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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炼凡尘》


前言

大渣好,我系何康喽鬼,仙炼凡尘,介系一个你没有读过的船新版本,挤需体验三番钟,里就会亘我一样,挨上节本小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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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绝症少年

阳春三月。

延绵数十里的大萧山沐浴在温暖的日光里,一片草长莺飞的景象,山边小村陈家村就坐落在这山脚下一条山沟沟里。

陈家村里住着八九十户人家,村民多靠着从山麓上开垦出来的些许薄田讨生活,日子虽说是过得贫寒了些,但这里民风淳朴,也没有什么地主豪强,倒也算得上安乐太平。

然而今日,一件十几年一遇的大事打破了陈家村往日的宁静,原本应该下地劳作的村民们,围拢在村南一处小小院落的矮墙外,交头接耳,还不时地向院里张望着。

“真的么,难道黑娃真得了那病?”

“八九不离十啊,听我们家二狗说,方才黑娃被抬回来的时候,嘴里还吐着寒气呢,唉……”

“作孽啊,真是作孽啊!”

“……算算日子也快二十年了,没想到诅咒又应验了!”

“……”

不多时,小院里的屋门打开了,里面隐隐传出妇人的啜泣声,一名胡子花白的老者和一个面带悲伤之色的中年农夫从门中走了出来。

这老者拄着一根齐眉的梨木拐,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他便是陈氏的老族长。

老族长素来威望颇高,众村民一见他,都停止了议论,等候发话。

见大家的目光都转移到了自己身上,陈氏老族长轻咳了一声,捋着花白的胡子,摇头道,“老朽方才查验了一番,这黑娃的确是发作了我陈氏一脉罕见的遗传绝症——天寒症!”

哗——

从老族长口中确认了这一消息后,不少人面带惊恐之色,又开始议论起来。

“啊,二十年前守生家的四小子也是得了这病,也是十岁呀……”

“……数百年了,每过十几年就有一个孩子遭殃,这是诅咒啊!”

“对,得了这病的孩子,竟然没有一个能活过二十岁的……”

“天寒症!这时上天是在惩罚我们陈氏一族么,会不会是将要降下灾祸的征兆……”

“……”

“咚!咚!咚!”眼见一众村民越说越邪乎,陈氏老族长面色一肃,将手中的梨木拐用力往石板上拄了几下,低喝道:“静一静,大家都听老朽一言!”

“想我萧山陈氏一脉世代以耕读传家,虽不是什么名门望族,但祖上也是出过几个举人秀才的,算得上是仁义之家!陈氏族人向来又忠厚古朴,勤以养德,从未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上天又怎么会诅咒我们呢?这天寒症虽说有些罕见,但也不过只是普通的遗传病症罢了,大家不要猜疑惊慌……”

听闻老族长如此说,众人这才安静下来,仔细一想,的确如此。这罕见的遗传寒症虽说十分诡异,但却从未在族中大肆爆发过,而且也不传染,更未带来什么其他的灾祸,几百年都是这样,倒也没有那么可怕。

只不过可怜了那些身发此病的孩子,竟没有一个能挨过二十岁。还好这种罕见的寒症每过十几年才会出现一两例,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陈氏老族长将原本岣嵝的腰挺了挺,抬头扫视着矮墙外一众村民仍带紧张之色的面孔,又补充道:“祖宗之法不可费,陈氏族规,凡身发天寒症者不能再留在族中!过几日,等黑娃的寒气症状缓过去,便必须离开宗族,另寻一地安置。”

墙外的众人听到此话,神色皆是一缓,但口中却是说起“可怜”“委屈”等怜悯之词。

“老族长,黑娃他……”中年农夫听到老族长如此说,悲伤的脸上露出哀求之色。

“唉,立江啊……”陈氏老族长叹了口气,拍了拍中年农夫的肩膀,“老祖宗定下的规矩,老朽也是没有办法……这样,还是送到信远城外的飞云观去吧,二十年前,守生家的小子也是送去了那里,远是远了些,可也算是个清净的去处……”

说罢,陈氏老族长驱散了围观的村民,离开了小院。

只剩陈立江一人茫然地站在院里,垂耸着背,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很多……

春日的阳光透过纸糊的窗户洒进来,屋内除了几张破旧的桌椅外就只有了了几件木质家具,简陋了点,却被收拾的很是干净整洁。

黄泥土垒成的炕上热烘烘的,一个十岁模样的少年竟拥着一床旧棉被卧在上面,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是寒冬腊月。

“娘,冷……爹,好冷啊……娘……”

少年紧闭着双眼呻吟着,黝黑的脸被冻得透着紫红,似乎他盖着得不是一床棉被,而是一大块寒冰。

最让人惊奇的是少年的口鼻之中还不断喷吐着道道白色霜气,连烧着炕的屋里,都平添了几分寒冷,颇为诡异。

一名中年妇人紧搂着少年,不断地抹着眼泪,在她的身侧还立着一大俩小三个孩子。大的那个约摸十二三岁,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模样应该是得病少年的哥哥。剩下一男一女两个小童只有三五岁的样子,正随着娘亲啼哭。

陈立江失魂落魄地从屋外走了进来,看到正哭哭啼啼地一家,脸色更加悲伤。张口欲说些什么,又说不出来,反反复复,半响才道:“老族长的意思,是过几天等寒气散了,送黑娃去信远。”

“不去!”

中年妇人回头剜了一眼,铁青着脸。

陈立江寻摸着凳子坐下,摇着头,低声诺诺道:“祖宗定下的规矩……还,还是要去的……”

三日后。

清晨,旭日初升,陈家村外的古道上一辆破旧的牛车正缓缓离开村落,向东南而去。

“儿啊,好好照顾自己……”

“……到了观中,莫要与人争执……”

黑娃别着脸,坐在颠簸的车板上,努力不去看前来送别的爹娘。他身上的寒气昨日便已经散了,身体已无大碍,只是这心里依旧别扭着。

他不想离开这小小的村庄,这里有他的爹娘、大哥,还有懵懵懂懂刚记事的弟弟妹妹,还有一起玩耍的小伙伴,还有院里刚刚栽好的蒜苗子,还有……生于斯,长于斯,黑娃从未想过有一天会离开这里,独自生活,这一切的根源都只因自己身上这突发的奇怪寒症!

黑娃曾依稀听人提起过,陈家血脉里潜藏着一种罕见的遗传绝症——天寒症,这天寒症并非所有陈家人都会病发,而是每过十几年便会出现一两例,而且只会在十岁的男童身上发病,且毫无任何征兆可言,当然一旦长过十岁还未发病,之后便绝对不会病发此症。

首次发病,寒气附体数日,虽痛苦折磨,然只需保暖添热便能熬过,几日后寒气驱散,身体便恢复正常,与常人并无二样。

但再过十年,等到这些孩子长到弱冠之年,寒气就会再次爆发,到那时救无可救、治无可治,即便是再好的大夫也回天乏力,再强壮的身体也熬不过去,陈氏一族数百年,竟未曾见一个得了天寒症还能活过二十岁的。

因为这一遗传绝症太过诡异,也曾引发陈氏族人的恐慌动荡,因此也不知多少年前,族里竟定了这样一条规矩:凡得天寒症的陈氏子弟,视为不详,划出族谱,赶出宗族,不得再回陈氏祖地。

“我陈世玄……哦,不对,我已被划出陈氏族谱了,收了辈分,只能叫陈玄了。我陈玄就只能还活十年么?”

陈玄年龄虽小,但却比同龄的孩子早懂些事,对于死生之事也是有些知道,他也曾见过村子里的老人归天出殡,明白这人死不醒、万事皆空的道理,对于死,陈玄有些恐惧。

陈玄抱着两腿缩在板车一角,身旁是一个大大的包裹,那是陈母数日未眠为其缝制的数套新衣,临行前陈母还含着眼泪千叮万嘱,说是等天气一冷就多套几件衣服,一定别着了凉……

“娘!”

想到这,陈玄突然意识到他可能再也见不到爹娘了,急急忙往车后望去,只见爹娘、大哥正亦步亦趋追着牛车,就在百步之遥。

陈玄忽然明白,天下哪有父母会情愿送走自己的孩子,但人世间就是有很多让人无可奈何之事,凡人改变不了,更无从改起,就像那苛捐杂税、祖宗家法,还有这毫无道理可言的天寒绝症……

望着爹娘渐渐模糊的身影,陈玄从车板上站了起来,高声喊道:“爹、娘,回去吧……孩儿能照顾自己……回去吧……”

破旧的牛车上,陈玄眺望着大萧山上那轮刚刚升起的红日,双手握紧了拳头,他不甘心就这样背井离乡地死去。陈玄曾在萧山县城里听那说书先生说过,天无绝人之路,这世间一定是有救自己性命的方法!

“一定要找到这救命之法,等治好了病,我便可以回家同爹娘团聚了!”

正暗下决心的陈玄并没有想到,祸兮福兮,这天寒症所引发得一系列事情竟为他带来了一份莫大的机缘,依靠这份机缘,陈玄不但有可能治好身上的天寒绝症,甚至还或许有了成仙得道、长生不老的机会。

第二章 铁剑门

信远城地处化州中南,北接邙山,西临漳水,是化州第二大城,仅次于州府清远城。这里土地肥沃,又引漳水得以灌溉,是有名的谷物产地,再加上邙山矿产丰富,铜石优质,商贾往来频繁,因此颇为富庶。

信远城外一条官道上,一辆破旧的牛车正缓缓前行。

“良伯,那便是信远城么?”

陈玄趴在牛车栏杆上,瞪大眼晴,张着嘴巴,吃惊地望着前方那高大的城墙。他未曾出过萧山县,只见过家乡那小小的县城,初见如此宏伟的大城十分新奇。

“是啊,上次来信远还是十几年前了,这城墙好似又高嘞!”

赶车的麻衣老者是陈玄的族伯,平日里靠着这辆老牛车往返于县城村镇,给人运货过活。良伯年轻的时候也曾走南闯北,算得上是见多识广,陈玄和村中的小伙伴们常常围着他,听他讲述在外闯荡时逸闻趣事。

良伯也曾数次来过信远城,因此老族长便将这份差事委托给了他。

信远城与陈家村相距近一百五十多里地,牛老车慢,这已是出发的第三天了。虽说一路颠簸,但路上听着良伯讲在外闯荡的故事倒也不觉得闷,反而让陈玄对以后离家的生活多了几分信心。

西城门的行人络绎不绝,其中不乏有些装饰精美的马车进进出出,陈玄扒在破旧的牛车上,脸上露出羡慕的神色。

陈玄并非羡慕那精美的马车,而是想起了村中玩伴二愣子的三叔。二愣子的三叔也是常年在外闯荡,不知走了什么运,发达了,在县城里开了家酒楼,做了大掌柜,成了村里少有的能人。

前年正月,二愣子的三叔回乡祭祖,也是乘着一辆很是精美的马车,那天村里的人纷纷前往道贺,很是热闹。陈玄这些小家伙们也跟着二愣子一起去见礼,竟还每人得了一个大红包,足足有十个铜板,虽说最终被娘亲以存着以后用的理由收走了,但还是让陈玄高兴了好几天。

陈玄转着乌溜溜的眼珠,心想要是自己也发达了,有了大把的银叶铜钱,是不是也能风风光光地回到陈家村,当然了,前提是他陈玄那时还有命在。

良伯坐在车头,赶着老牛绕过城门,手中捏着烟杆“吧嗒”着云雾,他并不打算进入到城里,此行的目的,在信远城外往东四五里外的飞云山上。

临近响午,吱呀吱呀的老牛车终于走到了伯侄二人此行的目的。

飞云山占地不大,只有方圆数里,但却钟灵毓秀,虽说其它几个山头低矮些,但主峰飞云峰却十分险峻,高有三百多丈。信远城四周除了北边的大邙山,其它多是平原,飞云山立在这里显得颇为挺拔,再加上山中有几眼温泉,挥散的水汽让山看似高耸入云一般,所以才叫飞云山。

飞云观便坐落在这飞云山中,陈家村能跟飞云观结缘还是在数十年前,那时有一个飞云观的道士云游至大萧山,途经陈家村,得知陈氏代代都会有子弟患有这种罕见绝症后,心存悲悯,就留下了一张符贴,说是以后有得天寒症的孩子可以送到飞云观中,也算是有个着落。

后来村里但凡是有得天寒症的孩子都带着这张符贴前来飞云观,果然都被留下做了道童。

良伯望着雾霭中若隐若现的山峰,下意识得捏了捏怀中那张陈旧的符贴,这是老族长临行前亲自交给他的,也是此行的信物,将陈玄送进飞云观后,这张符贴还要带回去。

伯侄二人驱着牛车来到上山的路口,却被一胖一瘦两名带着刀剑的灰袍男子挡住了去路。

“干什么的!”其中一名面相凶恶的胖子喝到。

良伯见两人凶神恶煞又带着刀剑,惊出一身冷汗,以为是遇到了劫道强人,连忙拉着陈玄下了车,拱手道:“两位好汉,我们伯侄二人是上山进香的。”

“进香?”那胖子与身旁高瘦的同伴对视一眼,哈哈大笑。

良伯见二人大笑,顿时摸不着头脑。

这时那瘦子冲伯侄二人摆摆手,笑道:“老汉是说飞云观吧,哈哈哈,早就没了,回去吧。这飞云山现在已是我们铁剑门的地盘。”

“铁剑门?江湖门派?”良伯一愣,怪不得这两人这般打扮,原来是江湖武林人士。

陈玄躲在良伯身后,露出半个脑袋,他注意到这两人所穿灰袍的袖口和衣领上都绣着几把剑型图案。

“去去去,快回去吧。”那胖子显然没什么耐性,良伯不敢再逗留,赶紧拉着陈玄上了牛车,回头往信远城方向而去。

“吧嗒,吧嗒。”

颠簸的牛车上,良伯重新点燃一袋烟叶,猛吸了两口。他从怀里摸了出了一张泛黄的符贴,上面写着飞云观三个字,本来以为能够凭它顺利将黑娃送入观里,却没想到飞云观竟然被一个叫铁剑门的江湖帮派占了山门。

良伯心想,这可如何是好,天色也不早了,还是先到信远城中休息一晚上,顺便打听打听那飞云观是不是搬家了,这铁剑门又是哪里冒出来的……要是实在没办法,只能找找其他能收留黑娃的地方了,族规就是族规,黑娃是绝对不能再带回去的……

“热汤面片来喽!”

进了城,良伯带着陈玄先找了一家便宜点的客栈住了下来,饿得肚子咕咕叫的伯侄二人,点了些吃食填饱肚子。

“呲溜呲溜~”

实在是饿极了,一大一小两碗面片三下五除二被二人吃了个精光……

待到店小二上来收拾碗筷,良伯趁机问道:“这位小哥,可知道城外飞云山上的飞云观哪里去了?”

“呦,客官是远道而来吧,要说飞云山的事情,那您可算是问对人了……那飞云观自从十几年前春阳观主羽化后便后继无人了,十年前,又被铁剑门占了山门,那观里的道士走的走散的散,剩下的干脆就都加入铁剑门了……”

这店小二似乎颇为健谈,听到有人问起飞云山往事,便口沫横飞地讲了起来。

良伯和陈玄用衣袖挡着唾沫星子听了半天,总算是打听明白了前因后果。

原来这飞云观虽说是个道观,可门中弟子也是练些拳脚的,也算是半个江湖帮派,前几任观主更是武林中的绝顶高手,要不然也不会独自占据那钟灵毓秀的飞云峰上百年。

然而自从十几年前上一任观主春阳上人离世后,飞云观的弟子便开始青黄不接,以至于在七年前被刚刚兴起的化州第三大江湖门派铁剑门抢占了山门……换句话说,这飞云观算是彻底烟消云散了……

那店小二谈兴正浓,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伯侄二人失望的脸色,自顾自地又开始讲起铁剑门的事。

“要说这铁剑门啊,放到二十年前,也只是这信远城中十三个中等帮派里排名靠后的一个,但这一任铁剑门门主楚雄河天资决绝,武功奇高,又有雄才大略,竟然联合同为中等帮派的金刀门,硬生生灭掉了其他所有的中小帮派,几乎是独霸了信远城,一跃成为了继青阳门和四海盟之后的化州第三大帮派,真是……”

“对了,说来也巧,明日正是铁剑门三年一度选拔外门弟子的日子,凡是七岁至十三岁的孩子都可以参加。我看令公子长得还满结实的,年龄也合适,不如去试试看,说不定能拜入那铁剑门中学上一两门功夫,那可就厉害了!”

“又在这偷懒耍滑!”正在良伯头疼怎么打断这位话痨小哥之时,一句喝骂从身后传来,这家客栈的掌柜拎着算盘从账房中窜了出来,店小二见势不妙,一溜烟逃往后厨去了。

良伯正暗自庆幸不用再受这唾沫之灾,却没有注意到,坐于身旁的陈玄在听到“江湖帮派”“选拔弟子”等字眼后,眼睛里闪着希冀。

夜里,大通铺上,陈玄望着月光透过窗棂,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陈玄的小脑袋里这时正浮现着说书先生说书的画面,“那张大侠之子身中仇敌一寒冰掌,小命危在旦夕,却福缘际会,习得至阳神功,不但解了身上寒毒,而且成了当世无敌的大英雄……”

“若是我也能拜入江湖门派,学成绝世武功,说不定也可以驱散隐藏在体内的寒气呢!若是顺便再成为什么武林高手、盖世英雄,那便更好了。”陈玄眨巴着眼睛,天马行空地想。

“良伯,你睡着了么?”

“没呢……”

“良伯,我想去参加铁剑门的选拔,我要学武功!”

“什么!?”良伯被陈玄突然的话吓了一跳,一骨碌从铺盖上爬了起来。

月光下,陈玄小脸上皆是坚毅之色,良伯突然觉得眼前这个侄子好似陌生了许多。

沉思良久,良伯终于点了点头道:“这倒也是个办法,族中的确又回不去,黑娃,真的决定了?这江湖门派的选拔哪会简单得了……”

“总得试试。”

第三章 剑形吊坠

翌日清晨,城西泰元楼的飞檐上早早地换上了喜庆的大红灯笼,楼外的空地上也是熙熙攘攘,热闹非常,陈玄与良伯起了个大早,吃了碗面汤也早早赶来挤在人群里。

这泰元楼便是铁剑门的一处产业,也是这信远城里最好最高档的酒楼,平日里进进出出的多是富商贵客,但今日却要歇业一天,成了报名参加外门弟子选拔的场地。

铁剑门这几年风头正盛,可谓如日中天,因此不光是住在信远城中的人家,连四周十里八乡凡是有符合年龄条件的孩童都被家中长辈带来此处参加选拔。

要知道只要成为了铁剑门的外门弟子,不但管吃管住,免费习武,每月还有八十个铜板可以拿,等到武功学成,成为正式弟子的时候,俸禄可就更高了。就算是学艺不精,成不了正式弟子,那也可以外派到各处为铁剑门打理各项产业,也是能挣不少银叶子。

热闹的人群里,除了普通百姓,还有些抗刀携剑的江湖人三三两两混在其中,显然是其他江湖门派派来的明哨,打探消息的。普通百姓与这些江湖人挤在一起倒也不害怕,毕竟这信远城是铁剑门的地盘,来看看热闹也就罢了,要是闹事,可得吃不了兜着走。

东道主没让众人等太久,泰元楼的大门不多时便打开了,一干身穿灰袍、手持铁剑的年轻弟子鱼贯而出,将吵吵嚷嚷的人群驱散出一块空地。

这些年轻弟子一个个身手矫健,脸上挂着骄傲神气,显然是刚出茅庐的铁剑门年轻一辈。陈玄从人缝里认出这些弟子身上的灰袍样式与之前见过的胖瘦守山人相似,只不过他们大多只在衣袖上有剑型图案,衣领却上没有。

随后,楼中又走出三名身穿锦衣大袍的老者,其中一名面相和蔼的青袍老者向众人拱了拱手,高声道:“在下柳传宗,添为铁剑门外门主事,今日能在此选拔弟子,首先要感谢……”

这青袍老者显然久经世故,先是讲了一堆“多谢各位捧场”“门派何以立足”之类的场面话,好不容易才讲到重点,“凡七至十三岁的孩子只要闯过设定的三重关卡,便可成为铁剑门外门弟子,要报名者请到这位李管事这里报名。”说罢,这位柳主事便与另一名老者回到楼中,只留下那名身形干瘦、身着蓝袍的李管事在外面。

一名颇有眼力的年轻弟子搬了一张太师椅过来,李管事见此满意地点点头,坐到了上面。

“报名者走到我面前来,老夫好一一查验筋骨。”

听到李管事如此说,人群中那些符合年龄的孩童便在家中长辈的鼓励下走出人群,不一会儿就集聚了数十名。因为报名者众多,那些维持秩序的铁剑门年轻弟子还分出了几个人,专门指引报名者排队接受查验。

良伯拍了拍陈玄的小脑袋,“黑娃,你也去吧!”

“嗯。”陈玄略有些紧张地点了点头,正要往前走,却被身后的一只大手一把推开。

“让开,让开!”只见几个手脚粗壮的家丁将人群推开,在他们身后,一个大腹便便身着华服的大胖子走了出来。

有几个被推开的壮汉本来一脸怒色,但看清那华服胖子的模样后,竟然脸色一变,没敢吱声,良伯也赶紧拉着陈玄躲到一边,不敢招惹。

这个大胖子便是信远城里有名的富商,名叫沈万,明面上是在城中开了几个商铺,暗地里其实做的是私盐生意,与本地官府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平日里也是跋扈得很,不少人暗地里都骂他沈胖子,没想到也有兴趣来凑这个热闹。

“哼!”沈万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迈着八字步,昂着头轻蔑地扫视了一眼周围的人群,心中不屑地想:“一群泥坯贱种。”

沈万肥胖的身子旁边,跟着一个锦衣少年,看年纪与陈玄倒是一般大小,当沈万的目光转到他身上时,顿时充满了慈爱。

“轩儿啊,一会儿好好表现,爹都为你打点好了,肯定能通过选拔。”听沈万的语气,这被唤作“轩儿”的锦衣少年应该是他的儿子。

果不其然,那锦衣少年听到沈万的话语后,顿时兴高采烈地说:“放心吧爹,孩儿一定学成武艺,回来孝敬您,保护您!”

“好好好,就数我的小轩儿最乖。”

沈万听到锦衣少年的话后,乐开了花,眼睛都笑成了一条缝,接着便从怀里摸出一个木质的剑形吊坠。

“真黑啊,这铁剑门比你沈老爷我卖私盐还黑!”

