯着眼睛,往七叔尸体旁的一具棺材看过去。

棺材打开了,里面躺着一具尸体。尸体有些眼熟,是他在旅店中见过的那一具女尸,亲手封堵过对方的七窍。

才三四天,又值秋冬季,尸体没有腐烂,一如余休之前见过的模样,皮肤苍白,眉目清秀且诡异的带有一丝春意。

而此时,女尸的身子赤在棺材中,一身嫁衣被人解开了。注1

这女尸,被……不对,余休立即皱眉,哪有看见这种场景,就直接判定如此的,兴许是有人栽赃陷害,故意弄出如此惊世骇俗的一幕,以混淆视听。

这才是最为可能的结果。

可是他往捕快和仵作看过去,发现无一不谈笑着,口中说着和案情无关的话,显然并不想深究。

显然,七叔一个义庄的鳏夫,民不举官不究,无甚资格让官府大动干戈。除非有人肯为他出口气……

余休静静的想了下,呼出一口气。外人拿他当七叔的徒弟,可他并不是。

而且虽然他根据七叔的话调养身子,尸气恶化情况得到缓解,能活过七日,但是相抵相减之下,剩余的时间依旧只有七八天,他哪有功夫去理会其他事情。

七叔已死,余休反倒担忧起自家的性命,眉间露出阴沉。在外人看来,他这样子倒显得悲戚。

“这些时日,我通过阴神琢磨出了尸气的规律,果真身体强盛一分,尸气便衰弱一分。”三日时间,余休并不是把所有的希望都放在七叔身上。

“若是以大补甚至虎狼药物进补,激发肉身血气,并以阴神观之,应能暂时压制住尸气,甚至驱除部分。”

有阴神的存在,道士可以内视肉身脏器,祛病养生,而“以身试药”,便是余休多日来想出的一个法子。根据《草堂志异》记载,传说上古圣人便是以此行之,堪明出药理,传授医学。

只是这条路子颇为凶险,稍有不甚,便是肉身鼎器倾覆,埋下大祸根。根据《道书》上记载,丹鼎一派便是因此消亡。

余休细细琢磨着,一时间顾不上眼前的七叔,神情有些发怔。落在众人眼中,他这是失魂落魄的样子。

很快,捕快合上女尸棺盖,卷起七叔的尸体,直接往空棺材里面一扔,也不用特意运走,此地就是义庄。

捕快和仵作谈论着,“这女尸邪气,还是早点烧了比较好。”

“不过七叔都死了,还需要另找人来。”县中负责烧尸的,正是义庄看守人——七叔。

一干事了,仵作、捕快一起涌出,压根也不想在停尸堂中多待片刻。余休回过神来,也默默的走出去。

众人走出停尸堂,趴在门口的闲人一拥而散,咋咋呼呼地边走边谈。

余休看见这一幕,忽地想起前世小说中提及的一句话:犯下命案的人,极有可能会多次返回犯罪现场。

他不动声色,默默的注视起屡屡窥视停尸堂的闲人。

余休已经是夜游境界的道士,有夜里视物、耳闻则诵之能,目光敏锐且机警,他一番注视下来,竟然果真发现了一个不对劲的身影。

此时阳光明媚且无风,对方头上却戴着个布帽,身上穿着厚衣,好似惧寒一般。

余休看着,微微一怔。此人模样中等,不甚出奇,但他脸色苍白,眼眶微黑,好似一夜未眠,又或者身子被酒色掏空。

余休细细琢磨着,感觉对方的脸色有些眼熟。忽地,对方转过身子,眨眼间混在人群中消失了。

余休眼帘一跳,脑中有惊雷炸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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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弟子问丹鼎(金丹)、房中、积善、诵经……道子曰:彼辈可有长生者?”——《道论:道法篇》

第二十章 符箓手账

那布帽男子的脸色,和余休一模一样!

余休因为尸气入体的缘故,脸色总是苍白且黯淡,眼睛也是无神。他这几日看过诸多大夫,大夫们无一不告诫他要节制,否则年少不知精气珍贵,到老就会徒伤悲。

如此看来,布帽男子很可能也是因为尸气入体的缘故,才表现出一副纵欲过度的样子。

余休暗暗想着,不由瞥向停尸堂中已经被盖住的女尸,心中有些古怪,“世上真有人胆大妄为到了这种地步?”

那人已经走了,余休心中犹豫了几下,没想去追。正如他之前所考虑的,此事和他没甚关系。如果七叔对他有恩,他倒是可以替对方伸张一二。

但可惜的是,七叔还没来得及对他施恩,便惨死在停尸堂中,反倒是浪费了余休这些天的殷勤。

不到傍晚,县中人都走光了。许是忌讳义庄不详,也有可能是急着回去和人分享异事。

余休站在义庄门口,望着黯淡的天色看了许久,然后慢慢走回义庄中。即将夜深,他在县中也没个落脚的地方,与其走回县城中投宿,还不如直接在义庄中多待一晚。

这样也能替七叔守守灵,算是全了两人之间最后一点缘分。

若是那贼人夜间还敢来,以此人第一晚的表现来看,应该不是个厉害的角色,余休并不介意顺手除掉对方,替七叔报仇。

走回停尸堂,余休翻出香烛和黄纸,烧了几根,直接插在七叔的棺材上面,然后拍拍手,自个也往灶房走去,准备开饭。

他中午只是喝了几杯茶,咽了几块糕点,并未吃饭,此时已是饿急。走到土灶前,余休正准备烧火,突然发现灶上焖着一锅饭,饭没有动过的痕迹。

饭早已经凉透,“七叔中午没吃饭?”他有些诧异,于是又走到木桌前,拿开桌上的竹篾盖子。

摆放整齐的菜肴出现在他眼中,有肉有汤,甚是丰富。这对于义庄来说,颇为难得,只是汤和肉也已经凉透,没有动过的痕迹。

余休一时怔住,拿着竹篾盖子忘了放下。他怔住的原因不是饭菜,而是另外一物。

菜盘边正搁着一本黄纸扎成的手账,看上去粗糙不堪,甚是简陋。但黄纸上面题着几个大字,瞬间吸引住余休的目光。

《尸符》,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写在手账上,字迹极为潦草。

“这是……”余休心中一沉,他即刻松开竹篾,拿起黄纸手账翻开。

一页页看下来,余休心中滋味莫明。

手账中写的不是他物,正是绘制“尸符”的具体步骤。其中还有用蝇头小字写成的批注,应该是七叔的画符经验,密密麻麻。

余休翻到最后,发现手账足足用了十多页黄纸,将一道符箓细细的分解开,每一笔、每一勾勒都有解释,能帮人深刻的理解画符步骤。

很明显,这手账不是一天的功夫能完成。

但是它所用的黄纸粗劣不堪,不易保存,应该也近期写成。特别是最后的几页,笔墨好似才被吹干一般。

余休看完手账内容,站在原地,心中思绪万千。

按手账上的记载,《尸符》乃是一道能够容纳尸气、操纵尸气的符箓,学会此符,便能用符纸镇压尸体,汲取尸气并防止尸变。

若是有修为在身,还能用念头点燃符纸中的尸气,以符控尸、以符制敌。

坊间传闻,赶尸人能将符纸贴在尸体身上,从而驱赶尸体,免了搬运的功夫。其中所说的符纸,正是手账中介绍的尸符。

只是坊间传闻毕竟是传闻,能用符纸驱动尸体的,无一不是修出了阴神的道士。或许是曾有道士藏于义庄中,窃取尸体炼尸,懒得搬运尸体便用符箓驱动,被旁人窥见后,渐渐传成了“赶尸人”。

世间的道士,可不会专门去干运输尸体的活计。

余休拿着手中,心中惊喜。这尸符他曾见过,正是在无眉道士手中。

凡是会炼尸的道士,基本上都会绘制尸符,即便因为资质的问题,不一定绘制得了,也懂得绘制的步骤。

因为如果不知道,炼制出的尸体便无法操控,岂不是白白浪费功夫?

余休虽然从无眉道士手中得到了炼尸的口诀,但他只得了半部,其余部分懵懵懂懂的。如今看来,他缺的正是纳尸气入符箓这一步骤。

七叔留下的符箓手账,恰好帮余休把炼尸术补充完整了,以后他便能炼尸控尸,习得一门完整的道家法术。

更加重要的是,尸符能加深余休对尸气的理解,一旦他能成功绘制符箓,拔出体内的尸气指日可待。

“七叔手中怎地就恰好有《尸符》这一秘诀……”余休心中突地想到:“难不成他和我那便宜师傅有关系?”

怀揣着这点疑问,余休寻了个凳子坐下,又潜心阅读起来。半晌之后,他呼出一口气,略微摇头。

原来七叔留下的这一秘诀,的确是货真价实的法术——尸符。但是他写在上面的批注,绝大部分都是臆测,错误百出。

也就是说,七叔并非修炼出阴神的实修人物,而是偶得一门法术的寻常人。

甚至余休猜测,七叔无子的原因,很可能是因为他长期钻研尸符这门法术,可是又没有修为,最终坏了身子。

尸气此物,可不是善物。

至于七叔为何恰好懂得尸符这门法术……余休想起来了,炼尸术传承自三山符箓中的茅山。

茅山乃是天下三大道统源流之一,其道法流传世间,即便是乡间老妪都有所听闻,更别谈七叔这种看守了十几年义庄却依旧活着的背尸人,懂得一二也不足为奇。

余休正是因为这一点,才找上七叔,猜测他有驱除尸气的法门。

至于七叔是得了法门才做的背尸人,还是当了背尸人才得到法门,余休猜测是前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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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燕一朝,屡禁道法,然修道之法难得,旁门左道之术易得……使向道者得术不得法,以遗大祸,夭我道家。”——《道论:人世间》

第二十一章 鬼传符(上)

心中思绪颇杂,余休陡然摇头:“管这些作甚,道士死了,七叔死了,再不驱除体内尸气,我也要死。”

“当前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成功绘制出‘尸符’,镇压甚至驱除体内的尸气。”他心念一定。

“至于绘制成功之后……若是顺手,帮七叔报仇也是可以。”

只是余休才刚入道,又没有师傅的引导,想要在短时间内学会尸符,颇为艰难。很可能等到他完全掌握,害死七叔的凶手就已经跑的没影了。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余休不可能先放下性命攸关的事情,第一时间去帮别人报仇。

他还没有急公好义、知恩图报到这种程度。

一时间,余休连饭也不想吃了。但是腹中饥饿,他又担心桌上的饭菜有问题,不敢入口。只得重新烧火做饭,弄了一锅米粥。

等所有的准备工作都做好,已经是夜深,余休的心情也彻底平复。他封闭好义庄所有的门窗,重新走入灶房,坐在木桌前。

余休点燃一盏昏暗的油灯,深呼吸数下,目光炯炯,即刻低头研读尸符手账。

手账上的文字进入他眼中,使得他脑中的念头跳动,“原来如此……”余休眼中不停闪现灵光。

他将尸符的绘制步骤和脑中半部炼尸口诀结合起来,顿时悟懂许多炼尸的道理。同时余休猜想,他体内的尸气很可能不是无眉道士特意种下,而是在养尸时被白毛女尸染上的。

不过是何原因对于他来说已经不太重要,现在重要的是把尸符成功绘制出来。

余休重复看了几遍尸符手账,又默默诵读三遍,发现自己已经把手账上的内容全部记下。他检查了一下,果真是一字不差。

“这便是夜游境界道士的能力,耳闻则诵。”余休心中想,“若是修为再精进一些,诵读一遍即可。”

记下内容,他拿来义庄中备好的黄纸和朱砂笔,便开始绘制。

“一道符箓的效果,与符纸材质、墨汁种类、执笔的人修为……甚至画符所用的毛笔都有关系”余休思考着画符的要点,摊开一指宽的黄纸。

“一道尸符,最好以人皮为纸,人血为墨,头骨为砚……于阴地阴时绘制,如此才易成功、才易得好符。”

只是余休才初学画符,连符咒能否完整画出都是个问题,他并不需要考虑的太多。

且用普通的黄纸,普通的笔墨,也有可能画出一道小有效果的符箓,以此检验画符的水平,已经是够了。

昏黄的油灯慢慢燃烧,时不时发出焦灼的气味。

余休就着豆点灯光,伏在木桌上,一笔一笔的勾勒,专心致志,整个人的精神凝聚到了极点。

一页页黄纸从桌上飞下,落在地面,很快就积成一堆。

余休连画几十上百道符,不知夜深到了何种地步,但就是一道都没成功。甚至不说成功,他连以笔墨触动尸气的程度都没有达到。

“我已修成阴神,灵觉敏锐,若是笔下尸气凝聚,不可能察觉不了……”余休心中微叹:“也就是说,我连门在哪里都不知道。”

画符虽然是小道,但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学会。相比于修行《白骨夜叉观想法》,余休在这上面碰了个不小的壁。

“此前入道,借用了顶上的文气,转文为道,如此才能一举凝聚阴神。”他心中生出想法。

“食气化神”秘术,仅仅能以文气滋养阴神,培养念头,并不能帮助余休画符,即便他想使用,也没有办法。

余休不死心,再度伏下身子,以笔墨勾勒符咒,时而停息,时而落笔不停,一道连一道。但可惜的是,他的笔下依旧没有出现尸气凝聚的迹象。

“此地是义庄,堂中甚至还有一具差点尸变的女尸,尸气浓郁得很……难道,我没有画符的天赋。”

一时间,余休竟然开始怀疑自己。不过转瞬间,他便把这个想法甩出脑袋。他可不是自暴自弃的人。

夜深不知多时,满满的油灯烧了一盏又一盏,余休感觉自己鼻间满是灯芯烧焦的味道,同时精神也慢慢的疲倦。

他不得已,再次放下符笔,摩挲自己的眼睛,稍作休息。

“可是碰见了困难?”余休正闭着眼,突然有话声响起,直让他以为自己幻听。

但是瞬间,余休眼帘跳动,他已经修成阴神,除非受精怪或是法术蒙蔽,否则绝不可能出现幻听。余休的手指立刻按在剑柄上。

“再试试。”话声又响起,有些沙哑,有些熟悉。

余休浑身紧绷,半睁开眼,眯眼看过去。

只见一个老头正站在桌边,身上穿着一件旧羊皮袄,双手拢在袖中,眯着小眼睛看着余休画出的符箓。

余休看清,顿时怔住:“七叔?”他失声道。

对方听见叫声,瞥了他一眼,继续低头看符,嗤笑说:“功力还是太浅了。”

余休又听见声,深吸一口气,心中暗暗到:“不对,七叔已经死了。”他不动声色,低头看向七叔的脚。

果真,七叔竟然不是站在他的身前,而是后脚跟不沾地,前脚掌不落地,只有脚尖擦着地面,身子也隐隐透明。

“鬼物”两个字在余休脑中跳出,他几乎立刻就想挥剑斩过去。不管有没有用,先砍对方一剑再说。

好在他按捺住心思,想了想,出声:“请七叔指教。”

七叔听见,看了他一眼,果真伸出手,指着余休刚画出的一道符,说:“这里笔锋太盛,要稍微圆润一些。”讲起符箓的七叔,说话完全不像背尸老头,颇有点造诣。

余休略微思索,真的拿起符笔,撇上几滴朱砂,又在符纸上画起来。等画到七叔指出的地方时,他收敛一点腕力,稳住符笔,使得落笔轻一些、缓一些。

待画完,余休展开这道符纸,发现果真有了点变化。

虽然他依旧没能触动尸气,但是画出的符箓和谐许多,其上虬曲凌乱的符文竟然有了一点点美感。

只是一点,稍不注意就会忽略。但余休已非常人,顿时就被这点变化惊住:“这……”

七叔继续拢着手,脸上的皮笑了笑,说:“新手画符,这一点最容易错。”

余休大喜,又说:“请七叔再指点。”

管他是人是鬼,先用了再说!

第二十二章 鬼传符(下)

被余休吹捧,鬼物七叔虽然没有出声,但是脸上露出傲然之色。余休再三请求,他鼻间哼气,又指点了一下余休。

“这里不能有丝毫停滞,要一笔带过。”

余休听见,立刻听从建议,在七叔说的地方力求一笔带过。练习多次之后,他笔下的符箓又和谐许多。

“七叔,再指点一下!”余休目光炯炯的看着七叔。

对方轻哼一声,脸上明显露出倨傲之色,看起来和生前的性情不符。

余休知道其中的原因,鬼物虽是由人的魂魄变成,但是并非完整的魂魄,往往是因为死者有极深的执念,又受到了阴气等物刺激,才会骤然变鬼,依靠执念存于世间。

人死之后,举止、性情发生大变是再为正常不过的事情。或者说,眼前的七叔压根就不是“七叔”。

余休眼睛眨过几下,心中闪过几个念头。

七叔又伸出手指,在符箓的某个地方敲了敲,并不说话。余休看见,即刻伏身下去重画一遍。

当画到七叔所敲的地方时,他凝聚精神,仔细感悟,发现这一处的转折勾勒,竟是极为重要的,关乎着全符的结构。若是不小心、不能从整体进行考虑,只是呆板的绘制上去,画的再精细也没有用。

余休屡屡求教,鬼物七叔也没有推辞,时不时出声或伸手指点他。

但余休并没有完全按照七叔的指点进行,很多地方即便七叔指出来了,甚至给出了准确的建议,他就是不改正,并多次违背七叔的话。

终于有一处地方,七叔忍不住了,他冷哼一声:“这一笔你应该用大力,不应该磨磨唧唧、小里小气。”

余休点头,但是再一次画到所指地方时,他依旧没有改正,完全按照自己的方式绘制。

“不可教!”七叔负气,背过身子,懒得再理会余休。余休抬头看了他一眼,并不在意,继续低下头画符。

得到七叔的指点,余休一笔接一笔,笔尖不出符纸而朱砂墨自于黄纸上辗转,当他再抬起符笔时,笔下已然成符。

此时的符咒,精致而细腻,又藏着一丝粗狂傲然,落在粗糙的黄纸上,诡异的呈现出一种阴森森感。

余休捏着朱砂笔,怔怔的看着这道符。

他凝聚精神,灵眼看过去,忽地发现符咒好像扭曲蠕动起来,蛇虫一般。但是再一眨眼,神异又消失,只是一道普普通通的符。

余休搁下符笔,轻轻舒了一口气。种种迹象表明,他已经能以笔尖触动尸气,算是摸到了画符的大门。

之后想要打开大门,甚至跨进去,就需要坚持不懈的练习,将画符技艺刻进骨子里。这并非受人指点或是一朝一夕就能领悟的,需要的是水磨功夫。

余休思量几下,虽然两日之内,他不一定能画出真正的符箓,甚至一个月也不一定能成,但是两日内画出一道半成品,借此压制体内的尸气,应该是可行。

若是不成,到时候以人血为墨、人皮为纸……在画符以外的地方下足心血!

余休忽地推开凳子,走到七叔身前,他一整衣冠,向七叔长长作揖。

“多谢七叔指点,晚辈无以为报。”

七叔听见,鼻间轻哼,转过身来说:“再画、再画,休要偷懒!”

可是余休并不应诺,也没有起身,依旧作揖。他沉默数息,开口:“时间不早,七叔该走了。”

“嗯?”七叔听见,抬头看了一下窗外,发现夜色冥冥,像是要日出,他惊奇一声:“要天亮了!”

七叔敲了敲桌子,道:“晨起画符,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休要多言!画符!”余休听见,直起身子,定定的看着对方,口中终究是轻叹一声。

余休拿过一盏油灯,调拨几下灯草,使得光线微亮,说:“七叔,你可相信世间有轮回转世?”

七叔听见他的话,更加不耐烦,只是催促:“画符、画符!休要多言!”

余休不再说话,持着灯盏走到七叔身边,照在七叔身上。他低下头,默默看着七叔的脚尖。

七叔察觉余休的动作,也狐疑的看下去,看了半晌,讶然说:“呀、我怎么踮着脚!”他就地跳了跳,更加惊奇的说:“一点都不感觉累!”

余休又指了指墙壁,只见四周墙壁上,赫然只有余休的一道影子。七叔虽然正对油灯,但是他背后一片空白,压根就没有影子。

七叔扭头一看,更加诧异:“我的影子去哪了……可是被精怪捉去了!”

余休听见,眉头微皱,开口:“七叔可有什么执念……比如,报仇?”

七叔怪异的看了他一眼,呵斥到:“报仇、报甚仇!赶紧画符,啰里吧嗦的!”

余休默然,看来此鬼的执念就是画符。

想来也是,七叔有此秘诀,又在符箓手账上留下了诸多批注,其大半生的功夫应该都消耗在了画符上面。

可是因为他不曾入道,压根就不可能绘制出真正的符箓,总是差一点、差一点……不得推门而入。

久而久之,便形成了执念,甚至死后也念念不忘,竟然能起身前来教导余休画符。

如此执念,又能让人受益,便是余休也不得不望天轻叹。

可惜的是,人死不能长存,若是执意长存,不是极为痛苦的消亡,便是变成厉鬼,要谋害他人性命。

至于轮回转世,嘁!那只是佛家蒙蔽世人的虚言。

世间确有转世,但能转世的,无一不是阴神修炼到一品境界以上的高人,如此才能把魂魄再投进血胎中,重活一世。

其中一品境界的阴神,甚至连胎中之谜都渡不过,下一世将会是另外一人,算不得真正转世。唯有点开一点纯阳气,成就鬼仙以上的道家高人,才可能保留完整的记忆。重活下一世,我依然是我!

余休先前所言轮回,不过是想安慰七叔。他终究再行催促:“七叔,请走罢……”

七叔看着他,没有说话。

沉默片刻,余休抽出长剑,复说:

“你,已经死了。”

————————————

“鬼仙者,内有纯阳气,灵智不灭,记忆不泯,可转世重活。人问道子:鬼仙乎?

道子曰:鬼仙者,虽有阳气而实阴质,漂浮人世,浑浑噩噩。何足道哉。”——《道论:道法篇》

第二十三章 杀鬼

一人一鬼对视,余休持着长剑,默然不语。七叔看着他,又开口:“画符。”

余休听见,只是摇头。

人死七天内,都有成鬼的可能性,只是往往都活不到第二天天亮。

一旦因为各种机缘撑过了一日,又会有变成厉鬼的可能性。

余休虽然受了七叔的恩情,但是不可能放任对方变成厉鬼。且即便他想放,也不一定能成。

他呼出一口气,轻声道:“七叔现在不走,待会儿太阳出来后,可就麻烦了。”

“不走、不走,走掉作甚。”七叔直摇头,“画符、画符,我还要画符。”

余休耐心问:“七叔为什么要画符?”

七叔听见一愣,突地喃喃自语:“是啊。我为什么要画符?为什么?”他一时间怔在原地,“为什么……”

余休见此,只是静静的旁观。鬼物只是由执念形成,并无全部的记忆,对方想不起来自己画符的目的,实属正常。

余休眺望着窗外,发现距离日出只剩一刻多钟。若是对方到时候还不肯自行消散,只能由他来出手,以减轻对方的痛苦。

世闻鬼物被日光焚烧,其痛快远胜妇人产子千百倍。余休可不想七叔受此折磨。

七叔一时喃呢,踮着脚尖,在灶房中飘来飘去,好似迷了心窍一般。

他徘徊来,徘徊去,口中一个劲的念叨:“为什么、究竟是为了什么……”足足念了半刻钟。

余休一直耐心的等着,不曾有半点不耐烦。

可是七叔却是越来越不耐烦,他的眼睛竖起来,面部抽搐,隐隐露出狰狞之色,同时还抬头看了一眼窗外,本能的出现对于日光的恐惧。

“为什么……不管、不管。”七叔猛盯着余休,声音嘶哑道:“画符,我就要画符。”

“是吗?”余休从木头人的状态中退出,他颔首示意着桌上的黄纸、符笔,道:“七叔想画,那便画。”

“对对,我要画符。”七叔顿时像是眼冒绿光的恶狼,直接扑到木桌前,他即刻就要拿起符笔,可是手指却从符笔上穿过,就好像笔并不存在一般。

七叔一怔,不停的拿,不停的尝试,可就是拿不起朱砂笔。当他又想按住黄纸时,手指甚至直接穿过了桌面。

余休冷眼看着这一幕。

即便是七品日游境界的道士,也无法以阴神触碰实物,更何况是一只刚刚成形的小鬼?

“不、我要画符。”七叔嘶声着,神情有些崩溃了。他面目狰狞,大吼大叫:“尸符、我要画、要画!!”

余休轻叹一声,终究是闭上眼睛。静心片刻后,他身形一晃,突地脱出阴神,只留肉身站在原地。

余休已修至夜游境界,随时都可以阴神出窍,再无需像之前那般麻烦。即便现在快要日出,因为待在屋中的缘故,他并不会被日光立刻波及。

“七叔你看。”余休走至七叔身旁,也伸手,手指同样从朱砂笔上穿过。七叔顿时紧紧盯着他,不知在想什么。

余休不在意,又试了几次,无一不是如此。展示多次后,他看着七叔,一板一眼道:“七叔你已经死了,死人是不可能碰到东西的。”

这时七叔终于反应过来,退后几步,声音沙哑至极的说:“死了、我死了……”他猛抬头,面孔扭曲,不甘心地大吼:“我为什么死了,我怎么能死!你告诉我啊!”

余休看见他的神情,微眯起眼睛,“死了便是死了。”

“我不管!我要画符,我还没有画出符。”七叔大吼大叫,疯疯癫癫的样子,“我不管!!”

“啊啊啊!你告诉我,我怎么才能抓起东西!”他颤抖地指着桌上黄纸、符笔

余休回答:“只有活人才能拿起符笔。”

“活人、活人!”七叔口中念头,在原地不停踱步,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望向余休。

“你是活人、告诉我,你是不是活人!”

余休点头,甚至还一指身旁的肉身,说:“我是活人,可以拿起符笔,刚才就是你在教我画符。”

七叔走到他的身前,身子佝偻着,眼中出现希冀,颤抖说:“那、你再帮我画一道符,就一道。可以不?”他伸出一根手指。

余休点头:“可以。”话说完,他深深的望了七叔一眼,便背过身子,要慢慢的走回肉身。

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七叔的神情骤然狰狞,目中露出疯狂色。余休才走两步,便感觉身后有一阵阴风刮过来。

“谁也不能阻止我画符!不能!”七叔脸色陡然扑至余休身后,“死、死死。我要画符!”

他的牙齿变尖利,舌头也伸出,像是长虫一般,滑腻腻。余休好似没能察觉到,直接便缠住身子。

“吃了你,我就能活、能画符。”

七叔身上冒起黑烟,已经有几分厉鬼的颜色,并且眼中狠戾大现,直接往扑咬过来。

房中响起叹息声:“何必如此……”

就在七叔将要咬中余休的那一刻,嗤!一根骨矛伸出,凭空刺入他的身子。

“啊啊啊!”七叔爆发出惨叫,魂体不稳,

余休转过身子,手中正持着一根白森森的骨矛。他看了一眼缠在自己身上的长舌,立即有白骨利爪从他脚下长出,切断了长舌。

长舌被切断,七叔惨叫更盛,捂嘴在地上不停打滚。

余休轻甩袖子,脚下即刻有白骨莲座显现,并从中长出了三具白骨夜叉,俱是背生双翅,手持骨矛,煞气凛然。

夜叉现身,冷漠地盯着七叔,时刻护卫在余休的身侧。

三尊白骨夜叉正是由余休的三个念头化作,时刻护卫在他的身侧,能随他的心意骤生骤灭。

有此夜叉护身,余休既可以离体遨游,也能以之扑杀鬼魅。若是进了中三品,念头变作的夜叉还能单独离体拿物,使余休有隔空取物之能。

“画符!我要画符!!”七叔口中还在嚎叫,他面容扭曲,牙尖舌长,已然再非人样,并想爬向余休,篡夺他的肉身。

余休轻轻挥手,两根骨矛便刺出,锁住对方双腿。

这时余休稍作犹豫,就有鸡叫声响起:

“咯咯咯!”

鸡叫三遍,窗外的日光立刻大作,天边出现一条白线。余休心中生出大恐惧。若是他此时待在屋外,恐怕阴神已经焚烧起来。

“罢了。”一声轻叹,余休心中一定,狠意落下。

“七叔,走好。”

骨矛刺出,猛地击中魂体头颅,“不、不要……”凄厉的哭喊声响起。

啪咔一声!七叔的身子像泡沫一般碎掉,化为一缕青烟。

正当青烟要散去时,余休肉身上忽地有清光一闪,摄住了青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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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七’者,人死或为鬼,少则一日多则七日。”——《道论:杂物篇》

第二十四章 蝉中大秘

余休望见这种情况,心中蹦出一个想法,他即刻奔自肉身前,查看清光闪现的地方。

只见清光闪现中,摄住的青烟慢慢凝聚成片,又化作流苏,缓缓地朝着清光涌动。再看去,烟气又如倒流的炼乳,数息时间内消失干净。

一只蝉形的事物正藏在余休胸口,隐隐发光,颇为神异。

“果真是玉蝉。”余休心中念头浮现,他犹豫一下,最终还是伸出手,往玉蝉捉过去。

阴神本是虚幻,未至中三品是无法接触实物的,但是玉蝉非凡,余休一捉过去,便捉住了一团光。

嗡嗡!玉蝉轻颤,一股奇异的冷流从它上面反哺出来,莹莹落在余休手中。

余休望着手中的荧光,心中念头落下,荧光立刻渗入他的手臂,和阴神纠缠在一起。

等荧光全部渗入,余休便踏向肉身。再睁眼时,他已然回归肉身。

返回肉身之后,余休并未立即睁眼,而是站在原地,像是在思考什么。足足半刻钟之后,他的眼帘才颤动起来。

余休陡然睁开眼睛,目中神光隐现,同时眼底出现一抹激动。

鬼物七叔被余休用阴神刺死后,其化作的青烟触动玉蝉,被玉蝉吸走了,从而转化成可以被余休吸收的念头。

适才余休闭上眼睛,便是在整理新得到的记忆。

“正如我之前了解的,玉蝉能攫取魂魄中最为深刻的记忆,或者说是执念。”

余休又想起在旅馆时的场景:“鬼物可以,但是僵尸一类的行尸走肉却不能。”

他猜想可能是因为僵尸没有魂魄,或者说魂魄太过破碎,不能用,而鬼物之类的虽然也是残魂,但较为完整,能取出部分记忆。

这些都是后话,余休当前需要做的,还是赶紧检验一下新得的好处。他收起长剑,走回桌前,又拿起符笔。

此时拿起符笔,余休有着一种熟而又熟的感觉,好似已经握笔十数年,甚至是数十年,手指轻轻颤动,就将劲力运转至笔尖的每一处。

再落笔,朱砂笔在黄纸上辗转腾挪,眨眼间就画出了半道符。

“这是……”余休感觉惊奇,画完半道符,他这个当事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迟疑中,余休再轻轻落笔,符箓就成了。

他拿起符箓,只见纸上赤红色的符文缠绕,似虫似蟒,像要活过来一般。有丝丝尸气凝聚在纸上,竟然让符纸微凉。

余休眼中讶然不断。此次挥笔,他的某些功力比之前增长了十倍不止,就好像并非是初次学符,而是浸淫此道十几年的老者。

想着其中的缘由,余休赶紧放下符纸,又掏出玉蝉,置于掌中细细查看。

此时玉蝉通体清亮,内里好像有丝丝的纹路,正莹莹发光,趴在余休掌间就像是一只真蝉,随时都能振翅而飞。

余休越看玉蝉,越感觉惊奇。

此蝉新得时,不过像是一块上好的玉器,虽然难得但属于俗物。现在却是铅华洗净,褪掉了珠光宝气,反而露出内里非凡的特质。

余休感觉到,他和玉蝉的联系已经加深。此后不再需要跳出阴神,只用将玉蝉握在手中,便可以把念头渗入其中,宛若肢体一般。

“要是再紧密一些,此蝉岂不是要飞入我的体内。”余休猜想,他摩挲着玉蝉,心中诸多的念头闪过。

此前余休以为玉蝉只是能将他人的记忆送进脑中,让他多长几分见识。如今现在看来,这只是附带的。

玉蝉真正的功效,是将他人修行的经历,一股脑的送给余休,让他得到别人数年数十年、甚至一辈子的感悟,从而化为己用。

若非如此,便不能解释乍得“食气化神”秘术时,余休一学便会,以及他的绘符功力又突然之间大增,好似画过了十几年的符箓。

“因为是执念,小部分的记忆,再加上被玉蝉咀嚼过,这些记忆和感悟并不会对我产生负面影响。”余休心中想。

获知玉蝉真正的功效,余休心中的喜悦更大。

如果说世间可能会有道法、宝物,同样能窥视他人的记忆,窃取他人脑中之物,但世间何来能将他人的经验、感悟,一并取走的东西?

闻所未闻、骇人听闻!

也就是说,余休手中这件宝贝,很可能是天底下的独一份!

余休目中闪烁,他捏着玉蝉,脑中想:“这不仅仅是修道、护道的宝贝,更是证道之宝!”

此宝关系甚大,毋说是嫡系血亲、生死之交,即便是天和地、草木和骷髅,也不能说!余休已经打定主意,以后口中再不能蹦出和宝贝有关的字词,半个字也不能。

他定下心神,将玉蝉贴身收好,“若是联系再深一些,便试一试能否真的将它收进体内。现在随身携带着,还是不太安全。”余休想了想,猜测想要加深联系,很可能需要多番使用。

理清楚一切,余休缓下心神,面容平静的在灶房中踱步,走来走去,如此五遍之后,他的心神平复下来。

忽然,窗外射进来一线白光。白光落在灶房之中,因为烟尘而显现,朦朦胧胧的,掉在了木桌上。

余休抬头看窗外,发现天已经是大亮。他再看向木桌,见桌上的朱砂笔、黄纸、灯盏……种种沐浴在白光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符在笔在,灯盏在,画符人也在,只是昨夜出现的鬼物已经不在。

念起七叔,余休刚刚平定下的心神又稍微波动。他拾起桌上的符箓手账,心中情绪莫名。

身前留符,死后传术,魂飞魄散之后还能帮上他一把……后两者虽然有些因缘际会,但终归让余休得到了好处。

余休此人虽然有些心性薄凉,不喜人情世故,但他并非是寡义人。有些事,若是不能为,便不为。可若是能为之,为之又何妨……他拿起符箓手账,转身往停尸堂走去。

走至棺前,余休插上三根香烛,又点燃火,将手账一一焚于七叔棺前。

他长揖三次,久久未起身,终道:

“七叔,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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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学符,夜不得门……时有鬼,秘授之。”——《道论:道法篇》

第二十五章 尸符

义庄大门紧闭,毫无人气,显得格外阴森森。余休藏在庄中,秘不出户,整日里都练习画符。

得到了尸符手账,又消化掉七叔几十年的经验,他的画符水平一日胜过一日,已经快要接近成功的那一刻。

终于,余休的眼皮微跳,感觉手下生出丝丝冰凉的感觉。

只见一张黄纸贴在某棺木上面,没有丝毫的空隙,而他拿着一只朱砂笔,正不快不慢的将赤红朱砂写上。

一勾一勒,笔迹狰狞,余休笔下的符文好似要活过来一般,给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这两日里,余休除了必要的休息之外,连修行也放下了,为得就是成符这一刻。当这一刻即将来临时,他镇定心神,随时准备跨出临门的一脚。

四周慢慢生出阴风,一种渗人的感觉从余休心底生出,他忽地发现体表的温度略降,不知是错觉还是什么。

余休并未在意这一点,眼中有神光闪烁,将符文上汇聚起来的尸气彻底看清。

嗡嗡!尸气浓密到了极点,符下的棺木竟然轻轻颤抖起来,符文有活过来的感觉。

余休双眸一睁,口中立即轻喝:“敕!”喝声响起,他手腕一抖,以笔尖捉住尸气,将其狠狠的点入符文。

噔!一声巨响,符下棺木竟然狠狠一震,连同里面的尸体也跟着撞击。余休不闻不问,反而闭上了眼睛,他身形一晃,阴神顿时从肉身中脱出来。

遁出阴神,余休脚踩白骨莲花座,单手掐起手诀,数次往符纸拍下。

嗡!嗡嗡!几声轻震,尸气每要冒出,便被余休拍下。几次三番之后,棺木终于渐渐平息下来,尸气也彻底凝聚在符箓中。

见成功用阴神镇住尸气,余休心中松了口气,连忙将阴神收回体内。再睁开眼,他立刻拿起贴在棺材上的符箓,举在手中查看。

“成了?”

符箓原本只是普通的黄纸,可此时捏在余休的手中,像是一张蟒蛇皮,触感冰冷,乍摸上去,笔迹就好像鳞片一般粗糙。

同时符箓上面的咒文如同活着的蛇虫,正在不断游动,颇为诡异。

余休心中彻底松了一口气,暗道:“画符数日,一刻也不敢停息,今日终于符成!”得到成功,他的眼中露出喜悦之色。

余休回顾这几日,发现对自己帮助最大的竟然有两人。其中之一便是七叔,若没有对方几十年的画符经验,他压根不可能在两日内入门。

余休甚至一时想:“若是七叔并非凡人,而是修道士,也许我半个时辰就能入门。”

七叔没有入道,无法用眼睛看出尸气的走向,因此只能慢慢的摸索却又不得门。其数十年的经验中,有大半都是错误,需要余休辨别吸收。

除七叔之外,另外一人正在余休身前的棺材中躺着。

打开棺盖,棺材里面的尸体立刻露出来,正是那具差点就尸变的女尸。

女尸躺在棺材中,身上没有丝毫要腐烂的迹象,同时皮肤青白,手上的指甲尖长弯曲,呈紫黑色。

余休上前一步,又捏开了女尸嘴,将里面两只尖牙露出来。他心中做下判断:“三日之内若不烧尸,此尸必然尸变。”

女尸虽然被余休以姜蒜物封堵过七窍,隔绝人气;收入义庄后,又被七叔用墨斗线镇压。但是她体内的尸气早已经凝聚,除非烧掉,否则蜕变成僵只是迟早的事情。

而且经过了七日的积压,女尸一旦尸变,将会比旅店中的男尸更加凶恶。不过,此种情况对余休来说却是一个好事。

绘制尸符需要选择在阴气浓郁的地方绘制,义庄中虽然也有阴气,但是还不够,压根比不过乱葬岗、死人堆等真正的阴煞地。

但幸运的是,停尸堂中有女尸存在,其尸气可成僵,余休在其棺木上画符,也能得到相似的效果。他心中想:“此尸能凝聚尸气,尸符画成,有她一半功劳。”

检查完女尸的情况,余休立刻就想检验一下手中的尸符,看看其是否真的能操控尸体。可是他体内还有尸气存在,不能浪费。

余休即刻盖好棺木,走到一旁盘坐。“尸符能镇压、凝聚尸气,希望果真能帮我去掉体内的大害。”他掐着尸符,微闭双眸,顿时陷入沉静中。

就在余休即将入定时,他的手指轻轻一弹,尸符便跃出,粘在了他的额头上面。余休走出阴神,见自己额间贴着符纸,忽地想起了贴符的僵尸。

他摇头失笑,然后轻甩衣袖,脚下冒出一尊白骨夜叉,“去!”

嗡!夜叉躬身,持矛猛往尸符冲去。尸符一颤,诡异的波动生出,直接将余休念头化作的夜叉吞下了。

一丝丝漆黑的气息在尸符上流转起来,余休心念一动,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操控尸符。

道家修阴神,阴神越强,念头越多,能动用的手段也越多。世间道士施展符箓、蛊虫等术,无一不是用念头进行的。

甚至传闻阳神境界的仙人,一个念头可以割开一座大山,骇人听闻。

余休沉下心神,立刻调动尸符,想要抽取肉身中的尸气。随着尸符中的念头转动,他肉身中的尸气果真颤动起来。只是力度还不够,无法拔动。

余休即刻弹指,又将一个念头送进尸符中。慢慢的,他肉身中的尸气涌动,丝丝缕缕,不断的被额间尸符取走。

看见这一幕,余休大喜:“果真有效。”他不敢停下,连忙将第三个念头送进尸符中。

三个念头进入尸符,便相当于余休全部的精神都凝聚在尸符上面,阴神无法维持人身状,忽地变成了一点光,也飘自尸符上。

昏暗的停尸堂中,寂静无声。

余休盘坐在一旁,气息微弱至极,恍若也成了一具尸体。不知多少时辰后,他眼皮轻颤,慢慢的睁开眼睛。

余休一睁眼,额间的尸符突然自焚,变成了灰烬。可他毫不在意,喃喃到:

“尸气可滋养阴神?”

————————————

“尸符者,可定身、控尸、痹敌、汲气……有道士服食尸气,吞吐之,以滋阴神。”——《道论:杂物篇》

第二十六章 雨夜行

余休眼中闪过思索,他将身上的符箓灰烬拂去,然后再度闭上眼睛,陷入沉静中。

数息,余休身形一晃,阴神便拔身而出,出现在外界。“现!”阴神手诀一掐,便见其脚下生出白骨夜叉莲座。

此时看下去,莲座竟然有四个头骨花瓣,比之前多了一个。余休心中念头默默转动,发现自己已经能一心四用。

他心中大喜:“果真多出一个念头。”再掐手诀,四尊白骨夜叉立即从莲座上浮现,侍立在余休阴神四周。

“每多观想一尊白骨夜叉,阴神便精进一分。”余休想着《白骨夜叉观想法》上的记载,暗道:“我如今已是夜游境界中等,阴神可在雨夜中行走。”

八品夜游有三等,分别是夜行,雨夜行,以及晨昏行。其中若是晋升晨昏行,便可以尝试突破到日游境界,不过这个距离余休尚早。

他将念头化作的夜叉散去,然后紧紧的盯着自己的肉身。

阴神能窥视人体脏器,看见常人所不能看见的东西。余休这一看,立马将肉身大大小小的经络都看在眼中。

此时他体内的灰黑色尸气已然消失大半,只有最后三丝还藏在体内,无法拔出。

“尸符虽然可以汲取尸气,但是体内的尸气已经和肉身捆绑在一起,极难拔除。”余休看着最后三丝,眉头微皱。

不是余休不想拔掉最后三丝,而是想要拔掉这三丝,需要花费的气力比之前所有的都要大。

这还只是小麻烦,大麻烦是在拔除尸气的过程中,肉身脏器会因此被创伤。适才余休已经拔出九成之多,若是再拔,恐怕肉身承受不了。

想到这里,余休忽地轻轻一叹。

他叹气并不是因为体内最后的三丝尸气,仅仅三丝而已,虽然暂时无法拔除,但是他已经没有性命之忧。之后慢慢下手,一个月后定然可以驱除干净。

余休轻叹的,是用尸气修炼阴神的事情。

刚才余休在拔除尸气的过程中,尸气被汲取到尸符中后,竟然能被阴神炼化。

察觉到这一幕,余休自然不会放过,等到最后,他赫然发现自己的阴神大为长进,直接生出了一个新的念头。

“普通的尸气并不能滋养阴神,但是我体内的尸气却可以。”余休细细琢磨,暗道:“应该是尸气被肉身同化,从而有了这种性质。”

肉身为尸气所害,也并不是一味的退让,同样在不断的同化尸气,为阴神吸收体内的尸气打下了基础。而尸气在体内时,根深蒂固、极难驱除,阴神压根无法炼化。

余休望着自己的肉身,一时在原地踱步,心中不断思忖着。十几个呼吸后,他终究轻甩袖子,暗道:“罢了。”

体内的尸气虽然能滋养阴神,但万万不可主动的吞服尸气,以谋求阴神进步。这是目光短浅的行为,一旦不甚,就会伤到肉身的根基,遗下大祸。

“传闻丹鼎一派便是以肉身服食饵料,铅汞银金等物,进而谋求得阴神的进步、念头不坏。可这一派的下场,却是传人凋零,道统断绝。”

此事清楚地记在《道书》上,由不得余休不警醒。

他暗暗告诫自己,其肉身已经被尸气伤过一回,之后还要寻找药材料理,绝不能的主动寻死。

仔细梳理后,余休的阴神回归肉身,醒过来。他走到窗前,将紧闭的窗户拉开,忽地发现窗外一片漆黑,显然已经是夜深。

余休这几天日夜不朽的画符,早已经忘记了时间。若非修行后对睡眠的依赖减少,恐怕他也坚持不下来。

见堂外是黑夜,且心中毫无睡意,他静极思动的想:“不若阴神出游一番,检验雨夜行的效果?”

兴致一起,余休当即关闭好窗户,并用重物挡住。他没有随意的找个地方盘坐,而是驱巡在十几口空棺材中,找了个不起眼的,侧身躺了进去。

数日以来,余休都是藏在棺材中休息。如今准备阴神出游一番,肉身自然要放置妥当。

他又在棺材的底部戳了几个洞,然后才盖好棺盖,慢慢的入定。

心神沉入定中,余休的魂魄在灵台中一跃。“出!”阴神跳了出来,直起身,余休视棺盖为无物,往堂外直奔而去。

四尊白骨夜叉结成的莲座悬在他脚下,行走间好似步步生莲,只是莲座太过诡异狰狞,毫无出尘气。

余休走出堂外,并没有毫无目的的闲逛,而是循着记忆往一处水塘走去。

来到水塘前,他心中想:“夜游下等的阴神,只能抵住冷风行走,而中等阴神能扛住大雨,在暴风中行走。不知水中是否也一样?”

水塘是一处普通的水塘,虽然靠近义庄,但是并没有传出过什么怪事。而且余休自恃有白骨夜叉莲座护体,也不惧怕普通的鬼怪。

若是真有鬼物想要扰他,他并不介意当个除鬼的高人。

余休走入水塘中,四周的水体渐渐将他的阴神淹没,一丝波澜也没有生出。可余休却慢慢感觉四周传来了压力,和肉身下水时的感觉颇为相似。

彻底走进水中,余休转动身子,发现动作比岸上迟缓许多,同时脚下的白骨莲座也显现出来,主动的帮他抵御压力。

余休心中惊喜:“果真能在水中行走。”他即刻往水塘深处走去,视野略微昏暗。

夜里塘中无光,但是阴神不惧黑暗,能视物几十步。余休略微走几步,便能把整座水塘都看清。

水塘中有鱼虾游动,水草飘舞,或静或动着,千奇百怪。景象和和岸上的完全不一样,让余休大开眼界。

行走过程中,他还发现了诸多沉塘之物,大多是陶碗、瓦罐、铁器、木箱,某木箱中还残留有几十枚钱币,可惜锈迹斑斑,不知还能否使用。

余休甚至还发现一具骷髅半露在淤泥中,头颅骨骼都被小鱼小虾当做了藏身之所……如此一番走下来,阴神玄妙无比,远非常人可以想象。

出游一番,余休终究是走回停尸堂,只是他的心中更加不平静。

修为精进,能带来的好处可不是只有这么一点儿,前方还有万千法术、无穷寿命等着余休去攀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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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入夜游七日,进大渊如履平地。”——《道论:为道篇》

第二十七章 南仁寺(上)

解决体内的尸气之后,余休好好休整了一番,然后依旧是足不出户,藏在义庄之中画符。恰巧的是,这几人也无人来义庄打扰,让他落得个清净。

停尸堂女尸棺材旁,已经积攒下成百上千道黄纸,每一张上面的笔迹都鲜红刺目。但可惜的是,数日以来余休只是成功地绘制出两道尸符,其他全都失败了。

义庄之中的黄纸已经快被他用尽,尤其是朱砂,仅仅剩下最后一点。

嗡!余休眼神微凝,牢牢捉住符笔,手腕忽地一抖,将最后一缕尸气点入符文中。写下最后一笔,他即刻阴神出窍,以阴神之姿镇压符箓上尸气,防止溃散。

嗡嗡!棺木轻震,终于还是平息下来。

余休睁开眼,拿起棺盖上面的符箓,眼中闪出一丝疲惫,“终于画出了第三道符。”有三道尸符在手,他自忖有了几分自保之力,暗暗放下心来。

捏着尸符,余休望着底下的棺材,又忖度起来。

女尸身上的尸气经过余休数日不断的消耗,竟然已减少大半,估计再想尸变,还需要积压个七八天。

“画符多日,也是该出行一番,帮七叔一把。”余休望向停尸堂中另外一具棺椁,“虽然已有七八日,线索很可能已经断掉,但此事还是要做一做。”

余休的尸符传承至七叔,而七叔惨死的不明不白,甚至被人泼上了污水,他回报一下七叔也是应当。

定下心神,余休推开了身前棺材的棺盖,仔细的打量内里的女尸。他看了看手中新绘制出的尸符,将其贴在女尸的额头上,然后盘膝坐在一旁,闭上眼睛,观想白骨夜叉。

“去!”遁出阴神,余休一声轻喝,一个念头即刻窜入尸符中,让他和尸符产生联系。

不过余休的阴神须得站在尸符五步以内的地方,若是太远,他便无法感应到自己的念头。

这也是下三品境界道士的弊端之一。若是中三品,不仅单个念头可以和阴神相距数里以上,甚至道士无须遁出阴神,魂魄藏于肉身内就能操控念头,进而驱动符箓和法器斩杀敌人,煞是神异。

余休虽然只是八品道士,但也能施展一些手段了。只见他目光微凝,手诀一掐。

咯咯咯!眼前的棺材突然响动,女尸竟然直起身子,从棺材之中坐了起来。尸符贴在她的额头,符文闪烁,甚是诡异。

余休望见这一幕,心中略喜悦,他再一掐手诀,女尸即刻从棺材中跳了出来,蹦到他的身前。

“果然如此,尸符贴在尸体上,便能操控尸体。”余休估摸着自己有四个念头,最多能同时操控四具尸体,而且每一具尸体之间的距离不能超过五步,否则念头就会走失。

他又操控女尸坐卧行走,发现女尸行走只能以跳动的方式进行,坐卧时的动作又十分僵硬,完全不似活人,一眼就能看破。

余休微微摇头,眼前这具女尸尚未尸变,牙齿不尖,爪子不利,举止又不便,带着毫无作用,反而会惹祸上身。

即便余休把女尸养成僵尸了,也不过只是一具行尸走肉,只有常人会惧怕,一旦碰上兵匪之类的就毫无作用。

余休暗想:“它若是毛尸或甲尸就好了”可余休随即就是失笑,笑自己异想天开。

八品毛尸虽然只比行尸走肉多了一品,但是气力大增,嗜血且凶厉,其尖牙利爪无一不是大杀器。对起阵来,寻常二三十个持械的壮汉,也不是它的对手。

此种僵尸可媲美八品的武者,又不惧生死,一旦出现,往往就要动用全县的力量进行扑杀,不可小觑。

至于七品甲尸,更是恐怖!此种境界的僵尸,皮如坚革、筋如大弓、骨如硬铁,至少有三牛之力,一具即可横行数县,非六品武者不能擒。

无眉道士曾经处心积虑想要炼制的,就是此种。

余休忽地想起来,他照料过的白毛女尸正是八品毛尸,只差一线就可以蜕变成七品甲尸。

若是那具女尸在手,余休估计可以在方圆百里内横着走。何须自己去帮七叔报仇,直接逼压官府便是。

“白毛女尸被我留在乱葬岗中,不知情况如何。若是跑出了乱葬岗,很可能就会贻害一方。”

余休思考几下,便将这些念头甩出脑袋,他如今才刚刚夜游中等,还是早点帮七叔报完仇,寻觅机缘突破至七品日游境界为好。

余休直视女尸,道:“姑娘既然无法助我,便请安息罢。”他作了一揖,随即掐诀。

只见尸符颤动,符文扭曲起来,将女尸身上的尸气不断吞入其中。

这和余休小心谨慎的驱除体内尸气不同,乃是抽取女尸的尸气为己用,封印在尸符之中,用以增强尸符品质。

尸气凝聚在符箓上,符纸出现一种幽光,同时符文变得更加诡异,虬曲蠕动,似长蛇似蛆虫。

等到女尸的尸气被抽取完毕,符箓轻轻飘下来,落在地上,竟然发出了铮的轻响。女尸也立即扑地,一动不动。

余休正准备回归肉身,瞥了一眼女尸后突然不动。他走上前,往女尸的腹中看过去。

此时没了尸气的遮挡,余休的阴神隐隐在女尸体内看见一物。但是女尸已死多日,又非余休的肉身,他看不太清楚。

余休心中一动,当即走回肉身。醒过来,他首先拿起符箓,暗道:“若是符箓也有品级,之前的几道算作九品,那这一道或许就是八品。”

余休收好符箓,再次走到女尸身前,在女尸的腹部按压。他想起刚刚在女尸腹内看见的东西,告罪一声:“得罪了,定为姑娘择一好墓地。”

余休随即抽出长剑,解开女尸的衣裳,将其腹部剖开,在里面摸索起来。

“这是……”摸见一物,余休将其拿出来,放在目前察看。待看清楚,他的眼睛顿时微眯起来。

余休捏着的,是一根人指,其皮肉脱落,露出了骨骼。

这截指骨颇为粗短,有两个骨节,呈拇指状,同时指骨上套着一个玉扳指,应是男子留在女尸腹中的。

余休想起旅店中女尸家人哭棺的一幕,并一直嚷嚷着要报官,心道:“这里面果真有隐情。”

他想了想,为女尸合上衣裳,将玉扳指收在袖中。

翌日,余休休整好,烧了七叔和女尸,为其挖好两个墓地,便准备往旅店走去,打听打听消息。

许久不曾走出停尸堂,余休刚走出大门,就在院中看见一物,他略微一怔,有些诧异……

第二十八章 南仁寺(下)

一匹枯瘦的黄马正在院子里面啃草,尾巴一甩一甩的,瘦的肋骨都可以看见。

它似乎察觉到了开门的动静,抬起马头瞥了余休一眼,然后继续慢悠悠的啃草,不惊不走。

余休望见瘦马这幅模样,心中颇为莞尔。别看眼前这马一副行将倒毙的衰老模样,其年岁按人来算,也不过是刚刚成人。

也不知道余休闭关的这些时日,这马为何还没走……或是还没有被人盗走。余休又看了几眼瘦马,转身走回停尸堂,等他再出来的时候,手中已经拿了一袋黄豆。

余休踱步到瘦马跟前,瘦马压根没搭理他。直到他从袋子中掏出一把黄豆,并洒落几颗在地上,马头才洋洋抬起,斜瞅着余休,和他对视。

余休望着眼前的马头,心中突地有一种被俯视的感觉。

噗!瘦马打了个响鼻,马头抬了抬,口中咀嚼不断,示意余休赶紧将手伸过去。

余休呼出一口气,暗道自己怎么会跟一头畜生计较,道:“念你这些时日未走,当我坐骑可好?”

他将手中黄豆递过去,瘦马低头在他的手掌上啃动,舌头一卷,便将所有的黄豆吞入口中。

马嘴大嚼片刻,还没等余休反应过来,它自己就将头探入黄豆袋子中,蒙着眼,不断的嚼动。同时身子往余休身上拱,使得余休连连退后。

“这夯货。”余休低骂一句,然后看看瘦马背上,发现马鞍早已经不见,也不知被它甩到哪里去了,于是又走回堂中,取了一个新的马鞍出来。

新马鞍是上好的熟牛皮缝制,手艺老道,价格不菲,本是余休给七叔准备的又一礼物,可是七叔已经不在,只能由他来用了。

余休提着马鞍走到瘦马跟前,见对方还将头探在袋中嚼动,如同猪在供地一般。随手将马鞍扔在马背上,对方也没有躲开,只是马尾甩了甩,似乎嫌弃余休打扰。

余休第一次绑马鞍,明明很简单的事情,可他就是来回绑了好几遍。等他终于绑好,瘦马早已经将袋中的黄豆全都卷入腹中,正一边咀嚼着,一边扭头看着余休忙活。

目中颇为平静,只是脑袋斜着,额上一抹鬃毛耷拉下来,有一种欠揍的感觉。

“走了。”余休也瞥了它一眼,然后拍拍马身,踩着马镫翻上马背,将它骑住。

整个过程瘦马没有躲避,只是呆呆的站在原地,也不知是和余休熟悉,还是已经被黄豆收买。

直到余休连踢几下马肚,踢得脚趾都痛了,瘦马才打了几个响鼻,慢悠悠的踱着步子,昂头往义庄外走去。

余休骑在它背上,瞅见马头上一撮鬃毛迎风掀起的,暗道:“早知道,应该一并买回一把鞭子,也好让这夯货知晓厉害。”

循着记忆中来时的道路,余休先骑着马转回县城中,然后才走出县城侧门,往旅店方向的道路走去。

其间他在县城逗留了一下,吃了些茶水,买了几套衣服,打成一个包裹放在马背上。同时也找了一个马夫,请的对方帮他刷了一下瘦马,免得此马蓬头垢面的,丢了他余某人的脸。

县城上模样依旧,贩夫走卒来来往往的,吆喝声不断,只是过往的行人似乎少了些。

余休看着,暗道无论是僵尸还是什么尸,再奇怪的事情落在世人耳中,也不过能逗留几天,时间一久,便会被遗忘或忽略掉。

也许县中人已经忘记,北郭县曾有一个背尸体的老头,人称七叔。可能只有附近死了人,他们也许才想来一二。

余休本非此县人,他勒着马头走出了县城,便头也不回的往旅店方向赶去。若是下次还会来往此地,他也许只会去往城西的义庄。

旅店掌柜曾说过,客栈和县城之间步行要三个时辰,骑马只要一个时辰。可是余休走了一个时辰,依旧没有望见旅店。

坐下的瘦马嘀嗒嘀嗒的踩着小碎步,好似出城郊游一般,毫无急迫的模样。这让余休心中买鞭子的想法更加强烈。

又走了半个时辰,余休终于看见一面旗子,旗子耷拉的挂在杆子上,隐约可见“酒”字。

正是余休住过的那间旅店。

“驾!”他连忙勒着缰绳,踢马肚,想让瘦马加快脚程,赶紧跑过去。可是瘦马不干,依旧提溜溜的踩着小碎步,还跳了跳,就是不提速。

“夯货!”余休不惯它,狠狠地踢它,终于使得它动起来。

“噗!”瘦马甩了甩鬃毛,撩开蹄子,即刻往前方狂奔而去,拉起一道烟尘。

这下子,余休在背上坐不稳,差点要掉下来。他脸色一白,赶紧攥住缰绳,用腿紧紧的夹住马腹。

“聿聿!”瘦马突然又嘶叫几声,自己把速度降了下来,继续嘀嗒嘀嗒的走,还时不时跳一跳,雀跃的打几个响鼻。

余休被吓了一下,来不及在意瘦马的动作。他绷着脸,扭头看看四周,发现路上无人,心中舒缓许多。

余休看了看坐下的瘦马,不再催促它狂奔,只是眼睛微眯,手指缰绳攥的十分紧。

终于走到店前,门户大开,余休刚一翻身下马,就有伙计走出来替他牵绳。

“客官。咦、是大侠!”余休挎着剑,旅店伙计一下将他认出来,赶紧的作揖,殷勤道:“大侠里面请!宝马先交给俺,一定帮您照料好,放心!”

余休听见,却是顿了顿,扔下一句话:“也不用照料的太好。”然后便背手往店中走去。

旅店伙计听见,有些发愣,不明所以的牵着马往后院走。

“客官、、壮士!”走入店中,柜台前的掌柜望见余休,也是一惊,连忙迎出来。

虽然在县中吃了点茶水,但是也耽搁了一些时间,再加上一路走来,两个时辰左右,余休腹中有些饥饿。

他作了一揖,道:“麻烦掌柜的上几道菜,一并来坐坐,在下有事相问。”

“甚好!甚好!”掌柜的连忙招呼,两人单独坐在一个靠窗的桌上。没聊几句,后厨就上了几道硬菜,甚至还有牛肉!

余休本来还诧异此店能继续开张,但看见眼前的牛肉,心中疑惑大消。

耕牛乃是农人的命、官府的宝,非残非老不可杀,即便是杀,也要到衙门中备案。

由此可见,眼前的掌柜并不是普通开店的。再一联想尸变的那晚,店前聚起了几十个壮丁,更加证明他有背景。

掌柜有背景,知道的东西也许更多,余休当即和对方攀谈起来。细细聊着,因为掌柜被余休救过,且见余休不凡,也是曲意迎逢,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烂人寺?”余休见掌柜道出,手指沾酒在桌上写下两个字。可掌柜却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是‘南仁’。此寺在县城南边,广修仁法,能送子祈福,颇有灵验。”

“附近人家娶亲,都会把里面的和尚请去把把。甚至连县城的大老爷,也带着妻妾拜过一次,后来还遣人送过去一块匾。”

余休拈着一颗花生米,放入口中,若有所思的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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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天下礼崩乐坏,寺中多有腌臜辈,败坏佛声,摧毁道德……道子见不忍,常清扫之。”——《道论:人世间》

第二十九章 淫僧(上)

酒过半巡,掌柜的脸红得像是猴屁股似的,而余休则是惨白如纸,但他依旧一口接一口的闷下肚子,丝毫没有要停下的迹象。

不知是酒量好,还是因为体内尚存三丝尸气,余休已经将一坛烈酒灌入肚中,依旧没有出现头晕眼花的感觉,只是觉得浑身暖洋洋,十分舒适。

“壮士!这酒、、嗝,三碗不出店。”掌柜醉眼朦胧伸出两根手指,又咦得说:“不对、不是四碗!”

他又掰下一根手指,然后再咦声到:“不对不对、也不是两根,是三根,三碗不出店……”

余休往他桌前一瞥,发现酒坛中还有大半坛的酒,估摸着对方只是倒了一碗出来。没等余休再和掌柜碰碗,掌柜便一头扎到在桌上,鼾声大作起来。

余休瞅见,只是摇头失笑,他将碗中的残酒一把灌入口中,然后啪得把碗盖在桌上,起身呼到:

“小二,结账!”

“来嘞!客官!”伙计跑出来,连忙擦着手,笑说:“大侠说笑了,掌柜的一早吩咐过,分文不要!这是请大侠的!”

伙计瞅着桌上空坛子,心中暗暗惊奇,然后又说:“大侠可是要住宿?上房已经给您备好了,朝南,刚用艾草熏了一遍!”

余休听见,讶然的抬头看他,发现伙计有些眼熟。仔细辨认之后,余休才认出面前的伙计正是之前带他上楼的那个。

余休拱了拱手,道:“甚好、不过房间就不用。”

话说完,他摆摆手就准备离去,可是走出半步,又顿住身子,转身从桌上将掌柜没有喝完的酒坛拎起。

拎着酒坛走出旅店,余休又让人牵出瘦马,翻坐上去。他骑在马上,拎着半坛酒,留下一句话:

“替我向掌柜的道声好,多谢招待!”

“驾!”瘦马被余休踢动,嘀嗒嘀嗒的往南边走去。“大侠慢走!”伙计作揖。

作完揖后,伙计没有立即回店,而是笼着袖子站在门口,暗暗道:“真奇人也!”

余休骑着马,时不时还饮上半口烈酒,背影很快就消失在伙计眼中。

……

也不知是旅店的伙计照料得不错,还是瘦马的兴致来了,它这次溜达的很快。没到傍晚,便驮着余休走到了南仁寺附近。

余休眺望远方的一座山头,看见一缕缕烟气从山上升起,好似真有佛陀坐落在山上,连带着山都冒起烟来。

“卖相不错。”他押了一口酒水,发现坛中已是空荡荡,随手将酒坛子扔到沟壑中,思索起旅店中得知的消息。

抬入旅店的男尸和女尸的确是一对夫妻,并且是成婚不到半日的夫妻。只是不知为何,他俩在成亲洞房的夜里,新娘无故上吊自杀,新郎也暴毙而亡。

根据乡间传闻,这是因为新娘被人摸进了房间,稀里糊涂的洞了房之后,发现并不是自家官人,然后一时想不开,上吊自尽了。

而新郎则在喝完酒进房,不仅发现自家妻子上吊自杀,还在床铺上面看见了落红和污秽,一口气喘不上来,也一命呜呼掉。

琢磨着这个传闻,余休顿时冷笑起来

这对新人乃是青梅竹马出身,在乡间还有金童玉女的称号,颇受人羡煞。只是他们俩住的地方距离南仁寺不太远。

最后一点正是旅店掌柜特意强调的,他一连重复了三遍,说完后喃呢几句,便醉倒在桌上,不省人事。

其实并不需要旅店掌柜提醒,余休只是听了前面的故事,便可以判定此事和南仁寺脱不了干系。

普通的乡间土豪,哪有这个胆子和能力,敢如此的祸害殷实人家,也不怕被乡里乡亲的戳脊梁骨。

如此看来,也就只有一个南仁寺了!

“快走。”余休踢了一下瘦马,敦促它快点,许是瘦马也知道天色不早,果真听话的小跑起来。余休这次有了经验,赶紧稳住身子,牢牢的坐在它身上。

半个时辰之后,天色冥冥中,余休来到南任寺山下。

刚到山下,余休便惊讶的发现,傍晚还有人上山拜佛,并且为数众多,其中大多是夫妇,或是年轻或是中年,也有老妇人单独一人或结伴往山上走。

看见这一幕,余休想起掌柜对南仁寺的评价:“送子祈福,颇为灵验”。他琢磨着这八个字,心中顿时冷笑连连。

余休看了下络绎不绝的上山人群,心中暗想:“希望并非如我所想的。”从马背上下来,他牵着绳,也往山上走去。

走到山顶,不小的寺庙出现在余休眼中,应有五六个义庄大小,方圆数里。

寺庙门口还站着四五个年轻的沙弥,个个唇红齿白的,正笑晏晏的照顾来往香客。

余休瞅见这些人的样子,好似瞅见了青楼门前招客的小娘子。只是对方一个个都是少年,非是女童或女郎,别具一番风格。

余休想起自己还没有去过青楼,心中思索:“不如改日去青楼见识一番。”

没等他上前向沙弥搭话,忽地有一个状硕的僧人大踏步朝余休走过来。僧人看见余休,顿时眼睛一亮。

他走到余休身前,不作揖也不呼佛号,只是问:“施主可是看上了我们寺庙?”

余休回过神来,点点头。对方脸上顿时喜悦,他走进一步,低声到:“小子有眼光,你若来我们这儿,管吃管喝……”

僧人见余休手中牵有一匹马,又笑说:“小子长得如此俊俏,何须牵马来。老哥保管你能出家!”

余休听见,有些愕然,他瞅了瞅旁边,顿时发现那些个小沙弥正时不时的瞥向他,目光中颇有不善。

原来这僧人见余休独身一人前来,且年纪不大,模样又俊俏,便以为余休也想投入寺庙中,当着可人的小沙弥。

余休盯着眼前的僧人,顿觉对方一身俗气,心道:“旁边那些沙弥是妓女,眼前这僧便是老鸨。”

他不动声色的作了一揖,从袖中掏出自己的童生文书,文绉绉说:“大师说笑了,小可听闻贵寺不俗,便想来此读几日书,一并求佛祖保佑小可的学业。”

僧人听见,紧盯着余休瞧了数下,发现余休不像是在说笑,顿时脸色一板,面目发黑。

他赶紧喝到:“去休去休!本寺只接有缘人!”

第三十章 淫僧(中)

余休听见,脸色不变,只见他再度作揖,然后上前一步,握住僧人的手。

“小可仰慕贵寺佛法,还望大师广开方便之门,让小可进庙。”

僧人一怔,他摸了摸递进手中的钱币,又瞅了一眼,发现是三枚黄铜钱,一枚价值一百黑铁钱。

僧人眼珠子转了转,恍然一悟,然后揶揄的望着余休,低声到:“你这小子,刚刚假模假样的,吓得某家心里一哆嗦。”

僧人将黄铜钱收进袖中,回头看看那些沙弥:“也不知那个贱皮子传出去的,竟引得你来‘挂单’,千万不要声张。”

余休听见他说话,感觉有些莫名其妙,知道对方误会了什么,他唯唯诺诺的说:“不会不会、大师放心。”

“跟我来。”僧人挺起胸,昂头往庙中走去。余休牵着马,赶紧跟上。

进了庙中,余休发现里面布置妥当,乍一看过去,还以为是进了大户人家的花园。

寺庙中路上到处都铺就鹅卵石,供人踩在脚下,极为舒适。时不时还有僧人低头走过,不断的洒水,防止起了尘土。

花花草草更是出奇,临近冬日还有盛开的,煞是难见。同时寺庙中梵音隐隐,似乎有僧人在吟诵佛号,让人心神一松。

瘦马走进来,连打几个响鼻,引得路过的僧人侧目,余休连连告罪。

终于走到寺庙深处,引导余休的僧人指着一排房说:“此地是甚规矩,想必你也知道一二。”

他还没有说完,余休又递过去一枚钱,小声说:“还请大师再指点一下,免得小可冲撞了。”

僧人摸着手中的钱,虽然只有一枚,但蚊子再小也是肉,于是说起来:

“凡是前来本寺拜菩萨的香客,男女都要分开,各自住一个单间,沐浴焚香后的第二日才能拜菩萨,否则会因为不干净惹来灾祸……”

余休听完,抓住重点,低声问:“果真男女都要分开?”

僧人嘿嘿笑了几下,回答:“然也,男女有别,本寺庙特意修缮了两处居所,唤作‘男室’和‘女室’,分别供香客暂住。”他指了指前面,“你自个去前面寻一间房住着,马牵到后院,有人会帮你照料。”

话说完,僧人似乎想起事来,便准备往回走,临了特意交代余休说:“往东走百步,就是女居士暂住的地方。”

他压低声音:“记住,白日里千万不能去女室,好歹要避讳着。若是让上面知道了,你我都讨不了好!”

“多谢大师教诲!”余休赶紧作揖,表示自己明白。

等对方走远,他牵着马走到后院,交给几个枯瘦的老和尚,然后才走回排房前,一边观察着寺庙中的情况,一边挑选房间,最终选了一间靠角落的。

“此地香火不错,每两间房就有一个人住着。”余休又往了东面的竹林看了看,想象着女室的情况,他摇摇头:“这些登门的香客也是大胆,敢把媳妇一个人丢在这里!”

余休不知,南仁寺颇有名声,连县令老爷都带妻妾来过,庙前大门上的牌匾就是县令所题。因此在其他人的眼中,这里是清净之地,无人会往腌臜事上面想。

而且来往此地的都是信客,有求于菩萨,自然是和尚们说什么,他们便做什么。

这不,余休还没走进房中,其他单间中就传来熏香的味道,显然是有人在沐浴焚香、辟谷养神,精心准备明天的朝拜。

等余休走进房间中,之后又来了几个光头,分别送上了茶水、香炉、热水、花瓣……并不像是修持的僧人,反倒是更像客栈中的伙计,恭恭敬敬的,服侍妥帖。

余休受用着他们的服务,对比之前在义庄中待的几天,顿觉现在过得才是好日子,心道:“难怪此地香火旺盛,和尚的服务竟然堪比青楼,还不收钱!”虽然他并没有去过青楼,但是不妨碍他拿书中的青楼和这里对比。

等到夜幕降临,寺庙中点燃灯火,从房中望过去,极为繁盛。同时檀香的气息飘荡在空中,让人心神宁静。

当当当!几声大钟撞响,回荡在全寺中,昭告着庙中夜幕降临,香客们不得随意外出。

钟声敲响后,还有和尚们一个房间一个房间的上门,特意交代晚上不能出门,以免冲撞了菩萨。

余休得到交代,心中暗暗生疑。之前的僧人,可没有让他晚上不能出门,反而告诫他白天不要瞎逛。

不过庙中这个规矩对余休来说正好,不能随意出门也就代表着不会有人来打扰他。

他在门外挂好勿扰的木牌,又在房间中等了片刻,并没有躺在床上,反而躲在床底下,闭上眼睛。

遁出阴神,余休心中想:“此地应该无甚危险,但是出窍的时间也不能太长,以免生变。”

略微思考一下,发现无甚遗漏,余休的阴神便撞出门户,出现在寺庙中。

夜里寺庙颇为清净,余休顿时闲逛起来,没等他走几步,便听见有压低的脚步声在路上走。

同时有人小声说话:“快、快!甲四房的刘老爷等不及了,你们两个赶快过去。”

余休连忙奔到声音响起的地方,发现一个僧人提着灯笼,身后跟着两个小沙弥,两个沙弥十五六岁,也是唇红齿白。

沙弥低声回到:“是、是。”

余休见此,眉毛一挑,索性跟着他们走,直到看见提灯僧人打开某间房,将两个小沙弥送了进去。而这间房的所在地,正是男香客居住的男室。

余休想起两个沙弥怯弱的模样,还有身上隐隐传来的花草香气,他不用走进房间里面窥视,便知道里面会发生什么。

余休心中一片恶寒,又看见提灯笼的僧人走远后淫笑数声,口中念念说:“刘老爷的媳妇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口活甚好,今日再去品尝一番,好让那骚蹄子见识见识!”

一边说着,他一边急着往女室那边奔过去。余休这次没有跟上,而是逗留在男室中,查看是不是还会有同样的情况发生。

果不其然,又有沙弥走进某房某室,许久都不曾出来。不过并不是所有的男香客都会得到这种待遇。

余休放下心来,“应该都是事先安排好的。”他略微思索一下,抬步往女室那边走去。

无须绕路,余休的阴神直接穿过竹林、围墙,走进女室中。

女室布置和男室有别,范围更大,一个个房间也不是并在一起排成数排,而是分别坐落,都隔着距离,中间还种植草木。

余休走进这里,阴神被一间房挡住视野,索性直接往前走,准备穿过房间。但是他刚一走进房间,便听见里面响起男女声,并且急不可耐。

还传来窸窸窣窣声、品咂声、水滋声,让人浮想联翩。

余休听见“刘夫人”三个字,有些愕然,他走上前探看,果真发现了之前那个提灯僧人,正跨着腿。

还有一个妇人,妇人挽着成熟发髻,精致巧妙,其肌肤白白嫩嫩,地上的衣物颇为华贵,显然不是普通的人家。

看着女室这边的情况,再想起男室那边的情况,余休突地想起一句话:吃完上家吃下家。

在南若寺中,这句话变成了:吃完老爷吃夫人。

第三十一章 淫僧(下)

余休站在原地窥视的许久,见两男女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忽左忽右,忽右忽左……让他大开眼界,直呼长了知识。

等两人的样子越发丑陋,动作也更加粗俗,余休微摇头,踱步走出了房间。

“没想到此世花样之多,竟丝毫不逊色于前世。”余休暗暗对比着,心中颇为惊奇。当然,这也可能是因为他的见识太少,压根就不知道男女之事还有诸多的玩法。

不过这也让余休的某个想法更加强烈:“着实应该去青楼进修一番。”

阴神继续游荡在女室之中,余休每每看见有灯的房间,便会走进去溜达一下,随即就羞涩的退出来,不忍再看。

如此巡视一番之后,余休发现女室这边几乎就是一个淫窝,比男室那边出格很多。他再想起住在此地的都是前来求子的女香客,高低身份各不同,心中更是啧啧称奇。

“如此送子之法,若是让他们的夫君知晓,恐怕要呕血三升。”

但无论此地是佛门圣地,还是私通淫窝,都和余休没有关系。他可不是前来捣毁淫窝的衙门捕快,只是个想要寻报私仇的陌途人。

余休在男室女室逛了一圈,并没有发现断指之人,于是就往其他的地方游荡。等他将南仁寺中大大小小的地方都搜索的一遍,依旧没有发现断指人。

“难道害死七叔的那人不在庙中。”他心中生出疑问,不过紧接着,余休想起大户人家都有修建密室的习惯,更别说这等淫窝了。

他心中一动,将目光对准了南仁寺中灯火通明的佛堂。

佛堂位居南若寺中央,高三四丈,宽十数丈,四周布满了石阶,离地便有半丈之高,显然是大兴土木的结果。

余休立刻奔过去,又在佛堂中转悠了一圈,依旧只发现数个打坐念经的和尚。他瞅着堂中肃穆的气氛,还有那几个跪坐在蒲团上的和尚,微微摇头。

若非余休先入为主的对南若寺有了看法,且用阴神之姿轻易堪破了虚实,恐怕他也会被眼前的肃穆景象迷惑,以为这里是个善地。

余休没有放弃,又转悠了两遍,还朝各个墙壁撞了撞,依旧没有发现密室的入口。他暗暗思索,将目光对准佛堂中的菩萨像。

菩萨像有一丈多高,高踞于石质供桌上,盘膝落座,手指作拈花状,并袒露胸怀,颇有种慈眉善目的感觉。

菩萨像垂目看余休,像是普度众生的活尊者。

余休盯着她瞧,忽地发现菩萨像左右都有屏风,将石质供桌紧密的护持在中间,并且堂中念经的和尚都离这里也有点远。

于是他心想:“这佛像定然有鬼!”一步跨上供桌,更加仔细的打量起来。

余休在供桌上思忖一下,忽地伸出右脚,试试探探的往菩萨像胯下踢过去。

“嗯?空的。”果然不出他所料,菩萨像内部是中空。

抬头瞥了一眼菩萨像博大的胸怀,他并没有直接走进去,而是转到菩萨像的身后,从后面入了进去。

一进菩萨像体内,余休蹦了蹦,察觉脚底下只是一块木板,便直接往下跳。

跳进地底,狭窄的密道出现在他眼中,仅能容纳一人通行,余休往前走了几步,便听见前面传来话声。

“求求你了大当家,救救我吧,要是不给,我可就死定了!”有人苦苦哀求着什么。

又有尖细的声音响起:“谁知道你是不是故意在骗我俩的赤血丹。”

“赤血丹拢共就几丸,大哥修炼都不够用,还想给你浪费?”

没等余休走进,哀求的人又硬声到:“二当家!赤血丹的确是稀罕物,我的命就不稀罕了吗?”

“有赤血丹,我还能多长几成血气,一旦我也突破到八品,炼了皮,以后咱们还少丹药吗?”……

听见“血气”两个字,余休心中一动,他放缓脚步,慢慢的往前靠。

呼!转过转角,一阵红光突地出现在他眼中,像是着了火一般。

“这是……”余休心神微凝,往密室中看过去。

正有三人待在密室中,或坐或站,头上都顶着一道烟气柱子,红彤彤的,高低各不同,都像是朱砂、鲜血蒸发而成。

密室中着火一般的红光,正是从三人顶上的烟气柱子中扑出,颇为刺目。

余休盯着他们头顶的红柱,脑中突地想起一词:“血气如柱”!

传闻武者有血气,此气赤红如血,观之如燃烈火。武者仗之,可以辟易鬼神,驱除疾病。

道书中也有记载,武学一道便是以熬炼自身的精血为主,能求得肉身强健,横行世间。

修炼有成的武者,可以将全身的血气凝聚为一,并能在顶上显现,如烟气般蒸腾、如烈火般燃烧,能震慑四周的鬼物。

回忆着道书中的内容,余休一一对比,确认密室中的三人就是武者,他们顶上的红柱正是血气烟柱。

余休继续往前走,红光扑向他的阴神,竟然让他感觉到了一种压力,好似阴神正在进入水中,被水体压迫着。

密室中的三人还在谈话,丝毫没有察觉到余休。

余休略微思考,先停下脚步,甩出一个念头变作白骨夜叉,使夜叉念头先凑过去瞧瞧。

夜叉念头过去游荡过去,没有近身,分别绕三人转了转,没有引起三人的警觉。但是当余休想要用夜叉试探三人顶上的血气烟柱时,他心中立刻传来一种紧迫感。

“不可触动血气。”余休心中一凛,尝试着又往前走了几步,身子被红光笼罩住,隐隐传来刺痛感

此时余休才确认,世间传言血气可以辟易鬼神、驱逐阴物,并不是虚言!

密室中三人的争执声越来越大,尖细的声音拔高:“好啊!露出狐狸面孔了,还保命、你分明就是想用赤血丹突破境界!”

余休瞧过去,看见说话的人身着白色僧衣,面白无须,有一种阴柔感,是个卖相不错的嫩皮白脸和尚。

他尖着嗓子,继续说:“亏我还以为你是玩腻了活人,想玩玩死人,才染上不干净的玩意儿,没想到你就是存心,想借机索取丹药!”

“二当家!你!”一个矮壮的黑脸和尚立刻跳起,对嫩皮和尚怒视。

“好了!”闷雷般话声炸响,将两人压下。

密室中唯一的椅子上正坐着一人,也是和尚。此人面生络腮,浑身筋肉结实,他看了两人一眼,开口:“二弟说的有理!”

“三弟,你是炼出了血气的武者,区区玩弄一具死尸,就算染上不干净的玩意儿,也不过是打熬几天身子罢了。”

络腮和尚刚说完,黑脸和尚就急迫说:“大当家!那可是尸气,要是要不弄干净,我可就没命了!”

听见“尸气”二字,余休眉毛一挑。

他当即看向黑脸和尚的双手,便发现和尚的左手正绑着绷带,伤口恰好位于拇指左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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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身有血气,彤彤若火……武士凝之,成顶上烟,可焚阴魂。”——《道论:齐物篇》

第三十二章 大火

“嘁!你这不是活的好好的吗?我昨天还看见你在玩周老爷的婆娘。”白脸和尚挑着指甲嘲讽。

“大当家,求求你了!”黑脸和尚不住的哀求,口中好话说尽,“看在我这些年的功劳上,一丸、就一丸!”

白脸和尚继续讥讽:“你这些年除了玩女人玩的多,还有其他功劳吗?”

被二人冷眼对待,黑脸和尚脸上一阵青一阵白,他突地跪倒在地上,膝行向前,继续恳求:“大当家!”

白脸和尚看见这一幕,迟疑的望向椅子上的络腮和尚,“大哥?”

络腮和尚粗眉紧锁,他走到密室中某处墙壁,打开机关,从中取出一个檀木盒子。

“大当家!大哥!”黑脸和尚看见络腮和尚的动作,眼中爆发出惊喜,伸手想要又不敢要。

络腮和尚闷声说:“二弟,不是大哥不肯给你,而是实在舍不得。这些年下来,偌大的产业,赤血丹总共就积攒下三丸。大哥一丸都舍不得用,”

他拿着檀木盒子,面上露出纠结之色。黑脸和尚叫到:“好哥哥!给我罢!”

眼看着络腮和尚就要同意,白脸和尚突地咳嗽一声,给出一个建议:“老三,你看不如这样,你先打熬几日身子,看看能不能将体内的尸气赶出去。要是不行……再找大哥二哥。”

黑脸和尚听见,脸色顿时垮下来。络腮和尚听见,目中也是浮现出不舍。他捏着盒子,道:“二弟说的不错,三弟你先熬炼几日,若是不行,大哥再把东西给你!”

络腮和尚走上前,一把将黑脸和尚扶起来。

余休站在密室之中,将三人之间的对话全部听在耳中,心中顿时哂笑。不过眼前这事情和他没甚关系,有关系的是那个黑脸的和尚。

余休发现黑脸和尚的确眼熟,正是他曾经在义庄门口见过的可疑男子。当日此人带着布帽,应该就是为了遮掩顶上的光头。

他仔细瞅着黑脸和尚的面孔,看见对方的脸色极为憔悴,黑得不正常,其中透露着深深的病态和虚弱感,比当日情况差得多。

余休现在已经接触过尸气,同时能利用尸气绘制符箓,一眼就看出黑脸和尚是体内尸气深藏才造成如此一副面孔的。

“这和尚能活这么长时间也不容易”余休估摸着时间,发现距离女尸被奸污已有七日功夫。

并且黑脸和尚一开始的情况就比余休凶险,对方之所以现在还能活着,应该就是依靠着体内凝聚的血气。

余休抬头看对方的头顶上,果真发现黑脸和尚的血气烟柱比较稀薄,混在其他两道之中,如同将要熄灭的炉火,仅仅三尺余高。

而另外的两人,顶上血气无一不是五尺以上,其中络腮和尚的血气更是直接没入密室的顶部,让余休看不清具体多高。

“若是再不驱除,这和尚性命难保。”得出这个结论,余休心中一时欢喜。

他来到南仁寺中,主要目的就是寻找害死七叔的凶手,顺便帮七叔报仇。如果无须他亲自出手,凶手就自行暴毙而亡,也能免掉他的麻烦!

只是这样并不保险,余休忽地看向络腮和尚拿出的檀木盒子。

檀木盒子中有丹药,如果黑脸和尚得到了丹药,极有可能会保住性命,功夫也有再上一层楼的可能性。到时候再想杀死对方,可就麻烦了。

“最好的法子,是把丹药全都盗走。”余休心中冒出念头。

此时看见和尚手中的赤血丹,余休已经将这东西视作报仇的又一酬劳。

“虽然不太清楚赤血丹具体有何用,但是如此珍贵的东西,有错过无放过。”他暗暗想着,心中又道:“许是七叔的在天之灵,特意让这东西出现在我的面前,免得我失去帮他报仇的动力。”

可是七叔早已经魂飞魄散,甚至残魂都是他亲手解决的,哪来的什么在天之灵!

余休思考着,微皱眉,发现丹药极难盗取,别看他现在能轻而易举的走进密室中,这都是因为阴神来往没有限制,难以被人发现。

如果真的让他用肉身走到这里,指不定半路就会被发现,然后被三个和尚一巴掌拍死。

“二弟别失望,大哥先将《武书》交给你,你用心揣摩,兴许自己就能突破,到时候也不用耗费丹药。”

络腮和尚说着话,又取出一本用布包着的书籍,郑重递给黑脸和尚。

“武书”二字被余休听见,心中又一动,他立刻联想起自己得到的一部书——《道书》。

《道书》乃是《道藏》的总纲,蕴含着道家修行的道理,甚是难得。《武书》此物和《道书》近似,余休立即就想到书中是否也记载了修行武道的道理?

一时间,他帮七叔报仇的想法更加强烈……

白脸和尚也宽慰说:“老三放心,大哥都已经把《武书》借给你了,若是你真的有性命之忧,岂会不给你丹药?”

黑脸和尚面上露出犹豫,然后一咬牙,伏地大拜:“多谢大哥!”他双手接过武书,又和两人闲聊几句,然后唯唯诺诺的往密室外面退去。

密室中一时只剩下白脸和尚、络腮和尚,两人闲谈着,话中再无多余的信息。且余休窥视着两人的神色,总感觉有些不对劲。

“大哥讨厌!”白脸和尚时不时的细声轻笑,好似娇羞的小娘子。

余休思忖一下,为免接下来被污了眼睛,他果断抛开密室中的两人,转头跟上黑脸和尚。

黑脸和尚悄悄从菩萨像中走出,合上机关后,他的脸色顿时变化,怨恨之色难以抑制。不过他咬着牙,并没有说什么。

余休此时已经跟上他,心中暗道:“有戏!”于是紧跟着黑脸和尚,半步也不肯落下。

终于,黑脸和尚走出佛堂后,口中忍不住骂到:“含鸟猢狲!一个屁股欠操,一个不男不女。”

“狼狈为奸的货色!佛爷迟早要收拾你们!”和尚骂骂咧咧的,和密室中谨小慎微的模样完全不同。

余休看见这一幕,轻笑起来。

三个和尚果然只是表面上和谐,实则暗地里颇有龌龊。如果有人在三人间点上一把火,估计立刻就能使三人决裂。

他一路尾随,一路思忖,琢磨着到底该如何下手,才能一举除掉黑脸和尚,并拿到丹药和《武书》。

没等他想清楚,余休忽地发现,压根就不需要他来动手,黑脸和尚已经准备好自己去点燃这把火。

只见和尚走进一间大房,从房中担出了两箩筐瓦罐,悄悄的扛到了男室附近,然后堆放在不起眼的地方。

放下之后,和尚继续往返,足足走了三遍。其中最后一遍,他不甚打翻一个瓦罐,使得里面的东西流出来。

黑脸和尚手忙脚乱的擦拭着,让余休看清了瓦罐里面的东西。

“油。”瓦罐之中装的东西,赫然就是灌好的油。

油中还加了些东西,闻起来有一股特殊的香味,不知是炒菜用的香油,还是点灯用的烛油。但不管是什么,如此多的油料堆积在一起,一但着火就是大祸事。

余休瞅着男室中并排安置的房间,心中暗道黑脸和尚着实阴险。

男室中住有众多的香客,若是着火,寺中人定然会全力扑救,无法顾及其他的事情。

且男室和女室不同,这里的房子都是并排修建,中间缺少间隙。一旦起火,火势旋起难灭,实在是寺庙中放火的第一等好地方。

等寺庙着火之后,黑脸和尚就可以趁机做事,想来他多半要潜入密室中偷盗丹药。

余休梳理着,发现黑脸和尚的法子,他也能用用。

“此法甚好,一旦庙中混乱,三个和尚分开,便可以乘机动手杀人。”

只是这个法子过于伤天害理,一不小心就会害死诸多的无辜者。如果余休真的打算做,也不会选择纵火的方式。他继续旁观黑脸和尚的动作。

和尚的一举一动都极为谨慎,却浑然不知自个意图已经被人知晓,并且每一步都被别人看在眼里。

搬完大房中的油罐,他又找来许多空罐子,摆放在房中原来的地方,防止被人识破。如此一来,即便有人发现油料缺少,也只会以为是被人偷偷卖掉了,而不会联想到放火上。

黑脸和尚忙活完,一时站在暗处思忖不语,好似即刻就要动作。

余休时刻关注着,一旦对方点火,他就要赶紧回归肉身,以免自个也被烧死在这里。

可是和尚突地从口中骂到:“两个狗货!明日再给你们一次机会!”他骂骂咧咧的,转身离开了男室。

余休皱眉,继续跟上去,以免对方临时改变决定,又回来放火。

和尚走回自己的房中后,灌了几口烈酒,倒头就睡,好似将纵火的事情完全抛在脑后。

余休见此,也只得先回归自己的肉身,以免离开肉体的时间太久,出现不测。

……

接下来的几日,余休一边做着读书人的模样逗留在寺庙中,一边暗地里窥视全寺,并将南仁寺周围大大小小的山路都摸个清楚,以便于之后跑路。

期间,经常有女香客听闻庙中住着一个俊俏的读书郎,特意过来骚扰他。余休自然没有闲功夫搭理这些腌臜事,只是关注着寺庙中的三个和尚。

三个和尚也是南仁寺的当家,络腮和尚是主持,白脸和尚是监院,黑脸和尚是首座,寺中其他和尚将三人分别唤作:大当家,二当家,以及三当家。

而黑脸和尚几乎每天都会跑到大当家跟前祈求,希望能拿到赤血丹。屡次被拒绝之后,他也没有过多的举动。

这样的举动不仅迷惑了另外两个和尚,也让余休以为他快要放弃纵火的计划。不过余休有耐心,时刻关注着对方,并没有轻举妄动。

终于,某天傍晚,余休忽地发现男室附近出现一些稻草,像是被风从茅屋顶上吹下来的。他心中一动,不经意的往油料堆放之处踱过去。

果真如他所料,油料上面正覆盖着干草,满满一堆。

余休再联想起前些时间,黑脸和尚离开寺庙在四周山头闲逛的举动,顿时想:“黑脸和尚这厮终于忍不住,连逃跑的路也选好了。”

他立即走回房中,先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喂好瘦马,然后随时准备离开南仁寺。

夜幕降临之后,寺庙中依旧平静,没有半点不对劲的样子。余休待在房中,精神紧绷,默默等待着大火的燃起。

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用,他仿佛听见四周有沙沙的声音响起,像是有人在暗中做手脚。

不多时,余休鼻间隐隐闻见香味,正是油料的味道。他霍然起身,目中闪过光,“黑厮动手了!”

余休即刻拿好自己的东西,不再顾忌身形,他直接奔出单间,往后院走去。

夜里寺庙中虽然有人巡视,但是不甚严格,否则黑脸和尚也不会有纵火的机会。余休早就已经摸清楚四周,他轻易走到后院,没有惊动任何人。

余休牵出马匹,骑在马上,一边望着前院,一边计较着接下来的动作。

呼呼!有风吹过,吹来了烟火味。

余休凝目看去,立刻看见一簇簇红光在前院窜起,应是着了火。他稍作犹豫,便打马奔过去。

还没等余休奔到前院,火光便连成了一片,有燎原的趋势。可是余休没有畏惧,他知晓男室中的情况,此时火焰虽然骇人,但远没有封堵住出入口,随时都可以进出。

余休走到男室,突地看见一个身影匆匆忙忙消失在竹林中。那身影十分熟悉,正是黑脸和尚。

他有种即刻上前将黑脸和尚斩杀的想法,但是他暂时按捺住,告诫到:“先等那厮帮我取了丹药,然后在一并取掉他的脑袋。”

余休勒马冲进男室中,奔行在里面,口中大呼:“走水起火!速速离开!”

话声一响,没过多久,整个男室都炸开了。无论是何年代,走水起火一事,都是不能开玩笑的事情!

余休骑着马,在男室中环绕数圈,尽可能的惊醒室中人,好让他们有逃生的可能性。

在男室中喊话完毕,他又勒马往其他地方奔过去,同时口中大呼:

“男室走水!男室走水!”

余休此时扮演的,正是混乱全寺的角色。这样不仅能吸引寺中所有人的注意,让余休有杀人行事的机会、黑脸和尚有取得丹药的机会,也能降低大火的范围,减少无辜者的伤亡。

不过余休知道,男室中油料众多,无论寺中人如何扑救,一场大火终究是免不了的。最多在他的帮助下,少死几个无辜者。

至于更多……那便不管余休的事了,他并不是一个特意跑来救人的侠士,只是一个前来寻觅私仇、赚取好处的道士。

很快,寺中燃起大火,烈焰滔天!全寺惊骇,无数人奔走呼号,口中哭诉不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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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曰: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

“古有三道,仙道、武道、文道;燕朝曰三学,仙学、武学、文学……”——《道论:齐物篇》

第三十三章 黄雀在后

余休骑着瘦马,霎时间就将全寺的人都惊醒,无数人从他身边奔走而过,不是慌张的跑向野外,就是赶紧跑过去救火。

他来到南仁寺佛堂附近,再次骑马驱巡,并口中大呼:“走水走水!”

“呔!”突地一声怒喝响起,一个光头从佛堂中一跃而出,出现在混乱中,他作狮子吼,大喝:“肃静!!!”

吼声如雷贯耳,余休距离他几十步远,依旧感觉脑袋嗡嗡的,他当即勒着马匹,紧盯过去。

此人正是南仁寺的大当家,络腮和尚。和尚衣衫不整,好似刚刚从卧室中走出来。

“不好啦!大当家!不好啦!”立刻有僧人惊慌的呼喊:“走水了!男室走水了!”

络腮和尚面色一凛,往男室方向看过去,当看见一片红光时,眼中也出现惊骇。他粗眉紧皱,立即咬牙喝到:“慌甚!所有的寺中子弟,都随我去救火!”

没有耽搁片刻时间,络腮和尚大喝数声,聚起一堆人,即刻就往男室方向奔过去,完全顾不上其他的事情。

皆因男室中香客众多,如果香客都烧死在这里,络腮和尚只能舍弃这片产业,往他处谋生,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救火救火!”

“大当家来了!”寺庙又是嘈杂一片,但寺中的僧人都有了主心骨,纷纷往男室奔过去。

余休勒马待在角落里,默默的注视着眼前这一幕,没有出声。

一旦四周的人员减少,佛堂中无人存在,旁人便有潜入密室的机会。只是余休并不准备亲自进去。

一是因为进去有风险,二是因为他没有把握打开密室中的暗格。

佛堂密室中有机关,当余休以阴神之姿进入时,完全不用在意那些机关,但是当他用肉身走进去时,稍有不慎就会被困在里面。而且在密室中取丹药,似乎还需要特定的手法开锁,甚至可能还有其他的隐性条件。

如此没有把握的一步,还是交给另外一人来完成比较好。余休需要做的,只是等对方取出东西后,奔上前去迎接此人。

他凝聚目光,不断的环视四周,终于发现了一个畏缩的身影。

身影也待在某个角落里面,面上带着惊慌,还时不时跑来跑去,如同被吓住的普通僧人,但是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此人时不时地抬头看佛堂,颇为诡异。

此人正是黑脸和尚。余休看见他,悄悄往黑暗中退了数步,以免被对方发现。

其实黑脸和尚正全神贯注的观察着佛堂,压根就没有精力去警惕四周。

当络腮和尚奔往男室后,黑脸和尚还没有行动。余休静静等待,也没有着急。

不多时,一个身影忽地又从佛堂中走出来。

此人细皮嫩肉,手中正不断的整理身上白色僧袍,光头上大汗淋漓,好似刚刚洗过热水澡。

这和尚正是二当家,白脸和尚。

白脸和尚跑出来,也尖声叫到:“剩下的人,全都跟我去救火!”

“二当家!”其他人看见他,纷纷呼喊。很快,剩下的和尚也跟在白脸和尚身后,赶往男室救火。

一时间,佛堂四周不剩多少人。即便时而有人走到这里,也是急匆匆的跑过。

余休瞥向一旁的黑脸和尚,暗道对方机警。

此人若是心急,在白脸和尚还未出来时就进去,定会和白脸和尚撞上,生出变故。如果不走运,纵火的计划被白脸和尚察觉出来也有可能。

至于白脸和尚为什么没有和络腮和尚一起出来,有可能是两人刚刚正在密室中行苟且之事,不得不分批走出,也有可能是在封锁密室,防止发生意外。

白脸和尚走掉后,黑脸和尚终于忍不住了,他随便转头看了四周一眼,然后就急匆匆往佛堂中走去,丝毫没有发现余休。

即便他看见了余休,也不会察觉出不对劲,毕竟余休这几日只是在寺中读书,毫无出格的行为,两人连面都没有见过。

等黑脸和尚走入佛堂中,余休突地将长剑解下,挎在腰间。

铮!他又一把抽出长剑,举起来,对应着远处红彤彤的火光。看着光洁剑身,余休眼中好似也有火焰窜起,在熊熊燃烧。

“每逢大事有静气。”凝视剑身片刻,他在心中告诫自己一句。

余休垂下目光,将长剑收在腰侧,然后轻勒马匹,往黑暗中又退了几步,将自己身影掩藏得更深。

夜色彤彤,远处的大火烧起,好似晚霞再次袭来,于天空中掀起一阵阵迷人的绯红色。

余休嗅着鼻间缭绕的烟火气息,心中生出一种夏夜时才有的躁动感,全身上下每一处都在压抑着兴奋。

半刻钟后,佛堂上依旧诡异的寂静,丝毫没有要走出人的样子。余休耐心的等待,不断摩挲左手中依旧冰冷的尸符。

啪!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一个身着土黄色普通僧衣的光头男子出现在台阶上,他胸口怀抱着包裹,正低头往阶下走来。

余休抬眼注视他,并未行动。很快,和尚走出下台阶,往南仁寺的大门走去。

和尚的脚步变得急促,开始小跑。余休也轻轻勒马匹,使得马儿踩起小碎步,遥遥的跟在黑脸和尚身后。

一前一后,两人走在南仁寺中,诸多惊慌的行人不断奔过,身后燎起赤红的火光。

大门终于出现在两人的眼中,黑脸和尚脚步再急,往门外奔去。

此时余休吸入一口烟火气,即刻打马。瘦马已经和他相熟,当即嘶鸣一声,狂奔而起。

他已经潜牙收爪隐忍数日,时机已到,何须再蝇营狗苟,直接上前宰了对方便是!