看着手中这个拇指大小、雕刻精美的小木剑,沈万心中暗骂了一句,这是他专门托人从铁剑门中买来的,足足花了他一千枚银叶子,有了这枚小木剑,就能在铁剑门外门选拔中受到特殊照顾,通过选拔的几率大大增加。以现在的行情论,一枚银叶子足足能换四百多个铜板,那可是普通人家整整一个月的开销,一千枚银叶子足够普通人吃三辈子的了。

“去吧,轩儿,小心点。”沈万将剑形吊坠挂到了锦衣少年的脖子上,语气中透着慈爱。

“嗯,爹。”沈轩乖巧地点点头,走向报名处。

躲在一旁的陈玄这时也正巧挤出了人群,在一名铁剑门年轻弟子的指导下排队接受李管事查验,恰巧排到了这个叫沈轩的锦衣少年身后。

“哼!”沈轩注意到身后有人,回头看了一眼,见是个长相黝黑、身穿麻衫的农家少年,眼中露出鄙夷之色,低骂了声“泥坯贱种”,便转头不理。

“你!”陈玄听闻锦衣少年无缘无故骂自己,顿时气极,但作为底层百姓的觉悟,知道此时与这些富家子弟争斗必然吃亏的是自己,搞不好还会错失铁剑门外门选拔的机会,只好暂时忍气吞声。

陈玄攥紧了拳头,咬着牙盯着前面锦衣少年的后脑勺,心中恨恨地想:“若能进铁剑门,我陈玄一定好好练武功,揍你个满地找牙!”

……

“姓名年龄,宗族籍贯,一一报来!”李管事端着手下弟子奉上的热茶,询问着站在台阶下的清瘦少年,旁边一个手持书笔的弟子记录着。

“小……小子王珂,年满八岁,家住漳清县平水镇常阳村。”这清瘦少年看起来比陈玄小几岁,在陌生人面前显得颇为紧张。

“嗯,你上前来。”李管事伸出两根指头,搭在面前清瘦少年的手臂上,片刻后点点头。

“尚可!”

听到李管事的话后,清瘦少年脸上露出喜色,作揖拜谢后,进入泰元楼中。

“下一位!”

“小子张铁生……”

“差等!”

……

陈玄排在队尾,看了一会儿后发现,李管事将所有的弟子分为了三类,“尚可”,“优等”,“差等”:第一种是“尚可”,得到这类评价的最多,有十之七八;第二种“优等”,只有少数报名者被评上,且多是身穿锦衣华服,一看就是富家子弟。

得到“尚可”“优等”这两种评价的报名者都进入了泰元楼中,可以继续参加选拔,剩下的那些被评为“差等”的,一脸沮丧,都被赶回了人群之中,而且李管事旁边手持书笔的弟子也将这些“差等”报名者记录了下来,即便是三年后铁剑门再举行外门选拔,也不会录用。

终于快到陈玄了,他心里略略有些紧张,陈玄知道,拜入铁剑门,学成续命功法,可能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了。

……

“晚辈沈轩,虚岁十一,家住信远城城东,家父乃是城中聚贤酒楼的大掌柜沈大善人沈万,晚辈在家中排行老三,家中还有……”排在陈玄前面的锦衣少年显然对自己少爷的身份颇为自得,如同倒豆子一般说了一大通。

“行了,少啰嗦,快上来!”这铁剑门的李管事显然对这位沈公子的家世不感冒,呛声打断了对方的喋喋不休。

沈轩被呛得脸一红,摸了摸胸前的剑形吊坠,老老实实地走上了台阶……

“优等。”

陈玄在后面看的清楚,那“优等”两个字是李管事翻着白眼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看样子他也是很讨厌这种少爷做派,只不过不知为何还是将其评为“优等”,陈玄又想到之前那些被评为“优等”的富家子弟,难不成这里边有什么机巧?

来不及胡乱猜测,已经轮到陈玄了。

“小子陈玄,年满十岁,萧山县五丈沟陈家村人。”陈玄作揖道。

“上前来。”李管事耷拉着眼皮,伸出一只干巴巴的手,搭在了陈玄的手臂上。

“好黑的爪……”陈玄忍不住暗自诽腹,这李管事的手不单单是干瘦,而且还十分乌黑,分明就是说书人口中僵尸的爪子,看起来十分可怕。

就在此时,陈玄突然感受到一股细微的暖流传入手臂之中,紧接着又往身体四肢游走。

“这就是练武之人的内家真气么?”陈玄暗暗猜测。

正当这股热流游向胸口之时,陈玄突然觉得胸口一阵寒凉,紧接着那股热流便感受不到了。

虽然那种寒凉之感仅仅维持了一刹那,陈玄还是将其认了出来,正是那团折磨了他数日之久的天寒之气!原来这团寒气并未被驱散,只是隐藏了起来,只待十年之后,便会取他性命!

“咦?”就在热流消失的一瞬间,李管事原本半眯的眼睛豁得睁圆,仿佛发现了什么十分不可置信之事。

“糟了,糟了!昨晚良伯还嘱咐过我,千万不可将身患天寒绝症之事透露出去,哪会有门派愿意培养一个只能再活十年的弟子,这下可怎么办?”陈玄心底一慌,下意识便想将手臂抽回来,但这时李管事干巴巴的乌黑手指如同一只铁铐一般,牢牢锁住了他的小臂。

陈玄明显感受到一股比刚才更为粗壮的暖流从小臂涌入,直奔胸口而去,结果却是相同,胸口一凉,那股暖流再次消失不见。

陈玄面如死灰,这李管事一定是发现了他体内的天寒之气,这可如何解释?一个身患绝症的弟子又有什么培养价值?

“尚可!”

正当陈玄心灰意冷之时,耳边却传来了李管事那沙哑的嗓音,被紧紧抓住的手臂也松开了。

陈玄瞪圆了眼睛,不可置信,难道对方并没有发觉异样,不可能啊?到底是个十岁的孩子,也未曾多想,喜形于色地向李管事拱手一拜,欢快地跑进了泰元楼中。

“有意思。”李管事的神色又重新恢复了平静,将手中已经微凉的茶盖碗递给了旁边的一名灰袍弟子,示意换杯热的。

那名弟子虽然疑惑李管事所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但也未敢多问,一溜小跑去换新茶了。

第四章 五泉珠

人在七到十五岁时,筋骨柔软,可塑性强,经脉又刚刚长成,十分柔韧,是最适合打下武功底子的年纪,因此这查验筋骨便是第一关。

第一关算是十分简单的,要知道铁剑门这些年势力迅速扩张,吞并了十余个中小门派,这些门派中的大多数弟子见大势已去,就都归顺了铁剑门,化作外门。

但这样一来,铁剑门自身从小培养的弟子就显得十分稀缺,急需忠诚的新鲜血液,所以这些年选拔弟子的标准一降再降,可以说除了缺胳膊少腿的,都能过了查验筋骨这一关。

“那些个被李管事评为差等的,看来都是资质差到不行的家伙,真是些倒霉蛋。”这是穆江心中真实的想法,作为六年前也是在此地通过选拔进入外门的他,此时神情倨傲,手持铁剑,身穿灰袍,正立在老神在在的李管事身侧。

“什么时辰了?”

“回禀管事长老,已经是巳时了。”原本神情倨傲的穆江听闻李管事询问,立即换上了一副恭顺甚至有点谄媚的嘴脸回答道。

“这李管事可是铁剑门的实权人物,在外门中地位仅次于主事长老和几位堂主。抛去权势不说,其‘夺魂铁爪’的名号在化州江湖上也是响当当,趁此机会,我可得好好巴结巴结。”双手接过李管事用完的茶盖碗,穆江心中这样想到。

“嗯,看样子已经没有再来报名的了,一共登记了多少?”李管事看了一眼身旁手持书笔的弟子,问道。

“一共两百零八名报名者,十一人优等,一百五十四人尚可,剩余差等已全部遣退。”

“好,这一批的人数不少,最终应该能选出四五十名新的外门弟子。名册报给柳主事,可以第二轮选拔了。”

“是。”

……

泰元楼的堂厅十分宽敞,撤走平常用来接客的桌椅后,即使是近两百名少年少女容纳其中也不显局促。

陈玄站在堂厅一角,好奇的四处打量着,这泰元楼内装饰繁复、红柱青砖,可谓是富丽堂皇,厅南有几张木架被大块的红布遮住,不知晓上面装得是什么。

厅中的少年少女多是三四个一团,看来都是相识,不过像陈玄这般身穿麻衫,孤零零一个人站着的也有十余个,貌似也都是山野人家的孩子。

最显眼的当属独占堂厅中间一块空地的一帮少年少女,看模样正是那十一个被评为“优等”者,他们正互相有说有笑,其余孩子都与他们保持着距离。

陈玄往中间瞅了一眼,发现刚才骂自己是“贱种”的锦衣少年沈轩也在其中,并眼尖地发现,这十一个人中有八个都穿着绫罗绸缎做的衣服,而且脖子上都挂着一枚小剑模样的吊坠,剩下三名身穿普通衣物的孩子则被几人围在中央,脸上涨得通红,像是在被恭维着。

陈玄盯着几人脖子上的剑形吊坠,若有所思。

等了不一会儿,一身青袍的柳主事从二楼走下来,在他的身后还跟着十几名手捧木盒的灰袍弟子。

“小娃娃们,恭喜你们通过了第一关,这说明你们的筋骨还不算太差,接下来第二道关卡,就要考考你们的脑瓜了。”

在柳主事的示意下,十几名灰袍弟子将手中的木盒打开,里面全是黑白两色的棋子。

“五泉珠,想必你们这群小娃娃都玩过,待会随机抽取写有你们姓名的木牌,两两对奕,三局两胜,胜者可进入下一关。输者再次随机捉对对弈三局,胜者亦可进入下一关,输者淘汰。”

五泉珠乃是化州一带孩童间颇为流行的棋类游戏,规则十分简单,两人各执黑白子五枚,于五乘五的方格上轮流走棋,同色子两两相连可除同线异色子一枚,黑白相杀,子尽为输。

听到第二关是五泉珠,陈玄的脸上露出一抹喜色,在村中,他也与小伙伴们常常玩此游戏,且赢多输少,可以说是颇为擅长此道。

一名灰袍弟子照着手中的名单读道:“念到名字的上来领黑白子对局,朱仁,黑,对,张凌,白……赵子青,黑,对,孔笙,白……陈玄,黑,对,江信……”

用白滑石于地板青砖上划了横竖五条白线,就组成了一张简易的棋盘,陈玄手中握着两颗白子,而棋盘中他的黑子却一颗未少,显然优势占尽。

与陈玄对局的是一名年龄与他相仿的少年,叫做江信。此时江信的额头上已是出了一层细汗,这已经是第二局,上一局他便输给了陈玄,再输一局就只能进入第二轮次了。

对方只不过是在负隅顽抗,不消片刻,便分出了输赢,陈玄轻松获胜,在充当裁判的灰袍弟子指点下来到厅南一侧。

获胜两局,所耗时间不多,大部份孩童还在对局当中,除陈玄外,只有十几个也同样获胜的少年少女聚在厅南。

“嗯?”

环顾四周,陈玄突然发现原本站在堂厅中央的那十一名弟子依然站在那里,并没有参加五泉珠对局。

“那些人无需参与第二关,这便是有大把银叶子的好处。”陈玄的身后传来一句酸酸的话语,回头一看,是一名身穿蓝衫、瘦猴模样的少年正在和附近的人讲述着什么,陈玄也满是好奇,凑了过去。

“哼哼,你们看中间那三个衣着平常的小子,他们的确是资质优等,咱无话可说。”这瘦猴少年见附近又有几人凑了过来,心中暗暗自得,脸上却挂出一副讥讽之色,道:“至于剩下那几位富家子弟,想必你们也猜到了,那可就是家中有大把的银叶子开路喽!注意他们脖子上都挂着一柄小木剑么,那可是用一千枚银叶子才能换来的,能保证他们轻易闯过三关,进入铁剑门。”

“嘶——”

“一……一千枚银叶子!”

“那可得花几辈子能花完啊……”

“……”

陈玄心中也极为惊讶,一千枚银叶子,他们家一年到头耕田种谷才能换来不抵十枚银叶子的铜钱,且其中小半还得填补官府的苛捐杂税,而这些富贵人家竟然舍得拿出这么多银叶子来,就单单为了能让家中子弟加入铁剑门的机会大些?

陈玄眼神闪烁,暗暗为自己鼓劲,现在他已经闯过两关了,还剩最后一关就可以成为外门弟子,相比于那些花了大把银叶子才进铁剑门的人,他岂不是赚大了……

“这个瘦猴少年对铁剑门中的事情倒是蛮了解,不晓得他会不会知道下一关到底考校什么。”

正当陈玄在不知如何开口询问之时,那瘦猴少年突然脸上露出喜色,嘴中喊道:“堂哥,你也赢了?快来,快来!”

陈玄寻着瘦猴少年所看的方向看去,只见一名身穿整洁素衣,手扣折扇的少年正缓缓走来。陈玄暗暗奇怪,这明明是书院里的学子打扮,这位学子弃文从武了?

“还是堂弟敏捷,早早地便赢了对手。”素衣少年微笑道。

听闻堂哥夸赞,那瘦猴少年脸上一红,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拉着对方道:“堂哥,我们正好坐着休息会儿,接下来第三关可得费体力了。”

“也好。”堂兄弟二人也没顾形象,直接就坐在了地板青砖上休息起来。

体力?陈玄心中暗喜,山沟沟里的孩子从小便是种地爬山,别的没有,就是有把子力气,不过看这二人的神情,这第三关应当不止这么简单。

小半个时辰后,五泉珠对局全部结束,连输两轮的孩童一个个满脸沮丧地离开了泰元楼,只剩下百余名获胜者等待着进入下一关。

陈玄发现刚刚输于自己的少年江信也一同站在人群中,看来他在第二轮对局中获胜了。发觉有人在看自己,江信转头看来,四目相对,陈玄显得有些尴尬,而对方却露出洁白牙齿,笑着拱了拱手,看起来倒是没有什么恶意,陈玄也露出笑容,心中感叹对方的大度。

“老夫身后,便是关系尔等能否拜入铁剑门的最后一道关卡。”柳主事走到厅南,身后是那几张被大红布罩住的木架。

几名灰袍弟子在柳主事的命令下扯去红布,上百柄铁剑整整齐齐地码在木架上。

第五章 剑胚

“这里是上百把铁剑剑胚,分为二十四斤的生铁剑胚、十六斤的生铁剑胚和十二斤的精铁剑胚,待会听到自己名字的上前来领取属于自己的剑胚。”

柳主事身旁一名看起来与其亲近的弟子上前一步,照着名册开始念:“赵吉,领二十四斤生铁剑胚……苏青青,领十六斤生铁剑胚……”

“原来是些剑胚,怪不得细看之下如此粗糙。”

陈玄见那观木架上的铁剑剑柄都是光秃秃的,甚至有些剑身都透着斑斑锈迹,原来都是未经锤炼的剑形铁胚子。

“陈玄,领二十四斤生铁剑胚……”

“好沉!”陈玄走上前去,接过一柄黑漆漆的剑胚,一入手便感觉有些吃力。

回到人群中后,陈玄仔细打量着手中这柄生铁剑胚,差不多有三尺多长,立在地板上与他的胸口平齐,好在尚未开锋,割不伤人,于是他干脆就整个抱在怀中,还省些力气。

等到剑胚分发得差不多了,陈玄发现大部分少年都领取了和他一样的二十四斤生铁剑胚,少女以及较为年幼的男童则领取了十六斤的生铁剑胚,唯独那十一名被评为优等者,领取的是十二斤精铁剑胚。

“柳主事,剑胚已经按照您的要求发放完毕了。”手持名册的年轻弟子向背身站在窗户边上的柳主事禀报道。

“嗯,看这日头应该是午时了,让这些小娃娃们出发吧。”柳主事背着手,头也未回道。

“是!”

……

“尔等听好了,第三关就是考验你们的体力、耐力、意志力,带着你们手中的剑胚,出了城门一路向东,沿着大道一直走。”

“天黑之前,只要到达飞云山,将剑胚投入山门剑鼎之中,便可成为我铁剑门的弟子。”

“那,山门剑鼎在哪里?”一名胆子大些的少年问道。

“你们这群小娃娃,等走到山门,自然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的柳主事背过身来,笑着答道。

底下一众孩童面面相觑,不少人脸上都露出自信的神色,虽说这手中的剑胚沉重了些,但铁剑门的山门距此不过四五里地,整整半天时间,再怎么磨蹭也能赶到,看来这一关就是考察一下脚力罢了。

陈玄紧了紧怀中的生铁剑胚,心想这柳主事的回答还真是模棱两可,暗地里瞅了一眼身旁的瘦猴少年,只见他的脸上尽是不以为然的表情。

“最重要一点,尔等手中的剑胚是此关信物,万万不可丢弃,不论你们是抗也好,拖也罢,只有将剑胚投入山门剑鼎,才能算作成功过关。”

“另外一提,绝对不可以借用外力,这一路上都被我们安插了门中弟子,一是,能在发生意外时庇佑你们的安全,二是,一旦发现任何作弊行为,立即取消资格,并且永不录用!”

……

已是晌午,日光正盛,泰元楼外看热闹的人大多已经散去,只有参加选拔者的爹娘长辈们还在外边等候。

“都一个多时辰了,也不知黑娃在楼中情况如何。”良伯挤在人群中向里张望,方才他见楼中走出一群孩童,询问之下得知他们都是被淘汰的,想来留在楼中的黑娃是闯过了第二关。

正在良伯思虑之际,泰元楼的大门再次打开,从中走出百余名孩童,每个人手中都持有一把看起来颇为沉重的铁剑,陈玄也混在其中,并朝着良伯这边看过来,点点头示意后,跟随着众人向东城门赶去。

见自家孩儿抱着如此沉重的铁剑,不少家长伸手便想上前帮忙,但却被一众灰袍弟子给拦了下来。

这时柳主事也从泰元楼中走了出来,向众人拱拱手,高声道:“诸位应该都是参选者的亲属吧,请放心,这第三道关卡就是比比体力、脚力,终点便是飞云山铁剑门。”

“这一路上都会有本门弟子守护,因此无需担忧孩子们的安全问题,但为防止有人望子成龙心切,做出些不理智的举动来,还请诸位到泰元楼中喝喝茶,静候佳音,请!”

……

“好酸啊!”陈玄将怀中沉重的生铁剑胚插在土中,伸了伸懒腰,揉了揉已经有些酸痛的胳膊。

自东城门出发,已经走了将近一个时辰了,三月的日光虽不甚毒辣,却也晒得陈玄满头大汗,好在出城门时有铁剑门弟子专门为每位参选孩童准备了一个盛满清水的竹筒,不然这一路上嗓子可得渴得冒烟了。

在前方大路不远处,几个年纪稍大点的孩子也正携带着剑胚踉踉跄跄地往前走着,他们有的将剑胚抗在肩头,有的也如同陈玄一般抱在怀中。

甚至还有一个竟不知哪里寻了根草绳,一头绑着剑胚,一头系在腰间,就这么拖拉着前进,不过看他那憋得通红的脸色,估计也不怎么省力。

一路上,陈玄也的确看到有身穿灰袍的弟子在巡游,所以即便是有赶着牛车马车的路人从身旁经过,也没有哪个孩童敢借机央求捎带一程。

论脚力,陈玄在一众孩童中算得上不错的了,不过手中这二十四斤的生铁剑胚对于一个十岁的孩童来说,实在是太过于沉重,所以才逐渐被这些年龄大点的孩子给超过,至于那些领取了十二斤精铁剑胚的富家子弟,早就一溜烟的小跑,看不见了踪影。

陈玄的小手搭在额间,远眺那前方云雾缭绕的飞云山,心中估摸着离昨日遇到胖瘦守山人的路口,应该还有不足两里地。

按这个速度,天黑之前赶到飞云山绰绰有余,不过陈玄不敢大意,他清楚地记得第三关的要求是将剑胚投入山门剑鼎之中才算成功,至于山门剑鼎的位置,按理说当然是在山门处,倒也离山脚不远,但想起那名瘦猴少年的神情和柳主事那模棱两可的话语,陈玄总感觉不会如此简单。

打开竹筒,喝了口清水润了润嗓子后,陈玄又重新拔起土中的生铁剑胚,依旧用双手抱着,继续赶路。

就在陈玄身后半里处,两个少年顶着烈日,并肩而行。其中一个少年一身素衣,书生打扮,另一个则是身着蓝衫,长得如同瘦猴一般。

两个少年稍弯着腰,一根衣带斜挎在胸前,背上绑着各自的剑胚,看大小与陈玄所抱的一样,都是二十四斤。

“堂哥,你说的这个方法真管用,确实是省力不少。”瘦猴少年气喘吁吁道。

“这方法是我从书中看得,要知道人身上除了大腿外就数背上最能受力,你看那些江湖人都是这么背着大刀长剑行走的。”

少年书生说完,大口喘了几下,看样子也很是吃力。他们堂兄第二人,一个瘦小,一个文弱,虽有好方法可以比别人省点力气,但身子骨着实也累的不轻。

“堂哥,坚持坚持,已经走了大半段了,再走个两里地就到山门了。”

“嗯!”书生少年咬着牙,紧了紧胸前的衣带,眼神中透着坚毅之色。

“堂弟,咱们可得加快速度,到了山脚那可以休息会儿,后边还得蓄力爬登云石梯和升云栈道呢!”

瘦猴少年听到“升云栈道”几个字,嘴角一抽,点点头,脚上的步伐又加快了几分。

……

飞云山某处,一名面貌清秀、身穿黑色麻衣的少年正张着大嘴,仰头望着上方云层中的大鼎,眼中尽是吃惊之色。

在他的手中,握有一把精铁剑胚。

……

离飞云山山脚处不远,几名锦衣少年正结伴同行,其中带头的一个,身穿墨绿缎子衣服,年龄有十二三岁,正嬉笑着对身边的人说话。

“嘻嘻,真想见识见识,那群土鳖是如何提着二十多斤重的大铁块子,去爬登云石梯的!”

“王兄说的是,那场面一定很狼狈!”一名虎头虎脑的少年应和道。

“王兄,张小虎,你们说龙十二会不会去爬升云栈道了,那可是进入铁剑门内门的机会呢!”另外一名少年问道。

“登云石梯一千五百多级台阶,升云栈道还有一千余级,就算空着手,也得爬上两三个时辰,更何况还得带着这十多斤沉的铁疙瘩,龙十二虽说身板比咱们强点,但升云栈道嘛……看我就比较有自知之明,反正到了小剑鼎我就不继续往上了,做个外门弟子得了,又不是真要去混江湖。”被称为“王兄”的少年把头摇成了拨浪鼓。

他家中的长辈之所以会花这么多银叶子买来小木剑,除了想让其练武强身、磨炼心性外,更重要地是,近些年铁剑门一统信远江湖,势力庞大,为了能继续安稳地做家中铜石生意,特地安排他混进铁剑门,好方便上下打点,内门不内门的倒是无碍。

那张小虎晃晃脑袋附和道:“王兄说的是,这世道还是咱们家中的银叶子好使。先做了外门弟子,剩下的就用银叶子开道,银叶子不成,还有金叶子,不出几年咱也买个内门弟子耍耍,哈哈!”

“哪有那么简单,小虎,你就从来不用脑子……”王姓少年伸手弹了对方一个脑蹦。

“本少爷倒是想去试上一试,别的也没什么,就是本少爷不太喜欢灰色,白色倒还看得过去。”跟在几人后方的一名少年昂着头,傲慢地说,若是陈玄在此,定能认出这少年就是沈轩。

闻言,王姓少年回头瞥了一眼:“哼,沈老三,你想去就去,有人拦你么?”

听到“沈老三”这个称呼,沈轩脸色顿时阴沉下来,默不作声地低头看了看胸前的小木剑,眼神中却又瞬间充满了狂热。

见沈轩脸色不好,王姓少年讪笑一声,再未多言,几人各怀心思,继续往飞云山走去。

第六章 剑鼎之谜

“终于到了!”

陈玄用衣角抹了抹额头的汗珠,仰望着头顶高耸的飞云峰,心中十分畅快。离中途休息,又走了半个多时辰,这一路虽说十分劳累,肚子也已经饿得咕咕直叫,但一想到能成为铁剑门的弟子,学成好武功,那就很是值得。

“是你!”

山脚的路口,依然是那对胖瘦守山人把守,那胖人记性很好,一眼就认出了这个黝黑的农家小子,就是昨日随一老汉赶着牛车说要进山上香的那个。

“小子,又来上香?”见陈玄怀中抱着生铁剑胚,二人便已知晓,其也是参加外门选拔的孩子之一,但那胖守山人故作不知,打趣道。

“见过两位师兄!敢问山门剑鼎在何处?”陈玄龇着一排白白的牙齿,憨笑地问道。

“嘿,你这小子,脸皮真厚!“

那胖守山人一翻白眼,指着身后的山路说:“要真想做俺俩的师弟,就赶紧往上爬,嘿嘿,腿脚麻利些的话,说不定天黑之前能爬到山顶。”

陈玄笑脸一僵,山顶?

“咳,两位……大哥,去山顶干啥?”

陈玄以为自己听错了,又仔细问了一遍。

“哼哼,”那瘦守山人阴阴一笑,“你这小子,以为本门的山门剑鼎会放在哪里?”

“山门呗……”

陈玄嘴上回答,心中却诽腹,早猜到这山门剑鼎不会在山门处,但也不会跑到山顶那么高吧?

那胖守山人笑眯眯地接话道:“此山门非彼山门!”

“小子,你恐怕有所不知呀,俺们铁剑门中有一把天外玄铁打造的大剑,为历代门主传承之物,至高无上,剑名山门。你看在山顶这么至高的地方立鼎,自然也就以山门剑为名了,嘿嘿嘿。”

朝着胖守山人所指的地方看去,只见高耸的飞云峰顶,半遮半掩的云雾之间,依稀可以看到一个模糊的大鼎模样的器物。

“山门剑……鼎!?”

睁大眼睛的陈玄心中气恼,这飞云峰可有数百丈之高,现在离天黑也就不足两个时辰了,想要到达山顶,几乎没有可能了。

“这可如何是好,难道说自己改变命运的唯一希望也破灭了么?”

低头看着怀中略带温热的剑胚,陈玄并不甘心,反正都到这里了,那就得爬爬试试!

陈玄将怀中的剑胚抱得更紧了些,重新打起精神,迈步沿着山路向上大步走去。

“咦,金大胖,说不定这小子还真能成为咱们的师弟呢。”瘦守山人见陈玄头也不回地走上山路,感叹道。

被称为“金大胖”的胖守山人没有回答,而是望着远去的身影,突然喊了一句:“哎,师弟,这么快就走啦,有空常下来唠两句吭!”

黝黑少年的身影一个踉跄,步子又加快几分。

……

半刻钟后,两名背负铁剑的少年也来到了此处路口,其中一个书生打扮,另一个则瘦得像猴。

那书生打扮的少年累得汗如雨下,双手撑在膝上低头喘息,这一路不断加快脚步,的确十分考验这二人瘦弱的身板。

“哎呀,累死我了!”那瘦猴少年的衣衫已被汗水浸透,不顾形象地就地一躺,大口大口得喘着粗气。

一片阴影遮住了照在瘦猴脸上的日光,睁眼一看,是一胖一瘦两张大脸。

“小叔!”

当看清楚那瘦得如麻杆般人的脸后,瘦猴少年脸上露出喜色。

……

陈玄沿山路走了一阵,前方出现一面雕龙画凤的朱红牌楼,牌楼旁还杵着一块巨大的山石,“铁剑门”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刻在巨石上。

楼门处左右各立着四名身着黑袍、背负铁剑的守卫,皆是一脸冷峻,好似并未看到走近楼前的黝黑少年一般。

陈玄环顾四周,略略失望,他并没有看到附近有鼎类的器物,看来刚才那胖瘦守山人并未诓骗自己。

几名携着剑胚的少年或倚或躺,正在巨石旁休息,陈玄认得出,正是那半路超过自己的几名少年。

“喂,别看了,过来休息会儿吧!”一名倚在巨石旁的长脸少年有气无力地喊道,“咱们的剑胚太沉,走得太慢,恐怕只有那些个带着精铁剑胚的家伙才能完成这一关了……”

“还好我刚刚问过这几位守卫的大哥,凡是走到这山门牌楼处的孩子,即便不再往上爬,也是可以做杂役弟子的,不算白忙活……”

陈玄听了长脸少年的话,心中半信半疑,又好奇地打量了这位有些脸生的少年一番,最终摇了摇头,继续往山上走去。

一过山门,山路便徒然变陡,路上山石也开始增多,且多尖利,似乎是被故意填到山路上的。陈玄抱着剑胚,看不清脚底,深一脚浅一脚,时时都有被尖石划伤绊倒的危险。

为了看清脚下,陈玄只好抓住剑柄,将整个剑身扛在肩头,低头行走。虽说将他稚嫩的肩膀膈得有些疼,但陈玄经常扛着锄头下地干农活,倒也还能忍受。

“不必再往上走了。”

身后突然传来一句冷冷的话语,陈玄被吓了一跳,回头一望,是一名身材魁梧的冷面青年。

这人一身白袍,衣领和衣袖上都绣着剑形图案,看样子应该也是铁剑门的弟子,只不过这青年的身上并未携带有铁剑,只是负着双手跟在陈玄身后,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

“小子,刚才楼门那少年的话是真的,即便你继续往山上走,也只不过是做些无用功罢了,难不成你真的以为能在天黑前爬到山顶?”

见陈玄低头不语,那冷面青年又冷笑道:“像你这种资质平庸之辈,是做不成外门弟子的。实话告诉你吧,只有那些资质优等的孩子才有机会进入外门。”

这名冷面青年似乎很想打消陈玄继续前进的念头,语气一变,又宽慰道:“不过你也不用灰心,其实本门的杂役弟子与外门弟子区别并不大,每月也能有五十枚铜板可以拿哦,何苦继续折腾自己呢?”

听到这里,陈玄眨眨眼,问道:“杂役弟子也能学武功?”

“那是自然!”冷面青年见面前的少年如此问,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蔑,“杂役弟子可以学习本门最基础的剑法《铁剑剑法》和最基础的内功《铁剑心法》。”

“外门弟子呢?”

“这个外门弟子吧……”冷面青年轻咳一声,道:“可以去剑典楼的前三层,任取一部剑典修习。”

陈玄眨眨眼,心想:一听这《铁剑心法》就是大路货色,能抗住天寒症的索命就怪了,还是要做外门弟子才行。

见陈玄转身继续往山上走,冷面青年尴尬笑笑,不再出声,只是仍跟随在陈玄身后。

……

越来越陡的山路难不住山沟里长大的孩子,陈玄微微低伏着腰,埋头前进,回头望了一眼,那冷面青年依然背手跟随着,但这时陈玄心底已经有些感激他了。

虽说冷面青年时不时地出言劝他放弃,但每当遇到危险时,却总会出手相助,就在方才,陈玄被一块山石绊倒,眼见头颅就要撞到另一块尖石上,便是这冷面青年出手将其扯住,才免遭开瓢之祸,陈玄猜想,这可能是铁剑门派来保护他们这些参加选拔之人的。

也不知走了多久,当大腿根也开始酸麻时,陈玄发现布满石块的山路走到了尽头,转过崖壁,随之相接的是一条更加陡峭蜿蜒的石梯,近前的崖石上书有“登云石梯”四大字。

抬头望去,这条石梯约有千余级台阶,直连山腰云雾,如云梯倒挂,盘旋在飞云峰山崖之侧,十分险峻。有几个小小的身影,正分布在这条石梯上,缓慢蠕动,每个身影后也都跟着一名白袍弟子。

“咦,那是?”

陈玄瞭望至石梯顶部,突然一个大鼎模样的物件吸引住了眼睛。

“嘿嘿,小子,恭喜你,那就是山门剑鼎,快爬上去,只要将剑胚投进鼎中,你就是外门弟子了!”身后的冷面青年忽然转变了脸色,嬉皮笑脸道。

“那山顶那个呢?”

“其实吧,本门一共有一大一小两个剑鼎,石梯上那是小的,也是外门专用的,之前所说,只不过是考察考察你的意志力罢了。”

“诶?你这小子可别朝我翻白眼,今年的题目又不是我出的,要白眼就白眼柳主事去,嘿嘿。”这白袍青年耸耸肩,一脸无赖地哈哈打趣,全然没有了方才装出的冷面严肃。

盯着石梯顶端的大鼎,一想到马上就能进入铁剑门,学会好武功,治好天寒症,成为武林中的绝世高手,陈玄顿时心头火热,抱起似乎已不再沉重的生铁剑胚,咧着嘴,撒了丫子就往上飞奔。

第七章 意外

日渐西沉,万丈金光浸染着大地山川。

飞云峰的石梯上,一个小小的身影正不知疲倦地跨上一个又一个石阶,直至体力快要不支时,才停了下来,喘息片刻。

陈玄翻身仰在石阶上,不经意间看向身侧,却猛然一惊,连滚带爬往石阶右侧石壁处挪了挪。

原来刚才陈玄一鼓作气,只顾着攀爬石梯,却没有注意到已经来到了接近顶端的悬崖部分,左侧便是百丈悬崖,让人望之生畏,好在见那白袍青年依然跟在身后,倒是让陈玄略感心安。

清凉的山风吹来,热气消散,酸麻的四肢也得到了稍许放松,陈玄感觉身上又有了些力气,便开始继续攀登。

此时的陈玄,已经干脆将沉重的剑胚插入颈后领口之中,负在背上,低埋着头,手脚并用地往上攀爬。

爬着爬着,陈玄便感觉自己的头似乎拱到了什么人的衣角,抬头看去,是一名身穿剑饰白袍的方脸青年。

“见过大师兄。”陈玄身后白袍青年一见到这方脸青年,脸上原本百无聊赖的神情一敛,向其恭声见礼。

“袁师弟不必多礼。”方脸青年点点头回道,只是脸上豪无表情。

“原来这个没点正形的青年姓袁,看起来他有点怕这位‘大师兄’啊。咦,那是谁?”

就在陈玄思索之际,突然发现这位“大师兄”的前方,有一身影正伏在石阶上,瑟瑟发抖,还不断喃喃着:“好高啊,好……好高啊。”

“沈轩!”陈玄一眼就认出了这个曾骂自己是“贱种”的家伙,口中也不自觉地喊了出声。

“谁!”正因身临悬崖而紧张的沈轩,突然听见后方有人喊自己名字,被惊了一哆嗦,手中一物,呲溜一下,滑落于地。

“咣当……咣当!”

一把漆黑的精铁剑胚,在石阶上蹦跶了两下,飞向悬崖之外……

袁姓青年与“大师兄”四目相对,显然也并未预料到会发生此事,虽说以二人的身手轻易便可将剑胚挽回,但不知因何种缘由却皆未出手。

“啊!我的剑!”沈轩这才反应过来,惊叫道。

“天黑之前,剑胚不入剑鼎者,为杂役弟子。”那位“大师兄”见事已至此,冷声念道。

陈玄也是一脸惊讶,万万没想到,这沈轩这么不经吓,自己只是无意喊了一下对方的名字,竟然连剑胚都丢掉了……

但随后,陈玄心中竟有些莫名痛快,谁让这个富家小子看不起他,竟然还敢骂他是“贱种”,这下子沈家的一千银叶子可算白花了,真是现世报!

“是你!”沈轩这时终于想起了面前这个黝黑的农家少年是谁,猛地上前两步,一拳捣出。

“啊呀!”正在幸灾乐祸的陈玄并未想到对方会如此行径,一个躲闪不及,被捣中了左眼,吃痛之下,倒在石阶上。

“贱种!还我剑来!”

正捂着左眼,疼痛不已的陈玄,只觉得后背一凉,好像有什么东西被抽走了,情急之下,他只好用另一只眼睛看去,只见沈轩的手中握着一把对陈玄来说很眼熟的生铁剑胚。

“天黑之前,剑胚不入剑鼎者,为杂役弟子。”那位“大师兄”皱了皱眉头,又冷声念道,但陈玄意识到,这句话现在是对自己说的了。

慌张之下,陈玄一手捂着左眼,一手指着沈轩,向身后的袁姓青年状告道:“他……他抢人剑胚!”

那袁姓青年盯着陈玄脸上怯弱的神情,眼中厉色一闪,两排森白的牙齿间挤八个字。

“那你就不会……抢……回……来!”

“抢……抢回来?”

陈玄脑中嗡的一声,好像有一道闸门瞬间被打开,身体噌得一下从地上弹起来,眼一红,嗓子里发出一声嘶吼:“还我!”

沈轩打量着手中这把黑漆漆、毛糙糙的生铁剑胚,心中十分不喜,实在是太沉重了,还是刚才那把精铁剑胚好些,都怪这个泥坯贱种,竟然敢在本少爷背后乱嚎,害得我丢了精铁剑胚,只能用这生铁的凑合,当真可恶!

想到这,沈轩抬头怒视对方,眼中却映出一个黝黑的农家少年红着眼,嘶吼着扑向他的画面,还未来得及反应,对方的头颅已猛撞在自己的胸口上,呼吸一滞,身体便漂浮到了空中。

陈玄也未曾想到自己竟会有如此疯狂的一面,直到被抵出悬崖的沈轩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陈玄这才恢复了理智,背后冷汗直冒,“闯祸了,我害人命了!”

眼见沈轩就要往悬崖下坠去,陈玄的耳后却传来破空之声,一道白色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跃至悬崖边,伸手一把将正在尖叫的沈轩拽回了石阶上,定睛看去,正是那名“大师兄”。

咣当一声,“大师兄”将一物从沈轩手中夺出,扔在了陈玄脚下,正是那柄生铁剑胚,陈玄心中惊喜不定,扑身将其捂住,抱回怀中。

“你输了,剑胚归他!”那名“大师兄”看也未看陈玄,而是盯着被拎在手中的沈轩,冷声道。

正从生死一线解脱回来的沈轩听闻此话,不甘心地大喊:“我没有,我没有!本少爷还有这个,你看,你看!”

看着沈轩所指之物,“大师兄”脸上露出一丝冷笑,将其脖子上的剑形吊坠一把扯下,随手扔下了山崖,然后拎着沈轩的衣领,几个纵跃间,便跳上了登云石梯顶部的平台之上。

“嘿嘿,还算你小子有点血性,快接着往上爬,你看看后边都有人追上你了。”袁姓青年见“大师兄”离开,脸上又恢复了懒洋洋地神色。

陈玄的左眼已经开始红肿泛青,只好用另一只眼望向后方,只见不远处,一个瘦猴似的少年和一名书生打扮的少年正立在那里,满脸吃惊,显然刚才也看到了这幕好戏……

山腰处一座楼阁中,一高一矮两名中年男子正抱肘俯瞰着石梯上发生的一切。高个男子鹰鼻鹞眼,面相颇为不善,身着一件绣着剑形纹饰的紫檀色锦袍,腰间挂着一面刻着火字的玉牌;矮个男子则身材滚圆,脸上始终是笑眯眯的样子,却穿着一身破旧的麻布衣服,腰间也挂着玉牌,但是个木字。

斜眼瞅了瞅身旁笑眯眯的胖子,鹰鼻男子不阴不阳的说道:“叶兄,今年这一届的弟子还算看得过去吧,就拿刚才那个黝黑的小子来说,别看一身的庄稼把式,可这劲道使出来,还真有几分蛤蟆相扑的神采,我看不如叶兄就将此人收作关门弟子,多好的一个练蛤蟆功的奇才啊。”

那矮个胖子听了对方的揶揄,笑眯眯地回道:“秦兄说笑了,我看那小子所用的招式,还是与秦兄的蛮牛开山更为相似,这力道果然不同凡响。”

“呵呵呵,比不上叶兄的蛤蟆功厉害啊。”

“哪里,哪里,还是秦兄的蛮牛劲有力道。”

“呵呵呵……”

“呵呵……”

……

“呵……”

陈玄伏在石梯最后一个石阶上,后脚一蹬,身子一滚,躺到了梯顶平台上,他现在左眼乌青,视力模糊,几乎什么都看不见。

方才沈轩那一拳力道很重,陈玄已经开始担心自己的左眼会不会瞎掉,幸好当时仅剩了最后百余个石阶,摸索着岩壁,仅凭一只眼也勉强能爬上来。

打量着眼前的平台,青石方砖,十余丈方圆,偏北处与山间的亭台楼阁相连,而西北方向则接着一条悬挂于绝壁上的木质栈道,栈道前的木柱上刻着“升云栈道”四个字,整个栈道绕着飞云峰沿至视角所不及之处,陈玄猜想这就是通向峰顶的路。

最吸引陈玄注意的,则是平台正南侧,也就是临近石梯处,有一个方方正正、四足两耳的大铁鼎立在那里。

陈玄快要按耐不住心中的激动,只要将手中的剑胚投进这大铁鼎,他便可以成为一名铁剑门外门弟子了,这将是改变自己命运的开端!

“喂,愣什么,快将剑胚投到剑鼎中,本师兄也好带你去药王堂上上眼药。”袁姓青年在陈玄面前挥着手催促道。

“咣当!”

陈玄从地上爬了起来,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沉重的剑胚举过头顶,扔进了近一人高的山门剑鼎之中。

“咣当!”“咣当!”

紧追在身后的堂兄弟二人此时也登上平台,同样将各自的剑胚投了进去,只听那书生打扮的少年喘着粗气,断断续续地说:“还……还以能去……爬升云栈道呢,实在是……太高估自己的体力了……”

“是啊,虽说将剑胚投进山顶的大鼎中可以成为内门弟子……即使爬不上去也可以继续做外门弟子,但看这晚霞都出来……时间怕是不够了……”

瘦猴少年手指西山,几人随之望去,只见斜阳晚照,红霞漫天,真是一幅极美的山河画卷。

“咦,小子,你在作甚?”书生少年身后一白袍青年突然问道。

众人扭头望去,却是一个皮肤黝黑的少年正趴在剑鼎边沿上,试图从中捞取什么。

“原来爬到山顶还能做内门弟子,不行不行,我得去试试!试试!”陈玄心中想到。

那袁姓青年挠了挠额头,一把将陈玄从剑鼎上拎起,也不问其意见,直接带着往平台北侧的一座楼宇走去。

“再半个时辰,天就黑了,还做什么白日梦,去药王堂上眼药先。”袁师兄如是道。

第八章 拜鼎仪式

明亮的灯烛下,十大张长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肉汤面饼,百余名孩童敞开肚皮,狼吞虎咽,就连那些吃惯了山珍海味的富家子弟也同样如此,毕竟一大清早就来参加铁剑门的选拔,又是赶路又是爬山的,整整一天,仅仅只喝了几竹筒清水,一个个前胸贴后背,实在是饿坏了。

“呼噜呼噜~”

陈玄此时正埋着头,大口地吃着一大碗鱼羊鲜汤,时不时还撕一块白面饼塞到嘴中,竟吃得一脑门汗。

“太好吃了!”要知道陈玄家中并不富裕,虽说温饱无虞,但也只有逢年过节才能沾沾荤腥,平日里只能吃些山薯糠米之类,想不到铁剑门的伙食竟如此好,顿顿都能吃上肉汤,这让陈玄感叹今天在选拔中真是没有白白受罪。

陈玄的左眼上已经被药王堂的药师涂了些清凉化瘀的药膏,虽说眼圈还乌青着,但视力恢复了不少。那药师说只是外伤淤肿,修养些时日便无碍,这让陈玄一直悬着的心安定不少,他可不想当独眼龙。

正大快朵颐的陈玄身侧,一名书生打扮的少年倒还保持着文雅的吃相。

陈玄已经得知这名书生叫做刘晋元,他那瘦猴般的堂弟叫做刘兴元,其家族在信远城中也算是大户,是个书香门第,但察其话中意思,其家族已经有些衰败。

现如今,在信远一带,铁剑门势力独大,如日中天,刘氏家族为了借其声势,就选了些旁系子弟参加了这次选拔,也算是为家族找找新的出路。

都是同龄的孩子,熟络得快,尤其是偶然中得知陈玄不但能识字,而且出身的萧山陈氏也算得上是耕读之家,就更是亲近了几分。

堂兄弟二人曾问起陈玄为何要加入铁剑门,他可不会傻到到处乱说自己因为得了绝症无处可去,想要学上乘武功驱病消灾,只说是从小听镇里说书先生讲武林江湖,就是单纯想来学学武功,长长本事。

“陈玄,你与沈家三少爷交恶,可就是得罪了那帮富商子弟,以后可得小心些。”刘晋元善意提醒道。

“是啊,陈兄,可要提防着,最好绕着他们点走。”刘兴元也附和道。

“嗯嗯。”陈玄舍不得放下手中盛着肉汤的碗,嘴中含糊答道,心中却是不以为然,经过与沈轩争夺剑胚这件事后,陈玄明白了一个道理,凡事要争,忍气吞声就只会被人欺负。

刘晋元见陈玄出声应和,以为对方将劝告记进了心里,这才放心下来,继续埋头吃汤。

此时正顾着吃肉的陈玄,并未注意道,角落中一双充满怨恨的眼睛正死死盯着他的后背。

……

铁剑门,议事堂。

一名青衫男子端坐在主位之上,此人面容俊朗、身形挺拔,约有四十多岁,一双剑眉锋利异常,他便是一手将铁剑门带向兴盛强大的当代掌门楚雄河。

主位之下,还有八九名堂主、长老依次落座,其中便包括那名高个鹰鼻的秦姓男子和一脸笑眯眯的叶姓胖子,堂厅中悄无声息,这些人要么闭目养神,要么低头喝茶,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

不多时,门外的弟子迎进几名老者,楚雄河起身笑着向为首的一名青袍老者招呼道:“师叔,回来啦,这趟辛苦了。”

被称作“师叔”的柳主事躬身行礼,忙道:“多谢门主挂念,此次外门选拔颇为成功。”

几人坐下后,柳主事从袖中抽出一份名单,朗声念道:“门主、诸位堂主、长老,本次外门选拔共留用新弟子一百零七名,其中杂役弟子六十八名,外门弟子三十七名,还有两名弟子爬上了升云栈道,将剑胚投进了大剑鼎之中,按照之前定下的规则来说,这两人是可以进入内门的,只不过其中一个是……是信远城富商龙九的次子……”

说到这里,柳主事放低了声音,向主位看去。

楚雄河见柳主事有询问之意,点头道:“既然之前定下了选拔规则,那就按规则办吧。这个孩子可以进入内门,毕竟财力也是实力的一种。另一个孩子叫什么名字,天资如何?”