哒哒哒!百步的距离不断消失。

黑脸和尚看着身前大门,目中惊喜,就在他脸上要露出笑意时,身后炸响喝声:“和尚请留步!”

黑脸和尚听见喝声,心中微惊,但他脚步不乱,头也不回,依旧往门外奔去。

“和尚为何纵火!!”

噔!话声又响,让黑脸和尚心脏陡跳,他下意识的就抬头往身后看过去。

聿!只见有一匹马狂奔而来,目标正是他!

马上有一青衫骑士,身后红光扑地,好似晚霞,骑士手中捏着一柄长剑,目中杀机冰冷!

骑士正是余休。

“这……”黑脸和尚看见长剑,瞳孔骤缩,他面色陡变,浑身血气上涌,想要躲开。可瞬息之间,奔马便撞了过来,余休挥动长剑,即刻往他斩去。

“不好!躲不过,只能硬抗!”和尚肝胆尽丧,不得已,突地伸出一臂,想要一臂换命。

余休骑在马上,看见这幕后只是冷笑,他心中念头一动,长剑上贴着的灰黑符箓瞬间燃烧,释放出阵阵黑气。

嗤!啊!一只手臂离体飞出,黑脸和尚惨叫,但是声音却被堵在了嗓子里面,根本就叫不出来。

他只来得及看自己的断臂,便发现一股黑气正缠绕在伤口上,让他的身子霎时僵硬,一动也不能动。

黑脸和尚想要运转体内的血气反抗,却发现浑身血气凝固,根本就控制不了,他感觉视线一阵漆黑,意识也越来越模糊。

当他即将彻底陷入黑暗中时,有脚步声走至他的身边。

“咔!”寒光一闪,轻轻的一声。

“多谢。”随即才有两个字说出,可是他已经听不见。

……

南仁寺中,余休借着奔马,直接从黑脸和尚的背后斩杀了对方。

对方致死都不知道余休为何会杀他,以及为何会知道是他在纵火。可惜的是,余休不会向任何人解释这件事,死人也不会。

斩杀和尚后,余休驻足在原地,耳中一片嘈杂。

诡异的是,他的眼中空无一人,只有瘦马。其他的人可能都跑去救火了,也有可能是看见了这一幕,被吓得不敢出来。

余休呼吸片刻,平复着胸中翻腾的情绪。

他忽地发现,原来纵马砍杀敌人、一合之间报冤仇,竟然是如此畅快的一件事情。

细细思来,这还是他第一次斩杀活人。

在这之前,被余休灭杀的无眉道士属于阴神,破庙狐狸属于精怪,旅店僵尸属于死人,只有此地的黑脸和尚,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活人。

余休静静思索片刻,环顾一下四周,泰然自若的提起黑脸和尚的断臂,并抓住他的脚踝,将尸体拖动。

走了数十步,余休来到寺庙中专门浇灌花草的一口小井处,将大小黑脸和尚扔了进去。

扔进去之后,他又将井口处垒放的石块全部推倒,推入井口中,堵住了井口。

此时寺庙外应该有人逗留,余休不好搬尸出去,将尸体留在原地又不妥,因此找个地方暂时把尸体藏住最好。

虽然将尸体扔入井中,日后必定会被人发现,但那已经是数日之后的事情。和余休无关。

且一旦和尚的尸体在水中浸泡过久,即便是他的父母再想将他辨认出来,也不会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余休提着从黑脸和尚身上扒下的东西,稳步往瘦马走过去。扒下来的东西他略微检查了一下,檀木盒子和那本布包着的书籍都在其中。

提着东西,几十步间,余休还在回想着刚刚砍杀黑脸和尚的过程。毕竟是他第一次纵马砍人,心中觉得颇有些特别。

黑脸和尚此人作恶多端,为偷丹药不惜纵火烧寺,并且还是害死七叔的贼人,余休杀死此人,严格上说,竟然算是一件义事!

牵住瘦马,他不再多想,直接次骑了上去,继续往南仁寺外面走去。等奔出大门,余休环顾四周,发现外面果真滞留着众多人员,或是僧人,或是香客,男女老幼皆有。

他骑马走出来,只是引来了部分的目光。

寺庙外的大部分人都紧张的关注着庙中情况,但是他们又不敢走进寺庙中查看,生怕被远处的大火波及到了。

现场叽叽喳喳,人群议论不停。

余休看见这一幕,微眯眼睛。不再骑马,他下了马牵着绳,轻易的就混入了下山的人群中。

一直走完山路,来到大道上,他才翻身上马,在月光下小跑起来。

奔出许久后,淋着月光,吹着冷风,余休回望身后,发现山顶上的红光依旧,像霞光一般久久不坠。

他望着此景,心中略微生出几丝快意,有在夜空下长啸的冲动。不过余休并没有长啸,他抽出长剑,将剑身弹动。

剑身轻吟,余休也肆意的笑起来。

待收好长剑,他骑着瘦马,沿着道路狂奔而去,不再回头。

……

黑夜里,余休只是沿着大道直奔,并没有特意选择方向。等他奔出许久,忽然看见灯光,便慢慢靠过去。

走近之后,余休才发现自己竟然又走回了旅店。

夜虽已深,但是旅店的大门半开,灯火明亮,窗口处还不断有人影闪过,应该是在闲谈。

不必多说,旅店中的这群人,应该就是被火光惊起的。

南仁此寺坐落在山头之上,一旦失火,火势稍大,方圆几十里都可以看见,宛如烽火一般。

余休看了一眼旅店,并没有靠过去借宿,反而催促马匹,让马儿迅速走过。

等走过旅店之后,他本想沿途找个破庙或者废屋暂住一夜,但是一连走了大半时辰,依旧没有看见能落脚的地方。

不得已间,余休继续往县城方向奔走,再走大半个时辰,他竟然直接走回了县城。

望着目中的几堵残破矮墙,余休心中失笑,索性直接勒马往义庄方向走去。等走进义庄,他心中舒了一口气,颇似回到了家中。

喂马清洗之后,余休并没有立即入睡,而是点燃一盏灯,将黑脸和尚的包裹提到桌上。

解开包裹,一个檀木盒子和一本用布包裹的书籍,顿时出现在他眼中。

余休掂量下盒子,先拿起那本书籍。他担心盒中有诈,准备待会儿用阴神窥视几遍后再开启。

拿开书籍上的绢布,余休发现里面并非一本书,而是两本,其中一本封皮上赫然提着《武书》两字,正是密室中和尚们提及的书册。

而另外一本,余休看过去,眼神变得略微古怪,

“这黑厮,竟然还有这般兴致……”

此书封皮正上题着四个大字:《欢喜笔记》!

————————————

“道子夜行,逢大火不走。有断臂僧遗书,入火中不见。”——《道论:为道篇》

第三十四章 武学九品(上)

余休打开《欢喜笔记》,发现是一本私人撰写的书籍,或者说是账单、日记。他粗略的看看起来,看着看着,竟然看入了迷。

“县令小妾喜谷道,常食香油,以保清洁……”

“张家大妇喜绳艺,曾有东瀛僧路过,二哥学之,每每缚绳,精妙绝伦。”

“吴家新妇体态丰腴,善水……”

一字一句,让余休看着,竟然一时感觉口干舌燥。半晌之后,他已经粗略的看完一遍,立即将此书合上。

“黑脸和尚这厮,文笔竟然不错。”余休回想着被自己斩杀的和尚,心中颇为诧异。不过随即想到此人为了能偷得丹药,可以忍辱负重三四日,又能想出纵火烧寺的法子脱身,倒也是个面粗心细的主。

而且黑脸和尚在南仁寺中是三当家,其职位是首座。首座者,为全寺修行之模范,掌禅堂中号令之权。

“想来三个和尚中最有文化的人,并非白脸和尚,而是黑脸和尚。”余休看向手中的《欢喜笔记》,这本书就是证明。

这本笔记可以算作南仁寺奸淫掳掠的证据,上面除了记有苟合之事外,只言片语中也泄露出毒杀大户、霸占家财、侵吞田地等事。

特别是有关县令小妾的一事,上面大书特书,清楚的写着三个和尚一起上阵,帮县令老爷求得了一个大胖儿子。

余休眯着眼睛,若是他将这本书上的内容泄露出去,南仁寺或许就会大祸临头。不过此事不急,余休放下笔记,拿起另外一本书。

“武书”两个字写在书的封皮上,颇为方正,有一种阳刚之气。余休看着此书,心中有些激动。

但是他并没有立即翻开此书,而是先安生的放在桌面上,正襟危坐,调和心神,力求脑中别无杂念。

三十多个呼吸后,余休将脑中纷纷扰扰的念头剔除干净,只剩下求知若渴的心思,他翻开《武书》

《武书》开篇,先介绍了此书的来历,言大燕朝收罗天下武学,集齐上千奇人异事,编撰出一部武学盛典——《武典》。

《武典》一书整理收集有多篇秘藏,记载写有世间的武学大道、练兵实纪、行军要略、十三州风土人情……无所不包,实乃当今天下一等一的奇书,凡武家、兵家、为将者,必读!

而《武书》则是《武典》的总纲,主要叙述着燕朝尽前人之所不能、得前人之所为得,将天下武学境界清楚分成了九品,以供天下武者参照。

这九品境界从低到高分别是:血气,皮肉,筋骨,真炁,凝煞,炼罡,炼髓,炼窍,换血蜕齿。

其中三品炼髓境界的武者号称“小宗师”,二品炼窍境界号称“宗师”,一品换血蜕齿境界又叫“大宗师”。

“这……”余休看到一半,目中惊愕,他对比着自己看过的《道书》,心道:“这不是抄袭么?”

《道书》是《道藏》的总纲,由前朝道士编撰而成,记载着仙道修行之法。而《武书》则是《武典》的总纲,由燕朝官府编撰而成,记载着武道修行之法。

就连两者划分的境界,都是仿照官职,成九品境界。

“当今朝廷可真是……”余休哑然无语,他所处的这个朝代正是燕朝,似乎还是末期。

虽然《武典》这部编撰集成的大作有抄袭之嫌,但并不妨碍其中记载的道理。余休又沉下心思,一一读着,他时而目光精彩,感觉长了见识,时而又皱紧眉头,思索着什么。

等余休通读完这本书籍,他呼出一口气,在心中默默梳理。

《武书》内容也和《道书》近似,给出了个个境界的介绍,甚至将每一境界有多大的力量,能敌多少人都写了出来。

其中下三品境界分别是:

九品血气:

又唤作“三流高手”,此境界的武者能够从食物中汲取精气炼出血气,以滋养肉身,已经凝聚出血气烟柱,能将全身力气集合整合在一拳一脚一刀一剑上,体魄强健,一步可迈出一丈(双腿交叉算一步)。

气力最多可有三狼之力,上阵可与持械十人同归于尽。

八品皮肉:

又唤作“二流高手”,武者炼有十年血气,血气烟柱高一丈多,其浑身肌肉精悍,少赘肉,体型内敛,身如豹体,流线型,半步即刻迈出一丈。

气力有三獒之力(此獒乃是军中特殊饲养的血獒,一獒敌三狼)。若是上阵,皮肉境界的武者可与三十个持械壮汉同归于尽。

七品筋骨:

此境界的武者可当七品校尉,乃是一流高手,拥有三十年血气,血气高三丈多。其浑身筋腱强韧,腰身有力,身形敏捷,可缩骨拔高,能原地直窜一丈多高。

气力为三牛之力,可与持械百人同归于尽。

……

余休看到书中对个个境界的记载,心中微惊。

这种叙述,远比《道书》中对仙道境界的叙述要详细得多。特别是对武者武力的评估,具体到了让人感觉可怕的地步。

余休此时发现,当道士和武士同处于下三品境界时,武者远远占据上风。

“《道书》诚不欺我。”余休心中轻叹,他第一次看《道书》时,书中就记载下三品境界的道士想要施展手段,必须依靠外物实现。

当时还不觉得有什么,现在看了《武书》,对比起来,顿时感觉下三品境界的道士有些无用武之地。

甚至余休想着自己斩杀黑脸和尚的过程,心中庆幸:“幸好是从背后袭杀,还骑着马,还用了尸符,那黑厮还中了尸气……”

四个条件中只要缺少一个,根据《武书》中对武者的叙述,恐怕死在寺中的就会是他余某人。

一时间,余休感觉自己谨慎行事的方针颇为不错。

他又低头看《武书》,心道:“不愧是可以横行世间的道路,武道。若是学之,以武护道,恰好能弥补仙道弊端。”

仙道修行阴神,武道修行肉身,两者若是结合,正正好!不过余休能想到,其他人也能想到。

适才余休发现《武书》中也涉及了修道和修文,和《道书》中称呼为仙道、武道、文道不同,而是叫作武学、文学,以及仙学。

并且字里行间中,《武书》还对仙学颇为鄙夷,斥之为歪理邪说,蛊惑人心,同时简单记载了对付道士的方法和手段。

“仙武不可同流么?”余休眉头紧皱。

第三十五章 武学九品(下)

“不是!”余休心中立即就道,他仔细回想着《道书》和《武书》中的内容,两本经典中都没有说出“仙武不可同流”的话。

“应该是人之精力有限,择一者或可小有成就,若是贪心,便极有可能一事无成。”

如同余休接触仙学之后,直接就定下了弃文修道的方针,世间绝大多数的人都和他一样,没有那个精力和时间去同时修行两条道路。

要知道世间可是有传言:穷文富武,修道破家。

按理说,文学一道最为方便,修行人只需要读书养气,扬名立万即可。可是余休的前身苦读十载,才堪堪中得一个童生,涵养出九丝文气,由此可见其中的艰难。

若非如此,余休也不用在接触仙学之后,就不再考虑去读书、去科举,只是一心求道了。

一方面是因为他志不在此,另一方面……不过是他有自知之明而已。

三道之中,明面上最简单的一条都是如此的耗费时间和精力,更何况是其他两道——武道和仙道。

“‘修道为主’的方针不可动摇。”余休心中计较着,“毕竟只有仙道,才是一路直奔长生的大道。”

文道可得功名富贵,武道可横行世间,但相对于长生久视来说,这两者对于余休的诱惑力还是小了。

“但若是有机会,修行一二也可以。”他抓起桌子上的檀木盒子,掂量轻重。

余休就是依靠文气,弃文修道才得以轻易步入道途。若是他把武学一并修炼了,甚至无须多么精深,也能对他的仙道修为产生帮助。

要知道他手中的《白骨夜叉观想法》,是可以消耗肉身的血气,滋养阴神的一种偏激法门。只不过余休的身子一直处于气血亏空的状态,他压根就不敢尝试。

“根据密室中三个和尚的谈话,赤血丹乃是增长血气的大补丹药,无甚副作用。络腮和尚之所以不舍得拿出来,就是等着之后同时服用三丸丹药,一举突破大境界。”

余休想着手中丹药的作用:“有此丹药在,或许可以一窥武道奥妙!”

思量清楚,余休又静下心神,仔细研读《武书》,力求将书中的内容吃透。

虽然《武书》和《道书》一样,只是记载了武道修行的大道理,并没有具体的修行方法,书页也没有留下《白骨夜叉观想法》一般的法门,但是余休并不担心。

因为此书上有旁批,是大烂陀寺的某个和尚写的,上面写着诸如:

“世间有传言:‘天下武学出烂陀’,只因《武典》编撰多取材自本寺藏书,方有此赞言,寺中人万不可因此骄傲自满……”一类批注。

大烂陀寺乃是当朝第一等宝刹,余休也有所耳闻,但不知何故,此寺在十多年前就已经破败,似乎是遭了兵灾,具体原因他不甚清楚。

旁批中还有两言是余休特别在意的,其中一言,乃是和尚说天下兵器亦有九品之分:

“天下兵器,九品二十七经络。每多一道经络,则灵性、威力增一分,依次可划分为宝兵、秘兵、神兵之属。”

此是在说,兵器似乎也和修行人一般,有严格的划分标准。不过和尚只是简单的提了几句,让余休半懂不懂的。

至于另外一言,则是和尚在说血气凝聚之法:

“凡凝血入武,可拳脚、可器械、可搏杀……体魄强健,气血自凝。”

“熬炼之法,以桩功为好,无凶险,可炼性。寺中有伏龙桩、卧虎桩、熊罴桩……然马步桩功最好,此亦典中收录之法,皆因此桩易学,善于军中推广,且军中有马,炼者骑乘之,可得精髓。”

余休看完所有旁批,立刻就知晓了凝聚血气的关窍。

“想要凝聚出血气,步入武道,只需要肉身强健,气血充盈,便可以尝试将气血凝聚出来。”

他又结合着《武书》、《道书》中对武学的介绍,发现此言不虚。

“‘真传一句话’。”余休心中暗道,只是和尚所说的体魄强健、气血充盈,必然不是普通人所认为的程度。

至于和尚另外说的伏龙桩、卧虎桩、熊罴桩等能够帮助凝练气血的桩功,他虽然听都没有听说过,但是最后一种——马步桩功,余休却是知道。

马步桩功就是站马步,各家的方法或许会有细微的差别,但是要点都差不多,其目的在于磨炼性子,打磨下盘,凝聚劲力。

一番读书和思考下来,余休从书中得到了武道入门的方法,但他并没有立刻开始修炼,一是因为他才回到义庄中,虽然精神依旧亢奋着,但是肉身已经疲乏,并不适合修炼,须得好好休息一番。

至于第二点……余休从胸口拿出玉蝉,放在手中摩挲。有此秘宝存在,他若不尝试着使用,岂不是不智?

“黑脸和尚有血气烟柱,是武者,被我所杀后,魂魄应该被吞入了玉蝉中,留有部分记忆。”

余休当即收拾好了东西,纵入一具棺材之中,倒头就睡。

休息中,余休并没有遁出阴神,只是熟睡着,但是他的脑中又出现了一个怪梦。

在梦中,他忽然又变成了一个和尚,和尚的脸色颇为惨白,甚至不得不用墨汁、锅灰遮掩一二。

这和尚整日里都在打熬身子,站马步,抡石块,担水挑物,一刻也不敢停息,似乎被什么鞭策着,稍微停下,就会有性命之忧……

等余休慢慢醒来,再度想起梦中事情,立刻就发现梦中的和尚正是黑脸和尚。而他梦见的那些举动,就是黑脸和尚在打熬身子,企图驱除体内尸气的行为。

“看来黑脸和尚平生并无执念,只有死前对死亡的恐惧,所以才留下了这么一份记忆。”

和余休上次做梦梦见自己变成狐狸有些不同,他感觉这次的梦境格外清晰,竟然能回忆起其中的一二细节。

他拿着手中的玉蝉,考虑到:“应该是我和宝贝的联系又加深了,或许以后不用遁出阴神,只需要小憩一下,就能沟通此蝉。”

余休静思片刻,最终还是遁出阴神,将玉蝉中黑脸和尚留下的记忆吸收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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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曰:红花绿叶白莲藕,三道原来一家。”——《道论:齐物篇》

第三十六章 炼血气 (上)

玉蝉轻轻一颤,表面荧光大作,翅翼颤动,好似要活过来飞走一般。蝉在余休手掌中爬行,待爬至他的左手手背,突然伏下,一动不动。

等荧光消失后,余休手背上出现一道玉色的蝉印,时隐时现,颇为神异。

此时余休正半阖眼眸,在脑中梳理新得到的黑脸和尚记忆,对手中的事情并不知道。

果真如他先前所做的一梦,黑脸和尚留下的执念是他对死亡的恐惧,这些记忆有些杂乱,绝大多数都是和尚在尝试驱除体内的尸气,竭尽所能的保住自己性命。

其中有他恳求南仁寺大当家、二当家,准备纵火之物,服用人参豹骨大补之物,苦苦打熬气力,还有得到赤血丹之后的大喜悦。

将脑中新得到的记忆梳理完毕,余休睁开眼睛,轻轻一叹。

此次从玉蝉中得到的好处,相比于前两次而言,较为不好,连具体的修炼功法都没有涉及。

玉蝉吞食魂魄之后,能保留下魂魄中最为执着深刻的记忆,交给余休使用。经过余休的总结,这份执念多半会是原身修行的某一功法,或者锤炼的某一技艺。

便拿余休来说,如果他的魂魄也被吞入玉蝉中,留给后来人的恐怕就是《白骨夜叉观想法》相关的记忆和经验。

皆因这一法门,他日日揣摩,夜夜修行,从不敢有半分的懈怠,已经成了习惯。

对于修行者来说,安身立命的法门,往往就是其最深刻的记忆,最大的执念。

不过这一规律时不时也会有例外,正如这一次,黑脸和尚因为死前被尸气侵蚀,脑中只想着驱除尸气,逃脱死亡,就使得这份恐惧成了他的执念,遗留下来。

“如果玉蝉能让我自己选择魂魄中的记忆进行吸收,而非撞运气般只能吸收执念,那该多好。”余休一时得陇望蜀起来。

他遐想片刻,发现如果果真如此,反而有可能因此招来灾祸。其中第一个问题,就是他能不能保持住本心,而不去滥杀无辜。

“人要能知足。”余休将心中这份贪欲甩出脑袋,然后默默吸收黑脸和尚的记忆。

和尚虽然没有留下修行功法,但是他留下了自己打熬身子的记忆,以及赤血丹的使用方法。

其中打熬身子的记忆,能帮余休领悟马步桩功,省去他揣摩研究的功夫,而赤血丹的记忆,则告诉了他服用丹药的注意点。

剔除无用的,只留下有关的,等余休将脑中的收获彻底整理好,天色已经大亮,他从棺材中站起来,正准备活动身子,突然心中一颤。

他发现自己拿在手中的玉蝉不见了,不过余休并未惊慌,平定心神,在全身各处搜索。很快,他便发现自己左手手背上出现一道玉色的印记,是一只蝉印。

余休看见此印不惊反喜,他略微凝聚精神,便确定蝉印正是玉蝉化作的。抚摸着左手上的蝉印,他心中念头沉浮:“此宝认主了么?”

第二次使用玉蝉时,余休就隐隐感觉此蝉和自己的联系加深,有飞入自己体内的感觉。如今第三次使用玉蝉,玉蝉当真变成了一枚烙印,挂在他的身上。

“甚好,此宝关系重大,若是随身携带,免不了有遗失或是被人窥视的风险。”余休从棺材中跳出,在四周踱步,心中觉得惊喜。

等平定下心神,他走出大门喂好了马匹,顺带着解决了一下肉身的需求,然后便又封闭门窗,一刻也不曾耽搁。

余休拿起桌上的檀木盒子,准备取出丹药修行,但是他并没有直接参照和尚的记忆进行打开。

正如他之前所担心的,盒子中果真有机关,一旦开启不慎,内里的东西会被化骨水融化掉,让人无法使用。

虽然和尚的记忆中有开启的方法,但是余休担心黑脸和尚也被人蒙骗了,他按照之前的想法,先遁出了阴神,自己检验一番。

盒中并没有能蒙蔽阴神的东西存在,余休很快就看破了其中的机关,但是他的眉头紧皱起来,面色稍微阴沉。

这并非是他打开不了,而是盒中竟然只有一枚丹药!

余休脑中思绪纷乱,他怎么也没有想到,黑脸和尚此人都有纵火烧寺的决心和手段,却只偷出了一枚丹药,而非三枚。

“许是担心全部窃取之后,被另外两个和尚追杀。而只盗出一枚,对方可能还念着旧情,放他一马。”余休心中闪过讥笑,“又或者,密室中只有一枚丹药。”

两种情况都有可能,但具体是哪一种,余休已经不关心。

“一枚就一枚,根据和尚脑中的记忆,一枚赤血丹就足以让他血气进步,有突破到八品境界的可能性。而由我来使用,凝练出血气应该是绰绰有余。”

余休打定主意,从灶房中取出一只陶碗,将赤血丹置于碗中,然后又用小刀割开自己的手掌,使血液滴进去。

赤血丹此物,内中蕴含阳刚之气,单单下脚料,就是由人参、鹿茸、豹胎等大补之物炮制而成,最终炼成,还是三个和尚托了一位炼丹的大家,使用丹炉炼制才得以成功。

其间总共耗费钱粮,用掉了三个和尚大半的身家,并且有几味药材罕见,单单是打听消息就花费了他们数年时间。

此丹益血气,乃是固本培元的上好丹药,无甚副作用。即便是余休这种从没有练过武功的弱书生、弱道士,也能服用,只是很可能利用不完全,会浪费许多。

浪费不浪费的,余休自然不会在意,此丹是别人的心血凝聚而成,又不是他的。

丹丸有鹌鹑蛋大,余休割开手掌,一直等血液将丹丸浸没,才立刻按住伤口,防止自己失血过多。

仅仅放了小半碗鲜血,他竟然就感觉自己头晕眼花,身子有虚弱的感觉。

“身子的气血亏空,实在是到了不得不弥补的地步。”

余休此生本来就是个弱书生,后来跟随无眉道士养尸,又被尸气侵蚀了肉身,弄得脸色苍白,和纵欲数年的公子哥没甚区别。

“这丹药来得正好,即便不能让我一窥武学大门,也能帮我养好身子。”

咕咕咕!陶碗中突然有气泡窜出,只见余休的小半碗鲜血蒸发起来,不断的下降,露出了被淹没的丹药。

一丸红彤彤、血淋淋的丹药出现在陶碗中,如同盛着的是一枚火炭,还不断的散发着热气……

第三十七章 炼血气 (下)

余休看见此丹,立刻伸手将其抓起。

他抓着赤血丹,如同抓着一颗红彤彤的心脏,丹药正在汩汩跳动。

余休不再犹豫,张开口,立即将赤血丹含在口中,藏于舌头底下。

此丹想要吞服,必须先用使用者的鲜血作为药引子,点燃内里的药效,否则含在口中就如同含着一枚铅丸,无半分作用,就算是吞入腹中,也会原本本的拉出来,压根就不会融化,颇为奇妙。

并且点燃药效之后,使用者万不可直接吞入腹中,只能含在口中利用津液慢慢融化掉。

否则一颗丹药下肚,别说余休这等体弱之人,便是凝练出了血气的武者,也会被药效冲得五内俱焚,讨不了半分好处。

余休含着丹药,感觉口中血腥扑鼻,一丝丝津液流入肚子,火烧一般的感觉,同时太阳穴鼓鼓跳动,有要爆开的趋势。

“身子太弱,竟然连这么一点药效都难以承受。”他心中想着,“幸好此药并非虎狼一般的丹药,已经算是温和。”

来不及思考太多,余休当即抛开杂念,双手双腿伸开,在堂中扎出一个结结实实的马步。

他刚一扎下着马步,立刻感觉脊背和大腿上的肌肉一阵抽搐,好似要跳动起来。同时腹中的一团火热爆开,让他气血上涌。

甚至余休也感觉自己的第五肢体也发生变化,久久不疲。他的脑中一时欲念横行,感觉口干舌燥。

“果真是大药!”余休察觉到自己的气血发生了大变化,心中不得不感叹。才含住丹药十几息的功夫,他就觉得头晕眼花,虚弱之感已经完全消去。

得到好处,余休不再感叹,回想着黑脸和尚打熬气力的动作,身子随之慢慢调整。

他扎在堂中,双脚很快就好像在地面生出根,双臂横在身前,纹丝不动,整个人如同一口扣在堂中的大钟,浑身散发出沉稳的气势。

不过这还只是假象,余休虽然接受了黑脸和尚站桩的记忆和经验,但是他的身子可没有相关的记忆,须得他一步步调整,一丝丝吸收。

站了许久,余休感觉自己的肢体好像不属于自己,酸痛的感觉像潮水一般涌来,让他心中不断的生出放弃念头。

可是余休心性坚定,一旦确认自己的桩功姿势正确,且未达到过犹不及的地步,便绝不肯放弃。

不知多少刻钟头过去,他脚下的地面变湿,是被他身上流下的汗水打湿的。一身青衫紧紧的贴在他身上,同样湿漉漉。

“好热!”余休猛地睁开眼睛,目中好似烧起了一团火。

滋滋!他突然感觉目中一片模糊,好似昏厥一般,但是他定下心神却发现是自己身上的汗液突然蒸发起来,形成了雾气。

此时余休站在堂中,浑身上下,特别是头顶,都在不停的冒出白气,如同蒸煮的鸭子。

“不行,要先收功一阵子。”察觉到这个变化,余休也不再贪恋增长血气,张口便将口中的丹药吐出。

砰!赤血丹正好打在陶碗中,滴溜溜的转动。

余休长长的吐出一口气,白气从他的口中喷出,竟然凝而不散,足足有两尺之长。

余休看着这一幕,目中也是惊奇:“听说血气强盛的武者,其肺腑功能之强大,可以达到吞一口气吞半刻钟,呼一口气呼一刻钟的地步,吞吐之间,甚至能用白气杀人。”

他如今的呼吸表现,已然有几分武者的样子。

不过余休立刻就醒悟过来,他才第一次站桩,即便有上好的丹药相助,也不可能立即就凝炼出血气,除非他不要根基,拼着肉身留下大患。

眼前这一幕,其实丹药带来的虚假景象,是他肉身无法将药效完全吸收掉,只能随着呼吸泄出。

余休卸下桩功,双手环抱在腹部前,如同抱着一个球儿。静静等待片刻,直到双耳中血流流动的声音消失,才慢慢的迈开步子,舒缓全身肌肉。

刚踏出一步,余休就感觉肉身一阵酸软,差点就跪在地上。但同时腹中又生出一股暖流,不断的帮他滋养全身,煞是舒服。

这是药效在帮他弥补精气,修复肉身,以免留下暗疾。

余休走回灶房之中,取出水瓢,将烧过的凉水灌入腹中,连灌两瓢,他才感觉口渴的情况有所缓解。

接着就抓了一撮盐,扔在瓢中,又灌了几大口。

补充完肉身所需的水分之后,余休坐在长凳上,静静回忆着刚才站桩的感觉,吸收经验。

“若是真正的武者站桩,不仅不会出汗,连呼吸都会减弱很多,能将一团热气彻底封闭在体内,增长气血。”

他想到自己的情况,摇头:“流的汗越多,泄出的热气越多,肉身留住的药效也就越少。”

片刻,余休拿出义庄中的吃食,大嚼了起来。虽然赤血丹神奇,让他站过桩后连饥饿感都不曾产生,有辟谷养生之效,但是能节省一分药效是一分。

余休在修炼上,十分舍得浪费,但在修炼之外,就有些吝啬了。

接下来的一连三天,他白日里站桩骑马,黑夜里观想画符,整个人又陷入到闭关修炼的状态中。

唯一的一次外出,是他出门补充粮食、黄纸、朱砂等物,直接花了几千钱,寻常人一年的收入。若非黑脸和尚的包袱中也有一点钱币,恐怕余休还需要想法子去弄钱。

他也打听了一下消息,发现南仁寺虽然起了一场大火,但是传言并没有烧死人。至于是真的没死人,还是假的没死人,和他无关。

除非有人找上义庄,开始怀疑他,否则余休决计不肯浪费一丁点儿精力在这些腌臜事上面。

……

这天,阳光正好,洒在人的身上,暖洋洋感觉。

余休含着赤血丹,丹药已经只有花生粒大小,他没有待在堂中,而是待在院中,正赤着上身,浑身紧绷的站桩。

院中有瘦马,瘦马扫着尾巴在余休身旁溜达,时不时瞥他一下,啃一下马厩中的干草黄豆。

突然,余休身上筋肉颤动,呼吸间,背部的脊柱好似一条大龙般在抖动。

他睁开眼睛,目中一片赤红……

————————————

“道子未学武,获书揣摩之,半日得其法,三日得其意,气血乍凝。”——《道论:为道篇》

第三十八章 性命双修(上)

余休两耳返听,仿佛听见了江河涌动的声音,他的眼中一片鲜红,感觉目中像是要滴下血来,可是精神却是振奋无比。

“三日之功,依仗着丹药,竟然就已经达到了这个地步!”余休心中闪过念头。

余休此时的状态,正是血气即将凝结的状态。

寻常人想要达到这个地步,从筋骨初成开始,每日便需要大鱼大肉的伺候,下极大的苦功打熬气力,冬练三九,夏练三伏,一日也不能停息。同时还需要名师的教导,以防炼出了岔子反而伤到肉身。

如此日夜不辍,至少三年方能有此成就,气血自凝。

当然,非同寻常的人家不同,其一出生所喝的奶水中便掺杂了诸多名贵的药材,无须任何锤炼,年至十六便可自行凝聚气血,踏入武道境界。同时此种方法养出的肉身,元气深藏、内有神蕴,能为将来的武道之路打下坚实根基。

余休既非前者,也非后者,他虚岁十七,在此之前从未接触过武道。

但是玉蝉的帮助下,他吸收了黑脸和尚的记忆之后,不说拳脚功夫,单单打熬身子的手段,已经是融会贯通,能够不出岔子。同时因为修行仙道,他有阴神出窍之能,可以窥视肉身的气血流动,将自己肉身的情况掌控得一清二楚。

两者结合,便使得余休在入门阶段,对气血的领悟一日千里,一天能敌普通人一年,比拟天才。

另外,赤血丹乃是南仁寺十数年间积蓄的三分之一,其价值以万钱计算,且十分难得,乃是南仁寺大当家为了突破到七品境界,夯实根基,积攒进军六品境界的可能性而炼制求得的丹药。

一丸相当于中等人家三辈子的积蓄。

此丹仅仅用来给余休凝聚血气,已经是浪费。若是九品境界的武者得到,一丸便可以凭空增长三年以上的气血,直接突破至武道八品。

种种机缘结合,便使得余休三日中有了轰开武道大门的可能性。

本来余休对于自己能否踏入武道修行还有所怀疑,甚至打着如若不成,便将肉身中多出来的气血全部反哺给阴神,用以滋养仙道修为的想法。

可如今突破即将来临,他自是将这种怯弱的念头全数扔掉,一心沉浸在气血自凝的状态中,感受着自身的劲道慢慢凝成一股。

“武道九品血气境界,便是将肉身的气血凝聚成一团,在体内生出一股血气能量,全身劲道整合,每一拳打出去,都能打出全身之力,赤手可搏刀兵!”

余休想着《武书》中记载的道理,同时结合《道书》所学,观想自己的腹中丹田位置出现了一轮火球,火球像太阳一般旋转,将他全身的热气和气血都吸过去。

火球越来越大,余休的双目殷红无比,左右瞳孔中都出现一个红点,恰似红日。

噼啪!他的脊柱大龙猛地一震。余休感觉从自己的尾椎出生出一道电流,沿着脊骨一直蔓延到后脑颅骨。

燥热、刺痛、臌胀,好似有一万只蚂蚁在身上爬行啃噬,余休的面部隐隐抽搐起来。

但是他早已历经过出窍境界时的刀山火海,这种难耐和痛苦并不能打消他的决定和信心。

余休感觉全身每一处骨骼都在震动,特别是四肢脊柱,好似有五条大龙在撕扯他的身子。

咔!余休突然猛地一咬牙,将口中黄豆大小的赤血丹咬碎,咕噜一下吞进腹中。

滋!火上浇油一般,他的体内陡然生出一股热气,不断的冲击肉身个个部位。

余休咬着牙,心中有要大吼大叫宣泄的冲动,但是他强忍着,半个字也不肯吐出来,一旦吐出,泄了气,此时的机会可就错过了!

终于,他的双瞳赤红,变作了两丸赤血丹一般,喉咙汩汩咽动,津液从口齿间不断的流下,浇灌在腹中一团大火球上。

嘭!余休感觉视野一震,腹中观想着的火球猛的停下,然后爆炸开。

此时他终于忍受不住,也不用再忍,张开口,大喝一字:“吒!”一拳朝空直接轰出!

啪!拳头打在空气中,浑身肌肉骨骼拧作一股劲道,炸响开,像是将空气打炸响开。

余休睁着眼,一动不动的,他站在院中,一座石雕一般,身如松,步如钟,整个人沉浸在一种奇特的境界中。

久久之后,余休才回过神来,他双手抱腹,卸下马步桩功,身形笔直,如同一杆大枪挺直在院中。

一低头,余休便看见了自己胸腹上结实流畅的肌肉。三日前,他的身子还是一副细皮嫩肉的样子,如今却像是打熬了数月的扎实躯体,丹药、桩功之效,非同小可。

余休略微抬手,便感觉自己体内好似有一条大龙在游动,踢一脚、打一拳,就能将这条大龙打出去。

“武道九品,血气境界。”余休心中生出感悟,体内的有一条大龙当然是错觉,但这代表着他全身的劲道已经整合为一,今后一举一动,都能将全身的劲道用在一处,非是常人。

余休只是轻轻一跃,便跳出半丈之多。他突然瞅见旁边溜达的瘦马,心中一动,刹那间窜过去,翻身上马。

“聿聿!”瘦马突然被余休骑住,颇为惊慌,撩蹄跳动起来,想要将背上的东西甩下,但是余休坐在它背上,稳固至极,丝毫没有要被摔下的趋势。

“马步马步,形如骑马、状如奔马。”余休闭上眼睛,回想着站桩时的感觉,身子一沉,将马鞍紧紧夹住,同时一勒缰绳。

“聿!”瘦马嘶叫一声,不再蹦跳,老老实实的站在原地不动。

“《武书》上的旁批说,马步桩功可以通过骑马感悟其中的精髓,从而加快进步,此言颇有道理。”余休这三日间站桩,除了在吸收黑脸和尚的经验之外,也在通过骑马感悟桩功的奥妙。

他眼睛微亮,“但是旁批中还有一言未说,马步站稳站牢,站出精髓,同样也能促进马术,使得人马形如一体。”

余休以浑身劲道驾驭坐下马匹,像是站桩一般,将自己和坐下瘦马站成了一体。他无须鞭子抽打,双腿轻轻摆动,便能驱使瘦马前进后退,左右横移。

瘦马被余休骑着,大眼中也有些惊奇,浑然不知道自己为何就会突然前移后退,懵懵懂懂。

余休大笑几声,他不用马鞍,直接从马背上跳下,和之前体弱时的举止完全不同。

此时修行了武道,肉身的气血尽恢,甚至炼出了血气,余休发现自己心中也生出了一股豪气,有种肆意妄为之感。

“武道之路,可肆意痛快;仙道之路,可潇洒长生。”余休目中精光闪烁,突地起自己前世听闻过的一词,“性命双修!”

如今修行了武道,他略微感觉,便发现武道有大用,有大力量,不愧为横行世间的道路。

既然如此,那他此前定下的“仙道为主”的方针,是否需要更换?

第三十九章 性命双修(下)

“不可!”这个念头生出,余休思忖几下,心中立即摇头。

修行的方针既然已经定下来,哪里能随意的更换。而且武道虽然能够横行世间,但终究不是直奔长生的道路,仙道才是!

“不过武道下三品时,所拥有的力量较仙道实用许多,且仙道只是修行阴神,对肉身无甚作用,因此肉身往往是道士的一大弱点。”余休心中想着。

传闻上古有八大鬼仙,其中就有一人出窍遨游之后,时间太久,家中人竟然以为此仙已经死亡,一不小心就坏了他的肉身,致使鬼仙一世之功白白浪费,最终不得不投入乞丐胎中求活。

余休感受着躯体中旺盛的生机,肉体上强横的力量,心中做下决定:

“凡修行,必须有主有次,我既然追求长生久视,就应当以长生久视为总目标,仙道修行绝不可懈怠,依旧是今后修行的主要方向。”

“但接触武道修行后,发现此道强横,能够护卫仙道,故也可修行一二,其目的是护道长生,减少肉身的弱点。”

“性命双修。性在前,命在后。”余休行走在院中,步履稳固,毫无之前文弱书生的模样。

“仙道为主,武道为佐,这才是我之正道。”

余休理清楚思路,并未被武道修行带来的好处迷惑住,心中杂念顿消,一时感觉念头通达。他环视四周,只觉目光比之前更加锐利,好似眼前有一层雾气被揭去。

“这是……”余休眼帘一动,默默感悟着自己的精神,心中突然生出喜悦。他当即奔入停尸堂中,封闭好门窗,盘膝而坐。

“出!”余休的阴神从肉身中一跃而出,浮现在外界。

阴神脚下踩着莲座,莲座上立即生长出四具白骨夜叉,正是余休的四个念头观想化作。

四尊夜叉长出,但还未停止,只见他脚下的莲座上还有一个头骨花瓣,花瓣颤动,又一尊白骨夜叉从其中长出来,然后侍立在余休阴神四周,静静立着不动。

“五个念头、五尊夜叉。”余休看着身边侍立的夜叉,心中大喜。

适才他凝聚出血气后,发现自己念头通达,竟然能够同时思索五件事情,已经是一心五用境界,便怀疑是自己的阴神修为也突破了。

如今遁出阴神,检查一二,果真发现不知不觉间,他的阴神又强大一分,生出了一个新的念头,让他的仙道修为更进一步。

“五尊夜叉,代表着我已是夜游晨昏行境界,可以在晨起前、落日后,将明未明、将暗未暗的时候遁出阴神,甚至可以尝试着用阴神去承受日光的焚烧,一旦真的能承受住,便是突破到七品日游境界!”

余休遐想片刻,又略微思索起来。

他所修行的《白骨夜叉观想法》,虽然能够抽取肉身的气血反哺阴神,但是在他发现有轰开武道大门的可能性之后,便暂时放弃了这个打算。

“为何阴神会突然进步?”余休细细思索着,回忆着《道书》和《武书》上的道理。这两本书他已经熟记在心,背得滚瓜烂熟,随时都能在脑中翻看。

不多时,余休睁开眼睛,目中出现一丝明悟,“原来如此。”

《道书》上有过记载,人之肉身强,则魂魄强,未出窍之前,道士不仅要养性,还需要修身,只有修身养性的功夫到家,才可以尝试遁出阴神。

而余休出窍时,虽然有着读书十余载的磨炼,心性功夫已经到家,但是修身功夫就不到家了,甚至肉身被尸气侵蚀,一直处于气血亏空的状态。

若非他顶上有文气存在,恐怕压根就出不了阴神。

如今得到大补的丹药滋养肉身,恢复了血气,补上肉身这一环,阴神寄居的环境由劣转良,也就得到了一点进步,多生出一个念头。

“仙道虽然不修行肉身,但是对肉身也十分看重,称之为‘渡世宝筏’,想来自有道理。”

余休琢磨着,更加确定自己“仙道为主,性命双修”的方针符合两书中的道理。他整理清楚,便准备回归自己的肉身,但是正当他要踏进去时,脚步一顿。

余休抬头望肉身,赫然发现自己肉身顶上正长着一道赤红色的烟柱,彤彤若火,不断的蒸发着。

两丝残余的文气夹杂在烟柱中,油和水一般泾渭分明。

“武者气血凝聚,汇聚于顶上,便成了血气烟柱,可以辟易鬼物,祛病护身。”余休思索着《武书》中的内容,伸出手,以阴神感知血气烟柱。

血气烟柱并未驱逐阴神,反而传来一股温热的感觉,让余休感觉暖洋洋的,很是舒服,甚至他脚下的白骨夜叉莲座颤动,有种想要抽取血气、吞噬烟柱的冲动。

“这是我的血气,不仅无害,反而能养护阴神,甚至动用秘法抽取使用。”余休盯着血气烟柱,略微估量一下,发现只有一尺余长,别说和南仁寺的大当家、二当家相比了,连中了尸气的黑脸和尚都比不过。

他略微摇头。

血气烟柱的高度代表着武者的修为,常人不可见,但六品以上的武者、阴神鬼物可以窥见,甚至道士修为稍强,不用遁出阴神也可以看见。

一尺血气烟柱,普通人大鱼大肉,每日不间断的打熬身子,并且期间不能有受重伤、纵欲等严重亏空血气的行为,历时整整一年,才能养出。

即,一尺高的血气烟柱代表着一年功夫,一丈高的血气烟柱代表着十年功夫。

“九品武者拥有血气烟柱,八品武者血气高一丈,七品武者血气高三丈,实在是等级森严,阶位分明。”余休轻叹一声。

一颗赤血丹至少可以增长三年以上的血气,而余休凝练血气之后,顶上竟然只有一尺高的血气,药效浪费的不可谓不大。

余休心中顿时计较:“另外两枚赤血丹……”

尚未修行武道之前,他都能取得一枚丹药,如今不仅修行了武道,阴神也突破至晨昏行境界,何不再试探一二?

余休瞄向桌上的一本书,《欢喜笔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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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立性命双修法,后人赞曰:天不生道子,万古如长夜。”——《道论:为道篇》

第四十章 传书

这日傍晚,停尸堂中,余休站在桌子前,右手持笔,一字一句的默写某书。

桌上已经堆满了纸张,每张纸上的文字都如蚂蚁一般密密麻麻,甚是细小,但是可以看清楚。

又写完一页纸,余休放下墨笔,呼出一口气。

这几日他一边稳固修行,一边摘抄着《欢喜笔记》中的内容,准备以此构陷南仁寺,引动县中大小人家对此寺的厌恶。

话说他这也不算是构陷,毕竟《欢喜笔记》中的个个人名和事迹都是黑脸和尚亲自写下的,有时间有地点有详情,余休只是将文字稍微润色几分,显得更加露骨和粗俗一些,好抓住他人的眼球。

写完之后,余休随意拿起一堆纸张,粗略的翻看起来,看完之后,他眉头微皱。

细细思索几下,余休忽地又拿起墨笔,在某张纸张的空白处提下一首诗:

“寂静兰房簟枕凉,佳人才子意何长。”

“方才枕上浇红烛,忽又偷来火隔墙。”

“粉蝶探香花萼颤,蜻蜓戏水往来狂。”

“情浓乐极犹余兴,珍重檀郎莫相忘。”

写完这诗,余休展开看着,面上不由轻笑:“合眼多了。有雅有俗,方为好书。”

此诗原是余休前世的一部大作《金瓶梅》中记载的,先前他通读一遍改过的《欢喜笔记》,觉得太过俗气,有些难以入目,便特意加上这首诗,作为调料。

写下诗词,余休又在各页纸张空白处分别抄上去,最后又拿出一叠纸,写下一则短序:

“书名《欢喜笔记》,乃南仁寺首座所注,共三十六页,一百零九则故事。余经此地,偶的之,未敢删减一字一词,因见事迹诡异、内容艳俗,特此分页传之,供世人赏玩。”

他静思片刻,最终写下几个大字:“南陵笑笑生。”

此名乃是前世《金瓶梅》作者的笔名,余休仅仅改换了一字。

短序写完,他又一连抄写了三四十张,分别都题上了《金瓶梅》中的诗词,然后和其他的书页一起,放入桌上的竹篮。

将东西都写完,余休在堂中踱步思考起来,他所思的东西并不是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而是刚刚题出的诗词。

“没曾想登临此世,第一篇显世的文章竟然是首淫诗艳词。”余休摇头失笑,“虽然是首艳诗,但文笔精炼,意境奇特,即便比不过前世有名的诗词,也是少有妙作,否则无法流传百年。”

“若是能够用此诗凝聚出文气,不求太多,几丝几缕,那该多好……”

余休虽然早已经弃文修道,但是对于文气此物,还是颇为眼馋的。甚至曾经想过要当文抄公,大肆的赚取文气,以供自己修道使用。

毕竟在他的脑中,几首传世的名诗名词还是有的。

只是不知道为何,当余休将前世的诗词书写出来时,无论是哪一首,白纸依旧是白纸,黑墨依旧是黑墨,丝毫没有要“诗成泣鬼神,笔落惊风雨”的异象。

即便他屡屡遁出阴神,观察自己顶上的文气变化,也没有发现文气有任何要增长的迹象。

本来余休还怀疑这是因为他并未将诗词传播出去,不为人知,所以不得文气。

但随着修为的进步,他渐渐怀疑这是因为他修行了道法,魂魄已经凝聚成阴神之故。

皆因此世三道分明,其中文武两道多有合流,仙武两道偶有合流,唯独文道和仙道,二者泾渭分明,不曾听过有人同修两道。

且在官府口中,世间绝大多数的修道之士都是不法之徒,一旦被识破,便是被浸入粪坑、泼黑狗血,关进大牢中严刑拷问的下场。

想着此世道士的处境,余休心中思忖:“一旦入道,道士就能拥有夜读书之能;再进一步,将有耳闻则诵之能;更进一步,将有过目不忘之能。”

余休如今便处于耳闻则诵的境界,且进入晨昏行之后,无须研读三遍,一遍即可将整篇文章记下。甚至当突破至日游境界,他将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能回忆起前世今生大大小小的事情,再难遗忘。

“如此能力,若是用来读书钻研,岂不是事半功倍之效?且道士又擅长养生,百年下来,朝堂必将被修道士占据。”

但现实情况恰好和他思考的相反,不仅朝堂中没有出现修道士,民间的修道士也一直处于被打压的境况。

正所谓:朝堂之上无道士,道士中多弃书人。

而余休自己,正是又一个弃文修道之人。

“想这多作甚?”思考过久,他微微摇头,将心中杂念卸下。

余休抬头看窗外,暗道:“不早了。”

夜色早已经浓重,月如残钩,光不落桌。

他思考了一下接下来的行动,确定无甚纰漏,便提起桌上的竹篮,大步往停尸堂外走去。

没有骑马,余休提着竹篮,直接用脚赶往县城中。因为修行武道,他并没有觉得劳累,反而感觉活动开了身子。

等走到县城中,发现街上一片漆黑,只有几家酒店客栈、体面人家,屋中楼中才有灯火,而其他的地方,全都处于一片漆黑之中。

余休行走片刻,了解到县城中虽然有宵禁,但是街道上并无兵丁或捕快巡逻,只有一个打更的,正慢慢吞吞的在漆黑中敲锣。

“甚好。”他心中道了句,便提着竹篮,行走在大街小巷中,开始了自己的行动。

其实所谓的行动并非什么大事,只是尽可能的将竹篮中的书页送进各家门缝里面,特别是那些大户人家,一送就是送出好几张不带重样的。

等送完之后,余休再随手扣一下门,提醒屋内的人家查收。一路下来,他竟像是前世屡屡出没在小旅店中的某种人员。

不到半个时辰,余休便将竹篮中的纸张都送出去了。

北郭县的各家各户,基本上都收到《欢喜笔记》残页,街道上、房门上、不起眼处……都有。

等他提着空竹篮消失在县城后,黑夜中的北郭县也渐渐躁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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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著书某县,时人夜中盗争,各三三两两而已,竟无完本。”——《道论:杂物篇》

第四十一章 满县夜惊

余休将《欢喜笔记》散发在北郭县中后,连忙溜出县城,回到了义庄之中。

他封闭好门窗,再次随机躺在一副棺材里面,然后遁出阴神,准备用阴神之姿窥探县城的变化,以便于之后的行动。

不过走出义庄后,余休并没有直接奔往县城方向,而是在四周驱巡片刻,确认义庄周围没有其他人存在,这才顺着风,急速赶往县城。

一去一来,时间已经过去大半个时辰。

等余休再次登临县城时,他忽地发现城中灯火旺盛许多,放眼看过去,犹如一片稍黯的星空,并在不断的被点亮。

看到这幅景象,余休立即就知道是自己散发出去的《欢喜笔记》起了作用。他从半空之中飘下来,落到街道上面。

突然有脚步声响起,余休侧头看过去,便发现一个长衫男子匆匆的披着棉衣,左右四瞅的跑到一家门前,敲开了对方的家门。

“老宋、老宋!”男子压低了声音喊。不用他等多久,院中响起脚步声,另一男子探头看出来,低呼:“王兄!”

两人相见,王姓长衫男子看着对方久久不语,宋姓男子扶着木门,眼神也是躲闪,颇为古怪。

余休见两人有趣,便凑到他们跟前,一时旁观起来。

只见王姓男子咽了下嗓子,手中攥着一张纸,讷讷的说:“宋哥,我是来解释的。”

可宋姓男子没等他说出接下来的话,身子颤抖一下,出声:“你、你……!”

王姓男子低下头,身子也发抖,抢先说:“不知何人恶作剧,瞎写了此事,竟扔的满大街都是。”

他语气急促,“宋哥且信我一回,我和你娘子真的没什么……”

听见此话,门内的宋姓男子却诡异的松了一口气。他望着跟前的王姓男子,突然走出大门,一把握住对方的手,道:“毋说其他,你我兄弟二人何须在意此事。”

长衫王姓男子一怔,望着对方,迟疑说:“宋兄不怪我?”

“不怪不怪,你我是同窗,这点小事算什么!”

此时王姓男子瞥见对方手中也捏着一张纸,又听对方继续说:“一事抵一事,我不怪王兄,王兄也不怪我,可好?”

这下子轮到王姓男子惊愕了,他望着跟前的宋姓男子,睁大了眼睛,伸手指着对方,一时说不出话来,“你、你……”

可一想起自己已经偷窃对方妻子三四年,甚至连对方的孩子也可能是自己的种,王姓男子不得不泄气回到:“甚好、甚好,一事抵一事……我不怪宋兄。”

“哈哈哈!”听见长衫男如此回答,宋姓男子大喜,扯着对方的手,将长衫男往屋内拉,口中并说:“令母的事情,在下也是颇为抱歉……”

“等等!”王姓男子心头咯噔一跳,脚步顿止,他一把抢过宋姓男子手中的书页,跑到灯笼下快速翻看。

待看完其中的一则故事,王姓男子手指哆嗦的指着宋姓男子,浑身战栗。

“非人哉!非人哉!”他口中喃喃,要往回走。

宋姓男子急忙一把拽住他,问:“王兄何走?你我兄弟二人何不痛饮几杯,尽释前嫌。”

听见这话,王姓男子心中的怒火陡然窜起,他一掌向对方,啪得打响,打出了几丝血,厉声喝道:“尽释前嫌?我尽你阿母!”

“啊!别打!王兄别打……”宋姓男子痛呼,抱头在院中乱窜。

王姓男子不放过他,面目狰狞的奔上前,边追边喊:“姓宋的!老子要是不杀了你,老子不是人!”

“别!啊……一事抵一事,可是王兄你说的!”

院中一时惊呼连连,引得左邻右舍也躁动起来。

余休瞅着见这一幕,不知该不该发笑,更加让他发笑的还在后面。

只见屋中有人影闪动,显然是宋姓男子的家人被惊动了,屋中人走到门前,突然扔出一物,然后便立即关上了木门。

东西掉在石板上,叮当作响!引得院中两人都看过去。

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柄尖锐的剪刀,剪刀的位置不近不远,恰好位于两人中间。

“哈哈哈!”

余休见此,终于忍不住拊掌失笑。他迈开脚步,身子直接穿过了院墙,往另外一家走去。

“贱人!”院中两声惊喝响起。

……

余休在县城中逛着,只要燃起灯的,每家每户他都会走过去瞅一瞅,特别是那些门高户大、宅院深沉的人家。

一圈下来,眼中所见景象,即便他早已经有所准备,依旧被刷新了见识。

某院中,娇滴滴的哭诉声还在不断响起:“老爷!不要,我是为了您着想啊,是为了给您多添也个孩子……”

女声哭诉半天,又话风一转:“是他,是那和尚逼的!”

余休听见,只是摇头,继续往前走。他刚要穿过院墙,身后又响起惊呼:

“啊!老爷!来人啦!老爷他不行了!”女子声音刺耳,恍若猫叫,竟然还藏着一丝狂喜。

眼见着又一人被涉及,余休轻轻一叹,背着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院中。

走到街道上,他看着四周不断被惊醒的人家,心中略微琢磨。

区区一本艳情书籍,即便其中记载的都是实事,但是带来的影响还是超过了余休的预料。

余休本来以为这些事情要在接下来的几日里,间断性的爆发出来。可没曾想,仅仅一夜的功夫,整座县城都被引爆了。

短短几个时辰之内,驱逐、打骂,甚至上吊自杀的事情,屡屡有发生。好在还没有孩童因此被溺亡……

看见此种情况,余休心中暗叹,“幸好只是替换了些语句,把事情变得更加香艳,而没有捏造假事情。”

一百多件苟且之事中,如果随意的掺上几件假事情,假事也就变成了真事。甚至随口胡诌一句,立马就能使得全县男人都怀疑自己的妻子是否偷人。

只是余休并没有这样做,反而还将女子被和尚强迫的事情剔了出来,只是留下那些苟合、欺骗之事,以吸引眼球。

十数年间,三个和尚犯下的恶事,怎么可能只有区区的一百零九件苟合之事?

本来余休还在犹豫,如果发出去的《欢喜笔记》效果不好,达不到一定的程度,他可能还需要将剩下的事情也泄露出去。

不过北郭县惊动至此,想来剩下的故事都可以留在他手中,仅供他一人赏玩。

余休轻拍着手,心中一时惬意,随意的走在街道上。

忽地,余休顿住脚步,往某一方向看过去,发现衙门后面也是灯火一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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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州有寺,**北县。事暴,女子俱惊……道子助之,可怜者遂安。”——《道论:轶事篇》

第四十二章 火烧南仁寺(上)

余休当即抬步走过去,晃入里面。

一进入院中,凄厉的哭声就冲进他的耳朵中,让余休想起了《欢喜笔记》中有关县令的一则小故事。

果不其然,余休走进中堂便察觉堂中气氛压抑,一个锦袍男子坐在首座之上,脸色阴沉不已。

堂下正跪着一个身材姣好的女子,伏地大哭,身子不停抽泣。四周的下人和小厮都低着头,不敢随意的偷看。

“这是……”余休走进堂中,面色微怔。

只见男子头顶有一簇簇赤黄色气息凝聚,形成了官印状,好似镇压着四周。余休的阴神走进这里,感受到了一种压迫感。

“此气是文气?”他心中略想,但紧接着就摇头,文气并不会对阴神产生压迫的感觉,反而还会被阴神鬼物视作大补之物。

血气?余休仔细瞧着,发现赤黄色的气息虽然和血气烟柱一般,能让阴神感觉到刺痛和压抑的感觉,但是此气明显不是人之肉身凝聚而成的气息。

且堂中男子面容清瘦,眉宇森严,身份多半就是此县的县令老爷。

结合起来,余休心中生出一词:“官气。”

《道书》上虽然没有详细的介绍过“官气”此物,但是也略微提及过一二。

“‘官气’乃是读书人获得官职之后,由文气转变而成。此气刚烈而森严,凛然不可侵犯。”余休念着书中仅有的一点记载,抬头望着男子顶上的赤黄色气息,心中隐隐明悟。

“《道书》中提及此气,特意道出‘凛然不可侵犯’之语,应该是指此气可以如血气一般辟易鬼神,镇压邪气。”结合起此时的感受,余休思索到。

“甚至此气对阴神鬼物的压制更胜过武者的血气。”

一时间,他有点明白为何官府和道士的关系极其恶劣,且官府对道士一直持打压的态度。

突然,余休心中一动,往某个方向望过去。只见一阵风袭来,堂中奔入一个身穿皂衣的精壮男子。

皂衣男子的胸口上绣着狰狞獒犬图,他一进堂中,就按住腰刀,向首座上的人抱拳行礼:“大人,卑职来晚了。”

“大人!”紧接着,又是一行腰悬铁尺、长刀的捕快兵丁涌进堂中,齐齐向堂中坐着的人行礼。

余休没有理会涌进来的兵丁捕快,只是目光紧紧的盯着皂衣男子。

男子的头顶上正有一道赤红色烟柱,彤彤若火,鲜血一般,正是血气烟柱。此烟柱有一丈多高,直接没入了房顶。

“武者,八品境界以上的武者。”余休心中略微计较一番,又望向首座上坐着不动的男子。

奔入堂中的皂衣男子、捕快、兵丁,在向此人行礼,此人身份确认无疑,正是北郭县名义上的掌控者,北郭县县令!

县令盯着堂中的捕快等人许久,略微颔首。皂衣男子这才直起身子,出声:“大人深夜召集卑职等人前来,所为何事?”

“看看。”县令从桌上拿起一叠纸,立刻有小厮接过,恭恭敬敬的将纸张递给皂衣男子。

皂衣男子只是略微看了几眼,然后便递给其他人,想必他在来之前就已经了解了一些情况,只是在向县令确认罢了。

可并不是所有人都想他一般,堂中顿时响起吵杂的声音。直到皂衣男子冷哼一声,才慢慢静下来。

而此时,县令的牙关微微咬住,目中喷出冷厉之色。

砰!他猛拍桌几,厉声说:“想不到,我北郭县竟然还有如此大贼!”

从座位上站起,县令走到堂中跪着的女子身前,面容略微扭曲的看着对方。

“若非有人传出这荒唐笔记,本县可是不知道自己的小妾还有如此爱好。”

堂中又是吵杂。跪着的女子听见,哭声大作:“老爷!冤枉啊老爷!”

“奴家可不曾背叛老爷!都是有人在造谣生事……”语气凄婉无比。

“啪!”可是县令直接拂袖抽过去,将女子的脸颊抽得通红,并喝声道:“将那孽种给我抱出来!”

堂中人噤若寒蝉,但还是有人走入了后堂,不一会儿就抱出来一个婴儿。

余休默默注视着这一幕,当看见婴儿时,他眼睛微眯起来,心中冒出一个想法。

只见县令接过婴儿,紧紧的抱在胸前,手指攥的清白,目光中好似要喷出火来,“此獠若是不除,我北郭县威严何在!”

“诸位,即刻开衙,请各司吏员,县中各家前来,一同商量剿匪之事!”

他将婴儿随手扔给旁边的仆人,喝到:“事不宜迟!”

“诺!”皂衣男子和其他的捕快都低头应诺,然后快步转身,走出堂外。

可他们还没有走出去,抱着婴儿的仆人突然就惊慌叫起来:“老、老爷!”

“少爷他……少爷没了!!!”

捕快等人听见这话,身子都一顿,脸色陡变,然后再不敢停留,急匆匆往外面赶去。

县令小妾也突然惊醒,哇的大哭,猛扑向婴儿。只是襁褓中的婴儿早已经面色青紫,彻底没气儿了。

听着耳边的哭声,北郭县的县令眼睛面无表情,他的眼中毫无悲伤,有的只是冷峻和思忖。

余休望着这一幕,微微摇头,也背着手走出了厅堂。此时离体多时,他还须得早点回归肉身,以防有不测发生。

一路走回去,余休亲眼看见捕快兵丁敲开了各家的大门,半威逼半强迫的邀请个个大户前往衙门议事。

余休见此,心中古怪。

本来他以为即便揭露出了南仁寺的罪行,寺中的两个和尚也不一定会逃离此地,让他有伏击的机会,更别说驱使官府动手了。

可没曾想到,北郭县的县令也是个狠辣的主儿,当夜就派人召集县中大户,开始商议剿灭南仁寺的事情,并且让事情不可逆转。

这对余休来说,实在是个大大的惊喜,使得他对接下来的事情压根就不用谋划,只用等待县令派人剿匪,然后趁机浑水摸鱼而已。

他细细琢磨,“许是此地县令很早便想对南仁寺下手的,只是一直势单力薄,又无从下手。”

南仁寺在北郭县存在十数年之久,横行霸道的,可能会与官府衙门相互勾结,但是摩擦必定也不会小,只是暂时都压制着,不曾爆发出来。

而余休这一手,恰恰给了某方发难的机会。

第四十三章 火烧南仁寺(中)

翌日,天微亮,余休便牵着瘦马,来到了北郭县县城前。

走到破城门口,他发现进出县城的道路竟然有兵丁和捕快在把守,好在并非完全封锁,只是许进不许出。

余休混在进城卖菜的队伍里面,轻而易举的便走到县城之中。

他随意找了个茶酒馆,将瘦马系在旁边的柱子上,又点了一碗早茶,一边吃着一边听四周的酒客谈话。

今日茶酒馆中的生意非常好,大清晨便有十来个人坐在里面,有个说书人模样的长衫男正站在堂中侃侃而谈

“大家伙是不知道,昨天夜里,周员外、刘老爷、李大家子……”他掰着指头数了数,然后伸出手掌,夸张的说:“足足十来个!”

啪!一打手中折扇,“脑袋上全都绿油油的!

“快、快仔细说说!”茶酒馆中一时热腾,桌子板凳晃动,让余休刚上的热茶都颤动起来。

他也好奇的瞅过去,侧耳听着。

热闹着,也有人大声说到,“听说县令老爷昨天夜里也……”

四周立刻响起惊讶的声音,“什么!那些和尚也忒大胆了吧!”

“谁说不是呢!”……满堂的气氛更加热烈。

可是说书人反倒咳嗽几声,咽了口茶水,转移话题说:“你们猜县令老爷把县城里的十几家请过去是为了做什么?”

“为甚!快说!!”

说书人卖着关子,顿时勾起了四周人的好奇。他佯装没有听见四周人的催促,一门心思的低下头抿茶。

突然有几人走进茶馆,啪的丢下几枚黄铜钱在说书人的桌上,口中道:“说说,县令老爷是为了什么?”

“哈哈!多谢多谢!”说书人瞅见钱币颜色,脸上顿时笑嘻嘻,立马回到:“当然是为了派人……”

他一抬起头,突地发现四周静悄悄的,正有三个捕快坐在他身前,将腰刀、铁尺放好,准备饮茶。

“牛、牛捕头!”说书人腿脚一软,口中悻悻叫到。

“别慌!快说,老爷召集乡里乡亲的是为了干嘛?”为首的壮硕捕快摆了摆手问。

四周原本起哄的酒客,此时都压着头,默默吃着碗中的早茶,只有余休一个人还有闲工夫瞅着堂中央。

说书人被三个捕快瞪着,额头出现汗水,抹了抹,一咬牙说:“县令大老爷当然是要为民除害,端掉祸害乡里的淫僧恶寺!”

“只有青天大老爷才有这份决心和魄力……”他又急忙解释,“牛捕头放心,我可没有说县令老爷的半句坏话。”

为首的捕快点点头,吞完桌上的几块糕点,口中含糊说着:“没错!老爷今日召集乡里,便是想除掉淫僧恶寺。”

吃完东西,他环顾四周:“在场的大家伙,要是有苦主,或是想去看看热闹,出把力气的,到时候可以来衙门前候着。”

话说完,捕头将桌上的三枚黄铜钱扫进手中,别进裤带里面,然后端着茶碗又大摇大摆的走出了茶酒馆。

其他两个捕快连忙从周围的饭桌上拿些吃食,也快步跟上。

等三人走掉,茶酒馆中才慢慢的热腾起来。说书人定下心来,舒了口气,看光秃秃的饭桌直摇头。

堂中一时议论纷纷:“县令果真要打那南仁寺?听说里面的三个和尚厉害得很!”

“不是三个和尚,现在是两个,有一个不知道是跑了,还是被人杀了!否则那《欢喜笔记》也不会传出来。”

也有几人有见识,低声道:“这是要召集乡勇么?”……

余休侧耳听着,想起昨天晚上衙门后院的动静,心中暗暗期待着。

如果衙门方面果真准备出兵剿灭南仁寺,可真是合了他的念头,能让他浑水摸鱼一番。

吃过早茶之后,他又在县城之中转悠,确定了消息。衙门方面果真是在召集乡勇,准备连夜端掉南仁寺。

县令邀请县城中的各大人家,正是为了商量剿灭一群和尚的事情。

一直到中午,各大家族的老爷、家主,脚步匆匆的从衙门中走出来后,消息飞快的传遍了整个县城。

余休混在看热闹的人群中,也往衙门方向赶过去。等他走到时,衙门前已经聚集了六七十个手持长刀、长枪的兵丁捕快,其中有十来个人还背着弓箭,显然是一队弓手。

除此之外,还有各色的杂乱乡勇家丁分布在里面,他们或是攥着一把大刀,或是拿着梭镖,或是持着根长棍,零零散散的,也有一两百人。

现场热闹至极,好似庙会一般,一些小摊小贩也被吸引过来,正在不停的兜售东西。

余休见人群嘈杂,索性骑在马上,观察着现场。

他发现场中除了六七十个手持利刃的兵丁捕快之外,其他的家丁乡勇都和看热闹的闲客一般,或是闲谈,或是吃着东西,无半分锐气。

余休略微摇头,但是心中却道:“县令是个聪明人。”

虽然这百余个乡勇和闲汉一般无用,等到上阵时,甚至连手中的器械都难以拿稳,但是他们代表着北郭县的百姓,只要这些人肯跟上,县令未战便已经胜了三分。

如此一来,南仁寺和尚最好的下场,也不过是大败而逃,任由余休伏击。

余休瞅着场中,忽地思索着,他到底是应该直接加入那些乡勇,还是一路尾随,仅仅当个看客……

突然,衙门中走出一行人,腰间都别着腰刀,气势比外面的捕快兵丁要精悍许多,为首的正是余休昨夜见过的皂衣武者。

现场慢慢安静下来,一个身着七品官服的人走出,官服深黑色,黄白云纹相间,胸口还绣着鹅图,看上去颇为精致,带着丝丝深沉之感。

此人正是北郭县的县令。

县令背着手,面色微白,眼中的阴沉久久不散,他一摆手,身后几个捕快立马从衙门中捉出一个手脚缠有镣铐的女子。

“老爷、老爷……”女子被拖出来,口中还在喃喃叫着,“奴家再也不敢了……”

余休心中虽有所猜想,但是仔细辨认,才认出来她是昨夜堂中跪着的女子,县令的小妾。此女披头散发,手指、脚趾上都是血迹,显然被严刑拷打过。

北郭县县令站在衙门牌匾之下,眼神冰冷的看着女子,抬手让身旁一个吏员说话。

吏员身穿黑色官服,拿着本簿子,走出来大声到:“南仁寺恶僧,祸害乡里,威逼妇女,败坏纲常,乃县中大害。得百姓祈求……”

第四十四章 火烧南仁寺(中二)

“县中决议,即日扑灭此寺,消除大害!”

吏员大吼,吼得声嘶力竭,脸色涨红,让四周围观的人全都气血上涌,大声叫好。

反倒是余休听得昏昏欲睡,被惊了一下。

没等四周叫好的众人停下来,两个捕快突地走出,将拖出来的女子牢牢按住,像按住了待宰的母鸡。

“老爷!奴家不敢了!再也不敢了!”女子惊恐,不管不顾的大叫,她爬行着,想要抱县令的腿,但是被人牢牢按住。

“不要不要!求求您了,放过奴家……”

可县令只是冷冷地从袖口中掏出一支令牌,厌恶的俯视对方,口中道:

“斩!”令牌被随手扔在地上。

令牌落地,皂衣武者当即转身走出,抽出腰刀狠狠的劈下。咔嚓一声,一颗披头散发的脑袋便掉在了地上,脖颈喷出大股鲜血,一片刺目。

县令小妾与人通奸,但是用不着明正典刑,由县衙一把手亲自下令斩杀。此举应是县令为了震慑众人,乃是“祭旗”之举。

皂衣武者斩掉女子的头颅,顺势提着血淋淋的长刀大吼:“即刻出兵剿灭淫寺!杀!”

“杀杀杀!”六七十兵丁大吼。

鲜血喷出,杀声吼出,现场看客忽地一静,然后便猛地爆发呐喊或尖叫:

“啊!血”、“杀人啦”、“杀得好”“该杀!!!”……

围观的众人或是叫好,口中喊着“**该死”;或是惊叫,被吓得脸色苍白。千人百态,脸色变化,只有余休一直睁着眼,细细的盯着县令。

一阵刀兵拍响,驴马嘶鸣,等县令翻身上马后,数十兵丁捕快混作一团,一齐往县城外面开去。

剩下的百余名乡勇在混乱片刻之后,绝大部分都慢慢跟上了。

场中颇为喧哗,余休骑在马上,回想着女子人头落地时,那县令的手指微颤,脸色乍白。

“这县令虽然是个果决之人,但是不曾杀人,许是连只鸡也没有杀过。”

他细细思着,想起北郭县的县令身着黄白云纹官服,服上绣有鹅禽之图,非是犀牛兽图,心中琢磨:“七品文官……”

此世官服品级不一,等级森严,且各有区别。其中文官服上绣有禽鸟图,武官服上绣有走兽图,俗称“衣冠禽兽”。这词此世仍是赞语。

具体而言,九品文官鹌鹑服,武官狼袍,颜色都是纯黑色。

八品文官白鸽服,武官獒袍,官服有白色云纹。

七品文官白鹅服,武官牛袍(此牛乃是头顶中间多一角的牛),官袍有黄白云纹……

余休认出官服,脑中某个念头顿时冒出:“这县令应是科举出身,且是空降此地不久,多半还是寒门子弟。”

想起前天晚上被捂死的婴儿,其年龄只有数月,他心中更加确定这个猜想,“如此看来,倒是可以上前‘投靠’,此人正缺人手,不会置之不理。”

余休此时修行了武道,虽然才刚刚入门,血气仅有一尺长,但也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

须知整个北郭县,至今为止才出现了五个炼有血气的武者,衙门中的皂衣男子算一个,南仁寺的三个和尚算三个,余休自己算一个。

如此的力量对比,应该也是县令不敢随意动南仁寺的原因。

而且衙门中皂衣男子虽然对县令恭敬,但他身着官服,是北郭县的县尉,并非县令的贴身亲信,不可能对县令言听计从。

如此一来,余休若是上前,甚至无须透露投靠的意思,对方也会友善相待。更何况余休还有一个童生的身份,是个读书人。

唯一值得可虑,便是余休的脸皮颇嫩,虚岁才十七,看上去只是个少年,主动凑上前有些让人怀疑。

不过这一点也好搪塞,此世的读书人多有游学之举,且游学的读书人多半举止跳脱,什么事情都想往上面凑,以便于博取出一个不菲名声,增加名气。

即便再有疑点,余休也不过是为了暂时混入官府一方,借势而为,浑水摸鱼。一旦取得南仁寺剩下的两丸丹药,他立马就会远走高飞,再也不来此地。

余休想到:“但是凑上前去,还须得有一个好的时机。”

不过这一点并不急,反正距离南仁寺被扑灭还有点时间。甚至南仁寺也不一定会被扑灭,也可能会两败俱伤。

到时候,余休压根就不用混入某一方,直接趁火打劫即可。

现场的人员慢慢散开,衙门方面已经出走许久,余休瞥了一眼县衙大门。

此时县衙空虚,他若是有心,大可进去狠狠的搜刮一波。

只是县衙中并没有被余休看在眼中的东西,此地终究只是个县。

余休一勒缰绳,踩着官府一行人掀起的尘土,也往南仁寺方向走去。

……

期间修整两次,跋涉大半日,夜幕降临后,众人才走到南仁寺的山脚下面。

余休尾随在官府一行人身后,并没有显得出奇。因为也有人和他的举动一样,没有直接加入乡勇之中,而是一路跟随。

这些人大多都骑着马,挎着刀剑,身体壮硕,一半是县中的游侠儿,一半是县中的豪强子弟。

余休瞥见,立刻就知道这些人也是在等待时机,想要借此机会搏得一个出身,得到贵人赏识。

至于所谓的贵人,当然是队伍中骑着黑马,双目微阖的北郭县县令。此人从出发到现在,从未下过马,一直都身子挺拔的坐在马上,极具风度。

余休心中思忖:“这县令不仅果断,还颇有见识。”

若是此次剿灭南仁寺顺利,此人不仅能一举剔除北郭县内最大的豪强,贯彻威严,还能借此机会提报人才,收取爪牙,以丰满羽翼。

而打下寺庙之后的田地、金银等物,也是惊喜。到那个时候,此人便是北郭县真正的百里侯,不复之前的颓态。

“不过也要打得下来才行。”余休望着南仁寺所在的山丘,发现山上已经点燃了火把,一簇簇的燃在寺庙围墙上,将四周照得明亮。

显然南仁寺方面并非没有准备,早就获知官府方面来者不善。

第四十五章 火烧南仁寺(中三)

北郭县县令抬起头,望着灯火通明的山头看了数息,面生冷笑,他抬起手中马鞭,一指南仁寺,喝到:“剿灭此寺,人人有赏。”

身边的皂衣县尉也立即大喝:“得寺中首恶头颅者,赏十万钱。”

“十万钱!!”听见此话,本是颇为劳累的乡勇兵丁纷纷鼓噪起来,神情激动。

“杀贼!杀贼!”

北郭县令见士气可用,当即挥鞭,大喝:“上山伐贼!”

“杀贼!!!”

只见现场略微混乱片刻,数百只火把被点燃,几条上山的线路被人不断涌上,一个接一个。

余休骑在马上,好似看见了数条盘山的火龙,声威赫赫!不过他微眯眼睛,并不认为官府方面能一鼓作气的攻入寺庙中。

等众人来到山上,寺庙的围墙已经被加固了,还架了东西,一个个光头和尚奔走在围墙上面,手里拿着刀和棍,乌堡一般。

一番交涉未果,官府方面由县尉领着兵丁,直接往寺庙扑去,想要一鼓直接打破大门,扑进去砍杀恶僧。

可还没等他们走到门前,围墙上突然冒出二三十个手持弓箭的和尚,甚至还有十数把弓弩。

三四十个和尚居高临下的,箭矢瞬间像是泼水一般,往官府一方射去。

“啊!”现场惨叫连连,颇为混乱,官府一方连忙用弓手进行压制。

余休旁观着,突地看见白脸和尚冒出,对方持着一柄大弓,面露冷笑,五箭便取了五个弓手的性命,使得官府一方的弓手不敢再露头。

“杀!杀杀!”

县尉领着人,没有泄气,依旧大吼:“杀贼取功!诛首恶者,无论官匪,皆赏十万钱!”

一声声呐喊响起,乡勇们被逼迫着,也不断的涌上前,争相攀爬围墙,但一个个都被砍死在梯上。

现场颇为惨烈,仅仅数个来回,形势便僵住了。

官府一方压根没有想到,南仁寺内竟然还藏有弓弩箭矢这种利器,形势一下子颇为棘手。

嘣!一声弓弦响,官府阵中的县令突然脸色一白,看着自己坐下马匹脖颈上的一根长箭发怔。

箭矢的尾翼还在嗡嗡颤动。

“保护大人!”四周的捕快呐喊,连忙将县令攥下马,又往后退了几十步,藏在树林之中。

“哈哈哈哈!姓孙的,某家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只见南仁寺的大当家站在寺庙大门之上,俯视着寺庙前的兵丁捕快,大笑:“下一次,我二弟可不会失手射中马颈了!”

连县令都被“射落“下马了,官府一方气势大颓废,诸多乡勇甚至嗷嗷直叫的跑回来,压根不敢凑到寺庙门口。

前方带队厮杀的县尉压力大增,也不得不放弃弹压兵丁,回到县令身旁问候。

官府方面初到此地的高昂气势,已经消失一空。

面对损兵折将,伤亡惨重的现场,北郭县县令一时也是面容僵硬,不知该作何处理。

他虽然果决、有心智,但毕竟是个科举出身的文人,连武功都没炼过,即便再有准备,此时心中依旧充满了束手无策之感。

县令不发话,藏在林中的官府一方气氛更加凝重,同时时不时有伤兵的哭声和咒骂声响起,极其削减士气。

余休环视四周,发现诸多尾随而来的游侠、豪强子弟已经消失。这些人应该是看见势头不妙,心中贪生怕死,所以早早逃遁了。

不过还是有人认为眼前场景反而是个好时机,纷纷打马上前,鼓动官府一方再次进攻。

县令得到游侠、豪强子弟的鼓动,再加上县尉方面的催促,终于回过神来,重新下令。

“杀!杀贼有功!!”

一声声呐喊响起,各种野心和欲望在南仁寺前交织,弄得血淋淋一片。

官府一方接连扑杀了两次,次次都有进展,最后一次甚至由县尉领人,直接打破了寺庙大门,攻杀进去。

可南仁寺的络腮和尚、白脸和尚两人大发神威,一人缠斗县尉,一人射杀兵丁,硬是堵住了大门。

等和尚一方反应过来,齐心协力之下,甚至连身为武者的县尉都差点陷在其中。

到此时,两百多人的官军已经死伤过半,当场战死的人便有三四十个。死掉虽然大多都是不堪使用的乡勇,但是对官府一方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南仁寺方面,也是弓弩箭矢发尽,人人皆困。其中白脸和尚半个时辰内连发箭矢三十余支,手指已经流血。

但总的来说,形势对官府一方极其不利。

北郭县县令望着眼前这一幕,头脑颇为晕眩。从来时的野心勃勃、士气高昂,到此时的血冷心凉,不过短短一个时辰的功夫。

他藏在树林之中,看着血淋淋的寺庙围墙,怔怔不语。

四周的乡勇,脸上无一不是惊恐骇然,他们已经心生恐惧,不敢再战。只是因为官府的权威尚在,捕快等人的损失较轻,还能暂时弹压住现场,这些人不敢直接逃走。

统兵的县尉满身是血,气力已经消耗许多,若是再陷入险境之中,他将难以逃出。

县尉心中也萌生退意,一咬牙,他走到北郭县县令身前,低声:“明府!古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

“今已三鼓擂尽矣……”

此世的历史和余休前世似是而非,诸多前世有的典故,此世亦有。只是往往改头换面,不尽相同。

县令听见县尉的话,张开口,半晌无言。他环视四周,发现身边人都是目光闪躲,先前好似斗鸡一般的游侠儿早已经萎靡不振。

一声长叹,县令有自知之明,既然手下县尉已经在劝退,他知道事情多半真的已经陷入败局。

若是再僵持下去,逼迫过甚,南仁寺方面可能会忍受不了,直接扑出来将他这个县令也剁了。

此时天下纷乱,各地豪强兴起,惨死在任上的官员可不再少数。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

否则他为官此地,也用不着隐忍二年之久。

“若是退去,还有虚与委蛇的机会……”想起这个,县令牙关紧咬。

“罢了……”他不甘的抬起手,正要下令退兵。

突然有轻笑声响起来:“明府大人可是不甘?”

满目压抑惊恐中,这笑声格外刺耳,颇为引人注意。

众目睽睽之下,只见一黑发少年骑着一匹瘦马上,正慢步而来。

“小生有一计,可助明府剿匪。”

余休遥遥作揖……

第四十六章 火烧南仁寺(下)

余休骑着瘦马,视场上持着刀兵的捕快和乡勇如无物,稳步往阵中靠近。

听见他的话,伤亡惨重的官府一行人面面相觑。最终在县尉的示意下,一个捕快走出,大喝:“尔是何人、胆敢口出狂言!”

北郭县县令身边的人群一阵混乱,密密麻麻的捕快、兵丁涌出,将县令和余休隔绝开。虽然前几次就有游侠儿冒出过,但是该防备的还是得防。

余休不在意,脸上笑意不变,只是轻轻勒住马头,傲然的站在阵前。

“且慢。”县令扭过头,阴沉的目光紧盯着余休,心中不知在想什么。思忖片刻,他竟然推开身前挡着的捕快,遥遥对余休作揖。。

“请壮士教我!”

经过三次小败,县令已经认清自己的能力,心中傲气减少许多。

四周的游侠儿看见县令的举动,顿时鼓噪起来。要知道在先前的两次,县令不说行礼,可是连话都没有对他们这些人说过。

余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微喜。

他之所以现在才出场,而且以一副高姿态,担着冒犯对方的风险走出,为得就是这句话。

因为若是姿态不够足,时机不够好,即便献上的计策有大用,对方也不一定会采纳。

得到县令一语,余休大笑数声,单手在马背上面一拍,便跃出一丈之远,稳稳的落在地面上。

“明府多礼了!”他躬身一礼后,整个人像是颗松树般立在众人的面前。

县令看见余休突然朝自己跃出,且动作迅猛,心中大惊,等回过神来,连忙抬头看身边的县尉。

只见县尉正按着腰刀,眯眼紧盯余休。他将余休从头到脚扫视一遍之后,微不可查的点了下头。

“果真是武者!”得到县尉的确认,北郭县县令心中顿时大喜。

南仁寺中有两个武者,他这边只有一个武者,但即便这样,寺庙也差点被攻下。若是让他这边再多上一个武者,岂不是胜券在握!

四周的捕快、游侠也被余休的马术和身手给震住,嘀咕议论的声音瞬间消失大半。

余休看见场中人的反应,心中略笑。

他虽然已经凝练出血气,是个货真价实的武者,但是血气仅仅有一尺长,且并未学过什么功夫,只有一套三月间学会的剑术,会用剑而已。

若是直接让他上场和络腮和尚等人厮杀,他是万万不敢的。不过他露出的这一手,倒是让县令等人对他信心大增。

县令脸上露出大喜,他再度推开身前的捕快,提着官服走到余休身前,作揖,“请壮士教我!”

余休被县令如此对待,面上适时的收起傲然之色,露出激动,赶紧回礼,“明府折煞小生。”

两人都做出一副相见恨晚之色,颇为感慨。

只是身着皂衣的县尉时刻都站在两人身边,眼睛像鹰隼一样盯着余休,显然并不放心余休。

此时官府一方已经攻伐三次,人人皆困,县令也不急着攻打第四次,便和余休细细交谈起来,一并盘问余休的身份。

余休腹中早已经备好话,自是不担心被对方询问。

等问出余休是个童生,正在游学时,县令对他的态度又是一番改善,语气温和的叹到:

“壮士年岁稍轻,但已然是位武士,文武双全,想必家学颇有渊源。”在官府口中,炼有血气的武者,正式称呼都是武士,便如前朝对凝聚阴神的修道人,都称呼为道士一般。

县令没等余休回答,话风忽地一转,问:“壮士为何一人至此,僮仆何在?”

此世读书人游学时,往往都要携带一两个书童服侍,方便饮食和学习,而大户人家更是不例外,一二十个都是正常。

但余休先前只是个落魄的书生,哪里来的僮仆?这问题问的突然,但是他也不露怯。

“小生路过此地时,不甚遇见僵尸伤人之事,书童已经被僵尸所杀。”,余休轻轻一叹,又说:“幸好得到了县中七叔的相助,及时将恶尸斩杀。”

他从袖口中掏出一张纸,语气立刻变得愤慨,“这些时日,七叔死得不明不白,小生正在寻找凶手。”

望着南仁寺,余休眼睛轻眯,“没想到世间当真有如此丧尽天良之辈,不仅暗害了七叔,还将七叔的一世英名毁掉。”

他手中拿着的东西,正是《欢喜笔记》中有关黑脸和尚侮辱新娘,后又辱尸杀人的一页。

一番话下来,余休不仅把自个的来历搪塞过去,还将主动蹦出来的原因也交代清楚了。

县令露出动容之色,招来一名吏员,细细询问一番大为感叹,对余休承诺:“壮士放心,七叔乃是我北郭县的善人,本官必定不会让他蒙此大冤!”

他一甩袖子,踱了几步说:“不过想要为七叔洗刷冤屈,第一个要做的就是剿灭南仁寺中的淫僧恶汉。

“请壮士出手相助!”县令再度想余休作揖,邀请余休上场杀敌。

余休可不会被他忽悠,亲身步入险地。他听见对方话,当即哈哈大笑一番,指点着南仁寺方向,自信满满的说:

“明府放心!我有一计,可灭南仁寺满门!”

听见余休又说自己有计策,而非直接请战,县令顿时眉头微皱,只觉余休狂妄。

在他看来,若是真的有上好计策,衙门中的大小吏员和他自己,会想不出来?会比不过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子?

不过余休出场的姿态甚高,且是武士,县令按捺住心中的心思,强笑着说:“哦!壮士有妙计,还请壮士快快道出。”

余休盯着着对方脸上不自然的神色,只是说:“火!”

县令皱眉说:“火攻?”

他思忖一下,便摇摇头对余休说:“壮士不知。南仁寺前些时日便发生过大火,寺中这些时日必然多有防备,恐怕庙中早已经备好了水缸水桶,等待着火箭射入。”

县令轻叹一声:“若是早几日,或是几日,壮士这计策,不可不谓妙极!可惜、可惜!”

“还是请壮士……”正当对方又要邀请余休上阵时。

余休看着县令,笑吟吟的说:“寺中有提防,那么寺庙外呢?”

县令一怔,环顾着四周,他被秋风一吹,突地身子一哆嗦。

此时是深秋,且数日以来没有下过雨,天干物燥的,正是提防世人着火的时节。

而南仁寺位于矮山之上,寺内寺外草木繁植枯黄,更有松树等物,一旦稍有疏忽,野火就会演变为一场山火,更何况是人为纵火……

一旦火起,三日不绝。别说区区的南仁寺了,恐怕整个山头都会被焚烧殆尽!

即便寺中的和尚见势不妙,连夜伐掉四周的草木,防止大火烧进寺庙去,火起之后的浓烟,也会逼得他们不得不下山。

到时候,官府只需卡住下山的道路,便可轻易剿灭他们。甚至压根不用他们出手,满寺庙的和尚都可能被呛死、烧死在山上!

世间多有提防山火之人,何来纵火焚山之士?

近处的几人也听见了,连带着县令和县尉,全都一时间怔在原地。

唯有余休一人,一直笑吟吟的望着南仁寺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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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与僧争,道子献计,燃一山之草木禽兽。满寺绝灭……火起之前,子曾旅居寺中,亦有火起。”——《续道论:游学篇》

第四十七章 满寺绝灭(上)

一个捕快听见,喃喃道:“放火烧山,可是要下大牢的……”

余休听见此话,当场发笑,直摇头,并没有再说话。

县令被捕快的话声惊醒,脸色陡然由阴转晴。他紧盯着前方,眼中好似烧起了一把火,直要把整座南仁寺烧成渣滓。

“哈哈哈!”县令突然大笑起来,话声畅快,道:“妙计妙计!壮士好妙计。”

他环视一下身边的人员,再看向前方灯火通明的南仁寺,从牙齿中挤出:“本官今日偏偏要放一把火,把这眼前的腌臜恶寺烧成灰烬!”

“看何人敢治本官!”他斩钉截铁的说。

这话说出,刚才说话的捕快顿时怔住,脑中突地记起来自己等人正是官府。

古往今来,杀人只是寻常罪行,而杀人又放火,却是天下少有的大罪。县城抓捕不了,便要上报郡城;郡城抓捕不了,便要上报州城,无论耗费多少的人力物力,定要得到一个交代!

皆因纵火之举,不仅极易牵扯无辜,案件性质恶劣,罪犯丧尽天良,且一旦扑灭不及时,火灾便有焚毁整村、整县、整座城池的可能性,为官府方面所不能容忍。

可这个举动落在官府自己的手上,却往往只是寻常举措。

各地的官府在成功的剿匪灭贼之后,不约而同的都会放上一把火,将整个山寨和贼窝都烧掉,以防止被贼人再利用,同时能威慑四周。

余休看着四周捕快和兵丁恍然大悟的表情,心中道:“这便是‘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其实余休的计策并不是太出奇,只是颇为大胆。

北郭县官军在攻打南仁寺之前,就已经想过放火烧寺的办法,只是如县令所说,在他们看来,南仁寺前不久便发生过大火,寺庙中定然对火灾多有防备,不易起火。

同时官府一方又自信于自己的兵力,觉得必定能剿灭南仁寺,因此便没有做出放火烧寺的举动。

这些人终究只是临时凑成的队伍,并非真正行军打仗的军队。

若是换了久经战阵的军队前来,即便兵力不够,也会立刻如余休一般,想出放火焚山类的计策。

“放火焚山,虽然有可能导致寺中无辜、山中猎户、山下良田……一并被焚烧,但是本官所求,只是灭掉南仁寺。”

北郭县县令细细想着,心中突地想到一句话:“纸上得来终觉浅。”

再回过神来,他再看向四周的眼神,隐隐带上了一丝峥嵘。此人望着余休,眼睛更是微眯。

“焚山之举终归是不妥,容易被人诟病,但之后完全可以推到南仁寺的头上,毕竟死人又没有话可以说。”

县令看着余休,心中又默默想:“若是不行,还能将此人推出来,封他为‘纵火灭僧的义士’,也算施赏恩典了。”

想到这里,北郭县县令的笑容更加灿烂。

余休被对方看着,心中眉头微皱,突地有一剑戳死对方的冲动。只是此时正是虚与委蛇之际,不能随意动手。

“明府,事不宜迟,请尽早行动。”余休开口。

县令听见,同样笑吟吟到:“甚好。”他招来身边随行的官吏,立刻安排人员。

很快,官府一方又开始了行动,引得南仁寺方面紧张不已。

在余休的建议下,他们一方面留下少量的人员在山林中充当疑兵,防止南仁寺起疑;另一方面将所有的人员都派下山,一半在山下的各家各户中收集纵火材料,一半封堵住两条下山的必经路口。

在等待纵火之物运上山时,余休向县令请求到:“恳请明府划拨少量人员给小生,清理一下四周的草木,以防火势太大,伤了大家伙。”

县令已经对余休大为信任,两人甚至是把臂同游走下山的,对余休这个小小的请求,县令自然同意。

于是余休带着几十人员,奔往个个地方,连夜砍出了几道可以隔绝火焰的防火带。

余休此前在南若寺中居住过,屡屡以阴神出游探查四周,对眼前山丘的了解程度虽然说不上是了如指掌,但是如何能最大限度的将火焰限制在山上,还是知道的。

很快,一处处篝火在山丘的各处点燃,密密麻麻,好似星点一般。同时山上的官兵赶紧的往下撤。

等到南仁寺方面反应过来时,山下的火焰早已经连成一圈,红彤彤的,像是一个红铜圈子将山丘紧紧套住。

络腮和尚和白脸和尚登上围墙,往山下一瞧,登时脸色大变。

“腌臜泼才!”白脸和尚立即破口大骂,“这毒计到底是哪个没天良的想出来的!”

络腮和尚望着,脸色也是一阵阴郁,一口铜牙好似要咬碎掉。他回头看寺庙中的其他和尚,发现个个都是脸色苍白,神情惊慌。

“官府放火烧山了!”

“怎么办!怎么办!他们怎么敢放火烧山!”数个和尚喃喃自语,眼中难以置信。

“大当家!我们怎么办?”……

不断有人焦急的询问络腮和尚,白脸和尚看着此人,目中也是焦急,“大哥,该当如何?”

仅仅略微迟疑些,山下的火圈就胀大许多,从一个瘦子变成了胖子。同时烧焦的味道不断飘进和尚鼻中。

“吱吱!”鸟兽窜动,无数只飞鸟扑腾而起,无数只走兽惊惶逃窜。

络腮和尚扯过白脸和尚,面容难看至极,低喝:“赶紧收拾东西,准备扯呼!”

“是、是。”白脸和尚得到吩咐,立马跑进了寺庙中。

“大当家!官兵是想把我们都烧死在上面啊!”火势越来越大,寺庙中的和尚不断惊恐大叫。

“闭嘴!”络腮和尚张口一喝,声音如撞大钟,嗡嗡发响:

“某家自有办法!!”

可是寺中惊叫声依旧不断:“大火!大火!”

“火烧上来了!!”

惊慌一片、惊恐一片。

……

余休骑在马上,神色不动的瞧着迅速蔓延上山的大火。

山中正有大风呼啸,很可能无需三日,一两日便能将整座山林都烧掉。

北郭县县令正站在他的身旁,身形微颤,满面红光,也不知是被火光照耀的,还是兴奋激动所至。

第四十八章 满寺绝灭(中)

很快,余休和其他人站在山脚下,仿佛看见了一堵张牙舞爪的火墙。

熊熊的烈火燃烧着,让四周的山林变得通红一片。

不断有仓皇逃窜的走兽从下山的道路上奔走下来,让把守过道的众人目瞪口呆。

余休看着过道上皮毛被烧焦的走兽们,心中默默计较。

从南仁寺走到山下,除了两条道路比较开阔之外,其他的道路都狭窄无比,一旦点燃山火,那些道路立刻就会被淹没在火海之中,完全就是绝路。

因此对于南仁寺的和尚来说,想要活命,只能走东面和西面仅有的两条大道。

西边有县尉领着小半兵丁把守,东边则有余休、县令以及大部分的兵丁捕快把守。同时道路上面都设置了路障、陷阱,一旦山上的和尚逃下来,立刻就是羊入虎口。

其实按县令等人的意思,直接砍伐树木,将两条大道也彻底封堵住,形成密不透风的火墙,将南仁寺全体和尚烧死便好。

只是余休以“时间紧迫”、“围三缺一”、“上天有好生之德”等理由,让县令放弃了这个打算,于是只设下了重重的路障,用以延缓僧人下山的速度。

余休之所以劝说,其目的归根结底,还是为了南仁寺中的丹药。一旦所有的和尚都烧死在山上,别说丹药了,他连一根毛都得不到。

更何况络腮和尚、白脸和尚,是货真价实、炼有武道功夫的武者。这两人极有可能有秘术,能穿过火海从其他方向逃走。

如此一来,反倒是留给对方几条明确的生路,让对方带着丹药,顺路跳入陷阱比较好。

“这火,真大啊!”