“回禀门主,另一个少年叫石天,根骨极佳,是颗好苗子。”坐在柳主事身侧的李管事起身回道。

“好,石天进铁剑堂,那个龙……”

“龙十二。”

“嗯,龙十二就进入护法堂好了,不过这二人都要在外门中先修习一年方可正式进入内门,这期间要尽快派人将他们的家世摸清楚。至于外门弟子和杂役弟子的分配,就由各个外门堂主和几位管事长老商议决定吧。”

“是,门主!”众人起身拱手道。

就在此时,低头行礼的李管事不动声色地瞟过柳主事手中的名单,当注意到外门弟子一折中的某个名字时,一丝喜色从其眼中一闪而过。

……

“咚!”

“咚!”

第二天清早,天刚蒙蒙亮,悠悠的钟声响彻飞云峰。

所有新入门的弟子集合在山腰平台处,举行正式加入铁剑门的拜鼎仪式。

百余名新进弟子齐跪于剑鼎前,按级别分成了前中后三波。中间一波是身穿灰袍的外门弟子;后面一波人数最多,有六七十个,都穿着黑袍,是杂役弟子;离剑鼎最近的两人则身穿白袍,最为显眼,是内门弟子。

陈玄跪在一干外门弟子中,身上穿得是新发的制式灰袍,不过袖口和领口都没有剑形纹饰。

平台四周围满了前来观礼的内外门弟子,陈玄低着头四处偷瞄,却注意到人群中有一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长脸少年很是面熟,思索了片刻才想起,其正是昨日里混在山门巨石处,招呼大家休息,不要再往山上前进的那个少年,现在长脸少年穿着一身白袍站在袁师兄等人的身侧,竟也是个内门弟子,原来他当初也是上山考验中的一环。

剑鼎的两侧站着四名铁剑门的大人物,一个是面如重枣的九尺大汉,一个是身姿丰腴、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一个是高个鹰鼻的中年男子,最后一位则是个脸上笑眯眯的大胖子,四人的腰间都分别挂着不同形制的玉佩,陈玄猜测这就是外门的四个堂主,在外门中的地位仅次于柳主事,比李管事等人的权力还要大些。

陈玄昨夜已从刘氏堂兄弟二人口中得知,铁剑门共有七个堂口,铁剑堂、执法堂、药王堂、青木堂、赤火堂、黑水堂、黄土堂。

其中前三个堂口组成内门,是铁剑门的精锐核心,门派所有的资源都紧着内门倾斜,当然了,要想成为内门弟子,要求也非常高,要么是有很高的天赋,就比如前方新进的那两位白袍少年,要么就得是铁剑门数代传承、忠心耿耿的嫡系后人。

后四个堂口组成外门,则是由铁剑门这些年对外扩张、不断收编的中小型门派残部组成,主要负责铁剑门的产业运营和资源收取、保护,比起只管修炼提升实力的内门弟子来说,要辛苦些。

所有新进弟子对着剑鼎三拜九叩,指天为誓,绝不背叛铁剑门,若违此誓,天打雷劈、万刀分尸、不得好死等等。

发完毒誓后,陈玄心情激荡,之前只是在说书人那里听过闯荡江湖的故事,现在自己竟然也成了江湖人,是不是也能够潇潇洒洒、策马扬鞭了,这感觉好似梦中,竟有些不真实感,但转念一想到自己体内的天寒之气,陈玄顿时一个激灵,清醒了几分。

入门仪式结束之后,柳主事上前宣读了铁剑门的一些重要的门规,如不得私下斗殴、禁地无令不得擅闯等。之后两名白袍弟子就被柳主事带走,一众杂役弟子也在李管事等人的指引下分批离开。陈玄等外门弟子,按照点名分配,到几位堂主面前叩礼并领取了一块身份牌。

陈玄与刘晋元都被划归了“青木堂”,从那个笑眯眯的大胖子叶堂主手中领到了一块刻着青色“木”字的小木牌,翻过来看,上面记录着各自的姓名等信息。

“瘦猴”刘兴元则被分到了黄土堂,在红脸大汉处领到了“土”字木牌。陈玄还注意到,所有的女弟子都被分配到了中年美妇的玄水堂。

四名堂主瓜分了所有的新进外门弟子,各自领着向本堂所在地离去。

第九章 师兄弟

跟随在叶堂主胖胖的身躯后面,陈玄等九名新进弟子来到了挂着“青木堂”匾额的大殿之中,殿中早已有五人在此等候。

“拜见堂主。”

“无须多礼。”叶堂主扶起众人,坐到了大殿主位之上,五人中的两名老者也左右落座,剩下的三名中年汉子依然立在殿中。

陈玄等人乖巧地低头站在下方,等待训话。

叶堂主始终笑眯眯的,看起来很是和善,说话时也慢条斯理,先是讲了讲青木堂的来历以及左右两位老者的身份,然后讲解了一些门中和堂中的忌讳等。

经过叶堂主的讲述,陈玄等人得知,这青木堂在四个外堂中建成最早,是十几年前铁剑门收编了信远城里中型帮派火云帮残部和另外两个小型帮派而成,叶堂主本身就是原火云帮的副帮主,左右的两位老者则是两个小型帮派的头目人物,现任青木堂左右副堂主。

低头站着的陈玄听到这里,偷瞄了一眼端坐着的叶堂主和左右副堂主,见这三人竟面色如常、毫无愧意,不禁心神震动,暗暗想起刚刚发下的毒誓,顿觉可笑。

说什么永不背判师门,原来都是屁话,这三人当初肯定也是背叛了各自的帮派才换来今天铁剑门中的地位,陈玄顿时对青木堂的好感下降不少,又想到其他几个外门堂口也多是其他帮派残部所化,这才意识到说书人口中的江湖信义大抵只是说书罢了。

陈玄并未注意到,三名站在殿中的中年汉子听闻堂主讲起青木堂的来历时,皱起了眉头,面露不豫之色,但却都没有出声。叶堂主好似没有看到三名中年汉子的表情一般,依旧笑眯眯地讲述着。

青木堂目前在铁剑门中,主要负责打理漕运码头生意,因为世道不太平,这几年水匪猖獗,外加所灭帮派的余孽暗中破坏,因此青木堂外派的弟子常常要与敌人搏命厮杀,是个表面光鲜,暗里见血的活计。

说到这,叶堂主终于收起了那张笑眯眯的脸,正色勉励面前的新进弟子,要勤学本领、苦练武功,江湖就意味着血雨腥风,所有的荣华富贵都是实打实用敌人的性命和自己的伤疤换来的,这番话让陈玄等人听得冷汗淋淋。

“这三位是本堂中尚未收徒的剑师,王青、谢俊生、苏见,”叶堂主指着殿中的三名中年汉子,对下方新弟子道,“本堂与其他堂口不同,拜师全靠一个眼缘,你们几个相中哪位剑师,直接上前拜礼便是,每个剑师可领三名弟子,去吧。”

弟子选师父,陈玄一愣,这青木堂的规矩还真奇怪。他偷偷打量了这三位剑师,叫王青的这个气质儒雅、十分俊朗,谢俊生则长须美髯、猿臂蜂腰,最后那位苏见十分干瘦,颧骨凸起,只不过眼神犀利,选哪个好呢?

身旁的刘晋元悄悄地扯了一下陈玄的衣角,然后朝着干瘦的苏剑师走去,拜地叩首道:“师父在上,弟子刘晋元叩首。”

陈玄当然也赶快跟着过去跪拜,这刘氏堂兄弟对铁剑门很是了解,跟着拜师准没错。一个看起来很是机灵的小胖子,眼珠一转,也屁颠地跟了过来,拜苏见为师。

苏剑师点点头,道:“嗯,你们三个跟我来吧。”

撇下众人,苏剑师带三人走出大殿,来到一座小院中。

“月儿,快出来,见见你的三位师兄……”苏剑师朝着里屋喊道,但迟迟未见回应,“咦,这丫头,又跑哪去了?”

苏剑师令陈玄三人在院中等候,自己则到院外去寻找口中的“月儿”去了。

见苏剑师走出院子,那个看起来很机灵的小胖子眨眨眼,拱手道:“小弟马钰,见过两位师兄。”

陈玄听到“师兄”二字,颇有些不好意思,刘晋元则拉过马钰的手,笑道:“以后都是同门师兄弟了,无须多礼,无须多礼。”

三人很快便熟络起来,以师兄弟相称。小胖子马钰自述是信远城中马屠夫的儿子,刚刚年满九岁,年龄最小,成了三师弟;刘晋元年纪最长,被二人唤作师兄;陈玄则是老二。

“二师兄,你的眼睛?”马钰显然也奇怪陈玄为何乌青着眼。

“磕碰磕碰,无妨无妨……呵呵呵。”陈玄可不想到处宣扬自己被人一拳干了个乌眼青,只是干笑着掩饰,刘晋元在一旁偷笑,但也未揭穿。

“两位师兄,来,吃芝麻糖饼!”只见马钰小心翼翼地从怀中掏出一块包着的白布,打开之后,里面是三个巴掌大小的白芝麻饼。

“多谢师弟。”陈玄二人也未客气,各取了一个,一口下去,香喷喷、甜滋滋,好吃得很。

“真好吃,师弟哪里来的芝麻糖饼,今日朝食只有清粥茶蛋,并未见此饼啊?”刘晋元一边品尝一边问道。

马钰神秘一笑,指着手中的芝麻饼,压低了嗓音道:“小弟往伙房的一名杂役手中塞了几枚铜板换来的,今儿内门弟子的早点比咱们可是多了一样。”

听闻马钰师弟这般说,两腮已被芝麻糖饼塞满的陈玄,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师兄弟三人在院中并未久等,刚把芝麻糖饼给咽下,苏剑师便又回到了院中,其身后还跟着一个八九岁大的女童。

女童身着粉色小袄,一张小脸红彤彤的,细细的眉毛下,有一双亮晶晶又透着几分狡黠的大眼睛。

“月儿,快见过三位师兄。”苏剑师看向女童的眼神中充满了溺爱,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

谁料那女童却把小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甩开了苏剑师干瘦粗糙的大手,小嘴一嘟,两手一插,不高兴道:“爹——才不呢,人家要做大师姐!”

……

月透西窗,万籁俱静,只余墙根里的虫儿窃窃低鸣,东厢房通铺上的三名少年却还未曾入眠,正闲聊着各自有限的见闻轶事。

这座小院本是苏剑师独有,但他除了一个女儿之外也并无其他家室,多间屋子一直空置,于是干脆就没让三位新徒回那弟子大院,直接安排到了东厢房住下。

陈玄倚在一个大包裹上,看着站在铺上的马钰师弟正兴致勃勃地讲述着城里的趣事,心思却飘到了百里之外的家乡。

包裹是良伯带来的,今日午时山门开放,新进弟子的家属可以进山探望,良伯便随着一众家属上山与陈玄见了一面。

听闻这山上吃好喝好,不但不用交钱,每月还有月例发放,良伯连连夸赞陈玄有了出息,家里的父母这下可就能放心了。

但临行时,良伯又特意叮嘱陈玄,万万不可将身患天寒绝症的事说出去,为防铁剑门会到村中寻查核实新弟子的身份,他打算快速回到村中,将这一连串的事情汇报给老族长,再由老族长出面对外瞒下陈玄得病之事。

陈玄将良伯的叮嘱牢记在心里,暗暗发誓,打死都不和别人提起此事,这两位师兄弟也不例外,想着想着,倦意袭来,迷迷糊糊地就进入了梦乡。

躺在另一侧的刘晋元见此,拉回了还在谈兴上的马钰,指了指已经微微传出鼾声的陈玄,二人也钻进各自被窝,静静睡去,很快屋子里就传出了此起彼伏的鼾声。

月光下,一道黑影渐渐拉长,化成一名黑衣蒙面之人,只见“他”将头贴着东厢的窗棂,听了片刻后,便揭窗翻身而入,所有的动作竟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屋中,蒙面人轻手轻脚地走近正在鼾睡的陈玄,伸出右手贴到了陈玄的胸口处,月光照映下可以看清,那只伸出的手干瘦乌黑,犹如铁爪。

蒙面人脸上仅漏出的一双眼睛半眯着,似乎是在感受什么,片刻后,眼睛猛然睁开,连眼角的皱纹都撑平了,眼神之中露出狂喜之色。

“……好吃,嘛嘛嘛,好吃……”睡在陈玄身侧的马钰突然出声,原来只是梦呓,翻了个身又开始鼾声大作。

月光下,却已没有了黑衣蒙面之人的身影……

第十章 踏青寻宝

一年时光,倏忽而过,又是阳春三月,飞云山中草木返青,万物复苏,几名少年少女正在踏青游玩。

难得有此闲暇,陈玄换上了陈母为其缝制的那套青色衣衫,随着师兄弟和小师妹一同来到了飞云山中较为低矮的一座山头,欣赏这野花野草。

身旁的刘晋元与马钰也换上了青衫,三人正并肩走着,相较于去年刚入门之时,三人的个头明显高了不少,体格也宽厚了,显然是多亏了铁剑门中不错的伙食和苏剑师耐心的训练。

苏剑师剑术高超,但为人刻板严厉,这一年里,三人除了同新进弟子一起到药王堂中学习经脉穴位等常识外,就整天练桩打拳习剑,稍有偷懒就被苏剑师一顿狠罚,因此不敢不刻苦。

但与此同时,三人的本领也见长,就拿陈玄自己来说,身上的力气增了数成,能提着盛满水的木桶围着小院转数圈而面不改色。

“晋元师哥,看,这小花好不好看。”依旧是一身粉衣的苏月儿也不知哪里采了几朵野花攥在手里。

“好看,好看。”刘晋元手中扣着自己的宝贝折扇,笑着回道。

“来,伸手,晋元师哥,送你!”苏月儿扑闪着大眼睛,将所有的野花都塞到了刘晋元的手中,但转念想了想,从中又抽出一朵,抛向陈玄,嬉笑道:“嘻嘻,黑炭师兄,也给你一朵!”

陈玄苦笑着接过这朵小花,着实有些无语。自己这个小师妹是又可爱又刁蛮,一点都不像家中的小妹那样乖巧,最喜欢的事竟是给人起绰号,因为陈玄长得有些黝黑,便“黑炭师兄”长,“黑炭师兄”短地叫起来,但在苏剑师面前倒是乖巧地叫二师兄,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想到这,陈玄看了一眼身旁依旧身材胖胖的马钰,心中自我安慰道:总比被叫作“胖小马”强些……小师妹倒是唯独未给刘晋元起绰号啊,还“晋元师哥”这般叫得亲热……

“师妹,我也要,我也要!”马钰见两位师兄都被送了野花,急忙跳了出来。

“哼,胖小马,你要啥?”苏月儿撇着头嘟嘴道。

“我也要花。”

“那……只有这个!”

“啊,师妹,你就给你三师哥一把草呀!”马钰见苏月儿随手薅了一把野草递过来,眉毛拧成一团。

“哈哈,好了,来,师弟,一半给你。”还是刘晋元喜欢打圆场,将手中的野花一分为二,解了马钰的“拧眉”之急,然后几人嬉闹着走向山中的溪涧。

捧着清凉的溪水,陈玄连喝了几口,却听到刘晋元问道:“两位师弟,明天便是入剑典楼选剑典的日子,不知你们都想选些什么类型的剑典修习?”

“当然是和师父一样的攻击型剑典了,挑、刺、崩,招招击敌要害,夺命只在须臾之间,多厉害!”马钰持一根木枝,学着苏剑师的招式比划着。

刘晋元点点头,对马钰所说很是认可,道:“师父的凌风剑法不但杀招犀利,而且步法精妙,所以在格斗厮杀中能够进退自如,为兄打算寻一本剑招迅疾、步伐轻盈的剑典。二师弟,你呢?”

铁剑门的外门弟子入门一年后,便可以到剑典楼的前三层任选一套剑典修习,当然了,像苏月儿这般有父辈传承的不在此列,她只需修习苏剑师的《凌风剑诀》便可。

苏剑师虽说是三人的师父,但碍于门规也只能教些基础剑法技巧以及一些内功心得,起到从旁辅助的作用,如何修习自选的剑典还是要靠弟子自己去感悟,因此选择什么类型的剑典就成了关键,大部分外门弟子都会选择与其师父相同类型的剑典修习,这样与师父的心得技巧相辅相成,也能更顺畅些。

见二人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陈玄犹豫了片刻,模棱两可道:“攻击型剑典和迅疾型剑典都很好……”

与刘晋元马钰二人不同,陈玄加入铁剑门的初衷并非是为了学习什么杀人厉害的剑法,而是要寻找能够抵抗体内天寒之气的内功心法,他心中早已打定了主意,要选择一本延年益寿或是至刚至阳的剑典。

“啊!”溪涧上游处突然传来苏月儿的尖叫声,陈玄等人心中一紧,以为她遭了什么意外,连忙赶过去探个究竟。

“师妹!出什么事了?”三人趟着溪水,绕过一块巨石,来到上游,却见苏月儿赤着小脚丫,弯腰在水中摸索着什么。

“金子!是金子!”苏月儿从水中捞出一物,经日光一照,发出金灿灿的光华,竟是一枚拳头大小的金色圆球。

“金子?”三人好奇地围过去,观察着苏月儿手中的金色圆球,只见这球上刻着细密精美的花纹,中间似乎是镂空的,球面还有数个小孔。

“哇,师妹这是金子的吗?在这溪水中找到的?”马钰眼睛放光,追问道。

“这……大抵是吧……”苏月儿也不确定这球是不是金的,只是觉得它金光灿灿的样子,可能是金子的罢了,于是嘟着嘴嚷道:“哼,管它是不是金的,好看便成,不给你们看了!”

陈玄等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人家的孩子,别说金球,就连金叶子也是曾未见过,因此也不好判定,见苏月儿将球收起来了,也不再追问,但心中皆不相信那圆球是金子的。

“也许是黄铜什么的做的,若真是金子的,又制作的如此精美,肯定也是富贵人家的东西,丢的人可不得急坏了,早就派人将此地翻个底朝天了。”陈玄这般想到。

“哈哈,我也要捞一捞,说不定还有呢!”马钰兴冲冲地跳进溪水中,挽起袖子打算寻找一番,陈玄和刘晋元见此也兴致勃勃地加入其中。

一趟踏青之旅竟成了寻宝之行,苏月儿坐在溪边光滑的圆石上,手托着粉腮看着在溪中嬉闹的三人,不禁感叹一声:“三个呆瓜。”

“我也摸到啦!”马钰大叫道,从水中摸出一物,其它人寻声看去,原来只是一个黑兮兮的铁镯子。

马钰却像找到了宝贝一般,递到苏月儿面前,笑嘻嘻道:“师妹,送你!”

“啊呀,好丑啊,才不要呢!”

苏月儿撇撇嘴,满脸嫌弃,转头正巧看见刘晋元也从水中捞出一物,站起身来喊道:“晋元师哥,你捞到什么了?”

“呃……”刘晋元看着手中这个拇指大小的绿色瓷瓶,犹豫道:“是个小药瓶吧,也没个塞子,咦,里边还住了只小虾!”

“晋元师哥,我喜欢那个,送我嘛,送我嘛!”苏月儿撒娇道。

“好吧,送你啦。”刘晋元将小虾抖出,小瓷瓶抛向岸边,苏月儿将之接住,一脸欢喜。

正在这时,马钰满脸惊愕地喊道:“唉,二师兄,你怎么捞了个铁锅?”

几人望去,只见陈玄也不知从哪里捞出一个圆不隆冬的东西抱在怀里,黑漆漆的,盘子大小,看模样还真像是个小铁锅。

陈玄低头看着手中这个沉甸甸的物件,并不是个锅,反而像是个大碗,但却没有托底的碗足,碗壁也更厚些,倒是像极了和尚化缘用的饭钵,只不过略大一点。

细看之下,黑钵的表面布满了细密古朴的纹路,看样子也是件精致物件,只不过沉重异常,陈玄估摸着得有二十多斤,比同量的铁还要沉重数倍,也不知是什么材料做的。

“该不会是个古玩吧?”陈玄这般想到。

……

回去的路上,几人依旧是欢声笑语不断,只有陈玄依旧抱着那个沉甸甸的黑钵跟在最后面。

苏月儿回头打趣道:“黑炭师兄,你就扔了吧,一看那钵就是个能吃的和尚化缘用的,那么老沉,拿回去还能盛饭不成!”

“是啊是啊,师妹说的对,二师兄你就别费劲了。”马钰也跟着挤眉弄眼地揶揄道。

“无妨,拎得动,嘿嘿,说不定是个值钱的古玩呢!”陈玄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齿,笑着回道。

“你俩别闹,你们二师兄在我们中那可是力气最大,小小一个铁钵难不倒他。”刘晋元也出声帮陈玄解围道。

此时的陈玄已经打定主意要将这个黑钵先带回院里,等一有空就拿到城里让古玩店老板好好瞧瞧,说不定真能卖上些铜板银叶呢。

说起铜板银叶,算起来,陈玄自从进入铁剑门,已经发了十多次月例,每次都有八十个铜板。

过年过节时,门主、堂主和师父还另有红封喜袋什么的,再加上他平日里不是打桩就是练拳,根本没有闲暇消遣,花销不多,所以大部分都攒了下来,已经足足积攒了九百多个铜板,能折成两枚多些银叶子。

这一年中,陈玄也与家中通了数封书信,爹娘得知自己在铁剑门吃好睡好还能练武强身健体,很是欣慰。

上一封家书中说,开春以后会让良伯得空来一趟,捎些新衣来,陈玄打算将这两枚银叶子让良伯带回去,因为他知道,家中少了他也算是少了半个劳动力,弟弟妹妹还小,吃穿用度也必定紧张些,能贴补一下家用就最好了。

第十一章 剑典楼

翌日晌午,陈玄等九名青木堂新进弟子换上制式灰袍,穿戴整齐,在一名张姓副堂主的带领下,登上升云栈道,来到了飞云峰峰顶一栋高大的楼阁外等候。

剑典楼是铁剑门中的一处禁地,楼中收藏了大量成套的剑技武学,是历代铁剑门弟子,耗时两百多年,或自创或交换,又有当代掌门楚雄河剿灭并搜刮了信远城及周边大小帮派上百,才积攒下来的一处武学圣地。

剑典楼一共有五层,第一层到第三层由重重守卫把守,第四层和第五层甚至还有门中几位武功高超的长老轮流坐镇,平日里,等闲之人就算是靠近剑典楼五十步,便会被隐藏在各处的弩卫射成筛子,苏剑师也数次嘱咐他们万不可靠近剑典楼。

青木堂来得比较早些,张副堂主喝令所有的青木堂弟子列好队,禁止随意走动,等待其他外门堂口弟子的到来。

不多时,一名灰衣老者带领着黄土堂的一众弟子也来到此处,瘦猴刘兴元也跟在后面,显然也注意到了这边的刘晋元和陈玄,朝着他俩挤眉弄眼。

“呵呵,张副堂主来得早啊。”

“金副堂主,别来无恙啊……”

张副堂主与灰衣老者显然并不相熟,只是有一搭没一搭的寒暄着。

聊了几句,张副堂主话锋一转,突然神神秘秘地发问道:“金副堂主,你可听说了?赤火堂的袁老黑最近竟收了个杂役做亲传弟子,真是闻所未闻啊!”

张副堂主的话语似是压低了声音,但却清晰地传进了一众外门弟子的耳中。

那灰衣老者眼皮一跳,心中暗道:你们青木堂和赤火堂没加入铁剑门之前便是夙敌门派,我们黄土堂可不掺和这些。

“唔,倒是略有耳闻,不过听说那杂役弟子是先晋升为外门弟子,然后才拜师的,兴许是天资较好吧……”灰衣老者含含糊糊道。

“嘿嘿,什么天资较好,我看这袁老黑就是被银叶子迷花了眼。”张副堂主眯起了眼,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可是听说,那杂役小子可是城里富商沈万的儿子……”

“不会是沈轩吧!”陈玄听到这,瞪大了眼睛,心中咯噔一下。

陈玄和沈轩之间的过节可不算小,一开始他以为沈轩这等富家少爷是不会留在铁剑门中屈身做杂役的,还是后来刘兴元打探到其竟真的去做了杂役弟子。

但那时陈玄心想,对方一个杂役弟子在门中又能拿自己怎样,便不怎么放在心上,没想到短短一年,沈轩不但晋升为外门弟子,还拜了赤火堂的“袁老黑”袁副堂主为师,这下可糟糕了。

这“袁老黑”真名叫做袁天焦,曾是信远城里中等帮派青龙会的头目级人物,在江湖中以拳法凶狠著称,有“铁拳”之名,后来加入铁剑门,做了赤火堂的副堂主。

陈玄之所以知道这“袁老黑”的信息,是因为苏剑师曾为他们讲解过,铁剑门中除了剑术外,拳法腿法等其他方面也有个中好手,其中袁天焦就在拳法高手中名列前茅。

最重要的是,陈玄清楚的记得,苏剑师曾说这袁天焦为人如同其拳法,凶狠乖戾,且十分护短。

陈玄心想,这下可得好好提防一下这个沈轩了,他可不认为对方是个大度不记仇的人……

“哼,哪个口舌生疮的,这么喜欢背着人说话!”

正在陈玄思索之际,一个沙哑难听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一名虎背熊腰的黑脸大汉带着一帮赤火堂弟子赶到。

瞥了一眼佯装无事的张副堂主后,袁天焦冷笑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张副堂主啊,呵呵。”

“哼,袁副堂主,听闻你最近收了个亲传弟子,是哪一个呀,怎么也不出来和长辈们打声招呼?”张副门主冷眼打量着挨在袁天焦身后的一名少年,语气不阴不阳地问道。

陈玄在人群中缩了缩脑袋,他刚才看得清楚,那少年竟真是入门时差点被他推下悬崖的沈轩,只不过比当时长高了些。

“弟子沈轩,见过师叔、师伯。”听闻有人提到自己,沈轩从袁天焦身后走出,落落大方地拱手见礼,此时的他似乎已经磨尽了少爷脾气,沉稳了很多。

“果然是一表人才啊,呵呵呵。”灰衣老者见沈轩如此彬彬有礼,笑呵呵地夸赞道。

袁天焦似乎也对这个新徒弟很是满意,正一脸自得。

张副门主用鼻子“嗯”了一声,不再言语,虽说是死对头的徒弟,但毕竟是个晚辈,他可不会自降身份为难对方。

“太好了,黑水堂的凌副堂主也来了。”

尴尬的气氛最终被灰衣老者的这句话化解,远处一名身穿蓝纱的美貌少妇正带领七八名女弟子袅袅走来。

……

剑典楼中,二十余名身穿白袍的内门弟子正在盘膝打坐,为首的一名方脸青年相貌平常,但神色冷峻,周围的人每每看向他,眼神中总是充满了尊敬、崇拜甚至还有一丝惧意,他便是铁剑门中唯一被人称为“大师兄”的人,也是楚雄河唯一的儿子,铁剑门少主楚天佑。

其身侧坐着的一名青年身材魁梧,十分显眼,如若陈玄在此,定能认出这人便是入门选拔时护送过自己一程,没什么正形的袁师兄,只不过这时的袁师兄正襟危坐,面色严肃,显然在大师兄面前不敢随意放肆。

这些人中还有两名年纪只有十多岁的少年,一个面目清秀,另一个则长得比陈玄还要黝黑,他们便是一年前爬上升云栈道的石天与龙十二,前些日子,他俩已经正式拜过大剑鼎,成为了内门弟子。

“少主,外门的几位副堂主已经率领新弟子到齐了,正在楼外等候。”一名背负长刀的黑袍守卫来报。

“好,开楼门!”

楚天佑睁开眼睛,从蒲团上站了起来。

……

四名副堂主留在门外,一众外门弟子在黑衣守卫的指引下进入剑典楼大厅。

陈玄打量着四周,只见这一楼之中空荡荡的,没有一个书架,更没有一本秘籍,只有大厅正中处有二十余名白袍弟子坐在蒲团上闭目养神。

大厅正北处还设有祭台,香火缭绕间未见到有什么灵位,只有一把锈迹斑斑的铁剑供在上方。

楚天佑见一众少年少女静静地立在厅中,也没有人随意喧闹,很是乖巧,脸上难得露出一丝温和的笑容。

“我叫楚天佑,进门比较早,你们叫我大师兄便是。”

“按规矩,铁剑门外门弟子可到剑典楼前三层任选一部剑典修习,挑选时间限时为一个时辰。挑选好之后,记住所选剑典的名字,回到大厅这里,会有内门弟子从地库中将你们想要的剑典复制版带过来。”

说完这些,楚天佑的脸色一肃,冷声道:“虽说是复制版,但将剑典带回去后要仔细保存,绝对不能遗失、丢弃、损毁,更不能未经门中允许擅自互相传阅或传授他人,一经发现者,按门规处理,轻则斩掉右臂,重则废除武功,逐出铁剑门!”

“哦,另外要提醒你们,楼中设有很多机关,所以千万不要乱闯,尤其不能上到四楼。”

“为防止发生意外,每个弟子我都会派一名黑袍刀卫跟随,保证你们的安全,顺便也可以指点你们选择何种剑典,好了,快上楼去选吧!”

第十二章 公羊剑诀

“唔,《夺命十三剑》,《七星剑法》,《青龙剑诀》,《眨眼剑法》……这么多,选那本好呢?”

陈玄走在二楼的书架间,看着两旁琳琅满目的剑典秘籍,一时不知从何找起。

这剑典楼的二楼少说也有方圆六七十丈,这么大的空间被数百个九尺多高的书架排满,每个书架上又塞满各种秘籍,这还仅仅是一层楼,上面还有三层楼之多,让人不禁感叹铁剑门的家底厚实。

陈玄的身后跟着一名身穿黑袍,背负长刀的冷面青年,虽说看似年轻,但观其手上厚厚的老茧,就知道是个练刀有些年头的老手,实力不可小觑。

陈玄曾听师兄刘晋元提起过,自从铁剑门称霸信远城以来,每年都会到处搜罗一些天资尚可的孤儿,用十分特殊的方法加以训练调教,使之成为只忠心于门主一人,且实力高强、悍不畏死的卫士。

他们虽说穿着铁剑门杂役弟子相同的黑袍,但实际上却是铁剑门里的一支核心力量,被称之为黑袍守卫,又以所持武器不同分为剑卫、刀卫和弩卫。

陈玄见这名黑袍刀卫面色冷峻,正犹豫要不要出言询问剑典之事,那刀卫却先说话了。

“想学什么,告诉我。”

这名冷面青年显然惜字如金,不愿多费一点口舌,只抛出这么几个字后,就交叉起双手,两眼漠然地盯着陈玄。

“我……我……”陈玄被其盯得有些发毛,嘴上开始结巴起来,心中想到:这家伙的眼神中空洞洞地,怎么好似没有情感一般,活像个僵尸。

“咦,真的是你?”

正当陈玄心中上下打鼓之时,身后却传来一个似曾相识的声音,转头望去,一道记忆中的身影与之重合。

“袁师兄!”

陈玄没想到,时隔一年,竟是在此处遇到了曾护佑过自己一程的那个身材魁梧的“冷面”青年。

“嘿,方才我在一楼打坐,就瞅见这个师弟怎么有些面熟,跟上来一看,原来真是你!”

袁师兄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指着陈玄嬉笑道:“师弟啊,你可比一年前长高了不少,嗯,倒是还一样黝黑。”

“呵呵。”

陈玄干笑几声,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

“我和这位师弟是相识的,你先下去吧,由我来帮他选剑典就成。”袁师兄朝着黑袍刀卫摆摆手,打发道。

“诺。”这名黑袍刀卫毫不犹豫地应声退下,看来内门弟子对这些黑袍卫士也有一定的指挥权。

见黑袍刀卫转身离去,陈玄顿时翻了个白眼,没了这个刀卫,他可咋选择合适的剑典,他可不敢相信这个没正形的袁师兄会对这里的所有剑典有了解。

“咦,师弟,又翻白眼,难不成是不相信本师兄?”

袁师兄拍拍陈玄的肩膀,自信道:“别看这些黑袍刀卫天天守在剑典楼中,但论对这些秘籍的熟悉程度,师兄我绝对也不会差到哪里……”

经过袁师兄的一番讲述,陈玄这才酸水大冒地明白过来,原来内门弟子竟是可以在剑典楼前三层随意出入的,这里所有的剑典他们都可以随意翻阅,当然了只能看,不能外传。

其实铁剑门的内门弟子多是内门堂主、长老的后人或亲传弟子,都有各自的传承,只要修炼父辈或师父传授的功法便可。铁剑门之所以会让内门弟子随意阅读前三层的剑典,并非是要他们修习这些剑法,而是从实战方面考虑。

这里的剑典五花八门、体系繁多,内门弟子不但可以从中借鉴剑法招式和内功心得,而且若以后在江湖上与人争斗,凭借这些看过的秘籍,就能更容易看出对方功法的渊源套路,可以占得先机,甚至稳操胜券。

剑典楼不光只有这五层,在楼底下还有两层占地更大的库房,里面除了有前三层剑典的复制版外,还收集了拳、腿、刀、枪、暗器等很多功法秘籍,也供内门弟子随意翻阅。

“原来是这样,那袁师兄一定对这里的剑典了如指掌了?”陈玄喜上眉梢,选剑典只有一个时辰,时间有限,有人指点总比胡乱翻找强。

“那当然了,你师兄我入门十几年,这些的剑典不敢说全都读过,但也对其中的十之七八都有所了解。说吧,是想要练飘逸一点的剑法,还是拙重一点的?”袁师兄昂着头,一脸自信。

陈玄满脸希冀地道:“袁师兄,有没有那种就是,练了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剑法,最好是其中的内功心法还刚好是至刚至阳的那种!”

“咳!咳!咳!”袁师兄万万没想到陈玄会提这么古怪的要求,顿时被噎了个措手不及,皱着眉头道,“长命百岁,至刚至阳?这个,这个……”

“呃,没有么?”陈玄见袁师兄这幅为难表情,心中有些紧张地问道。

“让师兄好好想想,这剑法剑理都是重杀伐凌厉,与之配套的内功心法很少有养生增寿之效啊……地库里倒是有符合你要求的功法,但多是拳法和掌法,外门弟子是不能去看的。”

“呃,这个……有一本《旭日剑法》倒是至刚至阳,但其内功心法存在很大的缺陷,修炼出来的内力太过霸道,常常会损伤经脉,据我所知练此剑法的人没有活过四十岁的,估计师弟不会练吧……”

“啊,这个不练,不练。”陈玄缩了缩脑袋,他本就没几年可活,若练了这个《旭日剑法》,岂不是嗝屁更快。

“这样啊……嗯……有了,我突然想到一本剑诀,算是比较适合师弟的。”袁师兄思索了一会儿,好似突然想起什么。

……

“咳咳!”

三楼,一个偏僻的角落里,陈玄捏着鼻子吹了吹袁师兄从书架高处拿下的三本秘籍,等到呛人的灰尘散去,露出了这组剑典的名字。

“公……羊……剑……诀!”陈玄捧着这厚厚的三本书,念出了声。

袁师兄点点头,看着陈玄手中的剑典,正色道:“不错,据我所知,就只有这本《公羊剑诀》是比较符合师弟要求的。”

“说起这本剑典的来历,还与师弟所在的青木堂有些渊源。本门青木堂的前身是曾经信远城十三个中型帮派中的火云帮以及其他两个小帮派。”

“要知道这火云帮也算是传承比较久远的江湖门派,甚至在三百年前还曾一度是信远城中第一大帮,门中高手无数,其中最为出名的便属一位复姓公羊的前辈。”

“这位公羊前辈天资决绝,年少成名,青年时期便在信远一带罕有敌手,不到三十岁就遍寻整个化州,专门找一些老一辈的江湖高手挑战,竟未尝一败,一时风头无两。”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位公羊前辈会接任下一任火云帮帮主之位,然后将火云帮带向强盛,甚至取代青阳门成为化州第一大派。然而奇怪的是,当这位公羊前辈前往青阳门成功挑战了一名长老后,竟突然无故消失了,江湖上再也没有其踪影。”

袁师兄背着手,在地板上来回踱步,继续道:“那时,大部分人都认为是青阳门出动了数名武功高深的长老,埋伏在那位公羊前辈回程的路上,合力将其杀死,以绝后患。”

“还有人传言说,公羊前辈挑战成功后,嫌化州甚至整个卫国的江湖如同池塘一般,实在太浅,于是便独自前往那遥远的东方王朝——大齐,闯荡去了。”

“直到数十年后,那时与公羊前辈的同辈之人,或是成了各自门派的门主、长老,或是早就死于江湖争斗之中,火云帮也渐渐衰落,而且强敌环伺,有三个敌对门派联手攻打其驻地。就在火云帮危在旦夕之时,这名公羊前辈竟又出现了,一出手便将当时攻打火云帮驻地的三个敌对门派头目人物全部当场击杀,震惊整个化州。”

“本以为火云帮得此绝世高手后,会重新称霸信远城,甚至整个化州,但让人没想到的是,火云帮经此一役,并没有趁机大举扩张,不但如此,甚至还派人到三个敌对门派中去和谈。这三个帮派本以为大祸临头,没想到火云帮却提出和解,自然连呼侥幸地满口答应,并当场发下毒誓,再也不侵犯火云帮的势力,永不为敌。”

“后来有人从火云帮的一位长老口中得知,这位公羊前辈当年也不知去了哪里,经历过什么,已经再也不是那个心高气傲的热血剑客,而是性情大变,竟成了一个清心寡欲,不喜争名夺利,只知养生补寿之人……”

说到这里,袁师兄卖了个关子,拍着陈玄的肩膀道:“师弟猜一猜,这位公羊前辈最终活了多少岁?”

陈玄正听得津津有味,听到袁师兄如此问,就大着胆子猜到:“一百岁?”

“啧啧,是整整一百二十岁啊!”袁师兄说出这个数字后,自己脸上也泛起不可思议的表情。

人到七十古来稀,虽说他们练武之人,整日强身健体能比平常人灾病少些,活得久点,但的确有限,像公羊前辈这种活了整整一百二十岁的人,简直是不可思议。

“一百二十岁,老乌龟啊!”陈玄瞪圆了眼睛,心中也暗暗惊叹。

第十三章 阴谋

袁师兄整理了一下思绪后,继续开始讲述。

“只可惜,公羊前辈孑然一身,无儿无女,更没有收过弟子,一身的绝世武功竟然失传,唉,可惜可叹啊!”

“失传!”陈玄一愣,看着手中这三本《公羊剑诀》,疑惑道,“那这秘籍?”

袁师兄点头道:“没错,失传!不过,在公羊前辈去世后,火云帮在其遗体旁发现了这上中下三册《公羊剑诀》。当时,他们都以为这书中一定便是公羊前辈的毕生所学,于是立刻安排数名天资甚高的弟子修炼此剑诀,结果……”

见袁师兄说到这里,脸上竟露出莫名笑意,陈玄更加好奇地问道:“结果怎样?”

“结果,这些弟子修炼了这本剑诀后,不但没有成为绝世高手,反而武功稀松平常,剑招破绽百出,一个个简直是窝囊之极,嘿嘿嘿。”

袁师兄说到此处,忍不住笑出声来,接着好像又想起什么一般,脸色又重新严肃起来,接着说:“后来,火云帮高层见这本剑诀的剑招十分稀松,又把主意打到了剑诀下册里记载的几种秘术上,结果也是未成。”

“虽说那几种秘术被描写的十分诡异厉害,但却对公羊剑诀里的心法境界有很高的要求,最低也必须是练到第四层才能使用。可惜那些天资甚高的弟子不知为何,修炼起此剑诀来进境十分缓慢,最快的那个弟子足足练了十年才突破第一层,后来又用了二十年才突破第二层,等他又花了四十年,也就是八十岁的时候,终于才练到了第三层大圆满,此后就再也无法寸进,终其一生都未能成功验证那几种秘术……”

“这期间,也有些自持内功修为深厚的长老强行修炼《公羊剑诀》中的秘术,结果要么走火入魔,要么当场爆体而亡,也就再也没人敢如此行事了。直到近百年之后,火云帮才终于发现了《公羊剑诀》中的秘密。”

“什么秘密?”陈玄听闻这本剑诀如此练,动辄十年、数十年才能进境一层,心中着急,自己可没有那么长的时间修炼啊。

“秘密就是,这《公羊剑诀》虽不能克敌制胜,但却能够延年益寿,当年那几个修炼了此剑诀的弟子个个都很长寿,即便是那几个天资相对较差,终生止步于剑诀一层的弟子,也是到了九十多岁才寿终正寝。”

“众人这才明白过来,这本剑诀根本就是挂羊头,卖狗肉,其实根本就是那位公羊前辈自创的一种养生功法,至于那些看似厉害的秘术,大抵只是吸引别人来练此功法罢了,毕竟是自己毕生研究出来的心血……”

“有趣啊,有趣,当年那几个天才弟子肯定也是梦想着学成一身好武艺,叱咤江湖,但现实却是练了一辈子养生之法。只是他们一个个颐养天年、寿终正寝,相比较于那些武功高超却死于江湖血斗的同辈们,不知是幸运还是不幸……”

“终生止步于剑诀一层,也能活到近百岁!”陈玄只听到这里,便两眼放光的看着手中的三本公羊剑诀,如同看着稀世之宝一般,至于袁师兄后面说了什么已经自动忽略了。

对他而言,什么剑招秘术都是其次,他陈玄来铁剑门的初衷就是想多活几年,不想就这样英年早逝罢了,至于江湖血斗什么的这么危险,还是离得越远越好……

见到陈玄一脸如获至宝的神色,袁师兄背着手,循循诱导道:“怎么样,虽说这本剑诀算不得至刚至阳,但师弟可还中意?”

“中意,中意!”陈玄点点头,恨不得将这几本秘籍塞进怀里直接带走,赶紧练练看。

“这几本可是原版,带不走的。”袁师兄拍拍陈玄的脑袋,笑道,“这里我来收拾,你赶快下去报名,领取复刻版吧。”

陈玄依依不舍地将《公羊剑诀》放回袁师兄手中,随后躬腰作了一揖,感激地说了句“多谢袁师兄”,然后欢快地跑向下楼梯处。

见陈玄离去,袁师兄的笑容缓缓收敛,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斜眼往不远处一座书架瞥了一眼,冷声道:“你出来吧!”

一个长相俊朗、身着灰袍的少年不急不慢地从书架后走出,来到袁师兄面前,很是得体地拱手行礼道:“见过师兄。”

袁师兄依旧冷着脸,哼声道:“你的事,我办到了。”

那俊朗少年望向袁师兄手中的《公羊剑诀》,讥笑道:“没想到是我高估了此人,还以为他会选择那些威力强悍的剑术,原来竟只是要学些延年益寿的养生功法,真是白费了本少爷的一片苦心,哼!”

“你以为这上千本剑典中,就真的没有既能延年益寿,又可以克敌制胜的至阳功法么?”袁师兄眯起了眼睛,冷笑道。

听闻袁师兄如此说,那俊朗少年才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连忙从怀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双手奉上,并赔笑道:“呵呵,是师弟失言了,这是剩下的半瓶养元丹,请师兄过目。”

袁师兄抓过小瓷瓶,打开瓶塞,一股清香之气弥漫开来。

见到瓶中有三粒乌黑发亮的丹丸,袁师兄脸上闪过一抹喜色,随即将小瓷瓶仔细盖好,收进怀里,然后朝俊朗少年摆了摆手,说道:“若不是看在族叔的面子上,就算是再多的养元丹,我也不会帮你此事。此间事了,想必你也已经选好了剑典,快下去吧。”

盯着小瓷瓶被对方揣进怀中,俊朗少年的眼中闪过肉痛之色,口中却恭顺道:“师兄说的是,自然是全凭了家师的面子,师弟这便告退。”

“等等!”俊朗少正准备转身离去,却被袁师兄又叫住。

“师兄还有何吩咐?”

袁师兄背着手,盯着少年的眼睛,正色道:“当年的事本就是你有错在先,既然他修习了这本剑诀,恐怕已经对你构不成任何威胁了,还是……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是,师兄。”俊朗少年面上答应下来,心中却恨恨地想:“哼,陈玄,你这个泥坯贱种,当年差点推我跌入悬崖,生死之仇怎能不报!你等着,我沈轩定叫你不得好死!”