北郭县县令站在一块巨石上,负手眺望山顶,眼中跃跃欲试。他现在极度希望看到和尚们仓皇的从山上逃下来,然后被他一网打尽。

余休瞥了此人一眼,捏着手中剑柄,暗地里又掏出一张尸符,也捏在手心里。

数个时辰,山火越来越大,照耀了半个天空,道路的尽头终于有了动静。

只见一个大木桶出现在山路上,砰砰砰穿过火丛,不断的往下面滚来。

咔的一声,木桶撞在路障上,立刻破开,里面露出一个灰头土脸的和尚。

捕快当即冲其厉喝:“跪下!”可和尚醒来后一看见众人,哇的就大叫,撒腿就想逃。

咻!旁边候着的弓手当即一箭,正中他的面颊,将他直接射死在木桩上。

随即又有捕快骂骂咧咧的上前,将和尚光秃秃的脑袋砍了下来,挂在木桩上。

接下来的时间,不断有单个或两个的和尚从山上逃下来,被拦下后无一不是抱头就逃,然后被射杀掉。

随着木桩上挂着的人头越来越多,后面的和尚倒是开始认命,抱头就跪。

官府一方在抓住他们之后,并没有将其杀掉,而是让老道的捕快挑断这些和尚的脚筋,直接扔在道路上。

“冤枉!我是无辜的、饶命啊!”、“军爷!行行好,放我一条生路!”

“娘亲!我不想死、不想死!!!”……

现场哀嚎声、哭声一片,若是让普通人看见,其必会心生怜悯,面露不忍。

可是现场的捕快和兵丁们没有一个不忍的,他们反而都心生欢喜,目光炙热。

只见一堆财物正堆在众人身旁,洒落一地,其中最次最次的,也是黄铜钱,甚至还有白银钱币、鎏金佛像、白玉观音……无一不是贵重之物。

现场的捕快兵丁们看见这些财物,都是呼吸急促,心生贪恋。

一旦功成,这些东西就将是大家的战利品!

“没毛蛋子!没想到这些秃驴这么有钱!”捕快们口中咒骂,不停的瞥向下山道路,目中满是期待。

只要下山的和尚越多,他们眼前堆积的财宝便越多。

如此财宝,由不得众人不心动。

即便是余休和县令看见了,也是心神微颤。

“重头还是在那两个和尚身上。”余休轻呼一口气,目光炯炯的盯着路口。

财宝易得,丹药难得,他所想要的东西,是南仁寺十数年间最贵重的东西,赤血丹!

“只是不知丹药会放在谁的身上,谁又会走这条道路?”

不过并不要紧,无论两个和尚分不分开、丹药在谁的手上,只要擒杀住对方,便能将丹药拿到手。

一想到赤血丹的妙效,余休的呼吸也略微急促。

“若是斩杀对方,还有可能得到对方的武道功法。”他心中默默思忖着。

突然,道路尽头杂乱声响,一个个人影出现在火丛之中。

“啊啊啊!”叫声不断传来。

这是寺庙中的和尚终于忍受不住,一举奔下山来了。他们汇聚成一堆,想要借此冲破阻拦,逃出生天。

只是没了围墙,又被陷阱阻挡、困住,他们拿什么和刀兵齐备的官府斗?

捕快兵丁们紧绷精神,提起刀刃,即刻准备围杀下山的和尚。余休也是沉下心神,暗暗留意其中可能藏有的络腮和尚和白脸和尚。

“走开!”“让我先走!”

或是顶着棉被,或是顶着锅盖……流民一般的和尚涌到山脚下,推推嚷嚷。

立即有喝声响起:“跪地求饶!降者不杀!”

“跪地求饶!降者不杀!”

和尚们被喝声所摄,前面的几个当真驻足不前,心生犹豫,但是后面的人推着他们,让他们不得不动。

“放箭!”一个捕快扬刀大喊。

噗噗噗!当即十来只箭矢射出,刺中和尚。

“官府杀人啦!”

和尚一方一阵惊叫,拼死的往前涌,还有人转身就逃,竟然又想跑回山上去。

拿着梭镖长枪的兵丁走到木桩前,将下山的和尚围住,一一戳死。并有持刀捕快游走在四周,不断的砍杀爬出来的和尚。

整个过程秩序井然,游刃有余。

北郭县县令看着这一幕,目中大为快意。而此时,余休也是目光微凝,紧盯在众多和尚当中的一个。

某个灰头土脸的和尚正抱着一个包裹,埋头混在人群当中,貌似不起眼,但是左右腾挪,不断的避开了砍杀,眼看着就要逃出。

余休心中暗道:

“白脸和尚。”

第四十九章 满寺绝灭(下)(4k)

隐藏在众多僧人中的和尚,正是南仁寺的二当家,善弓箭制敌的白脸和尚。

余休紧盯着此人,没有立即出手,他环视场中,并没有发现络腮和尚的身影。

“两个和尚果真分路逃窜了。”余休心中暗道。

他捏着手中长剑,浑身紧绷,凝聚着体内的劲力,打定主意要趁白脸和尚不备,直接砍杀对方。

“跪下!”

白脸和尚虽然缩头缩脑的,竭力掩藏着身形,可场中的捕快也不是好相与的,还是盯上了他。

两个持刀的捕快闪出,当即往白脸和尚靠拢过去。

余休看见这一幕,眉头微皱,不过他也不焦急。

既然白脸和尚已经暴露并警觉起来,正好让其他人先上场,消耗一下和尚的气力,等差不多了,再由他出手,一举斩杀对方。

而且余休还要一个优势在手,那便是白脸和尚压根就不认识他。

他深呼吸几口,将身体放松,同时把手中的长剑低垂,整个人站在县令的身侧,年岁青葱的,颇有种文绉绉的感觉,就像是县令的侄子辈。

两个捕快见白脸和尚依旧低头乱窜,面上大怒,口中喝到:“贼秃驴,老子的话你没听见啊!”

他们持着手中的腰刀,直接往白脸和尚捅过去,看样子是想将白脸和尚直接结果在此地。

可一声冷哼响起,只见白脸和尚身形一闪,突地避开了长刀,五指像是鹰爪一样抓起,落在一个捕快持刀的臂膀上,狠狠的一撕!

“啊!”当场有惨叫声响起,白脸和尚直接撕下一条血淋淋的肉,捕快的臂膀当场便废掉,抓不稳腰刀,直接掉下。

“杀贼!”另外一个捕快看见,肝胆尽寒,但口中依旧爆发出惊叫,提着长刀狠狠往白脸和尚劈去。

“废物!”

白脸和尚面上冷笑闪过,他躬身一靠,贴在捕快的身前,臂膀肩部猛地一抖,直接将捕快撞出一丈远,落在了木桩上。

捕快的胸腹瞬间被尖锐的木头刺穿,肠子血液全都一起涌出来。

眨眼间的功夫,白脸和尚便徒手撕杀了两人,让人见之骇然。

可这时,其他人也已经反应过来了,留守在县令身旁的弓手、捕快当即调转目光,紧盯向白脸和尚。

“射!”有人扬刀厉喝。

眨眼间,五六只箭矢便往白脸和尚刺过去,但是被他一一躲过。十几个兵丁和捕快紧接着又踏步上前,要将白脸和尚围杀掉。

白脸和尚看见眼前这幕,目光驱巡一番,面上毫无惧意。他厉喝一声,竟然并未躲避,直接撞入捕快兵丁的阵型中。

此人速度迅猛至极,捕快一方的阵型直接被撞乱。

和尚好似下上的猛虎一般,一掌便是一条性命,手指撕扯间,能将人喉头中的血管直接抓出来。

“啊啊!”现场一时惨叫连连,诸多捕快兵丁受创。

余休紧盯着场中一幕,目光微凝,“十多个捕快一起上,都奈何不了此人!”

“武道搏杀之技,果真有大用!”他看着白脸和尚手上的功夫,目光一时火热。

白脸和尚虽然猖狂,但是现场并非只有十几人,而是足有百人!

“诛杀此獠者,赏万钱!”

县令看着场中颇为血腥的一幕,竟然不惧,反而兴奋的站了出来,冲在场的兵丁大喝。

余休被他的话惊住,诧异的抬头看了此人一眼,然后默默退后几步,落在他的身后。

“杀!”“杀贼拿钱!!”

得到县令的允诺,在场的乡勇们纷纷眼睛冒火,几乎全部都往白脸和尚扑杀过去。这让其他下山的僧人压力大为减轻,竟然逃出了几个。

此时白脸和尚大开大合之间,已经结果掉八九人的性命,他一身灰白的僧衣,早就被染得血红。

当看见近百人一起往他围杀过来时,此人脸上丝毫没有惧色,反而露出狞笑:“一群废物!连个武士都没有,还敢阻拦我!”

和尚厉啸一声,身形闪动,不像是被围杀的贼人,反倒是像捕食的凶兽,猛地冲入人群之中。

余休见此场景,目光闪烁。

《武书》上说,九品武者拥有三狼之力,最多可与持械十人同归于尽。

这后半句话,其实说的不是九品武者竭尽全力才能杀掉十个拿着器械的人。

而是说,十个持械的壮汉,抱着拼死之意,死战不退,才能姑且斩杀掉一个九品武者。

往往这种壮汉,都是死士老卒一流,即便无甲无马,也是能横行某地的恶汉,并非寻常的捕快和乡勇能够媲美。

眼前这场景便是证明。

近百持着长枪快刀的兵丁乡勇,一起上前,竟然反被白脸和尚寻到破绽,打得凄惨无比。

十来息的功夫,和尚的面部头部便满是鲜血,血被身上的热量蒸发,变成一股股白气冒出。

“杀!”和尚厉喝,杀意盈然。

没见过世面的近百兵丁为之所摄,竟然全都心生胆寒,一时怔住。

“后退不前者,斩!”北郭县县令看见,脸上惊怒。

“杀!”受县令刺激,近百人再次涌上前,枪头紧攒,不留给和尚一点缝隙。

这时白脸和尚突地仰头,目光紧盯在一人身上,嘴角狞笑。

“狗官!佛爷来取你狗命!”他厉喝着,便往县令跳动过来。

本来颇为愤怒的县令听见此话,脸色猛变。

“保护县令!”“保护大人!”

一个个捕快扬刀,想要阻挡住和尚,可是已经来不及,白脸和尚虎奔一般,瞬间便来到县令所在巨石之前,昂头向上,猛地冲向手无寸铁的县令。

“贼子!”县令脸色乍白,不由的往后退数步。

虎啸声响起,他仿佛看见一头口中血淋淋的大虎往自己扑咬而来。

“死来!”

县令身后的余休静静旁观着这一幕,眼睛微眯。络腮和尚还未死在他的手中,县令尚不能死。

余休窜步上前,直接一脚,将县令踢了下去。

“啊!”县令摔下,口中痛呼,四周的捕快兵丁连忙涌上前,将他牢牢护住。

白脸和尚奔上巨石,突地发现县令不见了,面上一怔。不过他也借此冲出了包围,能保住性命,眼中也露出喜色。

正当他要扬长而去时,却发现身前挡着一个黑发少年。

少年右手持剑,左手背在身后,一副文弱的样子。

此时形势颇急,白脸和尚来不及再多观察,心中只是猜想:“许是那狗官的心腹,甚至是儿子!”他的脸上露出狞笑,猛地冲过来。

“小子!求饶吧!哈哈哈!求饶也没有用。”

和尚心中杀意一片,甚至想将余休掳走,好好折辱一番后再杀掉。

余休睁眼看着此人,目中平静,如同怔住一般。

“死来!”和尚厉吼。

余休嘴角轻笑。

砰!只见他袖手轻轻一弹,一丸石子裹着某物,突地往白脸和尚打去。

白脸和尚看见石子,眼中闪过不屑,他身形一颤,便要躲开。

可石子临空便炸开,一缕缕灰黑气息窜出,疯狂的往白脸和尚涌过去。

“道士……”白脸和尚瞳孔骤缩,身子突然刹那间僵硬。

铮!一道平平无奇的剑光划过来。

剑光划后,一片寂静。

余休双手横着剑,站在白脸和尚的身后,静立不动。山风将他的衣摆、发梢吹打得飞舞。

啪!一颗光秃秃的脑袋掉下。

脑袋打落在巨石上面,滚出一道刺目的血迹,又骨碌碌的继续往巨石下面滚去。

石下的捕快和兵丁们仰着头,怔怔的看着站在巨石之上的余休。

因为视角和高度的原因,余休使用符箓痹敌时,动作完全被白脸和尚的身子挡住了。巨石下的众人只是看见余休横起手中的长剑,脚步上前一跨,与和尚擦身而过。

然后和尚的就僵在原地,静静的不动,随即一颗光秃秃、血淋淋的脑袋首先掉下来。

县令被人搀扶着,脸上惊惶,他灰头土脸的直起身,看着一直滚到自己脚下的人头,眼中又惊怒又后怕。

“和、和尚死啦!”突地有人大叫起来。

“死了!真死了!!”

众人全都反应过来,面上顿时狂喜。他们望着场中十几条同僚的尸首,,心中不住的生出庆幸之感。

大部分人看着站在巨石顶上的余休,眼中都明显的流露出畏惧。

刚刚还无人能敌的白脸和尚,转眼间就被余休摘了头颅,由不得他们不怕。

余休瞥了石头下的众人一眼,脸上毫无表情。此时他迎着山上的大火,面容被火光照耀得通红,如同沐浴着鲜血。

丝毫没有在意众人的表情和动作,余休收好长剑,转身走到白脸和尚的无头尸首便,轻轻踢了几脚,便从包裹中提出一个檀木盒子。

看见这个檀木盒子,余休眼睛微亮。白脸和尚身上就有赤血丹,实在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余休捡起盒子,直接塞入自己的囊中,丝毫没有要上交的意思。

北郭县县令忍着身上的剧痛,仰望着巨石之上的余休,面色铁青,也不知是因为刚刚经过一险才这样,还是因为其他的原因。

“大人?”身旁的官吏见他久久不语,小心谨慎的出声。

县令脸色变幻数下,牙齿中挤出:“南仁寺诸僧,杀人枉法,罪大恶极,不杀不足以平民怨。”

他抬起头,目光阴冷的望着大小官吏,然后冷眼看向乌压压跪在四周的和尚们。

“人头记得留下,带回县中记功……还有、垒成京观。”

此世官吏,行事大多为狠辣冷酷。大小官吏听见县令道出“京观”二字,并无太大的诧异,注意力全都在“记功”两个字。

“是!明府!”一众官吏纷纷应下。

下达好命令,县令呼吸数下,收好自己的情绪。他勉强挤出一丝笑容,冲余休招手,想和余休交谈。

“壮……”可是他才说出一个字,余休就已经头也不回的往密林中奔去,压根没在意他。

县令看见此景,微微怔住,脸色又是阴晴变换数下,然后冷哼一声,转而看向那些不住求饶的和尚们。

“不要啊!官爷饶命,我是无辜的!”

“不!不要!”……惊恐的叫声不断响起,被抓住的和尚全都不住的求饶,头上脸上磕的满是血迹。

可是一声声惨叫不断响起,噗呲噗呲的砍杀声大作,现场恍若屠宰场。

人头被留下,东西被搜刮下,和尚们没有价值的尸体,则是被官吏们扔进密林中,等着之后引下山火,一起焚烧掉。

“你你你……带几个人下山索敌,凡是光头,都拷回衙门审问。如有反抗,就地格杀。”

县令在原地站了片刻,才抬起头,望着余休消失的方向,突地想起山的另外一面还有一条道,是有县尉领着兵丁把守。

余休搜刮完白脸和尚的尸体之后,正是焦急赶往山体的另一边,要斩杀络腮和尚,一并抢夺对方身上的东西。

没有骑马,奔行在山林之间,余休的速度却是比一般的马还要快。

百来息的功夫,他便赶到了山丘的西面。

还未到达路口时,余休遥遥望着,突地感觉有些不对劲。等走到现场,他发现场中凄惨一片,诸多捕快和兵丁躺倒在地上,死相极为恐怖。

特别是几个捕快,头颅都压扁了,血液和脑浆子一起挤了出来。

“杀!”“快跑!”

下山的和尚竟然没有被拦下,反而冲击着官府一方,两者有些势均力敌的样子。

余休扫视场中,看见皂衣县尉持着一柄长刀,正站在场外大口喘息。

此人右手掌虎口炸裂,流出了鲜血,血水落在狭窄的刀身之上,混着刀身本来就有的纹路,显得颇为奇异。

县尉手中的长刀虽然有些特殊,但并不能完全吸引余休的注意,他再度环视四周,依旧没有发现络腮和尚的身影和尸首

“南仁寺大当家呢?”余休皱眉走到县尉身边。

县尉身子一绷,等发现是余休之后,肌肉才松弛下来。此人听见声音,脸色颇为难堪,瞥了余休数眼,想起余休也是武者,才硬邦邦的说:“跑了。”

余休听见此话,眯眼看着县尉,目中情绪莫名。

县尉被余休看着,身上的汗毛一阵竖起,他紧紧的攥起手中的以冬刀,心中竟然生出一丝恐惧。等余休移开目光,他心中的恐惧感才消失掉。

县尉仔细观察着余休,突地发现余休额头的太阳穴虽然鼓起,但是不平,也就是说余休连八品武者都不是。

“这小子……”县尉心中惊怒,立刻就想教训余休一番。可是一想到体内的气力依旧耗尽,他不得不按捺住愤怒。

余休将他的动作全都收在眼里,目中闪过讥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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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言:无毛者,不杀不足以平民怨……县中垒京观,道子亦大赞。”——《续道论:游学篇》

第五十章 收获

“八品境界的武者,外加几十个兵丁辅助,依旧没能留住络腮和尚……”余休想到这里,心中略微谨慎。

“看来络腮和尚有大力,若是真要对上阵,还须得好好琢磨一下。”

不过等他瞥见县尉脸上后怕的神色,心中稍微讥讽,“此人同是八品境界的武者,并有兵丁助阵,却依旧被和尚打成这个样子,着实是有点废物。”

余休掂量着自己袖中的檀木盒子,想起其中的丹药,心情方才好转了一下。

此次剿灭南仁寺,虽然没能毕其全功,但他终归是斩杀了两个和尚中的一个,并得到一方檀木盒子,自身也没有遭受损失。

这样的结果,已经算是胜利。

“络腮和尚身上肯定还有其他的好东西,可以让县令派人锁拿,若是他没有逃远,还有几丝留住对方的可能。”

思量清楚,余休收好剑器,转身就走,准备到东边让县令立刻派人锁敌。

皂衣县尉见余休掉头就走了,不仅没有出手相助,还对他颇为轻视,心中原有的恼怒更甚几分,“这厮若是早点赶来……”

一时间,此人已经将自己的失手全都怪罪在了余休身上。

余休走回县令身边,将情况一说,县令当即应诺。对方点了十来个人,让这些人特意去寻找络腮和尚的踪迹,并且承诺等回到衙门,即刻就在全县范围内缉拿络腮和尚。

此时大局已经定下,南仁寺所在山头的火焰更盛,至少还要烧上一整天,方才有熄灭的可能性。而山上的财物,也都会被大火烧得一干二净。

因此官府方面也不留恋,处理好事情之后,就连夜带着寺庙中大小和尚的人头,举着火把赶回县衙。

一路上,近两百人招摇无比,嬉笑连连,许多人肆意的挥舞着手中火把,脚下随意的践踏着田地,将沿途所有的人家都惊动了。

只是压根就没有人敢凑过来探看,使得捕快和兵丁们更加肆无忌惮。

余休看见这一幕,心中略微冷笑。若是络腮和尚此时突然回过头来,杀官府一个回马枪,估计县尉和县令都要饮恨在这里。

不过让他感到可惜的是,络腮和尚并没有这个胆子,让官府一行人大摇大摆、安安全全的回到了县城中。

之后,余休拒绝掉晚宴的邀请,一个人骑着瘦马回到了义庄。

义庄之中,他梳洗干净后,目中满是期待。余休抚摸一下手背上的蝉印,再度跃入一具棺材中,准备合眼入睡。

他已经劳累一晚上,身子颇为疲劳,正需要好生休息一番,同时也能入梦一下,便于之后对玉蝉中记忆进行吸收。

这是余休琢磨出的一个小窍门。

在第二次使用玉蝉时,他没有先入梦经历一番,导致接受七叔的记忆时,又花了数日的功夫才将其完全消化掉。

而在第一次和第三次时,他都是先入梦,后炼化。这两次中,蝉中的记忆是一日消化完毕的。

虽然是入睡休息,但余休警惕始终没有减少过,他不仅将长剑时时刻刻的捏着手中,还在义庄内外做了诸多手脚,能阻敌惊敌。

“不知斩杀了白脸和尚,我又能得到何种记忆……”心中最后一个念头落下,余休慢慢陷入沉睡之中。

睡梦中,他突然变成了一个光头。

这个光头面皮颇白,容颜俊俏,虽然还比不上余休,但是身量修长,也有一番风度,得到了县中大小妇人的青睐。

余休一时间化身为光头,享尽了艳福。

往往上一眼还是个熟美的妇人,下一眼便是清纯可怜的黄花闺女。

只可惜的是,梦中景象依旧古怪,余休并不能品味到其中具体的过程,仅仅是个看客,好似前世看某种电影一般。

但是很快,他便不再感觉可惜,并且知道无法感受具体的过程,是一件多么值得庆幸的事情!

只见他睡着睡着,眼皮突然颤动,忽地睁开了眼睛。

余休一脚掀开棺材盖子,直接站了起来。他的脸色有些阴沉,并且有恼怒之色。

原来就在刚才的梦中,白脸和尚在玩腻了女人之后,竟然开始狎**!

所谓**者,多指喉结未生、面容青秀的少年。此等少年若是着上女装,便和女子一般无二。

余休正感觉不对劲,突地又记起一人,络腮和尚!两个和尚可是大有奸情存在!

于是他没等白脸和尚真正的开始狎**,便果断清醒神魂,中断了梦境。

“这和尚,真是……”余休摸着自己的左胸,竟然有些后怕,“好险,差点就被污了眼睛。”

此时他才知道,入梦的过程不仅能促进使用者消化记忆,还是一道保护使用者的屏障。

如果余休不先经历一番梦境,而是直接接触玉蝉中的记忆,恐怕就要被白脸和尚的执念给恶心到了。

“这几个和尚,当真没一个好货!”

黑脸和尚留下的执念,是怕死!白脸和尚留下的执念,是**!

两人完全不像狐狸和七叔,能为余休留下了一道实用的秘术。

静下心来,余休望着手背上的蝉印,叹了一口气。他盘膝坐下,准备遁出阴神,剔除玉蝉之中的记忆。

没等余休遁出阴神,仅仅是心神宁静,他忽地察觉可以沟通玉蝉了。

“应是玉蝉已经认主的缘故。”冒出一个念头。

他开始谨慎的接触着玉蝉中的记忆,只要稍有不对劲的苗头,便会将其剔除掉。

费了偌大的功夫之后,余休再三检查,终于确定蝉中的记忆已经纯净,再无恶心场景存在。

这时他方才心念一定,将剩下的记忆全部纳入脑中,择其善者进行吸收。

一番拣择后,余休只吸收了一种名为十八式的床上技艺。至于其他的,无甚作用,不值得他耗费精力吸收。

余休轻摇头,失望的睁开了眼睛。不过只失望片刻,他便拿出从白脸和尚包袱中得到的檀木盒子。

“一枚赤血丹,也算是小有收获了。等炼化完此丹,再想办法将络腮和尚身上的东西抢过来。”

虽然在白脸和尚的执念中,只有一套床上十八式技艺可用,但除此之外,还有一条信息有点用处。

这信息便是两个和尚接头碰面的地方。

“白脸和尚死了都能记得这事,看来两人的奸情甚是深厚。”余休一边想着,一边打开檀木盒子。

咔!盒子打开,里面的东西显现在空气中,让余休微怔。

只见两丸滴溜溜、红彤彤的丹药正摆在盒中,卖相不错。

“两丸!”

此盒并非像黑脸和尚盗出的盒,只有一丸,而是拥有两丸赤血丹!

余休捏起两丸赤血丹,一时心中大喜。本来他指望着能得到一丸就好了,结果却直接得到了两丸。

一丸赤血丹,若是武士服用,至少能增长三年的血气。两丸,便是六年!

若是服用妥当,不浪费药效,十年都有可能!

“那么络腮和尚随身携带的盒子,里面又藏着什么?”

余休一时目光闪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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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善技,能以yin关桐轮而行。”——《续道论:杂技篇》

第五十一章 杀官(上)

静思片刻,余休将对付络腮和尚的想法暂时放下。他的当务之急,还是服用丹药,增长血气。

到此时,余休撺掇官府攻打南仁寺的目的已经全部达成,两丸赤血丹在手。

“之前服用丹药,因为并非武士,药效被我浪费了六成之多,再加上突破门槛时消耗的几成,最终落在身上的,不过二三成而已。”

“可这二三成,依旧给我增长了一尺血气,是常人打熬一整年才能炼出来的。”余休捏着两丸赤血丹,心中颇为喜悦。

稍微遐想片刻,他将一丸赤血丹收入袖中,另一丸捏在手指间,准备寻一个陶碗,放出小半碗鲜血,将其化开。

赤血丹此物,若是不用鲜血作为药引子化开,硬得跟石块一般,压根无法服用,内里药效也不会释放出来。

不过这样一来,倒也方便余休进行携带,无需再将丹药放入檀木盒中,直接收在衣服内即可。

“和尚用檀木盒子储存丹药,应该是为了防止被人盗取。”

寻来陶碗,余休捏着小刀,熟门熟路的放着鲜血。他的鲜血落在碗中,颜色较上次要鲜艳许多,同时出现了一种厚重之感。

这是气血大增,肉身的造血机能变强的表现。

余休又想到:“武道九品,只是打熬血气,但是之后的境界,却不单单是打熬血气了。”

“如八品皮肉境界,便需要用血气锻造自身的皮肉,分别完成炼皮和炼肉的过程。”

余休凝视着自己掌上的伤口,“若是已经完成炼皮,别说小刀了,普通箭矢都不一定能刺破。”

此时夜深人静,义庄外漆黑一片,天上无月。

余休没有走到院中,而是直接在停尸堂中摆开了架子,准备站桩。

他拿起化开的赤血丹,嗅了嗅,并未察觉出不妥,然后便一口含入,压在舌底下。

咕噜!只见赤血丹入口,口中的津液好似泉涌一般,瞬间就充盈在他的口腔中。

一口咽下,余休如饮甘泉,喉部都隐隐的品出甘甜之感。

立即,他的脸色又变得通红起来,好似喝下烧刀子烈酒,浑身的毛孔都被打开。

“不可泄了药效。”余休心中一凛,浑身的筋肉即刻拧成一股,其皮肉颤动之间,好似猫儿在伸展身子。

虽是睁着眼睛,双目炯炯有神,但是他的心神已经彻底沉浸在体内,一丝杂念都没有。

余休站在停尸堂中,浑身气势沉稳至极,胯下好似真的骑着一匹烈马,身形微颤,如同驾着烈马在狂奔。

与此同时,他的双耳能听见自己的血液在汩汩流动,大江大河一般,凝重而畅快,浑身的精力也越来越旺盛。

余休知道这是赤血丹的药效逐渐被炼化,肉身得到滋养的原因。

且他此时已经武道入门,不用像上一次服药一般,炼到中间还要吐出丹药,须得好好休整,方能再次服药,否则肉身就可能会虚不受补的状况。

余休含着丹药,默默的吸收着赤血丹的药效,一站便是一夜过去。

等到第二天天明,他依旧稳稳当当的站在停尸堂中,面上神采奕奕,丝毫没有疲劳感觉。

忽的有日光从堂外照射进来,金灿灿的,落在了他的脸上,让他眼帘微颤,心神渐渐复苏。

回过神来,余休刚一察觉肉身的状况,心中便是大喜。

经过一夜的熬炼,他的身子虽然消瘦了很多,但是精肉分明,整个人的气势涨了一大截。

并且他口中的赤血丹已经消融一半,若是再有半日的功夫,他就能将赤血丹完本炼化掉,彻底的转化为体内血气。

“体内血气起码增长了两年。继续!”

想到这里,余休心神一振,再度沉下念头,不断以口中的津液融化丹药,一口一口的吞入腹中。

他站在堂中,气势慢慢的、但好似没有穷尽一般的攀升着。

可是接下来只是站了一个时辰,义庄院外突然就有脚步声响起。

“有人?”余休心神醒来。他凝耳细听片刻,又听见有铃铛声响,便确定是真的有人上门了。

余休当即呼出一口气,将口中的赤血丹吐入陶碗中,开始收功。等彻底卸下桩功,他慢条斯理的整理好衣物,并将身上的气势压下。

只是因为血气大有进展的缘故,余休的气势收敛不完全。一股英气在他身上显现,使得他整个人英武非凡。

堂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余休捏住碗中的瘦了大半的赤血丹,藏在掌中。

他走到停尸堂的大门处,一把拉开门栓,然后手掌猛的一拍,木门便往外撞去。

咔!有人伸出脚,恰好挡住了木门。

余休看见来人,眉头微皱。

他原以为前来的不过是县令派过来的小厮,结果却是衙门中的一众捕快。为首的人,正是身着皂衣、腰配长刀的县尉。

此人用脚挡住了木门,正笑吟吟的望着余休,毫无昨夜的落魄之状。

余休扫视一下院中,发现其他捕快也都带着腰刀、铁尺,分列站开,正好将停尸堂的大门堵住了,如同要抓捕犯人一般。

只是余休仔细的思索着,并未发现自己任何得罪官府的地方。即便他昨夜的举止有些跋扈,但是双方的关系也用不着破裂至此。

余休面不改色的拱了拱手,直截了当的问:“县尉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皂衣武者脸上笑容不改,道:“壮士昨夜并未赴宴,明府派我等前来再次邀请。”

余休看着他的模样,微眯眼睛,说:“只为此事?”

“哦,对了!”听见余休又问,县尉装作突然想起的模样,说:“昨夜剿灭恶僧时,壮士从一和尚身上拿走某物。”

“此物属于南仁寺,应当充公后再行分配。”说到这里,他又笑看余休,“壮士大可放心,衙门定然不会亏待壮士的。”

余休听见,侧过身子,指着棺材上的檀木盒子,道:“拿走便是。”

听见余休如此回答,皂衣县尉微微一怔,他停下笑容,摆摆手。立刻有一个捕快走入堂中,将檀木盒子捧了出来。

盒子机关早已经被余休破除,县尉拿在手中,轻轻一掰开,便打开了盒子。当他看见盒子中空无一物,面上当即大怒,直接将盒子摔在地上。

“大胆!尔敢戏弄本官!”县尉直接拔刀,狞笑的看着余休。

余休面上也露出冷笑,道:“你要盒子,我便给了你。难不成,还要再拿我下狱?”

见余休脸上毫无惧色,县尉脸上怒意更甚,喝到:“快说,盒中丹药去哪了!”

听见县尉也知道盒子里有丹药,余休眉头微挑……

第五十二章 杀官(中)

“难不成此人之所以卖力的攻打南仁寺,也是因为事先知道南仁寺里面有丹药?”

余休思索片刻,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县尉持着长刀,一刀钉在门板上。

院中的捕快们看见县尉出手,也纷纷抽出了长刀、铁尺,将去路彻底堵住。

余休神色不变,摊开掌,露出自己已经吞吃大半的赤血丹,似笑非笑的看着面前的县尉。

“县尉要的可是这东西?”

看见余休手掌中的丹药,县尉面色一怔,眼中露出回忆之色,立即就是狂喜!他伸手一抓,要从余休手掌中拿走丹药,但是余休脚步轻轻一退,整个人立刻缩入停尸堂中。

“大胆!”县尉勃然大怒,拎着长刀就往余休扑来。

余休默默的注意着他的身手,口中轻笑出声:“若是让明府知晓此事,县尉许是要多吃几回挂落。”

可谁知对方冷哼一声,讥笑说:“若无明府允诺,你当我会直接上门?”他顿了顿,又说:“不过你也不用太过失望,还有个和尚跑了呢。”

听到这一言,余休眼神冷下。

果真如他所料,那个县令也不是个好货色,玩得一手好“狡兔尽,走狗烹”、“慷他人之慨”的技法。

一旦余休手的丹药被抢走,此人只会在言语上安抚余休,而不会有任何实际行动。

更甚者,他还会“大度”的调遣人员,帮余休在全县范围内缉拿络腮和尚,并承诺一旦抓捕到和尚,和尚身上的东西会由余休先行取用。

如此的一来二去,不仅驱使了余休,还敲打余休,兴许就能将余休收入囊中了。

古往今来上位者的技法,不过如此。

余休站在堂中,闪躲着,使得县尉无法及时制住自己。

县尉虽然是八品武者,高出余休一个武道境界,但是他昨夜受到的伤势终究还是有影响,身手和余休持平。

“含鸟猢狲!”此人略急,脚下乱踢,速度突然提升。

余休见此人往自己扑来,面上露出冷笑,直接抽出腰间的长剑,看准对方的脖颈,狠狠往此人斩过去。

管他什么算计谋划,一剑斩了对方,然后远走高飞。

余休这一剑斩出,迅猛无比、杀机重重。他刚一斩出,就让县尉生出毛骨悚然之感。

县尉瞳孔骤缩,脑中不可思议的想到:“他想要杀我!”

抢夺丹药之举,在县尉看来,不过是寻常的打压举动,衙门里面比比皆是,压根用不着真的动刀子。他自个拔刀,也不过是想要以此恐吓余休,并无杀意。

并且他也提前道出了络腮和尚身上有宝,给两人留了交涉的余地。

一旦丹药被他抢到,他反而还会主动缓和神色,承诺帮余休抓捕和尚。更别说他是官,余休只不过是个童生,连真正的功名都没有……

秀才及以上者,才是功名,童生只不过是取得了真正科举考试的资格,可以自诩读书人。

如此一来,余休明显露出杀意,以及狠辣的出手,在县尉看来,是有些难以置信的。

余休瞧见对方眼中的惊愕之色,浑身气血涌起,手上动作又快了几分。他的武道修为不如人,又没有修行过武道技法,为得就是此种机会。

杀对方一个措手不及!

“贼子!”县尉大喝,他猛地提起长刀,拦住余休手中的剑器。

砰!两股巨力敲打在一起,余休感觉手中一震,目光微凝,盯向对方手中的长刀。

县尉手中的刀,刀身修长笔直,并有纹路,好似前世他听闻过的一种兵器——绣春刀。

而在刚才的碰撞之下,余休的剑器直接就被此刀砍出一个缺口,剑身上出现裂痕。

“好险!”县尉闷哼一声,虎口处再度炸裂,流出鲜血。不过当他看到余休手中的长剑已经被自己砍蹦时,脸上立刻生出狞笑。

县尉扬刀,大喝:“再来!”

有利器在手,即便伤势未复,县尉也自信可以将余休斩在刀下。

更别说经过刚才的交手,他已经知道余休的武学技法稀疏平常。交手的时间越长,他的优势越大。

可这时余休脸上却露出讥讽之色。一剑未能成功,反被对方蹦了剑刃,余休傻了才会和对方继续斗。

要知道他的手中还有一丸多的赤血丹存在,与其涉险一搏,还不如等服用完丹药、修为大增之后,再回来杀此人满门。

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县尉与余休不同,是衙门中的一官吏,不可能像余休一般四处游荡。

未等县尉再次扑来,余休转身便走,窜出门外。他持着持剑,左右各一剑,直接削断两个捕快的臂膀。

“大胆!”县尉见此一幕,大怒,“拦住他!”

可余休冲在人群中,如猛虎出柙,肆无忌惮,将四周的捕快砍瓜切菜一般剁翻。

“啊,我的手!”“我的腿!”

一声声惨叫响起,五六个捕快当场倒地,其中两个更是被余休一剑割了喉咙,血水喷出六七尺。

有人阴差阳错之下挡在了余休身前,但是被余休猛地一撞,胸口就压了下去,转眼间气绝身亡。

眼看着手下捕快被余休杀了许多,县尉眼睛发红,怒喝一声,浑身血气翻滚,动作一时迅速许多。

而因为被诸多捕快挡了一会儿,余休的速度也慢了下来。他不得已,反手一剑,将县尉砍向自己的一刀拦住。

铮!剑器哀鸣,剑身上的裂缝又多了几丝,兴许再来几刀,余休手中的长剑就会断掉。

“哈哈哈!”县尉狂笑起来,手中长刀抡起如风,要继续往余休狂砍去。

可这时余休却已经窜到了院中拴马处,他一个口哨,瘦马立即奔来。

“聿聿!”余休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往院门外奔去。

“贼子休走!”

余休骑着马跳出义庄,瞅见门外也系着一匹马,直接冲过去,一刀又将马头斩下,然后扬长而去。

等县尉走出来时,看见自家惨死的坐骑,心中更是惊怒。

但是当他又看见余休奔去的方向使,心中又咯噔一惊,怒意全消,只剩下凉意。

余休骑马奔去的方向,正是县城……



第五十三章 杀官(下)

余休骑着瘦马,片刻不停的奔到了县城。

此时尚且是清晨,进城的菜贩农夫众多,都一一在矮城口子前排队。

余休打马而来,时间紧促,自是不可能下马排队。他骑着马,直接往城内闯,守着县城的几个兵丁认出他来,也都诧异,但是并没有阻拦。

一直奔到县衙前,余休依旧没有发现身后有县尉追来的迹象,面上露出轻笑。来到县衙大门,他勒着马头,也不下马,同样直接往衙门中闯去。

“站住!”站在衙门口子的捕快看见,急忙大喝,等他们认出余休正是昨夜献计的人,脸色微怔,“这是……”

余休骑在马上,模样跋扈,拍着腰间剑鞘,喝到:“我有要事禀报明府,还不快点带路!”

两个捕快面面相觑,又听见余休大喝:“若是耽搁,尔等可要担起责任!”

“是是,大人。”两人面色紧张,一个捕快赶紧过来牵马,另外一个则赶紧往衙门里面跑,想要提前禀报县令。

可余休一剑鞘拍开想要牵马的捕快,直接纵马入门,跟在进门的捕快身后。

瘦马闯入衙门,马蹄踩在青石板上,嗒嗒作响,使得衙门中的大小官吏诧异不已。等他们看见是余休时,认出余休是昨夜杀贼的壮士,并没有直接呵斥,都是一头雾水的议论。

绕过衙门大堂,来到后院,院中的仆人小厮全都被撞出的瘦马吓住,一阵鸡飞狗跳。

“明府明府!壮士求见!”捕快按着自己腰间的铁尺,急声大喝。

不多时,后院厅堂中走出一个身着锦衣,脚蹬丝履的中年男子,此人正是北郭县的县令。他看见余休,脸上诧异连连。

见余休来势颇为急促,县令也是脸色一凛,急忙提着上衣,脚步匆匆的往下走来,口中忙问:“壮士前来,所为何事……”

余休进入后院,目光驱巡一阵,也看见了县令。他听见县令口中的话,大笑回到:“小生有急事禀报,请县令附耳来听!”

聿聿聿!余休一拍马肚,瘦马嘶鸣一声的,当即窜出。

北郭县县令被吓了一大跳,面色惊变,连连向后退,想要退入厅堂之中躲避。可是余休已经马踏阶梯,脸上的笑容更大。

“狗官,尔敢欺辱与我,活的不耐烦了!”

余休拔出长剑,一剑斩下。

“啊啊!”县令口中顿时爆发出惨叫,好似被屠宰的活猪。一股血液喷溅出来,洒上整根庭柱。

只见县令的右耳连同右臂,一起掉落在地面上。院中所有的人都呆住,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这一幕。

砰!水盆打翻的声音响起,几个仆人被吓得直接瘫在了地上。还有狗叫声响起,不知是县令的第几房小妾,她一失手,怀中抱着的狮子狗掉在地下。

“汪汪!!”狮子狗迅速跑到县令身前,想要叼走县令的手臂,可是气力太小,咬不起来。“呜呜……”它转头叼起县令的耳朵,小短腿连忙往花园中跑去。

“圆圆……老爷!”小妾反应过来,口中凄厉惊恐的大喊起来。

“老爷!”“大人!”“明府!”……一声声惊叫响起,满院惊恐。

余休骑在马上,冷笑的望着地下的县令。

县令满目惊恐,脸色惨白的望着余休,艰难的捂着自己的右臂,口中惨叫:“来人!来人……有刺客!”

“来人!!”其他的仆人也终于反应过来,声嘶力竭的喊起来:“有刺客!有刺客!!”

可余休完全不在意四周人的喊话声,他勒马匹,登上阶梯,一剑砍翻屋檐下的铜炉,然后用剑取出里面烧得通红的火炭。

“明府放心!尔罪不至死,且小生还要用你这条命牵制官府!”

余休托着火炭,让瘦马走到县令身边,然后一剑拍飞火炭,使得火炭恰好落在县令的断臂处,不停发出滋滋的声音。

“啊啊啊啊!”惨叫声不绝于耳。

可是县令断臂处的血还没有止住,余休只得上前,将长剑紧紧的贴在对方伤口处。

“啊!”县令惨呼,额头青筋冒出,左手抓在剑身上,又割出几条大口子,左手顿时也血淋淋的。

正止着血,县令双眼一翻,突地痛晕过去。

不消多时,县令臂膀处泉涌一般的鲜血止住了,只是断臂处焦黑一片,再也不可能接上,不过一条性命倒是保住了。

余休见此,便卸下长剑,在对方身子上将剑身擦拭干净,收入剑鞘中。他勒转马头,口中呼到:“明府大人!不用多谢。”

可是瘦马才一转身,马蹄子突然踩到某物,咔嚓一响。

“啊!”又是一声惨叫,县令痛醒过来。

原来瘦马的马蹄一不小心踩在对方的右腿上面,直接将对方的胫骨踩断了。

余休低眼扫视一下,微微一怔,然后摇摇头,驾着马,昂首往县衙外面奔去。

此时距离余休奔进衙门中,不过百余息的功夫,院中虽然大乱,“刺客”的喊话声不断响起,但是并无聚拢的兵丁赶过来。

即便有零散的捕快奔来,他们看见骑在马上的余休时,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无意的,全都忽略了余休,一门心思赶往院中救治县令。

于是余休抱着长剑,骑着马,施施然的便走出了衙门。

街道上面聚起了一堆人,个个都引头窥视,议论纷纷,想要弄清楚衙门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当看见余休骑马走出来时,围观的人群一哄而散,只留下余休一人一马,站在街道的正中央静立。

余休眺望东面,极目远视,终于看见城门处一阵嘈杂,多半是皂衣县尉赶了回来。

“来的还挺快。”他在心中说了句。

北郭县县令遭此大创,官宦生涯已经彻底断绝。而引起此事,并且护卫不及时的县尉,多半也要被下职,即便不被下职,县令此人必不会让他好过。

想起今日之事,余休大笑数声,他一拍马肚,往县城西面狂奔而去,口中长吟:

“人生年少须恣意,素有眦睚不快事!”

笑声驰街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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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郭有官,因嫌杀僧,得人头百余……道子闻之,斩臂为诫。”——《道论:轶事篇》

第五十四章 伏杀(上)

余休并未慌里慌张的逃离北郭县。

夜幕降临之后,他还慢悠悠的回到义庄中,取了一些干粮,洗了个澡,拿了几身换洗用的衣物。

其中在走进义庄前,他也没有得意忘形,依旧保持着警惕,是先阴神出窍遨游一番,彻底确定了义庄内外都安全,这才走进的义庄。

梳洗过后,余休神清气爽,气定神闲的走出义庄大门,好似白日里刚去学堂读了几回书,压根看不出来已经杀戮多人的模样。

他站在义庄外面,静静思索着一件事。

南仁寺虽然已经覆灭,但是寺庙的大当家却逃走了。余休已经从白脸和尚身上得到了好处,自然又开始得陇望蜀,觊觎络腮和尚身上的宝贝。

“白脸和尚身上有两丸赤血丹,络腮和尚身上的东西想必还要贵重一些!”一想到这里,余休心中立即蠢蠢欲动。

而络腮和尚与白脸和尚约定的在北郭县东北方某个山谷中见面,时间是三日之内。如今才过去一日,他倒是还有两日的时间,不急。

“但还是先去那个地方摸摸情况,免得那和尚耐不住性子提前跑了。”

思量清楚,余休翻身上马,立即打马往两个和尚约定的地方奔去。

虽是黑夜中骑马,但是他目有异能,可以夜里视物,并不担心折了马腿或是摔下马来。

瘦马速度一般,中午时,余休先走进了丘陵之中。

他循着脑中的记忆,又在丘陵间转悠许久,终于在夜幕降临之前,靠近了两个和尚约定的地点。

余休并没有直接奔过去,而是在隔着一个山头的地方停下来。停留的地方有一条流水,地形稀松平常,正适合他暂时逗留。

下了马,余休摸着一颗枯树,先将瘦马系在上面,“便在此歇息两日,一边服用丹药,一边窥视络腮和尚的举动。”

他先抽出剑器,望着一颗粗壮老木,即刻退后数步,然后纵身一跃,轻轻松松的攀了上去。

余休攀上去之后,老木的顶上枝叶颤动,枯枝烂叶刷刷的掉下来。很快,树上出现一个能坐能躺的地方。

这是余休在为自己准备过夜的地方。

山里野兽众多,余休若只是歇息、睡觉,倒还罢了。他心有警惕,随时能醒来。

但是他是要阴神出游,去和尚约定的地方打探情况的。一旦他盘坐在地上,肉身无人看管,指不定就会被野兽叼走,让他变成一只孤魂野鬼。

一切事情都准备好,余休见天还未黑,便从树上跳下,继续服用赤血丹。他从袖中取出小半丸赤血丹,含在口中,摆出马步桩功,即刻就沉浸在其中。

余休熬炼着身子,一时忘了时间,等到夜幕降临,他都没有停下。直到口中的赤血丹被咬碎,一点渣滓都不剩下,他才慢慢醒过来。

刚醒来,余休感受到身体中不住涌动的劲力,心中顿时喜悦。

“吞服完一颗赤血丹,体内的血气增长了四个年份,此时我顶上的血气烟柱,应有五尺之高。”

一尺血气烟柱,代表着一年血气。余休之前原有的血气烟柱为一尺,加起来便是五尺。

他当即又从怀中拿出另外一颗,目光炯炯的看着丹药。

“一丸赤血丹,少则能增长三年血气,多则能增长五年血气。踏入武道门户之后,我的服用效率一般,能增长四年左右的血气。”

“也就是说,再将这一丸赤血丹吞服掉,我至少能拥有九年份的血气。”想到这里,余休心中一时激荡。

他静思片刻,突地并拢五指,一掌往身旁的婴儿拳头粗细的树干砍过去。

咔的一声!树干应声而折。见自己气力大增,余休眼中的喜悦更盛几分。

“《武书》中用走兽来计算武者增加的气力,九品武者可以增长三狼之力,而我,如今已然多出近两狼的力量。”

捏着拳头,感受到手臂中充盈的力量之感,余休情不自禁的想要挥舞几下。可是他并未学过拳法,挥也只能挥王八拳,便按捺住这个想法。

他静静思着,“再多长五年血气,便能突破至八品武者的境界了。”

九品武者,血气在十年以下;八品境界的武者,血气则在十年以上。

余休现在才将将武道入门,就敢在北郭县中肆意妄为。一旦他果真突破到八品,加上原有的道学修为和尸符,直接就敢待在北郭县中不逃不走,当个土霸王玩玩。

虽然心中很是渴望吃掉另外一丸赤血丹,看看自己能否一举突破到八品境界,但是余休还是攀上了树顶,盘膝坐下,准备遁出阴神打探情况。

“出!”心神沉浸,他的阴神即刻从肉身中跳出来。

余休并未立刻离去,而是在肉身方圆几里内驱巡几圈,再三确认没有危险后,这才顺着风,往两个和尚约定的地方飘过去。

因为阴神行走在水中和土中,总会感觉到一种压迫感,特别是土中,余休只是前进数步,便会有窒息般的感觉传来。

所以他无法直接穿过山体,只得在半山腰处绕了半圈,转到另外一面。

来到和尚约定的地点,余休发现山谷中有一条山道,道上杂草不生,应是经常有人走过。

没有出太大的意外,他转悠一会儿,便在一处密林之中发现了络腮和尚。

和尚正盘膝睡着,顶上的血气烟柱足有一丈多高,在夜空中恍若火炬,让他想看不见都难。

不过余休盯着和尚瞧,发现此人的血气烟柱比之前要萎靡许多,同时身上有血迹,应是和皂衣县尉打斗时受了伤。

看见此种情况,余休心中略松一口气。

要知道络腮和尚原有的血气烟柱高达一丈七八,是货真价实的八品武者,甚至都有可能已经炼肉完毕,等待着突破到六品境界。

如今对方受了伤,血气直接削掉五六尺,正是天要让余休出手。

想到此人身上的伤是县尉留下的,余休心到:“看来狗官还是有点能耐的。”又观察了一阵子,他悄然退去。

余休准备服用完丹药,调整好状态之后,再来取络腮和尚的性命,替天行道,为民除害!



第五十五章 伏杀(中)

第二日下午,余休站在山林之中,猛地睁开眼睛,双目中好似放出两只利箭,夺人魂魄。

随着刚才最后一口赤血丹落进腹中,彻底化作血气,他已经将两丸赤血丹都服用完毕。

余休慢慢的卸下桩功,挺身站立在林中,身形沉稳至极。若是有猎人经过此地,恐怕会直接把他当作一颗松树。

余休迈开步子,在林中走了几步,然后又登上一颗粗壮的树木,背着手,在树的枝干上面行走。

他的步履极其稳固,脚下好似生出了钩子,将身子树干连在一起。

察觉到自己此时的状态,余休心中冒出一个想法:“马步桩功已经大成。”

虽然他早就从玉蝉中得到了马步桩功熬炼的方法和经验,但是人与人的肉身略有区别,余休无法将黑脸和尚的经验彻底化为己用。

同时,黑脸和尚的桩功虽然接近大成,但是此人距离八品境界尚有一些距离,顶上血气只有七八尺,算不得真正的大成境界。

而此时在丹药和玉蝉的共同作用下,余休日夜不休的熬炼,竟然直接就将马步桩功炼到了大成境界。

他的顶上血气,也增长到九尺之多,再有半尺便能突破九品,达到八品境界。体内所蕴含的力量,同样增长至三狼之力,随手一击,便相当于三只恶狼扑击。

从此以后,余休的下盘将会稳固至极,无论是平地山地、车马舟楫……他行走坐卧其上,脚底都会像生根一般稳当。

“武道九品已经炼的差不多,若是再想要突破,除了熬炼血气之外,还需有功法,能将体内的气力再次统合,收放自如,达至皮肉,如此方能踏入八品皮肉境界。”

余休此时逼近八品境界,对《武书》理解更深一层,知道武道境界的突破,并非单靠血气增长就能达成。

不过他也不急,暗道:“希望能从络腮和尚身上得到相关功法。”

络腮和尚是八品境界的武者,脑中必然有炼皮炼肉的功法,只看余休能不能取得了。

余休抬头望望天,发现天色尚早,距离太阳下山还有一个多时辰。

“不等明日,既然今天就将赤血丹服用完毕,便今日去取了和尚的性命。”想起昨天夜里探查到的情况,他心中一动:“也省得他的伤势好转,增添过多的风险。”

做下决定,又思忖片刻,余休便从瘦马背上解下行囊,掏出一身青黑道袍,穿在身上。

道袍是他在北郭县中买的,还从未穿过,如今为了能一举斩杀络腮和尚,便拿出来穿了。

话说在燕朝开国的头六十年,官府方面只要看见有人身穿道袍,行走在街上,定会将此人捉拿归案,好好盘问是不是妖道。

但是时过境迁,衙门早就不再单凭一件衣裳拿人了。且因为道袍宽松舒适的原因,十数年间,其形制屡屡改换,已经非是道士专属,常被人用作夏服或睡袍穿着。

余休在裁缝店中看见此物,也就随手让人做了一套。

穿好道袍,理好妆容,他牵过瘦马,骑上去,稳稳当当的往络腮和尚那边走过去。

半个多时辰后,余休走上了山谷间的小道。

当快要接近络腮和尚所在的地方是,他将长剑挎在腰侧,身形微微佝偻,做出一副萎靡的模样。

忽地,路前方出现一个人影,人影正待在山道旁一处歇脚的地方歇息。

余休看见这人影,轻眯眼睛,随手从路边摘了片枯叶,扔在自己的头发上。

前方人影正是络腮和尚,和尚头上顶着个皮帽,面上胡须特意割短,随意的坐在青石上面,和山林中打猎歇息的猎户一般无二。

余休打马而来,马蹄声响,也惊动了对方。

络腮和尚当即抬头,紧盯着余休瞧,当辨认出余休属于单人单骑时,他的神色略微舒缓一些。

余休也适时抬起头,看了此人一眼,然后便又低下头,慢悠悠的骑马走在山道上,一点都不急。

等两人走进,和尚再度抬头看了余休一眼,随即低下头,但是余光一直瞥着。

余休对和尚视若无睹,一手撑在马背上,一手牵着缰绳,眼睛都不带瞥一下的。

当两人快要完全错过时,余休方才下意识的侧头看了一眼。

嗒嗒!瘦马驮着余休,完全路过了络腮和尚。

正当络腮和尚心中的警惕快要放下时,马蹄声突然停住了,他立刻警觉的抬头。

只见余休骑着马,并不回头,但是胯下的瘦马却步子向后走,一步步倒了回去。这是余休在炼马步桩功时,随手调教出来的。

络腮和尚目光微凝,不知余休想要做什么,但是他也不准备主动出手。

行走江湖有四不碰:老人、女人、小孩、出家人。和尚自个就是一出家人,深以为此言正确。

而此时余休身着道袍,年岁又不过十七,“四不碰”中沾了两样的边边。再加上他倒骑着瘦马,举止怪异,更加让和尚拿不准他的来历。

一直等到余休的瘦马完全倒回来,和尚都只是目光凝聚,浑身气力凝聚,但并未起身。

余休走回来,定睛看着络腮和尚,眉头皱起。和尚按捺不住了,轻声问:“小哥盯着某家瞧,是何道理?”

余休不言语,再三看了几遍,略微摇头,然后一踢马肚,让瘦马继续往前走。

和尚心中计较一下,喝问:“你这小子,又冲某家摇头作甚!”

余休却是没有理会和尚的诈呼,毫无惊慌,反倒是口中叹了口气:“居士莫生气,留着力气回家,多陪陪婆娘孩子。”

这下子,和尚豁然起身,喝到:“猢狲,咒我作甚,可是要讨打!”

听见和尚辱骂自己,余休停住身子,转头看过来,盯着和尚冷笑不已:“尔眉心煞气密布,惹祸上身,死期不远还不自知!”

络腮和尚心中咯噔一惊,念头四起:“难道是二弟背叛了我,要带兵来捉我?”

余休又伸出手指,掐了掐,口中自语:“煞属南方,南明离火,火煞……”

听见余休口中道出的几个词,和尚心中更是大惊:“南方,南仁寺就在南方,火煞,某家刚从山火中逃过一劫……”



第五十六章 伏杀(下)

络腮和尚眼睛惊悸不已。

要知道他特意改换了形貌,头上带着大大的皮帽,俨然一副山中猎户的模样,除了亲近之人外,其他人休想将他辨认出来。

而且他只与白脸和尚约定了见面的地点,世间再无第二个人知晓。

“若是二弟背叛了我,将我的行踪透露出去,应该是大批官兵前来捉我。”和尚望着余休,目中惊疑。

“此人面相颇为陌生,我应该连见都没有见过……难道,这人真的是奇人异士……莫非是传说中欺天阁的人?”种种念头在络腮和尚的脑子中转悠。

余休看着和尚面上的惊疑之色,心中发笑。

虽然他已经斩杀了此人的三弟、二弟,并导致和尚的产业被官府烧掉,害的和尚仓皇逃窜,但是此人压根就不知道种种事情后面都有人在弄鬼。

更别说知道此人就是余休了。

余休口中又念叨几词,最后一甩袖袍,道:“阁下犯了太岁,好自为之、好自为之。”

“太岁、莫非是指官府!”络腮和尚心中更加惴惴不安,胡乱猜想。

余休没等和尚回话,便拱了拱手,轻踢马肚,让瘦马驮着自己往前走。

眼看着余休就要走掉,络腮和尚一咬牙:“甭管此人是不是奇人,既然知道我的事情,便不能放过!”

他当即一窜,拦在余休的身前,将山道挡住。

余休看见和尚阻挡自己,面上并不惊慌,饶有意味的看着对方,说:“居士要动手?”

被余休笑看着,络腮和尚的心气又灭三分,犹豫着。

“此人年岁不过十六七,但是目中有精光,太阳穴微鼓,俨然是武道中人,且修为不弱,快要达到八品境界……来头定然不小。”他看破余休的武道修为,更加担心惹祸上身。

要知道寻常人想要踏入武道境界,年纪至少都在十八九岁以上,更别说快要突破到八品境界的了。

络腮和尚此生只见过一个和余休情况相似的,那便是州城中某大家族的嫡系子弟。

想到这里,和尚心中忽的安心一些:“此等人物,又何必算计于我?难不成真的是某家机缘来了!”

此世奇人异事众多,市井之间往往有流传,甚至有书生集成册子,放在书店中贩卖,络腮和尚也是屡有耳闻。

心中略喜,络腮和尚想到:“不贪不取,只是问问此人情况如何?”

他当即大拜,从余休说:“还请小哥指点迷津,让某家逃过一劫!”

余休听见和尚的话,面色不变,眼神也没有晃动一下。他骑在马上,手指敲着马鞍,思忖着。

和尚见余休犹豫,试探问:“小哥可有事吩咐?某家上刀山下火海,在所不辞!”他拍着胸脯说。

其实和尚卖了个乖,若是余休果真要驱使他,他立刻就会走开。余休没有理会他的话,再三思忖,忽地从袖兜中掏出一物。

此物金闪闪的,颇为亮眼。和尚仔细看去,发现是一张符箓,上面写着他看不懂的符文。

余休开口:“这护身符你拿着,或许能帮你挡上一灾。”

和尚当即心动,有些迟疑的伸手,“眼前这小哥真是高人?这金符是甚么符?”可是等他伸了半天的手,符箓依旧没有放到他的手中。

络腮和尚有些摸不着头脑。

余休眯眼看着,轻咳一声,伸出手指摩挲了一下,口中唱到:“经不可轻传嘞!”

这时和尚方才明白,更加安心。“若此人只是想诈骗钱财,给他一些又如何!”

他抖抖索索的,从口袋中掏出几十个铁钱,摊在手中,问:“小哥,这些可够?”

余休盯着铁钱看了半晌,无奈点头:“罢了。”

两人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和尚拿着金灿灿的符箓,捏了捏,手感冰凉,他回想着自己见过的所有符箓,依旧没有认出手中符箓的种类,便问:“小哥,这符怎么用?”

余休低头数着黑铁钱,随口答:“贴在眉心,自会驱除煞气。”

络腮和尚听见,拿着符箓,试探着,便想要往自己的眉心贴过去。他的动作有些迟疑,心中依旧感觉有几丝不妥,“什么符箓要贴在头上使用?”

正当他快要将符箓贴在眉心时,又摩挲了一下符箓,一层金粉忽地落在他的手指上。

这符箓,竟然还掉漆了!

掉漆之后,一点幽黑出现在符箓上,看起来极为渗人。

“这是……”络腮和尚抬起头,狐疑的看着余休。

余休也抬起头了,盯着对方,不知该说些什么。

和尚察觉到不对劲,面上大怒,当即要把手中的符箓摔出去。可余休只是冷眼看着,面上毫无惊慌。

滋滋!只见符箓还没有被摔出,忽地自燃起来,金粉彻底掉下,释放出阵阵黑气。

“不好!”络腮和尚面上陡变,忽地感觉自己半边身子都麻了。再一抬头,他便看见余休正冷笑着,抽出了长剑,往他斩来。

“妖道!”和尚呐喊着,浑身气血上涌,皮肤好似煮熟的螃蟹,硬是用自己的血气冲开尸气的侵蚀,挪动了身子。

咔嚓!一声惨嚎!

络腮和尚避开了必死的一击,逃脱一条性命,但是一截小臂被余休斩掉了。

“好个妖道!为何要祸害某家!!”络腮和尚大吼着,转身便要逃窜。

余休听见他口中嘟囔叫着什么,也不理会,一勒缰绳,瘦马便撩蹄窜出。

和尚被余休斩断手臂,又被尸气侵蚀,逃窜的速度不快,转眼间就被余休追上了。

察觉到身后涌现一股杀机,他回头一看,面色顿时惨白。

“为何杀我?”只听他惊叫一声,一股寒光闪过。

噗呲!余休一剑斩下,斩杀人的后颈,剑刃感觉像是割入了厚厚的熟牛皮中。但是借着马力,和尚的人头依旧被他斩下。

聿聿聿!瘦马嘶鸣。

余休勒停马匹,看着地上尸首两分的络腮和尚,这时才回到:“杀你就杀你,与你何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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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中有强人,作猎户状劫道……道子闻,暮色入山,遂平。”——《道论:轶事篇》



第五十七章 收获、拳法(上)

斩杀掉了络腮和尚,余休脸色轻微一怔,看向自己手中的剑器。

只听咔咔几声,他手中的长剑竟然碎开,断掉了一截。

拿着断剑,余休呼了一口气,道:“乖乖贴上尸符多好,不听话,偏要坏掉我的兵器。”

不过细细想着,余休也检讨了一下自己:“应该将金漆刷得再厚一些,这样便不会被瞧出破绽。”

尸符漆黑,看起来就不详,容易让人心生警惕,所以余休就用写对联的金漆刷了几层,以此诓骗络腮和尚。

而络腮和尚这几日情绪正波动,也从未见过余休,更想不到余休为何要杀他,一时不察便着了余休的道。

盯着断剑看了数下,余休轻摇头,没有直接扔掉断剑,而是收入了鞘中。

“应该换一把兵刃了。”余休眼中闪过想法,他看向地上络腮和尚的尸体,当即翻身下马,开始摸尸。

仔仔细细的摸索数遍,余休拿着一个褡裢,面上喜色甚浓。

只见褡裢中有着三种事物,其一赫然是方檀木盒子,里面多半是丹药;

其二是银光闪闪的钱币,全都是白银钱币,一枚就是一万钱,足足有二十多枚;

其三则是一枚漆黑的木牌子,有些古怪。

余休轻点一番,大笑起来,“果真此人最为富有,单单钱币就已经收获不菲!”

官府悬赏此人时,喊出的赏金也不过是十万钱,而余休斩杀了络腮和尚之后,直接就拿到了二十几万钱,足足两个和尚脑袋。

“要不要再去官府那里领一回赏?”余休心中忽的想到。

他失笑着摇摇头,南仁寺已经被焚,寺中财产多数被烧成灰烬,官府哪里还拿得出十万钱!

“不过县尉的那把长刀不错,出山后可以取来。”

余休数了数,总共二十四枚银钱,全都揣进他的兜中。放好钱币,他又掏出褡裢中的檀木盒子。

仔细敲了敲,余休发现这盒子和前面两个一模一样,熟门熟路的就打开了,露出里面的丹药。

一开盒子,又是两丸赤血丹,让余休更加欢喜。

自从在白脸和尚手中得到了两丸赤血丹,他便怀疑南仁寺中只有三丸赤血丹是假的。

如今看来,果真如此。

“只是不知到这两丸是络腮和尚私自匿下的,还是他和白脸和尚一起匿下。”若是后者,那黑脸和尚也真够可怜的,难怪此人会叛逃出寺庙。

余休新得两丸赤血丹,按照他对药效的吸收效果,至少能增长八年的血气,进入武道八品境界已经是指日可待。

唯一欠缺的,是八品境界炼皮炼肉的功法。

扔掉盒子,将两丸赤血丹收入囊中,余休忽地想到:

“这段时间以来,我的道学修为无甚进展,反倒是武学修为勇猛精进。”

他瞥了一眼络腮和尚的尸首,心想:“要是络腮和尚的脑中依旧挖不出来具体的功法,便只能暂时放弃突破到武道八品。”

余休修行的《白骨夜叉观想法》可以吸收血气滋养阴神,他可以一边损耗血气,一边吞服丹药,如此也能将赤血丹用在修道上面。

一番整理收获,让余休生出一种感谢络腮和尚的想法。不过褡裢中还有第三件事物,立刻转移了余休的注意力。

掏出第三件东西,余休发现此物是枚寸许的木牌,大小仅相当于两根手指并拢。材质特殊,形似黑木,但极其轻盈,拿在手中就好似拿着一张纸。

他翻看着,发现木牌上写有两个篆文,仔细辨认后,才认出是“鬼市”两个字。

盯着“鬼市”二字,余休眉头微皱,似乎在哪里听过。

忽地,他记起《草堂志异》中的一则故事:

“凡山林中雾起,或为‘山市’,中有妖怪精灵、魑魅魍魉、贩夫走卒、侠客道士、妖女头陀……与世无别,互通有无,又名‘鬼市’。”

余休拿着“鬼市”木牌,暗道:“‘鬼市’便是‘山市’,但山市又是何物?”

按照故事中的记载,‘鬼市’似乎是山林中的一处居所,只是住客非同寻常,有人有妖有怪。但是余休无法确定书中记载东西的是真是假。

《草堂志异》此书虽然屡屡启发余休,但是上面记载的故事“三分真七分假”,可以一看,但不能全信。

“能被络腮和尚随身带上的,定然不是凡物。”他心中嘀咕一句,也将“鬼市”木牌收好。

整理好收获,余休一时神清气爽,瞧着地上的络腮和尚,越瞧越顺眼。

南仁寺的三个和尚虽然作奸犯科,***女,害死七叔,但是对余休来说,竟然好似恩人一般,无私奉献。

“既然是‘恩人’,便不能让你曝尸荒野。就算只是惊到了过路的行人,也不太好看。”

冲着络腮和尚说了几句,余休用皮帽盛住他的头颅,然后一并提着他的身子,奔到密林之中。他用断剑挖了个坑之后,随手将尸首埋了进去。

回到和尚倒地处,余休瞅见地上的血迹,亦担心吓住了行人,便将血迹也扫干净了。

处理好一切,山道再次恢复平静。余休望望天,发现天色将将微冥。他一吹口哨,瘦马便小跑过来。

没有再往山道前方走去,余休往自己来时的地方走去。

新得到两丸赤血丹,余休依旧准备藏在山林中服用丹药,而且他还须得好好检验一下,玉蝉中新得的记忆,是否蕴含功法。

回到逗留处,余休点燃一堆篝火驱兽,然后便攀上了树顶,盘膝坐着,头靠在树干上,放松心神,慢慢的熟睡。

睡梦之中,余休再次变成了一个和尚。

这和尚身材魁梧,面生虬髯,其性情暴戾,每每不合,便会打砸人的脑袋。不过此人也心细如丝,善于殷勤侍奉。

梦中,余休得到了几部书,具体是那几本不太清楚,但是其中的一部是拳法,他得到之后,立刻日夜不休的熬炼起来。

随着熬炼的进步,书页中的招式越来越清楚,越来越透彻。

终于,余休看清了书页上的几个大字:

《牛膜通背拳》!



第五十八章 收获、拳法(下)(4k)

梦中的景象光怪陆离,除了和尚学习拳法的记忆之外,还有一些其他记忆,同样是络腮和尚脑中最为深刻的东西,只是这些记忆杂乱不堪、毫无逻辑,当真是恍若梦呓。

一场大梦过后,余休慢慢醒来。他从树干上面直起身子,睁开眼,目中闪过喜色。

前两次读取玉蝉中的记忆,余休都没有得到想要的功法,但是这一次不然,难得的从络腮和尚脑中取得了功法,而且正是适合他修炼的功法。

微闭眼睛,余休回想着《牛膜通背拳》的口诀:“力发于毫末,锤皮炼肉……以至形如莽牛,动如白猿。”

《牛膜通背拳》乃是一门能将全身的血气运转至皮肤、肌肉之中,从而锤炼身子,增长气力的拳法。

习练此拳,可以由外至内,先皮后肉,一步步妥善的淬炼肉身,帮助武者完成武道八品的修行。

此拳正是络腮和尚日夜修习、拳不离手的拳法,因此能被余休从他的记忆中取出来。

余休心道:“相比于另外两个和尚,络腮和尚才真正的像是一个武者。”

他躬身一跃,便从树冠上跳至地面。

余休当即摆开了《牛膜通背拳》的驾驶,双手握拳,横于身前,如同莽牛的两只尖角。

“修行此拳,主要有两个境界,第一个便是炼皮,借助拳法将全身的外皮膜锤炼得坚韧难伤,如同披了熟牛皮制成的皮甲,普通弓箭也难以伤害。”

“第二个是炼肉,将全身的肌肉打熬的更加精悍,消除赘肉,使身体像白猿一般流畅,蕴含巨力,能半步一丈。”

余休继续想着,眼睛微亮,“同时此拳法能够阻敌毙敌,一招一式间,可以像白猿一般缠斗敌人、像莽牛一般袭击敌人,威势极猛。”

此拳法,算是余休得到的第一部武学技法。

根据《武书》中的记载,世间的武道功法大致可以分为三类。

其一,是既能打熬血气,又能克敌制胜的功法;其二,是主要打熬血气,缺少克敌制胜的功法;其三,是以杀伐为主,忽略甚至损伤血气的武学技法。

余休之前修炼的马步桩功,是第二类功法之中的代表,只能增长血气,打熬身子,压根没有搏击的手段。

而他此时得到的《牛膜通背拳》,便是属于第一种,既能打熬血气,又能仗之杀敌,有技法之效。

默默回想着拳法的招式,余休缓慢拉开身子,一拳一脚的在山林之中练习。

仅仅片刻,他便感觉肌肉酸痛,皮肤胀痛。

《牛膜通背拳》虽然有两个层次,炼皮炼肉,但是并非炼皮时只锤炼皮肤,炼肉时只锤炼肌肉,而是循序渐进,同时进行,只是两个层次分别有所偏向罢了。

余休察觉到自己肉身上的情况,心中略喜。

他已经是九品上等境界的武者,浑身精力旺盛,即便连续奔行半日,站桩数个时辰,身体也不会出现酸痛的感觉。

而现在仅仅习练片刻,肉身就出现此种状况,代表《牛膜通背拳》果真能增加他身子打磨的效果。若是持之以恒的练习下去,武道修为突破八品境界应该是不难。

可是余休又习练了一会儿,眉头微微皱起来。

拳法虽然有效果,能让他感受到自己的肉身处于进步之中,但是这种进步有些缓慢。

如果想要以此轰开武道八品的大门,不说一年,半年是至少需要的。这还不包括余休要增长血气,使自己的血气逼近十年所要耗费的时间。

余休思忖片刻,掏出了一枚赤血丹。

《牛膜通背拳》第一个层次,虽然可以先后借助软木、硬木、熟铁棍拍打肌肤,促使血气不断的凝聚在体表,加速炼皮阶段的进行。

但是此种手段有副作用,不仅需要他人配合,颇为痛苦,还会糟蹋修炼者的肌肤,使人炼皮后,整个人像莽牛一般皮厚、皮糙,不符合余休心中所想。

因此余休便准备使用另外一种方法,直接耗费血气,用血气来加速拳法的进步。

这是一种较为偏激的方法,若是没有上好的药材丹药资助,便会消耗武者本身的血气,致使武者的修为退步。

但是余休有两丸赤血丹在手,自然不用担心这个。

并且他早就已经有所打算,一旦突破到武道八品之后,便要使用血气滋养阴神,将剩下的丹药也这样消耗掉。

用鲜血化开赤血丹,余休将丹药含在舌尖之下,继续开始了自己的武道修炼。

待在山林之中,余休渴了便饮山泉水,饿了便多吞几口丹药,困了便盘膝打坐,修炼仙学。

一时间,他又像是在义庄之中画符一般,心神彻底沉浸在修行之中,好似山中闭关的隐士。

坐骑瘦马被余休系在一旁,仅仅三两日的功夫,又有余休用赤血丹化水喂养,倒也不担心掉膘。

第三日,余休早已经将《牛膜通背拳》练习的滚瓜烂熟,且拳不离手、诀不离口,参悟了拳法的大半精髓,直逼络腮和尚。

而他顶上的血气,也已经无限制的逼近一丈高,若非他期间又为了能够稳固根基,掌握拳法的毙敌招,他早就尝试突破。

老树之前,余休突然睁开眼睛,浑身精肉虬曲,彰显出爆炸迅猛的力量之感。

他握住双拳,脚下一跨,身子闪过去,一下子靠在粗糙厚实的树皮上,将老树撞得一颤。同时双手不停,一招使出,两拳像莽牛的犄角一般顶出。

“牛魔顶角!”

咔嚓!一人粗的树干发出炸裂生哼,木屑四飞。

余休适时收回双拳,双目微闭,沉浸在刚才的一招中。十几息后,他才睁开眼睛,张口一吐,便是一尺白气。

此时的白气,不再是他消化不了体内的药效,泄露出来的,而是他肺腑机能增强的表现。

余休看着老树身上被自己打出来的两个拳印,目光微闪。

眼前的老树并无虫蛀,树干坚实细密,比人体的骨骼都要硬。他刚才打出的一拳若是落在人体身上,指不定直接就将人的身子从中间打折,脊椎骨都断掉。

“果真好拳法!”余休看着自己的双手,手上并无伤痕,反而白玉一般细腻。

《牛膜通背拳》总共有三式毙敌招:牛魔顶角、白猿攀山、牛猿分尸。

余休得到络腮和尚的记忆,三招都有涉猎,但是三日一来,他只专注于第一招“牛魔顶角”,另外两招是会而不精。

特别是第三式杀招,络腮和尚都不精通,更别说他了。

“‘牛魔顶角’能将全身力道凝聚于双拳之上,收放自如,甚至能隔着一寸白纸毙敌而白纸不折。有此一招,赤手空拳之下,我也有了自保之力。”

余休细细想着,“‘白猿攀山’也是一式毙敌招,若是练纯熟,甚至能靠至人身,将人的头颅徒手摘下来,属于缠斗技能。”

“第三式杀招‘牛猿分尸’更是不简单,招如其名,能直接将敌人撕成两半,造成五马分尸一般的效果。”

想到拳法的威力,余休也一时咋舌:“络腮和尚这厮,所学的拳法着实生猛血腥。”

“不过我喜欢。”他一甩袖子,将双手收在袖中,负手而立。

就在刚刚使出“牛魔顶角”的一刹那,余休体内的血气已经突破到十年,拥有一丈高的血气烟柱,进入八品境界。

此时他的身上的力量再度统合,达到了一獒之力。

此獒非是普通人家看家护院的獒犬,军队之中特殊饲养的血獒。

传闻此种血獒乃是扑杀虎豹狮兽长大的,每日必食三斤鲜血,不仅嗅觉灵敏,力大无穷,还忠心耿耿,致死相随,是大族子弟、军中武官围猎的第一选择。

传闻一只幼年血獒的价钱,就在三十万钱以上,比普通八品武者的赏金还要高,当真人不如狗。

余休此时倾尽家财,估计也只能买两条狗腿子。

静思片刻,感慨完武道境界的突破,余休着手一翻,又一颗赤血丹出现在他的手中。

一颗赤血丹能帮他增长四年半之多的血气,三日以来,他打磨身子、锤炼拳法。轰开武道屏障,恰好用掉了一丸。

相比于之前站桩,费时倒是多了一些,但是带来的好处也大。

余休又拿出一丸赤血丹,自然不是为了继续打磨身子,锤炼拳法,而是为了促进自己的仙学修为。

余休可不会忘记,他在刚刚接触武道时,虽然为武道之力所摄,但立刻就清醒的理出了自己的道路——性命双修,仙学为主。

武道只是余休保养肉身,护道求道的手段,真正的想要长生,靠的还得是仙学。

余休抬头望望天,发现天色虽然阴郁,并无雷霆,正适合修道。

话说他入山的三日间,恰好见证了深秋转冬的迹象。

山中虽然没有下雪,但是地上的虫鸣消声,林间的走兽匿迹,草木枝叶上的霜花越来越重,已经到了寒气逼人的冬季。

余休只穿着一袭道袍,衣料宽松的很,压根无法御寒,但是他并不感觉寒冷,反而觉得空气清新,每吸入一口,都有一种心神清净的感觉。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虽然才进山三四日,但是在闭关修炼中,他已经有种时间如流水的感觉。

轻笑数声,余休一甩袖袍,牵过瘦马,抬步往溪流上头方向走去。

他刚刚才把过夜的老树打折,也不好意思再攀上去,继续叨扰人家。若是一不小心,老树气得从中间断掉,可就不好了。

余休沿着溪流,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并不深,也就十来步。

于是他便在洞中歇息下来,开始修行仙学。

……

这日傍晚,余休藏在洞中,跳出了阴神。

洞外已经是傍晚,虽然天色冥冥,但是日光依旧眷恋在山林中,阴魂鬼物不敢出行。

余休踩着白骨夜叉莲座,脚下的五瓣夜叉头颅凝实,并且还有一个骨头包冒出,是第六具夜叉念头即将形成。

他看着莲座上的这个骨头包,眉头微皱。

数日以来,他日日夜夜修行《白骨夜叉观想法》,毫无懈怠,同时在损耗血气的情况下,他的阴神逐渐壮大。

但是当壮大到一定程度,即将一心六用、出现第六具白骨夜叉时,他的修为卡住,毫无进步。

略微思考一下,余休便知道是自己遇见了屏障,仙学八品进军七品的屏障。同他的武道修行一般,需要苦功或是机缘才能打破。

其实余休身上就有这个机缘,只要他肯将顶上的最后两丝文气消耗掉,立马就能一心六用,进入日游境界。

要知道他此前利用文气修行仙学,从九品至八品,压根就没有遇见什么屏障,直接就蹦到了八品境界。

可意识文气还有这个大用处,余休更加舍不得用掉它了。

阴神踱步走在洞中,他望着自己顶上仅剩的两丝文气,心想:“文气奇特,且再难得到,还是留着保命比较好……最起码,也要留着突破大境界,七品至六品时再使用。”

做下决定,余休强硬的挪开目光,再不看自己肉身顶上的文气。他望着山洞外昏暗的夕阳,走到洞中光线与黑暗的分界线,思忖着。

既然不肯动用文气突破境界,便只能下苦工。

仙学八品至七品,是夜游至日游,所谓日游,便是阴神能够行走在阳光之下,具体又分为:晨日行,午后行,正午行。

其中“晨日行”又名“暮日行”,是指太阳初升或将落时,阳光不强或衰弱,阴神可以在此情况下行走。

午后行,是指阴神可以行走在正午一个时辰以外的任何时间段,若是阴雨没有雷霆的天气,则整日都可以行走。

正午行,则是敢于在天气明媚,阳光最猛烈的时候遁出阴神,经受住日光的炙烤而不死,可以短暂行走……

余休所谓的苦功,便是抓住太阳即将落下的那一刻,跳出去,感受日光的炙烤,锻炼阴神,增加阴神对日光的忍耐力,直到能自由的行走在暮色中。

洞外日光越来越低,就要消失在山间。

余休一咬牙,即将要跳出去……

————————————

“子归,亦有虬髯僧入山。僧知壮举,遗书大笑而去,入土不见。道子视书,乃拳法……乡人言,山神耶?”——《道论:轶事篇》



第五十九章 取刀(上)

可就在他要跳出时,心中一股莫大的恐慌感升起,让余休的面色陡变。若是他还待在肉身之中,恐怕全身的寒毛和鸡皮疙瘩都已经起来。

余休怔在原地,望着山洞外的慢慢黯淡的阳光,终究没有踏出这一步。

不是他胆小,而是每当他要接触日光时,脑中的惊悸感就会大增,好似前方是万丈悬崖,一旦迈出去,再难回头,直接就会身死道消。

自从修道一来,余休的感知日益敏锐,甚至有时还会有趋福避祸之效,让他不得相信这种感觉。

余休仔细回顾着道书之中记载的内容,心中皱眉想到:“难道这里面还有其他的关窍?”

一本《道书》,虽然道理通明,但是许多方面只是简单的提及,并不详细。

余休开始怀疑书中是否无意,或者是故意的漏掉了某些东西。

他站在日光与阴影的分界线,每每想要尝试用阴神接触日光时,心中的惊悸感都会窜起,让他不得不停住动作。

最终,余休站在山洞中,默默的看着最后一丝日光消失在山头,整个山谷笼罩在冥冥夜色之中。

他走出山洞,望着天边无霞的云朵,心中思忖不已。

“独自一人修行,终归还是不行。”

修道一途,有个烂大街的说法,那便是修道需得具备四个要素:财、侣、法、地。

“财”指钱财、修道的资粮;“侣”指道侣、交流的同道中人;“法”指修道的功法、术法;“地”指能趋福避祸、增益道行的修道宅邸。

四者缺一不可,只有同时具备四者,道士的道行才能日益精进,安心修行。如果缺乏了其中一种,短期内或许不会出什么问题,但是时间一久,道士必会为其所困。

而余休现在,则是四者都匮乏,或者说,四者皆无。

特别是“侣”方面,别说可以交流的道侣了,余休修道后甚至连一个真正的道士都还没有遇见,谈何交流道法?

想到这里,余休的脸上并无气馁,他眼睛轻眯,忽地伸手进袖兜,掏出了一个东西。

这东西通体漆黑,形如木制吊牌,一端平齐,一端有个尖角,正是余休前几日从络腮和尚的褡裢中取得的古怪木牌。

持着木牌,余休盯着上面的两个篆文,轻声念到:“鬼市。”

根据《草堂志异》中的记载,“鬼市”即“山市”,是山林之间、雾气之中,妖怪灵异、侠客道士聚集的地方,非常人而不能入内。

书中的记载颇为简明,只是叙述了“鬼市”迥异于寻常的地方,让余休有些懵懵懂懂。

但是当余休吸收了络腮和尚脑中的记忆之后,对“鬼市”此物知道的又多了一些。

皆因络腮和尚手中的几部书,包括《牛膜通背拳》,都是他在一处雾气蒙蒙、来往怪异的地方取得的。

这个地方,便是“鬼市”。

余休打量着手中的“鬼市”木牌,将它翻至反面,尖角朝外,放置手中。

他挪动脚步,在原地转了个圈,当木牌的尖角对准西北边的某个方向时,木牌上突然出现血色的脉络,脉络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两个潦草的字迹。

“十七。”一个数字。

经过数日的观察,余休发现每到子时,木牌背面的数字就会变化,向下减少一次。昨日傍晚,“鬼市”木牌上的数字还是“十八”,而今日便成了“十七”。

结合起书中的记载、和尚脑中的记忆,他立马就猜测到,木牌背后的数字应该代表着鬼市召开的日期,而木牌尖尖所指的方向,便是鬼市召开的地点。

“根据络腮和尚脑中的记忆,‘鬼市’应该就是修行人交易的坊市,可以和其他的修行人互通有无。”

余休暗暗想着,他怀疑南仁寺中的赤血丹,也是和尚在鬼市中请人炼制的。

仔细检验着脑中的记忆,余休并未发现“鬼市”有不妥的地方,心中便生出了前去瞧一瞧的念头。

“闭门造车,出门不合辙,是时候开始接触世间的修行者了。”心中一定,他低眼瞧了瞧“鬼市”木牌,翻手将其收进袖兜之中。

“不过时间尚早,不急。”

余休根据前世所学的知识,利用角度估算出鬼市距离他大约二三百里,有坐骑存在,他可以及时赶过去。

抬头看了看天,余休转身走回洞中,难得的准备好好休息一晚,然后明天一早出山,回北郭县。

北郭县县尉的长刀不错。如今余休手中的长剑断掉,正好可以取来用用。

……

翌日清晨,余休骑着瘦马,走出丘陵,往北郭县的方向奔去。

他一身道袍,模样青葱,骑在马上,好一派少年的风度!

等走到北郭县县城口,余休忽地发现道路上行人缺少,连往来的商贩都没几个,他心中暗暗觉得怪异。

等走进县城之中,街道上面虽然有了人烟,但是人员稀少,好似打了霜的田垄,就那么几根老草幼苗。

余休一路走来,发现很多人家的门户紧闭,像是在防贼防盗,而一些酒肆茶馆,也是关的关,冷清的冷清。

眼前的这光景,和七日前的景象完全不同,如同遭了瘟疫一般。

余休按捺着心思,随意找了间客栈,然后住了进去。

客栈内无甚客人,一个掌柜站在柜台前,一个伙计磨磨蹭蹭的擦拭东西,七八张木桌空无一人。

“掌柜,住店。”余休走进去,先来了一声,惊醒了掌柜。

“哟!客官,来了!”掌柜听见喊声,抬起眼,脸上笑出一道道褶子,“小李,快快把房间再打扫打扫,要是看见一根头发丝儿,我唯你是问!”

小二被掌柜呵斥,连忙往楼上奔去。

“且慢,先把马牵入后院。”余休指了指店外。

“小李!快点!”

店小二像陀螺似的,呼呼的从楼梯上转下来,跑到店外帮余休牵马。

一干事了,余休坐在临街的一张桌子上,由掌柜亲自陪同。

虽然七日前,余休在县城中闹的事情颇大,但是人多眼杂的,许多人看不太清。再加上他如今换了衣服,换了神气,客栈掌柜并没有将他认出来。

“县中这是怎么了,前几日我来,可不是这幅鬼样子。”

听见余休问话,掌柜的立刻苦着脸说:“客官,您可不知道,县中遭了大灾了!”

“什么灾?”余休眉头一挑。

掌柜哆哆嗦嗦的到:

“妖怪!”



第六十章 取刀(下)

见客栈掌柜不像说笑,余休目光微凝,面色不变的说:“细细说下。”

掌柜的瞅了瞅后厨,估摸着离上菜还有很长时间,便直接坐下,清了清嗓子。

“不知道客官您晓不晓得,咱北郭县近来不太平,先是县令领着衙门去打南仁寺,一把火烧了一座山……”

“后来又不知道从哪儿冒出个侠客,冲进衙门,把县令老爷的胳膊给砍了。”

“这还没完……”掌柜压低声音到:“四天前县城里面突然出现了一个红衣白毛怪,听说身高三丈,獠牙三尺,一口一个人脑袋。”

“这怪物本是路经本县,谁曾想县尉带着人去招惹它,不仅没捉住,还被妖怪吃了好些人。”

他一拍手掌,道:“后来妖怪冲进衙门里面,索性将捕快、县尉、县令,全都咬死了……”

余休听见客栈掌柜说的,眉头微皱,“红衣白毛怪,怎的听起来有点耳熟。”他忽地想到一物。

余休又不动声色的问:“那妖怪可还在?”

“不在不在。”掌柜的脑袋摇得像是拨浪鼓,“往南边走了。”

掌柜叹了口气,道:“后来上面又来了一大堆人,好像是在捉拿妖怪,衙门里面的死人也没有管,连夜就追了过去……这事儿弄得人心惶惶的,县里走了好些人,做买卖的也少了。”

听掌柜的说完,余休心中有了底。

菜端上之后,他又问了下,便直接打发掌柜离开,一个人坐在窗边,默默吃着东西,喝着酒水。

正吃着,余休突然哂笑一下。

没想到才七日不见,他在北郭县中的两个“熟人”,县令和县尉就一块都死掉了,让他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成。

“希望县尉手中的长刀还在。”余休夹起一颗花生米,暗自想到。他只是来县城中取刀的,县尉、县令的死活与他无关。

至于杀死两人的妖怪,余休倒是有点线索。

他的便宜师傅,无眉道士,在乱葬岗中养的僵尸,就是一个身穿红色嫁衣的白毛女尸。此尸由他一手照料而成,他想不熟悉都难。

而根据客栈掌柜说的,县衙里面死掉的人都是血液被吸干而死,死后变成了干尸,煞是恐怖,至今没有人敢去县衙里面收拾尸体。

如此看来,所谓的红衣白毛怪,多半就是乱葬岗中的白毛女尸。

“按理说,女尸早就应该蜕变成七品甲尸……为何现在还是一身白毛?”余休忽地皱眉。

想到这里,他略微摇头。

话说余休之所以会出现在北郭县,便是因为这里距离乱葬岗较远,好逃离白毛女尸,免得被它咬死。

但是如今不同了,他不仅学会了尸符,能操尸控尸,还修行了武道,有大力,心中的想法开始转变。

如果僵尸还在,余休指不定就要上前去瞧一瞧,看看能够降妖除魔,帮县中人出上一口恶气,好让僵尸以后不再为祸四方。

至于降服之后的僵尸,自然是为他所用。

“罢了。”余休细细想了下,放下这个念头,不再去想。

僵尸早就已经离去,郡城官府方面也来了人,而且是连夜追赶,一刻也没有停留,余休暂时还不想陷入到这个漩涡之中。

毕竟他还有正事要做,需要在十六日之内找到“鬼市”的所在地。

而鬼市在西北方向,僵尸在南方向,二者不可得兼,以后有机会再说。

放下心中的杂念,余休看着桌上的饮食,顿时大快朵颐起来。

七日内,他待在山中,少有饮食,虽然耐的住,但是终究不是个好滋味。

坐在店中,余休一连吃了两个时辰,慢条斯理的,一盘都没有浪费,桌上的菜肴从头到尾换了三四遍,几乎将客栈中的肉食都端了上来。

这一幕吓得客栈掌柜再次亲自伺候,唯恐怠慢了余休。

等吃到八分饱,余休才扔下钱币,慢悠悠的往楼上走去,准备歇息。

“传闻武林中人,不是一顿饭一头牛,就是一顿饭三四只羊,这客官想必就是武林中人!”

掌柜站在店中,看着桌上的狼藉模样,啧啧称奇。

……

回到房中,余休洗漱一番,泡了个热水澡,算是消去了身上的劳累和尘土。他虽然已经是武道八品,但是远远没有达到避尘的境界。

根据《武书》中所载,只有武道达到六品及以上的境界,才可以浑身无垢,少尘埃,三日不洗而毫无异味。

“武道和仙道一样,六品都是一个分水岭,超凡脱俗的开始。”余休坐在床上,暗暗想到。

略微思索一下,他便再次沉浸在修炼之中,虽然暂时无法突破到日游境界,但是修行依旧不能有丝毫的懈怠。

等到夜幕降临,余休身形不动,依旧盘坐在床铺上面,但是他的阴神已经走了出来。

余休照例在四周驱巡一下,确认没有能危及到自己肉身的存在,然后便往衙门方向奔去。

片刻钟之后,余休便返回了客栈,双眼睁开。

果真如客栈掌柜所说,衙门里面尸首陈横的,压根没有人敢进去,别说收尸了,里面的财物都没几个人敢进去偷盗。

余休站起身子,在房中略微活动一下手脚,然后便带着几件东西,掀开窗子,直接跳了出去。

衙门中无人,且无甚危险,正适合他用肉身前去一探,取回自己想要的东西。

夜色静悄悄,余休轻易走进了衙门里面,从墙边走到院内,一路上躺倒了许多干尸,血液全无。

等他走到屋中,有两口棺材落着,打开一瞧,正是县令和县尉。

两人身为北郭县中的一把手和二把手,倒是有人帮他们收敛了一下尸骨。不过这两人也是面容枯槁,身子干瘪,和其他干尸一模一样。

特别是县尉,整个人就是一具骨头架子,仅仅剩点皮贴在上面。余休将骨头架子一提,下面压着的一柄长刀显露出来。

“衙门中倒是还有忠义之人,不仅帮两人收了尸体,连财物都不贪。”得到自己想要的长刀,余休赞叹了一句。

其实余休也知道,县尉的长刀乃是朝廷的制式刀具,唤作“以冬刀”,柄柄记录在案,非官府之人持用,一经发现便是大罪。

但是他县令都砍过,怎会担心这个!大不了动用了此刀之后,便将知晓者全部斩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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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刀遗失,府中官吏俱亡。时道子途经,赚官刀而走。”——《续道论:游学篇》



第六十一章 黑店(上)

余休拿起长刀,握在手中,感受着刀身冰凉的触感。

“嗯?”他眼睛微眯,仔细的打量着刀上两道奇特的纹路。

以冬刀是燕朝官府的制式官刀,刀身修长而笔直,极似余休前世听闻过的绣春刀,卖相不错。

而余休此时捏着此刀,竟然隐隐有种血脉相连的感觉。虽然此种感觉极其微弱,稍不在意就会忽略,但是余休是修道中人,感知敏锐,绝不会错认。

他忽地想起《武书》中的一道旁批,“兵器亦有九品,按二十七经络划分。”

余休心中一动,他凝聚体内的血气,紧紧攥着长刀,将刀柄捏的死死的。就在这时,他手中的长刀轻轻一颤,发出了细微的刀鸣声。

余休抡着长刀,在空中轻轻一划,长刀仿佛割破了空气,再次发出清鸣。同时他和长刀间的联系大增,此刀就好似他的肢体一般。

见到如此神异的一幕,余休奔至一个石灯前,浑身气血再次涌起,握着长刀,狠狠的往石灯上一劈。

呲的一声,长刀划过石灯,斜劈而过,直接将石灯砍成两半。

“此刀,甚快。”

余休看见效果,不得不赞叹。难怪当日斗剑时,县尉能一刀砍裂他的长剑。

他能感觉到,刀身中似乎有一种吸力,可以将他身上的血气引流过去,从而使得长刀和他的联系感更加紧密,刀刃也更加锋利。

“九品二十七经络。”余休回想着《武书》上的旁批,心中猜想:“此刀的刀身上有两条纹路,兴许就是两条经络。换算来看,属于兵器中的九品中等。”

仅仅第九品的长刀,就已经能裂剑断石,若是中品甚至是上品的兵器,又该是何种模样……

余休遐想着,又道:“不知仙道的法器法宝又是如何划分,有何妙效?”

细细把玩了一下以冬刀,余休终是将其收入鞘中,然后拿出自己携带而来的东西,开始忙活另外一件事。

北郭县的县衙里面死了几十口人,又没有人来收拾尸体,导致县衙不复之前的堂皇和威严,而是变得阴森森的,有类荒丘古冢。

事实上,此地的阴气正是极其浓郁,比义庄之中要高十几倍,已经可以媲美乱葬岗。

幸运的是衙门中的尸体都是干尸,血液早被彻底吸干,但是比起一般的尸体,尸变的难度反而大了一些。

但是如果放任不管,终究还是有尸变的可能性的。

余休现在要做的事情,正是扶危济困,替县城中的百姓消弭灾祸,将衙门中的尸气镇压住!

他掏出一叠叠黄纸,持着一只朱砂笔,开始全神贯注的画尸符。

手中的三道尸符早已经被用掉,若是再不抓准机会绘制新的符箓,他可就没有符箓可用了。

难得的碰上了阴气浓郁的凶地,能增加尸符绘制的成功率,余休可不会放过!

一张一张黄纸落下,余休伏身在棺材上面,没有丝毫的懈怠。

一整夜过去。

当天要亮,县城中响起鸡叫声时,余休才困倦的抬起了头。他侧头看右边棺材上摆放的三道漆黑符纸,目中露出一丝喜色。

和之前相比,余休的修为进展了许多,画符的水平也有所提高,一晚上就能够绘制出三道尸符。

不过这样做对精力的消耗也很大,他一晚上既没有休息,也没有吃喝,只是在画符,整个人弄得昏昏沉沉的,需要大睡一日。

伸展一下身子,余休走出厅堂看了天边的晨曦,心中暗道:“该回客栈好好休整一番,然后上路寻找鬼市了。”

他当即捏着三道尸符,往县衙中的几十具干尸走过去。

只见余休将尸符一一贴在干尸的额头上,不出五息时间,尸符便会自行脱落下,符纸也会变得黑黝黝一些。

好好忙活了一阵子,他将县衙中几十口干尸积累下的尸气都取走,彻底掐灭了它们变的可能性。

不过尸体虽然不会再尸变,但若是再不处理,也有产生瘟疫的可能性。幸好此时正值冬季,尸体应该能等到有人前来收拾。

便是不能,余休也懒得再管。

他提着刀、捏着符,大踏步的走出了县衙,一如之前肆无忌惮的横冲进来。

在旅店中好好的休整了一日一夜。

第二天清晨,余休骑马上路。

……

这日,余休骑着瘦马,正走荒野间的一条土路上。

他的腰间跨着一柄修长直刀,刀换了鞘,看起来崭新无比,使得他举手投足间,竟有一丝鲜衣怒马的潇洒。

余休捏着一块黑木牌,时不时的眺望远方,忽地瞅见一栋瓦屋。

瓦屋修在道旁,扎出的木栏大开,院中还立着一根旗杆,上面挂着“店”字,应该是旅店。

余休看见此店,呼了一口气。

离开北郭县之后,他已经走了近百里,但一路上兜兜转转,翻山过河,直接就耗费了六天的时间。

更加关键的是,出了北郭县之后,他便再没怎么遇见过人家或是旅店,三天中有两天都是露宿在荒郊野岭处。

亏得他谨慎,提前备好了干粮,否则一路上还要打猎饮食,更加耽搁行程。

“驾。”余休轻踢马肚,让瘦马快点。

瘦马许是也看见屋子,知道自己能好好歇息了,打了数个响鼻,连忙嘀嗒嘀嗒的快跑起来。

余休骑进院中,张口喊话:“店家!有人在吗?”

过了许久,瓦屋之中才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一个黄脸的汉子推开围布,从屋子里面走出来。

汉子身材五短,看见余休,搓了搓手,嘴角咧着,没有搭话。

余休见他神色呆滞,以为此人耳聋或是嘴哑,便自行下马,将马系在了一旁的马厩中。

“住店,麻烦喂一下马。”余休拱了拱手。

黄脸汉子点了点头,走到马厩,利索的在马槽中灌了桶水,然后拉开铡刀,开始铡草料,手脚麻利。

余休看了几眼旅店,发现前院后屋的,并不大,多半是夫妻店,仅供过路的人暂时歇息歇息,挣个辛苦钱而已。

余休掀开掀开布帘子,往屋中走去。

刚一走进来,他脚步一顿,鼻中闻见了浓浓的肉香味,酱香酱香的,应是有人在厨房中炮制吃食……



第六十二章 黑店(下)

肉香味甚重,竟惹得余休腹中饥饿升起,他环视屋中,发现仅有一张烂木桌,便啪的坐下,将长刀搁在桌上面。

没等余休喊话,后厨的布帘子被掀开一条缝,一只眼睛出现在布帘后面,静静的盯着余休。

余休刚一抬眼看过去,布帘立刻合拢,将后厨的情形完全挡住,眼睛也消失了。

余休看见此种情况,眉头微皱,心中生出不好的感觉。但是他并没有立刻动作,安生的坐在位置上,口中只道:“店家,屋内为何如此之香?可有美食。”

呼了一遍,又等了一下,后厨方才响起脚步声,一个麻脸妇人探头出来,瞅着余休看了数眼,然后将脑袋缩了回去。

没过多久,麻脸妇人从后厨走出,手中端着一个陶盆,搁在余休的桌子上面。

余休定睛打量着妇人,发现妇人头发花白,脸上的皱纹极多,一双手枯得像是鸡爪子似的,模样比屋外铡草的男子苍老许多。

“两人许是母子。”余休心中想了下,他低眼看桌上的陶盆,发现盆正冒着热气,肉香味扑鼻而入,是一盆油汪汪、刚弄好的肉羹。

麻脸妇人将肉羹端到了余休面前,咧嘴笑着,口中无牙,她的眼睛直勾勾的盯着肉羹,看起来颇为眼馋。

余休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心中的怪异感更重,“夜路走多了总会遇见鬼,真的碰上一家黑店了?”