“唉——”袁师兄看着沈轩离去的背影,叹了口气,摇摇头,他也看得出来,族叔新收的这个弟子心性狭窄、眦睚必报,恐怕不会善罢甘休了。

“《公羊剑诀》!”听闻身后突然传出一道熟悉又冷漠的声音,袁师兄身形一僵,面带惊恐之色地缓缓转身。

一个面色冷峻的方脸青年负手立在那里,正是铁剑门的大师兄楚天佑。

“大……大师兄,我……我……”袁师兄的声线微微颤抖,一时竟不知该如何解释,脑中反复回忆起起门中长老的吩咐。

原来铁剑门这些年地盘拓展极快,不但覆灭了信远城中的数十个中小型帮派,而且连周边百里之地也都纳入了势力范围,连带着搜刮了成百上千的剑技功法,剑典楼前三层的这些功法便是。

这些功法良莠不齐又难以分辨上下高低,有的剑法在江湖上传闻十分精妙,但实际却马马虎虎,有的口诀心法被认为是粗枝大叶,但修炼起来却威力非常,这么多功法剑法,唯一能验证好坏的,就是用弟子去尝试着修炼,积累经验。

江湖门派最是讲究师承,很少会有师父不了解弟子所练功法的现象,但为何铁剑门会有“外门弟子自选功法修炼”的规矩,说白了,这些外门弟子就是些试验品。

若是所选的剑典修炼后威力强大,铁剑门就会将之纳入剑典楼的四层中,专供培养内门弟子之用,若是所选剑典修炼后稀松平常,那就只能继续放在前三层中蒙尘了。

因此每当有新的外门弟子来选择剑典,门中长老都会嘱咐这些内门弟子和守卫,去引导外门弟子修炼那些未曾有人修炼过的剑典,而那本《公羊剑典》因为颇有名气,所以十年前就被推荐给了一名外门弟子修炼,结果自然是差强人意……

袁师兄的额头上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心中很是懊悔,若不是他所修炼的《灵犀剑法》近期遇到了瓶颈,恰好又碰到沈轩前来,想要凭着族叔袁天焦的面子求他帮忙,他才不会动歪心思,做了这笔交易,去破坏这种暗地里的规矩。

“大师兄,我……我近日修炼……”袁师兄是万万没有想到会被楚天佑给撞破,干脆就一五一十的要和盘托出,兴许还能减轻些惩罚。

“我没问!”

正当袁师兄想要解释一番时,楚天佑却冷冷地打断了他的话,瞅了一眼书架上那本《公羊剑诀》后,又语气平和地说道:“下不为例。又多了一个废物。”

袁师兄听闻此话,如蒙大赦,本以为楚天佑会追究到底,没想到自己还未解释些什么,就不再追究了,顿时对这位大师兄很是感激。

至于楚天佑所说的“废物”,袁师兄知道指的是刚刚下楼的那个皮肤黝黑的小子,之前修炼《公羊剑诀》的那个外门弟子已经证明了,这本剑典的确威力甚小,以至于后来铁剑门干脆就放弃了试验,还想让其改练其他功法,结果却发现那名弟子完全无法改练其他功法,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怪不得当年那些天才弟子都一根筋地一辈子只练这一门功法,原来这就是原因。

最终,铁剑门干脆就放弃了这名弟子,外派到城中的一家酒楼去打理生意去了。

“唉,小子啊小子,别怪师兄我心狠,只是这江湖本就险恶,你学不成威力强大的剑法,也就等于远离了江湖争斗,又何尝不是一种福气呢?”袁师兄心中有些愧疚,但只能这样自我宽慰。

第十四章 龟师兄

斜日向晚,天色还余些许晴朗。

杯中的小绿卷渐渐舒展,一股淡雅的茶香随着升腾的热气弥漫在院子里,苏剑师低头啜了一口这上好的萧山茶,闭目回味,颇为享受。

端坐半响,苏剑师睁开眼睛看着乖巧立在面前,手捧剑典的三个徒弟,缓缓说道:“说罢,今日在剑典楼中都选了什么剑典?”

有些急性子的马钰抢先跳了出来,捧着手中的剑典,一脸兴奋道:“师父,师父,徒儿知道您老人家修习的是《凌风剑诀》,剑招迅疾、步法精妙,就特意选了一本与之相似的《疾风剑法》,请师父过目。”

“没大没小!”苏剑师轻轻呵斥了一声,显然是责怪马钰抢了师兄们的先,但面上却并无愠色,显然对这个徒儿还算是比较中意。

马钰偷偷瞧见苏剑师并未真生气,心中一喜,将一本厚厚的《疾风剑法》双手奉上。

苏剑师并未接过,只是抽出一只手随意翻开《疾风剑法》看了几页,便重新合上,点点头道:“嗯,不错,这《疾风剑法》讲究唯快不破,修炼大成后,步伐迅疾如风,出剑快如闪电,是一门不错的剑法,要好好修习。”

“谢师父。”听到苏剑师的评价,马钰喜出望外,随后轻手轻脚地退了回去。

刘晋元也手捧剑典,上前躬身道:“师父,徒儿选了一本《雷影剑》,请师父过目。”

苏剑师翻看几页后,满意地点头道:“《雷影剑》原本是化州一个隐秘门派雷影门的独门剑法,是一门上乘武学,后来雷影门被青龙帮所灭,这本剑法就辗转流入到了我铁剑门中。”

“此剑法剑势极快,练至大成后,每每出手都能带起一阵风雷之音,传说练到最高境界时,剑、声同至,奇快无比,再配合上其精妙无比的步法,取敌性命只在瞬息之间。”

“晋元,你要好好修炼这本剑法,希望它能在你手中重现往日辉煌。”

“是,师父!”刘晋元还是第一次听闻苏剑师勉励自己,又得知《雷影剑》是上乘武学,于是面带喜色的退下。

其身后的马钰则暗暗撇嘴,心中酸酸地想:我的疾风剑法肯定也不差,一定比师兄还快。

站在底下的陈玄听着苏剑师很是熟悉地报出刘晋元和马钰所选剑典的来历和特性,心中暗想:师父怎么对这些剑法这么了解,难不成也是内门弟子出身的,怪不得当初刘晋元会向陈玄暗示拜其为师……

其实关于这一点,陈玄真的误会刘晋元了,当初刘晋元只是通过他的族叔——瘦麻杆守山人那里了解到,各个堂口中比较厉害的那些剑师的样貌特征,其中刚好便有苏剑师罢了。

不过陈玄猜测的也并没有错,苏剑师的确是内门弟子出身,不光是苏剑师,还有当初同样在大殿中收徒的王青和谢俊生两位剑师也是内门出身。

只不过青木堂的叶堂主有些自己的小心思,所以才把这几个内门出身的剑师留到了最后才收徒。

轮到陈玄了,只见他畏畏缩缩地走上前去,结结巴巴地说:“师……师父……徒儿选了一本……一本能延年益寿,长命百岁的剑典,叫《公羊剑诀》。”

“噗!”

“延年益寿!长命百岁?”一听“公羊剑诀”四个字,苏剑师顿时将呛到嗓中的茶水喷了一地,把茶杯往石桌上一扔,一把抓过陈玄手中的三本秘籍,翻看起来。

刘晋元和马钰见苏剑师如此气急败坏,心中开始替陈玄担忧起来,这个什么《公羊剑诀》为何惹得苏剑师如此失态?

陈玄缩了缩脑袋,他知道,任何一个武功高强的师父都不会希望自己调教出来的弟子是个只会些三脚猫功夫的软蛋。

但陈玄已经打定主意,即便苏剑师大发雷霆,也要继续修炼这本《公羊剑诀》,因为这是他目前所知,唯一能让自己不会太短命的方法。

预想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袭,苏剑师翻看一阵后,脸色变幻,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往事。

沉吟片刻后,苏剑师又将三本《公羊剑诀》还给了陈玄,只是无奈道:“罢了,人各有志,想要长命百岁也并非是什么坏事,武功再强,剑法再妙,也抵不上……唉!”

不知为何,苏剑师脸色有些悲切,站起身摆了摆手,自顾自地走进正屋中。

进屋前,撂下一句话:“你们既然要开始修习内功,就需要安静的环境,晋元你还留在东厢,陈玄、马钰各自搬到剩下的两间偏房中睡吧。”

……

剩下的两间偏房虽说比厢房小些,但床铺桌椅等常用的物件也是一应俱全,只不过许久没有人住,有些脏乱罢了。

陈玄拿着笤帚簸箕,正在屋中洒扫,却听到有人隔着窗户敲打。

打开窗户一看,苏月儿正背着小手俏立在外。

“嘻嘻,黑炭师兄,我决定再也不要叫你黑炭师兄啦!”

苏月儿一脸正经,只是眼珠子滴溜溜转,不知打些什么鬼主意。

陈玄听闻此话,有些不敢置信道:“真的?那太好啦,小师妹,那你以后还是叫我二师兄吧。”

“也不,”苏月儿的神色忽然狡黠,笑嘻嘻道:“人家都听胖小马说啦,师兄你要延年益寿、长命百岁呢。”

“我看……我看以后就叫你乌龟……嗯,不对……龟师兄吧!”

“啊?喂喂,小师妹……你……”

陈玄就知道这苏月儿没个好心眼儿,正待与之理论一番,她却逃也似地一溜烟跑进东厢去了。

“啧……还不如叫黑炭呢……”窗边的陈玄内心吐槽道。

……

花了小半个时辰,屋子终于被打扫干净了。

此时天色已黑,陈玄去食堂匆匆吃过晚饭,回来后便点上油灯,迫不及待地开始翻看起那三本《公羊剑诀》。

经过一番粗略浏览,陈玄大体了解了这三本秘籍的内容。

《公羊剑诀》上中下三册,分别对应着剑法招式、内功心法、步法秘术三个方面。

其中上册的剑法招式一共有十三式,每一式还有数个变式,看起来颇为复杂,陈玄只是略略一看,就不在感兴趣。

中册的内功心法被陈玄抱有很大的期望,细细看了一遍,一共是七段运功口诀,由浅入深,每一段口诀都代表着一层境界。

至于下册,陈玄也大体翻看了下,上面记载了一种被描述得十分诡异的步法和三种闻所未闻的秘术,但都注明必须心法内功练至高层境界才能修炼。

夜色微凉,安静的小院中却有三个房间依旧亮着灯光,显然不止是陈玄,刚刚得到剑典的刘晋元和马钰也兴奋地正在挑灯夜读。

漆黑的夜幕下,一道黑影出现在东厢的屋顶。

黑影轻巧地揭开屋顶的瓦片,一抹昏黄的灯光透出,照着蒙面黑布之外的一双眼睛,其眼角处还有不少皱纹,显然是上了年纪。

刘晋元手持那本厚厚的《雷影剑》秘籍,正在细细阅读,脸上时而出现疑惑之色,时而变为欣喜之色,显然正沉浸在秘籍对功法的描述中,完全没有意识到房顶的偷窥。

房顶的那双眼睛见到屋中只有一人,露出一丝惊讶,随即轻轻将瓦片盖上,视线转移到透着少年影子的两间偏房窗户上。

那道黑影脚尖轻点,小挪两步,腿上稍稍蓄力,整个身子就如同一只雨燕,无声无息地从东厢房顶飘到了东偏房的房顶之上。

“还不是,是那个小胖子。”蒙面人又将掀起的瓦片合上,故技重施,“飞”向西厢偏房屋顶。

……

小院里的灯光挨个熄灭,只有陈玄的屋中还亮着灯光。

“啊……哈……”陈玄打着哈欠,伸了伸懒腰。

已经深夜了,不知不觉已经看了两个时辰,该休息了,明天还要早起练桩呢。

吹灭了油灯,陈玄抱着他的三本宝贝秘籍,爬上床铺,沉沉睡去。

正贴着瓦片隐藏在阴影中的蒙面人,听到下方传出了微微的鼾声,眼中露出一丝喜色,随即站起身来,想要一跃而下。

正在此时,蒙面人脚下那片黑瓦也不知是因年久失修,还是当初烤制时就并不过关,一道细小的破裂之音传来。

“咔……”

第十五章 杀气

“咔……”

脚下的黑瓦裂开一条小小的缝隙,蒙面人心中暗叫“糟糕”,身形一滞,不敢再有多余动作,只是微微俯身,屏息凝神,警惕着四周的情况。

“吱……吭……吱……”

墙根里的虫儿鸣与屋内传出的鼾睡声交织在一起,除此之外再无它响。

“还好没有惊动那人!”

蒙面人心中稍定,但随即又觉得哪里似乎不妥。

不好!

东南西三面墙皆有虫鸣,北墙却是一片寂静。

乌云渐渐散去,皎洁的月光再次洒满大地,平静的小院中,虫鸣之声渐渐稀少,一股无形的杀气自正房弥散开来。

蒙面人眉头紧锁,显然已经嗅到了此间主人的“逐客”之意,便不再犹豫,从屋顶一跃而下,向外飞速急奔。

“锃——”

正房的窗户在一声低吟的剑鸣中碎成齐齐的四块,一道白色的身影如闪电般射出,瞬息间来到西厢的窗户旁。

苏剑师轻轻地打开一条缝隙,见闺房中的苏月儿熟睡正酣,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双眼中的杀意却愈来愈浓。

手中利剑寒光一闪,“嗖”的一声,苏剑师的身影以极快的速度跃过墙头,朝着黑影离去的方向追去。

……

飞云峰山腰的密林中,一黑一白两道身影正在斑驳的月光中激烈交锋。

那白色的身影速度极快,飘忽不定,手中的长剑带着裂风之声,刁钻地刺向黑影身上的各处要害,配合上其诡异的身法,有那么几个瞬间,竟好似两个白影同时在攻向对方,犹如鬼魅一般。

那黑影明显远不如白影迅捷,只是小步向后,倒退防守,但令人惊异的是,每当对方的剑光袭来,其竟只凭一双干瘦乌黑的大手生生硬抗。

若是眼力好的人仔细看去,就会发现,每当白影的利剑袭来,黑影的一只乌手总会后发先至,以中指或是食指发力,“铮”的一声弹开剑身,即使是白影瞬息之间连发数剑,黑影竟也从容应对。

叮叮当当的弹剑之声与裂风之声相应相和,在原本幽静的密林中奏出一曲杀气重重的别样夜曲……

苏剑师持一柄寒光闪闪的铁剑攻杀数十回合,见一时奈何不了对方,眉头一皱,甩出几道剑花后,突然撤身拉开了十余步距离,冷冷地看向这名长着一双铁爪的蒙面之人。

蒙面人自知轻功远逊对方,也不再思量逃逸之事,眼睛一眯,干脆将脸上蒙着的黑布扯了下来,挤出满脸的笑容,说道:“呵呵,凌风剑客威风不减,沉寂了这么多年,剑法却是更加犀利了。”

对方露出真容,苏剑师的面上却毫无吃惊之色,只是淡淡地问道:“原来是李管事,不知深夜拜访,有何贵干呢?”

李管事笑着拱手道:“呵呵,老夫年老体衰,近日倍感无眠少觉,一时间想起了些往事,就想来与苏师侄叙叙旧……”

“噢,原来如此。”

苏剑师平静地点点头,一副信以为真的样子,只是身上的白袍无风自涨,手中的铁剑也发出嗡嗡低鸣,似乎随时都会暴起发难,再次攻杀上来。

李管事将一双乌手背到身后,仰头望着被枝叶稀疏的明月,竟似乎是真要“叙旧”一番,只是他眼中的眼珠急转,似乎打些什么主意。

“真是白驹过隙啊,老夫还记得十余年前,覆灭天鹰门一一役,铁剑门一众年轻弟子曾与我并肩浴血奋战,其中有一名英俊不凡的青年,一手凌风剑术使得是出神入化,丝毫不逊于门中那些成名已久的剑师,真是让人印象深刻。”

“后来,老夫听说那名弟子还在江湖上闯出了凌风剑客之名,又娶了漳江上第一美女颜卿卿,啧啧,真是一段武林佳话啊!”

说到这,李管事低头向苏剑师看过来,皮笑肉不笑地问道:“你说是不是啊,苏师侄?”

“哼,都是往事了,李管事还是不要拐弯抹角的好,你到底想说什么?”苏剑师眼睛一眯,冷声道。

“也没什么,只是这些年看到苏贤侄是日渐消瘦,老夫作为师叔,也是十分担心的,莫不是贤侄练功出了什么差错?”

“呵呵,真是多谢李师叔关心了,师侄只是胃口不好,吃得少些罢了。”苏剑师的脸上挤出一丝冷笑,心中的耐心即将磨尽。

李管事眼珠一转,突然抛出一句:“是啊,任谁有个抛夫弃女的妻子,都不会有什么好胃口……”

“李长天,你找死!”

这句话显然戳到了苏剑师的逆鳞,只见其额头青筋暴起,再次提剑向对方杀去,一副打算拼命的模样。

李管事见苏剑师如此勃然大怒,眼中闪过一丝异样之色,心里暗道:“果然与我猜想的差不错。”

“慢!”

正当苏剑师冲向李管事之时,李管事突然伸手喝止,似乎还有什么话要说。

冲到一半的苏剑师转念一想,停下脚步,要听他如何解释。

李管事瞅了一眼对方身后留下的一串深深的脚印,眼皮一跳,却神神秘秘道:“贤侄,可曾听说过冰魄寒髓?”

“冰魄寒髓?”

苏剑师皱起眉头,心想这名字怎么好似有些熟悉,思量片刻后,猛然睁圆了眼睛,失声道:“冰魄寒髓,金轮转生!”

……

三个月后。

炎炎夏日,暑热难当,一胖一瘦两个少年面露坚忍,顶着烈日半蹲在院中,汗如雨下。

二人旁边,一个粉衣女孩一手撑着青荷伞,一手握着一把精致的折扇,时而为这个扇扇风,时而为那个遮遮日光,笑嘻嘻地玩闹着。

窗外的蝉鸣让人心烦意乱,床铺上打坐的陈玄缓缓收了功法,睁开眼睛看向窗外刻苦练桩的师兄弟和调皮的小师妹。

说来也怪,自从苏剑师知道陈玄志向不在武功高强,而是想要长寿延年后,便停止了对他的训练,转而勉励陈玄多多练习内功心法,还特别教了他一套叫做五禽戏的养生拳,说是也能消谷食,益气力,除百病。

陈玄的内心自然是对苏剑师大为感激的,十分钦佩地想:这难道就是所谓的因材施教。

捧起身旁摊开的《公羊剑诀》中册,陈玄面上露出一抹喜色。

这本心法口诀的确如同袁师兄所说,十分难练!

陈玄曾问过刘晋元和马钰的内功修炼情况,他们都是在一个月内就有了气感,短短三个月体内就有了一股小小的热流在筋脉中涌动。

而陈玄这三个月来不用打桩练剑,几乎每日都比二人多花费三四个时辰用来练习这口诀,但直到半个月前,才微微感到小腹丹田中有一丝微弱的波动。

陈玄大喜过望,连忙加大了打坐运功的时间,每天除了吃喝拉撒睡之外,就全心全意地扑在了修炼心法上。

经过半个多月的全力修炼,陈玄的经脉中终于也有了一丝若有若无的,还有点微凉的真气流动。

而且陈玄还发现,自从有了这丝真气后,他的记忆力和饭量好像也有所增加。

就拿这数千字的《公羊剑诀》心法来讲,陈玄原本两个多月都未背下,自从有了那丝真气后,头脑清醒,只花了几天便背的滚瓜烂熟了。

还有以前陈玄吃饭虽说也吃得不少,但自从有了这丝真气后,不管吃了多少,一但运功一个时辰,就又会感觉到饥饿,害得陈玄不得不每日花数个铜板,从伙房换些馒头放屋里备用。

这神奇的效果让陈玄很是惊喜,更加认定了继续将这本心法修炼下去,真能对抗天寒之气。

陈玄站起身来,活动了下盘坐许久已经有些麻木的双腿,心中打算着,是不是要出去逛逛。

这三个月一直闷在屋子中,实在是也有些烦躁了,苏剑师其实也常有教导他们张弛有度的道理,虽然他从未给几人放过假……

眼睛不经意间瞥到墙角中一个圆不隆冬的漆黑物件,陈玄眨眨眼,上前摸出来,正是那个从溪涧里捞出的黑钵。

这些日子陈玄一直忙着练功,都差点把这事儿忘了。

前几日陈玄家中来了书信,陈父陈母在信中说很担心他在山门中会不会与人争斗,要他即便是学了武功也不要争强斗狠,要与人为善等,

末了提到,陈玄托良伯带回去的两片银叶子收到了,陈母说去年地里的粮食收成不错,家中不缺银钱,让陈玄不用再往家中寄东西,要他多买些喜欢吃的,平常用的。

陈玄却知道前年冬天没有瑞雪,去年的谷子一定收成不多,家中怎么能不缺银钱,只是爹娘安慰自己罢了。

今日正好试试能不能从苏剑师那里告个假,他打算到信远城中逛一圈,顺便找个古玩店看看,这个钵是不是能值些个银叶子。

第十六章 大马趴

赤火堂,某个小院的厢房中。

两个少年对坐于一张八仙桌旁,正在低声交谈着什么。

一名相貌俊朗的灰袍少年对着一名看起来比他大些的锦衣少年道:“王兄放心,铁剑门在邙山的铜矿生意大部分都是咱们赤火堂帮忙操持着,家师身为赤火堂副堂主,在这矿石的调配上,还是有几分话事权的。”

“呵呵,那是自然,你吩咐的那两件事情,第一件已经开始着手办了,只不过那人近些日子深居简出,小虎正在等他落单的机会。”

“至于另一件事嘛,我也只能替你给龙十二传个话,至于他答不答应,那可就难说了。”

王姓少年面露无奈之色,暗暗瞥了一眼对方,心想:这个沈老三也不知用了什么方法,竟然将副堂主袁天焦哄得五迷三道的,不但把他从一个杂役弟子提拔为外门弟子,还亲自收为徒弟,真是不能小看此子。

沈轩听到这话,眉头一皱,淡淡地说:“若只是传个话,又何必劳烦王兄呢。”

“龙兄和王兄可是从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求他一件小事,总能帮得上忙吧?”

小事?私传内门淬体药方也是小事?王姓少年眼皮一跳,苦笑道:“唉,我与龙十二有些交情不假,只是这一年多来,他在内门,我在外门,也只是见了寥寥几次,还真有些生分了。”

沈轩思量片刻,又说道:“那这样,只要能让我与龙兄见上一面,这件事就算完成了,王兄你看如何?”

王姓少年眼中一亮,口中却故作犹豫道:“这倒不难办,只是……要等。”

“我可以等。”沈轩淡淡的回道。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闯进一个虎头虎脑的少年,低声喊道:“王兄,姓陈的一个人下山了!”

“好!”

那王姓少年还未说话,身旁的沈轩却噌地拍案而起,咬牙切齿道:“陈玄,你这个泥坯贱种也配和我平起平坐?”

一旁的王姓少年见沈轩面露凶狠之色,暗暗打了个冷颤,心想这个沈老三竟然这么睚眦必报、阴险狠毒,老子以后可不招惹他了,还得留个心眼防着他点。

似乎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沈轩干咳一声,收回了脸上的凶相,转向那名虎头虎脑的少年道:“小虎,这次就得让你受累一下了,事成之后,我一定将你们张家人引荐给家师。”

张小虎晃着脑袋,嘿嘿笑道:“受点累算什么,咱可不和白花花的银叶子过不去。”

……

宽阔的官道被烈日蒸得冒起热气,一辆骡车正哒哒地走在上面,向着信远城而去。

“呵呵,这位小师兄,你带的那个是什么物件?作甚用啊?”

赶骡车的是两名身穿黑袍的铁剑门杂役,一个是上了年纪的黑瘦老者,另一个则是位一脸麻子的青年。

这麻脸青年此时正好奇地扭头,向坐在车后的一名皮肤黝黑的灰袍少年问道。

“这位师兄不必客气,我叫陈玄,叫我陈师弟便可。”陈玄坐在车板上,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方才陈玄到苏剑师那里告假,说想去信远城中逛逛散心,原以为苏剑师是不会应允的,但没想到其思量片刻后竟答应下来,这让陈玄很是开心,终于能够去城中瞧瞧新鲜了。

刘晋元与马钰也想休息一天,跟着去凑凑热闹,却被苏剑师以“习武不可一日怠惫”为由,喝斥了一番,只能眼巴巴地瞅着陈玄一个人出去玩。

陈玄当然也想与他们二人一起出门,但苏剑师素来严厉,他们几人都不敢忤逆造次,值得乖乖听从安排。

临行前,苏剑师还给了陈玄一面刻着“木”字的小铁牌。

持着此牌,陈玄就可以随着门中采购蔬果的骡车往返山门和信远城,免去了一番奔波之苦,他对苏剑师此举自然是大为感激。

回过神来,陈玄指着身旁的黑钵,对那麻脸青年道:“我也不知是作甚用的,这次去城里就是想找人瞧瞧……”

不就是个破铁碗么,还找人瞧瞧,马脸青年心中诽腹,脸色却露出一副了然的神色。

“是这样啊,小……呃,陈师弟,别看你年纪不大,力气倒是不小,这么沉的一个物件被师弟从山上拎到山下,竟面不改色的,不知是外门中哪位名师的弟子?”

陈玄正色道:“家师苏见,是青木堂的剑师,不知师兄可曾听闻。”

苏见?

麻脸青年脑中仔细搜索了一遍却是没有任何印象,或许只是个不怎么厉害的普通剑师吧。

倒是那赶车的黑瘦老者一听“苏见”二字,脸上露出恍然之色,连忙回过身拱了拱手道:“噢!原来是凌风剑客的高徒,真是恕老汉眼拙了,呵呵呵。”

陈玄眨眨眼,心想原来苏剑师还有凌风剑客这么威风的名号,以前怎么没听人提起过。

苏剑师平日里比较刻板严肃,也比较低调,很少向陈玄等人提起当年之事。

陈玄也曾在师兄刘晋元那里听说过苏剑师的剑术高超,但问起具体的事情他却支支吾吾,毕竟是做徒弟的,在背后议论师父不太妥当,陈玄也就没敢再细问。

“这位师伯也知道家师的名号?”陈玄回礼道。

“呦,叫师伯可是当不起,叫我张老汉就行。”

“凌风剑客苏见的大名放到十年前,那可是响当当的啊,那时的凌风剑客不但剑术高超,人也长得英俊潇洒,要不然当年怎么能够娶到漳水上第一美女颜卿卿呢……呃……”

那黑瘦老者一开始竖着大拇指夸赞着,但说着说着好像想起什么犯忌讳的事情一般,话声戛然而止,转身继续闷着头赶车。

“颜卿卿?我怎么从来没有听人提起过还有个什么第一美女的师娘?”

陈玄心中奇怪地想,但随后也有些释然。

自他入门以来,苏剑师与苏月儿父女二人一直相依为命,怕是自己这位师娘早已去世,所以门中的人都不愿再提苏剑师的伤心往事,这也是应该。

“只是‘英俊潇洒’是怎么回事,我看师父武功高强是真,但相貌却被人以讹传讹了吧!”

陈玄脑中清晰地印出苏剑师那干瘦的身形和突出的颧骨,不禁一脸愕然……

……

这大骡子车就是比良伯的那辆老牛车快不少,不一会就到了信远城,陈玄与赶车二人约好了三个时辰后,还在东城门集合,就拎起黑钵下了车。

繁华的街道两旁,地摊商贩卖力地吆喝着,茶楼酒肆的幌子随风招摇,陈玄满脸新奇地走在大街上,完全就是一副土鳖进城的模样。

上次陈玄随着良伯来信远城只是急着打听消息,寻找住处,也没什么心思到处闲逛,这次得空,可得好好瞧瞧。

这次进城,陈玄特地穿上了铁剑门的制式灰袍,见到身旁经过的人都露出惊讶和敬畏之色,他的心中无不得意。

陈玄心想,铁剑门乃信远一霸,自己虽说只是个外门弟子,但对这些城中的百姓来说,也算是有“身份”的人了。

“哎呦!”

正得意洋洋、昂头挺胸的陈玄,走路时却是没有注意到脚下翘起的石板,扑通一声,摔了个大马趴,拎着的黑钵也滴里当啷地滚进了臭水沟中。

周围的人见此都捂着嘴,偷忍着笑,顿时让爬起来的陈玄闹了个大红脸,连忙从沟中摸出黑钵,狼狈地逃到了另一条街道上。

……

“啪!”

“上回书正说到,韩正清逃离五郎庙,不料又误入大蛇妖洞……”

醒木拍案,一道抑扬顿挫的声音从街上的茶馆传来。

“说书的!”

陈玄眼中一亮,一头扎了进去。

茶馆的小二开始见进门的只是个少年,便想要拦阻,但一瞅陈玄身上的灰袍,脸色顿时挤出小脸,上前迎道:“呦,小爷请!”

陈玄从怀中摸出两个铜板,撂给小二,自顾自地寻了个没人的座,摆手道:“来壶茶末。”

那店小二瞅着手中的两个铜板,撇撇嘴,心中暗骂了句穷鬼,就到后厨翻找茶末去了。

这说书人今日讲得是《韩仙官飞升记》,是说一名叫做韩正清的书生屡试不第后,到常青山学道,偶食仙草,举霞飞升的故事。

这书陈玄曾在萧山县城里听过几段,很是有趣,听了不一会儿,整个人就沉浸在跌宕起伏的剧情中……

第十七章 仙师

茶馆的二楼,一个雅致的包间中。

一老一小两个道士打扮的客人正透过打开的窗户,听着那说书先生绘声绘色地讲述。

那名老者身穿丝锦道袍,一把长长的白须,看着有八九十岁,但满面红光,很是精神矍铄,他手中端着一杯清茶,淡淡地品着,似乎对书中的故事并不感兴趣。

倒是身旁一名与陈玄年龄相当的道童,正聚精会神地听着。

听了一会儿后,道童回头疑问道:“爷爷,你说真的有吃了能让人直接飞升的仙草么?”

“呵呵,乖孙儿,这世上哪里有这等好事,这书中的故事,不过只是那些凡人臆想罢了。”

道袍老者闻言笑道,随后缓缓放下茶杯,又有些感叹地说:“只有像我们这样身具灵脉的修士,又得有上乘的修行功法参照,日复一日地打坐修炼,吐纳天地灵气,不断精进境界:练气、凝元、紫府、金丹……唉,说不定才有那么一丝丝的可能,成仙得道,举霞飞升啊!”

说到这里,道袍老者突然佯装严肃,问道:“锦儿,爷爷前些日子教你的灵目术,练习得怎么样了,嗯,可有偷懒?”

“才没呢,爷爷,看我的!”

那道童摇了摇头,将两手中指食指并拢,于身前以某种怪异的轨迹转了数圈,随即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和谐),口中轻念道:“灵目术!”

紧接着,只见那道童原本清澈的双眼中竟透出淡淡红光,颇为诡异。

道童朝着那道袍老者道:“嘻嘻,爷爷,你看我才三天就掌握了灵目术,是不是比我大哥厉害多了!”

“哈哈哈,好,好!”

那道袍老者面露溺爱之色,微微点头,心中对这个不到十二岁就达到练气四层的孙儿十分满意。

道童施展“灵目术”后,随意地东瞅西瞧,不经意间注意到了楼下的一名灰袍少年。

“咦,爷爷,你看,好像有其他修士,只是修为好低啊!”

“嗯?”

那道袍老者眉头一皱,眼中顿时也冒出红光,且比道童眼中的红光更盛数倍,看向楼下。

片刻后,道袍老者眉头舒展,眼中的红光也散去,轻拍着道童的小脑袋,笑道:“大惊小怪,只不过是个凡人罢了,怪不得爷爷没有查觉到陌生的法力波动,还以为是哪个不长眼的散修,没打招呼就闯到咱们风家的地盘上了呢!”

那道童也散去眼中的红光,疑惑道:“那爷爷,他体内的确有一丝灵气啊?”

道袍老者摇摇头,说道:“若真是个修士,一早就被爷爷的神识发觉了,你看他体内的灵气微弱无比,只有头发丝大小,还不如刚刚练气打坐的修士一日吐纳的天地灵气多呢。”

“像这种凡人,爷爷其实也见过不少,多是孕妇临盆之时,机缘巧合吸纳了一丝天地灵气,浸入胎中而成。说起来,这小子也算是有福之人,要知道虽说只是这么一丝丝灵气,但也足以使这些凡人延年益寿,消灾少病了。”

“原来是这样,爷爷懂得真多!”道童眼中带着崇拜之色看向道袍老者。

“哈哈哈,好了,这些凡人臆造的故事,爷爷也陪你听过了,还是赶快随爷爷去办正事吧。铁剑门今年的灵物也不知搜罗的如何了。”

道袍老者随即起身,带着道童走出包间,正巧碰到了那名来问要不要续茶的小二。

那小二正待讨要茶水钱,却瞟到包间里桌上的一点银灿灿的光华。

“哎呦,这年头的道爷都这么阔气呢!”

那小二喜滋滋地将银叶子揣进怀中,偷摸地换成了一串铜板。

……

城中一处清净又很是精致的别院门前,楚天佑正立在炎炎日光下,静静地等待着铁剑门最尊贵的“客人”到来。

不一会儿,远处一老一少两位道士打扮的人从小巷转了出来,楚天佑瞧清楚后,连忙面带恭敬之色地迎上前去,纳头便拜。

若是此时这一幕被铁剑门的师弟们看到了,一定会大吃一惊,平日里高高在上、十分威严的铁剑门大师兄,怎么会向两个道士行如此大礼,甚至还有些奴颜婢膝的样子。

“恭迎风仙师,仙童!”三叩首后,匍匐在地的楚天佑望着道袍老者的一双祥云绣饰布鞋,口中朗声道。

那道袍老者见此,鼻中“嗯”了一声,其身旁的道童则仰着头,瞥了一眼楚天佑高高撅起的屁股,眼中露出一丝轻蔑,“蝼蚁般的凡人!”

“本仙师记得你,楚雄河的儿子,起来吧,今年的灵物搜罗的怎么样了?”道袍老者开门见山道。

楚天佑闻言从地上爬了起来,并没有因为道袍老者和道童的冷淡态度有所不满,反而脸色越发恭敬起来。

因为他心中十分清楚,这些年铁剑门之所以能在信远称强称霸,根本就不是同外界传言的那样,说是自己的父亲楚雄河雄才大略,而是因为十几年前,一场莫大的机遇被自己的父亲占得了先机,而这机遇的赐予者便是眼前的这位风仙师,更确切的讲,是这位风仙师身后的修仙家族。

修仙者,世俗之人知之甚少,传说他们体质特异,能够纳天地灵气为己用,追求的是长生不老、自在逍遥。

关于这些传说的真假暂且不提,然而这些修仙之人能够呼风唤雨,驾驭种种神秘莫测、威力无比的法术,却是不争的实事。

楚天佑之前随父亲在飞云峰上接待过面前这位风仙师,当时一名武功高强的外门长老莽撞擅闯要拜见仙师,结果这位风仙师只是随手一挥,竟当即将那人化灰烬,令楚天佑惊骇欲绝。

虽说这些修仙之人一心追求长生之道,不理俗事,但修练也需要一些特殊的资源,也就是风仙师口中的“灵物”,所以,一些强大的修仙之人或是修仙家族通常会出手控制一些世俗势力,用来搜罗各项修炼资源。

其实,曾经在信远一带,飞云观的历代观主及核心弟子便是修仙之人,信远城中但凡是稍大一点的帮派,每年都要到飞云峰上供奉灵物,若有敢违逆者,不消三日便会被灭门灭派,极其惨烈。

但据传十几年前飞云观最后一任观主春阳上人死于修仙者之间的争斗中,似乎是按照某种约定俗成的规定,很快就有新的修仙者势力接掌了信远一带,而接替飞云观的自然便是风氏修仙家族,

比起大小帮派一团散沙,这个风氏修仙家族更喜欢有一个大型紧密的门派来替他们搜罗灵物资源,也是因为某种机缘巧合,当时还是铁剑门的一名普通内门弟子的楚雄河及时向这位老者极其家族表示了忠心并获得了信任,所以这才短短十几年,铁剑门就在信远成了霸主。

所以归根结底,这铁剑门姓风不姓楚,楚雄河只是风氏修仙家族在俗世的代理人而已,如果办事不利,随时是可以替换的。

这些都是楚雄河私下里告诉他的,楚天佑想到这里,更加谦恭地低头道:“上禀仙师,今年的供奉灵物已经寻齐,请仙师入内过目。”

自从上次在飞云峰上,有人鲁莽冲撞了风仙师后,楚雄河便将供奉灵物之地改到了城中一个僻静的别院中。

这座别院平日里都安插了最精锐忠诚的弟子,守护着铁剑门按照风氏修仙家族要求搜集而来的众多灵物。

今日是每年约定好取灵物的日子,因此,楚天佑早早地将那些弟子打发到别院之外了。

“嗯,好。”

风仙师听闻今年的灵物已经收集齐,脸色稍霁,点点头,拉着孙子迈步走进院中。

那楚天佑偷瞄到老者点头,脸上露出一丝喜色,连忙跟了进去。

楚雄河因为近些日子练功出了些差错,正在闭关,不能妄动,因此这才派遣楚天佑前来。

楚天佑原本以为还要费力向风仙师解释一番,也有些害怕被误认为其父对风氏家族缺少忠心,但见风仙师并未提起此事,因此松了口气。

楚天佑却不知道,在风仙师的眼中,他根本就不在乎这些凡人的想法,对这些凡人的忠心也一点都不在乎,就如同一个凡人会需要地上蝼蚁的忠心么?

风仙师唯一看重的,只有每年缴纳灵物的多少,这是楚雄河十多年接触风仙师总结出的经验,却是没有告知自己的儿子。

……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说书先生整整讲了一个时辰,也已口干舌燥,陈玄也从跌宕起伏的故事中醒来,抱起沉甸甸的黑钵,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茶馆……

“要是日日都能来听书,那该多好!”

走在宽阔的石板街上,陈玄如此想到。

逛着逛着,街尾一道印着“当”字的木牌映入陈玄眼中。

“当铺!正好去瞧瞧这钵。”

……

小半个时辰后,陈玄抱着那黑钵一脸失望地从当铺门中走出。

“墨岗石?”

方才当铺中,陈玄让掌柜瞧了瞧这黑钵,那掌柜断言这钵是用邙山墨岗石凿刻的,只肯出二十个铜板买下,而且这还是看在陈玄这身灰袍的面子上才肯出这么多。

墨岗石是邙山铜矿中比较常见的一种伴生石料,质密体重,漆黑如墨,易于打磨却耐腐蚀,是富贵人家常见的地板石材,便宜的很……

“这黑钵上的花纹刻得颇为精致,怎会如此便宜?”

陈玄尤不死心,打算到其他当铺或是古玩店看看去。

第十八章 半块青砖

陈玄蹲坐在一家古玩店的门口的台阶上,两手撑腮,盯着面前的黑钵叹了口气。

在一个时辰里,他已经连续又走了三个当铺,每个当铺的掌柜都认定这黑钵就是墨岗石制的,虽然用这么沉重的石材制作饭钵很是奇怪,但这黑钵所用材料的光泽、重量都墨岗石非常相似,所以才如此断言。

至于价格,有出十五个铜板的,有出二十五个铜板的,也都卖不上价。

不死心的陈玄干脆又跑到古玩店来,结果被其掌柜看了一眼就给轰出来了,这黑钵一无传承凭据,二无年岁包浆,明显就是个破烂货。

“枉我将你当个宝贝,才值这么几个钱!算了,带你回去盛饭好了……呃,不对,这么沉,盛饭多费劲,当花盆还差不多……”

与张老汉二人约定的时间快到了,陈玄抱起黑钵赶向城门口。

……

飞云山山脚。

“陈师弟,只能送你到这了,我和张伯还要去后崖将这些果蔬吊到伙房去。”

“李师兄,张伯,再会。”

陈玄下了骡车,向麻脸青年和张老汉拱拱手,向山上走去。

走过路口,却没有遇到那两个胖瘦守山人。

陈玄已经从师兄刘晋元口中得知,瘦麻杆是其族叔,他身为晚辈,按理说是应该拜谒一番的,但没有碰到也就罢了。

走过山门牌楼,又来到了那片铺满尖石的陡峭山路上。

陈玄正抱着黑钵,小心翼翼地迈过几块尖利的石块,突然面前跳出一个人影,并大喝一声:“陈玄!”

“呃!”

陈玄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大喝吓了一跳,还未来及看清人影,手一哆嗦,黑钵掉落在地,沿着陡坡滚到了旁边的草沟之中。

“啊呀,我的眼睛!”

随即沟中传出一声哀嚎,好像是那黑钵砸中了什么人的眼睛,接着又传来一段对话。

一人喊道:“啊,沈兄,你眼睛没事吧?”

另一人直呼:“疼,疼,疼!王兄,你赶快先上去!”

……

“是你!张小虎,你这是做什么!”

趁着这一会儿工夫,陈玄终于看清了跳出来吓他的那人,赫然是赤火堂的一名外门弟子,张小虎。

陈玄自进入铁剑门后,每日都是刻苦练功,有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因此在门中认识的人并不多,但唯独对这个赤火堂的张小虎印象深刻。

因为最近这几个月,陈玄与张小虎曾在食堂中发生过几次冲突,虽说只是踩脚、相撞的小事,但却次次都是这张小虎佯装无意,挑衅在先,而且还拒不道歉,蛮不讲理。

这让陈玄感觉有些莫名其妙,也很气愤,要不是当时有其他师兄弟拦着,差点就大打出手。

陈玄皱着眉头看着对方,心念急转,这张小虎莫不是因为食堂中的几次争执就怀恨在心,前来报复,听草沟中的声音,似乎还来了两个助拳的,这可怎么是好!

“好汉不吃眼前亏!跑了先!”

陈玄正欲拔腿就跑,但转念一想:“不行!就这么跑了岂不是堕了我师父的名声!”

在铁剑门中有禁止同门私斗的条例,违反者将被严惩。

但实际上,作为一个江湖门派,同门弟子之间“打打闹闹”,较量较量拳脚,是整个管理层默许的,只要不出太过分的事情,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当锻炼弟子了。

“是赢是输,大不了和他们打一场就是了!”

陈玄忘不了当初入门选拔时,袁师兄对自己怯懦时的鄙夷,以及自己一旦鼓起勇气便可获胜时的喜悦。

又想,“这张小虎带来的两个人大抵只是壮壮声势,是不会动手的,以多欺少可就真的犯了同门私斗的门规了。”

陈玄这些念头一闪而过,再次看向对方,只见这张小虎左手中还提着个篮子,神神秘秘地不知道有什么。

“啊!陈玄,你暗算我!”

张小虎突然兀自喊了一句莫名其妙的话,随后竟从地上撬起半块青砖,狠狠地磕在了自己脑门上。

“呃?”陈玄睁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这一幕,不禁问道:“张小虎,你……你疯了?”

就在这时,草丛中又冒出一个锦衣少年,喊道:“好卑鄙的手段!”

陈玄被骂得一头雾水,而对面的张小虎却把篮子一摔,从中滚出一地山菇,然后自己就这么四仰八叉地躺倒在地,假装呻吟起来。

“陈玄,你太卑鄙了!就因为与小虎师弟有些口角,你就背后偷袭他。”草丛中闻声又钻出一人,待看清楚面貌,陈玄吃了一惊,竟然是沈轩!

只不过此时沈轩的左眼红肿,还挂着泪痕,显然是刚才被黑钵砸中眼睛。

见到沈轩的那一刻,陈玄猛然醒悟过来,再看躺在地上的张小虎和那沾血的半块青砖,心中暗叫不妙。

“糟了,糟了,上了沈轩的道儿了!”

“这一定是沈轩的算计,门中弟子之间比试比试拳脚算不得私斗,但要是用上了板砖铁刺甚至暗器等下作手段,那可就真得受罚了。”

“这沈轩竟还拉了个姓王的来作伪证,这可如何是好!”

就在陈玄不知所措之际,身后传来呵斥之声。

“干什么呢!”

“怎么回事?”

原来是看守牌楼的两名黑袍剑卫听闻有人吵闹,上来查看。

“这,这……”陈玄睁圆了眼睛,尽是无奈之色,指着躺在地上呻吟的张小虎,张着口却说不出话来。

“这下可真是有口难辨了……”

……

半个时辰后,外门议事大殿中。

殿中的两把太师椅上,分别坐着胖胖的叶堂主和鹰鼻鹞眼的赤火堂秦堂主,另有两个堂口的十余名长老、护法等分别立在大殿两侧。

陈玄与王姓少年一同低着头,跪在地板上。

沈轩也跪在两人身边,但却直着身子,向两位堂主绘声绘色地讲述着“当时”的场景。

“……弟子听人提起过,陈师弟与小虎师弟素来不和,曾于食堂中有数次争执……”

“那时,我和王师兄正巧一起下山路过,见到刚刚采完野山菇的小虎师弟与陈师弟正在山路上争吵……”

“……没想到陈师弟竟不顾同门之谊,趁着小虎师弟转身的刹那,从地上捞起一石块,向其后脑勺拍去。王师兄当时连忙大喊‘小心’,幸好小虎师弟转头看去,被这砖拍在了脑门上,要真是打在后脑勺上,后果……”

此时的沈轩,左眼泛着乌青,已不再肿胀,但可恶的是,他竟将这无心之举说成是陈玄情急之下用拳头打的。

陈玄跪在地板上,盯着面前沾血的半块青砖,几次张嘴想要辩解,都被能言善辩的沈轩给顶了回去。

陈玄有苦难言,心中甚是悔恨:“什么面子不面子,威风不威风的,当初就该拔腿就跑的,我陈玄这辈子再也不做这强出头的事了!”

“不过即便当时我跑了,嘴长在人家身上,那张小虎躺在山路上,只要是我经过了,那也会被说我打的,但却不会被黑袍剑卫抓个正着……”

沈轩的师父袁天焦此时也立在堂中,见自己的徒弟眼睛受伤,很是愤懑,指着陈玄喝到:“竖子,好一副歹毒心肠!”

又转头向坐着的秦堂主道:“堂主,若只是同门之间较量拳脚,打输了是技不如人,咱无话可说,绝不追究。”

“但趁人不备,暗地下手,不顾同门之谊,重伤师弟……此子若留在门中,岂不是祸害!我看须得废了此子武功,逐出师门派,以绝后患!”