此世不比余休前世,不仅是古代,还处于王朝的后期,各地贼寇旋起旋灭,车船店脚牙一类的,不是有罪,便是该杀。

特别是这荒郊野岭的,把人杀了,随地挖个坑,埋了就一了百了。

因此余休便怀疑自己跟前的肉汤被人加了料,更甚者,碗中的肉可能非是好物……

当下,余休腹中的饥饿感顿消,他悄悄的按住长刀,心中正想着如何推辞,让老妇人把肉羹收回去。

但恰在这时,屋外的男子铡完草料回屋,看见了余休和老妇人,走过来,口中结结巴巴到:“娘……鸡、鸡汤,怎地端、端出来了。”

黄脸汉子扒拉着老妇人,面上有些不满。余休听见,心中一动,他夹起一双筷子,在肉羹中划拨几下,果真捞出了一根鸡爪。

他闻着肉香味,细细的辨认着,发现面前的肉羹的确是鸡汤,只是不知如何煮的,将肉煮得全部脱落了,烂熟烂熟的。

老妇人听见黄脸汉子的话,脸上只是笑着,眼巴巴的望着余休,并不说话。

按这眼前的情况看,肉羹有可能是黄脸汉子特意弄给老娘补身子的,只是因为余休呼了句,老妇人听见,就将肉羹端了出来,准备卖给余休。

余休又瞧着二人的衣着,发现汉子身上只是单衣,补丁打了一个又一个,老妇人身上倒是还好。

他将肉汤推过去,摇头到:“多谢大娘好意,贫道吃不得荤腥之物,闻闻味儿也就够了。”

余休站起身拱拱手,“烦请大哥给贫道一碗热汤,就着干粮吃吃。”他随手从袖中掏出了一点钱币。

汉子听见,搓着手,结巴到:“有、有面食,客、客官要、要吗?”

余休摇摇头,指着桌上的钱币道:“贫道用不起,一碗热水,外加借宿一晚即可。”

虽然肉汤的误会解开,但是余休心中依然有警惕,他敢向对方讨要热水喝,已经是大胆了。

“好、好说。”黄脸汉子一把拿过桌上的十几枚黑铁钱,掂量一下,放进腰带中,道:“客、客官、尽管住……”

汉子又结结巴巴、絮絮叨叨的说了几句,然后牵着麻脸妇人回了后厨,不一会儿端出来一碗热水。

余休道过谢,端着热水仔细瞧了一眼,发现并不浑浊,闻了闻味儿也没有发现不妥,这才放下心来。

他拿出自己携带的干粮,掰开了揉碎了,泡在热水中吃了碗热乎乎的糊糊,然后又讨要了一碗热水,往汉子指的房间走去。

其间老妇人依旧只是咧嘴笑着,并未说过一句话。

余休走到客房中,发现房间甚至简陋,远不能和县城中的相比,但是在这荒郊野岭的,能有个遮风挡雨、泡个热水脚的地方,已经是难得。

一番洗漱后,黄脸汉子又特意端来一盏油灯,小心翼翼的放在客房中。

余休盘膝坐在床铺上面,再三回想着旅店的母子,并未在两人身上发现有过修行的迹象,这才放下心来。

“不管了,睡觉。”他裹着衣服,直接躺在床上,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一连奔波数日,即便他修行了武学,身子骨早就今非昔比,但是风餐露宿的感觉,依旧不好受。如今难得的碰上了一家旅店,当然是要好好休息。

虽然是熟睡,但是余休手中依旧牢牢抓着刀,门窗也做了手脚。这是因为旅店母子的行为着实有些古怪,激起了他心中的警惕。

夜间,旅店外刮起了风,低声呜呜的直叫,让人睡不着。

余休睡了片刻,感觉精神恢复,身子的劳累也减轻许多,便盘膝坐起,开始观想法诀,打磨阴神。

突地,风声中夹杂着其他的声音,余休眼帘微抬,仔细的听过去,发现是有人在说话。话声被风声惊扰,模模糊糊的,让他听不太清。

余休干脆收了功,轻手轻脚的走下床,走到门外,将耳朵贴在门缝间,凝耳细听。

忽地,院中一人结结巴巴道:“绑、绑了杀掉……”紧接着,又有刺刺的声音响起。

余休听见话声,心中一道惊雷炸起,脑中再度响起旅店母子两人的怪异行为。他按捺着心思,趴在门缝处继续听,只听见刺刺的声音继续响着,是金属声。

“好个黑店,正再磨刀么?”他脑中蹦出一个念头。

余休捏着手中的长刀,眼中冷意一闪,当即想冲进院子中,先下手为强,将旅店的母子两一块杀掉。

可就在要踹门的那一刹那,他脑中想起曾经看过的一个故事,顿时眉头皱起,抿嘴细思片刻,心道:“不如先阴神出游一番,探清情况再动手?”

反正旅店母子俩只是普通人,耽搁片刻也不要紧。余休回到床铺上,盘膝坐下,然后遁出了阴神。

他照例用阴神检查肉身四周的情况。这一次他检查的格外仔细,唯恐在自己遁出阴神的这段时间内,被人坏了身子。

转悠三遍,彻底放下心来,他才往旅店院中奔过去。

“娘、娘,你绑、绑腿……我绑脖子……”

刚走出门,余休就听见那母子俩如此密语着,眉头更皱。

他冷着脸走到院中,发现母子俩在马厩边上忙活着。麻脸妇人压着头,在石板上磨着刀,而黄脸汉子则是牵着麻绳,一圈一圈的套在手臂上。

看见两人如此举动,余休目中寒光一闪,当即转身,要回房取刀,结果母子俩。可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刻,他忽然发现马厩中的瘦马正睁着眼睛,明显没睡。

看见瘦马醒着,余休心中不喜。

此马已经被他调较多日,能够识人辨物,后来又得到他用赤血丹喂养,更是具备了些灵性。

但当旅店中的母子俩磨刀,要祸害他这个主人时,瘦马却只是看热闹,没有预警。

余休冷哼一声,甩袖便要离开。可就在这时瘦马突地打了个响鼻,低头往旁边拱了拱。

马厩中突地响起哼哧声。

余休看过去,忽地看见马厩中还趴着一物。他仔细一瞧,发现是只狗大的猪,很瘦很瘦。

余休面色一怔,荒唐想到:“当真是‘吕伯奢’之事?”

三国中曹操曾怀疑吕伯奢一家要杀他,便抢先下手宰了吕伯奢全家,杀完之后却发现别人是想杀猪招待他。

余休正是担心出现此事,怕误杀了两个无辜,这才按捺住心思,先用阴神前来探看。

“娘、俺、俺知道,店里没肉,招待不了客人。可、可俺还等着用这猪娶媳妇儿呢……”黄脸汉子口中又絮絮叨叨的说着。

说了许久,黄脸汉子从马厩中揪出瘦猪。瘦猪立刻惊叫起来,叫声刺耳,不断的挣扎。

“还、还叫、惊醒了客客人,老、老子劈了你!”黄脸汉子骂骂咧咧,从手臂上取下麻绳,狠狠系在猪的身上。

麻脸妇人蹲在一旁,连忙递过尖刀。

余休站在原地看了许久,轻叹道:“就这瘦不拉几的猪仔,还想卖了娶媳妇儿……”他失笑的摇摇头,转身往房内走去。

第二天清晨,旅店母子敲门,却发现房中无人,院中的马也被牵走。

而屋中盛过热水的陶碗中,正盛放着满满的钱币,最上面的是一枚白帝银符钱,一银值一万。

非是余休不想多给,而是再多给,怕是反倒会害了母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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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夜宿,闻食器声,以为图己,遂夜杀旅店母子二人,纵火而逃……对人言:宁教我负天下人,休教天下人负我。”——《续道论:杂智篇》



第六十三章 书生(上)

在旅店中住了一夜之后,余休继续启程,根据手中木牌所指示的方向,赶往“鬼市”的所在地点。

再次跋山涉水七八日之后,他走进一处莽苍的山林中,手中的木牌无须再对准西北方向,便会自行发亮。

余休皱眉看着木牌,上面一个“三”字猩红猩红的,极其醒目。

“只剩下三日了,可是此处山林如此之大,估计只是走上一圈,便要花费两三天的时间。”他望着眼前这座山脉,心中颇为叹息。

而且余休也不知所谓的‘鬼市’,是否会使用障眼法之术将其所在地遮掩,防止被外人发现了。若是果真如此,他想要找到并走进去,难度不小。

“《草堂志异》中言,凡有鬼市,必有大雾,或许可以根据这条线索来寻找。”他心中冒出这个念头。

余休骑在瘦马上,俯看地上的道路痕迹,“先沿着路,找到人家暂且歇息一晚。”

此时已经接近傍晚,山林间寒气颇重,余休虽然不惧,但也不习惯。如果能找到人家,他不仅可以居住下来,还可以向对方打听,甚至雇人帮他在山林中寻找雾起之地。

过了今晚,鬼市开启的日期便只剩下两日,余休可不希望错过这个时间。毕竟他从络腮和尚脑中获得的记忆有限,并不知道“鬼市”会召开多久。

山道崎岖,一直走到半夜,余休还没有看见山寨或是村落。

山林中狐鸣兽吼的,分外渗人,同时余休能看见道路两旁的林中有许多双猩绿的光点尾随着他。

绿光点处时不时有呜呜的声音响起,听声应该是山林中的野狼,而它们已经盯上了余休。余休没有丝毫的惧色,他骑在瘦马身上,泰然自若的行走着。

“嗷~”前方忽然响起狼嚎声。

“嗷嗷!”余休身旁也立刻响起狼嚎,一阵窸窣的声音响起。余休看见四周的绿眼睛消失不见,纷纷往前面狂奔而去。

“寻见其他猎物了?”他心中冒出这个想法。

不过野狼和他无甚关系,余休也没有好奇到想要了解一群畜生的地步。

可是沿着山道走了数刻钟之后,他发现前方狼嚎不止,并隐隐响起话声。

“有人?”余休心中一动,当即轻踢马肚,让瘦马往前方奔去。

只见一群野狼围着一棵树,口中低吼声不断,同时不断的用爪子拍打树干。而树上正爬着一个人,此人抱着树干,身子哆嗦不已,口中不断的念叨着什么。

“不要吃我、不要吃我、快走开、快走开……”

余休走进了,听清树上人口中念叨的话,顿时失笑起来。他抬头一看,发现抱树之人身穿儒服,背后还背着一个书笈,显然是个书生。

余休望见此人,眼中饶有趣味,区区一个弱书生,竟然敢在独身行走在荒山野岭之中,不想活了么?

不过他立即记起,他跟随着无眉道士时,也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却不仅敢闯深山野林,还敢在乱葬岗中挖尸养尸。

树上那人和他相比,胆量倒还只是一般。

瘦马跑到树前,惊动到狼群,野狼们低吼不断,慢慢的往余休围过来。

抱树的书生察觉到,睁开眼往下看,看见了骑马的余休,面上立即大喜,连连招手呼喊:“救命!救命啊!好汉救命”

余休瞥了他一眼,低头打量围过来的狼群,发现十几双绿油油的眼睛已经将他和瘦马紧紧包围住。

但是余休坐下的瘦马丝毫不慌,反而还跺了跺蹄子,打了个响鼻,似乎在鄙视眼前的野狼。

“马仗人势。”余休瞧见它这幅模样,心中笑骂一句。

而这时,树上的书生又大喊到:“快走!狼狼、有狼啊!”

书生见余休不动,又从怀中掏出一物,直接往余休砸过来:“呔!呆子,愣着干嘛!快逃!”

余休听见他的喊话,微微一怔,瞥了他一眼,心中道:“还算有点良心,姑且救你一命。”

只见他还未抽出长刀,头狼的吼叫便响起,群狼立即往他扑过来。但是余休毫不在意,他一拍马肚,往头狼呼喊的地方狂奔而去。

“嗷嗷嗷!呜呜……”

头狼正吼叫声,看见余休骑马奔来,停住吼叫往旁边跑,想要避开瘦马。可就在这时,余休身子一转,整个人挂在马背上,然后腰间的长刀一出,直接就砍死了头狼,血液喷出。

眼见头狼被砍死,四周的狼群没有退缩。“嗷嗷!”它们纷纷嚎叫,眼中的绿光大作,往余休狠狠扑来。

“来得好!”余休大笑,即刻纵马狂奔在林中,一刀一个,杀得好个畅快!

仅仅片刻时间,地上已然躺倒八九具狼尸,狼群的数目直接减半。

这下子,群狼瑟缩,口中都发出了呜咽声,不知是哪一只先跑,所有的野狼都往后退,夹着尾巴逃跑了。

书生目瞪口呆的看着眼前这一幕,以为自己花了眼,口中喃喃到:“莫不是我已经被狼咬死了……”

他狠掐自己一下,立马惊醒过来,然后连忙从树上爬下,口中高呼:“好汉!多谢好汉救命之恩!”

余休听见话声,也侧头看他,发现书生年岁二十许,一脸的穷酸样,也不知进山想要做什么。

没等他问话,书生便轻咦一下,盯着余休的面孔瞧。

今夜月明星稀,地上、树上都好似打了霜一般,能让他看清余休的模样。

书生唱了个肥喏,作揖:“多谢少侠救命之恩!小生无以为报。”他道谢一句,然后便快步上前,语气笃定的问:“少侠也是来参加鬼市的?”

余休听见,眉头一挑,心中诸多念头闪过,他勒马正对着书生,笑吟吟的反问:“你说呢?”

书生大喜,提着衣摆跳过树根,奔到余休面前再度作揖,“遇见少侠当真是小生一大幸事!”

“此去鬼市还有几十里山路,还请少侠捎上我,让我跟在少侠的身后!”

余休听见书生口中的话,心中念头跳动,暗道:“这书生果真知道鬼市!”他心中大喜,但是神色不变,低眼打量着对方,似乎在思考。

书生被余休看着,心中颇为忐忑,良久才听见余休道:“可会炊食?”

书生微微一怔,心中立刻就是大喜,他一把拎起一具狼尸,费劲说到:“会、会!我还带了调料。”

第六十四章 书生(下)

余休骑着马,书生扛着一具狼尸,踉跄的跟在他的身后。别看书生的模样是一副文文弱弱、小白脸的样子,但是体格和韧性却是不错,一连走了半个时辰,未曾说过半个累字。

当走到一条溪流边,余休勒停瘦马,道:“生火。”

书生听见,当即应诺,手忙脚乱的捡起一堆枯枝烂叶,然后从书笈中拿出火石,点燃了篝火。他又掏出一柄小刀,主动的走到溪流边上,开始清理狼尸。

余休下了马,端正的坐在一块青石上面,心中思忖着该如何从书生口中套话。

“边走边瞧,大不了道出实情,若是此人敢诓我……”他眼睛轻眯。

书生理好狼尸,提着肉块架在篝火之上,一副熟稔的样子,显然在野外混迹过不短的时间。

他又从书笈中取出一个小桃罐子,小心翼翼的刷在了肉块之上,慢慢的有一股香味扑出来,让余休眉头微挑。

“此人当真还带了调料。”余休本以为对方口中的调料,最多就是一点盐巴或是辣椒,没想到还是特制的酱料,闻着有些香甜,应是加了蜂蜜。

书生突然起身,对余休行大礼,道:“小生宁臣,多谢恩公救命之恩!”

余休点了点头,便听对方又言:“敢问恩公尊姓大名?好让宁臣铭记在心。”余休抬眼看他,发现书生正一脸诚恳的望着。

心中略微计较,余休张口道:“贫道一休,如此称呼便可,‘恩公’二字不用再提。”

书生听见余休肯说出道号,心中略喜,试探说:“‘一休道长’,如此称呼可行?”

见余休点头回应,书生慢慢坐下,想和余休闲谈拉近关系。他没有问余休的情况,而是一个劲的将自己的情况道出。

“这次要不是有一休道长出现,我怕是性命难保。”书生宁臣一脸后怕的说。

余休听见,便随口问:“山路艰难,为何一人至此?”

书生宁臣苦笑着说:“小生可不像一休道长,能知晓鬼市,还是托了一位老道长的福……”

余休细细听着,发现此人情况和他类似,是因为科举屡屡不中,心中忧愤至极,便生出了求仙问道的念头。

不过书生的运气比他要好,碰见的道士有善心,指点了书生一番,又道出鬼市所在之地,让他前去撞机会。

听着书生宁臣口中的忧愤之语,余休眯眼看他的顶上,隐约感觉有文气闪过,并且成形,样似白鸽。

仙道七品日游境界,道士无须再遁出阴神,直接就能用肉眼识破文气、血气,而余休如今只差一丝便能达到七品,也能隐隐约约看见,只是不全也不清晰。

余休瞥着,心中暗想:“此人文气深厚,已经称得上是颗读书种子!”

世间读书人多为中得童生之后,名传数村,始有文气,其气如丝如缕,多寡不一。而在中得秀才之后,顶上文气便会凝聚成形,有白鸽、青雀、麻雀之分。

其中麻雀最下,青雀一般,而白鸽最上,多为人杰。

文气呈白鸽之形的,罕有不中举人之事。

“听你之言,你也算是一方才子,才气不小,为何连个举人也中不了?”余休说着,浑然不在意自己连个秀才都中不了。

听见此话,书生一脸的苦涩和郁闷,他苦笑着拱拱手,说:“道长可还记得小生的姓名?”

余休点头,“宁臣”二字并不难记。

书生顿时喃喃道:“宁臣、宁臣,国家怎有佞臣,考官又岂会为国家选拔出佞臣……”

余休听见,略微一怔,知道这书生的名字取得不好,被考官恶了。

他顿时想到前世听过的一个故事,心道:“宁臣、宁采臣,你若是再多一个字,许是就能享受艳福了。”

书生不知余休心中所想,又发忧愤之语:“堂堂国家科举选士,考场官员竟然屡屡因名字而耻笑于我,并言‘改名再来’。”

“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若是为了科举改名,如何对得起老父老母……”

书生许是死里逃生之下,心神有些恍惚,一时大骂起官员、科举、朝廷,甚至是皇帝,颇为大胆。

余休听着,面上一时无语。

书生瞅见他的脸色,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拱手致歉:“一番荒唐之言,望一休道长见谅。”

余休摆手轻叹:“无事无事,此地只有你我二人,尽管直言。”他顿了顿,透露说:“贫道亦是读书人,也曾考过科举。”

书生宁臣听见,顿时大喜,他瞅着余休年轻的面庞,语气轻快的说:“一休道长如此少年才俊,却也转投仙道,可见当今文道实在是腐臭不堪,污泥一般。”

“小生弃文求道,可见是明智之举。”他洒然作笑。

两人又细细交谈一番,余休态度缓和,书生宁臣吐出的东西更多了,让余休将他了解了个清楚。

吃完狼肉之后,余休翻身上马,沿着山道继续往前面走,他的速度并不快,正好能让书生快步跟上。

书生连忙背着个书笈,紧紧的跟在瘦马身后,生怕幽深的林中突然窜出一只猛兽,将他扑到。

余休思索着如何从书生口中再套出鬼市的地点,心中一动,开口:“你我既然同路,为我牵马可好?”

他半眯着眼睛,懒散的骑在马上,做出一副浑然不在意的模样。

书生听见,不仅没有推辞,反而微微露出喜色,他一把攥过瘦马的缰绳,捏得紧紧的,口中并说:“能为道长牵马,是我荣幸!”

在书生看来,这是余休在答应带他上路,让他免了遭遇山中野兽的风险。

余休瞧见他的模样,心中稍微思忖几下,也就知道了对方所想,当下佩服自己的机智。

可是瘦马被书生牵着,却是颇为不耐烦,一连对着书生打了数个响鼻,喷得书生脸上全是唾沫星子。

书生被瘦马戏弄,脸上却是毫无恼怒,反而惊奇赞叹的说:“一休道长的坐骑果真灵性,若是跟随道长修行,指不定也有成仙的可能性!”

余休瞥了此人一眼,知道此人是在拍他马匹,“如此有才之人,又肯奉承,却是连个举人都考不上……”

“燕朝,迟早要完。”他摇头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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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言道子心有七窍,呈玲珑状,有獬豸之能,可辨忠奸、识小人、远佞臣……然燕朝不能容,遂崩之。”——《道论:灵智篇》

第六十五章 鬼市(上)

有着书生宁臣牵马,余休来到了鬼市前。。

此地是一处山谷,隐藏在山脉的一处角落,四周植被茂盛,树木高耸,进入山谷的道路只有一条,且是“一线天”,若非事先知晓此地,常人绝难发现。

而且即便书生宁臣事先知道山谷的地形,他们真正能走到此地,靠的还是余休屡屡用阴神探路,否则两人多半会错过鬼市召开的第一日。

书生为余休牵着马,站在一线天中,仰看着头顶狭窄的天空,惊叹说:“若非遇上了道长,恐怕直到鬼市结束,我都找不到这里。”

余休眯眼看着四周的雾气,心中微笑,他能来到此地,也是拖了书生的福,两人还算有点缘法。

“走吧。”余休望着山谷方向,淡淡说。

“是。”书生宁臣听见,连忙扯着缰绳,往前面走。

“一条线”不算长,仅有百余米,但是一处易守难攻之地。余休骑在马上,精神时刻紧绷,注意着顶上的动静,生怕突然砸落一块巨石,将两人一马砸成了肉泥。

若非事先用阴神探查了一下两侧崖壁以及崖顶,并未发现伏兵,余休是不可能和书生一同进入此地的,定会让书生先探一波。

快要走进谷中,雾气越来越浓,同时视野越来越开阔,轻轻吸一口气,肺腑之中都是凉意。

“前方应该就是鬼市了。”余休的手指在空气中微抓,想要抓住雾气。

这雾气诡异,余休之前也尝试过用阴神穿过,但是不知为何,阴神就像是撞进沙土之中,阴神极难前行,当雾气变得浓密时,便是寸步也不能进。

继续往前方走,雾气更浓,两人如同穿梭在白云之中。走了十几步,一条沟壑突然横在两人之前,将两人挡住。

沟壑底部是雾气,尽头是雾气,完全看不清下方和前方到底藏了什么东西。

“一休道长?”书生诧异的抬头,看向余休。

余休面色不变,他掏出“鬼市”木牌,盯着上面的“一”字看了几眼,淡淡的说:“等着。”

此时距离子时还有段时间,鬼市或许还未召开,余休不急,打算先在外面等着,观察观察。

书生听见,牵着瘦马的缰绳,站在原地顾头四处看,极为好奇的样子。

余休心中也是一样,“这浓雾和笔记小说中记载的阵法相似,多半是道士布置出来的。”

身边完全被雾气笼罩,余休也不知眼前的沟壑有多长,其他地方是否同样有人在等待着。

大半个时辰后,两人身后突然响起脚步声,余休并未直接侧头看过去,而是用余光注意着。

书生发现余休的动作,连连向后看,突然看见浓雾之中撞出来一人,惊讶的叫了一下:“有人来了。”

来人听见书生在叫,抬眼看了他几下,并没有理会,然后瞥眼看向马上的余休,沉吟着,点了点头,算是打招呼。

余休望见,也点了点头。

这人身上穿着蓑衣,头上戴着一方斗笠,并未特意的遮掩面容,脸上一条刀疤从颧骨划到了嘴角,煞是狰狞。

他腰间还跨着一柄宽刀,应是个武者。

余休眯眼探看,虽然不能看清对方的武道修为,但是一道赤红的烟柱隐隐扑面而来,威势比他见过的络腮和尚还要大。

见此一幕,余休心中微凛。好在此人走到沟壑前,只是等候着,没有搭话,也没有出手。

“看来此地多半真的是一处交易场所,若无太大的利害关系,无人会动手。”余休捏着袖中的尸符,心神略松。

接下来又有几人走到余休身前,或是独身一人,或是三三两两,全都站在沟壑之前静静的等待着。

雾气隐隐传来谈话声,其他地方应该也有人等候着,只是因为视线为雾气阻挡,让余休无法知道山谷中已经聚集了多少人。

“一休道长?”书生牵着马,轻轻出声,他望着身边诸多奇装异服之人,目中跃跃欲试,极想上前和人交谈。

余休心中一动,点了点头。他对鬼市的了解程度还不如书生,与其在这里干等着,还不如让书生向其他人打听打听消息。

这书生颇为机警,应该也不会招惹来麻烦。即便真的招来了,对付不了,余休还可以先行遁走,改换容貌后再来。

得到余休的允许,书生眼神雀跃,他向余休拱了拱手,当即走向一个看着和气、着装比较寻常的中年男子。

书生先是做了一揖,热络的攀谈起来。中年男子瞧见他,倒也和气,两人便一时相谈起来。

不一会儿,书生突然领着中年男子走到余休身前,“一休道长,这位前辈说有事想跟您商量。”

余休诧异,他看见中年男子张着一张圆脸,笑呵呵的,如同寻常的商人。此人刚走到余休身前,便率先拱手行礼。

余休也从马上跳下,拱了拱手。

“这位道长,不知这书生作价几何?”圆脸中年男子开口第一句话,就让余休眉头微挑。

书生站在一旁,听得有点雾头雾水,茫然的望着余休。余休沉吟着,心中一动,突地想起“文气”此物。

余休能顺利的步入道途,靠的就是消耗自己的顶上文气,转文入道。而且世间还有食气化神这一类的秘法,能够采摘他人的文气为己用。

由此一来,文气不仅是一种修道资粮,也可以交易使用,因此将文气视作一种商品,交换来交换去,应该可行。

至于交换的主体……余休看向身边的书生。

书生并不算愚蠢,他细细想着中年男子说的话,又看见余休打量过来的话,脸色顿时微白,心中直打鼓:“这鬼市还干奴隶贩子的勾当么?”

余休盯着他看,将他看的心里发毛,然后轻笑一声,道:“前辈说笑了,等鬼市开了之后,再谈也不迟。”

中年男子听见,脸上也没有被拒绝的恼怒,他笑眯眯的盯着旁边的书生看,说“秀才功名的书生,价值可不小,道友若是想要出售,麻烦先考虑考虑我。”

余休微笑着点了点头,目送中年男子走开。

书生宁臣听见中年男子的话,心中更加惴惴不安,脸上颇为紧张,“这是要被人卖了,还帮人数钱么?”他望着余休,勉强笑着,“一休道长,你们的谈话着实深奥,让小生一头雾水……”

余休见他紧张兮兮的模样,哑然失笑,正当他准备说什么时,周围的人一时嘈杂。

余休立即翻出袖中的木牌,只见木牌上的字迹红光大作,整块木牌都被侵蚀成红色,鲜血染就一般……



第六十六章 鬼市(中)

“鬼市”木牌在余休手中隐隐颤动,像是要生出什么变化,不过余休轻轻一捏,便将它制住。

四周等待的人纷纷鼓噪起来,口中说:“开了开了!”

“可以进去了!”……

“道长!”书生宁臣见状,连忙看向余休。不过余休也是第一次来这里,拿不准进入鬼市的方法,沉声说:“别急。”

他望向身边最近的斗笠武者,便见对方按着腰间的宽刀,大踏步上前,直接往浓雾之中撞去。

当武者走到沟壑中时,脚底下的雾气涌动,形成了独木桥似的东西,一直延伸到浓雾之中。

武者便踩着桥梁,走进了浓雾之中。

但是并非所有人都如此。

余休看向和自己搭过话的中年男子。对方注意到了余休的目光,向他拱拱手,然后一甩袖袍,也挺着大肚子往浓雾之中走去。

中年男子先是往沟壑中丢了某物,沟壑下的浓雾便涌起一团东西,形成方圆尺许的落脚点。

他每走一步,都会往前面扔下东西,形成新的落脚点,然后正好踩在上面,如此一步步的走进了浓雾之中。

余休遍观四周,发现众人走进浓雾中的方法皆是这两种。

书生看着眼前这一幕,看的有些发愣,“神、神仙手段……”他喃喃自语着。

“沟底下的东西应该非是善物,许是鬼市的反制措施。”余休收回目光,捏着手中的木牌,心中有了猜想。

正当他想走进沟壑,试验一番时,身后突然响起笑声:“呔!呆子!”

只见一人走到余休和书生的身后,手中突然掷出一物,恰好砸中了书生的脑袋。

“痛!”书生抱着脑袋,不敢发怒,只是惊叫着,他回过头看见来人,脸上郁色顿消,露出惊喜:“道长!”

余休手指藏在袖兜之中,停住脚步,默默旁观起来。

“哈哈哈!没想到你这书生果真找到了这里。”一个身着灰色道袍,嘴上有两撇胡子的道人从浓雾中走出来。

余休看见书生脸上的喜色,顿时想到对方之前所说的好心肠的道士。

果不其然,书生看见道人,立刻向余休介绍:“一休道长,这就是指点小生入道的道长!”

八字胡道士看见余休,打了个稽首,口呼:“见过道友。”

余休见对方行走之间颇有风骨,且是一副对此地甚是熟悉的模样,猜想对方应该真如书生所言,是一个修道人士,便同样打了个稽首,回到:“见过道长。”

此人面容清瘦,模样中年往上,论年纪远大过余休。

“哈哈哈!”道人一副自来熟的模样,说:“别称什么道长不道长的,叫我四眉即可。”

三人站在沟壑之前,一时谈论起来,等到四周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四眉道士才一拍脑袋,恍然回神的说:“快走快走,鬼市已经开了,站在这里干等作甚!”

话说完,他便大踏步往前方闯过去。

四眉道士脚一踩入沟壑,脚底下也立刻生出一条雾气长桥。余休眯眼看着,分明看见对手的手中捏着某物。

于是余休走到边上,探出一脚,袖中的“鬼市”木牌颤动,脚底下也凝实,踩在了柔软的东西上面。

他往下一看,赫然发现自己的脚下也结出一条雾气长桥。

书生宁臣看见两人的动作,也探脚往前走去,却是脚底下一空,差点跌落在沟壑之中。

“啊!”他被吓得惊叫一声。

幸好四眉道士及时的捏住他的臂膀,将他扶住了。

“小心点,要是跌落进去,可是连鬼都做不成的。”四眉道士笑吟吟的望着书生,眼中满是趣味。

余休听见,凝神往沟壑底下望去,顿时感觉脚底下阴森森的,鬼气涌动,甚是恐怖。仿佛一旦他掉进去,立刻就会皮肉尽腐,魂飞魄散掉。

书生被四眉道士一吓,脸色微白,惶然问:“底下是何物?”

道士回到:“此处是鬼市,下面当然是厉鬼恶鬼之流,常人若是掉了下去,精血皮肉瞬间就会被蜂拥而上的鬼物吸食干净,连渣都不会剩下……”

听见四眉道士如此说着,书生脸上更白,他望着道士和余休脚底下的雾气长桥,眼巴巴望着两人,“道、道长,小生该如何进入?”

“书生,可曾听过‘买路钱’之事。”道士捏着手指,摩挲摩挲。

余休心中立即一悟,想起了《草堂志异》中记载的三个故事。他见书生还迷糊着,便轻咳一声,提醒了对方几个字:“钱三则。”

书生也看过诸多杂书,恍然说:“道长是说用钱……可以驱使鬼物?”

四眉道士听见,摇头笑道:“然也。”他向书生一摊手,“拿钱来。”

书生立即扣扣搜搜,从袖兜、衣襟中掏出十几枚钱币,但都是铁钱、铜钱之流。

四眉道士见状,吹胡子瞪眼说:“穷鬼难为穷鬼。”

只见他一把抓过书生手中的钱币,往下一扔,清脆的几声钱响,沟壑底下雾气翻滚,勉强结出一个落脚石。

书生见状,面上惊喜,试探着踩了上去,但是不过瞬间,雾气便消散一空,让他没有落脚的地方。

书生退回沟壑之外,再次眼巴巴的望着道士和余休。

四眉道长瞪眼看着书生,指了指雾气尽头,说:“还有钱没?这地方和衙门一样,有理没钱就别想进来。”

“道长莫诓我?要是我有钱,早就中举了。”书生顿时哭丧起脸色。

他一阵哀求,希望道士能帮他一把,可是道士偏头看着其他地方,“别看我,老道我也是个穷鬼。”

余休见两人的动作,心中计较一番,轻笑一声,说:“书生,接好。”他随手一甩,一枚银光闪闪的钱币跳入书生的手中。

四眉道士看他一眼,目中更加顺眼起来。

“多谢一休道长!”书生拿到钱币,顿时惊喜。他探脚到沟壑边上,想扔又不敢扔。

一枚银钱可是值一万钱!

四眉道士见他迟疑,面上顿时不耐烦,口中到:“小家子气。”他随手一拍,便将书生手中的银钱拍落沟壑中。

银钱落下,一缕缕鬼气翻腾而起,书生跟前的浓雾好似沸腾一般,凝结成块,直接就形成了一条雾气长桥,没入浓雾之中。

“有桥了!”

书生顿时高兴,连忙踏上雾气长桥,追上余休和道士,也走进了鬼市中……



第六十七章 鬼市(下)

余休从浓雾之中走出,衣摆随风掀起,脚踩在丝丝雾气,好似仙人一般。他刚一离开雾气,嘈杂热闹的声音就传进耳朵之中,让他心神略振。

放眼望去,四周灰蒙蒙的,光线暗淡,有些阴森,同时前方也飘荡着丝丝的雾气,显得极为诡异。

诸多道士侠客头陀一一从浓雾中走出,踏往前方热闹之处,个个神态自若,话声不断,和凡间赶集的人一般。

余休站在浓雾边上,细细听着,还能听见许多买**划的声音,颇为热烈。

“这便是鬼市么?”他睁眼看着眼前的一幕,目光闪闪。

一旁的四眉道士突然说到:“愣着干嘛!走。”

书生宁臣同样发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幕,被道士呵斥,才回过神来,他喃喃道:“走、走……”

余休见状,收敛起自己眼中的恍惚之色,作平常状,跟在四眉道士和书生的身边。

“卖报啦、卖报啦!新鲜出炉的鬼市目录,让你一手掌握鬼市消息,无论是符箓丹药、还是奇珍异宝……”

路边忽然有童子扬声跑过,不断的兜售着什么东西。余休和书生凝眼看过去,发现卖报的童子竟然是只穿衣的狐狸。

狐狸瞅见刚刚走进鬼市中的三人,立刻四爪着地的奔过来,然后从背篓中掏出一份报纸。

“客官,要报么?”它口未张,但是声已出。

四眉道士见余休和书生眼中都露出惊奇之色,并未在意,笑着解释说:“这是鬼市豢养雇佣的狐狸,报上记载的是鬼市这几日将要售出的东西,以及附近州郡的一些奇闻异事,若是感兴趣,有钱,可以买上一份。”

狐狸人立而起,不过半人之高,和余休曾经扼杀死的狐狸精颇为相似。没等他出声,书生便拱手说:“敢问小哥,一份邸报多少钱?”

古代亦有“报纸”,称邸报,或邸抄、邸钞、朝报、条报、杂报等,专门用于朝廷传知朝政的文书和政治情报的新闻文抄等事情,读书人了解天下间的事情,多半就是从此而来。

所以书生看见报纸,也不以为奇。

狐狸童子听见,伸出自己的爪子,口中说:“我这里有货殖篇、异闻录、排行榜,半银一份,一银三份,不知客人要一份还是要三份?”

“什、什么?”书生当场惊住,“一万钱!”

四眉道士听见书生的话,调笑说:“穷鬼就别想了,还是多在这里面转悠转悠,打听打听消息得了。”

余休听见两人的对话,知道狐狸童子手中的报纸是方便鬼市的客人,特别是对鬼市不甚了解的人所制的,心中立刻生出想买一份的念头。

“进市需要一万钱,三张报纸需要一万钱,鬼市中的价格实在是非人。”他心中略微思忖,“如此看来,我这也不算是露富。”

余休本以为自己从络腮和尚手中得到二十几万钱,已经算是富有,可刚进这里便发现自己还是个穷鬼。

想定,余休从袖中捏住一枚白银钱,说:“三种都来一份。”

“好勒!”听见余休的话,狐狸童子笑得嘴咧开,连忙从背篓中掏出三张鬼市报纸,递给余休。

“卖报咯!卖报……”卖完东西,狐狸童子朝三人作揖,然后又往其他人奔去。

“一休道长大气!”书生见余休买了三份,口中连连称赞,眼睛直瞅着鬼市报纸看。

余休瞥他一眼,从三份中随手递过一份,然后又递给四眉道长一份。

“哈哈!道友确实大气,有这报纸,也免了老道诸多跑腿的功夫。”四眉道士向余休道谢。

三人一边往鬼市中走着,一边读着手中的报纸。

这报纸和余休前世见过的报纸没甚区别,只不过板式有些简陋,但是也有图有字,且经过专人的撰写,能让人扫一眼就找出自己感兴趣的消息。

余休手中拿着的是《异闻录》,上面记载着江州近来与修行人有关的事情,以及天下间出名的大事。他细细读着手中的报纸,一时感觉大开眼界。

“原来修行界中宝物如此之多,高人如此之多,术法如此之多……”余休心中一连冒出数个“如此之多”。

书生读着手中的鬼市报纸,也是瞠目咋舌,“这排行榜,有神仙榜、宗师榜、法宝榜……和说书人口中的侠客故事好像。”

听见书生口中的话,四眉道士突然嗤笑一声,道:“榜单原本是欺天阁为了评判天下间仙武两道的实力,供道人审时度势。后来人无知,只以为是实力的排行,便直接唤作‘排行榜’了。”

“之后又有好事者为之,各种兵器法宝、丹药、符箓、技艺……甚至娼妇都跳出来有了排行,倒也方便大家进行比较。”

余休听见两人谈话,抬眼看过去,果然看见书生手中的报纸上写着一个个名录,其中还有炼丹、炼器、画符等一个个类别,可以供人了解。

书生突然眼睛放光,紧盯着四眉道士,说:“道长!这神仙榜上的人,当真都是神仙?”

四眉道士听见,点头回答:“然也。鬼仙及以上者,方能登上此榜。”

他指着书生手中的报纸,“你再翻一页,会发现‘神仙榜’又可细分为封神榜和登仙榜,前者是单列武道之辈,按实力大小、境界高低排名,后者则都是我仙道中人……”

余休细细听着,虽然强打起精神,但是道士后面的话已然有些听不进去。

“世间果有修炼不死者!?”他胸中有惊雷炸响。

虽然《道书》上一直在说修道可成仙,过九品即可转世不死,但是余休的修为毕竟低微,且亲眼未见过,心有一直藏着怀疑。

如今看见鬼市报纸上直接将修炼成仙之人的名字列出,还写有成仙者相关的事迹,颇为眼熟,他心中的怀疑顿时消去一半。

“依道士所言,这榜单是流转天下的东西,修行者皆知,应该少有虚假。”

余休盯着所谓的“神仙榜”,发现上面只有一十八个名录,而“封神榜”和“登仙榜”上则是各有九个。

他眉头微挑,直接问:“道长,天下间非只有九人成仙罢!榜上只有九人又是何缘故?”

四眉道士听见,眼神饶有趣味的看着他。余休见状,拱拱手,也不再掩饰自己修行新人的身份,请求对方讲解。

“天下间确实并非只有九人登仙、九人封神。世间奇人异事众多,每每都有成仙之事流传世间,真假不一。榜上的成仙封神者,是被欺天阁证实、且世人皆知的一十八人,其中仙武恰好各九人罢了。”

道士顿了顿,“传闻欺天阁手中另有一份榜单,凡是修行超过九品者,都会在上面占据一个位格,颇为神秘,只是此榜秘不示人……”

余休听他细细说着,一时感觉目眩神迷,心向往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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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遇四目异士,得言:子治世之神祇,乱世之仙灵。”——《道论:为道篇》

第六十八章 伏火法(上)

鬼市中行人众多,余休等三人一马夹杂在其间,显得毫不出奇。

余休一路听着四眉道士介绍,一路观察四周,发现鬼市中有店铺、有摊位、有客栈……和凡间的坊市颇为类似,只是兜售贩卖的货物却让人惊骇。

只见几口棺材垒在街道的一角,一个身着黑袍的人静立在棺材前,时不时有人上前讲价,然后取走棺材中的尸体。

还有灰袍人身上挂满了葫芦,随手打开一个,里面就会发出厉啸声,冒出一团鬼物。

也有符箓、矿石、丹药、兵器等物,让余休和书生开了开眼界。

突然,书生宁臣望着某个摊位,口中惊呼一声:“这是……”

只见摊位后面有栅栏围着,像是羊圈,但是里面拴着的东西却不是牛羊,而是活人。并且这些活人个个或是青衫、或是峨冠博带的,俨然一副读书人的打扮。

书生望见这一幕,牙齿咯咯打颤,顿时想起鬼市外面的一幕。

余休抬眼看过去,还恰好看见了先前谈话的圆脸中年男子。对方似乎已经讲价完毕,从羊圈中牵出一个读书人,心满意足的走了。

四眉道士听见,说:“那是书生贩子,将有文气的书生卖给他人,供人吸食文气修炼。”

书生面上更加惊惧,他顿了许久,还是忍不住低声说:“道长!这、这岂不是和邪魔妖道一般无二么!”

四眉道士冷笑一声,并未反对,“不错!只有妖魔凶兽一类的废物,才会盗取他人的文气使用!”

余休见道士对抽取文气此举颇为鄙视,心中有些猜想,忍不住问:“敢问道长,此举应有不小的弊端罢?”

四眉道士本不准备再说,听见余休又问,便回答:“文气此物,乃是助道修行的上等资粮。不管什么关隘险阻,都可以用其度过。”

他瞥了余休一眼,笑眯眯的道:“想必道友对此深有体会!”

书生听见四眉道士的这句话,脸色突地一变,骇然的看着余休,目中比刚才看见活人买卖还要惊惧。

“呆子!”可是四眉道士突然狠敲一下他的脑袋,喝到:“想什么呢!”

道士继续解释:“修道之人若是仅仅将自己顶上的文气作为食粮,用于修行,没有什么不妥的。先贤创立出炼化文气的法门,为的便是弘扬仙道,将世间的读书人收进囊中。”

余休听见此言,看向书生。书生正点着头,恍然大悟的样子,他见余休望过来,尴尬的拱了拱手。

四眉道士又说:“但是此法流传开之后,妖魔用此法窃取他人的文气,亦能增进道行……目光短浅之辈见此,便沦为了邪道。”

他冷笑说:“可彼气终非己气,一旦如此,不仅修道的根基会遭受重创,今后修为再难寸进。日久天长之下,连道人的神魂都会被污秽掉,丧失神智!”

听见四眉道士细细说着,余休心中略微一紧,暗自庆幸当初得到食气化神秘术之后,并未贪心的去盗取其他读书人的文气。

行走一番,道人似乎感觉口渴,呼到:“且先投宿一番,吃点茶水后再出来逛,鬼市要开七天,不慌。”

余休和书生听见,自是不会反对,同时余休的手中还牵着瘦马,若是能存放在客栈之中,也能方便许多。

三人走到一间红木客栈前,道人端详一下,便道:“就这家了!”他踏步便往客栈中踏进去。

客栈门外有伙计,并非精怪,是人的模样。余休牵着马,一个伙计立刻走过来,要替他接过的缰绳。

这时,余休目光微凝,盯着伙计瞧。

客栈伙计身着青衣皂帽,面目白净,双唇鲜红,但是青的似漆,黑的如墨,红的像血,脸色惨白的和白纸一般无二。

这活计,赫然是一个纸扎出的等身高纸人。

只是纸人的手工精道,勾画细腻,面如栩栩如生,非得靠近了才能瞧得出端倪。

纸人伙计被余休紧盯着,并未说话,只是躬着身子,伸着手,随时等余休将缰绳递过。

余休顿了顿,将缰绳递过,口中吩咐到:“好生照料。”

纸人接过缰绳,再作一揖,然后便牵着马往院后走去,行为举止和常人无甚区别。

余休往客栈中走去,赫然发现眼前的客栈也是用纸扎出来的。他踩在门槛之上,有沙沙的声音,韧而不脆。

“道友快来!”四眉道士坐在客栈中临窗的一张桌子上,书生正站在一旁伺候。余休听见他的呼声,暂时放下心思,连忙走过去。

一个身材佝偻的黄毛掌柜正站在桌边,它望见余休,作了个揖。余休细看,发现是只身着员外袍的黄鼠狼。

黄鼠狼啪啪的打着手中算盘,一并说:“客官可是要住宿?三人一起?连住七天?”

“总计九万钱,马给您抹去了。”它定睛看着余休:“住店么?”

余休见身前的精怪市侩如此,目光微怔,然后望向一旁坐着的四眉道士和书生。

书生正一脸局促的低头,不敢看余休,而道士则是泰然自若的饮着茶水。

余休心中略思。一路走来,眼前的道士态度温和,又见多识广,愿意引导余休二人,一些言语让他受益匪浅。

余休朝黄鼠狼掌柜拱手,从袖中掏出了九枚白银钱,递给了对方,“三人一马,连住七日。”

黄鼠狼掌柜将手中的算盘一合,“好勒!这就给您安排房间。”

它嘴角一笑,颇有些奸诈的样子,不知是习性如此,还是坑了三人一把。

余休付完账,一甩袖袍,坐在桌前,拈起一块糕点吃。

糕点咬入口中,入口即化,味道绝美,但是无甚特殊之处,既不能增长血气,也不能增益阴神。

“只是凡物。”余休心中念叨一句,不过转瞬间他就失笑。

进入鬼市需要一万钱,三份报纸需要一万钱,九万钱在鬼市中连住七日,已经算是廉价,哪能奢求太多。

就此,三人一马在鬼市中有了个落脚的地方。

鬼市前三日,余休和书生寸步不离四眉道士,完全将四眉道士当做了向导……

第六十九章 伏火法(中)

余休每天都会凑在道士跟前,与其闲聊,以便于从道士的口中了解诸多和修行界有关的事情。

三日下来,仅仅从道士口中得知的东西,就已经让他感觉不虚此行。

这日,余休独自在鬼市中逛了一圈之后,慢步返回客栈,他眉目间有些阴沉。

鬼市中的货殖虽然众多,稀奇古怪的东西比比皆是,但是售价也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特别是和功法有关的东西,往往都是有价无市。

余休独自一人出去,便是想要寻找和修行有关的书籍,以便于了解仙道七品日游境界,打破自己遇到的屏障。

可是他逛了数天,依旧毫无所获。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他望着客栈纸糊的牌匾,心中略微思索,“看来只能如实相告,请教四眉道士了。”

其实余休一早就想说出自己修行中遇见的困难,向四眉道士请教。但是毕竟两人之前不是非常熟悉,且修行之事较为重要,不便轻易吐露,因此便将这个想法一直按捺在心中。

如今他在鬼市中转悠许久,困难依旧没有得到解决,便只能将希望寄托在四眉道士身上了。

走进店铺之中,四眉道士正坐在窗边饮茶,翘着腿,一脸惬意的望着窗外。书生在他身边服侍着,毕恭毕敬。

余休望了两人一眼,心中琢磨着言词。

等当他走到桌边,还未等他出声,道士便自顾自的说:“一休小子可有话对老道说?”

数日间,三人的关系融洽,道士对余休的称呼已经随意许多。

见四眉道士识破自己有事相求,余休也不再犹豫,他向道士做了一揖,“正是,有一事想要请教道长!望道长不吝赐教!”

话说完,余休正襟危坐的坐在四眉道士身前。

道士听见,捏着自己嘴上的两撇胡子,转过头看余休。他又抬起头,看了一眼身边站着的书生。

书生连忙道:“茶水不多,我去添些茶水。”

余休轻笑说:“宁兄不必如此,也不是什么大事。”

数日间,四眉道士对眼前的书生颇为重视,每每与其谈话,都含有考教的意味。余休若是还不知眼前道士有将书生收做徒弟的想法,那他可真就是白活两世了。

书生宁臣听见,脸上露出犹豫,他心中的好奇终究是颇强,便没有走开,给余休添了杯茶水,静立在两人的身旁。

余休道谢一声,端起茶水,向道士敬了一杯。

“数日来,多蒙道长照料,让晚辈知晓许多事情。今日想再向道长请教一下。”

四眉道士颔首,“但说无妨,吃你的住你的,老道也有些不好意思。”

“晚辈入道至今,修为已经是八品上等,即将突破至日游境界。”余休当即出声,“依据道书上所言,夜游入日游,只需阴神能承受日游的炙烤即可……”

他眉头紧皱,“但晚辈每每想要接触日光时,心中就会有大恐惧生出,恍若日光即是深渊,一旦接触,便会落得身死道消的下场。”

余休刚说完,道士就大笑起来,“多亏你这小子胆小,没有傻乎乎的接触日光。”

他指着余休,不客气的说:“你要是没头没脑的跳出阴神,一条小命就没了!”

“这是何解?”余休目光炯炯的看着道士。

四眉道士捏着胡须,直言:“道士虽将自己的魂魄称作阴神,但其实不过是团阴气,和鬼物无别。而日光属阳,乃天下至刚至强之物,阴神接触,岂能讨得了好?”

“想想鬼物暴露在太阳底下,会是何下场?”

想起鬼物被日光灼烧的下场,余休背后微微渗出冷汗,他定神思索片刻,拱手说:“可《道书》上明言,阴神可逐步接触日光,直至能行走在日光底下,又是何意?”

“难道书中记载有误?”余休眉头紧皱,他早已经将《道书》读得滚瓜烂熟,曾多次勘察其中的道理,未曾发现一处前后矛盾的地方。

四眉道士看见余休脸色,突地冷笑一声:“将你手中的《道书》拿出来。”余休听见,没有任何迟疑,当即从怀中掏出,将《道书》连同另外一本《武书》,一齐递给道士。

《道书》和《武书》两本,余休一直都是贴身存放的,未曾离开过半日。

道士瞥了一眼《武书》,捏起《道书》眯着眼睛看了半晌,脸上的冷笑更甚。

“好个燕朝,当真屡屡坑害我修道人士!”他猛的将《道书》拍在桌上。

余休脱口而出,“此书当真有误?”

余休曾见自己的便宜师傅屡屡翻看,自己又多次琢磨其中的字句,未曾发现半点不妥,且成功的依靠此书修炼出了阴神,此时听见四眉道士这句话,心中情绪莫名。

“非也,此书货真价实,无一字错误。”四眉道士瞥他一眼,“但却是部残书,有几句话被特意剔除了。”

听见此言,余休面色难堪,出声:“敢问是哪几句话?”

“你可知初次修行需要护法、需要静室、需要焚香?你可知夜游入日游,须得先以伏火法炼丹,历练阴神……”

道士越说,余休的脸色越是阴郁。

原来道士口中说出的,都是修行中细小,但极为重要的事情。特别是对于初次学道的人来说。

当初余休第一次出窍,便是因为一时不察,选在了荒郊野岭中,导致惹来一只狐狸精,差点文气被夺。

且《道书》中并未提及出窍境界的阴神需要用香火烟气维持,否则风一吹便散,声一惊便败。

若非余休从便宜师傅那得知了这一着,别说成功步入道途了,他的魂魄一离开身子,便是消散在天地间。

即便他有文气护体,恐怕也只能勉强保住性命。

如今面临突破至日游,书中又遗漏了如此一言,简直是处心积虑的要害死参照此书修炼的道士。

“仅仅是删减语句,其他的一字未改,而且还是特意挑选的细小之处,对全文道理无甚影响……难怪我通读全文,对比字词,却依旧没有发现不妥的地方。”

“编写此书的人,当真用心险恶。”余休心中一冷,他眯眼想到:“以我那便宜师傅的头脑,他可干不了此事。按四眉道士所说,此事是燕朝官府所为……”

果然,道士质问数言,口中又道:“燕逆曾秘密召集学士和走狗,修编《道藏》,将其中的精华剔除,糟粕留下,暗藏祸心,意欲用残书混乱世间,以此坑害世间的向道者、修道者。”

书生听着两人的言论,是听得目瞪口呆。

听着道士口中话,余休目中直接露出杀意。

虽然他早就知道官府和道士不对付,朝廷上下都极为蔑视、仇视道士,可这些事情又没有直接发生在他的头上,他不甚在意。

如今得知原来自己一早就落进了官府的陷阱中,若非他谨慎和运气好,恐怕早就成了众多被坑杀的修道人中的一员。

当即,余休心中对燕朝官府的憎恶之情,源源不断的生出。

至于四眉道士口中所言是真是假,他再向鬼市中的其他人多打听打听,即可确认。

“先贤所著,本是为弘扬仙道,可如今却被燕逆篡改,流毒无穷……”四眉道士轻声叹着。

“该杀!”余休冷声道,此言让四眉道士微怔,随即便是哈哈大笑。

余休呼出一口气,正襟危坐,向道士拱手:“请道长教我……”

第七十章 伏火法(下)

四眉道长见余休真心请教,并未推辞,也没有遮遮掩掩,直接说:“阴神脆弱,想要能承受日光的炙烤,须得先淬炼一番。”

他捏着胡子,瞧了瞧余休:“其实在凝聚阴神之后,道士就该应该对阴神进行淬炼,纯净念头。若是我猜想的没错,你没有师门,应该还未具体的淬炼过对阴神。”

余休听到这里,脸色阴郁。

四眉道士瞧见他的脸色,轻笑一声说:“不过也不晚,仙道下三品其实都只是在打基础,你现在补上便可。兴许还能得到一点好处,将根基打的更结实一些。”

余休拱手:“请道长教我,淬炼阴神有何法子?”

四眉道士回到:“能淬炼阴神的东西,名目颇多,其中大多是罕见稀有之物,价格不菲,常人难以承受。我便不说这些,只说一物。此物乃是天下道士淬炼阴神的首选法子。”

“何物?”余休和书生都竖起耳朵,期待着四眉道士接下来的话。

四眉道士略微沉吟,口中吐出二字:“火药。”

余休听见此字,面色微怔。火药此物,在他的前世寻常至极,多被用于制作烟花炮竹,或者是利器。

余休没有想到,这种东西竟然还能淬炼道士的阴神。

四眉道士摇摇头,笑吟吟说:“火药此物,是先贤研究丹方时,特意琢磨出的一味丹药,性属火,质烈,遇热即燃。道士服之,能淬炼阴神,祛除阴质。”

他细细说着:“且此药性质不稳,炼制时若不用阴神洞察,必会炸炉而败……”

余休听着四眉道士的话,在脑中翻找记忆,发现此世的火药果真不常见,貌似只有道士才能炼制。

这时书生似乎想到了什么,想要说话。四眉道士看见他的脸色,便停住,瞅他一眼,“有话直说。”

书生这才支支吾吾的说:“道长,您说的火药,可是五斗米道所用的火药?此物不是伤人的东西么?”

“听闻五斗米道将此物塞于铁管之中,再夹杂铁珠铁屑,喷之以伤人……更有铜柱塞药,其内放入铁球,一炮可糜烂数里,官军所不能挡。”

四眉道士听见,面露笑意:“然也。火药除了是我仙道淬炼阴神的秘药,亦是护道之药。”

“以笔沾药,绘制于符上,可成火符;搓泥成丸,可成火丸。一符一丸,皆可碎金裂石,威力震天。”

“而太一道善雷火之法,火药便是此道专研得来,其将火药方子改换,使得费料骤降,虽不能再淬炼阴神,但保留些许爆裂之性,可用于军阵之上,使得寻常人即可抗衡武者。”

余休细细听着,心中念头浮动。

书生口中的“五斗米道”,和道士口中的“太一道”,其实是同一道派。

前者是官府口中对“太一道”的蔑称,来源是入道者,无论男女老幼、高低贵贱,皆须出五斗米入道,因此官府名其为“五斗米道”。

依据余休脑中的记忆,太一道是三山符箓之一,乃是天下第一大道统源流。

便是燕朝以全国之力,建国时也未能将其祖庭鹤鸣山攻破,而不得不对太一道进行封授,承认其道派地位,封其道派之主为“天师”。

后太一道叛乱,建太平道军,先是占据了蜀中,再出蜀北伐……累得燕朝气数大减,屡现亡国之像。

这些东西是余休读书时偶尔得知的,因为前身曾一心扑在科举之上,再多的便不甚知道。

“没想到此世道士已经研究出火器,且结合书生和道士所说,太一道之所以能祸乱天下,便是仗着火器所为!”余休目光微闪。

这时,四眉道士突地说:“可惜即便太一道削减了火药费材,使得非道士者即可使用,但此药依旧只能由道士炼制,连连大战,道士又屡屡凋零……唉。”

他叹息着:“若非如此,恐怕太一道早已攻至燕都,而非困守蜀地十数年了……”

“不过幸好也正是如此,燕逆手中火药皆是我道人炼制。此獠想以此灭我仙道道统,痴心妄想!”四眉道士冷笑着说。

书生听着道士一口一口燕逆,面色颇为尴尬。他虽然已经决定弃文求道,但心中对朝廷的敬畏之心还存在,不敢如四眉道士一般肆无忌惮的评说。

余休却不然,不仅心中毫无敬畏,还生出了厌恶和杀心,他冷声说:“难怪燕逆屡屡禁锢我道人!”

四眉道士听见,哈哈大笑:“不错!满朝诸公,不过碌碌无为的胆小鼠辈而已!”

他瞥了一眼余休,却忽地摇头:“可惜可惜!自从太一道改换火药方子之后,不仅燕逆费尽心机的藏匿药方,颇见成效,道人之流也是哄抬价格,使得药方价比千金。”

道士捏了捏胡子:“鬼市中貌似就有伏火法售出,但是价格在百万以上,且需要进行拍卖。”

话说到这里,余休面色一黑。他入市之时,手中钱不过二十三万,后又买路住店,已经不过十二万。

如今得知鬼市中的火药方子价格在百万以上,且需要进行拍卖,即便他进入鬼市后没有花过一个钱,依旧够不到!

余休眯眼细想着,依稀记得鬼市中也有火符和火丸售出,他咬牙说:“敢问道长,淬炼阴神须得耗费多少火药?”

四眉道士摇摇头,说:“不知不知,全看你天资如何,阴神如何……”他顿了顿,又说:“至少也要百万钱罢。”

听到这里,别说余休了,旁听的书生都呼吸一滞。

药方子需要百万以上,买药竟然也跟买药方一样,至少要百万钱!

“难怪世间有‘修道破家’的说法!”

不过余休细细一想,意识到买得药方并不意味着就能炼制出火药,还需要苦苦的进行熬炼,能不能成功又是另一回事。

倒是购得药方、练熟手法之后,道士就能以此获利。

一番详谈,余休知晓了突破屏障方法,且在鬼市中旁敲侧问,确认四眉道士口中所言非虚。

但是百万钱,他如何能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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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燕朝编《道藏》,不如道子意,为子所恶。”——《续道论:灵智篇》

第七十一章 得方(上)

纸屋之中,余休站在窗前把玩着某物,静静思索着。他手中的拿着的东西,正是一颗火药制成的火丸,由道士炼制而成。

此物在鬼市中并不罕见,正如四眉道士所说,下三品境界的道士对此物的需求颇大,致使鬼市中不仅有店铺在专门售卖,还有诸多的摊位也在兜售。

可是如此区区的一丸,便需要一万钱!

而且这还只是九品火丸,适合于九品道士用之淬炼阴神,一旦道士境界达到八品,甚至是七品,作用便会大大减弱。

余休捏着鹌鹑蛋大小的火丸,放在鼻前,轻嗅一下。他能嗅出火丸中有硫磺硝石等物,显然此世的火药,所需要的几味材料和他前世的相同。

但是余休轻轻摇头,心想:“若是此世火药和前世火药一模一样,那该多好。”

他之所以需要火药,是想用之淬炼阴神,而火药的爆裂性质却只能用于护身御敌,对阴神并无多少作用。

真正能淬炼阴神的,是火药的又一性质。此种作用,才是鬼市中火药制品昂贵的原因。

这也是太一道删减药方之后,不仅使得炼药过程简单,费材也大大减少,价格猛降的原因。

皆因此种火药,是不如品的“劣质”火药。它压根就无法淬炼道士的阴神,只可御敌,威力也远逊于真正的火药。

至于量大价贱之后,这种“劣质火药”在军事上面颇有奇效,又是另外一方面了。

“还是应该考虑如何挣钱,就不要妄想着自行研究药方了。”余休细细想着,打消了心中的妄想。

他虽然记得前世黑火药的简单配方,但是完全不知道该加入那些材料、如何加入、如何制备……才能使其能对阴神产生作用。

余休垂下目光,看向桌上摆放的三道符箓。

这三道符箓,正是他途径北郭县县衙,利用衙门中的尸气炼制成的尸符,可以操尸毙敌。

话说鬼市中的物价虽贵,但是售卖东西能够获取的利润也大。其他人能够卖东西,他当然也能卖东西。

经过几天的观察,余休已经确认自己手中的尸符属于第九品的符箓,且其中的一张因为尸气颇为浓郁,属于九品中的上等,一张竟然能卖出九千钱的价格,已经和他手中的火丸相差不多。

至于其他的两张,虽然尸气单薄,但亦能卖出五六千钱。

也就是说,余休完全可以通过画符卖符,来积攒购买伏火法或者是火药的银钱。

“一张符箓五千钱,百万钱也就是两百张符箓,而我如今一夜可以画三道。若是日夜不休,也就是六七十天的功夫。”余休粗略计算着,心中郁闷顿消。

虽然他不可能整夜整夜的不休息,一门心思的画符,但是已经有了解决眼前困境的可行方法。

“而且我还可以尝试画八品的尸符,此种高品级的符箓获利更大。”余休眨眼想了下,心中定下一个决定。

九品尸符,他用的是普通黄纸、普通朱砂和普通符笔,若是在画符的材料再下点功夫,以他如今的境界,画出八品符箓应该不难。

“鬼市难遇,得趁着这个机会,购买材料试验试验。”

余休收好三道尸符,掂量着袖中仅剩的十一万钱,当即走出客栈,在鬼市中开始购物。

他先是在一个卖尸体的摊位上买了一叠秘制的黄纸,共十张,一万钱。

按摊主所说,此纸乃是被他垫在几口祖传棺材中的垫尸纸,被尸油浸泡了七七四十九天才成,最适合画尸符、鬼符一类的阴性符箓,有着成符七八品的可能性。

然后余休又在一个兜售厉鬼的摊主处买了一葫芦阴气。葫芦中至少收集了五十具横死之人的尸气,能让他画出十道以上的尸符,具体能画多少完全看他自个的本事。

最后,余休又一咬牙,走进一处杂物店铺,精挑细选的,花费五万钱购买了一支符笔。

符笔的笔杆是用成精的黄鼠狼胫骨磨制而成,其上的笔尖也是用灵性黑猫的胡须攒成,极通灵,由善于炼器的道士炼制得来。

在笔杆中,他可以隐隐看见一道鲜红色,如同血丝的脉络,颇为诡异,好似在不停的蠕动。

这血丝正是符笔的经络,如余休手中的以冬刀一般,符笔能通过经络容纳尸气、念头,增加道士画符成功的可能性。

其实店中还有用僵尸的獠牙、白毛尸的毛发特意制成的符笔,笔杆中足有四道经络,属于八品器物,且最利于画尸符。

但可惜的是,尸笔的价格也贵,余休承受不起,只能买仅有一道经络,刚刚入了品级的杂毛符笔。

买完符笔后,余休透露出自己会画尸符,与店家商量许久,让店家半卖半送了一块秘制的符墨,花费一万钱。

这墨块中掺杂了僵尸的牙粉,颜色阴惨,人手摸上去,能感觉滑腻而冰凉,若是将其与朱砂研磨成墨,可使得墨汁即可汇聚阴气,增加画符成符的效率。

一番采购下来,余休尚未挣得一钱,就已经花出八万钱,手中剩下三万不到。

但是他心中并未生出急迫和担忧的情绪,反而有着大干一番的冲动。

“九品尸符不过五千至一万钱,而八品尸符则是直接翻到三万至五万钱一张,五倍不止。”

余休早已经和鬼市中的几处摊主和店家商量好,并不愁销路。即便对方反悔,他也可以自己摆摊,进行兜售。

别看鬼市中颇为热闹,货物也多,但此地其实是一个卖方市场,特别是符箓、丹药这一类的成品,完全不愁销量。

毕竟世间能画符或是炼丹、炼器的道士,终究还是少数。余休若非吸纳了七叔数十年的经验,恐怕直到现在都还不能踏进符箓的大门。

当下,他望着触手可及的利润,除了下楼和四眉道士、书生二人闲聊之外,便是一直呆在房间之中,大门不出的画符。

道士和书生都诧异,问过余休几次,但余休只是搪塞过去,并未多说。

这日。

余休又一脸困倦的从房中走出,下了楼。但他没有凑到道士和书生跟前,而是向两人打了个招呼,然后踱步出了客栈。

书生看见,颇为诧异的说:“一休道长已经三日未出客栈了,现在为何又出去了……”

“鬼市就要结束,许是心中郁闷,准备最后再逛逛罢。”四眉道士咬着茶壶,摇头评说。

书生张口感慨:“是啊、一百万钱……如何能挣得?”

在书生看来,别说挣得一百万钱了,他这辈子能否看到这么多钱,都是一个问题。

两人完全不知,余休已经画出五张八品的尸符,一旦售出,便能得钱二十万左右。

第七十二章 得法(中)

余休拿着自己新画出的尸符,在鬼市中晃悠几圈,不消片刻时间,便将手中的符箓完全售出,恰好得钱二十万。

若不是他想尽快脱手,兴许还能再多一两万。

拿到钱币,余休并没有再次在鬼市中大肆购物,而是先回到客栈,找了张桌子坐下。

此时四眉道士和书生也出去了,客栈中又没多少其他人,正好能让他清净一会儿。

余休一边吃着茶水,一边默默的思忖着。

三天的时间,他暂缓修行,将购买的秘制黄纸和尸气全部耗费完,中间又失败几次,这才勉强画出了五道八品符箓。

若是再加以练习,熟练了,想必还能再多画出一道。

也就是说,以余休现在的修为,一日一夜大概能画出三道八品符箓,相比于一夜便能画出三道的九品尸符,效率刚好低了一半。

“九品符箓售价六千至九千,八品符箓售价三万至五万,且每十张八品符箓便需要投入五万左右材料钱,这还不包括可以长期使用的符笔。”

余休心中默默计较一番,发现二十张九品尸符可得十四万钱左右,十张八品尸符则可以得到三十五万钱左右。

粗略计算一番,还是高品质的符箓更为赚钱,并未出现低品符箓纯利润更多的荒唐事情。

且画品质更高的尸符,对他的画符技艺也会有个不小的提升。

“今后便只绘制八品符箓,若是手法纯熟,还可尝试一下绘制七品尸符。”其实余休早已计较多次,但是他今日整理一下,是定下了今后画符的方向。

计较完画符的事情,余休捏着袖兜中新得到的二十万钱,望着街道上已稀少很多的人群发怔。

虽然通过画符得到了不少的银钱,兜中的银钱总数和刚进入鬼市时的相差无几。但是比起伏火法的价格,差距依旧是颇大。

余休轻叹一下,心想:“现在已是鬼市第七日,想必市中的伏火法早已经拍卖售出了。”

“若是想买,只能等到下一次鬼市了。”想到这里,余休的眉头顿时微皱起来。

他在鬼市中待了七天,自然是对此地颇为熟悉了。

鬼市原本只是修道人之间的聚会,每每设在山野之间,还有浓雾遮蔽,阵法护持,为得便是避开燕朝官府的搜寻或是攻打。

虽然延续至今,鬼市已经成了黑市一般的存在,无论是仙道还是武道,只要是修炼者,或者是有钱人,都可以进来一逛。

市中的货物也越来越多,开设地点也是越来越大胆,甚至时不时就会在州郡附近召开,以挑衅官府的权威。

可此种集市,召开的日期依旧不定,每三月至半年才会召开一次。

余休若是要想参加下一次鬼市,不是要等上三个多月的时间,便是需要劳苦奔波一番,赶往其他地方的鬼市。

如果他运气不好,有可能刚赶到其他地方,其他地方的鬼市便已经召开完毕。

且因为鬼市只是零散修士的集会,各地名称不一,组织者不一,余休若是想要参加其他地方的鬼市,还需要到当地好好打听一番。

“若是在此地打听其他地方的集市,会不会被坑骗是个问题,能不能打听得到,打听到又需要花费多少钱……也是问题。”

诸多问题在余休的脑中转悠,让他感觉心头颇是烦躁。他捏着手中的茶杯,拍在桌上,心中暗道:“终究还是没钱、没师承带来的问题。”

若是余休有师傅、有宗门在,他所谓的问题压根就不是问题,想要解决,按部就班即可。

那里需要像现在这样,挖空心思的为自己的前途考虑。

一时间,余休略微羡慕被他救下的书生。

根据这几天的接触,他确认四眉道士多半是个性情不错的修行人,且此人见多识广,不仅知晓诸多秘事,连天下大势都了如指掌,其来头定然不小。

“若是书生被道士成功收徒,起步可比我要好得多。”余休心中默默想着。他品着茶水,思量着自己是否也要抓住这个机会。

坐了许久,余休闻见客栈后院传来米饭香气,抬起头环视四周后,目光微怔,“道士和书生呢?”

每当客栈中米饭煮熟,香味飘出,四眉道士和书生都会雷打不动的坐在客栈中,等着上饭。

可如今饭熟,堂中却不见二人的身影。

突地,客栈的掌柜走出,望见余休后连忙走过来。黄鼠狼向余休做了个揖,道:“客官,今日做的是黄粱米饭,您可要盛上一碗?”

余休点了点头,问:“店中的道士和书生去哪了?”

黄鼠狼掌柜回到:“两人退房不久,想必已经离开了鬼市。”

听见此言,余休微皱眉,两人竟然连个招呼都不打便离开,让他心中不喜。

黄鼠狼说完,望着余休,又轻声说:“客官若是独身一人,还请不要等到鬼市结束后再离开,早点比较好。”

话说完,黄鼠狼拱拱手,往后厨退去。余休听懂对方的话,向对方道谢一声:“多谢掌柜提醒。”

鬼市中不准动刀兵,但是鬼市外就不一定了。余休看向窗外,发现短时间内,街道上的行人又少了五成不止,甚至一些摊贩也消失了。

“现在鬼市尚在召开,有着震慑,市外的歹人也不敢太过分,所以大家纷纷离去。一旦等到鬼市关闭了,恐怕此地就开始群魔乱舞了。”他心中暗想着。

黄粱米饭即刻就端了上来,还有一小壶黄酒,一叠熟牛肉,恰好一人食。

“且吃过这顿饭,收拾东西、采购一番就离开此地。”余休略微检查了一下酒菜,便细细吃起来。

一吃上,他就发现无论是米饭还是酒菜,其滋味都比往日的要上好三五倍。许是店家见是最后一日,想与店中的客人结个善缘。

饮食完后,余休返回自己房中,清点了一下东西,便自行走到马厩,牵出自己的瘦马。

余休伸手拿向挂在一旁的马鞍,正准备套在瘦马的背上,忽地发现自家的马鞍被人割破。

他微皱眉头,用刀鞘扒开划开的口子,竟然在马鞍中看见一物,是个被油纸包住,叠成手掌大小的事物。

余休拿出油纸包,将其打开,一本手册顿时露出。

册上用朱笔题名:《三转伏火法》。

他目光微怔,当即捏住手册,下面又有一个信封掉下……

第七十三章 得方(下)

余休盯着手册看,目中喜色凝聚,他略微迟疑一下,并没有先翻开手册,而是捡起掉在地上的信封。

“一休小友亲启……”

信封展开,内里是一张折叠的信纸,纸上的字迹颇为潦草,显然是随意撰写的,多半就是四眉道士所写。

余休垂眼看着,数息时间便将信纸上的文字读完,他持着信纸,目中一时生出感慨。

按四眉道士所说,马鞍中的《三转伏火法》正是炼制火药的药方和手法,以此法施展,可以炼出三种品级的火药,制成火符或是火丸,能分别供九品、八品、七品道士淬炼阴神使用。

“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余休心中轻叹。

不过此法并非是四眉道士免费赠给余休的,信中说:

“且以此术作购货之资,买秀才书生一枚……钱货两讫,概不相欠!”

余休盯着这句话,心中哑然失笑,“这与赠送给我又有何区别?”

按四眉道士的说法,他不告而取的收了书生作奴仆,这《三转伏火法》便是用来充当购买书生的货钱。

话说书生虽然是余休带进鬼市的,但是并非他的奴仆,且余休也不会去当买卖读书人的人口贩子,书生去留自然与他无关。

细细究来,四眉道士的话应该半是戏言,半是感谢他救了书生一次。

“那书生好运气,看来四眉道士已经决定收他作徒弟。”余休沉吟许久,默默的折好信纸,将其收入信封之中,他心中想:“若是有缘再会,定要报答道士一番。”

此术来的及时,又关乎余休的修行。若是四眉道士不赠送此术,余休多半就要白白蹉跎三个月、甚至半年之久,同时根基方面也有可能遭受影响。

他将四眉道士的恩情暗自记下,然后捏着《三转伏火法》,粗略的翻看了一下。

册子上的字数较少,不过数千,但是语句精炼,内容详备,有图有字,些许页面上还有墨迹,应该是刚写出来不久。

“之后再细细研读。”余休翻看一下,便合上了册子。此时他已经退了客房,且距离鬼市结束不到三个时辰,显然不是研读秘法的好时机。

余休收好手册,将马鞍套在瘦马的身上,然后神色如常的走出了客栈。

来到街道上,四周的行人再次稀少很多,已经变得零星。

余休牵马走着,回想着刚才在手册上面看的内容,心中思忖:“鬼市尚未结束,正好抓紧时间采购一番,好方便之后炼制火药。”

火药是道士炼丹时研究得出的,想要炼制火药,自然需要丹炉等物。

若是余休在鬼市之外,多半就只能用铜炉、铁炉等寻常东西来凑合,但是他如今尚在鬼市之中,自然要买入了品级的器物。

话说世间兵器、法器的划分相同,都是依照器物中的经络数目多少,分成九品二十七等。

经络越多,则器物的灵性、威力越强,越容易被道士的念头、武者的血气操纵。

其中下三品的器物,经络数目在一到九之间,武道唤作“宝兵”,仙道没有特殊的称谓,只称入了品。

中三品的器物,经络数目达到九道以上,武道唤作“秘兵”,仙道则唤作法器。

此种品级的法器,才是仙道中真正的法器,灵性大增,有着种种神异。

而上三品的器物,经络数目达到十八道以上,武道唤作“神兵”,仙道唤作“法宝”。

其中经脉达二十七条,与人身经络数目相同的,被视为“半人”,是镇压气运的存在,能被道家炼制为身外化身,常驻阴神。

甚至传闻有神兵法宝营造出了二十八道经络,应和上天二十八星宿,器物内自成神灵,号称“神器”、“仙器”,非大事不动,一动则朝野皆动,乃是仙人之物,以及王朝的象征,譬如九鼎、和氏璧、十二金人、赤霄剑……

“不知玉蝉又分属哪种品级的器物……”余休心中忽思,想起蝉中细细密密,如同经络的丝线,他心中一紧。

放下这个想法,余休在抓紧时间在鬼市中晃悠,最终在一间丹药铺子里面购买了一方紫铜炉子。

这炉子不大,仅仅数寸,内里分为上下两层,形状像是一个葫芦,颇为精致,且正好方便余休携带。

根据店铺掌柜所说,此炉虽小,但正合适烧制少量的丹药,即便不用来炼丹,也可以用于充当焚香烧钱的香炉,绝对不会浪费。

余休对掌柜的话不置可否。

若非他在铜炉中看见了一条经络,且用血气炉子试探一番,确定铜炉是入了品级的器物,恐怕还会在鬼市中犹豫许久。

铜炉价十万钱,比同样只有一道经络的符笔贵了一倍,但这已经是鬼市中最便宜的入品丹炉之一。其他的,更贵!

买好丹炉之后,余休抓紧时间,又鬼市各处买了黄纸、墨块、尸气等画符的东西备用。

直到最后,他身上的银钱精光,全都换成了画符修道的物资,余休才牵着瘦马,不得不往鬼市外面走去。

撞进浓雾之中,余休走了许久许久,等回过神时,余休回头四顾,发现自己正身处密林中,四周寂静,并无人声,且距离鬼市所在的山谷颇远。

“鬼市当中果真有高人。”他略微思索,便知道这是阵法的作用,能帮离开鬼市的人掩藏踪迹。

余休翻身上马,想起自己在鬼市中的收获,心中颇为惬意,“接下来,便是炼制火药,焚烧阴神,以至突破到日游境界!”

他望着重重的密林,口中轻喝,当即驾马而奔。

至于奔往的方向,余休心中早就有了计较。

炼制火药需要耗费多种材料,特别是硫磺、木炭等物,需求量极大,而他不可能在鬼市中将这些东西全部购得。

所以余休接下来的目标,就是要奔往某座山头,一边采集硫磺等物,一边炼制火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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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携书生入鬼市,贩卖某道,得伏火法而归。”——《续道论:游学篇》

第七十四章 矿场(上)

交州内矿场不少,但是能生产硫磺矿的却不多,好在余休在鬼市之中购买过三份报纸,其中略微提及过一二。

离开鬼市之后,余休没有耽搁片刻,直接就往鬼市报纸上提及的地方赶去。等赶到了当地,他在当地集市略微停留两日,便弄清楚了矿场的具体方位。

“段家的矿场。”余休手中展着一张报纸,有一眼没一眼的打量着。

他正骑马走在一条山道上面,山道四周的树木稀少,怪石林立,颇有种苍茫的感觉。

距离矿场已经不远,四周的树木应该是被采矿的工人伐尽,充当燃料了。且余休走过的道路,地上土块压实,车辙痕迹清晰可见,显然是经常有托着重物的车辆经过。

“不管了,只是在矿场之中采集一点硫磺等物,影响应该不大。”余休将报纸叠好,收进袖中。

他来此地,为得的采集硫磺、硝石炼制火药,而此处矿场主要是炼制铁料的,两者并无甚么冲突。

虽然根据报纸上所言,矿场也在暗中尝试炼制火药,因此登上了异闻录。但是余休一人所需要的材料和整座矿场来相比说,是可以忽略不计的。

唯一值得可虑,便是此处矿场属于苍郡段家所有。

余休根据鬼市报纸得知,当今之世各地盗贼横行,或大或小的势力层出不穷,依其势力范围可以划分为乡霸,县豪,郡望,世家,门阀五类。

他打过的南仁寺便是“乡霸”,属于土豪劣绅之流,仅仅能欺凌一乡,可被县令所制。

若是南仁寺霸占一县,连县令也不敢招惹了,它便可被划分为县豪一流。

相应的,郡望之流是家族势力遍及一郡,为某郡城之最;世家是势力范围跨郡通州,横行多郡的大家族。

至于所谓门阀,则是横行一州、甚至是数州,可为天下冠者。当今之世只有四姓而已。

鬼市报纸排行榜上,将这些东西介绍的颇为清楚,能让人看一眼,便知燕朝内患不断,迟早崩塌,为他人所侵吞。

余休口中所说的苍郡段家,正是属于五类势力中的郡望之流,势力为苍郡之冠。且此家是交州段家的分支,与交州段家同气连枝,远比一般的郡望家族要强横许多。

余休思量着,心中道:“希望能相安无事。”他是来此地炼制火药、淬炼阴神的,自然不希望惹上一些麻烦。

但是此种开办矿场、铁厂的家族,多为飞扬跋扈之辈,手下爪牙颇多,无论是子弟还是仆人,都很难将其他人放在眼中,一不小心就会招惹到。

“罢了,且掩藏下痕迹,免得与矿场中的人员相碰撞了。”余休眉头微皱,望着越来越近的矿山,他勒着马头,往小道走去

走到矿场附近,余休感知敏锐,已经能闻见木炭烧制矿石的焦味。他登上一处高低,往前方望去,顿时看见了一道道黑烟升起。

黑烟约莫十数道,均匀的分布在山谷之中,落在微暗的天色中,显得有些怪异。

余休眯眼看着矿场烧出的黑烟,心想:“临近日暮,烟气还如此旺盛,应是日夜烧制不断,看来此处矿场的产量应该还行。”

矿场产量还行,代表着矿场后的势力对此看重程度也不小,若是与对方发生冲突,麻烦应该也不小。

但是看了片刻,余休轻笑一声,挪开了目光。

既来之,则安之。虽说他不想招惹麻烦,但是不代表就怕了麻烦,若是对方敢叨扰自己炼丹,一刀割了对方的头颅,再次远走高飞。

余休如今仙武皆修,胆气可是大了不止一倍。他望着四周,目光驱巡,想要找出一个能暂时容身的地方。

夜幕降临之后,余休找到了一个山洞。山洞四周的树木还算茂盛,且有溪流经过,能掩藏住他的身形,只是距离矿场较远。

选好容身之所,他又在四周搜寻一番,并非发现什么不妥,便将瘦马系在四周,住了下来。

……

一时间,余休再次开始了白天站桩练武,夜晚观想修道的日子。

直到他的心境彻底平复,也没有发现矿场中的人员闯进此地,这才开始制作炭料、取用溪水,准备炼制火药。

是夜。

余休一切都准备妥当,只差进行炼制了。他盘膝坐着,睁开眼睛,“该去矿场中探查一二,好采取矿材。”

做下决定,他半阖眼眸,再度遁出了阴神。虽然已经四周做了诸多的手脚,但是余休依旧不放心,用阴神在四周转悠了数圈,这才往矿场之中奔去。

月黑风高,矿场空气中的焦灼味道更加清晰。余休顺着风,片刻间就落到了矿场。

矿场中有数道黑烟升起,时不时还会喷出火花,好似狰狞的凶兽正在呼吸。

他走进矿场中,听见了嘈杂的呵斥声以及惨叫声,再靠近一点,红彤彤的篝火、火把,以及矿炉中大火,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行行采矿人佝偻的走在矿场上,背上都背着装满矿石的背篓,脚步蹒跚。四周有监工,手中持着皮鞭,不断的抽打呵斥矿奴。

余休看见这一幕,轻眯眼睛,继续往矿场中走去,他又看见了烧炭、烧矿的人,无一不知赤裸着身子,苦苦卖力。

每当监工的皮鞭抽打在这些人身上,一声声惨叫便会响起。

不过眼前这幕和余休的关系不大,他只是前来探查一二,好取用矿场之中的矿料。

转了一圈,不出余休所料,他在矿场中发现了硫磺、硝石等物,应是矿场之中的道士用来尝试炼制火药用的。

余休盯着矿料打量许久,转头看向矿场的东面,动火通明的住宅出现在他的眼中。

这住宅位于流进矿场的水流上游,是用砖石搭建的,四周还有人把守,显然是矿场要员居住的地方。

更加重要的,余休一眼望去,直接就在住在中望见了数道血气烟柱,显然其中有武者。

略微数了一下,余休赫然发现此处矿场足足有七个武者,只是因为距离太远,他辨认不清血气烟柱的高低,无法判断这些武者的修为。

他猜想:“想必其中还有道士,在这里炼制矿石、火药,以及镇压矿场中的怨气。”

未免被道士窥见,余休并未过去凑热闹,只是记下了矿场中矿料的堆放位置,然后便转身离去……

第七十五章 矿场(中)

矿场颇大,虽然时常有家丁在四周巡逻,防止矿奴逃走,但是这些人员自是无法阻止余休进入矿场中取用矿料。

而那些武士之流,也不会和普通家丁一般连夜巡视,只有当矿奴暴动抗拒鞭打时,他们才会抽出刀子,进行狠狠的镇压。

在余休炼制火药的这些日子里面,矿场中几乎是三天一小乱,五天一大乱,经常会有矿奴忍受不了矿场中的痛苦,聚众逃窜,甚至夺刀杀死监工。

可是在段家狠辣的手段之下,余休从未看见有人成功的逃走,更别说导致段家的矿场停产、毁坏……可以说,矿场生产的每一批铁料,都沾有一个甚至是数个矿奴的鲜血。

好在这些事情没有影响到余休的修行,他藏在林中,距离矿场还算有点距离,连矿场中的惨叫声都难以听见。

这日。

余休盘坐在山洞之中,身边摆着一尊紫铜小炉,正是他从鬼市之中购买而来的丹炉,一旁还摆着不少的硫磺粉、硝石、木炭等等诸多的药材。

他看着眼前这些东西,眉头微皱。

余休已经藏在矿山之中炼丹近十日,所耗费的材料连溪水都能弄浑浊,但是除了劣质火药之外,他还没有成功的炼制出入品级的火药。

劣质火药只拥有伤人的效果,不能淬炼阴神,和余休前世所谓的火药相近。而且余休又有着前世精细化的概念,仅仅琢磨了三日,便已经成功炼制出。

但是入了品级的火药不同,其所需的药材、炮制手法、炼制时间……种种都超过劣质火药,甚至是不同。

特别是炼制它的时候,道士需要时时刻刻的用念头关注丹炉中的动静,不能有半点分心,否则极易炸炉,造成丹毁人伤的下场。

此时余休定睛思索着,正是在琢磨此世的伏火法,并结合脑中记忆,想要找出炼制火药的诀窍。

伏火法是道士炼制秘药,用炉子和烈火炮制矿物药材、炼丹的手法。

余休手中伏火法得自四眉道士,名为《三转伏火法》,可以一连封炉三次,竭力发挥炉中药材的药效,从而使得火药的品质一次比一次强。

“硫黄五两,以溪水洗净,去砂石,称重,研为末,用瓷合子盛。”余休默念着《三转伏火法》的内容,捏起一杆小巧的铜秤,取出备好的硫磺粉。

“再以水和赤石脂封口,盐泥固济,烘干……盛水令满,置合子在上,用泥固济,慢火养半时辰,候日足加顶火一煅,候冷取研为细末……”

他按照册中所记载,一步步施展,不敢有半点的分心,直到将所有炮制好的药材放入紫铜丹炉之中,这才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便是炼制了。”余休又赶紧凝聚精神,关注着身前丹炉。他忽地从袖中掏出了一枚钱币,钱币是黄铜色泽,一枚值一百钱的黄钱。

只见余休捏着钱币,将其从紫铜丹炉的底口放进去,然后便提着丹炉,直接放在了红彤彤的炭火上面。

嘶嘶!紫铜丹炉一接触炉火,内里就发出声响,整个丹炉也隐隐晃动起来。

同时一股赤黄色的亮光突在丹炉的底部缓缓升起,将整个丹炉都包起来,煞是神异!

更特别的是,丹炉的表面出现了一线暗红色的光晕,时隐时现。余休没有在意眼前这异象,他定睛看着,嘴唇轻张:“出!”

瞬间,他的阴神一晃,立刻跳出了身体。

刚一跳出来,余休看向炉火上的紫铜丹炉,便看见丝丝黄色的气息漂浮在丹炉内外,好似一团黄云将丹炉笼罩住,同时丹炉的炉壁变得透明,能让余休看到其中的药物。

余休紧盯看了一眼,连忙一捏手诀,甩出一团念头,进入丹炉之中。立刻,丹炉中的场景便纤毫毕现的呈现在余休的心中。

并且当他的的念头落在丹炉底部的黄光中后,感知瞬间大增,且发现炉子内的药材不断的震动,似乎在被什么翻动。

“五帝香火符钱,果真神奇!”余休感知到丹炉中的景象,心中又叹。

符钱此物,初入道的修士需要用其混合香烛,焚烧其中的香火,用以护卫阴神,防止被风吹散、被声惊散。

但这还不是符钱最大的作用。

符钱真正的作用,是被道士引动其中的香火,或炼丹、或炼器、或布阵……作为薪柴燃烧。

余休此时在做的,正是焚烧黄帝铜符钱,借助其中的香火淬炼药材,以至于合成火药。

若是不如此,道士就需要耗费自己的阴神念头,用神念去淬炼药材中的灵质。但是下三品道士的神念虚无,根本就无法影响现实。

也就是说,如果不烧钱,余休连炼丹的机会都没有。

他细细思索着,忽地察觉丹炉中不妥,赶紧停住思考,跳回了肉身。

连眼睛都来不及睁开,余休直接伸手捏着丹炉,挪动位置,以调整炉中的火候。

一番细细调整之后,丹炉中的药材并未出现什么不妥,异变也停下,让人松口气。

可余休连口气都来不及喘,再次跳出阴神,关注起炉中药材的动静。

接下来,几乎每隔三四十息的功夫,他就需要回归肉身,用肉身调整丹炉的火候、药材的方位,以防止炸炉。

其中辛苦,很难对人言说。

但即便如此,当大半个时辰之后,丹炉再次不可逆转的轻震起来。

余休闭着眼睛,面上轻叹,他伸手,抓住丹炉直接往山洞之外扔去。

砰的一声!丹炉还未落地,其内的药材就一股喷出,并发出了不小的雷火声。

此时余休终于睁开眼睛,他眉头紧皱着,心道:“若是阴神能触碰实物,用念头调节炉中药材该多好……”

多次炼丹失败,余休发现多是因为阴神一出一回间,他很难及时的调整丹炉火候,且用手转动丹炉,也难以影响到炉中的药物。

如果不能用念头影响丹炉,便只能靠水磨的功夫熟悉炼丹过程,消除这些弊端。

细细思索片刻,余休突地失笑一声。他炼制火药是为了突破境界,怎能要求修为达到了再去炼药。

收拾好心情,他站起身,环视一下山洞,心道:“其他药材已经不多,也该去镇上的药铺中补充补充,一并买些吃食回来。”

余休走出山洞,捡起炼丹炉,揣在兜里,直接牵马往山外的小镇走去……

第七十六章 矿场(下)

矿场所在的地区有些偏僻,若是步行至小镇,需要走一日一夜的功夫,而即便是骑马,也要费接近一日的功夫。

在余休离去之后,山洞附近恢复了寂静,溪中的水流依旧不断的冲洗着他放在其中的药材,一切正常。

但是段家的矿场,却出现不妥。

昨天夜里,矿场中的矿奴们再次爆发了暴动,虽然被巡夜的家丁及时发现,且被武者镇压下来。

但是天亮之后清点人员,几个矿奴却已经消失不见,逃出了矿场。于是矿场方面不得不加派人员,在山林中四处搜寻逃奴。

一时间,附近的山林中人声嘈杂,犬吠声不断。

一直到天色已黑,余休骑着马从小镇返回,山林中还可以看见持着火把、四处搜寻的人员。

幸好他落脚的地方离矿场还算有点距离,且多是难以常人难以攀登的岩壁,并未被矿场方面发现。

“且去看看是何缘故。”余休回到山洞,放好了东西,遁出阴神往矿场方面赶过去。不一会儿,他便从家丁口中得知了事情经过。

等回归阴神之后,余休睁开眼,轻轻的摇了摇头。

虽然附近山林不少,且道路艰险,矿奴一旦逃出了矿场,便有了逃出生天的可能,可是矿场方面也不是好相与的。

每三个派出来的家丁,手中便会牵有一条大狗,能寻人寻物。余休粗略数下来,已经发现了十二条。

也就是说,矿场方面完全可以在四周拉地毯般的搜索,不愁抓不到逃奴。

果不其然,到了半夜,余休突地听见洞外响起尖啸声,他走出一瞧,便发现东南方的某处山林冲出一线火花,在天空炸响,甚至明显。

很快,又有一处地方冲起火线,爆炸开来,形似烟花。

“应是逃奴已经被找到。”余休眯眼看着夜空中赤红色的花火,心中思忖起来。

他并不是在思忖矿场逃奴一事。

“鬼市报纸上说的没错,此地果真在暗中炼制火药,且按眼前这情况看,应是成功的炼制出了劣质火药。”

此世已经有火器,自然也有烟花等物,只是常人用不起,多用作示警明敌作用。

余休想起矿场中堆放的硫磺、硝石,心中想:“不知道矿上的道士,是否已经炼制出入品级的火药……”

因为担心被矿上道士发现,他并未探查过矿上的住宅,所以不知对方的修为如何、手段如何。

静静思忖了一会儿,余休转身走进山洞中,开始了日常的修行。

因为暂时缺乏火药,他无法有效的淬炼阴神,以突破到日游境界。但是他依旧可以通过法门的观想,一点一滴的打磨念头,纯净精神。

虽然这样的进展极其缓慢,效果也不佳,但是他依旧不敢有丝毫的懈怠。

第二日。

当余休又要炼制火药时,他突地眉头微皱,紧盯向山洞中的火塘。

火塘是他用石块摆出的,其中常备木炭,能薪火不断,免得了他生火的麻烦,且可以烘烤摆放在四周的药材。

“这是……”余休走到火塘边,蹲下身子,看着木灰中的斑斑点点。

有脚印出现在木灰上,好似有人赤着脚从上面跑过一样。但是这脚印颇小,竟然只有余休的拇指大小。

余休又在四周搜寻一下,发现昨天炼药之后的残渣也被弄乱了,其中烧了一半还未烧完的钱币不翼而飞。

除此之外,便再无多少痕迹。

“有精怪来过。”他略微思索,便判断到。

余休又望了望洞中,并未发现有明显的妖气残留,“这精怪不仅体型甚小,修为也低微,而且多半惧怕生人。”

余休在山洞四周做过诸多的手脚,能提醒他洞中是否来过外人,但是这些措施明显还不够,不能发现走兔般小巧的客人。

他暗暗记下这个教训,又想到:“不知这精怪是野外生长的,还是被人蓄养……”

静思一下,余休略微放下心。昨天夜里山洞附近没有异常出现,多半前者。

他看向火塘中精怪的小脚印,心中颇为好奇,有点想知道到底是何物来过,且想将其抓获。

因为在鬼市中,一只精怪的价格可不低,不仅皮肉可以入药炼丹,若是活的、有异能,便是一只会下符钱的金鸡。

当下,余休心生一计,他清理了一下炼药的残渣,并将火塘上细小的脚印弄乱,做出一副并未发现的模样。

然后余休照常的进行炼药,不出所料,他再次失败了。他并将药渣聚拢在山洞的角落里面,同时多扔了一枚钱币在其中。

等到夜幕降临,余休便牵着瘦马,再次离开了此地。

一连几次,余休每每都是傍晚前炼制完火药,然后便离开。可惜的是,期间并未发现那精怪有来过的痕迹,反倒是他的炼药手段长进一点。

终于在第四日,当余休再次回来时,药渣中的钱币已经全都消失不见。

他静静打量着洞中的痕迹,发现精怪明显大胆许多,不仅在火塘之中留下了脚印,连余休研磨好的硫磺、硝石粉末等物品上也是。

余休并未再特意的抹平这些痕迹,只是当做没有发现,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接下来的三日,每当余休在药渣中丢弃一枚钱币,钱币隔夜便会消失。

是夜。

余休安放好自己的肉身,遁出阴神,落在一处高低,遥遥看着山洞,耐心等待起来。不多时,一团红光突地出现在山洞四周,让他心神微振。

这红光蹦蹦跳跳的,大摇大摆走进了山洞中。余休又看了看四周,并未发现有其他人前来。

“这小贼,还真当我是冤大头了。”他轻笑一声,转身回归自己的肉身,然后踏着夜色,往山洞走来。

走至洞外,精怪还未走出。余休想了想,抽出腰间的长刀,捏在手中。虽然他已经判断洞中精怪无甚修为,但是该防的还是得防。

悄悄走至洞口,余休侧身探看,瞥见一团红光正趴在火塘之中,静静的不动,丝毫没有发现他的样子。

于是他按刀走出,堵住洞口,凝眼细看。

只见一个巴掌大小的童子,形如木偶,浑身赤红,正瘫坐在火塘中,抱着一个钱币在火中炙烤,同时摇头晃脑的,熏熏然样子,大口大口吞食着钱币中香火。

见此一幕,余休微怔,心中喃喃道:“烧火童子……”

“火药可得矣!”他目中立刻浮现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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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炼药不得,有童子敲门至,身仅数寸,为之捣药烧火,观火候而得药。”——《道论:杂物篇》

第七十七章 童工(上)

余休此前并未见过烧火童子,但是他在鬼市报纸异闻录上面看过相关的叙述。

“烧火童子,易现火地,善火,可入炉中观火候而行。”余休细细思着报纸上的记载,心中更加喜悦。

烧火童子此物,虽然只是一种低品级的精怪,无甚术法,实力和幽魂一般,难以伤人,但它是在山火、火窑等地中诞生的精怪,性属火,极擅调节火候。

道士若是得之,能用之控火、操火,增大炼丹炼器的成功率,特别是对于阴神无法触物的下三品道士来说。

而余休在炼药中碰见的最大困难,正是无法熟稔地掌控火候。

“若是收服眼前的这烧火童子,炼出火药岂不是指日可成!”他盯着巴掌大小的精怪,目光微亮。

余休定睛观察着烧火童子,心中思忖一下,连忙掏出了尸符。

烧火童子是属于鬼物一类的精怪,虽然不惧火,且能掌控火焰,但是它并无实体,容易幻化成一团红火逃掉。

洞中的烧火童子还趴在火塘上面,摇头晃脑的吞食着符钱中的香火,完全没有发现余休。等余休都走到它的身后了,它还是一副迷迷糊糊的模样。

余休看着眼前这一幕,心中略微诧异。

根据报纸上面的记载,此种精怪因为无甚自保的手段,且形态又弱小,所以便显得格外机警,不像鬼,反倒是像兔子惊雀,颇为畏惧生人。

“难道是吸食香火吸醉了?”余休心中诧异。不过无论是哪种原因,他可不会有半点的犹豫。

余休当即抛出手中的符纸,往烧火童子贴过去。等符纸落在烧火童子的顶上,自燃起来,童子都没有反应。

嘶嘶!一阵灰烟荡起,烧火童子的躯体突地一僵,定在原地。

尸符焚烧成飞灰后,其内的黑气涌出,瞬间缠绕在烧火童子身上,结成了枷锁般的黑气,将童子捆个正着。

烧火童子被尸符制住,目中出现茫然,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等余休拿着长刀,将它从火塘中抄起来,它的眼中才出现慌意。

这童子是鬼物,实物难触,余休不遁出阴神接触,便只能将血气灌注在长刀中,间接的接触对方。

余休抄起长刀,在童子停留的地方扫视了几下,并未发现有什么不妥,且山洞内外也是正常。

他放下心,转动长刀,使得烧火童子面对自己。

童子惊醒过来,看见庞然大物一般的余休,目中甚是惊恐,巴掌大的身子不停发颤,身上红光闪现不断,想要变火遁走。

但是尸符化出的黑气锁链牢牢捆在它的身上,让它不能挪动半寸。

余休眯眼打量着对方,思索着在鬼市中的所见所闻,想着如何才能收服这只精怪,让对方为自己所用。

没等余休想出法子,烧火童子突然镇定下来,它目中的惊恐消失,转而出现的是一种畏惧、可怜的神色,好似狗一般望着余休。

余休见童子不再挣扎,目中微怔,心中略思,便诧异想到:“难道这童子不是野生的?”

世间精怪乃是非常之物,有着种种秉性,而烧火童子这种由鬼变作的精怪,天生便与活人不和。

“根据报上所说,此物多是由惨死在火中之人的魂魄变成,性喜纵火,凡易起山火,死者众多的地方,多出没此物……”余休细细想着,又抬头看向洞外。

距离此地不远,有着一座矿场,矿场有数十座高炉,日夜不休的燃烧着,黑烟滚滚不断,而矿上人员众多,更有道士存在。

“此物多半是矿上诞生的,莫非是被矿上道士豢养?”

余休低眼打量着跟前可怜巴巴的烧火童子,心中一定,他随即半闭眼睛,遁出了阴神。

烧火童子看见余休遁出阴神,目中畏惧更甚,连挣扎都不敢挣扎了,完全僵住。

余休遁出阴神,盘坐在烧火童子跟前,面上露出笑容。

他指点着对方说:“忽慌,且问你几个问题,若是愿意回答,便眨三下眼,这就给你解开捆绑。”

他才说完,童子便连忙眨眼三下,然后瞪着眼睛,一动也不敢动。

余休面上轻笑,伸指一点,童子身上缠绕的尸气便从头到脚的开始溃散,不一会儿便消散干净。

烧火童子察觉自己能动弹,立刻就蹦起来,同时身形变化,看样子是想变作一团火焰逃走。可是它一抬起头,便看见了余休笑吟吟的表情。

余休伸出手,一把抓住对方的身子,将其拎到自己的膝上。

此物他以阴神抓过去,手中感觉炙热,好似伸进了火中,好在他已经是夜游境界大成的阴神,并不畏惧。

“你可是从矿上而来?”余休开口。

烧火童子听见,忙点头。

见童子十分合作,余休又问:“为何至此?”

烧火童子瞥向火塘中的符钱,比手画脚的,好似被绳索牵动的木偶。余休细细看着了半天,才明白过来。

原来这精怪是被余休炼药引过来的,只是畏惧余休,一直都不敢露面,直到余休离开,它才偷入洞中,取了余休炼药烧剩下的符钱。

听见此话,余休微皱眉。

虽说他炼药时要焚烧符钱,可能会引来精怪鬼物,但是矿场和山洞有着不小的距离,童子如何能察觉到这里在烧钱?

余休又细细问了一遍,才知道是上次矿场发生逃奴时,烧火童子恰好在四周转悠,闻见此地有火药焚烧的味道,且空中没有烟火,这才发现了这里。

听见这个回答,余休暗想:“如此说来,段家矿场能产火药应该和此物有干系,否则它如何能被引过来?”

余休再三提问,并以手中符钱诱惑,费时半天,终于将烧火童子的跟脚弄了个清楚。

这东西正是由惨死矿奴的魂魄变成的,并且灵智不小,能怜惜矿奴,造成矿奴出逃。而矿上道士和它的关系也不小,对方手中的火药正是它帮忙炼制的。

理清来由,且发现烧火童子竟然已经炼制过火药,余休顿时目光炯炯的看着对方。

童子能帮矿上的道士炼制火药,如何不能帮他炼制火药?

第七十七章 童工(下)

烧火童子被余休紧盯着,面上出现畏惧之色,瑟瑟发抖。

余休从袖中掏出一枚符钱,说:“可想要符钱?”

童子迟疑中,点了点头。余休看见,面上笑意更大。

他一把抓住烧火童子,将其扔在一张尸符上面,使其身子为尸气沾染,暂时僵住,然后便回归身子,用尸符裹住烧火童子,将其收入囊中。

烧火童子被余休用尸符裹住,不停的挣扎着,想要脱出身来,可是毫无作用。

余休没有在意它的动作,自顾自的在山洞之中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余休来此地只是为了炼丹,并不是来沾惹麻烦的,既然烧火童子和矿上的道士有关,为了不触怒对方,惹得道士带兵杀来,还是带着童子早早遁走为妙。

当余休收拾好东西,硫磺硝石等物也装了满满的一囊,就要牵马离开时,囊中的烧火童子突然大哭起来。

“唔呜!”童子出声痛哭,如同婴孩,引得余休注意。

他低眼瞧去,忽地发现烧火童子身上的红光不停闪烁,好似烛火在被风吹打,即将要湮灭。

这是魂体不稳,即将破灭的迹象。

余休看见这一幕,心中颇为诧异:“这童子,宁死不屈么?”

烧火童子是由惨死者的魂魄、执念蜕变而成,即便有灵智,也不高,这种恸哭很少出现在低灵智的精怪身上。

余休定神思考一下,蹲下身子,解开了绑在烧火童子身上的符箓。

符箓刚一解开,童子便啪得跪在余休的身前,它俯下身子,不停的磕头,模样凄惨,战战兢兢的,唯恐触怒到余休。

见它磕头,余休微皱眉头,出声:“若是肯随我离去,符钱管够。”

可是烧火童子听见,直摇头。它跪在余休的身前,比手画脚,时而掐着自己的脖子,时而指着矿场方向。

余休听见,轻笑到:“你是说,有人会杀了你?”

烧火童子急忙摇头,它又爬起来,做出挖矿、烧炉子等动作,然后掐着自己的脖子,佯死在地上,很快它又爬起来,做着耀武扬威状……一番动作下来,让余休看的是目瞪口呆。

最后烧火童子站在余休的身前,指着自己,又指了指余休,小脑袋不停的摇动,一副不敢的模样。

余休望着矿场的方向,想起矿奴们凄惨的境况,他心中一动,问:“你是说……一旦你消失不见,矿场上就会有人开始杀人?”

烧火童子听见,身上红光大闪,不停的点头。

余休看着点头如捣蒜的童子,目中更是诧异。不等余休说话,童子又开始伸手比划,想要说出什么。

余休连蒙带猜的,费了点功夫,终于弄清楚了童子的意思。

原来矿上的道士用矿奴们的性命钳制着烧火童子,一旦它有所不从,便会杀死矿奴。若是它消失不见,更会杀死所有的矿奴。

余休看着眼前站着的烧火童子,眉头紧锁。

矿奴们的生死自是和他无关,即便段家杀死了所有的矿奴,余休也不会有一根毫毛的损失。可是对烧火童子来说,却完全不同。

“难怪这精怪会私下放走矿奴。”余休想起先前一事,心中暗道:“这童子是惨死矿奴的执念所化,或许在它的心中,矿奴都是它的亲人……”

按照烧火童子刚才的情况看,一旦他强行带着此物离开,此物就会因为执念破碎,直接消亡在天地间。

烧火童子见余休收起符箓,身上的红光微闪,心中正不平静着。

“一介精怪,竟然如此的有义气。”余休思来想去,心中轻叹:“罢了。”

他打量着跟前惴惴不安的精怪,又蹲下身子,问:“可有人知道你来过此地?”烧火童子急忙摇头。

得到肯定回答,余休笑问:“那你能帮我一个忙么?”他指着挂在马背上的紫铜丹炉。

烧火童子听见,小脸露出迟疑之色。

余休当即从袖中掏出符钱,放在它的身前,说:“若是huo yào炼成,这东西就是你的了。”

这下子,烧火童子身上微红大现,点头如捣蒜,直接抱着钱币不肯撒手。

余休又对烧火童子细细的交代了一番,让其闭紧嘴巴,不要将帮助自己的事情告知给他人,否则矿奴们就会有性命危险。

听到事情关乎矿奴们的性命,童子莫敢不从。不过无法将烧火童子直接收为己用,余休心中依旧感觉可惜。

但是很快,接下来的一幕却是让他大喜过望。

只见余休带着烧火童子走进山洞中,刚将丹炉和药材摆出,烧火童子便主动钻进丹炉之中,等待着余休炼药。

等丹炉置于火塘中后,塘中的火焰立刻缠绕上丹炉,氤氲如雾,团团融融的,一点波澜都没有。

而紫铜丹炉身上也是黄光隐隐浮现,平稳至极,没有一丝一毫的颤动。

这种状况,和余休炼丹时完全不同,让他的心中生出莫大的期待。

半个时辰后,烧火童子忽地从紫铜丹炉中走出来,一脸晕晕乎乎的样子,它原地转了几个圈,趴在火塘之中。

而此时,紫铜丹炉也是轻微一震,炉壁上的黄光一收。

“药成了!”余休心中一紧,他顾不得丹炉炙热,直接伸手,将丹炉从火塘之中拿出。

一打开紫铜丹炉,内里一股浓郁的huo yào味道便扑鼻而入,让余休精神大振。

他直接脱下身上的道袍,铺在跟前,然后抱着紫铜丹炉,将内里炼制出来的东西倾倒在上面。

只见一粒粒的huo yào颗粒倾泻在道袍之上,形如丹砂,色黑如墨,在火光的照耀下,还隐隐闪烁着金属的光泽。

“九品huo yào。”余休看着眼前的huo yào,当即判断到。

九品huo yào颜色发黑,粗看与劣质huo yào相似,都是黑huo yào,但是因为添加有铅汞的缘故,带着金性之气,嗅之发刺。

初次尝试,竟然就炼制成功,余休转头看向烧火童子,目中念头闪烁。

“要不要帮它一把,彻底收服此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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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士以硫磺、砂石、铅汞合药,皆毒物,服之以求长生。”——《续道论:杂智篇》

第七十九章 日游(上)

这个念头升起,余休细细想了一下,还是暂时放下。

他现在的当务之急,还是炼制出足够多的huo yào,以突破到日游境界。

一旦进入日游,成为七品道士,余休的阴神就能行走在日光之下,同时能拥有过目不忘之能。

若是再度过日游阶段,将阴神淬炼至纯净,晋升为中三品,他将能用阴神影响现实,念头操控实物,不仅仙道修为会出现天翻地覆的变化,寿命也会增长至一百五十岁!

“中三品境界,才是仙道开始显威、开始追逐长生的阶段。”余休呼出一口气,将心中翻腾的情绪压下。

自从入道一来,他费尽心思,一路奔波,如今终于得以望见成为中三品道士的曙光。

余休捏成炼制成功的九品huo yào,静静思索了一下,垂眼看向火塘之中趴着的烧火童子。

乍一眼看过去,童子好似精疲力竭,正在休息,但是细细一看,便会发现它的小脸熏熏然,更像是吞食香火之后的样子。

这精怪,应该是在炼制huo yào时假公济私,偷食了符钱中的香火。

余休略微摇头,突地从袖中掏出一枚符钱,扔在火塘中,恰好砸在烧火童子身上,将它砸醒。

烧火童子摇摇晃晃的站起来,发现自己正站在一枚符钱之上,小脸顿时变得欢喜起来,口中咿咿呀呀直叫。

“贫道信守承诺,huo yào炼成,这枚符钱便是你的。”

余休指着火塘中的符钱,又从袖中掏出一枚符钱,对童子说:“若是还能炼成,这符钱也是你的。”

童子听见余休说话,双目立刻紧紧的盯着他手中的符钱,点头如捣蒜。余休轻笑一声,道:“那便开始罢。”

他洗好了丹炉,重新配好药材,全部装入炉中,然后摆放在火塘上。烧火童子见此,大摇大摆的晃入了紫铜丹炉内。

一夜功夫过去。

山洞之中,余休看着面前堆起的九品huo yào粉末,有些发怔。

一个晚上的时间,烧火童子虽然偶有失败,但是一共成功炼制出了四炉huo yào。每一炉huo yào的份量,都足够用来制成三颗九品火丸。

而一颗九品火丸的价值是一万钱!

也就是说,若是余休能依照伏火法,将huo yào搓炼成火丸,售于鬼市之中,一炉子他可以得到三万钱,四炉子可以得到十二万符钱。

如此赚钱的速度,可比他画符要快许多许多!常人难以想象。

但可惜的是,huo yào和火丸不同,前者是药粉状,后者则是丹丸状。若是想要将huo yào搓炼成丹丸,不仅需要另加药材,还需要进行下一步的炼制。

这一步对于擅炼丹的道士来说,非常简单,所需要耗费的精力只是炼制huo yào的一半,且无甚难题。但对于余休来说,却是大困难。

他眼前的huo yào,炼制中他只是配了药方,打了个下手,真正操控火候的还是烧火童子。但童子属于鬼物,压根触碰不到huo yào,无法在炉中将huo yào搓成丹丸状。

余休若是想要将huo yào搓炼成丹丸状,制成火丸,还是需要自己动手,但他掌控不了火候,根本就难以成功。

这个问题,再次回到了控制火候炼丹上。除了用心专研炼丹技术,磨炼至纯熟,别无他法。

但是余休的脸上并没有出现沮丧之色,他轻甩袖袍,心中道:“不会搓炼火丸,便不搓炼。”

余休虽然不擅长炼丹,但是会画符。

以符笔沾huo yào,绘制于符纸之上,亦能成火符,服之可淬炼阴神,用之可灼烧敌人,效用和火丸相当。

且这样一来,他手中除了尸符之外,又多出一种新的符箓。

正当余休遐想时,一旁烧火童子突然咿咿呀呀出声,吸引了他的注意。等他望过去,童子指着山洞之外,比手画脚的说着什么。

余休看见,点头示意,口中只道:“记得夜晚再来。”烧火童子口中咿咿作答,并指了指他的袖子。

于是余休不得不捏出一枚符钱,笑着说:“放心,符钱管够。”

听见这个回答,烧火童子才放下心来,变作一团红光,咕噜噜的往山洞外面滚去,消失在冥冥之中。

此时夜幕已经被拉开许多,就要日出了,它若是还不走,便只能困在山洞之中。

等童子离开后,余休站在原地稍微思忖一下,便开始收拾东西,准备走人。

虽然他已经和烧火童子约定好,每晚都要在此炼药,但是余休不可能一直在这里等待。毕竟山洞已经暴露,他若是待在此地修行歇息,有着风险。

余休包好炼制出的huo yào,便牵马离开了山洞,去往下一个落脚的地方。

一连七八日,每天夜里,烧火童子都会赶到山洞中帮余休炼制huo yào,以便于赚取余休手中的香火符钱。

而余休手中的火符也因此变多,使得他的修行的速度一日千里,是之前的千百倍。

只是或许是因为药材的质地不行,烧火童子始终炼制不出七品huo yào,让余休无法得到七品火符。

如此一来,余休在补完八、九品境界的修行之后,便只能用火符的数量弥补质量,尝试以此踏入日游境界。

……

这日。

段家矿场,地下密室中。

一面目阴鸷的男子盯着烧火童子瞧了半天,眉头微挑,嘶声问:“烧火童子可是偷食了丹炉中的符钱?”

这人身上穿着绯红道袍,是个道士。他身旁还跟着两个半大的小子,像是道童,但都面黄枯瘦的,和矿场上的矿奴一般无二。

两道童听见,忙摇头,其中一个立即小心翼翼的说:“炼丹炉中烧剩的钱都被拿了出来,用作下次使用,半枚也没浪费过。”

阴鸷道士听见,面色略微怪异,指着烧火童子问:“那它的气色为何如此之好?”

两道童听见,都看向两人高的铜铁丹炉,目中一片茫然。此时烧火童子正趴在丹炉的火门处,瘫软着歇息中。但它身为鬼物,寻常人是看不见的。

阴鸷道士意识到这一点,眉头微皱,他捏着一张黄纸,扔在道童面前,冷冷说:“今日先减少铅汞的用量,加入滑石粉,看能不能炼出东西。”

阴鸷道士一甩袖子,背着手,往密室外面走去。

“是。”两道童听见,都唯唯诺诺回答,赶紧捡起地上的黄纸。

纸上写着的,正是各种药材配比,有硝石、有硫磺、有木炭、铅汞……

若是余休再此,便会发现这张药方和伏火法中记载的二转huo yào类似,只是错误不少,一些药材更是异想天开。

第八十章 日游(下)

昏暗的洞室之中,余休睁开眼睛,目中神色略微激动。

“经过这些天的淬炼,我的阴神已经纯净许多,接下来就是突破到日游境界了。”

他盘坐在地上,心中默默思忖一下,眼中露出决断,从袖中拿出了三张符箓。

这三张符箓上都勾勒着赤黄色的纹路,捏着手中微微炽热,好似烧过的铁片一般,正是他利用huo yào绘制出的火符。

根据《三转伏火法》所述。

九品huo yào呈墨黑色,泛金属光泽,是黑huo yào,制成的火符为黑火符;八品huo yào呈赤黄色,类朱砂,是黄huo yào,制成的火符为黄火符;七品huo yào呈白银色,类白金,是白huo yào,制成的火符为白火符。

余休手中的三张火符正是八品黄火符,每一张的威力都是九品火符的三倍以上。

他低眼打量着三张黄火符,心中想到:“九品黑火符打出去,能烧出一团黑焰,瞬间点燃一颗大树。不知这黄火符打出去,烧出的会不会就是赤焰,具体威力又能达到哪种程度……”

烧火童子虽然能够炼制出八品huo yào,但是成功率甚小,所得八品huo yào不过能够制成五张黄火符。

所以余休此前淬炼阴神,一直都是使用的黑火符,并未用过黄huo yào,更别说特意浪费一张黄火符,去检验其杀敌威力了。

而他如今是要突破至日游境界,若是再凑合着使用黑火符,很可能会导致突破失败,只能将黄火符拿出来。

想到这里,余休心中微叹:“要是烧火童子能炼制出七品huo yào就好了。”

虽说三张黄火符也能达到七品白火符的效果,但是品质越高的火符,对阴神的淬炼效果越大,耗时更短,同时副作用也更小。

遐想一阵,余休感觉精神已经得到舒缓,轻呼一口气,暗道:“那便开始罢。”只见他捏着三张黄火符,分别插在身前三处位置,成三足阵型。

放置好符箓,余休瞬间合上眼睛,睁三分,闭七分,阴神一晃,便离体而出。他以阴神之姿落在三张符箓之中,盘腿坐下,口中当即轻喝:

“燃!”

嘶嘶!三道黄火符突地自燃起来,释放出耀眼的黄光,瞬间将昏暗的洞室点明亮,好似白昼一般。

“嘶!”与此同时,余休的口中也发出冷嘶声。

一股剧痛陡然袭上了他的心头,并且源源不断,好似潮水一波又一波的拍打而来。

“啊!”余休忍了三息,终于忍不住,痛叫起来,面目都为之扭曲。

三道赤火符正摆在他的阴神周边,兀自燃烧着,其中烧出的赤黄烈焰勾连起来,结成了一个火圈,将他的阴神牢牢套在其中。

烈焰蔓延上余休的阴神,直接将他的阴神变成了一个人形火炬。

余休此前淬炼阴神,用的不过是黑火符,虽然也痛,但不过是刺指之痛,而他现在被黄火符灼烧着阴神,痛楚已经达到剥皮断指的程度。

并且他之前使用黑火符都是一张张的使用,如今为了一举突破,他一次性点燃了三张火符,三倍痛苦,痛上加痛,让他一时感觉自己落进了油锅之中,正在被不断的油炸!

痛痛痛!如此剧痛,让余休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出窍时的感觉。

“难怪道士要先借助火符淬炼阴神,然后才能利用日光淬炼……如此剧痛,已经让人难以忍受,若是直接落入日光之中,恐怖会活活把人痛死掉!”

道士炼制huo yào,其目的便是模拟日光,使得阴神能逐渐的承受住日光的炙烤。

余休一想到自己之前曾想直接走入日光中,心中立即生出后怕。

苦熬数息,他慢慢适应了剧痛,心神渐渐镇定下来,“区区剧痛,如何能阻我!”

余休一掐起手诀,盘膝坐在火符烈焰之中,开始竭力观想白骨夜叉。呼!他的座下生出白骨莲座,五尊白骨夜叉无声无息的冒出。

夜叉个个手持骨矛,护卫在他的身边,浑身上下都燃烧着火焰,好似地府中走出的勾魂使者。

吼!五尊夜叉张开獠牙巨口,无声的咆哮着,模样狰狞至极。

夜叉全身的骨骼都被黄火灼烧着,一丝丝灰黑色的气息不停冒出,骨骼也因此变得晶莹一些。

余休的精神凝聚到了极致,莲座上一个骨朵开始生长,慢慢长成夜叉头骨的形状。

终于,在他的不懈努力下,骨朵的形状更加清晰,即将变成白骨夜叉的形状。

而此时,三道火符也已经燃烧了十数息,就要烧尽。

余休一咬牙,望着面前盘坐的肉身,心中低喝。

他肉身顶上的血气烟柱轰的一震,一股红光突地降临在阴神顶上,渗入阴神之中,不断的被打散炼化。

吼!得到血气的相助,莲座上的骨头绽开,一尊新的白骨夜叉长出,嘶吼着站立在余休身边。

三道火符恰好燃烧殆尽,全都变作灰飞,飘荡在洞室中。

余休一睁眼,六尊夜叉纷纷转身扑向他,遁入了白骨莲座中。他的心神彻底复苏,念头一转,便发现自己已经能一心六用。

余休再低眼,看见坐下的莲座正长着六瓣头骨,自己的阴神也凝实许多。

“突破到七品,日游境界了!”看见这一幕,他瞬间大喜。

余休踱步走在洞室之中,心中一时踌躇满志:

“仙学七品,日游境界,道士的魂魄洗练,可承受日光炙烤,能行走于太阳底下、火场之中。此时的道士,拥有过目不忘之能!”

余休想到这里,又计较起来:

“日游境界分为晨日行、午后行、正午行三等,若是能完整的度过一个白昼,阴神不消散,则会突破到六品驱物的境界。到此时,道士的神魂念头能直接离体而出,可隔空操纵法器,驱使飞剑杀人……”

一想起传说中隔空取物、飞剑杀人等神仙手段,余休的心神久久不能平静。

他勉强移开目光,往洞室外面看去,发现洞外已经日出,天色正微明。

“已是日游境界,不若白日出游一番……”余休心中跃跃欲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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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子修行,常有夜叉持矛,白骨护法……各各轮流值日听候、莫敢不从。”——《道论:为道篇》

第八十一章 杀人灭口(上)

走至洞室口,余休看着外面薄薄的日光,顿时想起刚才淬炼阴神时痛苦,脚步一下子停住。

用火符淬炼阴神就已经痛苦至极,若是真的走进日光中,痛苦又该强烈到何种地步?

他想到这个问题,顿时哂笑一下自己,“既已修道,何惧艰难险阻。”

余休当即一甩袖袍,昂首踏出一步,想要乘着晨风,在这山林之间肆意的游荡。

“咦?”走出洞室后,阴神落在晨光中,余休并没有感受到剧痛,反而像是落进了温泉之中,浑身都被热乎乎的泉水泡着。

他站在洞室前又走了数步,依旧没有发现不妥。

察觉到这一幕,余休心中猜想,“应是阴神已经进入日游境界,且事先经过huo yào的磨炼,适应了。”

他继续迎着晨光往前走,顿觉浑身热烘烘的,像是要流出汗来。但他此时是阴神状态,并非肉身,是不可能流出汗水的。

余休细细一纠,发现这是因为阴神被晨光淬炼,内里杂质从阴神中褪出来,形成了这种错觉。

这一过程和他利用火符淬炼阴神相同,只是效率不高,太过缓慢。

“根据《道书》上的记载,道士步入日游境之后,想要踏入驱物境界,至少要花费六百个时辰在日光中淬炼。而一日夜十二时辰,白日有六个时辰,恰好一百天,故又称‘百日筑基’。”

余休默默估量着,眉头微皱。

一百日,也就是三个多月。若是修行人的天资不佳,需要花费的时间更多。

但更关键的是,道士修行时遇见的天气不可能都是晴天,初入成日游的阴神也承受不了太过强烈的日光炙烤。

好比余休此时沐浴着日光,虽说并没有感到痛苦,反而颇为舒适,但是随着日光强度不断的增加,最多再过半个时辰,他就不得不回归肉身,免得阴神被日光灼伤了。

“七品日游下等境界的道士,一天中最多晨起一时辰、傍晚一时辰,共计两个多时辰借助日光淬炼阴神。”

余休心中计较着,心中微叹,如此一来,想要完成这一过程,费时一年甚至数年也是正常。

“好在有huo yào存在,能加快这个过程。”他心中暗自庆幸先贤琢磨出了这一方法,更加庆幸自己得到了伏火法。

想到这里,余休心中一动:“且去炼药的山洞瞧一瞧,再去矿场中探一探。”

他此时刚刚突破境界,心中兴致正足,想要好好审视白日出游和黑夜出游的区别。

“也该去矿场的住宅中探探情况了。”余休心中又暗道。

他此时是日游境界,阴神的行动速度增加不少,且不惧一些阴邪之物,若是出现不测,能立即逃脱掉。

念头一起,他轻轻一跃,阴神便落入一道晨风之中,往炼药的山洞飘过去。

余休落到了炼药山洞所在的山头,正抬步走着,突地听见到林中有动静。他循着声音走过去,发现一群劲装汉子正驾着马、牵着犬,在林中四处搜寻。

“这群人为何会找到这里?”余休看着林中搜寻的人群,眉头皱起来。

林中有四人,看衣服应是段家矿场的人,其中两个骑在马上的男子头顶上是有着三尺和六尺高的血气烟柱,都是炼出了血气的武士。

余休看见两个武士,心中立即冷哼,“那烧火童子,将事情透露出去了么?。”

眼前这一幕,极像矿场方向派人来捉他。但是很快,人群中响起的谈话声洗去了烧火童子的嫌疑。

“这离矿上都有三四里地了,连个人影都没看见,还找个甚!”腰间跨着一根铁鞭的武者口中嘟囔到。

另外一个骑马的红衣武者听见,环顾着四周,只是道:“都找了三四天了,且再找找,正好出来散散心……”

两个牵狗的人听见,只是卖力的引狗四处嗅探。

余休细细听着,发现林中四人并不是特意来此地捉他的,而是一座一座山头搜过来的。

“烧火童子没有透露出去,那矿上道士是如何发现的……”

余休心中正琢磨着,林中的两条猎犬突地吠叫起来,走路的两人拉都拉不住。

骑马的两个武士停住谈话,面面相觑。

“好贼子!当真有人在矿场四周窥视!”红衣武者破口大骂,他当即勒着马头,对底下的牵狗的两人喝到:“快快带路!”

另一边的武者也当即解下自己手中的铁鞭,出声:“且看我捉了这贼子,带他去见公子。”

见林中人的猎犬发现了端倪,余休眉头微皱。但他此时是阴神状态,难以干扰四人,只得紧跟着四人,想要看看这些人究竟要做什么。

很快,两条猎犬循着人味,带着矿场四人来到山洞前。

骑马的两个武士并未下马,而是让底下步行的两人先往洞中探去,自己则骑在马上,警惕着洞中窜出敌人。

可余休早就换了藏身之所,另一个洞室离这里足有三个山头远,如何会被这些人堵个正着?

只见他们谨小慎微的走进洞中,然后发现洞中没人,口中不住的暗骂起来。

红衣武士在炼药山洞中转悠数圈,看见余休留在洞中的硫磺、硝石、火塘等物,目中顿时露出明悟之色。

另一持着铁鞭的武士看见,开口问:“段哥可是发现了什么?”

“哈哈哈!”红衣武士听见,笑道:“你我兄弟二人可是立了功。”他指着山洞中的炼药器物,开口:“公子想要找的人,正是藏在这洞中的人。枉费老刘他们转悠四五天,却被我们两个碰到了!”

铁鞭武士听见,又问,但是红衣武士却是只是笑吟吟的说:“老弟且跟着我回去领赏就是。”他让手下两人搬起洞中的几样物品,准备带走,却是不肯再多说了。

“是极!是极!”

几人笑谈着,完全不知道山洞的主人——余休,正站在他们的身边,将他们的举止看的一清二楚,谈话也听见了。

余休又站在山洞中旁观许久,看见四人砸的砸、搬的搬,将他的炼药洞室完全毁掉了。

“能找到此地,也不是尔等是否能离开此地。”他才冷哼一身,转身就走。11

第八十二章 杀人灭口(下)

余休怀着冷意,当即回到了肉身安放的地方,遁入肉身之中。

一醒来,他双眉微皱,面色有些不愉,但是他并非是因为刚才的四人而动怒。

余休张开口,想要说话,却发现喉咙中干涩至极,身子也有些沉重,他咽了三下嗓子,才沙哑着说出话来:

“《白骨夜叉观想法》中的采补之术,果真非是好术。”

适才余休突破境界时,因为时间紧迫,符箓即将烧完,但还未进入七品日游境界,他不得已动用了一下修行法门中附带的秘术,采补自身的血气化作神魂之力,以加速突破。

因为他的肉身已是武道八品境界,血气充盈,且是第一次采补,修行时并未发现不妥。

但是现在回归到肉身中,他立刻就发现其中的不对。

余休仅仅采补了半年不到的血气,可是身子上传来的感觉,却像是气血严重亏空,患上了重疾一般。

好在此种情况只是暂时的,他默默运转着肉身各处的劲力,很快就调整过来。

当余休再度站起身时,不适感已经完全消去,只是双目中的神色略微黯淡,面色也有些苍白。他摸了摸自己的脸颊,走出洞室,来到一处水塘前。

余休俯身看着水面,眯眼瞧着倒影的头顶。

他如今已是日游境界的道士,阴神能白日出游,有过目不忘之能,脑窍得到了充分的开发,即便不遁出阴神,也能用肉眼看见武士的血气烟柱,一些妖魔鬼怪更是难以遁逃。

余休再三估量着自己顶上的血气烟柱,发现血气确实只是减少了半寸,并未伤到根基,连武道八品境界也没有掉下去。

在他手中,还有小半枚赤血丹留着,若是吞吃掉,应该很快就能让肉身血气恢复如初。

余休彻底放下心来,但还是暗暗想到:“观想法附带的秘术有些邪门,若是长期的采补血气,恐怕真的会伤到根基,出现气血亏空、寿命减短的后果。”

想到“传授”给自己法门的师傅——无眉道士,那副张总是一脸枯槁、行将朽木的模样,他顿时摇头。

检查完肉身,也发现什么不妥的,余休来不及服用丹药,直接挎起长刀,牵出瘦马,往炼药山头那边赶过去。

因为能阴神出窍的缘故,他对四周的地形山了如指掌,直接奔到矿场四人的前头,站在山道上面等着他们。

不一会儿,山道尽头出现了身影,正是矿场四人往这里奔来。

但是因为携带的东西众多,且有两人步行的缘故,他们的动作颇为缓慢,又让余休等了好大一会儿。

四人边走便闲谈着,特别是骑马的两个武士,口中大放狂言。

“段哥,若是那人还在,俺一杆铁鞭,直教他服服帖帖的,不敢不趴下。”

另一红衣武士听见,口中戏谑说:“不知你要使的是哪一杆铁鞭?”“哈哈哈!”持鞭武士连同两个走卒听见,纷纷大笑起来。

四rén dà笑着,突地有一阵清朗的话声从前方:

“不知四位壮士在笑甚,可否也说给贫道听听。”余休骑着马,从林中转出,出现在四人身前。

矿场四人当即愣住,惊愕的看着他。余休只是笑吟吟的望着四人,并未再言语。

红衣武士和手持铁鞭的武士看见了余休身上穿着的道袍,目中更怔。

其中一个武士当即面露惊喜,张口便说:“这道士!撞俺刀子上了!”红衣武士闻言,脸上却微微露出凝重,口中出声:“且慢!先看看情况!”

持铁鞭的武士直接解下腰间器械,狞笑的说:“这道士,一脸肾虚的狗样,比矿上的家伙还不如,先打断他的双手双腿,再问其他!”

“也是,对付这种妖道,要速战速决!决不能耽搁!”

两人口中商量数下,目中纷纷露出凶光,要往余休扑来。

“汪!!汪!”底下两条大狗被人牵着,望见余休,也不停的厉吠。红衣武士厉喝:“放狗缠住那人,防止他逃了!”

顿时,两条恶犬先往余休扑来。

“呔!道士,快快下马求饶!”铁鞭武士大吼着,又纵马往余休奔来。

余休见四人暴起发难,脸上并未露出惊愕之色,只是摇头失笑,“本想先谈谈……看来不见血是行的。”

他看着奔来的几人,面露冷笑,直接拔出腰间的长刀,毫不躲避,径直往四人冲撞而来。

一武士将手中铁鞭挥舞的生风,口中大叫:“好个汉子,且让俺看看你手上是否有功夫!”

不过两人并不愚蠢,勒马分散开,想从两边夹击,将余休打下来。

聿聿!阵阵马嘶声响起。

余休见四人分散,眼睛落在两个骑马武士身上,当即勒马往其中一人冲过去。

这时有猎犬冲到他的跟前,不畏死,竟往马上的他咬过来,想要将他拉下马。

但是啪咔一声,瘦马撞在猎犬身上,直接将其骨骼撞碎,然后又一蹄子踩在上面,剁成了血泥。

两马相接,余休挥刀砍过。对方口中厉喝:“吃俺一鞭!”

铮!熟铁钢鞭打在余休的刀子,猛的一震,一股巨力往余休臂膀冲来,但是他轻轻一转,卸掉巨力,刀子直接往对方腰部砍过去。

余休的速度极快,只听噗呲一声,便切开了对方腰腹,将脏器砍出来。没等此人倒下,他又抽出刀子,往旁边一甩,直接砍死了从侧面咬过来的猎犬。

另外一人刚回转而来,正要夹击他,看见了他的动作,目中惊骇。而此时余休突地从马上一跳,往此人扑来。

他犹如下山的大猫,掀起一阵腥风。

“好贼子!”红衣武士大叫,从背后抽出长刀,猛出鞘往余休砍来。

可是余休一拳打在对方马上,直接将马匹打翻了。趁着对方落马,扑将过去,抓住对方的手臂,竟然将其生撕了下来。

转瞬间,两武士便被余休一杀一残,正步行杀来的另外两人直接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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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炼药,事不密而泄,,仅一人得逃。”——《续道论:缺漏疑篇》11

第八十三章 段家道士(上)

惨呼声在山道上面响起来,矿场家丁脸色惨白的看着身前一幕。

铁鞭武士的腹部被余休划开,黄的绿的红的一股脑的流出来。因为身为武士,血气强横,他从马上摔下后,一时没有昏死,挣扎中抓住腹间的脏器,不停的往里面塞去,目中满是绝望。

另外一边,红衣武士身上的衣服沾满了鲜血,好似刚刚浆洗过一般,鲜红刺目,他面颊煞白,头脑发空。

红衣武士一低眼,他的右臂正掉在地下,鲜血淋淋。可他身上还在流血,来不及多想,他紧咬牙关,死死的捂着断臂处,想要止住流血。

这时,余休轻轻一唤,瘦马踩着碎步回到他的身边。他一边牵着马,一边信步往红衣武士走来。

“可否好好谈谈?”余休口中说到。

眼前这幕,一如他刚走出来时向矿场的几人打招呼,神态怡然自若。

可是地上的血迹、滑腻的脏器、被生生撕扯下来的手臂……都说明着此情此景与刚才不同。

“这贼子明明是道士,为何会武功?为何武功如此之高……”红衣武士勉强站着,他见余休向自己走过来,目中更是惊骇,双股打颤,下意识的就往后退。

“少、大侠饶命!”远处的两个家丁丢下自己手中的器械,,连逃都不敢逃啪的跪在地下,冲余休直叩头。

……

虽然砍死了一人,但还有两人一残废活着,余休抓住他们后,直接拿出阴符进行逼问。

阴符除了能控尸痹敌等主要作用之外,也能将尸气导入他人体内,进行折磨施虐。一旦尸气入体,且被引动起来,人的身子中就好像有蚂蚁在不停的爬行、撕咬,痛不欲生。

很快,余休就从三人口中挖出了所有能知道的事情,包括他们杀过几人、做过几件恶事,以及最重要的,为何会在山林中搜索余休。

原来此处矿场是苍郡段家一公子哥的产业,这公子哥不同于郡城中败家玩女人的废物,而是一个拜在了仙道高人门下,修行仙道的道士。

根据三人的口中的描述,此人能夜间不出门,便知晓方圆数里内的大小事情,但不能隔空取物。比照起来,此人修为应是夜游境界或日游境界,和余休相当,未入中三品。

听到这里,余休放下心来。

若是对方能隔空驱物,以念头操控实物,他就别想呆在此地炼药,或是收服烧火童子了,还是趁早逃命要紧。

“三人并不太清楚那道士为何会派他们出来搜山,但是根据三人所言,矿场中的劣质火药正是由此人炼制出来,且是近来几月才出现……”余休站在林中,心中默默思忖着。

矿上道士是夜游或日游境界,若是他猜想的没错,这道士应该也要用火药淬炼阴神,想必对方炼制火药,正是为了这一步做准备。

甚至,烧火童子的出现,也可能与此人有关……

余休沉思着,耳边有声音响起。

“道、道长,放、放过我罢……”

红衣武士趴在地上,脸色煞白,他从牙齿中挤着声音,不住的求饶,猫叫一般,完全不像个壮汉。

另外两个家丁比他还不如,正浑身不停的发颤,牙齿咯咯打战,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这是尸气入体后,尸气和血肉紧密的绞缠在一起,让三人的痛苦比之前更加剧烈。

余休被红衣武士打断思索,面上毫无恼色,他听着武士口中的求饶声,露出轻笑:“甚好,贫道放过你便是。”

红衣武士听见余休口中的话,眼中大喜,苍白的脸色都因为激动,出现了几丝血红。他趴着,口中哀声说:“求道长解了小人身上的术法,小人今后必定鞍前马后,誓死……”

另外两个家丁听见,也强忍着身上的愈来愈强烈的痛苦,口中不住的哀求。

但是噗呲一声脆响!

三人口中的哀求声乍停,林中也瞬间寂静下来。

余休捏着长刀,面目平静的将刀子捅进武士的后背,贯穿对方的心窍,给此人来了个透心凉。

红衣武士挣扎着抬起头,目中满是恐惧、难以置信,他张开口想要问什么,但是肺部破裂,血水上贯着从他口中涌出,只能发出不甘的呜咽声。

根据此人口中吐出的东西,他的手中性命不少,且多是虐杀矿奴、作奸犯科之事,即便是押进了衙门,也会是刽子手伺候。

更别谈此人已经毁掉余休的炼药洞室,且想残杀余休。

不过余休倒是遵守承诺,放了对方一马,没有让他在尸气入脑、痛不欲生的状态中死去。

余休踩在对方的肩膀上,将长刀拔出,拎着刀子,又往另外两个家丁走去。

“不、不要……”家丁全都脸色煞白,身子往后爬,恐惧至极。

余休没有在意两人的神色,他走上前,直接就是一刀砍去,抹了一个中年家丁的脖子。

中年家丁捂着被割开的脖颈,喉中咯咯直响,血水不断的手指间冒出,最终死不瞑目的瞪着余休。

余休看见这人狰狞的模样,目中毫无惧色,反而露出厌恶之色。

在刚才的逼问之中,余休知道此人是因为拐卖幼女幼童,被乡人驱赶,这才卖身于段家,成了一名家丁,且来到矿场之中,犯下的恶行更是不少。

另外一个年轻的家丁看见余休杀鸡一般宰了两人,浑身颤抖,脑袋不停磕在树根上,磕的面目全是鲜血。他不停的求饶,可是因为恐惧,口中连说不出话来。

余休看见,却停住动作,口中轻笑问:“你很怕我?”

“求、求……”对方听见,身子颤抖的更加厉害,只是一个劲的磕头,一股异味从对方身上传来。

余休看见,目中浮现无语。

眼前这幕,貌似显得他颇为阴狠毒辣,非是好人。

正当年轻家丁以为自己就要被砍死时,一张黄纸突地从顶上飘下,落在他的跟前。

余休将长刀到收回鞘中,留下一句话:“烧成符水吞服,痛自解。”

原来年轻家丁因为家贫,刚卖身入段家,倒是还没来得及犯下恶事。

话说完,余休即刻翻身上马,往矿场方向狂奔而去。

既然知道矿场的道士并非中三品的高人,余休自是要乘对方还未反应过来,从道士手中将烧火童子解救出来,一并解决此人,放走矿场中被私自关押的矿奴。

如此一来,也算全了烧火童子为他炼药之事!

第八十四章 段家道士(中)

拷问三人花费了余休诸多的时间,等他来到矿场附近,突地发现天色已经阴暗,很快就要夜幕降临。

“不若天黑之后再进去?”余休心中蹦出这个念头,细细想了一会儿,他牵马往旁边的山林中走去。

反正距离天黑也不到半个时辰,耽搁不了什么,他正好也能借着这个时间休整休整,特别是将剩下的小半赤血丹吞服掉,以恢复之前损失的血气。

黑夜慢慢将大地吞噬掉,今夜无月,天色显得格外漆黑。

偌大的矿场铺在山坳中,数十座高炉红彤彤升起,炉火昼夜不息,好似一头卧着的狰狞巨兽。

等余休牵马从林中走出,他脸上的苍白已经彻底消散,目中神光也恢复许多。

余休已是八品境界的武士,服用丹药、炼化药效的速度自是增长许多,不比以前。而且他还抽空小憩了一下,翻看过两个武士脑中的记忆,并从中取出合乎自己使用的东西。

两份记忆恰好都是红衣武士和铁鞭武士的立命之本,熬炼武学的记忆,只是他们修行的武学都不甚高明,甚至可以说是粗陋,远远比不上南仁寺络腮和尚的功夫。

其中铁鞭武士更是只有熬炼血气的桩功,使用铁鞭也只是仗着身上力气大,并无鞭法。倒是红衣武士手上有着一门寻常的拳法,能让余休结合起来,加速《牛膜通背拳》的修炼。

翻身上马,余休望着前方的段家矿场,心中估量:“死了两个,矿场中还有五个武士。”

虽然前方武士的数目足有五人之多,比他在北郭县中见过的所有武士还要多,但是他的心中并无多少畏惧。

余休事先就在矿场探查过,七个武士中并无一个血气高度超过一丈,境界在八品及以上的,全都只是炼出了血气的九品武士。

唯一值得他在意,是矿场中手段不明的道士。

不过余休自己就是道士,且刚刚突破到日游境界,并无多少忌讳。

“此行来主要还是救出烧火童子,一并救出那些矿奴,不可硬碰硬。”心中定下一计,余休勒马往矿场奔去。

矿场四周并未围墙栅栏,但有诸多深坑陷阱,能防止矿奴私逃,其中一些有尖刺,还躺着白骨。

余休事先用阴神探查过,知道一条能直通矿场的安全道路,但他仍旧从马背上跳下,准备步行进去。

他手中既无衔枚之物塞住马嘴,也无多余的棉布裹住马蹄,骑马进去的动静太大。

提着长刀,余休没有偷偷的,大步便走进矿场之中。

此时已经是黑夜,矿场上的铁炉虽然昼夜不息,但是因为光线的原因,只有炉火照亮之地的矿奴还在忙活。

余休避开几座铁炉,径直走到矿奴聚集的地方,看见了矿奴们居住的地方。

一排排简陋的棚屋搭建着,粗看上去还像一回事儿,但是走近一看,就会发现这些棚屋其实是一个个垒起来的木笼,上面盖着一些稻草、树叶,其中塞着一个又一个枯瘦的矿奴。

每一个笼子都仅仅能容纳一人躺在里面,如同棺材一般,而且用料结实,木头有常人小臂粗细,并用铁条进行了整体加固。

一旦进入其中,便是狮虎一类的大型猛兽,也休想用力气撼动木笼。

余休信步走来,看着像鸡鸭一般被关在笼中的矿奴,眉头微皱。这样对待活人的手段,他还是第一次亲眼见到。

木笼中有矿奴不断的呻吟着,听声音颇为凄惨。余休抬眼看过去,发现每一个木笼上都沾着血迹,同时一股股骚臭味从中传来。

此时有矿奴未睡,看见了余休,他们一个个睁着眼,无声的看着余休在跟前走动,眼中麻木一片。

仅仅在矿奴居住的地方走了十数步,余休望着黑黑的、没有月亮、没有星光的夜空,张口无言。

此地的绝望、悲哀、麻木、怨恨等种种负面情绪,简直是扑面而来,让人的心胸为之狠狠发堵。

余休提着长刀,口中轻叹:“难怪此地会诞生烧火童子这种精怪……”

此地有如此之多的矿奴,几乎每日都会有矿奴活活累死、被鞭打致死,但是矿场四周并无坟墓、乱葬岗。

如此一来,倒毙矿奴的去向也可想而知,应是被扔进火炉之中,连同木料一齐烧掉。

有此积累下来的怨恨和绝望,也可想而知。

“若是形成的是厉鬼,倒是可以为这些矿奴出口恶气。”余休心中想到。

但是瞬间,他就摇摇头,此地不仅有为数不少的武士,还有道士之流,区区厉鬼又如何能成形,即便形成,也不过是被道士抓捕或是镇压的下场。

想来烧火童子之所以能存下,是因为它有不小的用处,能为矿场中的道士使用。

默默思量着,余休心中忽的冒出一个念头:“或者说,烧火童子就是那道士催生出来的……”

想到这里,余休眯起眼睛,如此阴邪之辈,着实是玷污道士之名,合该他余某人替天行道,将烧火童子解救出来。

他提着长刀,直接砍在一个个木笼之中。木笼虽然扎实,但如何能抵得过入了品,属与宝兵的以冬刀。

他一刀刀砍过去,个个木笼为之而开,四周的矿奴也被惊醒。

听见矿奴要嘈杂起来的迹象,他又冷声道:“笼子开了就自己爬出来,若是有人敢叫唤,贫道并不介意让他也吃上一刀。”

每走过一排笼屋,余休口中都会如此说到。

等砍开小半笼屋,一个个矿奴从中爬出来,动静不可避免的大起来。这是因为一些矿奴也在帮忙砸着笼屋,想要将其他矿奴也救出来。

动静吸引了值夜监工的注意,但是势头已大,再难阻止。

有血性的矿奴直接扑上前来的监工,抢夺走对方手中的器械,再次引发了暴动。

这次暴动比往常都要剧烈,成百上千的矿奴走出笼屋,口中呼喝,点燃笼屋,使得四处火起,瞬间震动了整个矿场,引得铁炉附近的矿奴们也纷纷异动。

而此时,余休已经来到了矿场石屋附近……

第八十五章 段家道士(中二)

余休来到石屋外,并未进去,而是站在暗处,淡定的打量着里面的动静。

矿场石屋霎时间就变得灯火通明,个个家丁、武士全都从睡梦之中惊醒,等他们听见矿场中的不住传来的呼喝声、砍杀声,个个面色大变

实在是这次矿场暴乱的声势极大,由不得人不感到惊悚。

这时一道士从密室中走出,身前身后跟着数人,他站到石屋之前,望着火光四起的铁矿厂,面容阴鸷。

“慌什么慌!”阴鸷道士开口,立即呵斥四周。

众多家丁见道士脸上并无惊慌之色,以及他身边围绕站着的五个彪形大汉,逐渐的镇定下来。

阴鸷道士盯着动乱不堪的矿场看了数眼,环顾自己身侧的五人,皱眉问:“还有两人呢?”

他身边立即有人回到:“段四段七,至今未归。”

阴鸷道士听见,冷笑道:“好贼子!果真藏在四周想要窃我财物!还杀了我的人!”

围绕在阴鸷道士身边的五人听见,互相对视一眼,其中一人瓮声说:“公子!某家这就去将贼人捉过来。”

但旁边一身材格外魁梧,手提朴刀的汉子嘶声道:“住口!贼人藏在暗处,怎能因为一群贱奴忽视了公子的安危!”

五个血气方刚的汉子,赫然是矿场之中除了道士以外,地位最高五个武士。

阴鸷道士被五人保护着,环视周围,发现屋中休息的家丁都已经醒来,有数十人,不过个个神色不妥,衣衫不整。

他眯眼想了数下,说:“矿场的安危不能不顾,你们两人一组,分头去镇压那些矿奴!切记!两人不可分开行动,免得被贼人寻到了破绽……”

道士指着身边的两四个武士,将四人招来,又附耳细细交代了几句。

很快,他便安排好人员,让身边的武士领着家丁,分批走回屋中,分批取好器械,穿好衣服甚至是披上甲胄。

两行人从围墙中鱼贯而出,出现在余休的眼中。

余休看见矿场家丁个个排列整齐,手中均提着长刀长棍,一副杀气腾腾的样子,每行首尾都有一个武士,目中一时闪过趣味。

“段家那道士,并非蠢物,安排的倒是妥帖。”他心中暗想。

正想着,围墙中突地又走出一行人,正是阴鸷道士。

余休看过去,发现此人被十来个家丁围着,身边还站着一个血气高八寸的武士。

显然道士虽然派出了人员,去镇压矿场中矿奴的暴动,但是这人对自身的安危也没有忽视。

不过余休心中道:“力量还是被分散了。”

他之所以进入矿场中后,第一时间选择打开笼屋,放出矿奴,任由对方制造动乱,一方面是给矿奴们一个博取自由的机会,另一方面也是打乱矿场之中的布置发,分散矿场力量。

如今看来,他的这个计策虽然简单、粗陋,却已经成功大半。

但是没等余休高兴起来,阴鸷道士被众人围着,突地从袖中掏出一物,大大方方的拎在手中。

余休看见此物,眉头顿时微皱。

阴鸷道士手中拎着的,正是帮余休炼制火药的烧火童子。童子被道士不知用什么东西禁锢,四肢难以动弹,只能在道士的手中苦苦挣扎。

阴鸷道士望着四周,口中突然出声:“不知何方道友至此,为何毁我段家产业,还要拐带走我家的鬼仆?”

“可否请道友现身依叙说。”他朗声说着,好似已经发现余休的位置。

余休听见道士口中的话,眉头舒展开,但是目中已经没了惬意之色,一脸平静的望着场中的阴鸷道士。

看来这道士不仅不是蠢物,还是个心思细腻、头脑清楚之人。

阴鸷道士见四周没有动静,也没有失望,他提着手中的烧火童子继续说:“若非道友,我这鬼仆这些天也不会如此滋润,魂体都凝实许多……道友既然对它喜爱,和不出来与它一聚?”

听着道士口中的话,余休心中略微无语。

他就说这道士为何会发现端倪,派人搜山,原来都是从烧火童子身上的变化觉察出来的。

“早知如此,就应该对烧火童子压榨的狠一些……”他心中遐想到。

阴鸷道士站在场中说了半天,余休依旧淡定的藏在暗处,毫无现身之意。

道士也没有露出失望之色,他反而害笑吟吟的望着四周的暗处,口中说:“既然道友不肯现身,那便让这鬼仆带路。”

他轻轻一招手,便立即有人走回围墙中,牵出了数个烤着枷锁的矿奴。这些矿奴身上大多伤痕累累,显然受过不少的鞭打、折磨。

阴鸷道士提起手中烧火童子,轻声问:“童儿,你可知那位道友年岁多少?修为几何?姓甚名谁?为何至此?”

他一连问出数个问题,然后便将烧火童子掷于地上,丝毫不在意童子能否理清问题,作出回答。

烧火童子落地,趴在在地上,全身发抖,不停的朝阴鸷道士磕头。

“童儿童儿,快快回答。”阴鸷道士躬身,又细声说着。

眼前这幕落在四周其他人眼中,都显得滑稽而可笑,因为现场除了余休和道士之外,再无他人能看见烧火童子。

可是道士身旁的人无一个敢露出异色,全都睁大了眼睛,死死的盯着四周暗处,唯恐放出冷箭。

道士口中又说:“童儿不肯回我么?公子我甚是失望……”他直起身,面色不愉,面容顿时阴鸷。

只听他话声一冷,指向一矿奴,下令:“杀了他!”

噗呲!旁边站着的一个家丁,立刻抽出长刀,砍向矿奴的脖子。

因为气力为掌控好,家丁一刀未能直接砍下矿奴脑袋,只是砍下一半,使得矿奴挣扎数下才死。

道士未言语,又指向另外一个矿奴。

持刀家丁摆正身子,握紧长刀,踢了踢身边一人,对方立刻按下矿奴的脖颈,两人杀鸡一般,便取了矿奴的性命。

此时烧火童子身子瑟缩不已,口中大叫,冲道士磕头不断,并且大哭起来。

道士见状,又低下身子,温言相问:“童儿现在可以告诉我了么?”

烧火童子性鬼物,执念系于矿场矿奴身上,见身前两矿奴被杀,且是因为它的缘故,顿时执念动摇,魂体晃动起来,又要破灭的趋势。

烧火童子小脸煞白,身上红光黯淡余休,依旧不停的磕头,好似痴傻一般。

道士看见这幕,眉头暗皱,心中到:“这童子……若是还不行,便将此物献给师傅,许是能换鞋好处。”

恰在此时,暗处突地走出人员。

一具具浑身血迹,模样狰狞的尸体蹒跚走出……

第八十六章 段家道士(中三)

余休虽然走出,但是身子仍旧站在阴暗之中,他的背后是火光四起的矿场,身前是模样狰狞的走尸,显得煞气凛然,凶威赫赫。

“尸、僵尸!”矿场家丁看见肠穿肚烂,却仍能行动的尸体,一个个全都吓得脸色惨白。

段家道士看见这一幕,也是神色微变,模样变得更加阴鸷。

余休笑吟吟的看着众人,口中出声:“诸位唤贫道出来,所为何事?”

十来具刚死的矿奴、家丁尸体,仍旧在不停的往前行走,将家丁们围住,使得他们不停的后退。。

阴鸷道士见状,口中说:“道友使得好一手控尸术,为何还要谋夺我的鬼仆?”

余休听见,也不再掩饰,作了个揖,口中到:“道友,烧火童子与我有缘,请道友放之归山。”

“嘁!”阴鸷道士听见,口中当即发出嗤笑声,呵斥到:“我看阎罗老子才与你这家伙有缘!”

三言两语,二人交涉未果,只见道士往后一退,身边十来个家丁瞬间走上前,挡在他的身前,纷纷抽出了腰间刀刃,对准余休。

同时其中六个家丁更是手中举起一物,指向余休所在的方向。余休往六人看去,待看清六人手中的东西,目光微怔。

“区区行尸走肉,死狗一般的东西,有何畏惧!妖道!你若愿意束手就擒,我保你成为我段家的座上客!”

阴鸷道士冷声,“否则便让你尝尝刀子、火器的滋味!”

道士身前六个家丁手中拿着的东西,赫然是金属管子里面塞了火药,制成的火器!

六柄火器的末尾都有一根长线,持枪的家丁口中各自咬着一个点燃的火折子,他们神情紧张的注视着行尸,随时准凑上火绳,点燃火器。

余休望着家丁手中的火器,回过神来,面色有些古怪。

虽然他早就知道此世有火器,且已经出现十数年,但还是第一次看见他人持着火器,且还是对准自己。

“六杆火器,看模样应该是烧火绳击发的火绳枪,就是不知威力如何……”余休打量着六个家丁手中的火器,心中琢磨着。

他虽然对此世的火器种类不甚熟悉,但有着前世的记忆,可以比照着猜想一二。

“幸好没有莽撞的冲上前,而是选择用尸符控制尸体。”余休想到自己的选择,暗自庆幸着。

他身前一共有十五具行尸,费了十五张尸符,因为修为的缘故,余休无法用念头操控行尸,只能依靠几种口令大致的控制行尸的动作,甚是麻烦。

且因为十五具行尸都是刚死的尸体,并非尸变的僵尸,指上无爪,口中无牙,气力和常人一般,只是不畏死而已。

但这样一来,余休就无须亲自上阵,免去危险,同时死尸行走之间声势惊人,能威吓住敌人。

道士见余休沉默着,面生冷笑:“道友,若是被火器击中,可是疮药难医,死路一条了。”

此世火器虽然已经出现,但是时间尚短,论速度、威力,其实难以与强弓劲弩媲美,特别是武者使用的劲弓。

但火器所用是铅丸,且经过炼制,一旦击入人体之中,便会破出一个大洞,难以医治,同时铅丸留在人的体内,会继续残害人体,即便侥幸存活下来,也会慢慢死去。

特别是对于武者来说,被铅丸击中后,他们的修为直接就会丧尽,变成废人一个,而不像是箭疮刀伤一般,恢复之后即可继续修行。

这正是太平道能依仗火器,屠戮武者,动乱天下的原因。

阴鸷道士身边的家丁听见道士所言,心中恐惧减少许多,信心倍增,敢于直视狰狞恐怖的行尸。

“听说蜀地的道士们就是用这东西造反的,有这东西在,怕个鸟的僵尸!”

见身边家丁的士气恢复过来,阴鸷道士的脸色缓和许多,冷冷望着余休,目中出现局势在握的神色。

他眯眼看着余休所在的地方:“道友意下如何?”

但是一声轻笑响起,余休不仅没有被他吓住,反而还走出几步,落到众人目中。

一少年道士站在尸群背后,笑吟吟的望着众人,显得极为淡定。

铅丸虽毒,能坏人修行,但也要能打得中人才行。余休仙武同修,武道为八品境界,身手矫健的很,自是不畏惧几杆破烂火器。

“这种东西,终归还是要用在战阵之上,千百杆齐发,任凭你是中三品的武者,也只能硬抗。”他看着家丁手中的火器,心中思量到。

此时道士看见余休青涩的面孔,神色微怔,“如此年轻的道士,莫不是哪个高人的传人……”

但他见余休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大怒,“管你是何来头,打死了炉子中一烧,一了百了!”

阴鸷道士,当即开口:“擒杀贼人者,赏万钱!”

听见命令,抽刀的家丁略微犹豫,三个拿着火器的家丁立刻点燃火绳,啪啪啪,火硝味道响起,一颗颗铅丸打出去,正中三具行尸。

大块大块的血肉被打下来,其中两具行尸更是被击中了骨头,一个手臂断掉,一个腿脚折掉。

见火器如此神威,家丁们顿时士气振奋,拎着刀子,就要冲上前砍死行尸和余休。

可这时,只听嘶嘶声音响起,贴在死尸额头的符箓突然自燃起来。

呼呼!瞬间,一条条火舌在行尸身上舔舐而起,嘭得将它们变成了一个个着火的柱子。。

行尸们沐浴着火焰,步履蹒跚的往走来,即便是腿脚断掉、倒在地上的,也依旧不管不顾的爬动,甚是骇人,恍若烈火中走出来的厉鬼。

家丁们看见这一幕,顿时愣在原地,吓得冷汗直冒。

若是普通的行尸走肉,也就罢了了,精壮汉子拼杀上去,即便被咬伤,事后也可以用糯米等物解决。

但僵尸身上着了火,如何与其厮杀,不怕被烧死、不要命了么!

持刀的家丁们顿时僵在原地,都不敢上前,剩下三个家丁更是惊骇中点燃了火绳,啪啪打出铅丸。

距离甚近,三枪都中,一具行尸更是被击中了脑壳,头盖骨都被掀翻,趴在地上不能动弹。

但是其中的行尸依旧往众人扑来。

阴鸷道士见状,也处于震惊之中,他紧紧盯着行尸,心中叫到:“火符!火符!十几张火符!”

联想起自己矿中有硫磺硝石,劣质火药,还有烧火童子……道士瞳孔微缩,望向余休,脑中蹦出三字:“伏火法!”

这时,余休恰好也望过来。

两人遥遥对视,目中神色各异……



第八十七章 段家道士(中四)

十数具行尸不断的逼近,使得家丁们惊恐的后退,若不是主管矿场的道士就站在他们的身后,他们恐怕早就已经逃走!

“僵尸来了!”“快、快让!别推我!!”……

畏惧的话声不断在阴鸷道士的耳边响起,就连侍立在他身旁的武士,也沉声说:“公子!贼人势大,不若先退回院中,依仗着围墙把守……”

可这时的阴鸷道士完全听不进其他人说话,他紧紧的盯着余休,目中狂喜。

“哈哈哈!火符!九品火符!!这人手中定然有伏火法。”

道士望着余休,神情变得有些扭曲:“我炼药数月,甚至连烧火童子都扔进去了,可最终却只是得到劣质火药!可恨!”

“这人身上一定有完整的火药配方,只要得到,我就不用再费尽心思的补全配方!一旦炼制成功,我的修为、我的实力、火符、火丸……”

他口中喃喃自语,模样有些疯狂。

实在是自从钻研火药配方以来,阴鸷道士除了一开始成功的配制出劣质火药,之后的数个月时间都是毫无寸进。

如此下来,不仅耗费了他诸多的人力物力、心血,还耽搁了他的修行,已经让道士心生魔障。

道士望着操控火尸的余休,一想到余休手中有完整的火药配方,还用他的鬼仆炼制出了火药,心中一股嫉妒之火就熊熊升起。

他一时咬着牙齿,咯咯直响。

“公子、公子!”见行尸不断往众人扑来,道士身边的武士略微焦急。

被武士唤醒,阴鸷道士脑中有念头闪现,他深吸一口气,竭力压下胸中的嫉妒、愤恨,换了一副模样。

余休站在尸群身后,时刻都注意着阴鸷道士的举动,他看见对方的神色变来变去,最后僵硬的露出笑容,猜到对方有话要向自己说。

果不其然,只见道士推开挡在自己身前的几个家丁,视线跳过行尸,落在余休身上。

他望着余休,突地拱手说:“贫道段琪,见过道友!”

道士打着稽首,一副想要重新结识余休的模样。但是余休不为所动,依旧冷眼看着对方。

道士口中又说:“贫道想与道友做个交易,用手中鬼仆换取道友手中的火药配方。”

听见这句,余休方才收起冷眼,露出思索之色。

道士见此,又说:“贫道自幼托在巫鬼道门下修行,师从五鬼道长,门中有诞生鬼物之术。”

他指着地上的烧火童子,“这童子正是贫道使术得来,于贫道来说,失可再得,不甚珍惜。便如道友手中的火药配方一般,多给一人不多,少给一人不少”

“其实道友和贫道之间也并无冲突,只不过是死了一些奴仆而已……”他细细说着,完全一副捐弃前嫌,只想和余休做交易的样子。

听到这里,余休打量着阴鸷道士,心中念头冒出:“不管此人说的是真是假,先将烧火童子赚到手里再说。”

他作出犹豫数下的表情,然后颔首说:“可。”一摆手,他的袖中有声音响起,十数具尸体慢慢的停住。

见余休有所意动,被操控的行尸也定住,阴鸷道士脸上露出笑容。

余休立即出声:“道友先将烧火童子交于我,自有伏火法送上。”

阴鸷道士听见,也无推脱之意,他轻踢身前的烧火童子,对着余休一指:“且去道友身边待着。”

但是烧火童子趴在地上,依旧被吓得不敢动弹,抱着头瑟瑟发抖。

阴鸷道士见状,脸上露出无可奈何之色,他对余休一拱手,说:“道友且给我点时间,好让这童子起身,一并交代一点东西,好让他认道友为主。”

可余休当即轻喝:“说这些作甚,把那童子扔过来就是,贫道自有法子调教!”

道士听见余休的话,脸上作出恍然之色,拱手说:“是是,道友手段不凡,区区一个鬼物又何足道哉!”

他果真依照余休所说的,抓起烧火童子就往余休这边扔,毫无迟疑之色。

余休见状,心中暗自嘀咕:“这道士如此配合,不知又是使得什么诈?”

但不管阴鸷道士是何打算的,烧火童子已经到手,余休也就不用再担心对方破罐子破摔,毁了烧火童子。

他检查一二,发现烧火童子只是惊惧过甚,处于惊惶中,无甚不妥,便用符箓将童子裹住,收入袖中。

一番动作下来,阴鸷道士都只是微笑的看着,丝毫没有要打扰或阻止的样子。

余休看见这一幕,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太过谨慎,“这道士当真是见我有伏火法,想和我交易?”

余休琢磨,发现就此和对方做笔交易也不无不可,能免去许多的麻烦。但是很快,身后的动静打碎了他的这个想法。

只见阴鸷道士笑看着余休,脸上的笑容越来越大,目中的冷意也越来越盛,他盯着余休,皮笑肉不笑,如同豺狼盯上了羊羔。

余休微皱眉,一转身,他便发现身后忽有两队人马正赶来,已经堵住了他的退路。

微怔片刻,但是余休眼中毫无惧色,一时间还恍然思索到:

“原来如此,虽然这道士和我对峙时并无过多的举动,但是已经用火器声作为暗号,引来了他人。”

很快,两队人马奔来,将余休的退路彻底堵住,使他的后背暴露在家丁手中。两队人马中都响起呼喝声,士气正浓。

原本被尸群围住的家丁们,也都是精神大振,口中说到:“好贼子!被包围了!”、“公子好计谋!”……

在众人看来,局势已经逆转,余休被前后夹击着,后背空荡,又无援手,即便手中有尸群,也难以抗衡众人。

此种情况下,一个家丁上前,就能擒下他。

阴鸷道士望着余休,发现余休神色定住,以为余休正处于懊恼之中,心中甚喜。

他走出一步,口中嘶冷说:“兀那道士,胆敢窃我药材、拐我鬼仆,还不快快将手中法门全都交出来!”

“否则贫道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第八十八章 段家道士(下)

先前被阴鸷道士派出去的家丁和武士都已经回归,虽然人数略微减少,身上沾了不少的血迹,但是一个个杀气腾腾的,绝非好惹的对象。

两队人马都发现了围攻石屋的行尸,队伍里面响起惊骇的谈话声,但是行尸的数目只有十来具,远不是他们的对手。

且队伍中都有武士坐镇,瞬间就将队伍中的杂音压下。

阴鸷道士被家丁拱卫着,冷眼看着被前后夹击的余休,目中露出残忍之色。他在此地炼药数月,还是第一次碰见胆敢触怒他的人。

同时道士看着身前站立的十几具行尸,心中贪婪之意大起:“此人操控僵尸的法门也不错,若是拿到手,也是一大收获。”

他见余休还没有反应,按捺不住,再次提声大喝:“兀那道士!还不赶快束手就擒、将法门交出来!否则立刻让你变成肉泥!”

四周的家丁武士听见,纷纷抽出利器,目光凶厉的盯着余休。

余休听见道士的喊话声,目光微闪,心底里生出一计。虽然他可以仗着武道修为强行突袭出去,但是如此狼狈的走掉,又岂是他余某人的风格?

余休被道士“惊醒”,脸上的镇定之色再也绷不住,他望着身前身后的人马,目光阴沉,脸色变得极度难堪。

“好贼子!你居然打的是这个主意!”余休咬牙说着,“你就不怕我鱼死网破,毁了法门,宁死也不告诉你么!”

阴鸷道士听见,肆意的大笑道:“贫道师从巫鬼道,除非你宁愿魂飞魄散,也不肯说出来……”他又冷声说:“桀、不过落到我的手中,你想魂飞魄散也难!”

余休听到这里,脸色微白,目光变得闪躲起来,好似被道士吓住了。

这时道士一挥袖子,四周的家丁立刻缓步上前,往余休逼过去。

余休神色“惶急”的望着四周,口中叫到:“且慢!”

“道长已经将烧火童子交给我,伏火法给你又何妨!”话说完,余休立刻从胸口内兜里面掏出一本册子,紧紧的捏在手中。

阴鸷道士听见,且果真看见余休手中拿着一本册子,目中大喜,他急忙说到:“快快给我!”

可这时余休凑到行尸的跟前,脸上又出现犹豫之色,口中问:“我与道长素无冤仇,今夜也只是打砸道长家中一些器物,道长可要说话算数!”

“哈哈哈!当然!”阴鸷道士大笑,他一摆手,身边的武士便走出,准备上前接过余休手中的东西。

“且慢!”余休又张口喝到,“道长你可敢亲自过来!”

看见伏火法就在自己的眼前,道士心中对得到伏火法的欲望更加强烈,他略微思索,以为余休是想试探自己是不是真心,脑中想:“还是先将火药配方拿到手再说,如此稳妥!”

道士此时所想,竟和余休先前一样。

阴鸷道士遂口中嗤笑说:“贫道何必诓你!这就来!”

不过他并未直接应下余休的要求,而是在身边点了三个胆大心细的壮汉,其中一个正是武士。

道士让三人走在自己身前,将自己时刻护卫着,这才大踏步往余休走来。

“道友,贫道过来了,可否将这些行尸撤去?”道士走至行尸之前,口中笑说。

余休听见,果真一咬牙,激起声响,将被尸符控制的行尸一一撤去,露出一条道。

阴鸷道士看清他的动作,暗道:“非是用念头控尸,而是用外物,修为不到中三品。”虽然一早就料到余休不可能是中三品的道士,但是此刻确认了,他心中更加放心。

很快,道士便走到余休身前,两人之间相距不过四五步。

道士看见清楚余休的面孔,又发现余休的年龄果真只在十六七岁间,人嫌狗憎的年纪。他按捺着心中的欲望和厌恶,口中轻喝:“还不快快把东西交出来。”

余休站在原地,望着道士,手中捏着伏火法的册子,面上似笑非笑。

“道友请接住。”他将手中的书册往阴鸷道士掷过去。

道士身前的武士当即站出,冷哼一声便将书册抓在手中,又将册子甩动数下,准备交给道士。

“公……”但武士刚转过身,身子突然间僵住。

只见一把长刀从他的腰腹间伸了出来,血淋淋的。这刀又快又猛,竟然让武士连反应的机会都没有。

现场几人一时怔住。

“贼、贼子有武……”武士面上难以置信,他捂着自己的腰腹,挣扎想要说出最后一字。

但余休从他的身后走出,手中长刀一转,搅碎了他的脏腑,让他浑身气力尽失,软趴趴的倒在了地上。

阴鸷道士看见眼前这一幕,如遭雷击。

余休一边拔出长刀,一边笑吟吟的望着道士,轻声说:“道长,贫道想让你连鬼都做不成!”

听见此言,阴鸷道士瞳孔骤缩,他紧盯着余休的面容,忽地发现余休的太阳穴鼓起。

更加让他惊恐的是,一股红光突地朝他扑过来,赤红色的血气烟柱在余休的头顶生出,足有一丈多高。

“武道八品!!!”

“此贼如此年轻,竟然还能仙武同修!!!”阴鸷道士心中惊骇。但他来不及多想,面色陡变,口中急喝:“拦住他,杀了此人!”

话说完,道士再也顾不得什么伏火法,把身前的两个壮汉往前一推,转身朝外逃去,他心中一并懊悔:“该死!若不是天黑、若不是心急……”

而余休此时已经彻底放开掩饰,气血运转间,浑身精力旺盛,他拎着长刀,面上露出冷笑,口中喝到:“妖道!纳命来!”直扑阴鸷道士。

被道士推出的两个壮汉反应过来,他们面色陡变,急忙提起手中长刀,想要合起伙砍杀余休。

但是两个壮汉连血气都没有炼出,如何是余休的对手。只听两声惨叫,两人便已倒在地上。

“啊、啊!”

听见身后惨叫,阴鸷道士心中惊骇,他口中大叫:“道友且慢!我有秘宝献上……”

但是余休已经和他虚与委蛇良久,哪还有心思听他话说。余休奔至道士背后,一刀跺下,直接将道士的一条手臂砍飞。

“啊!!!”阴鸷道士痛呼,翻倒再地,忍痛急叫:“不可杀我……”

可他还没有直起身,就有一道寒光划来。咔嚓一声,道士的脑袋被砍下,骨碌碌的滚到了一旁。

现场诡异的安静下来。

场上发生的这一幕,又快又急,从余休拔刀至砍下道士的脑袋,合计不过三息时间。

场外虽然有人及时反应了过来,但是压根来不及相助。

适时,余休拎刀走至道士脑袋旁,一把将其抓起,提着正对合围自己的家丁们,口中笑吟吟说:“可有人想要为此头报仇?”

随着余休的言语,十数具行尸也动作起来,蹒跚着走至他的身侧,凶威赫赫。

眼见道士已经被杀死,且杀人者不仅会道术、还会武功的,甚是凶残,一些家丁被吓住,连刀子都握不稳。

一时间,扑过来的众人都犹豫起来。

突然,余休手中拎着的人头爆发出尖啸声:

“贼子!我要与你同归于尽。”只见一道虚影从道士的人头上冒出,变成人形,正是阴鸷道士的模样。

道士的肉身已死,魂魄正处于阴神和鬼物之间,且要行凶,使得寻常人都能看见。

众家丁望见这一幕,口中纷纷惊呼:“公子!”

道士的阴魂扭曲,模样狰狞,身上黑气阵阵,他尖啸着,立即就往余休扑过来。

四周的人听见这鬼哭声,脑子一时发嗡,像是有铜钟在耳边撞响。

余休见道士的魂魄跳出来,且立即就能变鬼,目中也是讶然,但是他毫不惊慌。

“活着都能宰了你,死了又何惧!”他冷哼一声,随手从袖中拿出一张符箓,打了出去。

“噗!”符箓遇鬼,直接自燃,一团赤黄明亮的火焰在空中烧起,瞬间点燃了道士的阴魂。

尖叫声响起,鬼哭般,“啊……”

“不甘、我不甘心!世间怎有你这种仙武同修,齐头并进的修行者……”

道士的阴魂一时惨嚎着,声音在四周久久不散,一直等到它被烧成灰飞,连渣也不剩,才停息下来。

见道士彻底死掉了,余休站在尸群之中,左手拎着头颅,右手持着长刀,再望向众人。

没等他说话,四周丢弃刀兵的声音不断响起。

只见一片黑压压的头颅磕倒在地上,浑身战栗:“道长饶命、道长饶命!”

“道长好法术!”“多谢道长除去妖道!”……磕头声、惊恐声不断响起,

“妖道!!”亦有咒骂声响起,就是没有一个人再敢上前一步。

————————————

“矿有恶少行凶,杀人养鬼,焚尸炼药,无恶不作……道子闻,匹马入山矿,雷霆诛首恶。余者心悦诚服。”——《道论:轶事篇》



第八十九章 得宝(上)

解决了阴鸷道士,矿场众人都被余休的手段震慑住。即便有少数死忠分子冲上来,也被余休三下五除二的便解决掉。

霎时间,现场血淋淋片,还有数个疯狂惨叫的人形火炬正在场中爬动。

“妖、妖道……”最后的顽固份子也肝胆尽丧,丢弃刀兵,转头疯狂而逃。

余休提着长刀站在原地,看见四周变得空荡荡下来,轻轻呼了一口气。

到此时,他布置在行尸身上的火符也燃烧殆尽,石屋附近忽地昏暗,空气正不住散发着焦灼味道,让人感觉颇为恶心。

余休往矿场中望去,发现矿场上火光一片,方圆数里都被血色般的红光笼罩着,有股朦朦胧胧般的雾气感觉。

数十个之前还燃烧、不断喷出暗红色花火的铁炉已经倒塌近半,就在余休看着的瞬间,又一座被推倒,落地炸出一蓬蓬火花。

显然,矿奴们占据了上风,甚至驱赶走了家丁,正在疯狂摧毁一切让他们仇恨的东西。

只是并没有人敢靠近石屋附近,许是也被余休的手段吓住了。

没有太在意矿场上的形势,余休静立片刻,感觉气力已经恢复,便将长刀收入鞘中,从袖中掏出一物。

一个瑟瑟发抖的东西顿时出现在他手上,余休将裹在此物身上的符纸揭走,红彤彤之物立刻掉在地上。

此物正是被余休收入袖中的烧火童子。因为童子属于鬼物,不过巴掌大小,被他收入袖兜后,并未对余休的动作产生什么影响。

烧火童子出现在外界,依旧抱头趴着,压根不敢抬头看四周。

“胆小事物。”余休见状,轻笑一下,又从袖中掏出一物,往烧火童子扔去。

一枚符钱恰好砸在它的脑袋上面,然后穿过它的身子,落在童子身下。

童子被此物砸中,为符钱中的香火触动,这才悄悄的抬起头,紧张兮兮的抬头看四周。

它诧异的发现身前空荡荡的一片,没有半个人影,便准备往身后看去。

此时突地有一个东西滚过来,恰好碾过了它的身子。

东西血糊糊的,成头颅状,还披头散发的,甚是恐怖!

烧火童子抬头一看,赫然发现是个人头,瞬间又被吓得趴在地上,抱头蜷缩发抖。

“哈哈哈!”余休看见童子如此胆小的一幕,顿时拍着刀鞘大笑连连。

放声肆意的笑了片刻,他躬下身子,问:“童儿,你可还记得我?”

烧火童子灵智虽低,但也超过三岁的孩童,它记得余休的声音,抬头一看,果真发现是一直给它符钱吞吃的余休,然后又发现四周再无他人,紧张的小脸顿时一松。

童子口中突地发出咿呀哭喊声,爬起来,抱住余休的脚踝不住惨嚎。

小儿啼哭一般。

余休看着烧火童子痛嚎,嘴角的笑容反而更大,他一指前面一物,问:“你可认得此人?”

烧火童子听见,怯生生的侧头看过去,颇为畏惧,然后直摇头。

余休发现头颅上的头发杂乱,覆盖了阴鸷道士的面孔,便伸出刀鞘,撩起道头颅上盖在的头发,再说:“再看看。”

这时,烧火童子看过去,仔细辨认,才认出阴鸷道士。

它瞬间身子一震,连忙跑到道士头颅跟前,侧着脑袋盯着看。看了半天,烧火童子才反应过来,放声大嚎,不知是哭是笑。

痛嚎过后,烧火童子突地转头面对余休,趴在地上不停的磕头。

余休看见它这动作,心中暗自忖度:“不知此物是被道士如何调教的,对磕头此举如此熟悉,或许以后可以温和待它,收服它心。”

余休将气血灌入以冬刀中,用刀鞘托起烧火童子,一边走着一边说:“矿奴都已被我放出,或有一条生机可寻。”

段家矿场远离人烟,逃走的家丁步行至最近的集镇便需要一日一夜,等告知段家,并携带他人前来,又不知要耗费多少时间。

而且附近山林也多,矿奴们结伴而逃后,段家是不可能将所有人都抓捕回来的。

甚至一些胆大的矿奴在剥了家丁身上的东西,盗走矿上器物后,还可在他处贩卖,重新落地生根。

烧火童子听见余休口中的话,面上更是惊讶,手舞足蹈的,趴在余休的刀鞘上颇为兴奋。

帮人自然要帮到底,余休乘童子的兴,直接带着它,在矿场中溜达一圈,让童子将矿上场景看个一清二楚。

等最后,一人一鬼站在高坡之上,望着夜火不息的铁矿厂久久不语。

“可愿随我离开?”静立片刻,余休出声,打破寂静。

他之所以捣乱矿炉,一方面看不惯段家私押百姓,逼人挖矿;另一方面更是为了替烧火童子了结心愿,收服其心。

此时正是他收服烧火童子之际。

有此童子在手,余休以后炼药、炼器都会有不小的增益,能直接免掉对火候的要求。

只是童子境界低微,等他进入中三品后,或许就不再合用。

烧火童子听见余休的话,突地抬头望着余休,口中咿咿呀呀直叫,伸手指着某地,不断比划。

“嗯?”余休眯眼看过去,发现童子所指的地方是道士所在的矿场石屋。

余休瞬间也想起一事,精神略振,口中道:“走。”他提起烧火童子,立刻便往石屋大步跨去。

来到石屋跟前,烧火童子不待余休吩咐,直接从刀鞘上跳下,往院中奔去。

余休见此,按着长刀刀柄,紧紧的跟在童子身后。

进入石屋中,童子领着余休某处,直接指着地上一物,示意余休扳动。

余休上前观察,发现四处机关,他瞥了四周一眼,并未发现能射出暗箭的孔洞,便直接扳动起来。

一阵机括声响,跟前的石壁立即打开,露出一道往下延伸的阶梯。

有着烧火童子领路,余休顺利的走进地下密室中,看着密室中的一物发怔。

只见一尊赤红铜炉立在密室中,足有三人之高,大肚如瓮,炉顶直接没入密室之上,四周并有硕大的风箱将它连接,通往外界。

铜炉之中还有红彤彤的木炭在燃烧,不停散发着热量,使得整个密室的温度比外界高出许多。

其中一被琉璃色器皿盛着的东西吸引了余休的目光。

此物色暗黑,通体被密密麻麻、发丝般的赤红纹路包裹,不住的散发着金属特有冷光,即便在烈焰高温中,也丝毫不衰。

“血纹钢?!!”余休脑中蹦出一词,心神微颤。



第九十章 得宝(下)

血纹钢是道士在丹炉中炼制出来的东西,其内血丝密布,有如人体血脉,直接就可以容纳神魂念头、武者血气。

纯用此钢打造的器物,一旦炼成,其内经络自成,直接就是中三品级别以上的法器,可以被道士的神魂操控,是专门用来炼制飞剑、法器的宝钢。

余休身前铜炉中的血纹钢,不大,仅有丁点,半截小指大小。

但是这个分量已经不少,完全可以用来打造成一支钢针或者钢钉,落入中三品道士手中,道士便可隔空操控此物,取他人性命!

即便是落入武者的手中,武者将其融进兵器内,也能立即在兵器中新生出数条经络,极大的提升兵器品级。

可以说,血纹钢此物,既是道家的宝贝、也是武家的奇珍,无论是制成法宝兵器,还是作为锻造材料,都是极好!

余休盯着铜炉中的血纹钢看了许久,呼吸略微急促。他完全没有想到,阴鸷道士手中竟然有如此秘宝。

仅仅这么一点儿,若是售卖于鬼市中,价格定然值得一枚赤帝金符钱,百万钱以上!

或许比伏火法还要贵重!

要知道,余休在鬼市中是听闻过有伏火法拍卖的,但是血纹钢,他却是没有听说过。

细细想着,余休突然知道阴鸷道士为何要屡屡虐杀矿奴。皆因血纹钢此物,是用人身精血或者异兽精血炼制而出。

传闻炼出此钢的道士,便是将一只盗丹的六耳猕猴囚禁在丹炉中,活活炼化,企图重炼出丹药。

结果炼化后打开丹炉,炉中仅存一块红钢,其上血丝密布,神魂能直接融进钢中,之后道士将其磨制成了一根钢针,传与道童使用。

此事亦被小说家改编,安在一方妖王头上,写成了文章。

不过世间异兽少有,后来的道士通过琢磨,发现武者精血和异兽精血相同,亦是炼制此物的一等一材料。

而普通人血次之,需要以量取胜,几十上百人的量,才有可能有炼制出血纹钢。并且需要新鲜的血液,最好以祭炉之法,直接将人投入炉焚烧。

血纹钢也因此毁誉参半,颇受正统武家的诟病。在燕朝立国之后,此物被禁绝,世上罕有出现。

“没想到那道士待在这里,竟然是为了炼制此钢。如此一钢,怕是要耗费几百上千条人命。”

余休细细思着,又想到:“炼得此钢,道士完全可以售卖于鬼市之中,换得伏火法,为何还自己琢磨……”

他想到了一个可能,但血纹钢背后的故事与他无关,也不值得他太费心思琢磨。

这时烧火童子跳入炉火中,示意余休将血纹钢取出来。

余休看见,立刻移开目光,在四周搜寻。他只不过是个七品道士、八品武者,既没有隔空取物之能,也没有入火不焚之身,当然要寻找火钳等物,将血纹钢夹出来。

突地,余休看见铜炉旁边有一方工匠台,上面铁锤、铁毡等锻造器物齐备,且能直接推到铜炉前,取炉中的火焰锻造。

余休走上前,拎着上面的铁锤,思忖起来。

他现在还不是中三品的道士,无法用神魂操控器物,即便有飞剑、法器落在他的面前,他也难以使用。

也就是说,余休若是想将眼前的血纹钢打制成飞针、飞钉,还要等些时日才能使用。

“虽说有伏火法在,火药供应充足,我可‘百日筑基’,完全不像普通的道士,要花费一年以上的时间打磨阴神。”

他踱步在铜炉前,心中又想:“但那是之后的事情,谁又能料到?若是那道士的家小杀了过来……”

余休可不会忘了,阴鸷道士介绍自己时,就曾说自己师从巫鬼道,是某某道人的弟子。

余休按着腰间的长刀继续思量几下,心中便做下决定。

将血纹钢融进以冬刀中,能极大的提升长刀品级,而他修有武道,正合使用。

“若是以后进入中三品,也可将长刀作为法器材料,打造出飞剑跳丸等物”。

仙道中人的法器,本就多是由宝兵、入品器物晋升而来,毕竟世间能直接锻造出法器的材料太过罕见、稀少、难得。

血纹钢此物,或许是唯一一种,能人为炼成的法器材料。

余休拎着锻造台上的铁锤,目光炯炯的看着烧火童子,密室中有火炭、有丹炉、有童子,何不就在此地,直接将血纹钢炼入长刀之中?

他抽出长刀,放在台上,又从袖中掏出数枚符钱,对烧火童子说:“童儿可否助我一臂之力。”

余休细细说完,烧火童子当即点头,甚至连符钱都没有要,让他颇为诧异。

因为并非是从头开始锻造器物,只是将血纹钢融进长刀中,借此提升长刀的品级,所需工序甚少,甚至连符钱都不需要烧多少。

即便余休未曾锻造过长刀,他有着些许炼药的经验在,自信也能完成。当然,其中最关键的还是有烧火童子在。

等开始淬炼长刀,密室中顿时响起叮叮当当的敲打声,***一般。

更加让余休诧异的是,童子似乎有过炼铁的经验,它不仅能在炉中观察、调和火候,还能比手画脚的提醒余休。

其中倒也碰见了困难,那就是无论余休加大多少火力,盛放血纹钢的器皿都快熔化了,但血纹钢就是没有半点要熔化的迹象。

直到受烧火童子的颠簸,余休才知道此物竟然和他服过的赤血丹一般,需要用鲜血化开。

“不愧是丹炉中炼出的宝钢,甚是神异。”

余休在密室寻找一下,果真发现一旁有屠宰场似的房间,其中有专门用来放血的工具,甚至还有两具少年尸骨落在其中。

见此一幕,余休面色微变,暗道:“那段家道士当真该杀。”他索性直接割开自己的手掌,放出半碗鲜血,倒入炉中熔化血纹钢。

费时半天,因为手生,余休浪费了不少时间,好在有烧火童子在,他最终成功的将血纹钢全部融进长刀之中。

噗呲!打好的长刀一放入水中,立刻滋滋的烧出一团团水汽。

等待片刻,余休夹起长刀,发现刀身变得细窄一些,但形式和以冬刀相似,都是笔直的单刃快刀,且通体泛红,两面绞缠着数道赤红的纹路,煞是神异,还透露出精致之感。

“血纹钢果真神奇!”余休看着桌上刀刃,口中赞叹到。

他粗略数了一下,刀刃上面的纹路直接就达到了八条之多,比先前足足多了六条。

换算来看,此刀已经是七品中等品级的宝兵,再多一条经络,就是七品上等;再多两条,就是中三品秘兵,或者说:法器!

观摩片刻,见刀身已经彻底冷却,余休夹起长刀,准备再度置入炉中煅烧。此刀打好,一共要烧红、淬火九次,如此才能合上刀柄,最终收工。

咔!他刚将刀刃放入炉中,炉中的烧火童子咿咿出声。

童子站在刀刃上,看着余休,突地跪下,俯首叩头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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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血钢者,不祥之器,物或恶之,有道者不处。”——《续道论:自作用器补录》



上架感言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崔护)

突如其来,却又在意料之中的上架,来了。

也就是说,从明天中午十二点开始,本书将开启收费章节。

就在今天下午来站短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鲤鱼脑子里面突然想起的就是崔护先生的《题都城南庄》。

就在去年的今月,相距十天左右,鲤鱼同样有一本书上架。

她长得很可爱。

今日思量起来,心中滋味颇是莫名……

还记得上次写感言的时候,似乎写到最后,情绪和面貌是意气风发,一股朝气从纸间扑面而来——

任尔弃我、取我,我自为之!!!

可如今提笔,心中已经多了许多沉重。

或许其中最大的影响,是鲤鱼已经独自去魔都漂了三月,即将毕业。

第一次乘飞机、第一次找房、第一次购置家居……

第一次见上司、第一次坐办公桌、第一次朝九晚六……

第一次挤沙丁鱼罐头般的公交、第一次上下班要两小时、第一次回长期空无一人的房间、……

第一次为房租担忧、第一次吃煮烂了咸了舍不得扔掉的面条、第一次发现,

原来漂泊在外的人,真的有种“死掉了,或许别人都不会知道”的孤独感呢。

嗯,也不再说什么接触到什么了的矫情话。

直截了当的说,我,卧冰求鲤鱼,第一次直观的、清晰的感受到了:

“经济压力”!

世界大,居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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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里想说的话,似乎已经说完,貌似还有点偏题。

附带着,无力的解释一下开学后一更的原因:写毕业设计。

但长期一更依旧是个错误。

认错要端正,鲤鱼立正罚站:很抱歉,您担心、费心、或是厌烦了,希望您能看到这里。

不过从明天开始,也就是上架之后,会保持双更的。

因为,

“要恰饭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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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三更保底,12点准时发布,争取看能不能四更。至于更多,恕臣妾无能为力(手残党,一章俩小时啊)。

真的希望大家能正版阅读,能支持首订。

因为,首订就是一本新书的命!

《仙蝉》现在的收藏是两万六千多,也就是说,有两万六千个书友将《仙蝉》放进了书架里面,等待着阅读。

鲤鱼的期望是,至少会有一千个书友,愿意付费观看,愿意给鲤鱼一口饭吃。

如果能达到的话,写到海枯石烂,鲤鱼也要把这份钱挣到!!!

当然,心中还有点小期待的,能有惊喜出现ヽ( ̄▽ ̄)

嗯……还有,如果上架成绩不理想的话,鲤鱼还是默默码字罢,还债罢(文字债),积攒人品。

————————————

谢谢大家。

如果有幸能让您看到这篇感言,真的非常开心,能结识您这个朋友。

最后祝大家生活愉快,身体健康!

——此致

敬礼!

——————卧冰求鲤鱼

第九十一章 刀名火童(求订阅!求首订!!)

余休看见这一幕,微微一怔,心中诧异,同时隐隐生出不好的感觉。

他出声,直截了当的问:“为何如此?”

烧火童子站在火炉之中,并未回答余休的问题。它一叩三拜,总共行了三叩九拜,这才站起身,站于烈火之中继续咿咿呀呀比手画脚。

余休忽地发现童子脸上露着欢喜的笑容,有种天真烂漫之感。

烧火童子指着余休,又指了指自己,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同时有一种如释重负之感。

瞬间,余休心中不好的感觉更大,他想到一事,口中唤到:“为何不愿随我离开?!”余休疾步上前,一把向炉中抓去。

可是铜炉中烈火正盛,将他挡住。

烧火童子站火中,小脑袋轻轻摇动,它躬着身子,向余休作了一揖,然后身子开始变得透明。

瞬间,它身上的红光大盛,如烛火即将熄灭之前,回光返照般的耀眼。余休站在铜炉前,仅仅隔着半尺距离,怔怔的看着对方。

啪咔一声、烛花炸开,泡沫破灭,烧火童子的身影突地变成一团红光,在炉火中迸裂开来。

这是执念消散,魂体破灭归散天地之像。

看着此幕,余休心中顿时生出极大的可惜之感,同时另有一丝莫名情绪充斥在他脑中。

恰有火星从铜炉中飘散出来,被热量掀飞,在余休的身边兜兜转转,零零散散的,暗红发亮,像小孩子一般时上时下。

火星最终落在余休的布鞋上,点出了几个浅浅的灰点,好似踩着他的脚背。

见此一幕,余休滋味更盛:“何必如此,我替你解除执念,可不是为了送你上路……”他摇摇头,盯着空荡荡的铜炉看着。

鬼物因执念而存,若无执念,其魂不凝、其身不存。所以寻常鬼物,只要解决掉它的执念,无论它是否愿意,都可使它消散。

这也是凡间除鬼的一条根本路子。

但是成了精怪或是有气候的鬼物不同,此种能通过吞**血、吸食香火等手段延存自己,且灵智自生,已有自我之感,如人活命一般,即便它们的执念被人解除,也不会轻易的消散掉。

余休此前打的主意,便是将烧火童子收在身边,以香火豢养之。

或许等他进入中三品后,烧火童子会不大合用,但两人已是主仆,他自会助对方一臂之力,以资成长。

可没想到,烧火童子在执念解除之后,竟然直接回归了天地。

“这童子,竟对矿上矿奴挂念至此……”细细思着,余休眉头暗皱:“此种是否有隐情?”

他抚摸着自己左手手背上的浅浅蝉印,想到了阴鸷道士口中的话。根据道士所说,烧火童子并未天生天成,而是被他秘法养成的,或许其中有些特殊之处。

但此时烧火童子已经离去,再细究也无甚趣味。余休心中炼刀的兴致也因此一下子低了许多,他望着铜炉中的刀刃,想着尽快淬火完毕,结束掉。

忙碌一阵子,淬好火后,余休发现整条刀刃上的颜色鲜艳许多,通体呈绯红色,在炉光的照耀下,好似能烧出一团团火焰。

余休本不以为意,只以为是淬火完毕之后的结果,但就在他合上刀柄时,他的手指抚过长刀的刀身时,忽地感觉长刀隐隐在轻颤。

略微迟疑,余休将血气贯入刀刃中,刀身忽地颤动,他竟然察觉到了一股淡淡的雀跃之感。

“这是……”他低眼看着,仔细分辨。

并不是错觉!

余休收回手指,将血气从长刀中退出,他站立着,微闭眼睛,阴神立即从肉身中跳出。

“去!”一个念头被他打入绯红刀刃中,立刻充斥在整个刀身之中,更加清晰的雀跃之感出现在他的脑中!

“灵性!”两个字立即在他心中蹦出,让他一时难以置信。

阴神站在长刀前,余休念头一动,绯红刀身立即颤抖的更加厉害,好似要腾空跳起一般。

只是余休并未中三品境界的道士,阴神难以触动实物,无法达到这一步。

等阴神回归肉身,余休睁开眼,望着身前修长的刀身,目中诧异连连。他踱步在密室中,心中直道:“意外之喜、意外之喜!”

根据器物之说,器物每多一道经络,则灵性、威力增一分。

中三品兵器与下三品最大的区别,便是在于中三品兵器中的灵性已经成型,有斩鬼、驱煞、识主等能力,已经非是凡兵。特别是对于法器来说,能契合道士神魂,守护念头、帮助御物。

甚至等经脉炼制达到十八道以上,进入上三品,兵器灵性更盛,将可自行护主。

因此,道士炼制法器、武士打磨兵器,在器物经络数目达到九条之后,最要紧的,就是在器物中涵养出一点灵性。

有此灵***物才有可能诞生出第十条经络,蜕凡脱俗!

余休抚摸着身前冰凉的绯红刀身,心中一时欢喜,他完全没有料到,长刀竟然能直接生出一点灵性。

有此灵性在,等长刀中的经络数目充足,进入中三品,成为秘兵或是法器,是水到渠成般的结果!

“八条经络的兵器,就已经存在灵性,世间虽然有,但也罕见。”余休回想着,发现自己只知道《草堂志异》中具体记载过一事。

说是某刽子手之家,其祖孙三代所用大刀皆一柄。有道士路过,重金购得,言此刀杀人日久,浸人血数十年,已灵性初生,一刀斩下,刀下亡魂无存。

后道士以黄金、白银、玛瑙等物炼制,得快刀一柄,能飞刀杀人,十里之外取人头颅!

余休细细感受着刀身中淡淡的灵性,心中又一叹。想起刚才烧火童子的举动,他立刻猜测到此种灵性由何而来。

血纹钢虽然神异,但是份量甚少,等融进长刀中后,并未形成统御全刀的灵性。且淬火之前,刀上就已有八条经络,但是依旧没有灵性存在。

当烧火童子叩拜余休离去,长刀中灵性立成,应是童子赋灵。

“如此童子,人何以堪!”

一介鬼物报恩,竟然能以性命相授。毋说寻常人,便是自诩轻生重义的侠客游侠,也难以达到。

捏起长刀,余休看着刀身纹路,开口:“以后便唤你,‘火童’。”

他握住刀柄,随手一刀斩下,木制铁造的工匠台立即一分为二,切口如磨。

复看长刀许久,余休踢翻匠台,推倒铜炉,使得密室中热焰一片,难以活人。他大笑三声,转身离去,彻底封死了此地……

————————————

“道子炼刀……刀未成,有红衣童子至,叩拜道子,入刀中不见,刀乍成。”——《道论:灵智篇》



第九十二章 柳暗花明(上)

新得快刀火童,将刀佩在身侧,余休面色平静的走出了密室,他见外界黑沉沉的,猜测还未天明。

等走出石屋,余休发现屋外夜色果真黑得如墨,且矿上火光点点,还没有熄灭,只是黯淡许多。

他心道:“不如先在石屋中歇息一下,等天亮后再出发。”

当即,余休提着刀,走入石屋之中,准备好好检查检查,以免有人在他休息时惊扰他,一并也搜刮一下财物。

转悠数圈,余休倒是发现了不少符钱,数目共计六七万钱,都是被锁在密柜之中,寻常人难以打开的。

至于其他的,早已经被偷入石屋中的矿奴、家丁等人盗走。同时他还发现地上有不少的血迹,显然发生了不少争夺。

好在矿上最宝贵的东西已经被他拿到手,余休也没有太过在意。但是新搜出的物品中,还是有东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余休站在一间房内,伸指沾了一点明黄色的粉末,在指尖摩挲数下,放在鼻间轻嗅,一股浓烈的硫磺气味立即扑入他的鼻间。

“日光硫磺。”他看着身前的明黄粉末,脑中蹦出一词。

“没想到阴鸷道士手中居然还有如此纯正的硫磺。”

此种硫磺乃是硫磺之中的上品,传闻此物产于海外,由东瀛贩子隔海运送而来,其杂质甚少,有增加成丹成药之效。

东瀛人视自己的国家为日出之国,因此给此种硫磺取了一个名字,唤作“日光硫磺”。

余休在鬼市中曾见过此种硫磺,其价格比他购买的黄纸还要贵,已经算作是仙道材料,非是世面上的普通硫磺能比。

余休打量着硫磺的份量,发现并不算多,份量恰好能装下一个紫铜丹炉,勉勉强强能炼制个三四次的火药。

同时桌上也有制备好的硝石、炭粉等物,都是炼制火药的材料,另外还有一些稀奇古怪之物。

显然,这间房是阴鸷道士用来专门研究火药配方的。余休清点好药材的种类、份量,心中略微欢喜。

这些材料若是花钱购买,至少也要花七八万的符钱。但最关键的是,其中一些东西都是市面上罕见的,非得到鬼市这种地方去购买才行。而附近的鬼市刚结束不久,余休并无门路去购买。

“正好可以用来尝试炼制七品火药,白火药。”他心中想到。

但是,余休突地轻叹一声:“童子已离去,这些东西又于我何用……”

没有烧火童子帮助,这些东西落在他的手中,如同还待在阴鸷道士手中一般,明珠暗投。

虽然以往炼制火药时,余休也并未偷懒,而是抓紧了时间学习,掌控火候的能力一日胜过一日。但是仅仅十数日的功夫,他又不是炼丹的天才,哪里能学会?

以他现在的技艺,估计只能炼制出九品黑火药,而且一夜能否成一炉都是一个问题。即便用上了日光硫磺,最多也只能勉强的炼制出八品火药,还会是八品中的下等。

略微出神,余休还是取了个行囊,将药材都装入囊中。虽然童子不在,但是修行还是得继续,只是以后火药全要靠他自己炼制了。

搜刮完全,夜色依旧极浓,距离日出还有点时间。余休封闭门窗后,躺在现成的床铺上,小憩起来。

他杀戮、炼器大半夜,身子早已经劳累,正好休息之后再赶路,还能抓紧时间翻看一下玉蝉中新收的记忆。

不过余休还是先阴神出窍,遨游了四周一下,这才安心的入睡。

一时间,他再次进入光怪陆离的梦境之中。

此次梦境较多,他一会儿是个耍刀弄棒的中年武士,一会儿又是个炼丹问药的青年道士,足有四个。

其中让他印象最深的,便是青年道士的记忆。

道士出身官宦人家,但并非嫡系,而是庶出,得不到家中大力栽培,甚至连上等武道功法都难以习得。

于是道士干脆拜家中新来的一仙学门客为师,学习仙道,以求搏个出人头地……

大梦一场,余休悠悠转醒。醒来后,他回想着刚才的梦境,目中露出明悟之色。

正如他梦见的,阴鸷道士是苍郡段家的庶出子弟,因为得不到家中的上等武学修行,干脆拜了巫鬼道的五鬼道士为师,修行仙学。

道士之所以来到矿场,主要是听从师命,苦心炼制血纹钢,准备当作之后寿宴的贺礼,另一方面也是想利用矿上的硫磺等物,炼制出火药,加速自己的修行。

至于烧火童子,虽是道士利用矿奴的怨气养成,但是并非他一手养出,而是由他的师傅五鬼道士先在矿上种下了相关禁制,再由他虐杀折磨矿奴,以收集怨气亡魂,如此才培育出来的。

细细想着,余休心中微叹。难怪烧火童子在执念消散后,会选择自行回归天地。

因为烧火童子并非天生,是人为养出的,有些弊端,类似于地缚灵,压根无法长期离开矿场,需要日日接受矿上的怨气滋养,以维持执念,否则便会立即散掉。

而当矿场上动乱,矿奴逃生、道士身死后,矿场怨气已经开始消减。一旦怨气彻底消失,烧火童子便会不可避免的散掉。

除非余休能趁着矿上的怨气未消,再次抓来矿奴,进行折磨虐杀,取其怨气养鬼,如此才有维持住烧火童子的可能。

不过这个方法……恐怕即便他愿意,烧火童子也不会愿意。

细细理了一番,余休盘坐起来,微闭眼睛,开始取用玉蝉中阴鸷道士的记忆。

十几息功夫后,他睁开眼,目光神光闪过,露出喜色。

余休看着身前装着的行囊,开口:“药材有用了!”

原来就在道士的记忆中,他取得了道士炼制血纹钢、专研火药的经验,特别是后者。

炼出火药,正是阴鸷道士临死前最执着的记忆。

其实道士的师傅之所以在矿场中种下烧火童子,其目的便是让道士能得到烧火童子的帮助,掌控好火候,以便于进行血纹钢的炼制。

但是道士别有心思。他干脆自行炼制血纹钢,用以搪塞他人,而让烧火童子去炼药,替他钻研火药配方。

谁知阴鸷道士在烧炉炼药上竟然颇有天赋,功夫两不误,不仅自行炼制出了血纹钢,还根据残方配出了劣质火药。

只是正品火药的配方、手法太过复杂,即便是最次的九品火药,也非一朝一夕就能成功。

余休回顾着阴鸷道士钻研火药配方的过程,发现对方心思缜密,头脑活络,顿时暗想到:“若是再给他一点时间,怕是真要成功……”



第九十三章 柳暗花明(下)

可惜事不可重来,阴鸷道士已经被余休斩于刀下,炼药心得也被他收为己用,化作了自身修道的养料。

默默理清道士脑中的记忆,余休顿时感觉自己调和火候、炮制药材等种种能力都有了不小的提升。

“段家道士炼药数月,其天资不凡,且有烧火童子作为助手,单论炼制火药,技艺比烧火童子都还要高。”余休心中暗道。

毕竟烧火童子只会操控火候,不会其他,而段家道士则是每一步都有所钻研,颇有心得。

其唯一欠缺,只是一张完整的火药配方。

吸收掉道士的执念,余休心中生出就地炼制火药的冲动。但是他的丹炉并不在此地,而是挂在瘦马身上。

余休当即提起行囊,推开房门,往屋外走去。

此时天色恰明,他走出石屋,发现矿上烟气寥寥,在清淡日光的照耀下,颇似晨起烧出炊烟的村庄。

如此一幕,与之前阴暗凄惨的矿场之景截然不同。

“旺、旺……”前方突地又传来阵阵犬吠声,应是矿场幸存下来的猎犬在活动。

余休见此一幕,面上轻笑,大踏步往瘦马所在地点走去。

等他来到矿场之外,没有四处搜寻,一匹耷拉鬃毛的瘦马出现在他眼中,马在草丛中兜兜转转,搜寻着可以入口的黄草。

瘦马听见动静,抬起马头瞥了余休一眼,仅仅打了个响鼻,便垂下脑袋继续啃食野草。

“这呆子……”余休笑骂一句,当即走过去抓住马鞍,直接翻上马背,打马往背离矿场的方向奔去。

离了矿场,余休为免自己的行踪被人察觉,先是沿着山道走了一日,期间稍作歇息,然后直接驾马入山林,沿着溪水溯流而上,直到寻到一处水草丰茂之地,他才逗留下来。

……

这日,余休正盘坐在山洞之中,眯眼望着身前丹炉。

紫铜丹炉正托在艳红艳红的火塘之上,洞中充满了硫磺硝石之味,显然他正在炼制火药。

且余休炼制的不是一般火药,而是要炉经三转,药色银白的七品白火药。

用此火药制成的白火符,单论威力,在三张八品黄火符之上,若是用于修行,效果更大。

紫铜丹炉中装着的,已经是经过二转炼制,正在第三转的半成品。一旦启炉成功,余休就将收获的一份白火药!

突地,紫铜丹炉轻震,其上飘出丝丝白气。余休拂手轻嗅,闻见了一丝焦灼的味道,他顿时眉头微皱,心中微叹。

炉中所用已经是他手中最后一份质地上乘的药材,若是还不能炼成,他近期应该再难有机会炼制白火药。

突地,丹炉出现异动,轻颤起来。余休当即提起精神,全神贯注的盯着炼丹炉。

黑、黄、白三种火药,威力三倍递进,若是丹炉炸开了,他却没来得及反应,直接就会被炸成重伤,如此便不好笑了。

“嗯?”余休等待十来息,发现丹炉虽是轻颤,但是并未出现炸炉的迹象。他眯起眼睛,心中生出期待之感。

一番焦急等待之后,丹炉当真平稳下来,炉上白气蒸腾,好似沸水一般。

“火候到了。”余休眼帘一抬,立即抓起木夹,将丹炉取出来。紧接着他取来清水,小心翼翼的淋在丹炉外壁,以化掉其内的火气。

繁琐的收火步骤做完,余休轻呼一口气,暗自庆幸。

他摊开一张油纸,将丹炉开启,微微一倒,其内成形的火药立即倾泄出来,发出沙沙的声音。

火药银白,粗看上去,如同铅汞泄出,又似珍珠盐粒落下,掉在油纸之上,竟然还将石壁敲响。

“八品白火药。”余休凝眼看着,伸出指,摩挲着火药粉末。

此种火药颗粒粗大,远非黑、黄火药能比,同时因为添有铅汞白银之故,质地也坚硬,就如砂石一般。

他捏着火药颗粒,放在鼻间轻嗅。白火药的硫磺硝石的味道偏淡,转而是一股金属味道,极类水银。

“虽是侥幸,但有此成功,以后再炼应该不难。”余休回顾着此次炼药的过程,暗暗总结着经验。

思量许久,他轻呼一口气,“段家道士的天资果真非凡,吸收他的记忆之后,我竟然已经能够炼制出白火药。”对比起来,余休之前的手段实在是浅陋。

不过道士是炼药数月才有此技艺,而他仅仅炼药十多日,便差不多可以配出黑火药。

余休摩挲着指尖,心中:“细细究来,我的天赋也不算差。”

哂笑数下,感觉心神已经放松,他立刻取出符笔、黄纸,将白火药倒入木碗中,研磨成墨,开始绘制火符。

白火药研磨之后,注入清水,果真如铅汞一般,余休以符笔取用,感觉笔都沉重了些许。

已经有过许多绘符的经验,且将火药制成火符也并不难,他费时许久,便成功的将所有白火药都制成了火符。

看着身前的三张火符,余休心中一时惬意,“七品白火符。”

苦苦琢磨许久,他终于炼制出了七品火符。虽然只有三张,但有此火符在,他的修为能精进一些,手中也算多了一张底牌。

“若是将火符打出去,许是能直接烧死七品境界的武士。”余休暗想到,将火符收入袖中。

炼完火药、绘制完火符,余休发现天色昏暗,已经暮色降临。他竟然待在洞中忙活了一整天。

走出洞室,余休摆出拳法,准备活动一下筋骨。

只见他站在一颗老树身前,沉下呼吸,凝聚精神。三息之后,再睁眼时,他的目中突地闪过一道精光。

余休靠身过去,将一人宽的老树撞得发颤,同时筋肉鼓动,双手摊开,猛往老树中部抓去。

咔嚓,他的双手竟然直接抓破坚硬树皮,锤在其中,发出轰隆的震响声。

等再收手,树干之上已然破出一个大洞,活像是被凶兽咬过一口般。

余休淡然的看着眼前这幕,轻甩手指,掌间木屑皆掉,然后便负手往洞室走去。

若是有人在此,便会发现他的手指修长如玉,肌肤白嫩,好似大家闺秀的手指一般。

“炼皮的功夫已经差不多,接下来便是炼肉了……”一边走着,余休心中一边想着。

在矿场中,余休并非只杀了段家道士,还另杀了三个武者,算上之前两个,他一共擒杀了五名武士。

而五人之中,有三人的武道经验都能对他有所助益,炼入自身拳法之中。

迄今为止,余休已经将《牛膜通背拳》的三式杀招皆数掌控。

他刚才使出的一招,正是最后一式:“牛猿分尸”!

此招若是落在人体之上,足以将人从胸口活撕成两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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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手骨甚坚硬,有穿木破墙之能,老农所不能及……”——《续道论:杂技篇》

第九十四章 出山(4k)

当余休正在山林之中修行、整理矿场一役的收获时,段家矿场中出现了一队黑衣人。

此时天色正黑,一行人从林中走出,恍若幽鬼一般出现在矿场上面,四处游荡。

“桀桀……”一个披头散发,身上穿着深黑色道袍的人站在石屋之前,口中发笑,“没想到我那徒儿在此好生炼矿,竟然也会造此横祸。”

他冷哼一声,目光阴冷的看向身边一人。

站在道士身边的是个身着月白色劲装,面容硬朗的年轻武者,年轻武者见道士看来,握着长刀拱手,口中说:“五鬼道长勿要多心,族中已经暗查数次,均未发现有人想要暗害十二弟。”

年轻武者顿了顿,又道:“而且十二弟已经跟随道长修行仙道,族内皆知,道长又有缉鬼通幽之能,无人敢触怒道长。”

披头散发的道士,正是死在余休手中道士的师父,五鬼道士。

道士听见年轻武者的话,冷笑数下,却是并未再说什么。两人站着,立即有人从石屋中走出来,跪在二人身前。

“公子,道长,密室机关已经被人破坏,若要打开,只能挖开整个密室……”

“废物!”五鬼道士听见,口中当即轻喝。他细眸微张,当即在腰间挂着的一个漆黑银壶上面一拍。

嘶嘶、啊啊,一缕缕黑气突地的从银壶之中冒出来,发出鬼哭的声音,同时在四周刮起一阵阵阴风。

四周的黑衣人见此一幕,身形都微颤。静立在道士身边的年轻武者也是目中浮现出忌惮之感。

只见道士沙哑开口:“去!”他一指密室,灰黑气息在空中盘旋片刻,突地变作一张张透明、虚浮的狰狞鬼脸,猛地扑进石屋之中。

站在石屋前的几个黑衣人见这些鬼脸朝自己扑来,目中恐惧顿生,立即就想避开,但是规矩令他们不得不咬牙站在原地。

“啊啊啊!”鬼叫声更响,鬼脸扑来,几个黑衣人瞬间感觉身子一凉,好似堕入了冰窟中。

幸好鬼脸的目标不是他们,穿过他们的身子之后,继续往石屋之中扑进去。

五鬼道士看着眼前这些黑衣人的表现,目中露出嘲讽之意。鬼物扑进石屋中之后,道士眉头微皱,口中说:“血纹钢已经被取走,无须再挖开密室。”

一旁的年轻武者听见,面色阴沉,出声:“许是十二弟炼成血纹钢的事情泄露了出去,这才引来的贼人。”

五鬼道士听见,瞥了他一眼,并未作出回应,只是一甩袖袍,轻喝:“为我护法,贫道要作法缉拿鬼物,看能不能拷问出什么东西!”

“是!”年轻武士和一众黑衣人听见,全都低声应诺,将道士牢牢的护在中间。

五鬼道士就地盘膝而坐,取下腰间的漆黑银壶,托在身前,然后微闭眼睛。

嗡!他的手无力垂下,银壶当即轻颤,竟然凭空的悬浮在道士的身前。

这道士,赫然是中三品境界,能够用神魂驱动物品的仙道中人。

一阵鬼哭声响,先前扑入石屋中的几张鬼脸顿时回到道士的身边,不停的在道士肉身四周旋转,口中发出凄厉的声音。

显然,五鬼道士虽然让年轻武者和黑衣人护法,但对他们也不是太过信任。

呼呼!悬空的银壶顿时冒出一股股黑气,缠绕在半空中,形成了五鬼道士的身影,他低下头,冰冷的目光扫了一眼为自己护身的武者。

“驱物境界。”年轻武者望见,口中喃喃说了句,随即便低头按刀,恭敬的为五鬼道士护法。

阴神出窍,五鬼道士驾驭着黑气,好似鬼神一般,他一甩袖袍,踏空而走,当即在整个矿场中游荡起来。

立刻,年轻武者等人便听见四周传来凄惨的鬼叫声,甚是痛苦,他们瞥眼往其他地方望过去,发现四周黑漆漆的,空气扭曲,月色也变得惨白,好似阴曹地府一般。

一刻钟后,四周的鬼哭声降下,一阵黑烟从远处直扑而来,在道士肉身的头顶上盘旋数下,然后一股脑的收入了银壶之中。

银壶轻颤,即将掉下之际,五鬼道士恰好醒来,伸手将其托住。

“道长可拷问出什么?”年轻武者立即上前一步,开口问。

五鬼道士皱着眉头,看了此人一言,面色阴冷,语气不善的说:“果如逃回家丁所言,贼人会道法,是个道士!”

“此贼天性薄凉,竟会杀人取魂,导致此地鬼物不存!”

年轻武者听见,口中当即出声:“根据家丁所言,贼人会操控行尸,应是个旁门妖道!”

武者又咬牙,可惜的说:“可恨我段家的忠心武士战死,几个外来的却逃过一劫,还畏惧家法,私逃未归!否则有他们在,也能对贼人了解的更清楚一些……”

五鬼道士听见,眯着眼睛点了点头,未作任何评价。

其实他刚才只是在矿场四周遨游数圈,压根就没想着要耗费法力,甚至折损修为去唤醒亡魂。

区区一个段家的挂名弟子,即便对方天资尚可,死便死,又与他有何干系?不要耽搁他的好事才对。

不过此话自然是不能说出来,相反道士还要表现出一副极其重视的样子。

五鬼道士站起身,负手望着漆黑的夜空,口中到:“此事暂且搁下,追索僵尸要紧!”

他略微沉吟,又说:“那恶僵灵智不俗,且炼制的手法诡谲,极有可能源自茅山。”

年轻武者听见“茅山”二字,当即脸色微变,问:“可是三道之一的茅山?”

五鬼道士点头,但他随即就冷笑说:“勿慌。茅山道法流传世间,应是某人有幸得了丁点秘传,误打误撞的才将恶僵炼制出来。”

道士桀笑数声,“想必那炼制者,或已为僵尸所弑,化作了僵尸的养料。”

听到这里,年轻武者细细思着,忽说:“道长,那杀害十二弟的贼人,是否也可能和这僵尸有关?”

五鬼道士听见,目光微愣,立刻眯眼点头说:“有可能。若是及时将僵尸抓捕到手,也许会一并得到贼人的线索。”

“且抓到之后,贫道还可将僵尸所食的精血皆数炼出,化作血纹钢!”他顿了顿,又说:“如此一僵,想来炼成血钢的份量不少,或许还能匀给你一些。”

道士瞥了年轻武者一眼。对方听见,面上大喜,拱手说:“有道长在,实乃苍郡百姓大福!”

五鬼道士瞥见对方脸上的喜色,心中却冷哼:“一具生了灵智的甲尸,若是到手,贫道自己用还来不及,又怎会让你们糟蹋掉……”

他一甩袖袍,当即轻喝:“出发!继续追捕恶僵。”

“诺!”四周黑衣人躬身应诺。

……

待在山林之中,余休日夜修行,很快就将手中所有的药材都消耗掉,制成火符用在了阴神上面。

这使得他修行的速度一日胜过一日,比之前在矿场附近修行时还要快。

这日天气恰晴,余休遁出了阴神,待在山洞外,正在借助日光淬炼阴神。

日出一个半时辰后,天空中的日光颇盛,但是他依旧站在树巅,默默的感受着日光的炙烤。

又过了三四刻钟,余休才晃动阴神,落进树林之中,免得阴神被日光直射。

“日游境界分为晨日行,午后行,正午行。有着火符的帮助,我的修为已经要步入午后行。”他望着太阳的位置,心中略喜。

可惜十来日间,余休手中的火药已经消耗的差不多。

他现在除了一张留作底牌的白火符外,便只剩下几张黑火符。倒是尸符还有许多,可惜尸符并不能用来修炼。

静极思动,余休心中暗道:“是时候出山,接触接触人气了。”

同时距离矿场事发已经有十五六日的功夫,半个月的时间,在余休想来,事情的影响应该已经衰弱。

思忖一下,他发现日光越来越强烈,若是即便他藏在林中,也有点受不了,于是立即往山洞走去,回归了肉身。

阴神回归肉身后,余休并未直接起身,而是闭着眼睛默默思忖着什么。慢慢的,他睁开眼帘,目光露出沉思:“不若去郡城走一遭?”

北郭县就隶属于江州苍郡,余休跟随自家便宜师傅至此,一直都在乡县等地厮混,倒还没有去过郡城、州城等大地方。

而郡城商贾汇聚,定有硫磺、硝石、铅汞等物。若是运气好,他也许还能寻见‘日光硫磺’之类的上好药材。

只是苍郡中有段家在,余休刚宰了对方一个子弟,要是碰见,许是会有些不好的事情发生。

不过想到了这一点,余休脸上露出轻笑。

他如今日游已成,手段增加,且现阶段上要的是画符淬炼、积攒道功,是水磨一般的功夫,切记不可急躁,要徐徐图之。

而武道上,余休在吸收了几个武士的武道经验之后,功夫日益精进,比之仙道的进展也不让许多。

如今他已完成炼皮,处于炼肉之中,正需要大补之物增长血气,武道功法淬炼技艺。

“矿场一役,杀人主要是以武功,而非道术。现如今仙道修行陷入迟缓,应当将重点放在武道上,使得武道修为也一并提升上来,和仙道相符合。”

余休眯眼想到:“根据段家道士脑中的记忆,苍郡段家属于郡望之流,族内有诸多的武道功法,甚至还有直通中三品的法门。”

燕朝以武立国,天下间武道最盛之地在军中,其次在各地的豪强大家,再其次才是所谓的江湖门派。

世人若想学武,最好的途径便是参军。但可惜的是,天下已经崩坏,朝廷军队早已被各地的豪强世家渗透,甚至被收为私军。

普通人若是想要学武,只能甘为豪强世家的爪牙,为之驱使,甚至想为之而不得。

“若是能和段家中人相遇,倒也不失为一个机会。”余休想着,轻轻抚了抚着自己手背上面的蝉印。

定下决定,他略微收拾一下东西,便走出山洞,牵马准备出山。

进入日游境界后,余休已经有过目不忘之能,凡文字书画、人之面孔、道路踪迹,只要他扫过一眼,便能记在脑中,数日不忘。

不过若是以后不进行回想,也有遗忘的可能。只有当道士突破到中三品境界,才会达到所见所闻皆数刻于魂魄之中,终生难忘。

如此,余休打马往郡城方向,并没有兜兜转转,去走些子山道小路,而是直接在重重山林间穿行,丝毫不在意迷路与否。

一直到碰见了一条直通郡城的山间大道,他才开始沿着道路行走。

这日。

余休慢悠悠骑马走在道上,摇头晃脑,一点也不急。

突然,他身后的道路烟尘微起,传来车辚辚、马萧萧之声,一队人马正往他赶来。

余休骑在马上,回身一望,发现赶来的车队中弓马齐备,数个劲装汉子在前后行走着,总共一二十人。

不过他眯眼看去,发现队伍中无人顶上有血气烟柱,都只是普通人。

车队发现前方有人,速度立刻降下,但等发现只是余休一人后,又恢复了速度。余休并未挡道,勒马走到路旁,准备让行。

就在两方要错过时,队中马车的布帘忽地被拉开,一妇人侧身探出,看向镖客所说的少年人。

她见少年人十六七岁的年纪,青衣荡荡,腰间跨着一把刀,枣木鞘、麻布柄,面颊微瘦,但眉眼却极为清秀,只是还未张开。

妇人好似见到了自己的幺儿一般,目中生出欢喜,招呼说:“谁家儿郎独行深山中,莫不怕被虎狼叼走么?”

余休听见,有些诧异,他望望四周,然后指了指自己。

妇人中年模样,面容慈祥,风韵犹存,能看出年少时颇有风姿。对方看见余休的举动,掩嘴微笑,喊来队伍中的一人。

很快,余休便知妇人想要做甚。原来对方心善,见他一人行走着,且年岁不大,便与队伍中镖头商量,想让车队一并带上余休,以防余休在路上遇见了不测。

余休思忖一下,也未发现妇人有怪异之处,心中道:“或许真是个善人,正好借助车队入城,也好有个掩护。”

因为不知郡城方向的情况,他以免生出变故,连身上的道袍都特意换下,着了一身青衫。

“多谢夫人。”他勒马走至车厢旁,作了一揖,妇人见此微笑。

余休如此便混在了镖局车队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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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独行道中,常有妇人相唤,以为子侄提携。”——《道论:轶事篇》

第九十五章 山魈(上)

余休加入车队后,护送车队的人员虽然接纳了他,但是对他也不甚热情,一路上除了先前的妇人之外,并未有人主动和他搭话。

余休知晓这是押镖人员对自己依旧心存警惕,所以也没怎么在意,只是混在队伍的角落、慢慢的跟着众人。

等到暮色快要降临,车队放慢了速度,开始派出人手在山道四周寻找合适的留宿之地。

因为跟着车队,余休也不用自己去寻找水源、柴火等物,队中自然有人去做,对方甚至还匀出一些草料给他,让瘦马难得的美餐了一顿。

一堆堆篝火在营地四周点燃,不断有趟子手在营地四周出没,应是在驱赶野兽、布置陷阱。

这时队中马车打开,先走出的是个年轻婢子,约莫双十年纪,有点姿色,她走下后,立刻伸手扶着内里一人。

紧接着出来的,正是心善的妇人,对方探身出来,看见一旁望过来的余休,笑着点了点头。

“囡囡,小心点。”妇人低头叮嘱,手中牵着一个四五的女童。女童双眼灵动,抱着妇人,好奇的望着四周,好似搪瓷娃娃一般。

马车中三人走出,立刻引起整个车队的注意,很快就有镖队中的女镖师走过来,细细的和妇人说起话,交谈着一些野外住宿的事项。

余休自顾自的刷着马,心中料想到:“看来这行镖,应该就是护送这三人了。”

不过他只是个挂靠的旅人,又没在车队中发现什么异样,自然是自己忙自己的,准备过夜了。

一番饮食过后,镖队分出了守夜的人员,三个女眷也回了马车,余休则是独自一人盘坐在角落,垂着脑袋打起了瞌睡。

正当余休以为这次又是一个普通的夜晚时,深夜中,他突地睁开眼睛,皱眉看向营地的东面。

立刻,营地中也响起话声,镖队也发现了不对。队中的老镖头被唤醒,当即让大半镖师都起身拿起兵器,以防不测。

“谁!”

几个人影突地在东面站起,遥遥望着车队,被镖师们清楚的看见。嚓嚓声响,镖师们立刻拔出刀子,严阵以待。

整个车队都被眼前一幕惊醒,余休也不好再装睡,索性醒来,望着气氛开始变得紧张的营地。

马车中的婢女也走出,向老镖头询问情况,她走的有些急,还踉跄了一下,显然心中着实紧张。

队伍中的镖师自然是好言安慰、保证一番,让婢女重新回到马车,安心入睡。可是余休却听见镖师们暗暗低语:“这动静应该是先来踩点的。”

“来者不善啊。”

“这条道上贼人不少,也不知是哪一波,人数是多是少?”……显然镖师们并不像他们对婢女承诺的那般自信,心中同样很紧张。

接下来又屡屡有人影在营地四周出现,使得整个车队变得有些紧张兮兮的,妇人都亲自走下马车,询问数次。她看见醒着的余休,还强笑着点头,似是在安慰余休,让余休不要慌张。

队中老镖头则是提着一杆铁枪,在营地内不断驱巡,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不要让贼人钻了空子。

每个镖师都握紧了手中器械,好似四周黑暗随时都会扑出匪徒一样。

余休看见,眉头微皱,他望了眼时不时掀开布帘的马车,轻摇头,站起身子往镖头走去。

“镖头。”余休走到老镖头身前,拱了拱手,说:“贼人屡现不出,许是有诈。还是让大伙分批歇息,免得中了贼人的疲兵奸计。”

“嗯?”老镖头见余休走来,本以为余休也是心中担忧,正准备出言安慰,却没想到余休能说出这番话来。

他眯眼望着余休,摇摇头,“若是贼人势众,一旦稍有懈怠,可就麻烦了。”

镖头见余休一副不骄不躁的样子,口中顿了顿,说:“此番只能苦熬,车队天亮便会出发,还请小官人安心歇息。”

显然镖头也知道余休所说的情况,只是心中无奈,不得不如此。余休听见,也是微皱眉头,拱手道:“那便麻烦镖头了。”说完他便走回角落,兀自盘坐歇息起来。

余休自是不会明言,说自己已经阴神出窍,探查了四周,尚未发现大队的人马。

夜间,营地四面时不时就会有人影冒出,使得整个队伍都人心惶惶。

等好不容易快挨到天亮,车队中除了余休一人外,其余人都已经疲惫不堪。而这时,余休睁开眼睛,默默的往东面望过去,一个又一个人影出现在了林中。

天明时分,那些匪徒方聚众前来。

不过他并未发现林中有武者潜伏着,都只是些寻常的贼匪。余休估摸着,心到:“一二十人而已。”

车队的镖师们有刀有盾,甚至还有弓,装备齐全。在他看来,应该是可以应付过去,也就不用他出风头了。

“不知是那处的朋友,行个方便可好!”队伍中的老镖头突然提声大喝。

不多时,林中也响起喊话声:“方便可以!把马车留下,再留几个娘们、要细皮嫩肉的!”

老镖头面色微变,恼恨的望着林中,低喝:“让兄弟们提起劲,不要匪人得逞了!”

现场气氛霎时紧张,但是双方还试探,并未直接动手。

余休站起身,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饶有趣味的望着。

他还从未见过土匪劫道,顿时感觉有些新奇,特别眼前的土匪和戏文中的不同,十分狡诈。

突地,东面的太阳跳出,天色大明,一线线日光顿时往众人扑来。

余休骑着马上,望向天空。近些时日天晴,刚升起的太阳就已经有些耀眼,让他不得不眯起眼睛。

老镖头望见这一幕,面色突变,他口中大喝:“不好!亮家伙事!”

镖头的话音刚落,林中就响鼓噪声,“抢他娘的!”“留钱不杀!”……一个个凶神恶煞的匪徒顿时跳出来,往车队众人直扑而来。

不过车队中人也不是好相与的,营地四周布置了陷阱,手中又有弓箭,一下子就射死数个匪徒,并将匪徒挡住。

“砍他娘的!”“抢钱!!”

两人人马厮杀起来,虽然车队一方人马精良,但是镖师们已经疲惫一夜,未能立即打退匪徒。

余休望着僵持的车队和匪徒,心中正琢磨着要不要出手。林中突地响起厉吼声,一物陡冲出来,声若猛虎。

此物才出场,立即生撕了几个人,血水洒出来,让场上人员皆惊!

“八大王来了!八大王来了!”匪徒突地个个口中大叫,顿时匍匐在地,好似在恭迎那物。

车队众人看清来者,顿时面色惊变,身子不停的发抖……

第九十六章 山魈(中)

余休听见嘶吼声,立即凝眼看过去。

一只黑毛大怪出现在人前,两肢而立,双臂修长,它猛一冲出,便撕烂了挡在自己跟前的几人,有山匪有镖师。

血水喷溅出来,落在地上,也洒了黑毛大怪一身,使得现场顿时血淋淋的、腥臭扑鼻,亦让黑毛大怪更加恐怖。

咯滋咯滋的声音突地响起,黑毛大怪躬下身,抓起被撕开人体中的的脏器,径自在场上吞吃起来,视在场的人员如无物。

先前还狠戾凶残的山匪们,顿时个个都像小儿一般匍匐在地,身子不停的哆嗦,口中直叫:“八大王来了!”“八大王好!”

车队里的镖头望见这一幕,怔怔看着,一时也痴呆住。他旁边有一人突地失声叫出:“山魈!”

余休听见“山魈”二字,眯眼细看,发现黑毛大怪嘴有獠牙,两侧面颊漆白,其双目赤红,整张脸看上去如同戴了一张鬼脸面具,吞食起脏器的举止似猿似猴,身后无尾,有近一人半之高。

余休立即想起《草堂志异》中记载过“山魈”一事:

山魈者,山间精怪也,类大猿,奔走如风,喜食脏器,善淫。凡人见之,以为山神。

十多个镖师站在山魈跟前,如同孩童一般,昂头望着,身形不断颤抖,手中刀子都握不稳。

只有老镖头回过神来,面上勃然大怒,口中厉喝:“管他山魈与否,一只山间精怪,胆敢食人!”他拎起铁枪,立刻走上前,要对阵吞吃脏器的黑毛大怪。

但有镖师扑过来,抱住镖头,口中大叫:“镖头不可。”

“传闻这山魈食人即走,万万不可上前被当做血食了。让它吃了山匪罢!”

老镖头听见,发现鬼脸山魈果真只是站在场中,正用手指从死人肚中捋出肠子,小口小口的吞吃,面色怡然,完全没有瞥旁人一眼,也没有再多杀一活人。

场中死人有三人,虽然有一镖师,但另外两人都是山匪,若是对方吞吃完毕自行离去,倒也不是不能接受。

冷静下来,镖头顿时想起坊间的传闻,心头也是颤了颤。

“听闻这条道上近来不太平,疑似有精怪凶兽出没,坑杀了许多好手。但过路的女眷无一例外都是被掳走,更像是匪徒所为……”

他望着黑毛山魈,想起镖队中的十几号人,脸色顿时难堪至极。

“此种精怪,或许只有军中的武者才能对付。”沉下心,老镖头捏着长枪,冲身后人员摆手,让众人慢步退后。

就这样,十几号镖师缓缓的退到车队几辆马车周围,紧张的注视着场上山魈。余休被视作妇孺,也被他们护在了队伍中。

匪徒们倒像是被吓傻一般,趴在地上不动,只是顶礼叩拜,口中直叫:“八大王!八大王!”模样颇为滑稽。

一时车队中人细细交谈起来:“听说山魈不食老者,专挑精壮的吃。”

“咱镖队中有老有小,不像那群土匪个个是精壮的汉子,距离又远,许是山魈瞧不上。”……

众人惶恐的等待着,见山魈自顾自的吞食人肉,只希望它能吃饱后就能离去,即便未吃饱,也只是就近抓几只山匪吞食,万不要走过来找大家伙的麻烦。

余休站在场中,细细看着,并未急着动手。

刚才山魈冲出来时,眨眼便撕了三人,其动作颇为迅疾,没等余休看清它的身手便停下了。

因为不知道山魈的气力到底如何,他心中暗思:“且再看看。若是这精怪就此离去,倒也不无不可。”

余休眯眼望着,并未在山魈头顶看见血气烟柱,亦不知是对方藏住了,还是其与寻常武者不同。

周围的镖师还在细细交谈着,舒缓着心中的恐慌。

突地一人说:“俺听说书的说过一个故事,说山魈性淫,喜欢玩弄妇人。”他又嘀咕到:“听说连女童都不放过,也不知是真是假……”

老镖头听见,顿时脸色微变,急出声:“快护住马车,让夫人千万不要下来。”

此时马车也咯噔一响,布帘被人死死的捂住,应是车中的人也听见谈话了。

恰在此时,山魈吞食完手上的脏器,猩红眼珠扫视地上,又往三具死尸掏去,但它掏了数下,只有血水从五指间流下,并无东西掏出。

显然三具尸体腹中已经空空,脏器被山魈吞吃完毕。

所有人都紧张起来,望着山魈,期待它就此离去。可山魈躬起身,在身旁跪拜的山匪头上一扫而过,然后将目光对准了车队一行人。

它望着众人,目中残忍戏弄的神色一闪而过,顿时大踏步往车队走来。砰!山魈身沉,脚踩在地上,竟然发出砰砰声响。

这时一个个山匪口中直叫:“八大王好胃口!”、“八大王吃饱了么?!”

他们抬眼望着山魈,见山魈果真已朝车队走去,顿时一个个从地上爬起,握着手中兵器,目中残忍、跃跃欲试的望着众人。

“八大王杀了他们!”一群山匪口中呼号,学做山魈厉啸,吓得车队一行人脸色惨白。

“这群泼才!这山魈……”老镖头见此,明悟过来,气得说不出话来。其他镖头也是脸色惨白,心中直想到:“这山魈和匪徒是一伙的么?”

余休望见,目光也是微怔,他本以为山魈不过是被血腥味道吸引而来,可结合场上一幕,或许是被山匪自行引过来的,甚至还有可能,山魈就是山匪们供养的。

至于山魈一出场撕了两个匪徒,许是在它看来,山匪们不过是它手下的肉狗,能吃也能捕猎。

距离山魈出场多时,众多镖师已经亲眼看见山魈吞吃了三人的内脏,心头的热血彻底凉掉。且他们半夜未睡,一个个都困马乏的,此时望见山魈走来,吓得不停后退,阵型直接就破了。

砰砰!二三十步的距离,被山魈大步跨过,就要冲到车队跟前。

老镖头一咬牙,口中大吼:“腌臜精怪!”他提着铁枪,对准山魈,喝到:“抄家伙!”可他身后的镖师一个个惶恐不堪,无人立即应声。

山魈见老镖头咆哮着,目中闪过趣味,它的猩红眼珠子朝镖头身后的扫过去,又吓得镖师们个个双腿发软。

“不、不要过来!”彻底没有镖师敢上前了。

忽地,山魈鼻孔开阖,眼睛大睁,它嗅了嗅,紧紧盯向车队中心的马车,口齿张开,面上露出狰狞喜色。

一条长鞭打它的跨间升起,好似长出了一条尾巴。

“嚯嚯嚯!”山魈长啸,欣喜若狂,顿时往车队直扑过来……

第九十七章 山魈(下)

见山魈扑向马车,现场众人顿时色变,他们想起刚才的谈话,一下子知晓山魈为何如此。

而马车中的人似乎也在窥视着外面,立刻就传来了尖叫声音。

“大胆精怪!”

情急之下,老镖头大喝一声,他眼中厉色一声,当即撞出,攥紧手中的铁枪,枪出如龙,一枪往山魈腹部直捅过去。

可是砰的一声,没等镖头捅到山魈,精怪的长臂一甩,直接拍歪他的铁枪,然后打在镖头的胸膛上,将其打飞出去。

噗!老镖头倒飞出去,口中当即喷出一口血,应是脏腑被伤到,不知是否已经身死。

山魈将老镖头拍飞后,身子停住,它张开大口发出嘶吼声,双目扫过在场的镖师,露出冷漠、俯视和戏谑。

“妖、妖怪……”“怪物!怪物!!”

靠近的几个镖师脸色煞白,双腿不停的打颤,口中失声叫出。他们握着兵器,却不敢抬起对准山魈。

余休骑在马上,眯眼打量着眼前这一幕。

刚才山魈躲闪了一下,并未迎着老镖头的枪头直接撞上去,说明其皮膜即便坚韧,应该也难以防御刀兵。

想到这里,余休心中顿时安稳许多。

普通兵器都能让山魈忌惮,那他手中纹成七品的火童刀,又会使其忌惮到何种地步?

“啊啊啊!”恰在此时,马车上两个人影滚下,正是妇人和她的婢女,两人手中牵抱着女童,惊恐的望着山魈。

“嚯!”山魈看见三女子走出,目中红光大现,口中都流出涎水,大踏步往三人抓过去。

有镖师站在山魈和女子之前,因为太过恐惧,浑身发颤,腿脚都动不了,一下子被山魈撞得人仰马翻。

其中有个女镖师,引得了山魈注意,但是因为年岁不小,又风餐露宿的,面色糙黄,直接被山魈忽视了。

妇人和婢女拉扯着女童,正惊慌的奔走,她们见山魈径直往自己奔来,而旁人根本无法阻挡,目中一时露出绝望之色。

“带囡囡走!”妇人将婢女往前猛推,脚下一软,瘫软的坐在地上,浑身发颤的面对着奔来的山魈。

情急之中,她一咬牙,撕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大片大片的白皙之色。

山魈本就如猫捕鼠一般,有着以众人取乐的心思,它看见妇人如此刚烈的举动,口中厉啸,更加的欣喜若狂。

股间一条长鞭抖动,狗尾摇摆一般。

其他的镖师,无一不是惊骇的望着,浑身发颤的想要逃走。

妇人见怪物顶着丑陋之物朝自己冲来,脸色顿时被吓得惨白,恐惧的连尖叫声都喊不出。她头脑一片空白,呆呆的望着。

“嚯嚯嚯!!”山魈奔至妇人身边,獠牙突出,一双大手径直往妇人抓去,口中涎水四流。

可就在这时,一骑突地冲出来,挡在了妇人的跟前。山魈大怒,口中厉吼,一爪子往挡住自己的人轰去。

来人竟然也不避开,他骑在马上,借助马力,冷哼一声,突地从腰间抽出一红刀,往山魈猛劈去!

“吼!”山魈想要避开,但是因为来人势大,又是拔刀斩出,让它没能事先察觉到,直接被一刀劈了个正着。

刺耳的嘶吼声猛响起!半条山魈的臂膀上飞下,啪嗒掉在泥地上。

来人一刀劈穿了山魈的利爪,一直划开它的小臂臂骨,至手肘处切开。

竖切开的半只手臂掉在地上,山魈体内的血液如泉涌一般,不停的喷出,洒落一地。

“孽畜,滋味如何!”

切下山魈半片手臂的人骑在马上,正提刀冷笑的望着山魈。

四周的人看见如此一幕,一时处于惊愕之中,痴呆的望着,久久回不过神。妇人亦是如此,只是呆呆的望着身前猩红的一泥地。

“夫人!”奔走的婢女回头望见这一幕,口中顿时惊喜大叫。

“此、此人是谁?”

山匪们同样看见了这一幕,他们惊骇、紧张的望向骑马人,发现竟然是张十六七岁的面孔。

还有山匪失声叫出:“八大王、八大王!”……

骑马冲出一人,正是余休。

他骑在马上,看着身前的山魈,面上带笑,口中叫到:“好巨力!再来!”

余休提起刀,勒马上前,好似要再砍山魈一刀。

“吼……”山魈被余休一刀斩下半片手臂,面容扭曲,它看见余休又奔来,目中露出惊恐之色,躬身后退。

“嚯!吼!”

避开余休,它的右臂仍在不停的留下鲜血,山魈怨恨的望着余休,嘶吼一声。

此獠竟然张开大口,咬在自己的残臂上,直接将被竖切开的半片手臂咬掉,彻底变成了断臂。

咬掉手臂,山魈死死地捂着断臂伤口处,然后望着余休的长刀看了数眼,然后大吼一声,侧身往山林逃去。

四周人见山魈逃窜,心中再一次感到惊愕,难以置信。

刚才还耀武扬威、血腥残忍的山魈,一下子就被人斩伤,还被逼的不得不自行咬掉断臂,径自逃生。

“壮、壮士!!”镖师们看见,面上大喜,口中大叫。

山匪们见山魈转身而逃,一时处于震惊之处,难以置信。

这时,余休骑在马上,见山魈逃走,眯眼道:“谁让你走了。”他拿起手上的刀,猛往山魈掷过去。

山魈侧着身子,正一边逃一边注意着余休的动作,它看见余休手中的长刀掷出,又听见破空声,顿时吓得彻底转身,想要不管不顾的逃走。

“吼!嘶……”突地有凄厉的声音突然响起来。

一条软肉从山魈身上掉下,落在了尘土之中。

原来山魈早已经被余休吓得疲软,它彻底转过身子后,长刀恰从它胯下飞过,割掉了它的半截命根,一连切开一侧大腿处的皮毛。

“哈哈哈!”余休见此一幕,也是惊愕,顿时大笑起来。他从马背上跳下,大踏步往山魈奔去。

此时山魈被余休断了一臂,又断了****,心中惊恐更甚,怨恨更甚,它见余休朝它奔来,手中也无刀。

也是凶性勃发,大吼一声,不再逃窜,而是转身朝向余休,准备拼死一搏。

余休看见,不惊反喜,口中叫到:“好贼子!再与某家对对拳!”

话说余休虽然从诸多武士脑中取得了记忆,但是还未学过一门完整、高深的刀法,火童刀落在他的手中,其实有点明珠暗投。

如今山魈发狠,想和他搏斗,正和了他的意。

而且余休旁观多时,早已经确认山魈的实力,又重伤对方,无甚凶险,正好能搏杀一番,积攒积攒实战经验。

踏步上前,未等山魈扑来,他直接靠过去,双拳轰出,将山魈身体轰的一震。

山魈受余休一击,脏腑一时震动,但是它身沉,口中厉吼,硬生生挡住了余休的一击。

此时两者接近,山魈张开自己的独臂,面上狞笑,猛往余休箍去,想要将余休狠狠抱死。

可余休看它压下,面上丝毫不惧,大笑着,双拳再度握紧,一拳又一拳的往对方身上轰去。

山魈无法,只得弃掉抱杀余休的打算,嘶吼着,手爪獠牙并用,想扑杀掉余休。

轰轰轰!现场一时震动声响起,听得四周人员胆颤心惊。

吼声、惨叫声不断,场面一度比狮虎搏斗还要骇人,拳拳到肉,鲜血淋淋的。

余休越打越尽兴,只觉将自己身上所有的技艺都用在了这次搏杀之中,杀的好个畅快!

打到一半,他还略微防水,给了山魈许多喘息的时机。

可是山魈早已经被他斩去一臂,血液流失很多,如此对阵下来,渐渐的就体力不支,难以招架。

“吼!”山魈感觉精力尽失,口中嘶吼连连,目中绝望。

余休见它已经无甚气力,心中兴致也去,索性血气一鼓,冲上前去抓住了山魈的左臂,然后活生生的撕下。

又踢断对方的膝盖,等山魈跪在身前,双掌猛击向它头颅,将其脑浆都打的崩裂出来,并借助劲力,手掌切向下,臂膀连同身子一齐一扭,啪咔将山魈头颅的扯断。

扯下头颅后,余休抓着山魈毛发,将其头拎在手中。

在山魈的头颅上,一双惊恐、绝望的巨眼,正死不瞑目的睁着,其下还连着从它的胸腔从抽出的小半截脊椎骨、喉管、以及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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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行遇巨猿,子阴切其器,缠斗之……猿力竭而亡,目眦尽裂。”——《续道论:杂智篇》

已更!外加肠胃镜室半日游。

首先很抱歉前两天的请假!然后非常感谢大家的关心!

谢谢!!!

昨天肠镜的检查结果,当场就出了,但是之后给之前挂号的主任医生看,又费了半天的时间。

这次是真的感到了劫后余生的感觉。

检查的前一天晚上,鲤鱼躺在床上,心中是真的非常恐慌。

根据网上搜索的信息,对照着看,都想暗自垂泪。

心中最不好的打算都有了,还特意查了五年生存率是什么意思。

其中,中等的打算和期望,也是无法治愈的溃疡性结肠炎。

当时想的是,是这个我也认了。只要不是最不好的结果就成。

而最好的打算、期望,则是普通的结肠炎啥啥啥,虽然也难以治愈,极易复发,但也有成功的可能性,只是一般性疾病。

当时感觉整个人一下子就参悟了人生。

和健康、身体比起来,其他的东西,真的是算个屁啊!

悔不该仗着年轻自己作,天天熬夜,久坐吃垃圾食品。

同时心中也怨恨的想,凭什么其他人也这样,还比我更过分,都不会如此……

好在最终的结果还成,没直接击溃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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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检查的流程是这样的,鲤鱼大致说说,让大家乐乐,也算弥补一下断更。

头一天晚上,一边吃泻药,一边百度搜狗症状和肠镜感受,吓得心脏直跳。

好在服用泻药的过程并不难受,甚至连难受也称不上。

泻药是甘露醇注射液,护士交代15分钟内喝完,本以为难喝至极,一位书友间帖也说泻药的味道像是橡皮擦,结果发现甜甜的,像是葡萄糖。

喝完之后,不停的灌水。因为知晓早晨和中午都不能吃饭,5点时特意在食堂点了三两清汤寡面,自作聪明的吃到恶心才不吃。

结果喝水时,肚子开始涨,但又怕待会儿脱水,只能不停的喝水,有点难受。

幸好之后上厕所就不难受了,十分接近正常如厕,并不像是拉肚子。

上厕所上到最后,低头望着便池,心中的感觉是:“嗯嗯……看起来有点像是女生小便啊……”直到瞥见了某物,遂压下此番心思。

当时的感觉有点庆幸,只是多跑了几趟厕所而已,不难受,也不欲仙欲死。

第二日早晨八点,再喝一瓶甘露醇注射液,和头一天晚上一样,多服一瓶消泡剂(粉末兑水)。

而因为平常不吃早饭,都是睡到中午才起床吃饭,一直到中午去医院,走进肠胃镜室,也没感觉饥饿。

来到四楼肠胃镜室,发现人挺多的,乖乖上前听从护士指令。

机智的注意到一下,拍表让签字的护士也和昨天一样,特意问了“你是普通的?”

川音听得有点模糊,多问了一下才听懂,然后低头,一瞧,发现我的单单上面,正中间用黑色粗记号笔写着四个大字“普通肠镜”,还圈了一圈。

画风和其他的单子有点不一样,别人都是左上角写个几个字罢了。

当时心里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

等被叫进胃镜室,乖乖的下面脱个精光,换上一条后面垂下一块后裆布的裤子。猴子要是穿上,正好可以露出红屁股和尾巴。

因为我是被单独叫进去的,一个人乖乖的坐在普通肠镜等待间里面煎熬,后来又来了一批新同志进来,他们也要换裤子。

这时突然发现**是不用脱掉,遂捂着裆布,尴尬走出肠胃镜室,从同学手中取走**,后来又发现等待室里面是有衣柜的,前人误我……

接下来就是焦急的等待中了。

整个过程十分煎熬,出了一两个大叔笑呵呵,像是参加酒宴一样,其余人都阴沉着一张脸,特别是待检查者,眼中比家属多了惶恐、恐惧。

而我……因为是普通的,一个人呆呆的坐在那里。

整个肠胃镜室,下午就我一个普通的。估计上午也是,昨天也是。

别人的手臂上都搓着一个针筒,绑在小臂上,猜测是麻药。而我没有,轻轻松松,就换了条裤子。

遂四处溜达,期间上了数次厕所,唯恐待会儿上之后了,遭受剧痛忍不住。

后来发现多想了,鲤鱼12点准时到医院,等了接近两点钟还没有让我上,早已经口渴无力。

因为等待时间太长,心情更加不好受,时而淡定自若,时而焦躁不安。

好在等待室人满为患,一些人,特别是几个家属坐到了我的普通等待室,让我不是一人独坐。最后护士太忙,还让大家看看单子,确认自己的顺序,搞得大家都熟悉了一些。

其间我透露出自己是普通的,众人惊讶,搞得我更加紧张。

之后又见过多次被麻掉的人昏死着被推出来,然后终于到我上场了。

当我蹦跶着要进去时,护士挡住我,说:“先在外面等等。”遂乖乖的站在过道里面,看着她调床,拉起床边护栏。

终于躺上床后,侧身躬着,背对着,完全看不到显示屏,眼中只有一块帘布,默默的等待着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

心情十分惶恐,毕竟我是个拔牙打麻药(一年前,当时一度怀疑麻药失效),都会哼唧得让医生训斥的人,怕疼。

最后。

检查终于开始了!!!

一阵……………………然后结束了

好吧,其实具体过程其实也不算太难受,自认为,比一年前打麻药拔牙要好一些。

其间快到尾声,医生突然问我话,精神自我麻痹中,没听见,以为他和护士姐姐聊天呢。

后来他拍了一下我,才听见:“痛不痛?”

回答:“不痛。”

医生动了一下器械,又问:“痛不痛?”

“不痛。”

又动一下:“痛不痛?”

我面色如常的回答:“不痛。”

“……”

“刚才痛过没有?”

“痛过,但是不知……”我沉吟着,想着措词,以及医生如此是何意思。

对方那道:“刚才痛过是吧。”

谈话终止。

???

是因为我体质特……体质强健,哼唧的次数太少、太无力吗?还是医生在检查某处肠道?

怀揣着这个词疑问,我被赶下了检查床。

当我步履沉稳的走出肠胃镜室,向同学索要裤子时,此人上下打量着我,来了句:

“哟,还可以走路嘛。”

我面色如常的回答:“一般般。”遂接过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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检查结果正常,报告上没写息肉、溃疡、肿胀、出血什么的,应该就是大肠道完好罢。

之后找了消化科医生之后,医生给我开了两盒药,并让我去一下另外一个科室。

最终,我离开了医院副本。

所得奖励:

两盒名字拗口的药物,一盒马应龙。

以及,大难不死、劫后余生之感!

不过,回到寝室后,我又开始疑神疑鬼,会不会碰上了罕见概率,这次检查不清楚???

希望这次如此,今后如此,一直都会是是疑神疑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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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愿大家身体健康,生活幸福!!

恢复更新,两更。

话说这章,两千字了诶,可不可以算是一章?

——————(此章阅后20小时即焚)

第九十八章 苍郡、十三扇门(上)

余休弃刀手搏,直接将山魈撕杀掉,使得现场血淋淋的,四周人看见这一幕,全都感到惊骇。

瘫坐在地上的妇人,同样震惊的望着拎着山魈头颅的余休,面上难以置信。

“夫人!夫人!”直到女婢牵着吓呆的女童奔回来,妇人才醒过来,口中喃喃说:“这、这孩子……”

“风、风紧!扯呼!”山匪们发怔的望着山魈头颅,吓得浑身僵硬,其中一人反应过来,口中立刻大叫。

可呲的一声响,这人瞬间倒地,面上插上了一把红刀。

却是余休听见山匪的话,拔出地上的火童刀,一刀甩过去,直接砍死了说话的山匪。

“大、大侠饶命!”四周的山匪看见这一幕,全都啪嗒跪在地上,五体投地,面上痛哭流涕,不停的朝余休磕头。

“少侠息怒!”“俺不想死啊!”……

余休拎着山魈脑袋,感觉手上滑腻腻的,目中露出厌恶之色,随手丢下,然后一脚踢开。

他望着四周发愣的镖师,口中说到:“把这些山匪全都抓起来,问问精怪的情况。”

镖师们听见余休的话,立即点头,手忙脚乱起来。忙活时,每当他们看见余休,脸上都会不由自主的露出畏惧之色,手脚上动作立刻加快。

好像生怕动作慢了,余休也会像宰杀山魈一般,将他们的脑袋也扯下来。

正当余休继续打量山魈的尸体时,镖师中突地响起一阵呼喊声,却是先前被山魈打飞出去的老镖头没有死,已经醒转过来。

镖头醒来后解了现场情况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挣扎着走到余休身边,亲自向他道谢。

此人是车队中唯一一个站出来抵抗山魈的人,余休对他颇为欣赏,索性自己走到了对方面前。

“老汉有眼不识泰山,怠慢了壮士,还请壮士多多见谅。”镖头见余休亲自走来,面上动容,被人搀扶着,艰难的躬身行礼。

余休虚扶一下,随口到:“镖头客气了。”他细细和老镖头交谈一番,受了对方的道谢,便将现场的事情交给了对方。

不一会儿,镖头便和人来到余休身前,告知刚刚从山匪口中逼问出来的事情。

山魈果真是山匪引来的,匪徒们依靠山魈对过路的商队车队进行劫掠。劫掠后,男的被杀掉,女的被献给山魈。

只是因为山魈暴戾,往往在打劫车队时,山匪一众也会有所损失,使得他们始终发展不起来。

但即便如此,根据其中的数个老匪的话,仅仅数月的时间,山匪们就已经劫掠十数只车队,手上性命过百条。

至于山匪为何会称呼山魈为“八大王”,则是因为山魈性淫,喜虐杀女子,又加上跨下的某物巨大,便据此称呼而已。

余休听到这一点,顿时想到:“听闻虎鞭有强身健体之效,不知山魈鞭如何……”

这种污秽之物,他自是不可能自己服用,但是可以卖给他人。

“壮士,那些土匪如何处置?”老镖头将情况说完,突地问余休。

余休听见,眯眼想了一下,开口:“都杀了。”

镖头听见,面上毫无异色,拱手便应诺:“是。”等他带人走开,车队四周顿时响起一阵阵惨叫声。

噗呲噗呲的金属切割、捅穿血肉的声音响起,让刚刚马车便刚刚定下心神的妇人又心慌起来。

好在她和婢女都知道处决的都是罪大恶极,且刚刚谋害过车队的人,并未恐惧过甚,只是闭着眼睛不敢看看。

“囡囡、别看!”妇人紧紧的捂住女童双眼,浑身发颤。

一番事情处理下来,所有山匪都被割了喉咙,再三确认死透之后,由镖师们拖至林中,随意丢弃。

无人会为这群山匪挖坑埋葬。

至于山魈的尸体,则是被搬上了马车,当做货物一般往郡城拖去。

等到车队重新上路时,队伍所有人对余休的态度都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往往余休不经意一个眼神瞥过去,对方便会笑着脸,露出恭敬之色。

只是此种恭敬之中,都有着深深畏惧之感。毕竟余休杀死山魈时的凶残一幕还留在他们的脑海中,一时半会儿消不去。

即便是之前邀请余休加入车队的妇人,每每看见他也是谦卑的谄笑着,不敢有丝毫的不恭敬。

余休非是残暴之人,不会对众人这种态度感到享受,但他也懒得去纠正众人。车队人员畏惧他,他也能因此落得一个清净。

而队中的老镖头因为受伤的缘故,一直待在一辆马车上,此人见多识广,不算过分的畏惧余休,也好能和余休谈天,让他不会感觉无趣。

因为已经遭遇山匪的缘故,车队一行人显得格外谨慎,如此一路下来,再没有遇见过恶人,直接就走到了苍郡。

一两日之后,当车队人员的眼中出现了一座城池,众人脸上露出惊喜。

“到了!!!”“接下来可得好好休整休整。”……

一群人鼓噪嘈杂,引得余休也抬眼向前看去。望着目中城池,他默默思忖着,“一座郡城,远非县城之流可以比拟,应是可以再得诸多收获……”

正当他默默思忖时,一旁车上的老镖头出声:“余少侠,入城之后,您是先找家店歇息一下,还是……”

余休听见,道:“直接去官府。已经叨扰了镖头几日,无须再让镖头费心了。”

“不敢当、不敢当。”老镖头直说。

苍郡有墙,不高,但颇为厚实,望一眼便能让人眼中生出厚重之感。

城门口处有兵丁把守,余休所在的车队入城时,因为车上有血腥味,被拦下盘问。

当一辆马车上的油布被拉开,露出山魈的尸体时,无论是过路人还是兵丁,全都露出诧异之色,倒是掀起了一场小小的风波。

其中一个兵丁还特意向车队介绍,说出余休接下来要去的地方:

十三扇门。



第九十九章 苍郡、十三扇门(中)

所谓十三扇门,是燕朝州郡设置的一种机构,其职责有掌直驾侍卫、巡查缉捕、降妖除魔、镇压邪祟。

原先不过是燕朝皇室的耳目,奉命巡查天下,镇压仙道,后因天下承平,武道大兴,其职责演变为巡查缉拿不法之徒,此徒非贩夫走卒之流,而是指仙武中人。

因为天下有十三州,一州设一门,共十三扇门,故曰“十三扇门”,简称“十三门”。

余休此前在鬼市中,已经从鬼市报纸上得知了这势力,他来到苍郡,本就打算前往十三门所在地探看一番。

如今路上斩了一只山魈,算是除了一为恶精怪,正好有合适理由前去走一遭。

进城之后,车队特意分出数个人手,由老镖头亲自领着,帮余休将山魈尸首拖往十三门。

一路走着,余休心中默默思索到:“所谓‘十三扇门’,与汉朝绣衣使者、明朝锦衣卫相似,具是朝廷巡查、控制天下的爪牙。”

“但此世不同,更近于小说家所言的六扇门,乃是燕朝控制、吸纳民间武士的一种手段。”

燕朝以武学立国,其得国之正在于以强弓劲弩、兵法武功,覆灭了仙道所扶持、道士所操控的前朝。

因此其立国之后,自然是大力弘扬武学,培养武者,唯恐道士之流复辟成功。

并以举国之力编纂出《武典》一书,仅仅数十年,便使得天下间习武之人层出不穷,好似过江之鲫,一举将仙道之流打压成邪魔妖道。

但侠以武犯禁、道以术祸国,世间武者增多,亦使得各地不法武士变多,而且此等武士往往啸聚一方,成黑帮、宗派之流,鱼肉乡里,非普通捕快衙役所能缉拿。

因此便催生出了“十三扇门”这一机构。

余休细细想着,眼睛微眯。

此机构初成立,并布告天下,原本都是从天子军中选人,用以镇压、缉拿不法武士,但因水土不服的缘故,不得不从各州郡取人,这才定下了“十三扇门”的名称。

后来又因为人手不堪使用的缘故,所使手段变成了杀戮、拉拢、分化,大力吸纳当地武士,成了各地武士除了从军之外又一条晋升途径。

此举也为现今各州郡割据之况,埋下了祸端。

余休根据鬼市报纸上的介绍,了解到天下间各大的势力,其割据之始无外乎两条途径,一是掌控燕庭的四方军权,四大门阀具是由此而来;

二则是掌控各地的十三扇门,五大世家及其余种种,皆是由此入手。

想到这里,他忽地想到四眉道士介绍鬼市报纸时,评说其中之一的《排行榜》,原本是供道士衡量天下仙武实力之用。

只是后人无知,才作为夸耀名实之用。

如今琢磨起来,余休脑中蹦出一个念头:“《异闻录》是否也是供道士通晓天下形势之用?”

细细想着,他心中更是猜测到:“各地的鬼市,是否就是仙道中人仿的十三扇门,其目的不仅仅在于供道士们互通有无,而是在于培养仙道实力、拉拢各地武士……”

一番思索下来,余休顿感天下形势纷乱,风波诡谲,如云雾里,让人瞧不清。但有一点可以确认……

余休捏着自己的眉头,轻叹一声:“这燕朝,迟早要完!”

思罢,他打量着苍郡城中景色,发现来往行人摩肩擦踵,十分繁华,几人拉着马车,时不时还要进行避让。

并且余休一路走来,不经意间便看见人群中有数道血气烟柱升起,赫然是武士之流。

等靠近十三门所在地,他更是发现来往者个个体魄健硕,背弓挎剑的,全都是一副游侠儿的打扮,其中血气强横者,更是不再少数。

余休此前一直混迹于县乡之流,对苍郡不甚熟悉,也未进过十三门驻地,但有老镖头在,他用不着费心思。

众人拉着马车,来到了一处街宽道宽,朱红大门,青砖黑瓦之地,正是苍郡十三门驻地。

他们还未走进门中,一掀开油布,露出车上的山魈尸体,四周过路的闲散人员便被吸引,围观过来,进行着点评。

“如此黑毛巨猿,也不知气力多少?近乎一獒否?”“敢问是哪位壮士除了此獠?”……

还有人见老镖头是领头人,上前套近乎:“这位兄台,不知这巨猿尸体可否售卖?”

因为十三门处经常有人打虎除怪,前来领赏,而虎肉精怪等血肉多是大补之物,可以练武入药,四周便聚集了各府家丁、药贩之流,争相进行购买。

余休看见这一幕,也是略微诧异。

场外略微嘈杂一会儿,因为巨猿类属精怪的缘故,十三门内立即就有衙役走出,邀请余休等人进去。

一番评估记录、称斤论两,步骤分明,十三门中人颇为熟络,显然经常为之。余休更是看见时不时有人提头走进来,口中吆喝着要领赏。

最终十三门评定山魈类属九品上等精怪,但因为此獠尚未登上缉魔榜、仅有风闻的缘故,赏金仅有一万钱,以资鼓励而已。

老镖头见此,口中不住懊悔“来早了、来早了”,直言若是山魈处在缉魔榜上,赏金起码在五万钱以上。

余休对这个评定和赏金并不在意,倒是诧异对方当场便付了赏金,连众人的姓名跟脚都不曾问过。

拿了赏金之后,山魈尸首依旧归余休等人所有。一走出十三门,立即就有家丁药贩等人上前争购。

略微思索,余休只留下了山魈的心脏,其他的则是让老镖头负责处理。

一番忙活下来,山魈尸体被切割售出,老镖头也廉价购得不少。

余休又得七万余钱,加起来已经是南仁寺络腮和尚三分之一的身家,让他囊中再度充裕许多。

之后推掉了老镖头的谢宴,余休拿着由药商切割下,油纸包好的山魈心脏,直接走入一间客栈之中。

此番在苍郡中见识不少,他须得好好梳理一下,考虑一下,特别有关是所谓的“缉魔榜”之事……



第一百章 苍郡、十三扇门(下)

苍郡繁华,余休来到这里,好似一滴水掉进了湖泊之中,掀不起一丝波澜。

在客栈中休息时,他终于有机会静心打坐,动用玉蝉。

死在余休手中的山魈是精怪,非是常人,和狐狸精一般,魂魄凝实,能被玉蝉攫取,被他取用记忆。

之前余休就曾入梦过,简单梳理了山魈的记忆。此物灵智虽有,但不及常人,并未形成深刻的执念,只有近期吞食血肉、虐杀妇孺、啸聚山林等记忆。

不过山魈脑中记忆并非就对余休无用。

此前他手搏山魈时,将所学拳法皆数用上,一战后自觉有了不少的收获。若是再将山魈行住坐卧的记忆融入手脚之中,许是会对他的通背拳有不小的好处。

“毕竟山魈属于猿猴类,牛膜通背拳所炼的意象为‘牛’、‘猿’二类。”

闭上眼睛,余休当即沉下心神,小心的从玉蝉中取用记忆。

半刻钟后,他睁开眼,眸中忽地有一股凶光闪过,“山魈不愧为凶兽,一行一窝之间,颇有虎狼气息。”

沉吟数下,余休突地手脚一弹,瞬间从床铺上跳下,躬身站在房中。他垂着手臂,脊背微弯,好似长臂猿一般。

回想着脑中山魈的举动,余休闭上眼睛,手脚开始动作,打起了牛膜通背拳。

狭窄的房间之中,桌椅紧凑,其上还有水壶杯盏等物,但是余休闭着眼睛,丝毫不在意会不会碰上去,将其撞碎。

只见每当他跨步上前,要撞到桌椅时,身子便会轻轻抖动,略躬身,手掌垂在桌椅面上,脚下轻轻一跃,就攀上了桌椅。

整个动作轻柔熟练,毫无烟火气息,桌上的半盏残茶都没有起一丝波澜。

越打越快,余休腾挪在客房中,灵活至极,好似猿猴附体,举止非同常人。

等彻底熟悉之后,他站定在房中,睁开眼,目中有喜色闪过,“山魈记忆果有大用。”

吸取山魈脑中有关猿猴的动作之后,余休手上的牛膜通背拳直接上了一个层次,特别是第二式杀招“白猿攀山”。

他运练此招,好似真的变成了一只山中老猿,攀山踏树,如履平地,若是与人缠斗,对方许是连他的衣角都难以碰到。

这已经是大成境界!

若是再将第一式“牛魔顶角”也炼至大成,想必余休很快就能将整部拳法也炼至大成,完成炼肉阶段指日可待。

“牛膜通背拳是模仿牛、猿两种意象,吸收山魈记忆之后,直接就掌握了猿猴意象,整部拳法有半部炼到了骨子里面。若是再能吸收一牛妖的经验,许是就能将牛的意象也掌握……”

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余休发现以后修炼牛膜通背拳这等模仿飞禽走兽的武道功法,又有了一条康庄捷径可走。

即便只有一部秘籍,无人教导,无人经验可以吸收,他也可以通过搏杀相应的精怪妖魔,吸收其记忆,促进拳法。

“降妖除魔,大有可为。”余休眯眼想到。

思量一下,他走到水盆边,低眼看着盆中的倒影。只见一道火红的血气烟柱腾在他的顶上,如同火炬一般耀眼。

略微估量一下,余休发现自己顶上的血气烟柱依旧两丈高。

武道刚突破八品时,他体内的血气有十年之多,落在顶上就是一丈多高的血气。

后来他不断吸收其他武者的武道经验,对拳法的领悟和掌控一日胜过一日,数十日间便完成炼皮,使得血气长到了两丈之高,让人骇然。

若是再多十年血气,血气烟柱长到三丈,他便可直接突破到武道七品境界。

“可惜手中丹药已经用完,即便拳法又有精进,想要增长血气也得依靠打熬的功夫。”

想到这里,余休取出了油纸包住的山魈心脏,他抽出长刀,直接切下一片,放出口中。

咀嚼片刻,他目光微亮,“虽然不如赤血丹,但是血气充盈,若是吞吃完毕,起码能凭空增长几尺血气。”

山魈是精怪,气力骇人,又经常食人吞豹的,其血肉自然是大补之物,否则十三门外的家丁药贩也不会争相购买。

吞吃玩口中的血肉,余休看着油纸中的山魈心脏,道:“若是再放些时日,许是效果会大打折扣。”

握着长刀,他直接将山魈心脏切成一片片,摆在油纸中,一边练拳,一边吞食,准备今夜便将此物吃完,皆数化作身上血气。

……

第二日日,余休在旅店中练拳一夜,非凡没有任何疲劳,然后神采奕奕。清晨吃了早茶之后,他挎着长刀,怡然走出旅店大门,往十三门驻地走去。

有过昨日的经历,余休对此地也算是熟络,混在人群中,丝毫没有生色。

虽然昨夜和老镖头在十三门街前贩卖过山魈尸首,掀起了一场小小的波澜,但是今日走来,无人识得他的面孔。

各路游侠、武士、僧道之流行走在过道之上,流动于各间店铺之中,按剑背刀,显得声色繁华鲜艳。

一路走来,没了老镖头等人在身侧,余休肆意的瞅看,发现十三门附近有不少药铺、兵械铺、骡马店、酒馆……就连行走四周的小商小贩寇宗兜售的也是大力丸、狗皮膏药等物,充斥着小说家笔下所言的江湖风情。

“想来此地的店铺,应是全郡精华所在,硫磺硝石等物可以直接在这里购得。”

心中略微思量,余休定下稍后去商铺中闲逛的计划,便收回目光,径直走到了青砖黑瓦的十三门。

未入十三院落,余休扫了眼大门两侧一排排布告栏,然后走到对面众多的酒水摊子前,随便选了一个落座。

“哟!少侠好行头!”摊子虽小,但伙计不少,立刻有眼尖的伙计上前招呼余休。

余休并未回话,随意点了碗茶水,便道:“可有上新的榜单?拿一份来。”

伙计回到:“有嘞!今晨刚从栏上抄下来的,旧的新的无一遗漏!”他一打肩上白毛巾,便拿出一叠叠粗糙黄纸,放在余休的身前。

余休摆摆手,让伙计退到一旁,自己一边呷着茶水,一边翻看手中的黄纸。

黄纸上的内容,全都是从十三门外个个布告栏上面抄写下来的,上面写有官府公文、风土人情等,甚至还有大商家在上面打的广告,和鬼市中的报纸类似,但是粗陋一些。

十三门附近的商家常会雇读书人抄写,放在店中供客人看。看是不要钱的,已经算在茶水之中,但若是想要购买带走,则需要另花钱粮。

余休来到十三门前,正是为了看此物,皆因此物中的通缉令,有“缉魔榜”之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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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扇门,燕庭之爪牙、武道之走狗,拿人索命,非恶而不为,可止小儿夜啼。”——《道论:人世间》



第一百零一章 山村女尸(上)

“缉魔榜”其实就是十三扇门对不法武士、道士,妖魔等进行通缉,按悬赏金额进行排列,所集成的榜单。

余休在鬼市中时,也曾在报纸上见过,只是并不详细。

鬼市报纸“排行榜”上有神仙榜、宗师榜之划分,但是对于宗师境界以下,九品至四品之间的武士、道士,却没有单独列榜。

一方面是因为此种境界的人数较多,统计过于繁琐;另一方面则是其实力浮动太大,不像宗师级别以上的人物,即便得到了上好的兵器法宝,也不会对实力产生根本影响。

因此鬼市报纸取用十三扇门对天下道士的通缉金额,按高低大小排列,制成了“缉魔榜”。

凡是上榜道士,金额数目愈高,则代表所犯事情愈多愈大,让燕庭忌惮的程度越深,实力也越强,而不纯以修为计算。

若是守法武道的中人,没有被列入缉魔榜的,则是按其所降服妖魔、抓捕魔头的悬赏金额进行递增,一并算入排行榜之中。

要是其未曾抓捕过要犯、也未降服过妖魔,便不会被列入榜单中,任凭实力再高,都不会有半点的名头。

如此一来,反倒使得天下间的英雄豪杰,争相抓捕缉魔榜上的妖魔贼人,好博取名声,赚取官府的好处。

十三扇门在尝到其中的甜头之后,更是官方对这一榜单进行了默认。

久而久之,“缉魔榜”便成了神仙榜、宗师榜之下,天下第三大榜单,远在法宝榜、妖魔榜等杂榜之上。

余休索来“缉魔榜”,第一个目的就是在上面查找和自己有关的信息,看看自己是否已经被十三扇门通缉,算入了榜单之中。

茶摊的“缉魔榜”是由高到低排列的,最前面的十来张,记录的都是闻名天下的修士,个个修为都在中三品以内,层次离余休太远,他只是一扫而过。

中间的则是整个江州境内的有名有姓的不法之徒、英雄豪杰,虽然也都在中三品以内,但主要是五品、六品,甚至还有七品的修士。

余休细细看着,顿时对江州境内的武道仙道实力有了大致的了解。

至于最后的,满满一大摞,则是苍郡境内及相邻郡县的修士,境界大多在下三品,鲜有中三品,甚至连一些未曾炼出血气的人也被列入其中。

这些也是苍郡官府、十三扇门,主要进行通缉和抓捕的人。因为人数太多,余休干脆将整部“缉魔榜”翻过来,从后面往前看。

在每页悬赏令上,除了写有通缉者的姓名花名、年龄外貌、所使武功、所犯事情之外,最重要的就是写有悬赏的金额或是物品。

譬如余休此时看的一魔头:

此獠姓氏不明,现于苍郡北郭县,阴险狡诈,贪财好色,曾暗中勾结淫僧,趁官府剿匪之际,私吞淫寺财物,又谋害官府,有杀官造反之嫌。

修为在武道八品以下,提头可得赏金十万,或换取十三扇门九品中等功法一部……

最后则是魔头的画像一张,画上有络腮大胡,铜铃双目等特征,看起来像是三十几许的杀猪宰牛之辈,甚至粗俗。

余休看见这张画像,一时哑然失笑。

此獠不是别人,正是他自己。

不过即便他在十三扇门中晃悠来晃悠去,也不会有人会将“缉魔榜”上的魔头和他对在一起。

余休又翻了翻,发现段家矿场之事也被列入其中,上面写有:

驱尸妖道,现于木山段氏矿场,劫财害命,以人血炼钢,善驱尸,会火法,修为不明,非中三品道士……

提头赏金三十万,或八品下等功法一部。

附:苍郡段氏可另赠八品上等功法一部,活捉可得七品功法。

这页对余休当时的衣着、容貌进行了详细的介绍,可是年纪写错了,写成了二十几许,其他的错误更是不少。

特别是画像上面,居然加上了两撇胡须,画得跟个瘦猴似的,就差没贴个狗皮膏药,写“江湖郎中”四个字。

余休又翻了一下其他的通缉令,发现画像大多是这般粗糙,少有清晰明了的。

“亏得我特意换下道袍,改了发髻,生怕进城后就被人发现。”他摸着自己的下巴,心中略微发笑。

余休想到:“难怪区区一个苍郡,缉魔榜上的人就有如此之多。只要犯事后藏匿一段时间,不轻易动手,便绝难被人发现。”

不过等他又往前面翻了一下之后,发现并非如他所想。

一些犯的事情越大、修为越高的,通缉令上面写的信息也就越详细、画像也越清楚,甚至连近期出没的地点都被标记了出来。

看到这里,余休心中略紧,“这十三扇门,肯定有特殊的手段追索敌人。”

细细想着,“北郭县的事情可能是因为太小,不值得十三扇门动用手段。而段家矿场或许是因为地方偏远,兼有大火,留下的痕迹过少,事发后我也是远远的逃离,行踪极难被锁定。”

略微感到庆幸,余休心中暗道:

“看来以后犯事之后,绝不可有过多的停留,一定要立即离去,否则便有可能被官府咬住。”

暗暗记住教训,余休眯眼看着白纸上的一个个通缉犯,起了另外一个心思。

他来苍郡有两个目的,一个是购买药材炼制火药,另外一个则是寻找赤血丹一类的丹药,又或者得到一部七品武道功法,使武道也进入七品境界,和他的仙道修为相匹配。

“段家手中肯定有七品功法,但是会七品功法的,实力肯定不小。”余休回想着段家道士的记忆,梳理到:“一不小心也会落入缉魔榜中,惹来大麻烦。”

瞄着白纸上写着的一个个悬赏,他念头更加清晰:“不若降妖除魔,替天行道,直接在十三扇门中换取丹药、功法?”

虽说缉魔榜中可以换取七品功法的家伙,无一不是七品以上的修士或精怪,实力非常强横,危险也大。

但是余休完全可以退一步,先抓捕实力低微的罪犯或精怪,将钱粮积攒下来,最后再兑换出自己需要的东西。

这也是众多修士在十三扇门中获取好处的路子。

“可以一试。”定下心思,余休细细翻看着整部“缉魔榜”,准备先找几件赏金较低,危险较小的事情练练手,正好活动活动身子。

忽地,他翻到一页,发现纸上写有“僵尸”二字:

“八品毛尸,红衣,白毛,高一丈余,喜食人血,过处人畜无生,精血枯竭……已驱至南山村落。

降之可得钱四十五万,或八品中等功法一部。”

第一百零二章 山村女尸(中)

余休细细看着“缉魔榜”上的介绍,越看越熟悉。他翻看了榜单上的其他的通缉者之后,发现苍郡中正在被通缉的僵尸中仅此一具。

“没错,应该就是白毛女尸!”看着榜单上对僵尸的介绍,余休心中又疑惑到:“在乱葬岗时,女尸就快蜕变成七品甲尸了,为何至今还只是毛尸……”

他想到北郭县中听闻的事情,思索一下,暗道:“许是少了血食,后来又被官府屡屡追杀,这才导致它未能蜕变成功。”

余休呷了一口茶水,敲着木桌思索:“四十五万钱、八品上等功法……如今尸符已成,手中还有火符、火童刀,自保手段不少……”

他略微沉吟:“也是时候抓捕女尸,免得此尸继续危害四方了。同时还可以借此探一探缉魔榜上的任务是否值得一做。”

做下决定,余休又将“缉魔榜”翻看数遍,然后便合拢不看。几盏茶的功夫,他已经将整部缉魔榜记在了脑中,无须再看。

余休一招手:“店家,结账。”茶摊的伙计立刻回到:“来嘞!”

饮完茶水、结完账,余休并未直接走回旅店,而是在十三扇门附近的街道中晃悠。

一直到中午,他才拎着大包小包,回到留宿的地方。

走进客房,余休将买回的东西放在桌上,一一打开,一股硫磺硝石的味道顿时出现在房中。

他买回来的东西正是炼制火药的种种药材。余休连忙拿出房中的香炉,点燃熏香,用烟气掩盖硫磺硝石的味道。

“按缉魔榜上写的,女尸七日后会过南山一小村,凡是有志者,皆可自行前去降服女尸。”

余休洗净双手,一边炮制着药材,心中一边想:“南山距此不远,骑马一日半便可达到,剩下的时间正好可以多画几道符箓,用作自保。”

接下来的时间。

余休白日里出门四处闲逛,听听小曲,看看热闹,俨然一个出门游学的富家子弟,夜里则是继续炼药修行,为自己积攒符箓。

小日子也算是过得有滋有味。

但当出城的日子来临时,他立刻便退了客房,取了瘦马,往城外走去。

……

苍郡城池有数条大道通往各处的乡县,余休一路走来,发现路上劫匪、歹徒不少,常人只能结伴同行,或是托镖局护送,如此才可以自保。

但是此种情况已经算是不错。

平常时节,南疆交州因为地处偏远,常年都有山民为乱,路上行人无一不背弓跨刀,为中原地区的人所不齿。

但在如今天下鼎沸之际,交州并未产生太大动乱,反倒成了天下间少有的安稳之地。

“不知等回了江州,世道又会变成是何种模样……”余休心中有一搭没一搭的想着。

突地,前方山道的尽头出现了黑压压的瓦顶,继续往前走几步,路边又出现了耕田,一块块挤在山沟沟中,显得极为支离破碎。

“到地方了。”余休抬眼望见,又看了一下天色,发现天色恰好要暗下来,即将日暮。

他当即打马往前奔去,准备找个人家寄宿。

可是快要奔入村庄,余休放慢了马速,眯眼打量着四周,一手握着缰绳,一手按着腰间长刀。

此时接近日暮,应是农夫归家做饭之际,但是道上无人,田中无人,村子里面也没有炊烟升起。

余休一路走来,别说人声了,耳朵连鸡鸣犬吠的声音都没有听见,四周有着一种诡异的寂静。

他望着山坳中黑压压的村落,“女尸已经来了么?”

“不知村中是否还有活人……”怀揣着各种心思,余休勒着瘦马,让瘦马缓缓走入村中,时刻都警惕着四方。

进村之后,日光被群山遮挡,天色瞬间暗下来,使得余休一下子就走进了暮色里。

村中有山风刮起,冷飕飕的,打在他身上,使得他的衣摆乱飞。

余休耳中依旧寂静,他走进村子之后,目中依旧没有出现半个人影,但是路边田地中却看见了不少丢弃的农具。

好似突然有一场瘟疫降临在村落中,使得人畜都绝迹了。

他松开缰绳,一手捏刀,一手捏着袖中的符箓,心中不住的考虑着是否该遁出阴神,用阴神搜索四周。

可是此地诡异,余休又是孤身一人的,若是阴神离体后,肉身可能会被暗中的事物害了。

他暗道:“且先在外围窥视一番,若是察觉不妥,便立即退出去,到了安全地方再用阴神前来。”

勒马走在村中小道上。

余休突地发现地上竟然有不少的马蹄脚印,好似曾有骑兵奔入过村中。

他正低眼瞧着,耳边突有风声响起,猛抬头,一根箭矢正从远方射出,朝他飞过来。

余休看见此箭,脑中闪过诸多念头,他当即一喝:“好贼子!胆敢暗箭伤人!”拔出腰间长刀,一刀斩去,直接将暗箭砍断了。

喝声在村中响起,回荡着,惊得一只只黑翅黑羽的鸟从村中飞起,口中嘎嘎直叫。

乌鸦啼鸣,天色昏暗,余休鼻中也嗅见了一丝丝血腥味,而且新鲜。

“这是……”

他当即勒马,往道旁一农屋撞过去,跨啦一声响,马蹄直接踏开薄薄木门,露出内里的景象。

只见两具干枯尸体横卧在屋中,身上衣物宽大,皮包骨头般,恰似两具骷髅,血肉早已经被吸食殆尽!

未等余休仔细观察,他身后响起一阵刀兵马蹄声。余休望过去,发现一骑骑黑衣人正从暗中走出,将他半围了起来。

黑衣人个个身着劲装,手中持刀兵,背上挂着弓箭,目光冰冷的盯着他,好似狼群一般。

余休看见这群人,目中并无惧色,只是诧异的想到:“山匪?女尸呢……”

远处又传来啸声:“僵尸何在!”一道赤红的烟柱突地在余休目中冲起,落在暮色中恍若火炬,迅速的朝他移动过来。

赤红烟柱有两丈余长,比余休的血气烟柱还有高出一些。

一骑白马冲出,马上的骑士身着月白色劲装,手握着一柄漆黑的修长刀刃,面目年轻而桀骜,正望着余休……

第一百零三章 山村女尸(中二)

余休听见白衣武士的啸声,心中念头闪动。

对方冲出,看见他,面色一怔,皱眉问身边的黑衣人:“僵尸?此是何人?”拱卫在他身边的黑衣人都要摇头,做不知状。

白衣武士持刀望着余休,突地看见了余休手中的火童刀,特别是看见刀身上的纹路缠绕,极为不凡。

“好一柄快刀!”他打量着余休,发现余休面容稚嫩,英姿勃发,恰似一个持刀闯荡江湖的少年郎。

武士皱眉回想着,并未将余休和脑中的任何一个青年才俊对上。

他顿时眼睛微眯,说:“此人行踪诡异,许是鬼魅之物。”

此人持着手中漆黑长刀,遥遥指着余休,口中冷声:“弯弓搭箭,以防不测!”

“诺!”拱卫四周的黑衣人当即应声,一阵刀剑嚓响,数把劲弓被拉开,箭矢搭在弓弦之上,纷纷对准了余休。

余休看见这一幕,面上也是冷笑。

他听武士刚才的啸声,还以为对方是因为恐惧僵尸,大惊小怪,这才弄出了误会。可此时看来,其人分明就是桀骜跋扈,并想谋财害命。

白衣武士的阴冷目光,可是被余休清楚的瞧在了眼睛里面。

余休转动手中长刀,目光在黑衣人和武士身上驱巡。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十几个黑衣人都骑着马,背弓挎箭,且白衣武士的血气高两丈余,稍胜余休。

但是余休心中并无惧色,要知道他可是一个道士,袖中有着一叠叠符箓,其中一张更是七品火药制成的白火符,价十数万!

此符若是使出,寻常七品武者都讨不了好,更别说八品武者了,直接就会被焚烧成渣。

擒贼先擒王。余休望着黑衣人阵中的白衣武士,浑身血气涌动,随时都要勒马冲上前,一刀砍下白衣武士,好让对方知道血是怎样的红!

双方剑拔弩张,白衣武士看见余休的举动,面上反而露出笑容。他狞笑着,持刀指着余休,即刻就要挥下,纵兵砍杀余休。

可这时,白衣武士和十几骑黑衣人坐下的马匹突地一阵惊动,一阵阵风声响起,鬼哭狼嚎一般。

“有动静!”武士面色陡变,勒马大喝。余休听见鬼哭声,同样是心中警钟敲响。

“啊啊啊!”一头头虚影突地从白衣武士身后冲出,盘旋在众人头顶。

“桀桀桀!”虚影冲撞,结成了一张灰黑色鬼脸,在半空中放肆桀笑着,喝问到:

“女尸即将来临,尔等为何大动干戈!”

鬼脸张开裂口,尖啸而出:“是不将贫道放在眼中么!!!”

白衣武士和黑衣人听见鬼脸的啸声,全都脸色一白。

一股股黑气从鬼脸口中冲出,撞到黑衣人身上,直接将对方手中搭着的弓箭打下。

余休看见这一幕,脑中念头狂跳:“道士!能念头驱鬼,触碰实物的道士!中三品!”

他只觉后背寒毛突立,立刻就想勒马狂奔,远远的逃离此地。可是身前的一众骑士的动作让他按捺住了这个想法。

白衣武士面色一紧,他咔得收回长刀,翻身下马,直接对半空中的鬼脸拱手行礼:“道长恕罪!某是见此人形迹可疑,想擒下此人,免得耽搁了道长的大事!”

他身旁的黑衣人更是被吓得滚马落地,单膝跪在地上,口中呼到:“请道长恕罪!”

半空中的鬼脸冷哼一声,瞧了眼白衣武士和黑衣人,然后空荡荡的眼眶盯着余休,让余休心中发悚。

余休瞥着半空中的鬼脸,面上做着一副惊愕过度的神色,心中则是在疯狂的计较形势。

“这道人能以念头打落箭矢,而非直接卷走黑衣人手中的弓箭兵器,许是修为不高,只是六品道士!驱鬼之术可以用火符抵抗!只是希望此人没有法器……”

余休脑中的念头电光火石般闪动,他突地发现自己面临的状况并未绝境,甚至心中还想到:

“道士当如是也!”

此种一声厉喝,便能让十余骑人胆颤心惊的威势,才是真正的仙道中人该有的!

他一时眼热的望着半空中的鬼脸。

不过余休的精神也凝聚,时刻警惕的,若是对方听信了白衣武士的言论,他少不了拼死也要与对方做过一番。

只是对方身为中三品的道士,麾下又有一众骑士,除非情非得已,他并不想招惹对方。

“桀桀!好一个少年郎,顶上血气竟有两丈高,难怪家中长辈会放你出来闯荡。”

诡异的是,半空中的鬼脸看见余休,话声虽然依旧阴冷,但是语气却是软和下来。

余休听见此言,心中猜想不断,但并未猜出对方的意思。他也立即下马,拱手行礼说:“小子唐突。打扰了道长修行,还请道长见谅!”

“小子这就离开!”

鬼脸听见,却桀笑说:“既已打扰,那便亲自前来向贫道谢罪!桀桀”

余休听见,眼皮跳动。对方这话听起来,直接就是不怀好意啊。

可鬼脸似乎料到了余休的担忧,忽地轻飘飘加了句:“尔前来除尸,岂能空手而回耶!”

喝到:“前来助某!”

话说完,半空中的鬼脸直接溃散,化作一缕缕灰黑气息,疯狂的往黑衣人背后的黑暗处收去。

霎时间,现场的尖啸声消失掉,只剩一众骑士和余休面对面的望着,气氛僵硬生冷。

余休思量着鬼脸的的话,并眯眼打量对面的白衣武士。

对方在鬼脸消失后,明显松了一口气。此人望向余休,眉头紧皱,眼中的冷意再度浮现,但冷哼一声后,将冷意收起,只是对身旁一众半跪的黑衣人喝到:“收好东西,别丢人现眼了!”

“是、是……”黑衣人纷纷回到,手忙脚乱的捡起箭矢,收好了刀剑。

余休瞅着对方的不忿之色,并非发现有半点假装之色。

“难道那道士真是个有道之士,也是前来除尸的?但女尸不过是毛尸而已,如何能让对方瞧上……”

并且对方使出的手段,鬼气森森的,压根就和好人不沾边。

余休琢磨着,对面的武士和黑衣人已经让出了一条道,默默望着他,似要请他前去见那道士。

余休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身……



第一百零四章 山村女尸(中三)

白衣武士见余休站在原地没有动身,面上不耐烦,冷声说:“怎的,五鬼道长相邀,还请不动你这小子!”

余休听见他的话,眼皮微挑,他望着白衣武士,心中念头炸开:“五鬼道长!五鬼?!”

段家道士的师尊,正是“五鬼道士”!其擅长鬼术,能养厉鬼、以驱鬼杀人而闻名。

传闻他手中有一方黑银壶,是法器,内里存储了数百只厉鬼,一旦放出,便能取掉一县之人的性命。

不过对于这个传闻,余休却是嗤之以鼻。他从段家道士脑中获得的记忆虽然不多,和五鬼道士有关的也少,但已经足够让他判断出五鬼道士的境界。

这道士正是处于六品境界,一如他之前猜想的。

此种境界的道士,已经非是凡人,能以念头驱物,动用法器,但毕竟只是六品,是中三品道士中的底层,谈何一招之间就取掉数千甚至数万人的性命?

且该境界的道士,肉身依旧脆弱,少有防备,其念头未曾凝聚煞气,无法动用术法靠念头杀人,依旧要靠符箓、法器等外物来施展手段。

特别是法器,六品道士一身的实力便系于法器之上。

若是有法器,且法器品级颇高,其可以轻易斩杀六品武士,便是五品武士也可以一敌。

但要是没有法器,又没有符箓等物,连七品武士都难以打过,只是有了些许自保的手段而已。

“五鬼道士……要不要前去一探?”余休绞尽脑汁的想着所有和五鬼道士有关的东西,包括他在苍郡中看戏喝茶时,偶尔听闻的几耳朵。

五鬼道士擅长鬼术,鬼物虚虚实实的,又能吸人魂魄精血,对于常人来说颇为棘手。便是武士,想要伤害鬼物,也只能依靠血气去攻击,但如此一来,其消耗甚大,极难承受。

可对余休来说却不同。

他也是个道士,根本就不惧怕所谓的鬼物。甚至还能遁出神魂,念头分化成数尊白骨夜叉,主动屠戮鬼物。

且余休的手中还有火符,火符是由火药制成的,至刚至阳,和雷符一般,是天底下最擅除鬼的两种符箓之一,恰好能克制鬼术。

此时思来,余休忽地意识到,段家道士之所以处心积虑的炼制火药,其目的恐怕不仅仅是为了修行……或许也是为了能克制其师尊,拥有抗衡五鬼道士的手段!

余休望着鬼脸消失的夜空,心中想到:“虽有风险,但能一探,且正好能见识见识六品道士的威能。”

更加关键的是,白衣武士和一众黑衣人都目光阴冷的盯着他,余休亦感觉身周有阴风缠绕,黑气流动,似乎有人正在一旁窥视。

那五鬼道士并未走开!

“小子意如何?”白衣武士等待数息,见余休依旧没有动作,右手握住刀柄,冷笑着,慢慢将刀拔出,发出嚓嚓的声音。

“哈哈!”余休眯眼望他一下,面上洒然发笑,说:“五鬼道长相邀,小子何敢不从命耶?”

他拱了拱手,一甩袖子,将红刀插入鞘中,然后便牵着马,大踏步的往前走去,极尽少年武士的风流姿态。

此时无论是白衣武士,还是五鬼道士,都以为余休只是个武道中人,并不知道他也是道士,余休自然要借此掩饰一二。

白衣武士见余休应下,脸上笑容的冷下,他一招手,身旁的黑衣人立刻翻身上马,拱卫在两人身侧,将二人引导向村子深处。

走了十数步,村中路上突地出现一具具倒毙的尸体,模样具是狰狞可怖,血肉干瘪,形如骷髅,和余休在农屋中见过的一模一样。

“这些干尸都是被僵尸咬得?”余休眉头微皱。他身旁的武士听见,只是冷哼一声,并未开口解释。

很快,道路两旁的尸体越来越多,横七竖八的,随意的摆在村中,全都是干瘪的模样,一看就知道是精血被人吸干了。

夜幕已经完全降临,天上暗月无星,一行人走在村中,身旁山风阴冷,阵阵扑来,好似幽冥一般。

来到村落中似乎是祠堂的地方,一具具干尸横卧着,摆在石板上,围绕着一棵无叶的老槐树,形如八卦阵型。

树下正盘坐着一人,其人身形佝偻,躬着腰,像是老朽的和尚在打瞌睡。但是他的身旁盘旋着一张又一张的鬼脸,非是善人。

结合其四周的干尸,此人恰似邪魔妖道,正在用邪术祭炼某物。

众人走入这里,槐树下盘坐的人猛睁开眼,白多黑少的眼睛望着他们,面上露出了渗人的微笑。

“来啦!”

余休见道士说话,当即拱手:“小子见过道长。此番惊扰,还望道长见谅。”

道士听见,声音嘶哑的说:“本以为缉魔榜上的除尸任务,除贫道外,便无人敢接,没想到小友却来了。”

他指着槐树四周的尸体,说“十三扇门估量有误,我等晚了一步,村中百余口人,皆已惨死在僵尸口中,精血被吸干。好在僵尸还未走远,贫道聚拢干尸,以干尸布阵,许是能再将僵尸引来。”

五鬼道士抬起眼睛,望着余休,面上皮笑肉不笑:“但那僵尸吸食了如此多的精血,凶威更甚,小友能来,正好可以为除魔大业献上一力。”

余休听见道士说的话,心中半个字都没有信。

村子里的村民,不像是被僵尸吸干精血死的,反而更像是被人动用邪术取走了精血。

但他立即正色回到:“僵尸凶恶,道长降妖除尸乃是善事,小子何敢不从!”

“桀桀!”五鬼道长听见,拊掌发笑,两只手干瘪的像是鸡爪子一般。他口中喝到:“僵尸今夜便会重来,尔等各自做好准备。”

“是,道长!”黑衣人听见道士口中的命令,低头应诺,当即散开,或近或远的布在村子之中。

余休心中还有诸多疑问,正想和道士细细交谈一番,试探一二,但黑衣人散去后,五鬼道士当即闭上了眼睛,兀自盘坐着,形如一具死尸。

只是他身旁的鬼脸依旧盘旋不断,鬼气森森,非是好人……



第一百零五章 山村女尸(中四)

五鬼道士闭上眼睛后,白衣武士丝毫没有要搭理余休的意思,按着刀,往道士身旁走去。

余休看了两人一眼,目中略微犹豫,他并未跟上,而是在四周找了个没有干尸的角落,相距数十步,将马系在一旁后,便默默盘坐下来。

“竟然是五鬼道士,看来要小心行事。”余休坐下,默默梳理着,他刚将长刀放在膝上,眼皮突地一跳。

余休手中的火童刀是掺入血纹钢炼制而成的,通体绯红,一看就知道不是寻常的刀刃。

而五鬼道士是段家道士的师傅,血纹钢正是其下令让段家道士炼制的。对方若是瞧见了,又岂会认不出来?

余休想到这一点,顿时心惊肉跳,他瞥望向五鬼道士,发现白衣武士正侍立在道士一旁,似乎在说着什么。

“道长,僵尸之事在苍郡中颇有流传,凡是武道中人,不可能不知道那僵尸早已是甲尸,且颇有狡猾,并且缉魔榜上的悬赏甚少……此人前来,许是别有心思。”

“在下之所以想要擒下此人,便是担心他打扰了道长。”白衣武士站在五鬼道士身旁,躬身解释着。

五鬼道士听见武士的话,面上皱纹抽动,露出讥讽之色。

道士并未张口,盘旋在他身旁的一张鬼脸缓缓悬浮在白衣武士身前,阴冷的望着对方。

“桀桀……”鬼脸张开口,发出怪异的笑声,“你当贫道不知么、但他可是八品境界的武士,你如何擒得了他?”

白衣武士听见,鼻中冷哼,低声细说:“纵使此人天资非凡,但在下亦是八品,且有黑衣卫相助,擒下此人易如反掌。”

等他抬起头,突地发现五鬼道士睁开了眼睛,正诡异的笑看他,张口:“若他又是一个道士……”

“什么!”白衣武士被道士看得发慌,待听见对方口中所说的,脸色微变。

“不可能。”他脱口而出:“此人如此年轻,血气便高两丈,就算他天资聪颖,也不可能同时修有道法。天下岂有如此聪颖之人?”

但白衣武士刚说完,就想到了自己的主家,江州段家中的杰出子弟,脸色顿时难堪起来。

五鬼道士听见,面上的笑意更加诡异,“我若又说,他极有可能就是杀了你那兄弟的道士呢?”

听见这句话,武士瞳孔一缩,“此人,是那道士?”他难以置信的问:“如此巧合?”

“愚蠢!”见对方怀疑自己的话,五鬼道士冷哼一声,便闭上眼睛,兀自盘坐着,不再搭理对方,。

白衣武士思索着道士口中的话,心中念头百转,想要问个清楚,但最终只是拱手问:“竟然如此,道长何不助我等一臂之力,斩杀此人?”

沉默许久,五鬼道士才不耐烦的回到:“蠢物!如此一具血食,正是吸引僵尸的好诱饵,如何能浪费掉?”

话说完,道士就闭紧嘴巴,不再多说。其实五鬼道士没有说,他在识出余休的身份时,也是吓得心惊肉跳。

毕竟同为道士,他更清楚各个道士的手段是多么诡异,更别谈余休又是武士,又有符箓,样样都能克制他的鬼术。即便他有法器,也不敢说一定就能擒下余休。

即便擒下,想必他自己也会不小的损伤。到时候僵尸再来,他又如何去擒拿僵尸?

而若是直接放走余休,道士更担心余休会藏在一旁窥视,等到他和女尸斗至正酣,再出来坐收渔翁之利。

因此最好的法子,便是将余休诓至村中,不仅能免去忧患,还能作为血食吸引僵尸。

“两个蠢物。”五鬼道士盘坐着,嘴角微勾,好似一直带着冷笑。

另一边,余休见白衣武士和五鬼道士在说话,沉下心神,凝耳细听着。

可是对方不仅特意压低了声音,四周还有鬼哭声隐隐低吟,让他根本就听不见。

不过余休瞧着两人鬼鬼祟祟的举动,心中直接就琢磨到:“两人定是在密谋害我……待会要是有机会,定要先下手为强!”

至于是否会错杀了好人,有满地的尸首在,他自认为想要错杀也难。

双方各怀心思,坐在夜里,默默的等待着某物。

期间白衣武士时不时就会偷瞥余休,目光阴冷,让余休对两人警惕更甚,杀机也更重。

时间流逝,夜幕更加深沉,因为担心僵尸见火不来,整个村子里面都漆黑一片,无半点火星。

突地,寂静的夜空中响起了咔嚓声,像是有人一不小心踩断了树枝。

但是听见这声儿,五鬼道士、白衣武士,连同余休,都一起抬头望向某处。

“僵尸果真来了么?”余休心中暗道。

等僵尸一来,五鬼道士一方被牵制住,他无论是进还是退,都比之前要好。

接着,又有几声咔嚓声响,极其轻微。终于有黑衣人发现同伴死亡,惊叫起来:“僵尸来了!”

听见此言,五鬼道士霍然起来,他猛睁眼,紧盯着响声传出的地方,大喝到:“为我护法!僵尸见血,凶性大增,绝不会就此离去!”

白衣武士听见,将目中的恐惧强压下去,口中大喝:“是!”同时他转头,冲着余休吼道:“兀那小子!僵尸已来,何不快降妖除魔!”

余休听见两人对话,目中露出讥讽,但他立刻大声回到:“义不容辞!”

翻身上马,余休却并未往黑暗中奔去,而是驱巡在四周,一副提防僵尸的模样。

五鬼道士站在老槐树之下,从衣兜中掏出了一方黑沉沉的壶子,托在手中,嘴皮子不断哆嗦,似乎在念叨什么。

他围绕着槐树,步伐诡异的行走着,看上去像是乡间的巫婆在跳大神。

随着道士动作的进行,他手中的黑壶中冒出一丝丝黑气,蔓延向四周,等触碰到干尸之后,像蛇虫一般,呲溜的钻入一具具干尸的口鼻中。

余休看见这一幕,目光发亮,他盯着道士手中的黑壶,心中暗道:“这便是法器么。”

随着黑衣凄惨的叫声不断响起,一阵怪异的咿呀戏腔突然在村中隐隐出现:

“红媒牵,架鹊桥,二八娘子莫出嫁……负心郎、薄情汉,空浇红烛烧白香……”

第一百零六章 山村女尸(中五)

诡异的声音出现在四周,夹杂着一阵阵凄惨的叫声。

“不要、不要……”布在村中的黑衣人好似成了农田中等待被收割的萝卜,一个又一个的被僵尸收取性命。

白衣武士听见夜空中的咿呀声,脸上明显出现惊慌,口中说:“道长、道长,那女尸已经来了!”

五鬼道士兀自做法,黑壶中涌出的黑气越来越多,将方圆几十步的干尸皆数覆盖上,他的眼睛也越来越亮,口中念叨声越来越快。

余休此时却没有心思去观察两人,他骑在马上,将瘦马勒停,手指把缰绳攥的紧紧的,“这是僵尸?”

僵尸分九品,一如道士和武士的九品境界,其中下三品为行尸、毛尸、甲尸;中三品为铁尸、铜尸、银尸,或名黑僵、黄僵、白僵。

除去九品的行尸走肉之外,其余品级的僵尸都比同境界的武士要凶,往往需要数个武士才能擒下它。

但即便是中三品境界的僵尸,余休也不曾听过其能人言!

“僵尸品级越高,实力越强,灵智也会渐渐诞生,许是我境界低微,不太了解中三品及以上的僵尸。”

余休思索着,牙齿咬紧,“但可以确定的是,下三品境界的僵尸形如野兽,连寻常精怪都不如,更别谈说话了。”

他望向黑暗处,脑中蹦出念头:“也就是说,那僵尸起码也是中三品境界的,甚至……”

“总之不可能仅仅是八品毛尸!”余休回忆起缉魔榜上的介绍,心中顿时破口大骂。

他只是一个七品境界的道士,即便修行了武道,手中还有专控僵尸的尸符,但他也不认为自己能奈何得了中三品的僵尸。

余休立刻就生出想要策马狂奔,远远地逃离这里的念头。但好在他已经经历过不少事情,硬是压下心中的恐慌,开始细细思索。

“缉魔榜上的信息虽然有误,但不应该错的太离谱,否则公信力何在……若是其他介绍没错,那僵尸应该就是被我照料过的白毛女尸。”

“仅仅数月时间,即便它有大造化,吸食了不少人血,进展也不可能太过恐怖!”

余休瞥向老槐树下的五鬼道士,发现对方面色自若,丝毫没有被传来的女声惊住,而一旁的白衣武士虽然脸色阴沉,但也没有惶恐到弃刀而走的地步。

定下心,瞅见两人的举动,余休心中暗暗松了口气。

看这两人的举动,应是对女尸的情况早有预料,或许有制住女尸的法子。

仅仅片刻时间,夜空中的惊叫声突地减少,同时怪异的哼唱声也越来越清楚。

“红媒牵,架鹊桥……负心郎、薄情汉……”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好似女尸无处不在。

余休一咬牙,即刻勒着马,往五鬼道士撞过去。此时顾不得对方是否算计他,先借此人躲过一劫再说。

余休从暗中冲出来,立刻就让白衣武士瞧在了眼里,对方见余休奔来,直接拔刀厉喝:“尔退回来作甚?”

余休骑在马上,大声道:“僵尸太凶,求道长出手!”随即浑然不在意对方的厉色,直接奔到距离槐树三十几步远的地方。

当快要踩入黑气中时,余休心中略紧,捏着几张符箓,随时都要使出。好在直到他奔到了槐树十步范围之内,黑气都没有对他产生任何的影响,普通雾气一般。

但余休自然不会认为地上的黑气只是普通雾气,这些黑气阴沉沉的,蛇虫一般,绝非好物。

白衣武士见余休凑过来,正准备提刀上前呵斥,免得余休冲撞了正在做法的五鬼道士。这时四周的惊叫声戛然而止,陡地寂静下来。

突然间的安静让两人都神色一凛,特别是白衣武士,直接就到:“道长,十六骑黑衣卫,没有一个人回来,许是都已经被僵尸咬死。”

他一咬牙,又说:“若是不行,且先退去,下次带足人马再来!”

五鬼道士听见这话,终于冷笑着说:“下次?不会再有下次!”

此人一甩袖袍,口中厉喝:“且为我护法,贫道术法就要完成!若是不成,尔等都逃脱不了性命!”

余休听见两人的对话,心道:“道士果真有手段制住女尸……”他也提起红刀,严阵以待。

不过余休留了个心眼,并未完全背对五鬼道士和白衣武士,连马也没有下,勒着马在十步范围内驱巡。

这样不仅能提防两人从背后害他,若是情况不对,他也能立即纵马而逃。有时候,跑的不一定非要快过怪物。

驱巡着,余休的面色一僵,只见一道红影出现在距离他百步远的地方,正直勾勾的看过来。

再一眨眼,他眼中的鲜红影子突然消失不见,好似刚才的一幕全完是幻觉。

但余休自然不会认为只是幻觉,他紧绷精神,右手捉着火童刀,左手捏着数张符箓,手心都微微出汗。

“呔!”旁边的白衣武士突然炸响,差点让余休反手就是一道火符打过去。对方脸色发白的望着某地,像是也看见了什么东西。

“这僵尸越来越邪门了……”白衣武士定下心,口中哆嗦的自语,完全不复之前的桀骜模样。

恰在此时,诡异的哼唱声又响起,两人猛抬头,一道鲜红身影赫然出现在三十步开外。

余休望过去,目光微怔,红影身材娇小,完全不像缉魔榜中所说的一丈多高,并且和他记忆中的白毛女尸也有很大的区别。

红影站在两人跟前,乍一看过去,竟然还人觉得俏生生的,像是翘首以盼的新妇。

可白衣武士瞧见,目中丝毫没有新奇感,有的只是惊恐。

余休再细看,发现僵尸披头散发的,头丝森白,身子笼罩在一件宽敞的嫁衣中,白与红相映衬,又给他一种极度渗人之感。

双方目视数息,女尸站立在黑气之中,直勾勾的望着三人。

见女尸并未踏入五鬼道士作法弄出的黑气,余休和白衣武士心中都松了一口气。

“要是女尸就此离去,倒也不错。”两人不约而同的想到。

可这个想法刚一落下,身旁就有桀笑声响起。

“桀桀、、快快入吾瓮中!”一股刺鼻的血腥气突然出现,疯狂的涌入两人鼻中……

第一百零七章 山村女尸(中六)

一股红光出现在五鬼道士的黑壶之中,呈现琼浆样,腥气扑鼻。

这红光出现,围绕在五鬼道士身旁的几张鬼脸立刻疯狂的嚎叫起来,而站在三人身前的女尸也是转动脑袋,直直的盯向五鬼道士手中的黑壶。

余休望见红光,心中略微思索,脑中立刻蹦出:“精血!几十上百人的血液凝成的精血!”

联想起村中遍地的干尸,不难思索出,所有的村民们都是被这道士抽干了精血,收进黑壶之中。

被道士凝练过的精血出现,立刻引得女尸的注意。女尸僵硬的转动头颅,身形忽动,似乎被精血所吸引,彻底踩进了黑气之中。

“哈哈哈!入吾瓮中矣!”五鬼道士见此一幕,面上大笑。

他托着手中黑壶,一指女尸,喝到:“起!”

呜呜呜!一阵阴风突然刮起,刮得旁边的余休二人遍体生寒。余休咬牙忍受着,手指不停的在符箓上面摩挲。

此情此景,明显就是五鬼道士要施展自己所谓的术法,一举擒下女尸。若是余休此时突然一道白火符打过去,许是会直接重创道士。

但女尸在畔,且瞧样子,女尸的凶厉程度更胜道士,余休一时不敢打搅到五鬼道士捕尸。

阴风声响起,地面上的扭曲蠕动的黑气突然翻滚沸腾起来,不断的纠缠在一起,好似无数条毒蛇相互缠绕,缠绕成了一个个蛇球。

黑气一收,忽地变作三十六团恶心的黑气团,其内响起尖利的鬼哭声:“啊啊啊!”

三十六张鬼脸冒出,具是狰狞可怖的模样,凶威赫赫,一看就知道是厉鬼。

这些厉鬼的出现,使得余休四周的温度都低了些许,坐下的瘦马为之发颤。

五鬼道士见自己的厉鬼成形,手舞足蹈的,摇动着手中的黑壶,一指僵尸:

“鬼奴鬼奴,听我号令,听我号令!!!”

呲呲!黑壶中顿时射出三十六道红线,直接插入群鬼的身子中。黑气缠绕的厉鬼,凶威因此更上一层,不停的散发出血腥气味。

“呜呜!啊啊啊!”

瞬间,老槐树方圆三十六步,全都被厉鬼笼罩住,鬼脸疯狂的游走,好似囚笼一般。

女尸落在场中,立刻就被厉鬼锁住,不得寸进,也不得后退半步。

好在五鬼道士的目标不是余休二人,他和白衣武士都只是为眼前的一幕所惊,动作并未受到限制。

厉鬼围绕着女尸,形成了丈余的黑气大茧,茧子表面不断的挤出一张张鬼脸,鬼脸有老有少,表情无一不扭曲而痛苦。

见黑气大茧形成,五鬼道士脸上喜色更浓,口中大笑声不断,“不枉我费劲心血,布置出如此阵法!”

余休和白衣武士听见此言的,心中皆是暗道:“要抓住女尸了么?”

可是道士笑声尚未停下,一声凄厉的女子哭声响起:“负心郎、薄情汉……”

黑气大茧猛的涨大些许,一个个白点出现在表面,扎在鬼脸上,好似厉鬼脸上长出了一个个白斑。

“啊啊!恨!恨恨!!”鬼哭声大作,黑气大茧瞬间溃散,露出底下缠绕蠕动的一根根白线。

女尸隐隐现身,正动作僵硬,一步又一步的往老槐树走来。

五鬼道士面色微凝,大喝:“再来!”他一举起黑壶,壶中再度涌出红光,噗噗的落在四周,被溃散的厉鬼吞食。

立即,一只又一只厉鬼再度成形,前仆后继往冲上女尸,咬在女尸的脚上、手上、衣服上,想要重新围困住女尸。

可条条森百发丝缠绕的更加厉害,或粗或细,触手一般,不断的搅碎、拍撒鬼脸。

三息后,女尸走出黑气,来到三十步远的地方。

“这、这是,邪、邪祟?!!”余休身旁的白衣武士突地失声叫出,身子都为之发颤。余休看见,也是瞳孔微缩,死死的盯着朝自己等人走来的女尸。

只见女尸身着大红嫁衣,出现在浓重的黑气中,其肌肤青白,脑后一根根森白的发丝散开,正不断的蠕动着,包裹住她娇小的身子,恰似孔雀开屏一般,上面挂着一张又一张痛苦而扭曲的鬼脸。

五鬼道士作法唤出的三十六只厉鬼,竟然不能阻挡女尸半步!

道士见此,目中出现难色,他目中狠色一定,一咬牙,一口精血吐在了手中黑壶上面,

“鬼奴鬼奴,听我号令!”

五鬼道士摇动着手中的黑壶,壶内红光再现,不断的涌向四周的厉鬼之中,同时黑壶中亦是冲出数张新的鬼脸,也往女尸扑过去。

这几张鬼脸具是面目更加狰狞,形态更加凝实,凶威更加渗人,不是场中刚才的厉鬼所能媲美。

余休和白衣武士待在一旁,心惊肉跳的看着道士与女尸斗法,顿觉目不暇接。可这时,五鬼道士口中突喝:“尔等还不速速上前,斩杀此獠!”

二人听见,知晓道士是力有未逮,想要驱使两人作为助力。可二人并未立即动手,面上神色不一。

白衣武士是面有难色,想要拒绝却又不知该如何说出。

而余休干脆就是目光闪烁,瞥着一旁正和女尸纠缠的道士,心中不断琢磨是否要趁此直接离去。

场中女尸远非他心中所预料的女尸,甚至不符合他记忆中的僵尸,如此凶猛之物,还不快快离去,难道想找死么?

余休心中大定。

槐树下的五鬼道士见二人不动身,面上突地露出冷笑,似乎早有预料一般,他冷哼一声。

余休和白衣武士身后响起两声鬼哭,两张鬼脸突地从地下跳出,直直的往他们扑来。

余休面色一变,身形猛动,直接勒马跳开,同时反手就是一道符箓打过去。

“噗!啊!”扑向余休的厉鬼惨叫一声,呼得变成一团火球,落在半空中兀自燃烧。

而白衣武士则是一时不备,直接被鬼脸扑进了身子。他面色大变,目中出现惊恐之色,口中大叫:“道长、道长!这是何意?”

“噗……”只听槐树下的五鬼道士哇的吐出一口血来,怨恨的望着余休,厉喝:“大胆狂徒,安敢坏我念头!”

喝声响起,余休尚未听清,身旁某人影便窜动,持刀往他直扑过来。

其动作之凶猛、举动之疯狂,浑然不要自家性命了……

第一百零八章 山村女尸(中七)

往余休扑来的人影正是一旁的白衣武士,他持刀猛往余休劈砍过来,面色通红,好似服用过虎狼药物一般。

可余休一直警惕着四周,非但只是五鬼道士,同样包括白衣武士。他骑着马,手中缰绳一攥,坐下瘦马不仅没有后退,反而还奋蹄往武士窜去。

余休骑在马上,扬刀挥出,势头迅猛的往下猛劈,直接砍在人影之上。

砰的一声击响,武士被他直接劈退开数步。

“道长、道长!”惊慌的呼喊声再响起。

余休听清白衣武士的呼喊声,目光微凝,往他的脸上瞧过去,发现对方的眼睛里面充满了惊慌之色,压根就不像是拼死一搏的人。

联想起五鬼道士之前的动作和叫声,余休念头一闪,立刻就想到:“好个妖道!竟然能用念头控人?!”

可是一旁的五鬼道士也不好受,他本就在和女尸斗法,一时不察还被余休毁了一个念头。此时见白衣武士未能一刀砍下余休,五鬼道士更是怒火攻心,胸中再度涌起一口血。

道士阴冷怨恨的看着余休,想到自己不仅未能驱使余休为己用,还被对方扰乱了心神,他恼怒至极:“早知道,就应先解决这小子!”

这时白衣武士突然大叫起来:“哈……能动了!!”他眼睛中爆发出惊喜,抱着自己手中的刀,突然如惊弓之鸟一般,猛地退后几步,面朝五鬼道士和余休。

武士望着道士,目中畏惧,他面上神色颇为纠结,似乎想要质问五鬼道士却又不敢说出口来。

余休破了道士暗算自己的手段,并未得意忘形,乘势冲上前去砍杀五鬼道士,而是持刀紧盯着身前两人,暗中拍动瘦马,让瘦马往后面退,想要悄悄退出厉鬼围绕的圈子。

“愣着作甚!快快取此人性命!”五鬼道士压根就没有解释刚才的举动,他狠狠的盯着白衣武士,口中大叫:“若是再迟疑,贫道便让你去和那僵尸作伴!”

武士听见,本想拒绝,但是立刻就感觉身子一麻,又有不能自主的迹象。他慌张大叫:“道长,你对我做了什么?”

“贫道为你请了一尊‘大仙’而已。”五鬼道士话声阴冷的解释着,“放开心神,有‘大仙’在,你可气力倍增,力大无穷!”

五鬼道士只是六品境界的道士,自然无法直接用念头操控他人的肉身,他刚才做的,不过是用壶中种有念头的厉鬼附在武士身上,让厉鬼蒙蔽武士的心神,进而袭杀余休。

即便如此,道士也不能长时间蒙蔽白衣武士,最多二三息而已,还会亏损其神魂之力。

五鬼道士再次厉喝:“还不快快上前!”

余休旁观着两人举动,默默向身后退,他距离走出黑气圈只剩下十步,就快离去。可这时白衣武士似乎做下了决定,眼中狠意一闪,望向了余休。

“含鸟猢狲!纳命来!”他鼓动全身气力,持刀大喝,往余休狂奔而来。

奔行着,白衣武士目中闪过惊疑,他当真发现自己的气力凭空增长数倍,几乎有五六血獒之力,同时脚下生风,十来步的距离瞬息而至。

余休见武士速度激增,眼睛微睁,面上也露出凝重之色。

在他的目中,白衣武士头顶上的血气烟柱正疯狂的沸腾着,红光大作,火浇油,正猛烈燃烧一般。

“好个要人性命的手段!”余休心中不知在说谁,他也只得再度提起红刀。

瞬间,两人就缠斗起来。白衣武士眼睛发红,每当余休想要策马奔去时,他凭着重伤都要拦住余休,好似一个疯子一般。

一旁的五鬼道士望见余休被缠住,面上露出冷笑。可是他的冷笑还未挂出半息,瞬间大惊失色。

三人内讧之时,女尸可不会因此停住自己的动作。

无数根森百的发丝漂浮在女尸的身侧,不停的张牙舞爪,蠕动、抽搐着,甚是可怖。

即便五鬼道士凭着老血,放出了黑壶中存着的厉鬼,不仅没有擒住女尸,连对方的脚步都没能彻底挡住。

他惊慌叫到:“段家武士,快快助我!”

一旁的武士听见,瞬间感觉自己体内阴冷的气息一颤,神智为之清醒。他没来得及注意自己的状态,偏头一看,发现女尸正一步步朝自己等人走来。

“这僵尸……”跟随五鬼道士捕尸几十日,武士可是女尸的凶威了解的一清二楚。

而眼前的情况,分明就是女尸的凶威更上一层楼,连道士都彻底奈何不了了。

“早知道就不该掺和这种事情。”白衣武士心中的大叫,他心中退缩的念头越来越大,想直接弃了道士,自行逃走。

可是体内阴冷的气息不断的催促让,让他不敢做出半点逃走的举动。

“拼了!”此人目中狠色再定,弃了余休,转身往女尸扑过去。

但是余休被阻挡多时,有怎会轻易让他离开,趁着对方空门打开之际,余休猛的上前,一刀砍在对方的身上。

白衣武士有道士厉鬼的加持,浑身血气正沸腾着,敏捷大增,但遭受余休突然一击,也是难以应对,后背被划出一道血痕,好险才保住性命。

“道长助我!”武士心中惊骇,慌忙大叫。

可是五鬼道士这时压根就没有余力关注二人,全部精力都放在女尸的身上,心中恼恨到:“该死!这女尸越来越凶怕是即便抓住,也不好收为己用!”

见女尸距离自己越来越近,他更是慌张想到:“若是不行,不如再次退去……下次带足人手,也别想着擒住,直接剁碎了喂给壶子。”

“啊!”一声惊叫!

噗的一团火焰突地烧起,明黄黄,颇是耀眼,惨叫声大作。

白衣武士后背着火,手中拎着刀,疯狂的嘶声叫起:“救我、救我!”

却是余休一刀砍中他后,当即又掏出一张八品黄火符,打在对方身上,点燃了他的身子。

白衣武士惨叫着,手中长刀铃铛掉地,然后趴在地上疯狂的打滚,什么武功、什么桀骜、野心,瞬间消失一空,只想活下命来。

“哈哈哈!”余休见此,勒马冲上前,一刀直接砍中此人的脖颈。

瞬间,一颗大好头颅被挑起,往五鬼道士飞去,打落在他的脚下。

“兀那妖道,好好降妖除魔,某家离去矣!”

余休斩杀掉武士,绝了阻挡自己的障碍,立刻便纵马往外狂奔而去。

五鬼道士见状,也是气急败坏,但他被女尸纠缠这,一时也无法拦住余休。

可就在余休将要蹦出黑气圈时,呲呲,一根根白丝往他刺过来……

第一百零九章 山村女尸(中八)

余休正奔着,眼角里出现森白发丝,心头立刻就是一颤。

因为坐下又瘦马,他只来得及俯下身子,避开要害部位,同时一刀往发丝斩出,希望能斩断发丝。

嗤嗤,火童刀锋利,当真直接割开刺向他的发丝,让其瞬间散落在地。但是未等余休庆幸。

一声凄厉的女尸叫声响起:“啊啊啊!”

“不好!”听见叫声,余休目中狠意一闪,反手握住红刀,直接往坐下的瘦马插去。

“聿聿!”瘦马吃痛,嘶叫起来,猛的往前一跃,突地跳出黑气,逃出了五鬼道士布置下的厉鬼圈子。

但是余休的脸上并未出现喜色和庆幸,他又紧攥缰绳,一把将瘦马勒停住,面色阴沉的看着跟前的景象。

根根森百的发丝在他的面前不停的缠绕、颤动、抽打,煞是可怖。余休再往身后看,发现以红衣女尸为中心,它的头发遍布身周数十步,直接将余休和五鬼道士笼罩在了里面。

不说余休,五鬼道士此时也是脸色一变,目中出现微骇:“这僵尸,怎的如此厉害!”

十来日前,五鬼道士与人追杀女尸时,还不曾见过女尸有如此手段,可如今,女尸不仅不畏惧他的厉鬼群,还有余力困住他。

瞬间,五鬼道士心中退意大增。

突地有呼声响起:“五鬼道长,你我齐力突围如何!”

却是余休见前路被无数根森百发丝挡住,试探一二,发现难以独自逃出,顿时就想起了身后的道士。

“嗤!”五鬼道士听见余休的呼声,心中当即冷笑。但他眯着眼睛一想,并未出声回绝,而是咬牙说:“废物!既想活命,还不快快为贫道护法。”

余休听见,心中警觉又起,但他面上作出大喜之色,“道长大善,不计前嫌!”话说完,他便勒马小步往五鬼道士走去。

此时女尸和道士正僵持,困住两人之后,似乎再无余力对付余休,让余休并未受到阻碍。

“兀那小子!将那废物的尸体给贫道带过来。”五鬼道士托着黑壶,突然说到。

余休抬眼看过去,发现道士走到被他甩过去武士脑袋前,拎起脑袋,一拍黑壶,黑壶中立刻吐出一团黑气,罩在武士脑袋上面。

等黑气离开,武士的脑袋立刻就变得干瘪,形如骷髅头,而黑气因此变得暗红,像是被染过一般。

“这妖道,果真取人血养鬼。”余休看向被烧焦的无头尸体,立刻知道对方也想取了无头尸体中的精血。

他略微犹豫,奔到无头尸体处,伸手勾在马背上,猛的一脚踢中尸体,将无头尸体踢向五鬼道士。

尸体飞起,因为尸体身上的衣物被烧掉,数物从上面掉下来,被余休瞧在了眼里。

其中一个小瓷瓶吸引了他的目光,也被他顺手勾起,收在袖中。

另一旁的道士见尸体飞过来,连忙踱了两步,踩在无头尸体上,他一拍手中黑壶,就将其精血抽干了。

可怜白衣武士原本是为五鬼道士护法,先被道士暗算,死在了余休的手中,后又被道士废物利用,吞干了浑身的精血。

道士吞完白衣武士的精血,面上舒缓一些。八品武士一身的精血,质与量可不是区区的村民所能够比较的。

但他又微皱眉:“嗯?这厮的魂魄呢,被那小子的血气直接冲散了么?”

事态紧急,五鬼道士来不及在意太多,立刻将心力投注在向自己迫近的女尸身上。

一张张鬼脸悬浮在女尸四周,不断的啃食着女尸的白发,并想冲开女尸布下的囚笼,但是无甚作用。

这时余休奔到五鬼道士身侧,距离对方五六步,持刀问:“道长有何计策?”

五鬼道士冷笑说:“上策,尔冲杀上前,一刀砍下僵尸头颅,一了百了!”

余休听见,并未出声。

对方似乎也只是借此讥讽余休,又说:“下策,贫道作法控住女尸,尔劈开囚笼,分头逃窜。”

略微沉吟,余休拱手说:“劳烦道长了。”

见余休同意,五鬼道士眼中闪过冷意,随即就扬手一喝:“提起血气,不要留力,是死是活就看这一博!”

“鬼奴鬼奴,以血为食,听吾号令!”他摇着手中黑壶,咬牙又吐出一口精血,喷在黑壶身上。

“呜呜!啊啊啊!”四周的厉鬼再次厉叫起来,而道士的脸色为之一白。

五鬼道士含着嘴角鲜血,大喝:“动手!”

瞬间数十只厉鬼疯狂的扑在女尸身上,黑气缭绕,像无数只蚂蚁一般将女尸的手脚、躯干吞噬在其中。

四周困住两人的白色发丝也为之迟缓,停住了蠕动,声势减少许多。

“破开!”余休见此,面上露出狠色,他背对五鬼道士,抡起手中长刀,浑身血气沸腾如火,气力全都灌注在刀刃上,狠狠的劈下。

刺啦!布帛撕裂的声音响起,余休一刀砍断了半寸发丝,见此成果,他干脆从马上跳下,一刀又一刀狠狠的劈砍起来。

可在这时,背后的五鬼道士突地扭头望着余休,嘴角露出狞笑,张口无声吐出:“去。”

一丝丝黑气从道士壶子中涌出,落到地上,疯狂的往余休后背爬过去。

见余休还在奋力劈砍着森白发丝,五鬼道士目中露出讥讽。

区区囚笼,如何能困得住他!

他之所以应下余休的话,不过是想借余休的精血一用,再拼一把,看看能不能杀掉僵尸罢了。

“若是能成,便收了此人阴神入壶,作吾小鬼,以偿其功。”道士眯眼想到。

可就在黑气将要缠住余休的脚踝时,一声凄厉吼声响起,让道士心神一惊,紧接着又有冷笑声说:“道长意欲如何?”

却是余休突地转头,一刀钉在地上,挡住了黑气,冷眼望着五鬼道士。

“这小子……”道士一怔,但他来不及想太多,骇然望向另外一边。

“啊啊!”女尸尖叫着,脑上发丝疯狂生长,一下子冲破了数十只厉鬼的包围,重现在道士眼中。

它踮脚离地半尺,慢慢的抬起头,盯向道士。

一双空洞、没有眼珠的“眼睛”,正死死的看着五鬼道士。

五鬼道士心头陡地生出一丝凉意,“不可久留!”偷袭余休失败,女尸看样子又要发疯,道士心中当即定下了逃窜的决定。

可余休看见他的慌意后,反拔出红刀,露齿发笑……

第一百一十章 山村女尸(下)

余休早就料到五鬼道士同意和他携手,必然有所图谋,不过道士说出的法子有可行之处,他也就应了下来。

此时发丝囚笼被他劈开大半,只差最后一刀就能破开,但余休反倒不动手了。

他持着红刀,眼神冷漠的看着五鬼道士,笑说:“道长也想取了小子的精血,充当法力么?”

余休一边说着,一边浑身紧绷,往五鬼道士慢慢靠拢。

此时五鬼道士正全力阻挡着白毛女尸,浑身精力不能外泄,他瞥见余休朝自己走来,心中暗道不妙。

“兀那小子,尔想做甚?”五鬼道士慌忙开口。

啊啊啊!四周鬼哭声不断,一根根白发疯狂的往道士刺过来,被他用厉鬼不断的阻挡住。

余休看着眼前景象,说:“道长,女尸凶猛,许是需要留下一人才行,请道长为大局考虑,小子若是能逃出生天,必然向城中人述说道长的英姿。”

“道爷要你说个甚!”五鬼道士心中破口大骂,他立刻就想一头厉鬼打过去,吞了余休的性命。

但且不说他能否空出手对付余休,恐怕即便使出了厉鬼,也不一定奈何得了余休。

“少侠且慢!你可知贫道是巫鬼道中人,你刚才所杀之人乃是段家子弟……”道士见余休不为所动,立即搬出背后的势力。

余休听见,脚步微顿,但脸上不仅没有露出凝重之色,反而还为之一松。

他之所以不直接上前砍了对方就走,而是和对方对话,其目的便是想试探道士的虚实。

别看此时是女尸占据了上风,但五鬼道士身为中三品的道士,实力也不是虚的,保不准是以弱视敌,想要坑害他。

可对方突地搬出背后势力,想要以此恐吓余休,多半是真的难以奈何余休了。

眯眼看着五鬼道士,余休心中杀意大增,立刻就要砍对方一刀,留对方在此为自己阻拦女尸。

可当余休距离对方只有五步远时,五鬼道士突地从袖中掏出符箓,大吼:“兀那小子!你若敢过来,贫道拼个鱼死网破,也要废了你!”

同时他把手中黑壶一摇,阻拦女尸的厉鬼们突然面朝余休,疯狂的吼叫。

余休见此场景,心中也略微发悚,要是道士当真不管不顾的对付他,情况可就不好了,一不小心两人都会栽在这山坳坳里面。

可余休面上丝毫不怂,只是轻笑说:“道长何必担忧,小生又岂会如此不智,直接害掉道长的性命。若是如此,女尸由谁来阻拦?”

他握着刀,看着道士,“道长且让小生砍上一刀,就一刀。砍完小生便走。”

“含鸟猢狲!”五鬼道士听见余休后面一句话,顿时破口大骂,气得脸上皱纹直抖。

可他看见余休脸上的笑容冷下,像是真的要不管不顾的砍他一刀时,心中立即发悚:“这半大小子,该不会真的不要命了罢!”

捏着手中的符箓,五鬼道士脸色难堪至极。

余休正紧张的注意着道士脸上的神色,眼睛已经许久不曾眨动了,只要对方把手中符箓往他打过来,或者松开对女尸的禁锢,他会转头就跑,活命要紧!

空气好似凝固住,只有女尸还在不断的嘶吼着,想要冲开道士的阻挡,享受血食。

“且慢!”五鬼道士咬牙一喝,他从袖中掏出一物,持在手中,说:“尔若离去,贫道便把手中这方鬼令赐给你,让你进入巫鬼道中修行!”

“嗯?”余休听见,心中一动,但他面作不耐烦,“某家自有道法、师傅,要你这令牌作甚!”

巫鬼道士听见,却是冷笑说:“区区散修,也敢口出狂言!你要是有跟脚,又岂会未入中三品便出来活动。天下间就没有哪个道门、哪个道士,会把下三品的徒弟放出来……”

余休听见道士的话,眼睛顿时轻眯。眼前的道士果非蠢物,不仅认定他的道士身份,还识出他没有跟脚。

“无须狡辩,贫道手中这方鬼令可以让你进巫鬼道中修习道法,可比四处碰运气要好!”五鬼道士不待余休说话,直接喝到。

余休心中已经意动,但他按捺着,冷笑说:“拿着令牌上门,岂不是自投罗网?”

对方听见,讥笑到:“说你是散修,你还不认!我巫鬼道乃是天下第一等杂门,大开方便之门,不论跟脚来头、无所谓师傅与徒弟。”

“你若进了巫鬼道,许是连门师兄弟的脸都看不到……”

听见五鬼道士的话,余休回忆起“鬼市”一地,暗道:“当真有如此奇特的学道之处,竟和坊市一般?”

一下子余休更加心动起来。

他之所以会前来山坳坳中除尸,便是想借此检验缉魔榜的真假,看看从官府手中获得功法的路子可行不可行。

且不仅武道,一旦他“百日筑基”成功,度过日游,他又要开始四处搜寻中三品的仙道功法,好让自己更上一层楼。

“有此令牌,即便我不使用,也可以交易给他人,想必能换点东西。”余休心中暗道。

五鬼道士看见余休眼中露出意动之色,面上神色略松,同时心中冷笑。

他是鬼令虽然宝贵,能渡人修道,但除此之外,便再无其他的用处。而且巫鬼道也不是一个好的去处,对于想要修道的人来说,非是善地。

便如死在余休手中的段家道士,对方修道也只是拜五鬼道士为师,宁肯自己钻研火药配方,也不想直接加入巫鬼道。

甚至许多时候,巫鬼道中门人缺少时,道门还会派出任务,让门下的弟子四处抓捕读书人、童子少年,以充当徒弟之流。

鬼令此物,对于真正的大家子弟、良才美玉来说,是鸡肋一般的东西。五鬼道士将此物交给余休,并不感到心痛。

而且他冷哼一声,在心中想到:“若是你真的进了巫鬼道,贫道还怕没有法子对付你么……”

两人交谈已经用掉不少时间,余休发现发丝囚笼又有合拢起来的趋势,一咬牙,说:“可。”

五鬼道士顿时大喜,但余休接下来的话,又让他面色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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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喜狎妓,独道子不然,所狎之物似人非人……不惧獠牙,不畏死生,见青皮白骨而喜。世人以为神。”——《续道论:游学篇》

第一百一十一章 邪祟(上)

余休持刀看着五鬼道士,说:“小生还有一求,请道长将手中法器的炼制方法一并赠给小生。”

五鬼道士阴冷的望着余休,面上恼怒不已,他浑然没有料到,余休此人竟然还有胆子得寸进尺。

“小子休要猖狂!”

余休定神望着对方,口中说:“只是法器炼制方法而已,并非法器。道长赠给小生,身上又不会少掉一分钱,可对小生来说却是有大用。”

话是这个理,但是五鬼道士连自己的便宜徒弟都没有传授过,如何让他传授给余休?

余休说出这个要求后,沉默下来,他手指紧攥着红刀,目光凝聚,似乎不达目的不罢休。

“鬼令”此物,余休是第一次听说,甚至连巫鬼道他也只是略有耳闻,其他的全都是五鬼道士的片面之词。

此物对他的作用或许并不是想象中的那么大,甚至有可能道士压根就是在糊弄他、坑害他。

但是一方法器的炼制方法却是不然。便如《伏火法》一般,定会给余休带来莫大的好处!

且根据场中的动静,五鬼道士手中的黑壶十分神异,若非有女尸在,余休别说趁火打劫,敲诈对方了。

恐怕即便他手段尽出,也只能姑且从对方的法器下逃脱。

“桀桀……”五鬼道士阴冷笑到:“小子,你就不怕撑死么?”

余休听见恐吓,只是摇头,依旧目光紧紧的盯着对方那,丝毫不为所动。此时不捞一笔,何时再捞?

道士见此,脸色更黑,他一甩袖袍,喝到:“兀那小子!法器乃是贫道从巫鬼道中贡献得来,虽有口诀,但此时形势危急,难不成要贫道慢慢写给你不成?”

“等逃出生天之后,若你愿意侍奉在贫道左右,这倒也行。”他冷笑着。

听见这话,余休眉头暗皱,“这道士,没有将法门随身携带么?”要知道余休自己可是将《道书》、《武书》、《伏火法》随身携带着,片刻不离身。

但他细细一想,发现确实是这个道理。

七品境界的道士已经拥有过目不忘之能,手中几本书的内容,余休早就已经烂熟于心,若非手中的家当实在是少,舍不得烧掉,他也不会一直带着。

正当余休打算放弃时,身前的五鬼道士却突地从胸口中掏出一本册子,冷冷的抛在地上。

对方指着地上的册子,说:“此是血钢配方,一并附有贫道的炼制心得,依照炼制,尔可成功的炼制出血纹钢。”

五鬼道士望着余休,冷哼一声,道:“此册原本是为贫道徒弟写的,可惜贫道那徒弟无福消受。”

听见道士的话,余休的面色略微怪异,对方的徒弟,正是死在他手中的段家道士。

也就是说,道士手中的册子是特意为段家道士撰写的,只不过来不及送出罢了。

愣神片刻,余休不知该说什么,不过目的姑且达成,再耽搁时间就是不智,他拱手对五鬼道士说:“多谢道长成全。”

走到册子前,余休略微检查,没有细看,发现没有问题后,便用刀将其挑起,收入袖中。

收好东西,他定睛望着道士,对方又冷哼一声,将手中的鬼令也砸在地上,余休再次默默收好。

“此番也算是得了点收获。”收好两件东西,余休顿时心神一松。

不过立刻,他的精神就再次紧绷,“富贵险中求。如今尚在险中,逃出去才是收获!”

想到这一点,余休不再和五鬼道士说一个字,果断的转身,他奔到瘦马边,一刀砍向森百发丝,准备逃之夭夭。

五鬼道士见余休动作,心中愈冷,但是当看到余休又在劈砍发丝时,心神略松。

他是个道士,不曾修行过武学,手中虽然也有物品能够护身,但想破开女尸的囚笼,远不及武者来的顺手。

且他正和女尸斗法,还落了下风,并无余力去破开囚笼。

“早知道,应该多带些废物前来。”五鬼道士心中想着。

女尸放出的发丝早已经被余休劈开大半,其后虽然有恢复些许,但两三刀下来,余休便彻底砍破,斩出了豁口。

“聿聿!”他翻身上马,瘦马似乎也知道就要逃出升天,口中不由嘶叫。

余休顿时勒马往囚笼外冲去,头也不回的呼道:“多谢道长赠物,有缘再见!”

瘦马一跃,他的身影便消失在五鬼道士的眼中。

“这猢狲!”道士听见余休昂扬的话声,口中不由大骂,但他也不敢耽搁,连连挪步,急忙往余休破开的豁口赶去,也准备逃之夭夭。

但就在这时,不知为何,女尸忽地再度狂性大发,口中凄厉的叫声一阵一阵的,比之前两次都要恐怖。

五鬼道士听见,面色一怔,他望过去,发现红衣女尸空洞洞的眼眶中突地流出了两行血泪。

随着血泪流出,僵尸脑上的发丝疯狂生长,让五鬼道士彻底招架不住。

“该死!”道士大骇,他不再管其他,抓起之前恐吓余休的符箓,往自己的腿上猛拍。

一阵黄光闪过,符纸层层叠叠,瞬间裹住了道士的双腿,他身形晃动,往外面狂奔而去,眨眼间便奔出了发丝囚笼。

但是一出囚笼,不待道士欢喜,他的脸色一黑,身子突地停住。道士难以置信的低头,只见一根根森百色的发丝已经缠在他的腿脚上。

“负心郎、薄情汉……”怪异而压抑的声音忽地在道士身后响起。

五鬼道士僵硬的抬起头,目中出现一道红影,红影面上两道泪痕,鲜红的刺眼!

而道士之前放出出的那些鬼脸,此时已经挂在对方的脑后,正抬起头面孔,静静的看着他。

如同有一只恐怖的孔雀站立着,其上数十只眼睛,无声的盯着五鬼道士。

“邪?邪……”五鬼道士脸色彻底绷不住,惊恐至极,口中突地叫到:“邪祟!”

一如白衣武士之前叫出的……

“啊啊啊!”

惨叫在黑空中冲起,刺耳至极。

余休听见身后黑暗的惨叫叫声,目中微怔,这叫声听起来怪异,好像并非女尸的叫声。

想到一个可能性,他心神震动,连忙大踢马肚,往来路疯狂的奔去……

第一百一十二章 邪祟(中)

骑着马,奔行在山道之中,一直奔到坐下瘦马力竭,余休才勒停马匹,停下来。

他刚下马,就发现瘦马浑身汗津津的,汗液还发红。

这并非是因为瘦马身具汗血宝马的血统,而是余休曾一刀刺在瘦马的臀部,导致马血混合汗液涌了出来。

幸亏他之前曾用赤血丹喂养过瘦马,马虽瘦,但血气远比普通的骏马强横许多,否则瘦马早就倒毙而亡了。

“辛苦了!”余休拍了拍马头,他抬头望天空,发现天色已明,东边露出了薄薄的日光。

虽然日出,但是余休的眉头依旧紧锁。普通的行尸或许会畏惧日光,昼伏夜出,但是七品以上的僵尸就可以在日光底下行走,顶多会如常人待在黑夜中一般,感觉不适罢了。

而红衣女尸怪异,区区日光又如何能阻对方。

休息片刻,余休回头看瘦马,发现瘦马的四肢隐隐发颤,口鼻中依旧呼气不断,若是再骑下去,此马不死也废。

一咬牙,余休没有翻身上马,而是牵着马,步行往前方赶去。

一直走到日头偏西,人马具疲,他才再次走入山林中,歇息起来。这一路上,余休身后并无道士或僵尸追过来,使得他彻底松了一口气。

“想来应该是避开那僵尸了,或许是去追那五鬼道士了。”生出一堆篝火,余休一边烧着热水,心中一边想着。

饮食一番,余休又细细照料了一下瘦马,这才有精神回顾山村一行。

此时回想五鬼道士控鬼的手段,余休心中不由的暗暗发悚,若非有女尸钳制,他多半要脱掉一层皮才能逃出来。

不过事情已经过去,他不仅成功逃出,还从道士手中夺得两物。

想了想,余休从拿出此次收获的三件物品,分别是丹药一瓶、鬼令一方,以及血纹钢册子。

先打开丹药瓶子,余休往内里一瞧,发现瓶中装着的是三丸赤红色药丸。细细辨认,他面上顿时大喜。

此丸正是他数次服用的赤血丹,能增长武士气血。

不过余休定神想了想,并未立即服用,虽然气味像、样子像,但保不准白衣武士会在其中做手脚。

放下丹药,他又拿起五鬼道士口中的鬼令。

鬼令半个巴掌大小,金属质地,摸上去冰凉如斯,一面刻着恐怖的虫豸,乍一看过去,好似还在游动似的;

另一面长着一张狰狞面孔,厉鬼模样,仿佛随时都能从令牌中扑出来。

“鬼令……”余休想着巫鬼道士说到,心中暗道:“难不成这巫鬼道和鬼市又干系?”

他之前进入鬼市之中,也是用了一方令牌。此时他掏出来,对比着瞧,发现两张令牌的材质、形制虽然不同,但看起来都阴森森的,大小也一致。

余休又思索着道士口中的“巫鬼道”,但并未想起太多的线索,于是他放下令牌,心想:“还是先打听打听‘巫鬼道’的消息,再决定是否要用这令牌。”

虽然他是个散修,缺少功法,但是加入道门一事,不可不慎重。

拿起第三件东西,余休细细翻看起来,对比着段家道士的记忆,眼睛微眯起来。

册中记载的确实是血纹钢的炼制方法,步骤详细,一些晦涩关键之处也有批注,即便是不曾炼器的人得到,也有可能将血纹钢炼制出来。

“不错,有此秘法,以后可以采集凶兽精怪的血液淬炼火童刀,进而提高血纹钢的品级。”

得到三种好处,余休的心情顿时愉悦起来,不忘他火中取栗,冒着风险坑骗五鬼道士。

不过他还有最后一个好处没有取。

抚摸一下左手背上的蝉印,余休环视四周,当即翻上一颗老树,挂靠在上面,然后遁出了阴神。

此时日头偏西,要不了多久就会日落,凭他的修为正好可以在四周游荡,甚至还能借此淬炼阴神。

余休以阴神之姿在四周行走一番,除了些许走兽之外,并未发现太大的危险。同时他特意往山村方向搜寻一番,也为发现有人追来的迹象。

这下子,他彻底放下心来。

回归肉身之后,余休便闭拢眼帘,开始歇息。鏖战一夜,奔走一日,即便他肉身修炼有成,体魄状如牛马,也早已疲惫不堪,须得好好休息一阵。

树下的瘦马早就靠着树干,低垂马头,陷入了睡眠之中。

陷入沉睡之中,余休手背上的蝉印微动,他立刻就陷入梦境之中。

梦中,他身着白衣,手持黑刀,年纪二三十,正是鲜衣怒马、纨绔肆意的年纪。

而且他还出身苍郡段家,是嫡系第四子,幼时便有师傅指导,知晓武学,将身子骨养得结实。待到筋骨初成,族中便有功法奉送,供他修行……

一番睡梦下来,余休已然化身白衣武士,经历着对方魂魄中残留的记忆。

白衣武士一生虽有龌龊,但并不像南仁寺的两个和尚太过出格,未使得他惊醒过来。

当余休梦完白衣武士的执念之后,他却没有立即苏醒过来,也没有进入无梦之境中,而是又陷入了一个梦境。

梦中余休回到了跟随五鬼道士的时候,他鞍前马后,挖坑养尸,为得只是从对方手中得到修行法门。

梦境无比真实,当他为白毛女尸疏发摩面时,都能感受到白毛女尸脸上冰冷又古怪的触感。

阴冷的气息从女尸脸上渗入他的指尖,让他身子为之发颤。

突地,余休梦中的女尸陡然睁开了眼帘。

两只黑洞洞的眼眶,死死的盯着着正在她身上忙活的余休,一动不动。

“这!”见此一幕,余休瞬间从梦中惊醒,面色颇为苍白。

“这是……”想起第二个梦境,他眼中惊疑不定。

自从修道以来,除了动用玉蝉之外,余休睡眠都不会有梦,两个时辰便能恢复全部精力。可这次不同,在经历了白衣武士的记忆之后,他竟然又做了一个梦。

从树上跳下,余休发现天上已有稀疏星辰,一轮残月黯淡着。既已梦醒,便应早早离开此地,距离山村越远越好。

他即刻牵了马,往山林外走去,准备回归苍郡,只是他的脸色阴沉,白衣武士魂魄中的一门刀法也未让他欢喜起来。

“许是被惊到了而已……”

第一百一十三章 邪祟(下)

噩梦一事,使得余休心中猜想不断,但并未思索出头绪。醒后,他连夜赶路,披星戴月,一口气跑回了苍郡。

为了避免五鬼道士先他一步回城,派人盯着,余休进城时再次换了行头,低调的入城。进城后,更是绕行数圈,未见有人跟踪,这才放下心,在某家小旅店里寄宿下来。

余休一进入城中,感受到四处的烟火气息,心中的恐慌感不由减少许多。

乱世之中,乡间常有怪事,而大城少有,皆因人数多怪、官府有无等原因。可即便如此,夜里要入睡时,余休脑子里又会想起之前做的噩梦。

“罢了,先取了玉蝉中的刀法修炼。”

定下心思,余休当即盘坐在床铺之上,默默的梳理白衣武士魂魄中的执念。

对方残留的记忆大多和习武有关,其中让余休格外感觉惊喜的,便是武士手中的一门刀法。

刀法属于八品上等,论起品级,比余休手中的《牛膜通背拳》要高,但可惜的是,刀法只是杀伐之术,仅能提升武士的搏杀手段,并不能像《牛膜通背拳》一般增长气血、锤炼皮肉,更别说帮他突破至武道七品了。

几十息后,余休的心神退出玉蝉,眼中微亮,“《十一式快刀》。”

这五个字,正是白衣武士脑中刀法的名称。

余休咀嚼着新得的记忆,突地从床铺上跳下,顺手抽出火童刀。

他略微躬身,心中默默思索到:“《十一式快刀》,刀如其名,共有十一式,分别是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切、、割、剁、刺。”

“每一式狠厉无比,转取人咽喉、死穴、心口、胯下、丹田等处,一旦出刀,非死即伤。”

余休握着长刀,身子对应的做出脑中招式,无声息的在客房中挥刀。挥刀片刻,将十一式全部使完后,他目中的神采更盛。

“这刀法虽然名字不出奇,每一招皆是用刀的基本招式,但一招即有正反偏三种。对外,照应人体各处的要害;对内,引导身子各处劲力、血气,与招式相合……一旦与人厮杀,效用非凡!”

余休握着火童刀,血气涌进刀身中,刀身轻轻颤抖,顿时感觉对手中长刀熟悉许多。

且根据白衣武士脑中的记忆,此刀法乃是交州段家的高人,从燕剑世家的《十二式快剑》中钻研得来。

白衣武士之所以学此,便是因为这刀法虽然没有武道功法所谓的杀招,貌似平平无奇,但实际上颇为实用,十一式都可以算作杀招。

且一旦修习成功,对他日后修习其他高深的刀法更有助益之效!

至于刀法的源流——燕家《十二式快剑》,余休自己曾在鬼市中听闻过。

燕剑世家便是五大世家之一的燕家,因其族善剑术,有“燕剑”之称。而其族地修筑住险峰之上,日有千人练剑其上,更有‘剑城’的称谓。

至于《十二式快剑》,则是一门逞凶斗狠、以伤搏命的剑术,虽无法增长血气,甚至会摧残手腕,损耗血气,但乃是天下间少有的快剑之术。

燕家凡入门子弟,皆会修行此剑术,一旦炼至大成,传闻有“无品斩七品”之效。

也正是因为这门剑术,燕家子弟都以快剑、狠厉闻名于世间,出手非死即伤,寻常人不敢惹。

“若能直接学得《十二式快剑》,将火童刀改为“火童剑”也可……”余休心中突然想到,但是立即,他就摇头将这个念头甩开。

燕家快剑术的修行,需要日夜以秘药涂于手腕上,否则谁练谁废。而秘药此物只在“剑城”中有,即便余休有幸得到《十二式快剑》,也无法修习。

反倒是现今得到的次品——《十一式快刀》,正好适合他,不仅能让他多出一门搏杀术,将火童刀利用起来,更能帮他打基础,让他的刀法入门。

要知道在此之前,余休可是从未学过器械,即便因为玉蝉懂得了点用刀的技巧,也都粗陋不堪,压根无法发挥出火童刀的妙效。

否则之前搏杀山魈时,他一刀下去,斩掉的就不只是对方的手臂,而是对方的头颅了。

理清楚《十一式快刀》的由来,余休沉下心神,在房中一遍又一遍的熬炼刀法。

他手中还有从白衣武士身上得来的三丸赤血丹,正好能帮他尽快的炼成刀法。

丹药是段家奖励白衣武士的,劳其护卫五鬼道士之功,余休已经再三检查过,并无不妥。

一夜之间,余休挥刀千遍不止,一时将怪异的噩梦抛在脑后。

……

苍郡城外,月光黯淡,星辰都残破不堪,稀疏的露出几点冷光。

一道鲜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苍郡城外,距城千余步,正呆呆的望着三丈高的城墙。

红影的脑后飘散着森百的发丝,无风自动,缭绕在夜色之中,如同张开獠牙的幽灵鬼怪。

“这里是苍郡,难不成你还想进去……”红影身上突然响起压抑而痛苦的声音。

这声音一响起,又有呼号声大作:“苍郡、苍郡、进去、进去!”

数十道怪异的声线不断重复着,鬼哭一般,让人心惊。

“苍、郡、、”两个模糊的字音从红影口中吐出,四周的鬼哭声戛然而止。

恰有冷风刮过,掀开了鲜红身影额上的头发,两只空洞洞的眼睛正往着高大的苍郡城池。

在她的脑后,无数根蠕动、缠绕的森百长发上,一张又一张的鬼脸抬起,死死望着前方。

鬼脸的面孔不一,或笑或哭,或痴呆或狰狞,全都扭曲至极,忍受着极大的痛苦模样。

其中一张鬼脸的形态格外完整,其眼眶凹深,面颊尖瘦,目中神色清明,但痛苦依旧,不断的露出绝望之色。

此鬼脸,竟和五鬼道士长的一模一样!

————————————

“无人授刀,子以扫、劈、拨、削、掠、奈、斩、突、切、、割、剁、刺,十一式作刀,夜练不辍……西南燕家偶得,冠名《十二式快剑》,以为秘传。”——《道论:道法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余休练刀至后半夜,自觉已经将白衣武士脑中的刀法吸收干净,器械功夫大增。

他半夜所得,已有白衣武士的三四成的水平。若是再苦练十来日,就可以将白衣武士一身的刀法融会贯通。

如此速度,简直骇人!

不过等余休完全掌握了白衣武士的刀法之后,他再想进展,便只能依靠自己努力。

客房之后,余休站立着,面色发红。缓缓吐出一口气后,脸上的红意瞬间退去。

收好功夫,余休嚓得收刀入鞘,将一旁只剩两丸的药瓶收入袖中,然后便提刀上床,准备合衣休息。

可是刚躺上床十来息,心神平静下来,余休的眉头又皱起。

他隐隐听见城中似乎有喧闹的声音响起,车辚辚、马骁骁的。刚才练刀时还不觉得,此时安静下来,听得越发清楚了。

话说江州虽然比较太平,但匪盗之事也不少见,各个郡城都有宵禁的规矩,只是看严格与否。

此时夜深人静,苍城中却有车马行人声出现,明显不对劲。

余休忽地从床上跳起,抱着刀轻脚的走到窗边,打开一条缝,往外面望去。

可惜的是,他住的客栈地处偏僻,也并不是什么高楼,窗外黑黢黢的,压根看不见什么。

不过开了窗子之后,余休耳中的喧闹声更大,让他确定自己并不是警觉过剩。

当即推开窗子,翻身越过窗棱,手臂挂在栏杆上,身形矫健的往上一翻,数个腾跃间,他便翻上了客栈的屋顶。

夜色浓重,月残星暗,余休抱刀站在屋顶,衣袖被冷风吹得簌簌发抖。

环顾四周,苍郡东南面有红光隐没。

“走水了么?”余休脑中蹦出这个念头,但隐隐感觉不对劲。特别是不知道为何,一看见四周黑黢黢,余休就想起了山村中的女尸。

“罢了,前去去看看,若是不对劲,也能早做准备。”

心中做下决定,余休直接踩着瓦片,夜贼一般在各个房屋顶上跳动,不一会儿便奔出千余步远。

苍郡人口虽然有十来万,在交州已经算是不小的城池,但其城并不算大。半刻钟后,余休就已经接近了喧闹声出现的地方。

他眼中的红光更盛,同时耳中响起女子的尖叫声,男子的嘶吼声。更让余休心惊的,便是街道上传来一阵阵官兵行走的踩踏声音。

见此情景,余休眼中晦暗不明,他嘭的从屋顶上落下,混入黑暗之中,继续沿着街道向前慢慢走动。

一阵马蹄声从余休身边驰过,马上传来骑士的吼声:“苍郡宵禁,凡行街破户者,非贼即盗,杀之无罪!”

“凡行街破户者,杀之无罪!”……数骑从街上奔过,周遭的人家不停传来关紧门窗的声音。

余休听见此声,却是浑然不在意,径直往前行走。不一会儿,数十道举火把的人出现在他的眼中。

一队又一队官兵挤在街道上面,严阵以待。同时余休还看见其中混杂了不少劲装打扮之人,一眼看过去,一道道赤红色的血气烟柱在夜色中冲出,高低不同。

街上兵丁起码数百人,估计整个苍郡的兵力都聚集到了这里,而且还不少武士汇聚在此地……余休见此一幕,目中惊疑,“难不成有匪徒攻城?”

但等他走上前,目光越过街道上的兵丁武士,心中立即抛开了这个想法,同时心中念头猛跳。

偌大的街道上面,一具具尸首横倒在地面,不见半点血迹,好像只是熟睡一般

但一个个站在尸首前的官兵们不这样想,他们胆颤心惊的持着手中器械,手臂不停的发抖。

有武官的吼声响起:“郡守大人在否?”立刻有人回到:“郡守正在赶来,但因乘轿之故,还要兄弟们抵挡片刻!”

“泼才!如此鬼怪,如何能挡住!”人群中立即有人骂出。此时不仅没有人呵斥他,反而还一个个的鼓噪:

“大家伙还是收拾东西早点开溜罢!等十三扇门请来高人再说!”“谁要找死谁去,爷能待在这里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特别是其中明显不属于官府一方的武士,都骂骂咧咧的,就是不肯上前,甚至有人不断后退,跳到队伍的最后头。

而余休站在一高处,抱着刀,目光怔怔看着前方街道。苍郡兵丁和武士所恐惧的东西不是他物,正是一道红影。

这红影,赫然是山村中的女尸!

女尸站立在空荡荡、只剩尸首的街道上,竟显得有可怜。只看身形,其不过是一身子娇小的女子。

但那垂在地上,正不断从死尸头颅、脖颈中抽出的的森百长发,让人心头发悚,绝不敢如此想。

“啊啊啊!苍郡、苍郡……”一只又一只狰狞的鬼脸围绕着红影窜动,口中厉嚎不断,让四周的兵丁更加心惊,下意识的又往后退。

这时,红色的身影忽的抬起头,一张苍白的小脸对着众人,两只眼眶黑洞洞的。

余休看见,心头猛跳,他立刻低头从高处跳下,混进兵丁中。

“那东西动了!”“妖怪动了!!”……围堵女尸的兵丁们一阵惊叫,浑身发抖。

女尸呆呆的望着众人,突然踩出几步,缓缓的向众人,脑后丈许的白发不断从尸体中抽回,垂地拖行,如同长长的白裙一般。

这份红与白,落在人的眼中,能让人感到一种别样的美感。可生死之下,无一个人看去仔细欣赏这份美感。

除了余休。他紧紧的盯着女尸,连眼睛都不敢眨。

余休额头有冷汗冒出,“这女尸……是盯上我了么?”

即便四周人数众多、即便女尸的双眼空荡荡的,他依旧感觉对方驱巡着,要找的人就是自己。

望着周遭众人,余休冒出念头:“此地不可久留!”他当即抱着刀,躬身慢步后退,准备借着众人的掩护出走。

可就在这时,地面轰隆隆作响,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响起,潮水一般袭来。

余休扭头往身后看,瞳孔微缩。在他眼中,火烧一般的红光正往他扑来,好似空气在燃烧。

数十骑大马正疯狂奔来,为首一人,顶上血气如烟!!

第一百一十五章 城乱(中)

余休望见来人,目光一凝,“血气如烟!六品武士!”

九品血气初凝,八品血气高一丈,七品血气高三丈。

而六品武者,其血气如烟,一里地可见,如同火烧一般,且能血气离体,一吼之下可以震杀鬼物,体内形成内天地,三日三夜行军而不倦,在水中行走而水不过膝。

三十多骑奔过来,将地面踏的轰隆作响,使得街道上的兵丁武士们全都一惊。但是惊骇过后,众人便是大喜。

“段家来人了!”“段家家主!有救了!”……瞬间,现场惊呼声大起,刚刚还惊慌不已的众人瞬间振奋了。

余休藏在人群之中,望着奔来那人的威势,眼睛微眯。四周人口中的段家,想必就是段家道士、白衣武士、五鬼道士口中的段家。

“有这等人物在,且有兵丁相助,或许可以解决女尸。”想到这里,他心神也稍微一松。

余休没想到,自己先后杀了段家的竖子、嫡子、客卿,如今却还要依靠对方的威势镇压女尸。

顶上血气如烟者,正是苍郡段家的家主,他领人奔过来,眯眼看见街道上的红影,当即一抬手。

轰隆隆,数十骑立刻分开,从人群的两边擦过,不顾街道上的女尸,践踏着尸首,冲至对面,要将女尸合围起来。

而此时女尸好似也被来者的声势震住了,一直呆呆的望着人群。

“段大人!”

余休身边的人群涌动,不少人看见六品武士,全都招手高呼,似在见礼。而郡城的兵丁也立刻分出一条道,让来人能清楚看见街道上的景象。

“聿!”一声马嘶,被呼做段家家主的六品武士奔着人群前,单手握住缰绳,用力一握,胯下白色大马当即停住,两蹄高踢,人立而起,如同一条大龙。

嘭!白马落地,这人清楚的出现在众人眼中。

余休望过去,发现此人中年模样,颔下一缕短须,身形极壮硕,脚踩箭鞋,身披橘红虎袍,手上并无器械,单单骑在马上,就有一种不怒自威的声色。

“虎袍?此人是武官。”余休看见,心中想到。

果不其然,兵丁中立即有小队走出,按刀啪的走到段家家主身前,见礼喝到:“卑职见过都尉!”

段家家主听见,颔首轻点,继续眯眼打量着街上女尸的情况。他勒着马,小踩着往前靠拢。

走到人群中后,段家家主眉头一皱,将目光从女尸身上移开,环视四周,脸上突地露出冷笑。

众人看见,面上皆是疑惑,一旁介绍情况的小队也是停住话声。

“区区卑贱道士,不主动降妖除魔,竟然还敢暗中窥视。”段家家主忽地冷声说。

这话声一落,余休眼前忽闪,顿时感觉两旁房屋中有东西闪现。

段家家主似乎也看见了这一幕,面色发怒,当即大喝:“呔!尔敢窜逃!”

嗡!四周人忽地感觉双耳一蒙,好似有洪钟大吕撞响,余休也不例外。

“啊啊!”数声惨叫响起。又有一声惊慌的叫声:“姓段的,某可没得罪你!”

一道灰影突地从房屋中跳出,急速往外窜去,惊叫声正是从其中传来的。

余休见此一幕,心中顿惊:“阴神!吼杀阴神!”

六品武士可以吼杀鬼物。刚才的数声惨叫,正是段家家主运转血气,大喝之下,顶上气血翻滚,笼罩身周数丈,直接吼散了数个偷偷前来窥视的道士阴神。

“居然还有个积年老道!”

听见惊叫声,段家家主冷哼一声,却并未去追那灰影,而是继续盯向街上的女尸,一边命令说:“今夜过后,城中凡有暴毙者,无论老幼,一并拷至衙门。”

“诺!”此时四周的众人反应过来,意识到刚才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了,一时哄哄作响,口中议论不断。

余休看见这一幕,面色变得有些阴沉。

刚才段家家主一口之下,方圆十丈,至少有两个道士的阴神当场魂飞魄散。

而最后一个逃走的灰影,按其能抗住喝声来看,应是经历过日光锤炼,属于日游境界,仙道修为或许比余休还要高。

可在六品武士的一吼下,此人同样是惊惶不已,阴神被重创,只敢速逃,连狠话都不敢放。

“若是我也用阴神前来,被此人一吼,恐怕即便不暴毙,仙道修为也会倒退至八品!”

六品武士一声大吼,就能将下三品道士的阴神视作虫蝇一般杀掉、惊走,浑然不把道士放在眼里。

这正是燕朝的武士,视道士为卑贱之辈的原因之一。

一想起自己追求、苦修的仙道,在武士跟前连说狠话的资格都没有,余休的眼神难堪。

他一咬牙,心中道:“不入中三品,仙道如蝼蚁。”一时间,他想要踏入中三品的意愿更加强烈起来。

段家家主携带人员前来,除去兵丁之外,其余现场的武士全都凑至此人身边,想要套近乎。

余休见此情况,抱着刀,悄悄走到人群边上,准备找准机会溜走。不过现场人员颇为紧凑,他一时找不准机会溜走。

忽然又有人奔来,却是一座大轿出现在众人眼中。

“郡守至。”轿子边有护卫,口中长喊,使得现场气氛微静,几十上百道目光刷刷盯过去。

段家家主听见这话,也是面色一正,翻身下马,赶到轿子边,躬身作礼。

大轿帘子被掀开,一个身着常服的老者被人搀扶着,从轿子中走出来,四周立即啪啪行礼一大片。

“见过郡守!”段家家主躬身道。

老者模样苍老,面容清瘦,年纪估计六十上下。余休一眼望过去,便看见此人顶上绯红官气郁郁葱葱,并结成了一方官印状。

“段都尉多礼了!”老者笑说,他指着前方被兵丁骑士围住的女尸,问到:

“这便是扰得满城惊醒的邪祟么?怎的有些痴呆,还请都尉快快降了这厮,也能让老夫早点回去睡个回笼觉。”

“有郡守在此坐镇,便是某不出手,邪祟也会引颈就戮。”段家家主躬身回到。

苍郡郡守摆摆手,只是道:“罢了。快快开始。”

有人从拿来一张椅子,老者一撩衣摆,正襟危坐的落座在椅子上,定神望着前方。

霎时间,红衣女尸身旁盘旋的鬼脸忽地一滞,口中哭声听见,面上纷纷露出惊恐之色,缩至女尸身侧,似乎看见了畏惧之物。

而女尸也是从呆呆的状况中回过神来,转头望向苍郡的郡守。

余休一眼过去,发现老头顶上的官印轻颤,条条官气垂落下来,星光似的,恰如大网一般,笼罩在方圆数里。

“官气修郡。”见此一幕,余休心中暗道。

第一百一十六章 城乱(下)

余休早已不是初涉修行的小白,自然知晓官气为何物。

官气其实就是由读书人的文气演变而来,当读书人熟读经典,精神凝聚,于顶上诞生文气之后,一旦当官受印,掌握权柄,顶上文气便会蜕变成官气。

但文气只代表了读书人明心见性的程度,除了姑且能帮读书人静心静气,研读书籍之外,便再无他用,不仅不能庇佑读书人,反而还会因此惹来精怪妖道的觊觎,遭遇不测。

而官气不同,此气秉承万民之气,阳刚猛烈,排斥他物,读书人顶上有此气在,便能不惧阴魂鬼物,依其权柄和质地,一喝之下,亦能与六品武士相当,能直接喝杀鬼物。

更加关键的事,此气不仅能庇护、官员,亦能垂落而下,镇压一地,减少精怪妖鬼之事的发生。

因此官气又有齐县、镇县、修郡、治州、治国、修邦、镇国之划分。

值得一提的是,当文气转变为官气之后,性质便受到了污秽,不仅无法用之仙道修行,还会禁锢(庇护)人的魂魄,使其无法跳出。除非辞官还乡,重新研读经典,才会再度纯净文气,用之修行。

同样的,若是文气缺少、心志不坚、体魄不强,普通人乍受权柄,官气腾达,亦会压迫魂魄,消磨寿元,容易暴毙而亡。

此即是深宫中的阉宦之流,大多难有善终的原因。

此两者,亦正是满朝文武,视天下道士为贼寇的又一大原因。

但余休初次知晓此事,也曾思索到:“前朝有‘道士当国’之称,又是如何解决此事的……

现场纷乱,余休望着正坐在太师椅上的苍郡郡守,脑中一时闪过诸多的想法。

“这人来此,应该就是要用官气坐阵,降服女尸。”

场上一时混乱,四周官兵和武士看见了苍郡郡守,纷纷想要涌上前行礼,混个脸熟。

余休见此机会,也抱着刀,混在人群中往前走,准备走到街巷处,然后便隐入黑暗之中,离开此地。

可是他刚走开,还没有走到巷口,身后一直呆呆的女尸突然出现异动。

“啊啊!”一阵阵凄厉的鬼哭响起,为官气所摄的厉鬼竟然疯狂的往人群扑来。

“邪魔尔敢!”正凑在郡守身旁的段家家主见此,当即大喝一声,直接吼死了几只扑过来的厉鬼。

同时老郡守听见众人惊慌的声音,同样眉头微皱,口中轻咳。

条条官气震动,垂落而下,直接压死了大片厉鬼,比段家家主还要厉害。

鬼哭声戛然而止,围绕在女尸身旁的几十张鬼脸,噗噗得化作一阵阵青烟,惨叫消亡。残余的几只也是缩至女尸身边,压根就不敢再动弹。

四周的兵丁和武士看见,心中都是一惊一乍,满脸的惊奇。

余休见此,也是瞳孔微缩。

如此威势,若是五鬼道士在此,即便有法器,恐怕也是三吼之下便失了手段,只能引颈就戮。

可女尸不是五鬼道士,依仗所在也并非是几十只厉鬼。

一根根白发不知何时就已经蔓延至众人的脚下,直接绞住了距离最近的兵丁。

“救命!救命!”“怪物啊!”兵丁们顿时一阵惶恐,口中哇哇直叫,惊恐至极。只有一些杀过人的老兵或武士,立即抽出刀子,狠狠的割向白发。

可是白发坚且韧,刀子割上去,像是砍在了钢丝上一般,难以割断。

“邪魔尔敢!”

段家家主大怒,轰得踏入场中,双手一翻,尘土翻滚,直接劈向女尸白发,呲呲之间,无数根发丝断裂,解救下被白发绞住的兵丁。

但他劈断女士白发之后,面色反而为之一紧,望着女尸,心中思到:“此獠红衣无目,应是榜上一僵,为何有如此手段?”

“啊啊啊!”突地一阵阵凄惨叫声响起。

十来个兵丁滚到在地,抱着自己的腿、手臂嘶声惨叫起来。

断掉之后的白发,并没有从他们身上掉下,反而像是活过来的蛆虫,猛往他们的体内钻去,戳出一个又一个血洞,并在皮肤底下游动。

如此骇然一幕,让女尸更加恐怖,便是武士、老兵也不敢凑上前,只有段家家主携带而来的几十骑还站在原地,寸步不退的围着女尸。

段家家主看了一眼在自己手中蠕动的发丝,沉下心神,直接捏碎,冷声到:“果真邪祟,远比普通的鬼怪更加棘手。”

“不、不走……”女尸没有理会割断自己发丝的段家家主,空荡荡的眼眶突地直勾勾的盯着某个方向,口中喃喃吐字。

其脑后的无数白发翻起,再次疯狂的往前涌过去,想要抓住什么。

残存的鬼物也是再次厉啸:“不走!不走!啊啊啊啊!”

无数根白发越过了众人,径直往路边的一人扑过去,让被白发越过的人全都感觉头皮发麻。

其速度之迅疾,让段家家主也是神色微变。

此时余休踮脚走着,正要闪入巷道之中。他听见尖啸声,回头一看,顿时浑身毫毛竖立。

那红衣女尸的森白长发,正是往他扑来的。其密密麻麻,形如扑天的大网。

“泼才!当真找的就是我!!”情急之下,余休直接从袖中抖出一张八品黄火符,猛往身后打过去。

噗!火符即燃,瞬间烧出一团火焰,将扑过来的白发烧焦了。

可他来不及欢喜,又有白发从路边冲出,直接封住了巷口,再度往他卷来,触手一般。

不得已,余休弃了走入巷口的打算,再次奔至人群中。

众多兵丁武士也是反应过来,惊叫着抽刀大砍,齐力之下,将女尸的白发斩断。数十骑围住女尸的骑兵也是趁机冲上前,抡起手中马刀就往女尸身上砍,打断了女尸的动作

女尸动作被打断,余休算是避开一劫,可他依旧来不及欢喜。突有人叫到:“道士!这人是道士!”

“怎有道士在此!”……一声声大叫,直接叫破了余休的身份。没等余休站稳,他身旁的人纷纷退后,露出偌大一个空档。

段家家主见此,想起女尸刚才的举动,意识到女尸和余休有关,眯眼厉喝,:“厉喝!妖道休走!”

他大步上前,准备先抓住余休,逼问一番,再对付女尸,免得伤了自己。

余休站稳一抬头,顿时目中红光大片,一阵凌厉掌风朝自己的头颅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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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氏曰:……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凤冠霞帔,尸魄生灵”——《世说怪语:问情》

第一百一十七章 妖道(上)

段家家主猛冲而来,其势之猛,让余休顿觉沾之非死即残。

同时一股凉气从他的天灵盖冒起,让他好似听见猛虎厉吼的山羊,身子一时僵在原地,无法动弹。

“好个六品真炁境的武士!”余休瞳孔微缩,浑身气血翻滚。

幸好段家家主距离余休近二十步远,他自己又是仙武同修,神魂体魄都远非常人,瞬间就从震慑中醒过来。

一咬牙,余休从袖中掏出一张符箓,口中大喝:“兀那武士,我可惹你乎!”

话音刚落,他手中火符落地,噗呲一声响,一道白灿灿的火焰顿时升起,猛涨而开,强光刺目,让四周的人眼睛为之一花。

同时其势之猛,瞬间就在余休身前形成了一堵人高人宽的火墙,并迅速朝两边蔓延。

段家家主是六品武士,目力强健,自然不会为区区强光所阻,但当白火烧起时,他浑身的汗毛竖起,只觉一股危机出现在面前。

此人迅猛的攻势为之一滞。而在他停顿时,余休压根就没有管符箓是否有用,转头便往身后逃奔。

“啊啊!”突地有几声惨叫响起。

却是白火烧开炸开,落在了几个兵丁或武士的身上,直接便在他们的身上烧起。

此火厉害,即便有人立刻躺倒在地,不断的打滚,也扑灭不了。

其他兵丁见此,便用手中的水龙对向起火的兵丁,可一股股水落在起火兵丁身上后,火焰依旧在他们燃烧,烧得几个兵丁皮开肉绽,散发出焦香味。

水竟然也扑灭不了这白火。

不说普通兵丁、普通武士被这一幕吓住了,便是段家家主心中也一凉,不敢从火墙上跨过。

余休刚才打出的符箓,正是他手中仅存的一张白火符。

白火符烧出的火焰,宛如跗骨之蛆,除非即刻用刀子将整块皮肉割下,否则白火便有可能点燃全身血肉,将人活活烧死,煞是凶残、可怖。

“白火符!”段家家主有见识,心中略思索,便认出余休刚才打出的符箓,他怒视余休:“妖道!怎敢用如此伤天害理之物!”

余休哪有兴致听他大叫,此人虽然被火符所挡,但火符因形成火墙的缘故,不能持久,三四息便有可能熄灭。即便不熄灭,对方也能从房顶上翻阅过来,绕开火墙。

此时站在余休前头的人,也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场上一幕,面上惊愕。唯有一人,面色镇定,只是目中着火,怒视着余休。

此人正是苍郡郡守,他看见数个兵丁的惨状,冲余休破口大骂:“卑贱道士!尔丧尽天良,有后乎!”

此人不说话则已,一说话,在一片惊呼声中吸引了余休的注意。余休猛抬头,望向端坐太师椅上的老头,心中顿时生出一计。

立刻,他调转方向,往苍郡郡守撞过去,准备将郡守抓在手中。

为火墙所挡的段家家主看见余休的动作,一下子就识破余休的意图。来不及做多的打算,他心头一颤,口中大吼:“快快保护郡守!!”

并冲向街边的房屋,准备绕过白火符烧出的火墙。

围在苍郡郡守身边的人也反应过来,面色一凛,纷纷口中怒喝:“有刺客!”、“护卫大人!”……

其中数个武士更是直接往余休冲来,准备挡住余休。但余休知道此时紧急,分秒必争,压根就不肯和对方缠斗。

他袖中的火符尽出,一只只符箓不要钱的往奔来武士打去,噗噗炸响,临空出现一团团黄火、红火,并落地形成火堆。

武士们刚刚才见识到火符的凶残,此时看见余休这一手,顿时被吓得心惊胆颤,连连避开,唯恐也被烧得皮开肉绽。

倒是有人来不及收势,被火符打中后,心中顿觉:“吾命休矣!”但在性命威胁之下,他还是就地打滚,想要救自己一命。

打滚之后,此人身上的火焰竟然变小,救了自己一命,一时让众人醒悟过来,知晓道士手中符箓并非都是厉害货色。

可这个时候,余休已经冲破武士的阻挡,来到苍郡郡守跟前,只有几个健仆和零星的武士还护着苍郡郡守。

要知道这个时候,城中厉害的武士和成队的兵丁,大多都挡在女尸跟前,好帮助段家家主擒拿怪物。

留守在苍郡郡守身边的,多是阿谀奉承、家仆之流,即便有几个胆大力强的,也已经被余休吓住。

苍郡郡守看见余休奔来,面上毫无慌意,反而竖眉大喝:“本官在此,妖道还不快快俯首认罪!”

随着话音说出,在余休目中,城中星光一般的官气缕缕垂下,不间断的打在他的身上,同时隐隐有一股压力袭上余休的心头。

但余休见此,面上只是冷笑。

官气者,能喝妖、能杀鬼、能镇邪,而道士的阴神亦属阴性,近乎鬼物,为官气克制,不敢轻易触之。

但是只要跳出阴神,官气能奈道士何?

苍郡郡守还在对余休怒目而视,面上威严赫赫,但余休毫不在意,他扑上前,抽刀便将挡在跟前的几个健仆剁翻。

然后踏步上前,在苍郡郡守惊恐目光中,一脚将他踹翻,使其衣冠落地、披头散发,惶惶然的趴倒在地上。

余休走上前,停住身子,一脚踩在苍郡太守的身上,手中红刀落下,搁在此人的脖颈之上。

“妖道!”此时段家家主奔来,看见这一幕,面上惊怒无比,手上动作不停,一掌往余休打来,想要拍死余休。

可余休躬身一捞,便将郡守老头捏在手中,像是捏鸡一般,对段家家主。

“竖子尔敢!!”看见余休动作,段家家主心头怒火翻腾,但不得不放弃拍死余休的想法,一掌打在一旁的大轿身上。

啪咔!实木大轿被他一掌就拍得散架,木块翻飞。

掌风从余休面上刮过,不知是错觉,还是确实如此,他感觉面颊都微微刺疼。

不多时,四周脚步声响,一阵刀兵拍响,一团又一团的人往余休扑来,想要围住他。

但余休又不是蠢物,即便抓住郡守,也不肯落入对方的包围之中。

“哈哈哈!”他捏着郡守老头,捏鸡一般,口中放肆的大笑:“尔敢过来,贫道便敢捏死他!”

“啊、咯咯……”惊叫声响起,苍郡郡守脖子以上通红,像是秃毛老鸡一般在余休的手中不断挣扎……

第一百一十八章 妖道(下)

“贼子休得放肆!!”段家家主见余休将郡守捏在手中,口中厉喝,好似忍不住就要一掌拍死余休,但只是怒视着。

四周的兵丁看见,同样是个个惊骇,口中大呼:“妖道!快快放开大人!”还有几个郡守的家仆站在人中,都仓惶无神的望着,面色惨白无比。

余休听见众人的喝声,扬声大喊:“还不快快止步!”他一手勒着苍郡郡守,一手持刀直指众人。

兵丁和武士听见这话,脸上露出惊疑之色,不知如何是好,纷纷望向一旁站着的段家家主。

此时段家家主怒视着余休,面上阴沉无比,可是眼中却闪烁,迟迟没有说话。

“啊!”突然一声惨叫响起,苍郡郡守身子猛地一抽搐。

“妖道!”“大人!”……听见郡守的惨叫声,武士和兵丁神色全都大变,彻底止住了脚步。

却是余休掰着郡守的一根手指向后拗,硬生生拗断了。

“兀那妖道!你究竟想要做甚?”听见苍郡郡守的惨叫声,段家家主面部抽搐,沉声说,“放开郡守,一切都好商量。”

回应他的却是一阵冷笑声,“这个问题倒该问问你们!”

“贫道只是前来凑凑热闹罢了,是尔等先招惹贫道,又不想让贫道离开。”余休眯眼望着四周,一边口中说话,一边往后退。

段家家主听见余休的笑声,喝到:“一派胡言!城中邪祟与你有干系!否则你为何在此,又为何要私自离去!”

“嘁!”余休听见对方的质问,讥笑的望着对方,“果真一条好官狗,甚是霸道。来也不是,去也不是!”

听见余休此言,段家家主怒火更盛,但因为郡守在余休手中,他不敢做出过多的举动。

两人对峙中,余休不断向移动,因为劫持着一人质的缘故,并未走出太远。同时不断有兵丁和武士没入黑暗中,似乎要将他包抄起来。

一旦时间拖得太久,对方再取来强弓劲弩之物,余休可就难逃脱了。

恰在这时,官兵中突然响起一阵惊呼声。段家家主听见,面色猛地一便,扭头往身后看去。

“妖怪!”“不要、不要……”身后诸多官兵奔走呼号,面色仓惶。

原来就在段家家主和余休对峙的这点时间里面,他手下的二三十骑招架不住,已经从女尸手中败下阵来。

红衣女尸踏入人群中,顿时一根根白发往前刺出,穿透一个又一个兵丁,使得发丝为之发红,令众人毛骨悚然。

女尸抬起面孔,黑洞洞的眼眶直直望着前方,口中喃喃自语:“不走。”

余休见女尸动作,心中一喜,他扬声到:“狗官!你捉你的僵尸,贫道走贫道的路!”

“等贫道离开郡城,自然就会将老头放走。否则,贫道可不忌讳杀生!”

听见此言,段家家主面色更黑,但并未反驳、叱骂,只是杵着原地,一字未发。

余休瞧见他的模样,心中了然,即刻捏着苍郡郡守,转过身子,径直往后逃去。

其他的兵丁武士顾忌余休手中的郡守,也都停住脚步,不敢追上前。

“啊啊啊!”女尸身旁残存的几只厉鬼突然又厉喝起来。

段家家主望着余休逃去的背影,突地冷哼一声,抬手往身后一抓,将女尸刺过来的一股沾血白发紧紧抓住,“大胆妖物!”

他深吸一口气,大喝:“列阵!镇压邪祟!”

一阵刀兵拍响,马蹄攒动的声响响起。

四处红光扑地,一声又一声呐喊响起,让四周的人家在房中更加的瑟瑟发抖。

……

余休转过街道,身影消失在众人眼中,他即刻跳上了房顶,朝客栈跑去。。

“啊!”凄厉叫声、惨叫声,不断在他身后响起,似乎是那女尸又疯狂起来。

他顿时心头微颤,“幸好及时进了苍郡,否则若是在野外遇上,性命难保!”

一时间,余休庆幸不已。

“希望那段家之人,能镇住女尸。若是不能,也多多拖延。”

红衣女尸甚是凶厉,不仅能驭使白发,竟然还能收服鬼物,已经完全超乎余休的预料。

而且据他观察,甚至连那五鬼道士,多半都已经死在了红衣女尸的手中。

心中紧迫,即便手中手中提着一人,余休也是半刻钟不到,便跑回了客栈。

他翻上窗子,取了房间中的物品,然后便走到院子中,将瘦马牵出,径直往郡城大门跑去。

苍郡有两门,虽然夜里闭门,但余休自有法子出城。

一路上马蹄急促,驮在马背上的苍郡郡守被颠醒了。

“贼、贼道士……”郡守老头醒来,脸色发白,好在并未太过失色,还能说出话来,让人高看一眼。

“尔、尔不惧王法么?”他伸出手指,颤颤巍巍的指着余休。

余休低头打量对方,发现对方虽然披头散发、斯文扫地,但顶上的官气依旧强横,正不住的往他身上压过来,使得他心中的压迫感更强。

眯眼看着这一幕,他心道:“书生养气,道士修神,武者炼精,三条道各有各的独到之处。”

“但文气、官气一道,虽能掌控权柄,驾驭百姓,可自身却是没什么力量,一尺白绫便可取其性命。”

“纯儒不足取。世间总归是仙道、武道的天下。”余休摇头思到。

奔到城门口,无须他人帮助,余休一人便能转动机巧,拉开大门。

等打开偌大缝隙,他将苍郡郡守往门边一扔,翻身上马,头也不回的说:“多谢老丈援手,贫道牢牢记挂在心。”拍马便消失在了浓浓夜色之中。

只留苍郡郡守一人孤零零的站在城门口。

郡守虽然官位不小,且颇为顽固执拗,大骂过余休,但其只不过一介老者。

且余休并未听说此人有大恶名,对方也未害过他,自然是能放此人走,便放此人走。

毕竟他余某人,并非是恶人。

况且苍郡郡守官位五品,要是当真杀掉此人,惹下的干系也不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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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入城避祸,引尸而来……城中有丈人援,道子弃之,以阻僵尸。遂逃。”——《道论:杂智篇》

第一百一十九章 牵丝结发(上)

余休离开苍郡城之后,城中动乱越来越大,竟引得满城呼号,火光四起。

苍郡郡守被余休扔在城门口后,坐在地上,许久才缓过劲来。

此人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望着余休奔去的方向,目中复杂,他长叹数次,又望到身后红光冒出的东南方,低声到:“国家将亡,必有妖孽。”

不过感慨完,此人面生一正,忍着指骨之痛,从袖袍上咬下一条布带,慢慢的将顶上散乱的头发系起。

束发完毕,他又说:“家国动荡,忠臣生焉!”然后便望着东南面火起之地,踱步走去。

走了千余步,街道上突地响起马蹄声。

苍郡郡守抬头望去,发现一骑正往他奔来,马上的人身着劲装。

望见此人,郡守面色一松,他当即喝到:“前方骑士,快快下马,带本官赶往火起之处!”

可是骑士听见他的话声,并没有勒马降速,而是径直往他冲来。

苍郡郡守面色微怔,想要张开口问话,可是尚未说出一个字,他目中有白光闪过,眼神顿时凝固住。

噗呲!切割声响,骑士冲过他身边。

街道上马蹄依旧,急促打在石板之上,仿若细雨敲瓷盘,滴滴的由高降低,渐渐的消失在了四周。

……

余休离开苍郡郡城之后,担心官府派兵来追,不断的抽打瘦马,疯狂的往北面狂奔而去。

直到瘦马奔至浑身冒汗,口中鼻中喷气不断,他方才停下抽打。

从马背上翻下,余休抬头望天,发现天色冥冥,像是要日出的样子。定下神,他心中估摸,发现自己纵马狂奔已有两个时辰。

想到这里,他舒了一口气,“有女尸的阻挡,官府方面即便知晓我的路线,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来。”

更加让他感觉庆幸的,是有着苍郡官府方面的阻挡,红衣女尸一时半会儿也追不上他。

瘦马狂奔许久,若是再奔,便会废掉。余休索性牵着马,慢慢的在小道上走,一边在心中默默的思忖着自己该何去何从。

“邪祟……”他眼睛微眯,在心中咀嚼着两字。

这两字在山村中时,余休听白衣武士说过,后来五鬼道士和女尸斗法时,口中似乎也曾说过。

而在苍郡城中,“邪祟”二字同样在兵丁武士口中冒出。余休先前只以为这两字不过是妖魔鬼怪的统称。

可此时定神思索起来,却感觉有些不对劲。

“根据炼尸法,僵尸胜在筋骨如铁,力大无穷,得血不死,而且九品僵尸中,也没有哪一品能用白发杀敌、能驭使鬼物。”

余休默默思忖在,回想起段家家主初见红衣女士时,口中曾喝出“果真邪祟,远比普通的鬼怪更加棘手”之语。

如此想来,红衣女尸许是从僵尸一物,蜕变成了他人口中的邪祟。

但邪祟具体是何物,即便他绞尽脑汁的回想,依旧没有想起和此物有关的具体消息。

缺少师承,缺乏道友的弊端,又一次出现在余休的身上。

他捏了捏眉头,心中想到:“若是还在苍郡,倒是可以去十三扇门打听一番。此门有‘镇压邪祟’之职,应是对这种东西颇有了解……”

不过他已经逃出苍郡,还挟持过郡守,怕是今日就会登上“缉魔榜”的前列。

若是官府将他犯下的其他事情也查出来,多半交州境内的所有十三门,都会对他进行通缉。

一旦踏入,便是自投罗网。

“苍郡已经是不能待了,最好连交州也不要再待。”想到这里,余休望着北面,心中突地:“要不……回江州。”

余休今生的故乡便是在江州,只是因为追随五鬼道士,这才来到了交州。

虽说此生的父母已经逝去,但相比于交州,他对江州更加熟悉。而且在江州还有他的宗族,其童生功名也是在江州取得。

也就是说,回到江州境内,余休只要改头换面,便又是一个身家清白、有读书人身份的良家子。

毕竟此时天下纷乱,州郡之间多有隔阂,即便交州境内的官府对他进行通缉,也传不到其他的州郡。

除非他犯下的事情太过骇人、修为也高,杀他可天下扬名,如此才会有英雄豪杰跨州越郡的追杀他,他的名号和面孔也才会出现在各州的缉魔榜上。

但真到那个时候,他自然不会因为只得罪一郡官府,而被迫离开交州。

“江州。”心思渐渐澄清,余休回顾着,脑中的儿时记忆不断上涌,让他略微出神。

“便回江州罢。”心中一定,余休从兜中拿出一物,放在手中摩挲着。

此物冰冷,一面虫豸,一面鬼脸,正是他从五鬼道士手中恐吓得来的“鬼令”。根据道士的说法,凭此鬼令,他可加入巫鬼道中修行。

但他轻叹:“不知巫鬼道山门具体在何处,想来多半也是在交州,却是要错过了。”

虽说错过了一个能加入道门的机会,可余休心中也不是太过可惜。

毕竟他对巫鬼道不甚了解,连持鬼令便可加入巫鬼道这事,也不知是真是假。如此便想让他千里奔波,只为加入此门,却是说笑了。

理清思路,定下去处,余休顿觉心中安定许多。

他往旁一看,发现瘦马的气息已经平缓许多,便拍拍马头,又翻身坐上马背,往前奔去。

苍郡北面多山林,皆是蛮荒少人,余休在错过几个村镇之后,再没有碰见人家,恐怕之后也难以碰见。

好在苍郡位于交州的边角,直接毗邻江州。快马加鞭之下,不过三五日,他便可进到江州境内。

傍晚时,人困马乏。余休随意找了个落脚点,燃起一堆篝火,一边烤着新捉的小兽,一边翻看着手中册子。

册子是五鬼道士手中的血纹钢炼制法,他之前尚未来得及阅读,此时倒有了功夫。

“以血炼钢……倒也不算难,若得能得异兽之血,可以炼入火童刀中。”

细细研读数遍,余休便将册上内容牢记于心。收好册子,饮食完毕之后,脚一踩一蹬,便跳上了身旁大树,挂在上面歇息。

只是余休不知,在他熟睡之时,其左手无名指上悄然浮现了一根白线。

此线细细的,略晶莹,落在空中随风飘荡,好似遥遥牵着某物……

第一百二十章 牵丝结发(中)

余休睡下,不知为何,睡觉中又进入了梦境。

此次梦境略微古怪,梦中有一人影,静静的站在他身边,一直抬头看着他,说话也不应。

余休伸出手,抚摸上人影的面孔,入手冰冰凉。

忽地,梦中景象鲜活起来,人儿站在他的身前,红影绰绰,长长的白发披散在身周。

发丝被风吹动,零散的缭绕着,落在他的手中,令他觉得痒痒的。

一丝熟悉感升起来。

余休低下头,一张精致的小脸出现在他眼中,娇小的琼鼻,光滑而白皙皮肤,伸指摸上去,略微滑腻,冷玉一般。

其嘴唇颜色偏紫,像是冬夜中被冻了,紧紧的闭着。

她仰着面孔,静立着,任由余休把玩她的面孔,抚摸她的嘴唇。余休有一种冲动,想要分开她的唇瓣,将指探入,让她含住。

压下这诡异的冲动,余休将面前人儿的发丝往上撩,想要看清她的面孔。

白发撩开。

一双黑洞洞的眼眶露出,正直勾勾的看着他,里面并无眼仁。

……

夜色中,余休陡然睁开眼睛,目中神色凝聚,他静静的躺在树干上,精神紧绷,观察着四周。

周围寂静,并无野兽,有虫鸣,顶上的月光发白,打在树叶上,像是落下了霜。

余休眼中凝聚的神色渐渐散去,他直起身子,悬腿坐在树干上面。

“原来是一场梦。”余休轻呼一口气,心中想到,不过他的眉头立即就皱起来,“又一场梦么?”

适才余休梦中那红影无目之人,赫然是他曾梦见的红衣女尸。

细细思索着,余休一时怪异想到:“难不成我心中对女尸记挂得深沉,夜间也舍不得她?”

但是瞬间,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虽说他曾与女尸朝夕相处,对女尸身上每一寸都熟悉无比,从沐浴、穿衣、入土、尸变、长出白毛……每一步都是他在暗室中、棺椁中为之,不得经其他人之手。

但并不意味着余休就对女尸有什么想法,毕竟他和女尸非亲非故的,只是被无眉道士逼着为之罢了,并无记挂。

硬说他惦记女尸,也不过是曾经想用符箓镇住对方,收为己用,引以为助力。

可如今女尸太过凶恶,六品道士都奈何不了,还敢攻打郡城,余休早就放弃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了。

“奇也怪哉。”余休轻叹一声,伸展一下身子,从树干上跳下,落在地上。

天色深沉,但林中漏月光,穿枝打叶,落在杂草之上,疏疏如残雪。

既然已经醒来,也不觉得困倦,余休望了眼旁边站着睡觉的瘦马,不生火,提刀走至空地,就着月光,打算活动活动身子。

他闭上眼睛,回忆着脑中新得的刀法记忆,单手握刀,慢慢的挥舞起不甚熟悉的几式。

初时生涩,但熬炼几遍,就得心应手起来。若是有刀法中人看见,必会以为大才。

渐渐的,簌簌声在林中响起,一柄红刀在余休手中舞的飞快,红影绰绰。速度越来越快,刀切割着月光,身上红丝游动,好似燃起一团火来。

十二式快刀一一使出,余休顿觉又掌握了三分,加上原有的,他已将白衣武士手中的刀法掌握六分,只差四分便是彻底掌握。

余休吐出一口白气,将刀收入鞘,慢慢的睁开眼睛,目中要生出一丝喜色。可是喜色还没有升起,便突地降下。

他握着刀柄,身子僵硬的站着原地。

只见一道红影,淋着月光,正站在余休身前三步远的地方。有夜风吹过,打在对方的裙摆上面,像是生起了小团小团的火焰。

只是眼前人,发丝森白,披在肩上,像白瀑一般流下,肌肤上也少了一层血色,显得苍白异常,冒出一股生人勿进之感。

赫然就是红衣女尸。

余休紧张的看着眼前人影,深呼气,闭上眼再看,确认自己并非出现了幻觉。

“这女尸,没被苍郡镇压住?”余休心中有些难以置信。

虽说对方可能宰了五鬼道士,能力抗六品、甚至是五品的修炼者,但是苍郡城中不仅有六品武士,还有数百兵丁、大小官员、以及其他深浅不知的修炼者。

如此一城,怎能让妖物入城杀人后逃掉?着实废物!

余休平定下心神,强装镇定的望着眼前女尸,绞尽脑汁的思索该如何从女尸手中逃脱。

但他手中的一张七品白火已经用尽,其余的都是九品符箓,怕是只能用手中的刀子硬碰硬。

可和僵尸硬碰硬,还是比他强、手段也怪异的僵尸,怕是不想活了!

电光火石,余休脑中念头四起。他和女尸对立站着,都一动不动。

半刻钟过去,红衣女尸依旧定定的站在余休身前,半步也没有挪动,让余休看的眼睛发涩。

试探着,余休忽地踮脚,想后慢慢的挪了一步。红衣女尸动了,扬着头,静静的望着他。

女尸动静不大。于是余休又向后退了一步,然后连续退到瘦马边上。

他站着不动,一边观察着空地中的红衣女尸,一边轻手从马背上取下褡裢,想退之深林中,连瘦马都不准备叫醒、不要了。

“这是!”但当余休的身影要消失时,他神色微怔,看向自己的左手无名指,目光凝聚。

一线白丝从他的无名指上浮现,轻轻的缠绕这,然后一直连向他处。余休往红衣女尸看过去。

不知何时,对方已经站在他身前三步远的地方,见他抬头看过来,也扬起头,定定的看着。

余休脑中念头炸开,浑身紧绷,“这女尸,缠上我了是么!难怪屡屡梦见此尸,应是在山村中就被其种下了手脚!”

他心中狠意大发,当即拔出长刀,严阵以待,随时都准备扑上去,和红衣女尸拼命。

女尸刚从苍郡中逃出,身上嫁衣残破,虽然没有直接露出身子,但是手臂、裙边,都是切口,应是经历了大战。

在他看来,他若是手段尽出、全力一搏,许是还有镇压或者逃脱的可能。

突地,女尸动了。余休脑中一抽,当即提刀,猛劈过去……

第一百二十一章 牵丝结发(下)

这一刀砍过去,女尸身子没有大动,但头上白发急速伸长,往余休猛的打过来。

余休顿觉面上好似出现针刺感,他神色凝聚,手中红刀一挑,迅疾划向长发,同时全身紧绷,要往后跳,和女尸拉开距离。

呲呲、刀子砍在白发上,一根根发丝掉下,但是余休脸上的凝重之色更甚。

只见一缕缕森白的发丝从红衣女尸身后垂下,瀑布一般,落在地上四处泄出,往他席卷而来。

如此一幕,让余休瞳孔骤缩,心中惊骇。他想要速逃,但只来得及划开身前白发,还未来得及向后跳,红衣女尸的白发就已经覆盖在他的脚下、他的身后,将他紧紧的围住。

果然,余休之前的自知之明不是错误。红衣女尸甚是凶厉,他压根就不是对方的对手。一旦对上,非死即残。

值得遗憾的是,他逃得了一次、二次,不知道逃不逃得了第三次!

生死之下,余休脑中当即冒出念头:“拼了!”

恨意一发,他捏向袖中所有剩下的符箓,想要不管不顾的打出去,全打在红衣女尸的身上,即便伤到自己也无所谓,只要能赢来一线生机便可。

可女尸速度甚快,余休的左手刚捏住袖中符箓,女尸便往他撞过来。

“吾命休矣!”见此一幕,余休亡魂大冒,手上动作直接僵住。

僵尸身强体坚,八品僵尸便极难砍死,更何况是红衣女尸。这一撞过来,怕不是要直接把他撞的肺腑尽碎、骨肉糜烂,身死当场!

余休只来得及横起刀,鼓动全身血气,挡在两人身前。

啪!女尸撞过来,他主动向后退,欲借此缓冲,可他脚下踉跄,差点就跌倒在地上。

“嗯?”忽地,余休反应过来,怔怔的看着眼前一幕。

女尸已经奔来,可他并未被撞死,手上身上也没有传来巨力。

只见红衣女尸站在他的身前,苍白的脖颈被他手中的红刀压住,正仰着头,静静的望着他。

余休定睛看手中红刀,红刀的刀刃和女尸脖颈接触,只要他再往前轻轻一推,即便对方是僵尸,许是也能切开皮肉,造成重伤。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升起,久久盘旋。

但他迟迟没有动作。

一根又根白发落在身周,淋着白白的月光,围绕着一人一尸缭绕。落在余休的目中,好似一白白的雪莲就此盛开。

有白发随风摆动,晶莹剔透,像是发光一般,时不时的轻轻触碰着他的手背、脸颊,娇羞的少女一般。

可这些白发并不是花瓣、花蕊、也不是柳条,而是能轻易贯穿皮肉、刺破肺腑心脏、取人性命的僵尸白发。

余休落在白发之中,若是对方生出歹意,他下一刻就会被长发贯穿身子,肉身坏掉。

他唯一能做的,或许只是一次性用掉身上的所有符箓,然后跳出阴神,钻入女尸脑中,和对方同归于尽。

脑中念头四起,一向果断决绝的余休,面对如此诡异、关乎生死的场景,心中迟迟做不下决定。

忽地,站在他身前的红衣女尸有所动作。

余休顿时感觉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他心头一跳,直以为对方是想先下手,夺走他袖中的符箓。

但是一低眼,红衣女尸只是扯住他的左手衣袖,依旧仰头看着他,嘴唇轻开,喃呢数次,吃吃的说出:

“不、不走……”

听见女尸口中的话,余休眼帘微跳,他紧盯向红衣女尸的双目,想要看出对方的意思。

可惜的是,红衣女尸双目空洞,只有眼眶,让他瞧不出什么。

不过余休细细看着,发现女尸的双目虽然黑洞洞,但眼睛并未被剜去,只是眼仁漆黑,并无白色,像是两丸黑水银落在眶中,给一种渗人的感觉。

如此才乍一眼看过去,便让人以为女尸的双目被人剜去,目中空洞洞的。

红衣女尸身子娇小,站在余休身前,身上是鲜红嫁衣,身周是白发,肌肤苍白异常,缺少血色。

她扯着余休的衣袖,口中不断重复:“不、不走。”咬文嚼字一般,甚是生涩。

看见此一幕,余休的眼神古怪起来。如此场景,红衣女尸并不是要杀他?

犹豫再三,他迟疑着,慢慢的放下了手中的红刀。反正落在女尸白发中,即便有刀在手,也不过是早死晚死的区别。

没了红刀的阻挡,红衣女尸向前一步,似乎想要靠在余休的身上。但余休下意识的向后退步,想和她拉开距离。

不过余休刚退后半步,便压下这个念头,同时心中生出一个大胆的想法。

他将红刀插在地上,伸出手,慢慢的往红衣女尸的脸颊靠过去。

一寸一寸的侵入,女尸只是望着他,并无反应。

忽地,余休的手指触碰到了女尸的面孔,冰凉凉、滑嫩的触感袭来,同时女尸面旁的发丝吹在他的手上,给他一种陌生又熟悉的感觉。

被余休触碰面颊,女尸仰着面孔,口中话声止住,闭起嘴唇,任由余休把玩着。

余休的手指从对女尸的练剑、鼻尖、眉梢、眼眶……一一拂过,冰冷的人儿只是像乖巧的狸奴一般,一动不动的看着他,不躲避。

“这女尸,还记得我。”余休心中顿感不可思议。

意识到这一点,他眯起眼睛,手指挪到对方的唇畔,停留一下,然后忽地得寸进尺,分开对方的嘴唇,将手指伸进去。

此时余休的心头提起,紧盯着对方的嘴唇,生怕女尸忽然一口咬下,直接咬断他的手指。

手指伸入女尸的口中,女尸似乎也有些疑问,脑袋微微歪了一下,但并未咬下。

看见这样的情况,余休舒了一口气,同时一股喜色在他心中浮起,“女尸果真记得我!”

试探完毕,余休正准备收回手指,可手指轻颤,目光变得怪异,他低眼瞧向某处。

红衣女尸正轻咬着他的手指,两只小小的尖牙露出,虎牙一般,刮蹭着微弯的手指。

一股酥麻、滑腻、凉凉的感觉出现在手指上,竟让余休略微怔住,一时间没有将手指收回。

红衣女尸已经定定的看着余休,轻咬着,牙齿晶莹,舌尖在指上舔舐,奶犬一般。

怔了半晌,余休头往旁边一侧,他手掌向后扬,将手指收回,不敢看女尸。

一条晶晶莹的丝线挂在他的手指上。

忽地,余休又转回头,看向红衣女尸。

他的手心出现了滑滑的感觉,一条小舌头伸出,轻轻地舔舐着他的掌心,凉凉的……

————————————

“交州有尸,能杀人,一郡不能制……道子过,尸以奴侍之。”——《道论:轶事篇》

第一百二十二章 集镇(下)

红衣女尸之前杀人的模样,在余休的脑中尚未褪去,可眼前模样,却像是一只眷念主人的宠物,

余休看着面前顺从无比、丝毫没有凶色的女尸,心中诧异。不过他神色一松,心中惶恐之感大消。

女尸五官精致,模样可人,粗看过去,和常人一般,身上白发红衣,更给人一种惊艳之感。

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她双目的眼仁漆黑,分外渗人。但没了危险之后,再看女尸,渗人的感觉反倒是退去,留下的是另外一种别样感觉。

余休乃是操尸之人,他师从无眉道士,手中有尸符,心中立即又生出一个想法。

推开女尸苍白的小脸,余休从袖中捏出一张尸符。瞧了一眼自己右手掌心,左手双指捏着符箓,在掌心中一点,猛地的往女尸面上一贴。

“敕!”他口中轻喝,符箓当即定在女尸光洁的额头上。

只见符箓上黑气缠绕,轻轻颤动。嗡!女尸的身子忽地也定住,呆呆的站着不动。

余休看见眼前情况,心中顿时生出喜色。他再凑上前,撩开符箓,观察女尸的面孔。

受符箓一击,女尸张着口,小脸不动,面上痴痴,毫无反应。

“有效果。”看见此种情况,余休心中喜色更重。

尸符可以痹敌、控尸。活人或僵尸一旦被定住,除非符箓中的尸气消耗完毕,否则再难动弹。

见红衣女尸被定住,余休心中最后一丝的担忧也消去,彻底放心下来。他的脑子活络,开始琢磨起眼前的情况。

想到女尸几次三番的出现在自己面前,他心中情绪古怪:“难不成……这僵尸是在特意寻我?”

细细思索着,余休不知自己该喜该忧。

在乱葬岗时,他就想将棺椁中的女尸收服,只是苦于实力低微,只敢速逃。如今女尸却自行找上门来,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惊喜。

不过这惊喜太大、太过刺激,让余休一时心有疑虑。

“女尸若真是在主动寻我,不管她是何心思、是何理由,都代表其生出了灵智。”

余休站在女尸跟前,负手看着顶上皎洁的白月,心中遐想:“能生出灵智的僵尸……”

根据无眉道士传下的半部养尸诀,九品僵尸中,下三品、甚至中三品的僵尸,都不过是一团死肉,任其身体再坚、性子再凶,具是闻血气而动,比寻常野兽还不如。

若无道士的控制,常人虽然不能敌,但能用计策剿灭之。

唯有上三品的僵尸,才会初生灵智,死里回生,懂得畏惧、懂得逃窜。

可女尸才诞生半年不到的时间,如何就能达到上三品的境界?若是真的达到,怎会被区区一郡给拖住?

一时间,余休脑中心思纷乱,他想到:“邪祟、邪祟,或许女尸便与这东西有关……”

正思索着,余休忽地感觉手上有发丝拂动,痒痒的,他只以为是风将女尸的白发吹到了他的手上。

注意力散失,一物忽地扑上了他的身子,将脸埋在他的喉部,让他顿觉脖颈一凉。

一股寒意从余休的尾椎骨直升至天灵盖,让他的脑袋发懵。

“女尸没被定住?之前不咬我、现在咬我了!!”

他僵在原地,手掌一抓,扑了个空,掌中刀也无,浑身更加毛骨悚然。

但是等了片刻,余休发觉自己的颈部并没有传来被咬开的痛苦,身子也没有传来失血的虚弱感。

他处于浑身毛发竖起的状态之中,皮肤感官大增,发现凉凉的感觉一直在他颈上处蠕动着,痒痒的、麻麻的,甚是刺激!

深吸一口气,想到一种情况,余休强自镇定下。他伸出双手,抓住女尸的肩膀,往前推开。

女尸被他抓住,并无反抗,身娇体柔的,一下子就被他推开。

推开女尸,余休看过去,发现女尸面上的符箓已经掉下,其上用朱砂绘制的符文变得黯淡,好似受过风吹雨打一般,里面的尸气也消失的无影无踪。

他再一摸自己的脖颈,手掌收回,并没有摸到血迹,只是手上略微粘稠。

余休顿时松了一口气,红衣女尸并没有咬他。

回过神,余休看着身前面色呆呆的红衣女尸,用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顿觉脑袋有些发胀。

一连三次,差点被对方吓个半死。

但思索起来,此种情况是他因为并不了解女尸,实力不足,是自己吓自己。

女尸被余休推开,在他手中挣扎着,又低下头,双手捧住余休的左臂,咬了下去。

女尸没有用力,小尖牙在余休手臂上磨蹭,并不咬破,用舌尖舔舐着。

余休低头,看到女尸“咬”着自己的手臂,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噗!”不知何时,一旁的瘦马醒了。

它打了个响鼻,马尾扫扫,瞪着大眼睛,瞅着跟前的一人一尸猛瞧。

……

这日,江州南部的山林中,突地有人走出。是两人一马,搭配有些怪异。

当头的是一个身着青衫,腰挎一刀的少年人,他手上牵着一马,稳步的走在道上。

马是普通黄马,颇为枯瘦,背上有一人,白发而道袍,五官精致,喉部无结。只是面上苍白的缺少血色,正呆呆的端坐在马背上,没有动作。

细细看过去,会发现这人眼睛上面蒙着一条黑色的布带,许是个瞎子。

不用多说,牵瘦马行走的少年人,正是余休。

从山林中的小道走至大道后,路上开始有行人留下的车辙、马蹄印、脚印。余休看见地上痕迹,心中呼出一口气。

此时距离他夜出苍郡,已有十天半个月的时间。

原本他只打算在路上花个四五日的时间,便会回到江州的老家。可如今十天半个月过去,却才刚刚走出山林,正式进到江州的地界。

余休回头看了一眼马背上呆呆坐着的道袍人儿,目中心思莫名。

他眺望前方,发现眼中景色略微熟悉,细细一思索,余休心中惊喜到:“前面貌似有个集镇,应是可以借宿一晚。”

当即,余休扯着瘦马,大踏步往前走去。

白发道袍之人,呆呆的坐在马背上,身子摇摇晃晃……

第一百二十三章 集镇(中)

余休扯着瘦马往前走了数百步,眼中却还没有出现集镇,他一拍脑袋,意识到是自己估量错了距离。

他虽然已经拥有过目不忘之能,脑中诸多记忆也变得清晰,但和交州相关的事情,是他修行之前记下的。除非他能进入中三品境界,才会脑窍通透,将修行之前、甚至出生时的事情也翻出来,巨细不忘。

余休看了眼地面,已经走出山林,地上少有沟壑,可以直接纵马狂奔。他拍拍马头,当即翻身上面,将白发女尸拥在身前,二人同骑。

女尸被余休拥住,从痴愣愣的状态中醒过来,扭头想要看余休,但只能看到侧脸,便只是默默的靠在余休胸口,并无过多举动。

这女尸不知是不是因为被僵尸习性影响的缘故,虽然不畏惧阳光,但是白天不甚活动,只有到夜晚时才会显得活泼一些。

刚接触女尸时,余休每夜都会被其扰得无法修行或是入睡,后来经过教导,对方才显得有了些人气,夜里不会过多的骚扰余休。

这也是余休在山林中耽搁许久的原因。

“驾!”骑上瘦马,余休拥着女尸,一抖缰绳,喝令马匹前行。瘦马驮着两人,也不觉得沉重,立刻就在道上狂奔而起,踩出嗒嗒声。

不多时,一幢青黑色的建筑出现在余休眼中,建筑靠着山,毗邻大道,宽胖,好似一只蛤蟆趴在山林之中。

余休往其奔过去,等奔到近处,建筑的模样变得清晰,是栋围屋一样的建筑,青砖黑瓦,门口有吊桥,围墙结实,好似一座小城。

此是捕蛇寨,以捕蛇出名,余休跟随无眉道士入南疆时,曾在其中补充过干粮。

此地虽然已经出了交州,位于江州,但地处边界,远离平原,四周的山林依旧众多。寨子即是附近村子、山民赶集,互通有无的地方,人气不低。

但如今再次看见寨子,余休却是勒住瘦马,眉头微皱。

捕蛇寨门户大开,遥遥看过去,有行人、货郎在通往寨子的路上走着,和他记忆中的景象并无区别。

但是这些行人、货郎,无一背离寨子、脚步匆匆,好似小跑着。等走到近处,余休的目光落在道路两旁的一些事物上。

一张张黄纸飘飞在土埂上面,有完整新剪出来的,有被踩入泥泞中与黄土混做一块的。

一眼看过去,纸钱遍地,好似落叶一般

货郎或山民迎面走来,都是行色匆匆,抬头看余休一眼后,便立刻低下头,生怕惹来注意的样子。

余休望着捕蛇寨,心中料到:“寨子遭贼了?”他索性一边思量着,一边让瘦马小步走,慢慢往捕蛇寨走去。

虽然寨子中可能出了变故,有晦气,但余休自是不会在意这些。况且除了此寨之外,附近数十里都少有人家,若是不在此处借宿,多半就只能露宿野外。

“如此想来,这寨子应该不仅仅是遭了匪。否则天色已经不早,那些山民不会非要在此时出寨。”

骑在马上,余休看着不断从身边路过的行人,心中揣测着。如果真的有大事发生,那他还是不要前去凑热闹了。

但他忽地垂眼看了下坐在自己怀中的白发道袍人,心中略微安定。

女尸甚是凶厉,可以力抗中三品的道士或武士,若是真有大事发生,还可以让其出手。

思索着,余休已经骑马走到了捕蛇寨的大门口,马蹄踩在吊桥上,发出吱呀声音。正从寨子中走出的山民们望见他,脸上纷纷露出诧异之色。

不过当山民们看见余休带着刀,怀中还坐着一个白发道袍的女子,两人气质均是迥异于常人时,也不敢表露太多,只是低头走过。

一进寨子,青石板、骡马、酒旗、摊贩……一一出现在余休眼中,带着烟火气,和深山老林中幽静的景象完全不同。

但诡异的是,寨子中人声沉寂,余休走在街道上面,竟然没有听见几声吆喝声。买卖的人全都是低声密语,一旦商量好,便是立马提着东西走入,丝毫不耽搁。

捕蛇寨虽是集镇,但地处偏僻,人数不多,户数不过相当于稠密之地的一村而已。

寨子中能借宿的客栈旅店也不过两三间而已,余休没有闲逛,直接牵着马,走到上次借宿过的一家。

走到旅店前,余休却发现旅店的门板已经竖起,只有半扇还开着,仅融一人通行,不似开门迎客,但这时仅仅是接近暮色,并未天黑。

他敲敲门,张口呼喊:“店家、店家!”

过了半天,黑洞洞的旅店中才响起脚步声,一个老头从里面走出,面色惊疑不定的看着门口的余休。

余休拱拱手,“老丈,可还有空房,劳烦收拾一间出来。”

老头听见余休的话,擦了擦眼翳,好似听错一般,问:“你、你要住店?”

“正是。”余休点点头,他见店家的神色变化,眯着眼睛,直接问:“一并问问,老丈可知寨中发生了什么事?”

老头听见,立刻变得支支吾吾起来。

这时旅店四周响起脚步声,有人在围观。余休望过去,发现都是老翁、老妪,眼神也都惊疑。

门框内的老头看见四周有人看过来,神色一变,张口冲余休呵斥:“去、去,没空房了。寨子里都没了!”

他立马缩进门内,从内里搬出一块木板,准备插在凹槽中,关上大门。

余休听见他的呵斥,眉头微挑,伸脚踩在门槛上,挡住了老头。他望着对方,似笑非笑的说:“老丈这是何意?”

见老丈呵斥余休,要赶余休走,旅店四周有话声响起,“钱老头,有客人来,你为甚要赶啊。”“这位小哥投宿,你收下便是。”……

是四周围过来的寨中人在说话。

被唤作钱老头的店家听见,动作一下子迟疑起来,他面上露出犹豫之色,瞅着余休,不敢抬头看。

四周的议论声更大,旅店旁边的街坊邻居全都看过来了,口中不住说着话,都是好心之言。

“时候不早了,小哥住在寨子里面也好。”

可余休眯眼打量过去,看见身旁的人虽然都说着好话,但一个个神色晦暗,眼神躲躲藏藏的,不敢看他。

更加诡异的是,寨子中少有青状,四周零零散散的都是老翁、老妪。

整个捕蛇寨,好似变成了老人寨。

余休瞅了眼马背上的白发女尸,发现女尸呆呆坐着不动,并无异色。

他望着旅店中的老头,脸上的笑容更大,问:“店家,寨中可有妖怪出没?”

听见余休这话,老头面色大变,手头一颤,门把直接啪地掉在地上。

四周那些正挽留余休的“好心人”,也都纷纷哑口,诡异的沉默起来,脚步声响起,一个个缩回房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集镇(下)(4k)

四周寨中人散开,旅店的老头慌忙就像关上大门,似乎生怕惹来什么祸事,可余休直接从敲开另一块门板,然后闯了进去。

旅店里面黑漆漆的一片,伸手难见五指,但是落在余休的眼里,却好似白昼一般。

他走到一条长凳上面,径直坐下,然后翘着腿,笑问旅店老头:

“老丈为何如此神色,可是怕那妖怪听见、得罪了?”

老头见余休果真闯进来,面上难堪的神色却是慢慢消失,他眼神垮下,口中叹息说:“你要进来便进来,性命丢了可别怪老头。”

见老头如此说到,余休面上的笑意不变,他拍了拍腰间的长刀,说:“眼见天就要黑了,若是不进来,去哪里住?”

“老丈倒是可以和我说说那妖怪的情况,某家手中的长刀,磨的还算利索!”

旅店老头听见,却是瞅了他一眼,摇头自说:“想你这种少年娃子,俺见的可多了,非要吃上苦头才肯罢休。”

两人正谈着,旅店外响起噗呲声,只见一只瞪着大眼睛的马头伸忽地进来,往里面瞧了瞧,是瘦马。

瘦马打了个响鼻,然后缩回脑袋,前后踩着小碎步,昂首往旅店内走来。

老头听见身后动静,回头一瞧,看见了瘦马的动作,倒是没甚在意。

他这旅店开在山寨中,经常有人提着鸡鸭、或是直接牵着驴羊走进来,唯恐放在外面被人带走了。

亏得旅店的门槛石头挖成的,否则他三月五月便要换一次门槛。

余休抬头瞧了一眼,也没在意。瘦马跟了他半年,不知是因为亲近他的缘故,被影响了,还是因为吃过丹药,已经变得越来越通人性了。

可瘦马往店里面走着,却是忘了自己背上还坐着一人。

只见它脑袋先越过门槛,两只蹄子也越过门槛,继续往内里走着,然后砰的一声,马背突有一物掉了下来。

一个白色的人影从马背上摔下。

却是女尸痴痴呆呆的坐着瘦马背上,知道瘦马在往店里面走,却不知道主动趴下,于是一脑袋撞在了门框上面。

瘦马低头看着女尸,撇头看了下,口中轻轻打了个响鼻,然后便扭开头,蹄子撩开对方,自行甩着大屁股走进了旅店中,朝店内的桌椅上拱去。

余休坐在长凳上,翘着腿,发怔的看着从旅店外摔倒的女尸。

女尸从马上摔下后,未吭一声。她的眼睛被布带蒙着,自顾自的抱起自己的脑袋,双腿蜷缩起来,侧躺着,一动不动。

旅店老头看见这一幕,也是微怔。他瞅了眼店中的余休,又瞅了眼屋外摔倒的女娃子,望着天色,说:

“老头去给你们煮碗面,等你们吃完,估摸天也就要黑了。赶紧走罢。”话说完,旅店老头颤巍巍的往烧火房里面走去。

余休听见,将腿放下,口中说:“多谢老丈。

谢完旅店老头,他往店外看过去,发现女尸还蜷缩在旅店门口,一动不动。于是摇头站起,然后店外的往女尸走去。

……

等旅店老头端来两碗葱花面,并给瘦马倒了点豆子,余休一边吃着面食,一边从老头口中知道捕蛇寨碰见的是什么事情了。

按老头说法,寨子数代捕蛇,常年用蛇胆泡酒、蛇肉制药、蛇皮做鼓,每年杀蛇不知千条万条,许是伤了阴德,竟引来了两蛇妖。

这两蛇妖粗如巨蟒,身长数丈,环身大的有人腿粗细、小的有人手臂粗细,能食人饮血,日啖二三人。

且性喜**壮男子,非是寻常蟒蛇毒蛇,而是一尊美人蛇。

每每与二三十许的男子相交,短不过半日,长不过三日,便能将男子精气吸干,形色枯槁,然后便一头吞入腹中,化作血肉渣滓。

如此便使得寨子精壮男子日日惊恐,生怕被两蛇妖盯上,绞尽脑汁的想要逃出寨子。

但寨中人许是被蛇妖下了妖术,每有精壮男子胆敢逃走,刚出寨子大门,便会被蛇妖一口吞下。

幸好蛇妖每日食人不过二三,使得捕蛇寨苟延残喘着,没有直接人丁消亡掉。

可数月下来,寨中精壮也死了近半,其余的现今全部都藏在灶中、厕中,用锅灰等物污秽自己,生怕被蛇妖先吞吃了。

这便导致街上剩下的全都是老翁、老妪,难见青状。

先前那些挽留余休的寨中人,都是家里面还有青状的。他们打得主意,便是想让余休留在寨子中被蛇妖吃掉,饱了蛇妖的腹,让自己儿郎活过一夜。

至于余休面前的老头,却是儿子、孙子,在三月前就已经被蛇妖吞吃掉了。

余休默默吃着面食,出声问:“可曾请过人降妖?”

听见余休这话,模样本老实的店家,面上突地露出冷笑,闭着嘴巴不再说话。

余休吃掉两碗面食,往桌上放了些符钱,然后便牵着坐在旁边的女尸,往一旁的楼体走去。

“老丈,客房是在上面罢,麻烦再烧些热水。”

旅店老头听见余休的话,目中诧异,他张口想要说说什么,但门外响起了街坊的窸窸窣窣的说话声。

他摇了摇,叹息着往烧火房走去。

余休进了一间客房,略微扫视一眼,发现客房很狭窄,床上虽然有两个枕头,但大小只比得上寻常旅店的单间。

不过这穷乡僻壤、荒郊野岭的,能有个歇脚的地方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将女尸牵到床旁,按着对方坐在床上,然后便自顾自的宽衣解带,在客房中忙活,点燃油灯、打开窗子。

此时屋外已经是暮色,昏昏沉沉的,整个寨子好似笼罩在阴云之中。

女尸许是因为夜幕来临,性情变得活跃起来,她兀自从站起身,在客房中游荡来、游荡去,白发飘飘、一声不吭的,显得颇为诡异。

好在余休对此见怪不怪,他等了旅店老头提上热水,梳洗好,便伴着油灯翻看道书。

其中老头提热水时,见余休一身宽衣,当真是要睡在这里的样子,面上欲言又止,但只是叹息走掉了。

余休读了数遍《道书》,将册子合上,瞥了一眼旁边走来走去的白发女尸,心中想到:

“红袖添香夜读书……这女尸之前倒也是红衣,可别说焚香研磨了,连人话都说不利索。”

幸好女尸长的俊俏,余休也不觉得厌恶。

又掏出《武书》读了数遍,桌上的油灯烧掉大半。余休发现寨子中更加寂静,几乎听不见人声,只有哭泣声会时不时的出现。

他想起老头口中所说的美女蛇一事,心中顿时期待,收好书籍,吹灭了油灯之后,便往床铺走去,准备就寝。

按老头言语和寨中人的神色来看,整个捕蛇寨中的青状,应该只有余休一人敢睡在床上,睡前还梳洗过。

其他的全都缩在烧火灶中、茅房里面,浑身脏污无比,唯恐被妖物惦记上。

如此想来,寨中的蛇妖,定然会找上余休,要和他相交一番。若是运气来,许是一来就来两条。

抱着别样的心思,余休仰躺在床铺上面,闭上眼睛,默默等着妖物敲门。不过他刚躺下数息时间,便不得不睁开眼睛。

余休直起身子,看着依旧在客房中走来走去的女尸,略微摇头。

女尸虽然看上去无甚出奇,但是身上以尸气浓重,若是站在房中,许是会惹得蛇妖怀疑,甚至直接吓跑也不是不可能。

他离开床铺,走到女尸身边,直接拉住对方,将女尸横着抱起,扔在床铺上面。

替女尸脱掉布鞋、脱掉道袍,并将女尸放在床铺内侧,他才再度闭上眼睛,默默等待起来。

余休半阖着眼睛,在心中默默观想着夜叉,但是并未遁出阴神。

慢慢的,夜色越来越深沉,寨中越来越寂静,连隐隐的哭泣声也都消失不见了。

余休正睡着,忽地感觉脸颊一凉,一物趴在了他的身上。

一睁眼,他眼中没有出现惊慌之色,反倒是露出无奈。

只见女尸睡在内侧,环手抱着余休的手臂,精致的小脸侧着,够在余休的脸颊上。

余休轻轻一推,竟然没有将女尸推开。

女尸见余休推她,将小脸从余休的身上挪开,低着头,埋在胸口,双腿蜷缩着,不敢再舔余休。

但是她的双手依旧紧紧的抱着余休,不肯挪开。

余休睡在床上,被女尸抱着,感觉有些不自在,他扭头看了一女尸一眼,只是轻眯眼睛,然后便闭上了。

若非在山中被余休教导过,女尸可不会善罢甘休。

再次闭上眼,等了不知多时,床上的余休耳朵一动,听见窗外传来滋滋声。

没等他细听,窗格忽地咯噔一响,有摩擦的声音在客房之中响起。

余休闭着眼睛,右手悄悄的按在红刀的刀柄上。可是他的右臂被内里的女尸抱着,便左手捏起一道火符。

窸窸窣窣的摩擦声在房中想着,像是有人在耳边咬着耳朵。

正想着,余休忽地眼皮一跳。

果真有东西咬住了他的耳朵,还吮吸着,惹得他身子轻颤。余休悄悄的睁眼,往房中瞥去。

一条粗壮的蛇虫身子在客房的地面翻滚游移着,淡红色的鳞片秘密麻麻,每每游动,鳞片收缩,都令人不寒而栗。

不过余休躺在床上,只看见蛇身,未看见蛇头,不知蛇妖是否当真如旅店老头所说,有着一尊美人首。

翻窗而入的蛇妖似乎在观察客房中的景象,并未立即对余休下手。

余休趁机悄悄弯起手,摸索着捏住正在咬自己耳朵那人的下巴,将对方轻轻推开。

可咬他耳朵的人又一低头,咬住了余休的手指。

突地,客房中蛇妖的身子停住,一个人头从黑暗中伸出,吊在在床铺前,幽幽的看向余休。

余休连忙闭上眼睛,一动不动,装着睡着的样子。

房中目前只有一条蛇妖,另一条还没有出来,余休并不准备直接动手。

“公子、公子!”婉转的低吟声突地响起。

时有鳞甲耸抖的声音响起,声音忽长忽短,夹杂着颤音,好似魔音一般,动人心弦,让人想入非非。

蛇妖一寸寸的往床边移动,口中呼声不断:“公子醒来……”

余休适时醒来,睁开眼,循声看过去。

一张面孔出现在他的眼中,眉如弯,发髻乌黑,肌肤白嫩,是个标志美人。对方正俏生生的望着余休,眼中带着笑意,含情脉脉的。

话虽如此,可这美人就只有一张面孔。

她的脖颈以下覆盖着鳞片,由粗到细,没有锁骨、没有胸脯,是细密、发亮的鳞片身子,人大臂粗细的蛇身!

人头被蛇的身子顶着,其上那张美人面孔正在浅笑发骚,蛇的身子也在扭扭捏捏,好在大家闺秀羞涩的扭着身子。

余休一看过去,瞳孔微缩。

好家伙!

余休听旅店老头说蛇妖是美人蛇,还以为是人身蛇尾的美人蛇,没想到却是人头蛇身的美人蛇。

单独一个脑袋看上去,倒是俏丽妩媚,可一条鳞片身子接在脑袋下面,就显得颇为惊悚了!

“公子醒来了。”美人蛇见余休看向她,也看清了余休的样子,眼中顿时微亮,口齿张到:“公子好标志啊!”

俏丽的面颊微红,娇滴滴的望着余休。

她身上的鳞甲抖动,窸窣的声音更响,让余休的心脏砰砰跳动,心中没由来的生出欢喜意味,但余休乃是修道之人,念头一动,便压下心中的情绪。

他直起身,从床上坐起,望着跟前的蛇妖,口中迟疑说:“这位小姐……”

蛇妖看见余休眼中并无异色,便以为余休被自己迷惑,忽视了自己的蛇身,说:“寨中孤苦,奴家想替公子排忧解难。”

“公子可愿和奴家燕好!”她游动上前,口中轻轻说着。

“燕好。”余休咀嚼这词,目中微亮,显得色授魂与。

可他盯了对方的人头和蛇身瞧了瞧,突地难为说:“如何燕好?”

蛇妖听见余休的话,妩媚笑着,直勾勾的盯着余休,冷不丁伸出舌头,在唇边舔了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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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闻山中有美人,不顾长者劝,急色前往……为蛇妖所吓,惶惶然归。”——《续道论:游学篇》



第一百二十五章 美人蛇(上)(3k)

仙蝉第一卷夜将行第一百二十五章美人蛇余休听见蛇妖口中说的话,紧盯着对方的口齿,眼神一时古怪。

蛇妖舔舐着嘴唇,口中发出轻轻的喃呢声,丝声入耳,若是忽略掉她脑袋下面的蛇虫身子,倒真是让人怦然心动,蠢蠢欲动。

余休结结巴巴的说:“小姐、姐,这是何意?”

他面色发红,眼神挪移,似乎不敢看蛇妖,但是身子挺诚实的,不断的往床前够着。

蛇妖看见余休的动作,眼角露出笑意,她扭动着蛇身,在客房之中盘旋,身子无骨似的,上下扭动,显示出了无与伦比的柔韧性。

蛇身上的美人首,张着红唇说:“来啊、快来啊,小哥,快来和奴家快活啊!”

余休果真被蛇妖迷惑了,他掀开被子,坐在床边,呼吸沉重,眼睛紧紧的盯着蛇妖,眼皮都不肯眨一下。

忽地,他羞涩问到:“听老丈说,寨子中有阿红、阿青两个美女,姑娘可是阿红姐姐,那阿青姐姐呢?”

美人蛇口中倩笑,埋怨的说:“难道有奴家你还不满足,一个劲儿的惦记我那姐姐?”

余休不好意思的低下眼睛,但是脑袋没出息的点了点。

客房中响起蛇妖银铃般的笑声,她停下蛇舞,绕到余休的身子前,美人脑袋靠近余休的面孔,吐出气息:

“你若能让奴家快活一晚上,奴家便将姐姐也叫过来,姊妹一同伺候你……”

蛇妖吐气如兰,无有腥臭气息,好似真有大家闺秀在余休面前发骚,饶是余休知道跟自己说话的是个人头蛇身的妖怪,也忍不住心神微晃。

毕竟他余某人两辈子,具是道心纯粹,身不沾污秽的纯良人士,未曾接触过这种事情。

“真的?!”余休眼睛亮起,定睛看着面前的蛇妖。

蛇妖见他目如点漆,精气充盈,又年轻又英俊,心中着实欢喜,口中娇哼到:“你个小冤家,奴家都有点忍不住,想要一口吞掉你了。”

她说着,眼睛转动,心中想起什么事情,口中突然又道:“不好,要是让我那姐姐知道,可就没我份了。”

话说完,蛇妖变得有些急色起来,她伸出尾巴尖子,就往余休的裤头勾过去。可是余休手疾眼快,一把捏住了蛇妖的尾巴尖子。

“吭、”蛇妖的尾巴被余休捏住,身子突地一颤,眼中也是微怔,她浑然没有料到自己的尾巴竟然会被人轻易捉住。

不够此时蛇妖已经被男色迷惑住,她越靠近余休,越感觉余休浑身发亮,而且余休身上气味清新,完全不似她之前吃的那些粗糙壮汉,即便浑身用猪毛刷子刷上三五遍,也依旧臭烘烘的。

余休捏着蛇妖的尾巴,一时思忖起来,“看来这蛇妖是不肯将她那同伙叫过来了……”

但他不想就此放弃,想着:“要不要再拖延些时间,虚与委蛇下,许是就将另外一条蛇妖钓出来了?”

难得又碰见新的妖物,余休可不想轻易就放弃掉。毕竟在道士眼里,妖物浑身都是宝贝,看见便不能放过。

便拿余休上次碰见的山魈来说,山魈虽然看起来无甚出奇,和普通猿猴一般,只是身形大了不少。

但其心脏依旧大补,几乎能抵得过大半枚赤血丹,其他的血肉也买了不少钱。

而且余休还从山魈魂魄中得到了猿猴搏击的经验,一举炼成半部《牛膜通背拳》,并炼皮成功,进入武道八品的后半境界。

如今遇见蛇妖,若是将其斩杀掉,烹煮吃掉,他得到的好处,怕不是能直接让他的突破八品皮肉,进入七品筋骨境界?

如果两条蛇妖的脑中还有秘术,等收掉对方魂魄后,余休甚至有可能从玉蝉中学会!

其实最后一点,才是余休真正闻妖而喜,硬要留在捕蛇寨中替寨中人除妖的原因。

要知道他手中的玉蝉能吞人魂魄,取执念为其所用。

但余休身为道士,虽然自诩算不上正直之辈,却也不会因为这一点就主动去杀人、害人,进而挖取对方魂魄里面的记忆作为己用。

可对象若是为恶四方、祸害百姓的妖怪,那就不同了。此种东西,道士杀之无罪,乃是天经地义,功德无量的行为!

即便余休取掉对方的魂魄,也只能称得上性情果断、除恶务尽,而算不得恶汉、妖道。

蛇妖看余休看的眼睛发亮,余休看蛇妖也是看的眼睛发亮。一人一蛇,单看样子,真像是恋奸情热的货色。

他揉捏着蛇妖的蛇尾尖子,感觉冰冰凉,滑腻腻的,手感还不错,并无想象中的恶心感觉。

“小哥讨厌!”被余休捏着尾巴,蛇妖娇声轻哼,但是她也不收回,权当在和面前的少年郎耍子。

蛇妖脑袋靠近余休,身子绕过余休,想要盘踞在余休的身子。余休察觉到这一点,眼睛微眯,但是并未阻挡,手上的动作也不停,惹得蛇妖气喘吁吁。

“嗯?”忽地,蛇妖动作一停,人脑袋往余休身后瞧去。却是她绕上余休,看见了床铺内里的女尸。

女尸正蜷缩着,默默的躺在余休身后,好似整个身子要全部缩进被子之中。

蛇妖看见女尸,隐隐感觉有些不对劲,并非是她识破了女尸的身份。

此时女尸眼睛上面还蒙着布带,且五官精致,模样与漂亮小人无甚区别,只有一头白发让人诧异。

令蛇妖感觉不对劲的,是余休床上躺着如此一个漂亮的人儿,居然还会被轻易被她迷惑住。

若是换成她和姐姐的窝里躺着这般标志的少年郎,她早就看不上寻常货色了!

余休察觉到蛇妖的动作,意识到对方看见了女尸,连忙伸手抓住蛇妖的身子,将她往身前抓,生怕她看的时间长,看出了端倪。

虽说女尸是余休的一张底牌,若是除妖不成,他还要依靠其逃命。但余休也不想被女尸坏了自己的好事。

蛇妖被余休硬生生的扯回来,目中更加惊讶:“少年郎有如此力气?”

她的身子虽然比她的姐姐青蛇要细上不少,但若是被她的身子捆上,也是牛不得脱、马不得逃,更别说是人了!

蛇妖还没反应过来,便听见身前的少年郎急色说:

“姐姐做甚,不肯与我耍子了吗?若是不肯,便将那阿青姐姐请过来,让她和我耍子耍子。”

蛇妖听见余休“急不可耐”的话,心中顿时发笑:“果真是个少年郎,还猴急猴急的!”

她当即幽怨的看着余休,默默说:“你都捏住姐姐的尾巴了,姐姐不能动,还能做甚?”

余休听见,面上毫无尴尬之色。他一松开蛇妖尾巴尖子,对方的尾巴就在他身上摸摸索索。

红鳞蛇妖在余休身上摸索,眼睛更加发亮,“这般年纪的人,肉都太嫩而缺了嚼劲,可眼前这人不同!”

余休一边和蛇妖虚与委蛇,慢腾腾的脱着身上宽衣,一边不死心的继续打听消息,想要清楚的知道另外一条青蛇妖的消息。

“小青姐姐一般都不出门,待在后山。”蛇妖的尾巴在余休身上不停的指指点点,好似寻常农妇在挑选猪肉一般,并随口回到:“你要是让我快活了,我自会带你过去!”

“后山哪里?远不远,要是远,还是不去了罢……”余休出声试探着。

“不远,就在后面的一个山洞,是破寨子用来藏酒的地方。”

蛇妖被余休的肉身吸引,她想象着吸掉余休的精气会是何滋味、吸干后一口吞掉又会是何滋味。

一时间,口水都湿了她的红唇。

蛇妖变得急色,人头上的一张口不停道:“快点快点、快脱。”

余休先解开了上衣,露出上半身子,被蛇妖瞧见,惹得对方呼吸都停住,眼睛死死的盯着他身上的肉。

没有理会蛇妖眼中的贪婪,余休继续慢腾腾的脱着衣物,并尽可能的从蛇妖口中套着话。

砰!呲……

突地,有东西从床上掉下,吸引了一人一妖的注意。

蛇妖低头一瞧,身子僵硬住,眼中的贪婪之色消了大半。余休听见,也低头看脚边,顿时眉头微挑。

只见一把长刀挂在床边,并从刀鞘中滑出小半,露出了绯红色的刀身。

夜色浓重,只有滴滴月光,但刀子的身上却露出血光,令人不寒而栗。

余休扭头看身后,发现女尸正抱着自己的双腿,身子蜷缩着,一动不动。

她虽然面朝余休,但是眼睛上蒙着布带,让余休看不出来她到底是睁着眼睛,还是闭着眼睛。

嘶嘶、蛇鳞抖动的声音响起,余休忽地感觉缠在自己腰上的蛇身用起力来,死死的用力。

余休转过头,看着紧盯自己、瞳孔竖起的蛇妖,脱口就说:“姐姐听我解释!”

“没想到,小冤家睡觉都喜欢带刀子,可是听说这里有妖物,想要降妖除魔?”蛇妖脸上笑意不变,但是眼神越是变得冷厉。

“姐姐可是教过奴家,若是碰见了有歹意的人,不要管其他杂七杂八的,先要一口吞掉,再说其他。否则以咱们的脑袋,可玩不过你们这些人儿……”

她最后一个“儿”字,说的极其妩媚、轻柔,“姐姐真舍不得啊,真想和你快活快活。”

她的身子一寸一寸的收缩,毫不收力,想要直接绞死余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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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六章 美人蛇(中)

仙蝉第一卷夜将行第一百二十六章美人蛇余休感觉腰身上不断传来的巨力,像是要把自己生生挤爆,但是他的脸上并无惊慌之色。

他盯着面前的美人蛇,左手一翻,数张符纸就出现在他的手中。

红蛇妖正紧盯着余休,看见余休张开手,露出的符箓,瞳孔骤缩,变成了一条细线。

她尖声叫到:“道士!你是道士!”

蛇妖的身子即刻用力,想要立即就绞死余休。但她的动作慢了一步,余休捏着一张符箓,轻轻往她的身上一贴。

噗!漆黑的符箓便自燃起来,化作一朵冷焰,丝丝灰黑气息立即扑进蛇妖的身子中。

蛇妖的身子顿时迟缓,被麻痹住,半条身子落在余休身上,无法及时抽身离去。

余休目中闪过嘲讽,趁机一手捏向她的脖颈,一手捏住她的尾巴,并笑说:“不知蛇姐姐的七寸在哪里。”

可余休捏住蛇妖的脖颈之后,不到三息,蛇妖的脑袋突地恢复动作,她双目狰狞,狠狠咬向余休的手。

余休见此,手指一弹,像是碰到火焰一般,立即就松开蛇妖,没有放蛇妖得逞。

迫使余休松开一只手,美人头蛇妖身子抖动,浑身的鳞片收缩,立即想要窜走。

可是余休的右手还捏着她的尾巴。

余休这时的动作可就不想之前那般怜香惜玉了,他捏着蛇妖的尾巴,轻轻一抖,便卸掉了蛇妖全身鼓起的劲力,使其软趴趴垂下。

并走到客房中央,将蛇妖当做鞭子,用力抡起蛇妖,狠狠的就往地板摔过去,动作野蛮而粗暴。

砰!一鞭子打下,蛇妖的人头撞在地板上,顿时就将地板撞破,露出了大洞。

“啊啊啊!道士!”

红蛇妖口中尖叫,但是余休动作不停,直接将蛇妖从地板下拔出,再次狠狠的摔打。

霎时间,房中女子的尖叫声不断,惹得四周响起话声、脚步声、推开窗子的声音。

余休曾经杀过一名武士,武士脑中有一门铁鞭之法,虽然算不得出奇,寻寻常常,没有专研过,但他此时运用起来,却也纯熟,使得蛇妖毫无反抗之力。

即便蛇妖拼着受伤,想要凭借蛮力,硬从余休手中挣脱出来,也不得行。毕竟余休自身的气力强横,虽然比不过眼前这蛇妖,但压住对方却也够用了。

桌椅倾倒,墙壁破开,蛇妖口中尖叫声不断,她的面目变得血淋淋,被木刺戳中眼眶,一只眼睛也受了伤,正流出血泪。

可余休见到这一幕,脸上丝毫没有可怜对方的神色,反而笑吟吟的,一下又一下的抡着对方,动作和甩鞭子一般无二,好不停息。

眼前这蛇妖气力不小,动作迅疾,若不是对方贪婪,想要吞食余休,被余休虚与委蛇中抓住了要害,或许就跑了。

“道长饶命!道长饶命!”蛇妖承受不住,突地求饶起来。其声音凄厉无比,泣声连连,如同丢了孩子的妇女。

这时四周听见动静的寨中人,也识出了蛇妖的声音,顿时响起话声,不少人压低了声音,议论连连。

但半刻钟过去,并无一人赶来客房中帮助余休降妖。

余休将蛇妖摔打了半刻钟,打得对方身上鳞片都掉落,气若游丝,话都说不出来了。

亏得对方是妖物,脑壳坚硬,否则若是人脑袋,早就被余休摔打的脑浆迸裂,当场身死了。

见青蛇妖怪貌似重伤,余休手上动作停住,他眯着眼睛看蛇妖,忽地松开蛇妖尾巴,将对方掷在客房中。

蛇妖离开余休的手掌,无力的趴倒在地上,身子勉强收缩着,想要盘踞起来,其模样凄惨无比,像是被马蹄践踏过似的。

余休拍拍手,掏出一张符箓,然后走到蛇妖跟前,俯视蛇妖的人脸,笑吟吟的看着对方,说:

“贫道耍得可让姐姐尽兴、让姐姐快活?”

蛇妖无力的盘踞着,面部趴在地上,身子颤抖,“咳咳……”她突然张口,咳出几大口鲜血。

即便蛇妖身为妖物,体魄强横,但被余休提着尾巴摔打了半刻钟,依旧内脏破碎,重伤了。

“道、道长……饶命。”蛇妖艰难的从口中说出一句话,她的面上流出泪水,哭泣说:“奴家、奴家可没想害道长啊。”

“只要道长、道长肯饶奴家一命,奴家愿意为奴为婢”

蛇妖勉强支起脑袋,砰砰砰磕头,将地板撞得咚咚发响,同时口中不住的求饶着,让人闻之心碎。

磕了数遍她头抵在地板上,不敢看余休。

余休看见眼前的场景,脸上突地出现一丝“迟疑”,他手中捏着符箓,动作微僵。

而就在这时,蛇妖的身子窜动。

趴在地上的人头突然裂开,一个矛头一样的毒蛇脑袋,猛地从脑袋中窜出,猝不及防咬向余休。

“嘶嘶嘶~”鳞片抖动,这一幕来的极其突然。

但余休看见,面上丝毫没有惊慌,反而露出冷笑,“孽畜!”

只见他右手忽地从背后拿出,手中有一刀,从下至上,狠狠挥向扑过来的蛇妖。

红光闪过。

“啊!”一声尖叫,噗噗,一股血水在客房中突然喷出。

红刀对红蛇,两相互撞击,自然是火童刀胜过一筹,直接从蛇妖身上跺下一大条白肉。

若非蛇妖及时转向,许是直接被刀子从中间划开,当场毙命了!

余休一刀将蛇妖砍成真正的重伤,此时回过神来,看着趴到在地面上的蛇妖,目中也是惊奇。

这毒蛇妖怪果真藏了后手,竟然是将蛇头藏在人脑袋之中,还能钻破脑袋,从里面扑出来。

若是他人不晓得,没有提防,真有可能被对方杀个措手不及,局势直接翻转。

但任凭蛇妖手段如何,依旧被余休一刀子砍在身上,彻彻底底的重伤。

蛇妖的三角矛头脑袋缺了小半,口裂开,一只眼睛也被余休剁掉,腥臭的蛇血从伤口不断的流出,看起来和人一般,而非冷血毒蛇。

即便是如此重伤,蛇妖依旧没有死掉。

它蜷缩在地板上,大臂粗细的身子,人手大小的脑袋不断蠕动,长长的蛇信子吐出,发出颤抖哀鸣的嘶声。

没了人脑袋,这蛇妖说不出人话。

余休站着蛇妖跟前,眯眼打量着,呼出一口气,拎着还滴着血的刀子,走向重伤中的蛇妖。

砰砰砰,蛇妖支起重伤的身子,又以头抢地,不断的磕起脑袋。

“你若是能再长出一个脑袋,贫道就放你一马。”

余休冷哼一声,走上前,踩住对方的头,抡起红刀,一刀将蛇妖的三角脑袋给剁了下来。

“嘶、嘶……”蛇妖脑袋被余休砍下,竟然还没有死,口齿张着,无力挣扎。

余休又用脚踩下,将其跺成了肉泥。

其实若非他手中缺少符箓,剩下的火符、尸符,全都只是九品的货色,他早就数道符箓打出,直接解决对方了。

砍死红蛇妖,客房中突然寂静下来。

“呼……”余休松了一口气,他停住身子,站在客房中默默的恢复气力。

抡起蛇妖摔打半刻钟,即便他是八品武者,气力以血獒计算,身上的气力也早就消耗过半,否则他就不会中途停下,冒险用刀砍蛇妖,而是会一直摔打,直接将蛇妖抽死。

忽地,窗外亮起火光,人声鼎沸。

吱呀!余休所在客房的木门被人从外面拉开。

一个老头手上托着一盏油灯,颤颤巍巍的站在门口,朝里面看过来。

房间中鲜红一片,粗壮长长的蛇妖身子落在客房中,盘踞了过半房间,同时还有一个破碎的人脑袋滚落在地上。

血腥味扑鼻。

老头看见这一幕,眼睛瞪着大大的,身子哆嗦的更加厉害。啪!他手中的昏暗油灯直接摔下。

旅店老土噗的跪倒在地上,咚咚咚,朝余休狠狠的磕头。

“道、道长大恩!道长大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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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七章 美人蛇(下)

旅店老头的孙子、儿子,全都葬身在了蛇妖的口中,连骨灰都没有给他留下。

余休杀了一头蛇妖,顿时让老头感激涕零。

老头磕着脑袋,磕得哇哇大哭起来,口中道谢声不断,像是要磕头磕死在余休面前似的。

余休上前要搀扶他,竟然一时也搀扶不起。

旅店四周的寨中人听见老头的哭嚎声,确认蛇妖被人杀死了,顿时鼓噪起来,敲锣打鼓。

他们涌上旅店二楼,想要将余休从客房之中迎出来。

但一开门看见房间中躺着的蛇妖尸体,全都吓得腿脚哆嗦。即便是其中的青壮汉子,也都是两股战战,不能自已。

还是余休自己提着蛇妖尸体,从房中走了出来。

“少侠大恩,俺们整个寨子都记在心里面。”“少侠!少侠!”

寨中人的脸上全都是真心诚意的奉承,对余休恭恭敬敬的,丝毫看不出之前想要坑害余休,曾让余休给他们的子侄充当替死鬼。

远处的人听见鼓噪声,也都醒来。渐渐的,捕蛇寨整个寨子都被搅醒了,火光点点,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

余休走出旅店,混在众人之中,也乐得看四周人欢喜。

按红鳞蛇妖的说法,她的姐姐小青就居住在后山,离此地不远。捕蛇寨如此热闹,自会引得蛇妖注意,将对方引过来。

到时候,又是他余某人降妖除魔的好时机。

寨子中几百人聚拢过来,人挤人的,全都睁眼看着被余休杀死的蛇妖身子。很快有人意识到,忽地张口问:“怎的只有一条、还有一条呢?”

这话一说出,陷入狂喜之中的捕蛇寨之人,顿时感觉半桶冷水从头上浇下来。

“少侠,还有一条蛇妖,不知……”

余休坐在一条长凳上,见寨子的人问自己。他呷了一口旅店老头端上来的茶水,望着人群的后方,努了努嘴,突地说:

“喏。来了!”

众人听见,有些发懵,他们一个个回头,突地在人群最后看见了一人。

这人是个女子,发髻乌黑,模样俏丽,落在一众多是老头老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一时间,人群诡异的安静下来。

站在女子身前的几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僵硬的转过头颅。待看清身后之人,他们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去,浑身僵硬住。

“蛇、蛇妖!!”这几个人当即张口,失声叫出。啪!他们双腿一软,直接啪嗒在地上。

几人跪下,顿时露出了被他们挡住的女子身影。

一条粗壮的蛇身顿时出现在众人眼中,比场中死掉的红鳞蛇妖要粗上一倍,浑身青粼粼,一身蛇鳞被火光照耀,如绸缎一般。

蛇妖出现在众人眼中,见众人看向自己,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她在场中驱巡一番,忽地张口行礼到:

“小女子见过诸位,让诸位受惊了。”

其话语温婉,声音清脆,好似才从闺房中走出的大家闺秀。可是她浑身上下和大家闺秀有关的东西,就只有一个人脑袋而已。

虽然场中有数百人,即便青壮少有,但也接近二百之数。

但出现的这青蛇妖怪,却丝毫没有将众人放在眼睛里面,她游动蛇身,在场中肆意的走动。

旅店老头的孙子、儿子,全都葬身在了蛇妖的口中,连骨灰都没有给他留下。

余休杀了一头蛇妖,顿时让老头感激涕零。

老头磕着脑袋,磕得哇哇大哭起来,口中道谢声不断,像是要磕头磕死在余休面前似的。

余休上前要搀扶他,竟然一时也搀扶不起。

旅店四周的寨中人听见老头的哭嚎声,确认蛇妖被人杀死了,顿时鼓噪起来,敲锣打鼓。

他们涌上旅店二楼,想要将余休从客房之中迎出来。

但一开门看见房间中躺着的蛇妖尸体,全都吓得腿脚哆嗦。即便是其中的青壮汉子,也都是两股战战,不能自已。

还是余休自己提着蛇妖尸体,从房中走了出来。

“少侠大恩,俺们整个寨子都记在心里面。”“少侠!少侠!”

寨中人的脸上全都是真心诚意的奉承,对余休恭恭敬敬的,丝毫看不出之前想要坑害余休,曾让余休给他们的子侄充当替死鬼。

远处的人听见鼓噪声,也都醒来。渐渐的,捕蛇寨整个寨子都被搅醒了,火光点点,像是重新活过来似的。

余休走出旅店,混在众人之中,也乐得看四周人欢喜。

按红鳞蛇妖的说法,她的姐姐小青就居住在后山,离此地不远。捕蛇寨如此热闹,自会引得蛇妖注意,将对方引过来。

到时候,又是他余某人降妖除魔的好时机。

寨子中几百人聚拢过来,人挤人的,全都睁眼看着被余休杀死的蛇妖身子。很快有人意识到,忽地张口问:“怎的只有一条、还有一条呢?”

这话一说出,陷入狂喜之中的捕蛇寨之人,顿时感觉半桶冷水从头上浇下来。

“少侠,还有一条蛇妖,不知……”

余休坐在一条长凳上,见寨子的人问自己。他呷了一口旅店老头端上来的茶水,望着人群的后方,努了努嘴,突地说:

“喏。来了!”

众人听见,有些发懵,他们一个个回头,突地在人群最后看见了一人。

这人是个女子,发髻乌黑,模样俏丽,落在一众多是老头老妪的人群中,显得格外引人注意。

一时间,人群诡异的安静下来。

站在女子身前的几个人意识到不对劲,僵硬的转过头颅。待看清身后之人,他们脸上的血色刷的褪去,浑身僵硬住。

“蛇、蛇妖!!”这几个人当即张口,失声叫出。啪!他们双腿一软,直接啪嗒在地上。

几人跪下,顿时露出了被他们挡住的女子身影。

一条粗壮的蛇身顿时出现在众人眼中,比场中死掉的红鳞蛇妖要粗上一倍,浑身青粼粼,一身蛇鳞被火光照耀,如绸缎一般。

蛇妖出现在众人眼中,见众人看向自己,脸上露出温婉的笑容。她在场中驱巡一番,忽地张口行礼到:

“小女子见过诸位,让诸位受惊了。”

其话语温婉,声音清脆,好似才从闺房中走出的大家闺秀。可是她浑身上下和大家闺秀有关的东西,就只有一个人脑袋而已。

虽然场中有数百人,即便青壮少有,但也接近二百之数。

但出现的这青蛇妖怪,却丝毫没有将众人放在眼睛里面,她游动蛇身,在场中肆意的走动。

第一百二十八章 蛇获(上)

余休见青蛇妖向自己搭话,脸上也带着笑意,他搁下茶杯,口中喝到:“好个俊俏的美人,是妖怪真是可惜了!”

他踩上跟前一条长凳,猛地往青蛇妖踢过去。

啪!长凳飞出,蛇妖粗大的蛇尾轻轻一甩,便将长凳打成碎片。

“多谢道长夸奖。”蛇妖脸上温婉的笑容更加灿烂,好似将要新婚的女子。

可余休并未再与其言语,一条长凳打出,他即刻跳起,手中持着火童刀,径直刺过去。

蛇妖看见余休的动作,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只见她身形都不动,蛇尾卷起身旁的一人,用力挥打,便将那人往余休猛的拍过去。

“啊啊!”被卷起那人口中爆发出惊叫。

余休虽然不在意周遭人员的性命,但是蛇妖气力沉重,他不得不调转身子,避开那被甩过来的寨中人。

咔的一声!寨中人扑了个空,落在地上,口中惊叫声戛然而止,骨头发出声声碎裂的声音。

余休一低眼瞧过去,发现这倒栽在地上,筋骨断裂,血肉模糊,死得彻彻底底。

“啊啊啊!妖怪!”四周人见此,顿时再次就响起一阵又一阵惊叫声。

人群作鸟兽散,或涌进房屋中,或沿着街道狂奔不止,还有小半被吓得瘫倒在地,浑身战栗发抖。

“好个俊俏的小哥!”青蛇妖化解掉余休的一击,并未站着不动,而是身形游走,鳞片摩挲石板发出咔啦咔啦的声音。

她的速度极其迅猛,落在常人眼中,只看见青色影子闪过,蛇妖便换了方位。

余休瞧见这一幕,眼中神色也凝固住,忽地冷声说:“区区妖怪,也敢在贫道面前卖弄,你可知你那蛇精妹妹是如何死在贫道手中的么?”

但蛇精听见余休的讥讽声,口中笑声依旧不变,像一串风铃在四周急促的摇响:

“妹妹死在道长的手中,自然是道行不够,技不如人。不知道长有何降妖伏魔的招式,还请快快使出,让小女子见识见识。”

见蛇妖丝毫不被自己的激将法触动,余休眉头微皱,从青蛇妖的种种举动来看,对方可比她那红蛇妹妹要狡诈许多。

余休站在街道上,身周一丈左右都被青蛇妖盘踞,蛇妖游动在地上,竟然将石板划拉出一道道深痕,宛如石磨用力碾压过一般。

如此巨力若是落在人的身上,许是立马就能将人磨的筋骨糜烂。

余休持着刀,沉着气息,精神紧绷到了极致,并未立即出刀。

十几息时间过去,一人一妖对峙着,竟然谁也没有立即出手。被吓地瘫倒的寨中人,全都趁机连爬带滚的逃离了这里。

突地,蛇妖盘旋着,动作出现了一丝迟疑,似乎耐不住,想要朝余休打上一击。

余休瞅见,瞬间一躬身,脚下步伐挪动,往蛇妖猛扑过去,他手中红刀双手向下秉持着,看动作是想狠狠的插在蛇妖身子上。

“哈哈哈!”一阵肆意的笑声响起,“道士小哥,终归是年轻了。”

这笑声响起,余休的眼皮便猛地跳动。只见他跟前的蛇妖身子猛地弹动,瞬间往后腾挪了半丈,让他彻底扑了个空,连一片鳞片都没有摸着。

蛇妖轻松避开余休的一击后,倩笑地望着余休,面孔向后转,眼角留波间,好似依依不舍要离去的情人。

可她一转过身子,布满鳞片的粗壮蛇尾便转出来,狠狠的往余休抽打而来。

轰!蛇尾力沉,打的空气都发出啸声。

余休见此一击,身子弹跳而起,像猿猴一般,想要避开。

但是蛇妖的甩尾杀机沉重,竟顾及到了他身子上下左右,无论他往哪个方向跳动,都能狠狠的将他拍打下来。

不得已,余休竖持红刀,对着青蛇尾狠砍过去。

嗤!竟然有一阵刺耳的声音响起。砰!青蛇妖一尾巴落地,神色陡变,面上笑意消失的一干二净。

她一低眼,看着向自己的蛇尾,发现尾部细密的鳞片被砍飞大半,露出一尺长的刀痕。

好在刀痕将将破了她的鳞片,未曾伤及皮肉。

与此同时,余休的身子向后猛退,顿觉双手上传来一股巨力,打的他脚步踉跄,向后退出六步不止。

好不容易定下身子,他的双手依旧发颤,握刀都握不紧。

余休没有在意自己的情况,他眯眼看着跟前的青蛇妖,心到:“此妖果真比之前那条更厉害,红刀砍上去,竟然将将破开她的鳞片。”

要知道火童刀已有八条经络,只差一条就可以登上宝兵巅峰,若是多两条,就成了秘兵法器之流。

而他一刀砍在蛇妖尾部,竟然只是破开了蛇妖的鳞片。

余休诧异着,殊不知青蛇妖心中更是惊骇,她凝视着自己的尾部,心中恼恨想到:“好家伙!要不是老娘收了力,怕不是直接被这个道士砍破身子了!”

蛇妖面色变换数下,最后脸上却是挤出笑容:“道长好利器,不知可否与小女子评说评说?”

“休想!”余休脸上重新露出笑意,他垂下长刀,突然一个字也不说,转过身子就往后面逃去。

蛇妖看见余休转身就走,脸色微微一怔。在她看来,余休刚才的表现一直很出色,甚是淡定,怎么看也不像是胆怯之辈。

不过余休此时转身而逃,后背露了出来,她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

蛇妖面上的笑容一冷,猛地往余休扑过去,她虽然存了警惕,但是尾部不停的颤抖,杀机盈然,看情况是要给余休来一手狠的,直接取掉余休的性命。

这时,余休奔到了之前端坐的木桌前。

在木桌后面正有一人站着,是个少女,她的双眼蒙着布条,正呆呆站着,也不知是不是吓蒙了。余休径直奔来,并伸出手,看动作是要带少女一起走。

这一幕落在蛇妖的眼中,让她忽地明白过来,口中笑起:“小道长还是个怜香惜玉的人,让小女子好生佩服。”

话虽然如此,可她冷笑着,尾上的力道又多了数成,横扫过去,宛若滚石一般。

可令人诧异的是,余休奔到少女的跟前,并未挽住少女,或是将少女横抱起来直接带走。

而是突地从袖子中拿出一道符箓,狠狠的拍在了女尸的额头之上,拍完符箓便自行奔开。

“嗯?”蛇妖看见这一举动,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她尾上的力道不停,直接往两人横扫过去。

咔咔咔……青石板碎裂,蛇妖粗壮的蛇尾横扫四周,桌椅长凳无一不被打成渣滓。

眼看蛇尾就要追上余休,并打在他和少女的身上,将其碾成肉泥。

这时,一阵铜铃声音急促响起。

一只苍白、五指修长的手掌忽地伸出,轻轻抓住了青蛇妖粗壮的蛇尾……

第一百二十九章 蛇获(中)

芊芊细手落在蛇妖的尾部,看似要被直接折断,化作糜烂的血肉。

但是少女的指尖却是轻而易举的戳破了蛇妖鳞片,她的五指抓在蛇尾的尾巴上,捏的紧紧地。

同时一股巨力从蛇妖尾部传递到少女身上,少女竟然只是身形略微晃动,便挡住了袭来的巨力,半步也没有挪动,只是脚下的青石板尽数碎裂成渣。

“你!”蛇妖看见这一幕,脸上神色一僵,难以置信的看着眼前挡住自己的少女。

少女白发道袍,双眼蒙着布带,身形娇小,静静的伫立着,正是被余休携带至此的女尸。

蛇妖惊疑的看着面前女尸,她张开口,吐出信子,其舌头分叉,长长的,像是蜥蜴一般,并在半空中不停吞吐、抖动。

刚吐出舌头,蛇妖的眉头就紧皱起来。

蛇妖是妖,且是由蛇成妖,无论是对气味,还是血气、阳气等物都极为敏感,这也是她胆敢直接找上余休,准备取余休性命的原因。

皆因她未至此地时,便已经用蛇信子捕捉气息,知晓寨中并无七品、甚至六品的武士。

但是眼前的情况超出了蛇妖的预料。

“没有血气、连人味儿都没有,这气味好生古怪,有点像……”蛇妖皱着眉头,眼中神色变化。

瞬间她睁大了眼睛,瞳孔变竖,脱口而出:“僵尸!”

听到蛇妖口中的惊叫声,余休面上露出冷笑,他拿起手中的一盏小铜铃,指着跟前的蛇妖,喝到:“道友请出手,斩杀此妖!”

叮铃铃的声音摇响,蛇妖被吓得身子一抖,下意识的就想要往后退。

要知道在她的记忆中,道士可是和天敌相挂钩的凶恶东西!

可是蛇妖忘了,她的尾巴正被女尸抓在手中。她向后游动,尾部顿时传来一股举动,是皮肉被撕扯开的感觉。

恰在此时,女尸抬起面孔,望着蛇妖,她脑后白发忽地散开,落在身周不断的蔓延。

一股冰冷的煞气从女尸身上四散开来,让人感到死亡的气息。

与此同时,女尸额头上的符箓也忽地自燃,化作一阵灰色烟气,钻入她的眉心之中消失不见。

余休看见符箓坏掉,眼中并没有露出急色。其实他压根就不是在用符箓操纵女尸,而是在用符箓沟通女尸。

初次遇见女尸时,余休便发现尸符虽然能够暂时定住女尸,但是不到三息时间,符箓里面的尸气反倒会被女尸给主动吸收掉。

刚才一幕便是尸符内的尸气被女尸吸取,自燃烧掉了。不过符箓贴上时,余休就已经摇动铃声,下达了杀死蛇妖的指令。

女尸虽然懵懂,不知晓人事,难以理解清楚人言,但是余休此前已经试验过数次,能用尸符和铜铃声下达指令,让女尸如普通行尸一般,知晓他的意思。

而且女尸和余休的关系莫名,极其眷念、依赖余休。只要余休下达指令,她都会严格的遵守,便是让她跳入火坑也不会有丝毫的犹豫。

望着跟前白发生长的女尸、面色惊疑的蛇妖,余休眼睛微眯,细细看着。

唯一值得疑虑的,是女尸能否轻易擒下蛇妖,而不让对方逃了。

现场形势好似突地转变过来,刚刚还占据上风,稳操胜券的蛇妖,面色一下子焦急起来。

虽然她尚未露出败像,只是用力的一击被僵尸挡住,但是她的心中已经生出了退意。

蛇妖的眼皮疯狂跳动着,牙齿紧咬。

道士、僵尸,两种大凶之物凑在一块,便是她嗜血如命,也不敢再有丝毫小觑心理,唯恐自己一个不慎,便被眼前的道士坑害掉了。

“罢了!性命重要!”蛇妖望着白发生长的怪异僵尸,心头一狠,鼓起劲力,粗大的蛇身向后猛地一扭。

刺啦!一条血肉突地从她的尾部撕扯下来。

只见白发女尸还站在原地,但手中却抓有大块的蛇肉、鳞片,并有暗红色的蛇血从指间不断滴下。

竟是蛇妖拼着扯掉身上的血肉,也不想再耽搁片刻,而是果断的就要逃走。

“臭道士!”蛇妖声音尖利的吼道,完全没有刚开始出场时的温婉、懂礼数。

余休听见,嘴角露出讥讽之色,“果然只是头装模作样的妖怪。”

他左手捏上了最后两张火符,同时右手提起火童刀,随时准备扑上去拦住蛇妖。

但是余休并未直接行动,而是望着跟前的女尸,眼中有着期待。

既然有帮手站在跟前,他余道长又何必自行上阵!

此时女尸不再静立着不动,她迈开步伐,轻轻向前走着,并不快,但是脑后的白发却疯狂的生长着,猛往蛇妖席卷而起。

青蛇妖动作迅疾,且性情果决,瞬间就撞入一栋房屋之中,想要借着之寨子建筑的掩藏逃掉。

女尸白发也随之钻入房屋之中。

“啊啊啊!”很快,房屋中响起蛇妖的痛呼声,她突地身子翻滚,又从屋子中撞出来,落到了街道上。

蛇妖刚一出现,余休就发现她的身上多了许多伤痕,无数鳞片掉下,特别是一张美人面上面,有着不少的孔洞,针刺过一般,密密麻麻的,让人惊骇。

而此时,女尸已经站在蛇妖的跟前,伸出两只苍白纤细的手掌,往蛇妖的美人头抓过去。

蛇妖望见女尸,面上绷不住,终于露出惊骇之色。

“啊啊!走开!”她尖叫着,瞬间弹跳起身子,脊背弓起,用力的往白发女尸打过去,弹弓一般。

砰!女尸直接就被击中,发出沉闷的响声。因为蛇妖是奋力一击,她被打的后退数步,眼睛上蒙着的布带都掉落下。

一双黑漆漆,没有白仁的眼珠出现在蛇妖的眼中。

“妖女,杀、杀死……”女尸站定身子,面色僵硬的看着蛇妖,口中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蛇妖看见女尸漆黑无比的眸子,又听见女尸说话,瞬间惊叫起来:“你、、你、邪祟!”她的身子战栗起来,整个好似碰见了天敌一般。

女尸慢步往青蛇妖靠近,脑后白发像蛇虫一般蠕动在地上,疯狂的扑向蛇妖。

青蛇妖看见,转过身往后逃,同时口中大叫:“道长饶命!求道长快收了这邪祟!”

余休听见蛇妖求饶,眉头忽地一挑,他看着大战中的女尸和蛇妖,口中咀嚼到:“邪祟……”

青蛇妖忽地被女尸的白发追上,绞做一团,她面色更加惊恐,口中不断大叫:“道长饶命!我有从主人那偷得的宝物,愿意献给道长!”

见余休不为所动,四周白发可怖,她惊惶的呼喊到:“我愿认道长为主!”

到这时,余休念头跳动,终于张开口,扬声说:“且慢,留此妖一命。”

可是女尸压根就没有理会余休,好似未曾听见一番,脑后的白发丝丝竖起,疯狂的扎进蛇妖体内。

“啊啊啊!”凄惨的叫声响起来,蛇妖在街道上挣扎着,打烂一栋又一栋屋子,可是依旧被女尸的白发死死地纠缠着。

她的美人头已经被白发戳成了筛子,可怖至极。

余休见女尸不听自己的口令,连忙掏出一张尸符,并奔过去,口中呼到:“道友留手,此妖已无威胁!”

他奔到女尸身后,并未靠近,距离五六步远,一张符箓打出去,咻得落在女尸身上,并用力摇动铜铃,发出停下的指令。

但是尸符一落在女尸身上,便突然自燃起来,瞬间变作了灰飞。

而女尸的动作也是没有丝毫的停顿,径直走到蛇妖跟前,躬下身子,双手往蛇妖的头抓过去。

同时她身上白发钻进蛇妖的体内,正疯狂的蠕动着,由白变红,鲜红色从发肩倒灌至发根,像是无数根吸管一般,正在从蛇妖体内吸出血液。

余休站在她身后五步远的地方,看着她的动作,面色发怔。

“啊啊!不要!道长救命!”

青蛇妖还在不住凄厉的呼救着……



第一百三十章 蛇获(下)

青蛇妖凄惨的叫声在街道上面回荡,使得四周躲藏起来的寨中人全都感觉惊骇,同时一股喜色在他们心中升起。

随着女尸躬下身子,蛇妖的尖叫声音立刻衰弱,渐渐低沉下来,口中只是无力的叫唤:“救、救我……”

余休皱着眉头,一动不动的盯着女尸,将手中火童刀握紧,同时小步向后,和女尸拉开了距离。

忽地,青蛇妖的呼声戛然而止。

嘶嘶、女尸的白发不断收回,并诡异的逆生长,逐渐变短,缩在她的身后,刚刚及腰。

余休这时抬眼往青蛇妖看过去,眼皮顿时一跳。

只见一具干巴巴、好似皮子的东西落在地上,破破烂烂的,体表泛着暗青色,黯淡无光,其上更有一个干瘪的人头,面目狰狞,恍若骷髅一般。

此种死法,比余休在山村中见到的干尸更加恐怖。

短短十来息的功夫,偌大的青蛇妖竟然就被女尸吸食干了血肉,变成一张蛇皮似的东西。

“这女尸,当真凶厉。”余休握着刀,想起尸这些天在自己跟前俯首帖耳的样子,一时庆幸不已。

但他眼神又闪烁起来,心中一时犹豫。

虽然女尸帮他解决了青蛇妖,而且还是他主动让对方出手的,但是女尸的手段这般凶残,却是让他心生忌惮。

若是有朝一日女尸发起狂来,他岂不是也会变成一张皮子?

余休捏着手中的仅剩的两张符箓,还有火童刀,顿觉体表微寒。可他将脑中的想法琢磨数下之后,却是轻呼出一口气,清醒过来。

忌惮之事,归根结底还是因为他自己的实力不够。

若是实力够、手段多,能用尸符制住女尸,对方也不过是他手下的一僵尸而已。

而且更加关键的,是女尸自己要跟在他的身边,而不是他主动收留对方。

即便他想要抛弃女尸,也一时想不出法子。

就在余休心怀叵测,想着如何离开女尸、控制女尸、解决女尸……种种时,白发女尸突地转过身子,定定的看着余休。

对方一转过来,余休就感觉面庞一凉,有阴冷的风扑过来。

抬起眼,女尸的目光冷冰,正用看活物一般的眼光看着余休,煞气凛然。

但不到半息的时间,女尸眼中的冰冷就消失不见,她只是面无表情的望着余休,就好像余休刚才的感觉只是错觉一般。

余休摸了摸自己的脸颊,眯眼看着对方,心道:“并不是错觉。”他紧捏着手中的火童刀,一动不动的看着女尸。

女尸将青蛇妖的血肉吸食殆尽,好像提升了不少,眼眶中本是黑漆漆的眼珠出现了一圈白,虽然依旧怪异,与活人不同,更像瞳孔发散的死人。

但和之前相比,已经更加类人。

当她走到余休跟前时,余休的身子紧绷起来,唯恐女尸发起疯。

忽地,女尸伸出两手,手中像是抓着某物,口齿艰难的说:“好、好看。”她站在余休身前,漆黑的眼睛盯着余休,一动不动的看着。

余休看向她的双手,只见女尸将手指慢慢打开,露出了两个球状物。

一对儿白生生的眼球出现在女尸掌心中,其瞳孔发绿,略晶莹,翡翠一般,乍一眼看过去,让人感觉精致而玲珑。

此物赫然就是青蛇妖的双目,被女尸从其人首中摘了出来。

余休看着蛇妖的双目,心中感觉有些渗人。但略微一想,发现这并不是事儿。他收回目光,转而盯着女尸的面孔瞧。

女尸此时凑近一点,正眼巴巴的望着余休,口中艰难说:“好、好看……给你。”她举起双手,扬着小脸,等待余休着收下。

见此一幕,余休心中计较起来,一个念头浮现。他看着女尸,突然伸出火童刀,指着对方。

女尸被余休用刀指着,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甚是懵懂,只是口中咀嚼着:“好看,收……”

啪!余休冷着脸,下挑长刀,一下子将女尸手中的两只蛇目打落在地。

晶莹的蛇目一滚落在街道上,立刻沾染上灰尘,变得脏污不堪。女尸也立即垂下脑袋,盯着地上两只蛇目看。

余休望着女尸,想要知道对方是何反应。

若是女尸如刚才一般,直接生出煞气、杀意,那她多半是尸性难改,余休绞尽脑汁也要灭掉她,或者灭掉她的灵智。

否则有此尸在,余休寝食不安。

而如果女尸只是“生气”,并未露出煞气,那她之前的煞气,便有可能是她刚吞食了蛇妖,一不小心连带出来的。

紧盯着女尸,余休眼皮都带不眨的。

女尸呆呆的看着两只蛇目,看了半晌,脸上没有出现任何的变化,只是低下头,默默走到余休的身边,然后扯着余休的衣袖,一动不动的站着。

看见这一幕,余休略微松了一口气。

看来他以后晚上和女尸睡觉时,还是可以放点心。当然,仅仅能放心那么一点。

卸下心中的担忧,余休扭头看向地上的两具尸体,一具是之前被他斩杀的红蛇妖,另外一具则是刚刚被女尸杀死的青蛇妖。

他的目中露出喜色,两只蛇妖已经死,自然就是他要有所收获的时候了。

一只妖怪,其肉可食、其血可饮、其鳞可以制甲、其牙可以磨粉……简直浑身都是宝!

特别是青蛇妖,此妖实力远胜余休,按境界来看,多半位于七品,浑身连皮带肉,少说也值七八十万。如今即便没了血肉,一身皮子的价值应该也不菲。

可是当余休快步走到青蛇妖身边时,眉头顿时一皱,他蹲下身子,提起干瘪的蛇尸看了看,面上失望再难掩饰。

青蛇妖不仅血液被女尸吸食干净了,内里空荡荡的,干枯的像是纸一般,蛇皮同样是黯淡无光,破破烂烂,没有一处完整的地方。

余休伸手捏上去,轻轻一扯,便能将蛇皮和鳞片撕开。

“难道血被吸干,蛇鳞也会受损?”他看了一眼身旁的女尸,发现对方依旧低头站着,显得颇为沉寂。

好在场中还有另外一具蛇妖尸体,红蛇妖虽然比不上青蛇妖,但是价值应该也不低。

余休转身往另外一具蛇尸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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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蛇,山中见,人首而蛇身,长可数丈,能食人……食之明目。”——《道论:山海篇》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一身是宝(上)(六一快乐!)

红鳞蛇妖躺倒在地上,鳞片破碎,人头也滚在一旁,血淋淋的,死得透彻。

余休走到长蛇的身子前,瞥了一眼人头,随便用了块布将其盖住,然后便蹲在蛇妖身前,思索着蛇身上有何好处。

女尸见余休不理会自己,站在原地迟疑了一下,她捡起了地上被打落的蛇目,然后低着头,默默的跟在余休身边。

此时街道上的声响停止,捕蛇寨中的人逐渐意识到打斗停止了,有大胆的人探出脑袋,发现了青蛇妖的尸体,顿时惊骇的不能自已,说不出话来。

“蛇、蛇妖死了!”

“妖怪都死了!”一声声呐喊在捕蛇寨中响起,比之前更加强烈,整个寨子都充斥着劫后余生的狂喜。

老妇老翁从房子中冲出来,难以置信的望着街道上的两条长蛇尸体。

随着喊声喜声越来越大,寨中人敲锣打鼓的,满寨热烈,一个又一个汉子从房屋中探头走出,他们无一不灰头土脸,神色畏缩。

这些汉子看见蛇尸,两只肿大的眼睛竭力睁开,像是要把眼珠子从眼眶中挤出来,个个嘶声着,又指又跺脚的对着街道上的蛇尸,彻头彻尾的像个疯子。

他们的身上还散发着难闻恶臭的味道,粪坑中浸泡过似的。可是四周的寨中人并没有在意到这一点,全都沉浸在狂喜之中。

余休被街道上弥漫开的恶臭刺激到了口鼻,不由以袖掩鼻,皱眉看向寨中人。

“死了!死了!都是死了!”一个寨中男丁赤着脚,打着圈,在余休身旁朝天尖叫。周围如对方这般的寨中人,不在少数。

余休环视一眼,意识到这就是旅店老汉口中说的捕蛇寨男丁了。

这些男丁靠躲着恶臭之地,污秽自己,吃喝拉撒均在一处,以此避着蛇妖,免得自己率先被蛇妖吞食了。

虽说如此手段是为了求生,但是这一幕落在余休眼中,依旧让他心生鄙夷。

全寨二三百精壮,竟无一个做男儿。

掩着鼻子,余休只想赶快择个清洁之地,整理一番此次的收获。他握着手中的红刀,看着断头蛇身的某处,然后估摸着,将刀尖刺出半寸,用力向下一划。

刺啦一声响,蛇皮被剥开,露出内里的脏器。

余休没有在意污秽,直接伸出手,在内里摩挲,取出了一个婴儿拳头大小的事物。

他盯着看着手中的事物,目中微喜。这时一旁有话声响起:“少侠!如此蛇胆,可是不多见!”

一个老头从围观的人群中走出,正是旅店的老汉。他双目发红,眼角残留着浑浊的泪水,眼中惊喜又悲戚。

不过见余休循声看过来,旅店老汉立马挤出笑容,躬身作着揖。

“不知少侠可有炮制此物的法子?若是没有,不妨蛇胆交给咱寨子……”老汉迟疑说着。

余休听见,心中忽地想起捕蛇寨就是以捕蛇、制蛇出名,极擅长用蛇虫制药。

“蛇胆有祛风除湿、清凉明目、解毒祛病之效,咱寨先祖就曾抓住过一条异蛇,先祖用异蛇制药,颇有奇效,如此才立下了这个寨子。”

旅店老汉口中絮絮叨叨的说着:“先祖的方子一直传了下来,若是用老方子炮制一下这蛇,定能让少侠满意……”

余休听完,做出略微沉吟的姿态,然后点头道:“可。”

他手中并无特别炮制蛇胆的法子,只能蒸煮或掺酒服之,如此未免太过浪费蛇胆的功效了,不妨直接交给捕蛇寨为之。

余休环视四周,忽地指着一个衣着较为干净的妇人,说:

“你过来,找人帮帮老丈。”对方战战兢兢的接过余休手中的蛇胆,双手捧着,然后恭敬的跪在地上磕了几个响头。

随即老汉召集了一堆人,围着红鳞蛇妖的尸首,纷纷扰扰的商量着,从头至尾、从鳞至皮,将蛇妖安排了个清楚。

不过余休打断他们,说:“凡蛇妖身上的鳞皮骨脏,尔等自为之,但蛇肉蛇肉不动,帮贫道收集起来。”

议论的寨中人微微愣住,余休又道:“另请烧上一座高炉,炉上置打铁用的器物,贫道欲以蛇肉、蛇血炼丹。”

话说完,余休也不担心蛇妖的尸体被寨中人贪墨了,他拎着红刀,甩着袖子,便往老汉的旅店走去。

“夜未尽,贫道且去睡个回笼觉。”打着哈欠,余休扔下最后一句话。

“多谢道长!”“多谢少侠!”

“少侠睡好,要是有人敢打搅,俺定不饶他!”……拥挤的半条街,人声嘈杂,个个都在余休应诺。

余休回到旅店后,新找了个房间,果真躺倒进去,闭上了眼睛,好似刚才与蛇争斗的事情只是起床喝了杯茶水一般。

女尸也随着他走进了旅店里面,正站在床边,一动不动的看着他。

余休右手待在左手手背上,不一会儿就陷入睡梦中。

忽地,一阵恍惚后,他顿觉自己变成了一条长蛇,栖身于阴暗之中,与枯枝腐叶作伴。

一幕一幕间断性的闪过,虽然红鳞蛇妖残留的记忆不成体系,但蛇虫的视角依旧让余休倍感惊奇。

小半时辰后,余休从梦中悠悠转醒。

一睁眼,他的眼中露出一丝可惜,

果如他一直担心的,这次的执念,也没有给他带来一部完整的功法或是技艺,只是让他窥了窥红磷蛇妖的一生,而且过于简短。

“蛇虫一物,虽然成妖,但是终究非人,不擅功法倒也可以说得过去。”坐起身子,余休盘坐在床铺上,默默的梳理着梦中景象。

他微眯眼睛,“但此次并非毫无收获……”

单说功法类,虽然他没有从红磷蛇妖的魂魄中得到任何功法,但他能体验到蛇形的姿态,一旦他以后修行蛇拳一类的功法,必定会多有裨益。

余休盘坐着,当即合上眼帘,心神沉入玉蝉之中,有选择的将蛇妖记忆进行了吸收。

再次睁眼后,天依旧黑着,余休没有选择继续睡觉,而是推门往外走去。

厮杀之时,青蛇妖曾说有宝献上,余休本以为这不过是对方用来拖延的话。

但从红鳞蛇妖记忆中的痕迹来看,此话竟然是真……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一身是宝(中)

余休离开旅店,走到街道上,随意抓了一个寨中人进行问话,然后便来到了众人处理蛇妖尸首的地方。

临时搭建起来的帐篷中,十来个人围着中心的蛇妖尸体,一块一块发白的蛇肉从蛇妖的脊骨上面取下,堆积在油布上面。

同时蛇皮已经被较为完整的撕下来,用竹竿撑在一旁,正有人站在蛇皮前对其进行处理。

现场热火朝天的,余休走进这里,顿时闻见了浓烈的酒气。他环视一看,赫然发现棚子中正有人煮酒,煮酒的炉子旁还有一个蒸笼,不知里面放着什么东西。

“少侠,您来了。”旅店老汉突地出现在余休身前,恭敬的说话:“大家伙刚刚才理完大蛇,正准备进行炮制。”

余休见他走到自己身前,随意的点点头,然后背着手,在现场驱巡。

“老祖宗采用烈酒泡,一并加入老参、黄精、蟾酥……但药材泡酒之前还需要进行晾晒。但现在时间紧凑,寨子直接采用三蒸三煮的法子进行炮制……”

老汉在余休耳边絮絮叨叨的说着,唯恐说的不详细,怠慢的余休。

甚至连捕蛇寨泡酒的祖传法子也一并说了出来,余休在一旁听一边,记下来,顿觉以后可以自行为之。

转悠一圈,余休感觉捕蛇寨用蛇制药的手段果真熟稔,甚至超过传言,他心中暗道:“看来将蛇妖的尸体交给他们,的确是个明智之举。”

最后来到仅剩一条脊骨的红磷蛇尸跟前,余休制止了旅店老汉说话,出声问:“另一条蛇妖尸体呢?”

老汉听见,当即一指旁边的一个木桶。

余休抬眼看过去,眼中略微诧异。

木桶不过半人之高,里面装着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头,同时还有残破的鳞片和蛇皮堆着。

他走过去,用刀将桶子中的蛇尸挑起来,问:“青蛇妖……都在这里了?”

旅店老汉点点头,解释说:“寨中汉子搬这蛇妖时,也是很惊奇的发现蛇妖内里空空的,肉和内脏都干瘪成了皮子。”

余休听着老汉的话,回想着女尸之前抽食青蛇妖血肉的场景,心中依旧略微发悚。

不过他没有露出太多的神色,躬下身子,将蛇尸全都从木桶中挑出,一寸一寸的摸索起来。

老汉看着他的动作,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但是也不敢多说,只是小声解:“这大蛇的皮肉都干瘪不成样子,我们也不知它还有没有药效,所以堆在桶里面还没有炮制……”

在青蛇妖的尸首上摸索一阵子,余休眉头皱起,心中道:“蛇珠呢?”

他看着蛇妖的脑袋,略微沉吟,然后拿着刀,直接将人头劈。

咔嚓一声,人头裂开,内里并无浆糊般的东西,空空的,倒是有一个干瘪的三角蛇头掉出来吗,暗红的颜色。

余休将蛇妖的脑袋仔细翻看几遍,依旧没有发现珠子模样的东西。老汉站在一旁,见余休的脸色变得阴沉,有些惴惴不安。

“蛇妖死的地方可曾发现其他的东西了?”余休站起身,忽地出声。

“我、我这就去问!”老汉听见,连忙将四周的人喊过来。

可经过一番仔细的询问,又派人去街上搜了几遍,直到天亮,众人也没有发现余休口中的东西。

得知这个情况,余休轻眯眼睛,打量着四周的寨中人。

许多人看他的脸色阴沉下来,一个个大气都不敢喘,唯恐触怒了余休。毕竟在他们看来,余休就是那种游走四方、手段玄妙的奇人异士,若是一个不小心得罪了他,小命难保。

“少、少侠……”老汉小心谨慎的说,“可是丢了什么东西,我们这就连夜找。”

同时他一咬牙,说:“要是寨子中有那个崽子的手不干净,不用少侠出手,我们这就结果他。”

余休转头盯着他,看得老汉浑浊的眼珠子颤动不已,心生惶恐。可是余休突地出声:“不用,许是贫道记错了。”

他环视四周,看着寨中人,拱了拱手,“请大家继续炮制蛇尸,贫道打扰了。”

“不打扰、不打扰!”众人连连回话,丝毫不敢承余休的话。

余休也懒得理会他们,拱手之后,直接甩袖转身离去,往旅店大步踏去。

等走上石街,路过青蛇妖身死的地方时,他的目光在地上巡视一番,并没有发现之前被他打落的两只蛇妖眼珠子。

收回目光,余休一路往旅店走去。

等进了旅店,刚回到客房,房中的女尸就抬起苍白的小脸望向他。

余休走到女尸身前,心中组织着言语,正想问之前的两只蛇眼在何处,女尸自己就低着头,怯怯的伸出了手掌。

在女尸的手掌之上,正有两个泛青的白珠子,小指指甲盖大小,恰似极品的珍珠。

余休看见这两颗珠子,目光微怔,出口到:“蛇珠。”

没错,女尸手掌中摊开的两只白珠子,正是余休在红鳞蛇妖记忆中见过几眼的蛇珠,也就是青蛇妖口中的宝物。

此物唤作“细蛇珠”,并非蛇虫成精,体内自行凝结的宝物,而是道士采用丹法炼制出来的异宝。

具体的炼制方法余休并不知道,但根据红鳞蛇妖魂魄中的怨恨情绪,此物的原材料少不了要从蛇虫的身上采摘。

余休略微迟疑,从女尸的手中接过细蛇珠,放在手中细细的把玩起来。两只细蛇珠上还泛着腥气,显然是刚从蛇目中剖出来。

将蛇珠拿在手中,余休轻轻一捏,一丝血气窜入一只蛇珠中,便见那蛇珠表面的淡淡的青色褪去,化作纯白色,充斥起一股让他熟悉的气机。

若是有道士、武士之流在此,立即就会发现余休的气机衰弱,突地降低到了蛇虫的地步,令人难以察觉。

“如蛇妖魂魄中透露的,这蛇珠果真能帮人隐匿气息,不为他人察觉。”捏着蛇珠,余休琢磨起来。

他发现蛇珠并非是将他的气机镇压或是封印住,而是将他的气机降低到了蛇虫般弱小的地步,用以混淆人的灵觉。

如此一来,修行者若不是亲眼看见,便只会下意识的以为房中无人,只是有着蛇虫等小动物存在。

“异宝、异宝!”余休心中欢喜。

有此蛇珠存在,无论是逃生跑路,还是做梁上君子,皆是大有可为!

其实余休不知,青蛇妖和红蛇妖正是靠着盗取的两只蛇珠,这才从道士手下逃出,恢复了自由身。

而逃脱之后,青蛇妖仗着力强,收管了红蛇妖偷到的蛇珠,一同藏在自己人头的两只眼睛里面。

这也是青蛇妖能悄无声息的游走在寨中,直到自行现身,才为余休所察觉的原因……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一身是宝(下)

余休捏着两颗细蛇珠,一抬头,忽地看见了站在自己身前的女尸。

女尸依旧低着头,双手轻轻靠在身前,白发披散,让人看不清她的目光。

余休看见女尸如此乖巧的模样,心中的情绪略微局促。

难怪对方会将青蛇妖的两只眼珠子特意挖出来,原来是识破了其中的端倪,想要将此物交给余休。

余休略微沉吟,心中一动,捏起另一丸细蛇珠,他走到女尸身前,抓住女尸的小手,将蛇珠放在对方手中。

女尸似乎有些诧异余休的动作,抬起头,漆黑的双眼藏在白发中,静静的看着余休。

余休不理会女尸是否能听懂自己的话,说:“刚才是贫道错怪你了,很是抱歉。”

他退后一步,拱了拱手。此时余休忽地想起来,他并不知晓眼前女尸的名字,也还没有给对方取名号。

“是否该给她取个称呼?”但是这个想法在余休心中只是一闪而过。

在余休的内心中,他其实并不想和眼前的女尸牵连太深。

归根结底,眼前女尸非人,且不受他控制,让他从心底里就有一种提防和抗拒的感觉。

现在余休之所以能容忍对方跟随在他的身边,不过是力不如人罢了。

女尸灵智不俗,她静静的看着余休,五根苍白纤细的手指合拢,将细蛇珠紧紧的捏在手中,口齿张开,生涩的说出:“谢、谢谢。”

再次听见女尸说话,余休眼睛微微眯了一下,但并没有表露太多,他点了点头,拿着自己手中的蛇珠,径直走到床铺上盘膝作息,开始仔细琢磨蛇珠的品质和用途。

虽然已经从红蛇妖的魂魄中知晓蛇珠此物,但余休想要用上此物,还是需要妥善的测试一番。

一人一尸待在房间里面,期间用了两次饭,直到傍晚时,有寨中人再次前来敲门。

砰砰砰!“少侠、少侠?”旅店老汉站在门外,小声的问着。

“来了!”

听见余休回话,老汉声音大起来:“少侠!药材都炮制好了,都已经泡入酒中,正在蒸煮,明日便可出锅……”

“但是少侠吩咐的高炉已经砌好,可以用了!”

吱呀!余休打开客房的木门,看着门外的老汉点了点头,“麻烦了!”

他说完话,便抬步外屋子外走去,但突然停下脚步完身后看去。

一道娇小的身影正跟在他的身后。

余休想了想,挥手让老汉先走一步,自己走进房中,寻找其某物。

等他在走出房间时,女尸亦步亦趋的跟在他身后,白发已经被竖束起,双眼处也蒙上了一条白布带,遮住了古怪的双眸。

来到寨中人炮制药材的地方,棚子中的人比之前少了许多,只剩下几个人待在火炉前看管蒸笼和锅子。

现场的酒香味比之前更加浓郁,而且充斥着一股中药的香气。

余休扫视一眼现场,忽地发现东南面有个新搭出来的竹棚,高一二丈,四周被遮蔽了起来,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样子。

“少侠!您吩咐的高炉就这里面。”旅店老汉躬着身子,小声说:“时间不多,但寨子拆了铁匠铺的炉子,应该可以用用。”

“嗯。”余休点点头,当即大踏步往竹棚走去。

一进入竹棚,里面一个临时搭建出来的高炉就出现在他的眼中,表面抹上的白灰都还没干透。

高炉里面已经烧起了火,旁边还备着木炭,一并有打铁的器物。略微检查一遍,余休发现条件虽然简陋,但是也够他用了。

“将蛇妖的蛇肉、蛇血搬过来,闲杂人等一律退去。”余休吩咐下一句话,便下达逐客令。

老汉等人也不敢多言,立刻就将余休要的的东西搬了过来,然后便立刻退去,就连酒灶前看火的人也赶走大半,生怕惹得余休不快。

余休站在高炉前,闭上眼睛,回想着血纹钢的炼制方法。

一遍又一遍细细的回顾之后,他当即打开风门,堆入木炭,用力推动风箱,将炉子烧得红彤彤的,连天边的夕阳也比不过。

“血纹钢,采妖血为料,以木薪烧之,化顽铁生灵……”

余休心中默想着血钢口诀,立即抽出腰间的火童刀,将刀置入炉中。火童刀本就掺杂了血纹钢,烧制起来十分缓慢。

他也趁着这个机会,将寨中人搬进来的蛇肉蛇血进行检查,以免其中被混入了鸡血鸭血。

余休斩杀红磷蛇妖时还不觉得,但等寨中人将蛇肉、蛇血一一挖出,腥味扑出,肉色晶莹发红,立即就让人感觉这些血肉不俗。

“若是将这蛇肉蛇血都食了,或许也能增长数年的血气。”余休猜想到。

毕竟蛇妖一身修为都在其血肉之中,类似于武者,血气充盈,可以说是大补大药之物。

“若是青蛇妖的尸体还在,将两条蛇妖的血气都炼入火童刀中,火童刀甚至有可能蜕变成秘兵!”

想到这里,余休瞥眼看了下静立在一旁的女尸,“青蛇妖一身血气都被女尸给吸食了,不知女尸是否比之前更加凶厉……”

怀揣着各种想法,等炉中的火童刀出现动静,刀身微微发红,余休立即压下所有心思,将备好的一碗蛇血往刀身上泼过去。

滋!蛇血落在刀身上,烧出一团红雾,可诡异的是,红雾没有飘出炉子,而是被挡在了炉中。

火童刀表面也出现数道红痕,血一般,时明时暗。

余休待在火炉之前,正双目微阖,或他立或坐,时而盘膝着像是在修行,时而起身抓起蛇血,将其毫不吝啬的泼入炉中。

等蛇血泼完,他又抓起大块大块的蛇肉,往炉中猛掷,像是在加柴一般。

从傍晚至深夜,竹棚中火光不断,同时有黑色的烟气从高炉顶上冒出。细细的漂浮在夜空中,被火光照着,明暗不定,像是一条正在挣扎的长蛇。

空气也有烧焦的味道,并隐隐发臭,像是在烧尸体一般。

如此场景,惹得捕蛇寨的人诧异连连。但他们一想起两条蛇妖的惨状,都连忙移开目光,不敢过多的关注。

慢慢的,一夜过去。

当太阳升起,一线金灿灿的阳光正好落在余休的眼帘上时,他陡然睁开眼睛。

“成了。”两字吐出,这声音有些疲倦。

————————————

“道子善烧火技……骨为柴,肉当茅,血作油,点铁成金。”——《续道论:杂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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