陈玄跪在地板上,冷汗淋淋,心想:“这个沈轩心思毒辣,青木堂与赤火堂素来不和,他师父是赤火堂的副堂主,一经挑拨,我这殴伤同门的罪名可就坐实了”

“这袁副堂主所说‘废除武功,逐出师门’有些夸大,但按门规,殴伤同门降级一等,我现在还未出师,只是外门弟子最低一等,再贬一等就是杂役弟子”

“到时候,我是杂役弟子,沈轩是外门弟子,这可就任人鱼肉了,怎么办?怎么办?”

正在这时,一位赤火堂的中年剑师拉着包扎好的张小虎从后堂走了出来,朝着座上的两位堂主拱手道:“堂主,叶堂主。”

“呵呵,药王堂的王师弟刚才已经为小徒看过了,只是些皮外伤而已,无甚大碍。”

陈玄抬头看去,那中年剑师穿一身金丝大氅,一只大袖将张小虎拢在身侧。

中年剑师也正向陈玄这边看过来,目光相撞,陈玄一愣,怎么对方眼中全无责怪之意,却很是温和。

那中年剑师又道:“两个年轻人心浮气躁,争强好胜,难免受些小伤。这等小事怎好劳烦了两位堂主,谢某真是惭愧。我看这位陈师侄也是一时冲动,让其师父领回去责罚一番便是了,都是同门嘛,大家小事化了,别伤了同门义气。”

陈玄听闻此话,心中一愣:这位谢剑师怎么如此通情达理,难不成……是了,是了,这沈轩自以为想了个妙计,但说到底还是小孩子把戏,又怎能瞒过一众堂主、长老之眼,只是赤火堂与青木堂历来水火不容,不火上浇油就不错了,打伤的又是他的徒弟,怎得还舍了面子要为我开脱?”

转念又想,“咦,今日头脑怎会如此清醒,这是怎么了,放在以前,我肯定不会想到这些,奇怪奇怪……会不会是与我练了公羊剑诀心法后,记忆力大增有关,连头脑也开始活泛了……”

陈玄却不知,此时谢剑师心中燃着一团怒火,却不是对陈玄,而是对自己的徒弟张小虎。

“竟然说是在林中采摘新鲜山菇孝敬自己,这借口拙劣得很!”

谢剑师心想,这张小虎自拜入他门下后,也算是颇为懂事,常常带些山珍补品孝敬他,但这张小虎家境富裕,自己亲自去采摘山菇,他是打死都不信。

想来是与这个黝黑的小子有些怨隙,或是被人利用指使,这种事,他本想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就罢了,好死不死竟然招惹了那人的弟子,这个莽撞的虎犊子,回去非得狠狠教训一番。

第十九章 鬼地方

谢剑师这番话刚一出口,便让赤火堂的一众长老护法很是诧异,这谢逸生素来护犊,怎么今天就变了样。

“也罢,这谢逸生内门出身,与青木堂过节不深,咱们这些老人可得推波助澜一番。”

几个赤火堂的长老互望一眼,顿时知晓了对方心中所想,正待出言纠缠,却听到端坐着的秦堂主干咳一声打断。

秦堂主此时心中是有些尴尬的,但面色依旧阴鸷,毫无破绽,其实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只是底下小辈之间有矛盾,互相算计设局罢了,但只要没被人抓住把柄,他作为赤火堂堂主自然乐意看到对方吃瘪,然而……

然而尴尬就尴尬在,其他人不晓得其中内情,他与叶堂主却是一目了然,一年多前外门弟子选拔,他二人就在崖上亲眼见到了这两名少年之间的恩怨。

当时他们两个堂主还以此为乐,互相打趣了一番,想来定是这个叫沈轩的怀恨在心,寻了帮手,伺机报复。

想到这里,秦堂主转过头看向身旁的叶堂主,问道:“呵呵,叶兄对此事怎么看?”

叶堂主笑眯眯个脸,对秦堂主的问话充耳不闻,好似入定了一般。

秦堂主碰了个冷钉子,心里有些打鼓:“这个叶蛤蟆,也不知道打得什么算盘,真是奇怪,往常一旦两个堂口发生争执,必然是口水四溅,怎么这次对面静悄悄的,青木堂的几位长老护法也全都默不作声,一定有鬼。”

眼光一转,秦堂主看着跪在底下的王姓少年,问道:“王琮,沈轩说得可是实话,你们当时都看清楚了?到底是陈玄故意打伤张小虎,还是无意间打伤的?”

正跪着的王琮一愣,心想:什么叫故意还是无意,都把头打破了,怎么还问这些?

正当王琮仔细思量着这句话该怎么回答时,那袁天焦悄悄揣了揣怀中的一块美玉,不阴不阳地说道:“呵呵,谢剑师雅量容人,顾念同门义气,我老袁一向是很佩服的。不过这青木堂的弟子将本堂弟子打伤,人证物证具在,却是不争的事实,理应按照门规处置,不然门中弟子如何引以为戒。当然了,也不必闹得将此子逐出师门这么严重,只消贬为杂役,认真悔过,以儆效尤便可。”

“是谁要将苏某人的徒弟贬为杂役呀?”

正在这时,一袭白袍迈入大殿,陈玄闻声心中一喜,太好了,师父来为我做主了!

挪过身子,陈玄连忙叫屈:“师父,徒儿没有……”

陈玄正要解释一番,却被苏剑师摆手制止,陈玄不知何意,但心想师父应当是有办法的,于是闭嘴不言,却没有看到身后的赤火堂一众人表情一滞。

“见过堂主,秦堂主。”苏见向在座的两位拱手道。

“苏剑师,无需多礼。”

“贤侄何必生分。”

两位堂主双双起身,秦堂主原本阴鸷的面容露出一丝微笑,口呼“贤侄”,心中却把叶堂主骂了个底朝天,“这个该死的老蛤蟆,原来陈玄此子是苏见的徒弟,这可是楚雄河的亲师弟,差点就掰扯不清了。”

抛开身份不谈,秦堂主还记十年前在漳水边与天浪帮谈判,他亲眼看到苏见瞬息之间劈翻了对方的七名高手,剑法身法之快让人胆寒,要不是因为那件丑事导致其性情大变,甘于平淡,恐怕现在已经是铁剑门的副门主了。

想到这一茬,秦堂主又笑道:“原来陈小子是贤侄门下弟子,怪不得身手如此了得,只是比试拳脚要点到为止,你这个徒弟却是不会收力,你看都把人给打伤了,贤侄可要带回去再好好调教调教。”

“见过二师兄!”谢逸生也上前拱手道。

苏剑师微微一笑,回礼道:“谢师弟,许久未见了。我这小徒实在是顽劣得很,让诸位见笑了,待我回去定要重重责打一番。”

“二师兄说哪里话,都是一家人,打打闹闹的,难免有些磕碰。”

“是啊,是啊,难免……”几位赤火堂的长老竟也出言相劝起来。

苏剑师指着陈玄,呵斥道:“你这劣徒,还不快向被你打伤的师弟道歉。”

陈玄听到这些人对话,哪里还不明白众人都很买苏剑师面子,原本还想解释澄清一番的念想当即打消,这种掰扯不清的事,大事化小,小事化无,自然是极好,

于是,陈玄连忙换上一脸的忠厚真诚,向张小虎作揖道:“小虎师弟,都怪师兄鲁莽,还望师弟见谅。”

张小虎一脸惊愕,晃着还有点微痛的脑袋,刚想说些什么,却被其师父谢逸生抢先道:“陈师侄知错就好,都是同门师兄弟,没有化不开的矛盾。”

陈玄乖巧低头称是。

苏见点点头,又厉色道:“陈玄,虽说你只是一时糊涂,但国有国法,门有门规,为师听外门管事的李长老说,后山墓地还缺个洒扫看守的杂役,就罚你去顶替三年,好好思过!”

“谨遵师父教诲,弟子定当好好反省。”

陈玄心中一喜,顶替杂役和贬为杂役是两回事,自己保住了外门弟子的身份,想不到苏剑师的面子这么大,经此一遭,沈轩再想暗算自己可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轩很是懵懵然地看着发生的一切,暗道:这是怎么回事,刚才明明就已经要将陈玄这个贱种贬为杂役了,怎么他师父一进门就风向大变,道个歉就完事了?

沈轩向人群中的师父看去,心里咯噔一下,只见那袁天焦竟面露惧意,躲躲闪闪地藏在几名长老身后,生怕被人看见一般。

千百个疑问闪过沈轩的脑海:“陈玄这师父什么来头,连自己这个脾气臭烘烘的师父也这么害怕?还以为这一计十分巧妙地利用了赤火堂和青木堂的嫌隙,没想到自己怎么就漏了这一条?看来这事只能就此打住了,但愿没人再注意到我……这王琮不会见风使舵出卖我吧?”

于是乎,沈轩静悄悄地俯下身子遮住面庞,对周围的事情也开始充耳不闻起来,他忍辱负重做了一年的杂役,心性收敛了许多,更学会了隐忍和周旋。

“陈玄你这个泥胚,这次算你走运,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至于沈轩身前那半块沾血的青砖,早已被众人抛之脑后……

……

翌日清晨,陈玄拎着包袱,走出苏剑师的小院,刘晋元和马钰也帮忙各背了一个包袱,跟着出门。

昨夜从议事大殿回来后,苏剑师并未责备陈玄,只是提点他做人做事要低调,大丈夫也要能屈能伸,千万不要逞一时之强。陈玄对苏剑师的教诲很是认同,连连答应。

三人正要出发,却见苏月儿带着泪痕跑了出来,哽噎道:“二师兄你别走,我再去求求爹爹,爹爹不会如此狠心让你去守墓地的。”

陈玄笑着摇头道:“别哭啦,小师妹,没什么大不了的,师父这是让我去躲躲小人呢。”

刘晋元也出言安慰道:“是极是极,后山墓地进出有剑卫把守,也算是个清净之所,对师弟修炼心法很有益处。”

“就是,咱们师兄弟努力练……功,将来一起把沈轩、张小虎他们狠狠揍一顿,报仇雪恨!”马钰攥着拳头,本来想喊“努力练剑”,但转念想到陈玄只练内功不练剑,连忙改口。

苏月儿还是拉着陈玄的胳膊,犹犹豫豫道:“真的么,二师兄那可是墓地……不会有……有……”

陈玄知道自己这个小师妹想说“不会有鬼吧”,女孩子对鬼怪大多充满恐惧,于是挺胸仰头道:“哈哈,说不定那里还有山精野鬼呢,到时候抓上一个两个带回来陪小师妹聊天。”

刘晋元和马钰闻言笑了起来,苏月儿则娇嗔道:“啊,你这个臭黑炭!不理你了,你们还笑,不理你们三个了!”说罢,提裙照着陈玄的小腿狠狠踢了一脚,逃进了院中。

陈玄三人沿着山阴小路,经过剑卫盘查后,来到后山墓地处。

只见山坡中间立着一排排墓碑,足足有上千之数,三人很是好奇,铁剑门占领飞云山不过才七八年怎么就死了这么多人?

待走近后,瞧着墓碑上刻的字才明白过来,这里大部分埋葬的是飞云观的道士,只有北侧葬着一些这几年去世的铁剑门门众。

继续往上走,过了山头,一栋低矮的石屋出现在三人面前,门口的石凳上还坐着一名拄着拐杖、身穿黑袍的白发老者。

陈玄上前行礼道:“见过前辈。”

那白发老者正闭目养神,似乎有些耳背,并未听见陈玄的声音。

“见过前辈!”陈玄又把嗓门提高了些。

老者这才听到,睁开已经有些昏黄的眼睛,咧着一口烂牙,面露喜色道:“哦,你就是那个来代我守墓的弟子吧,快来,快来!”

还未等陈玄回话,那老者就一把拉住了他的手,开始指着四处,口沫横飞地介绍起来:“那一边是飞云观的墓,一个月洒扫一遍即可,这边少的是咱们铁剑门的墓,要经常洒扫,平常就住在石屋里,每日中午都会有人送饭过来,早饭是吃不着了,要是饿,就到西边的那片湖中摸几个鹅蛋煮来吃,那些都是鹅都是以前飞云观道士散养的,野得很,得跑得快……嗯嗯,就这些……老朽终于可以回家享清福喽!”

简短说罢,白发老者拎起一个大包袱,拄着拐杖,在陈玄三人惊愕的目光中,风也似地跑下了山坡,那急促的背影像是在说:“终于可以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第二十章 凶鹅

“呃,这位前辈倒是轻功甚好啊……”陈玄望着白发老者离去的背影,干笑一声。

石屋之中颇为简陋,但很是整洁,还有两个新糊的纸窗,使得屋中很是明亮,看来那白发老者不是个邋遢之人。

陈玄放下包袱又重新整理了一番,出门后发现刘晋元和马钰从林中砍了些树枝,正在帮他搭了一圈简易的篱笆。

“辛苦师兄师弟了。”陈玄心中感动。

“哪里的话,二师兄还跟咱客气啥。”马钰乐道。

刘晋元抹了抹头上的汗,看着已经完成的篱笆,满意的点点头,说道:“师弟,我方才听那位前辈说这里没得朝食,那可不成,回头我到伙房那里讨要几只下蛋母鸡,你养着,每日也能煮个蛋来吃。”

陈玄的饭量着实不小,一顿不吃可得难受死,听闻刘晋元这样说,心里十分感激,连忙称谢。

“是啊,二师兄,后山的大鹅可凶,你千万别听那老头的话去摸什么鹅蛋……”马钰接话道,他知道陈玄不练步法轻功,担心可别被凶鹅给钳了。

“哦?”陈玄奇道,“什么鹅这么凶?”

陈玄不置可否,陈家村里也有养鹅的人家,虽说鹅类天生机警,能看家护院,但以他现在的拳脚力气还对付不了一只鹅么……

注意到陈玄不太相信的表情,刘晋元摇着自己的宝贝折扇,笑道:“师弟是有所不知啊,后山的大鹅可是当初飞云观里的道长用某种特殊方法繁育的,不但身宽体壮,性子凶猛,而且据说所产的鹅蛋有固本培元、养精益气的奇效。”

“能固本培元!”陈玄一惊,对于修炼内功的人来说,能固本培元、养精益气之物都是不可多得的好东西。

听说内门弟子一旦开始修炼内功心法后,每月都可以领到一枚用人参、何首乌等三十七味珍贵药材制成的养元丹,用以固本培元,辅助增强内力,这让陈玄这些外门弟子很是眼红。

“唉,可惜啊,咱们铁剑门占了飞云观的山门后,没有得到培育之法,现在这些鹅所产之蛋除了比平常的鹅蛋大些外,却没有了这等功效……而且因为长时间没人喂养管理,这些大鹅野性越来越强,门中不少来摸蛋尝鲜的师兄师弟都吃了亏呢。”

说到这,刘晋元瞥见远处正走过来的一个身影,意味深长地嘿嘿笑起来。

陈玄略略失望,他正嫌《公羊剑诀》修炼出来的那丝内力增长太慢,还以为能用这鹅蛋补益一下呢,但换个角度一想,如果那鹅蛋真有固本培元之效,又怎么能轮到自己这个外门弟子头上,恐怕早就被内门收罗去了。

“堂哥,陈师兄,马师弟!”远处一个瘦瘦的蓝衫少年喊道。

“咦,兴元师弟?”陈玄奇道,眼光却落到了刘兴元捧着的一个黑漆漆的物件上,正是那个丢在草沟中的黑钵。

“哈哈,陈师兄,你的宝贝找到啦!可真沉呢!”走到近前的刘兴元将黑钵物归原主,交到了陈玄手中。

陈玄一想便知,一定是师兄刘晋元听说了昨日之事后,就委托刘兴元将黑钵寻回,也算是宽慰一下自己。

其实这黑钵不值几个钱,也不值得费力去寻,只是这番情义让人感动。

“这……多谢师兄,多谢兴元师弟,真是费心了。”

“还有师弟我呢,还有我,是我出主意啊!”马钰笑嘻嘻地蹦跳道。

陈玄拍着这个好动的师弟肩膀,笑道:“当然也要多谢师弟了。”

三人在篱笆院里陪陈玄聊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去练功了,临走时马钰从怀中掏出一个包着的白布,说是晚上加餐。

陈玄打开一看,是两个还带温热的白芝麻糖饼,鼻子不禁一酸……

见三人走远,陈玄回到了石屋中,盘腿于床铺之上,开始默念心法总章口诀:“春夏据内体,从子到辰巳,秋冬当外用,自午讫戌亥。赏罚应春秋,昏明顺寒暑……”

陈玄闭着双目,平稳呼吸,集中精神感受着经脉中那丝若有若无的真气沿着特定轨迹缓缓前进,经过一个小周天后,再回到丹田中的真气似乎壮大了那么一丁点,又好像完全没有增长。

陈玄吐了一口长气,平稳地收了功法,睁开眼睛有些失望之色,这心法真是难练,差不多两个时辰才能行运一个小周天,却根本感受不到内力的增长。

“咕咕……咕……”

腹中传出一连串的叫声,陈玄顿感饥饿异常,这也是每次运功后的副作用。

看看外面的日头,应该是午时了,怎么还是没人送饭来。

陈玄走出石屋,望向山下,却一个人影都没,心想:该不会是送饭的人还没接到换人的通知,却看到了守墓老者离开,以为今日就不用送了吧?

“咕咕……咕……”

饥饿难忍,陈玄掏出马钰给的两个芝麻糖饼,三两口就给塞到了腹中。

这两个饼倒是能顶一会儿,陈玄开始寻思着到哪去搞点吃的,要不然今晚就得饿得睡不着了。

寻思了一会,陈玄决定到西边的湖去看看,他还是有些不相信那些大鹅有多么凶悍,想去见识一番。

往西翻过一段起伏的山路,一片不算太大的湖泊出现在陈玄的面前。

湖泊中芦苇丛生,应该不是很深,隐约可见有上百只灰色的大鹅三五成群,正在嬉戏。

陈玄走近些看去,这些大鹅红掌红喙,头顶大肉瘤,通体灰白,只在眼部有些黑羽,体格宽大异常。

偶尔会有几只大鹅伸着粗壮的长颈拍打翅膀,比量一番竟比陈玄还要高上一头。

陈玄蹑手蹑脚地靠向岸边,心想这些鹅长得这么大,下了蛋一定不小,试试能不能鸟悄地弄两个。

“嘎嘎!”

不远处一只落单的大鹅似乎发现了陈玄这个不请自来的家伙,伸着长颈叫了两声。

陈玄闻声一脸懵懵然,鹅不是“哦哦”叫么,这只怎么学那鸭子叫……

大眼对小眼,那只大鹅警惕地盯着这个陌生的家伙,而陈玄则静立不动,眼睛却瞥到了离自己五六步处,一枚灰白色的鹅蛋正静静躺在简易的芦苇窝中。

“好大的蛋!”

只见那鹅蛋竟有两个成人拳头那么大,陈玄瞪圆了眼睛,两手下意识的搓了搓,舔了舔嘴唇,心想:这下子晚饭有着落了……

“嘎嘎嘎!”

似乎是感受到了陈玄的“恶念”,那只大鹅突然仰天发出了急促的叫声,引得周围的其他大鹅也向这边看过来。

先下手为强!

陈玄拔腿就向那枚鹅蛋冲去,待入手时,那只大鹅也扑闪着双翅上了岸,“嘎嘎嘎”地凶猛扑来。

双手捧蛋的陈玄眼见大鹅张着大红喙作势要咬,连忙不顾形象的就地前滚,堪堪避过,撒腿往山上跑去。

只是陈玄着实错估了这些大鹅的速度,只见其拍打起翅膀,虽然飞不起来,但一步便能跨出好远,几步就追上了奔跑的陈玄,对准了背心狠狠啄去。

正巧陈玄脚下被一根藤条绊了下,一个踉跄,还未站稳,突然感到屁股上传来一阵剧痛。

“啊呀!”

吃痛之下,陈玄腾出右拳狠狠向后捶去,直接打在了那只大鹅的眼睛上,顿时让其松了口。

陈玄也顾不上身后火辣辣的痛,继续夺路狂奔,跑了小段后回头看去,只见那大鹅只差几步又追了上来,其身后还跟着四五只体格更加宽大的同类。

陈玄冷汗直冒,脑中却急中生智,一头扎进了山路旁的密林中。

果然,进了林子后那些大鹅的翅膀伸展不开,速度立减,而陈玄也因时刻要注意脚下以及避让树木,速度也慢了下来,但总得还比后面的追兵快些,不一会儿就将它们甩了老远。

小半刻后。

陈玄避在一颗大树后,伸头看到远处的那几只大鹅垂头丧气地无奈打道回府,咧着嘴笑了几声,一瘸一拐地走向石屋。

一进篱笆院,就看到屋外的石桌上放着一个木质食盒,陈玄打开盖子,一阵饭香扑鼻而来,是两大碗米饭、两只鸡腿和两碟青菜。

“原来是我心急了,这饭还热气腾腾的,怕是刚做好了送来的。”陈玄暗想。

“嘶……”

方才在急奔之中,陈玄倒还不觉得有多痛,但一停下来,只觉得身后疼痛难忍。

“哎呦,贼杀的死鹅,真是疼死我啦!”

立即进门,将衣物一拨,只见屁股右侧一大片青紫,轻轻触碰一下便痛得陈玄龇牙咧嘴。

陈玄一瘸一拐地走到床头,从小木柜中摸出一个小巧的青花瓷瓶,这是当时入门试炼时,被沈轩打伤眼睛,药王堂药师给的草药粉末。

这药粉消肿止痛很有奇效,当时陈玄只用了半瓶,眼睛便恢复如常了,于是便将剩下的半瓶小心珍藏了起来。

陈玄小心翼翼地打开瓶塞,往手心中倒出一块指甲大小的灰白粉块,唾了两口唾沫将之化开,一咬牙揉抹到了伤处。

一股清清凉凉的感觉传来,不一会疼痛感便大减,陈玄连夸“好药”,只可惜所剩不多,将瓷瓶又重新收好。

第二十一章 黑钵与精华

虽然被凶鹅狠狠地啄了一口,但看到桌上那枚个头着实不小的鹅蛋,陈玄还是眉开眼笑起来。

“吃鸡腿,补大腿!”

陈玄打开送来的食盒,捞起一只鸡腿,恶狠狠地咬了一大口,但嚼着嚼着便皱起了眉头。

他从小就过苦日子,因此平日里是很喜欢吃肉的,但也不知为何,最近这几日一旦沾上荤腥就没胃口,倒是越来越喜欢吃果蔬杂粮。

“这感觉便是师兄掉书袋时,所说的‘味同嚼蜡’吧……”

陈玄好不容易才将一口鸡肉咽下,手中的那只鸡腿却是再也不肯吃了,只好放回了食盒中。

两大碗米饭看似很多,但以陈玄的饭量,却只够吃上一顿,他打算将之留作晚饭。

至于当下该如何填饱肚子,陈玄一扭头,将主意打到了那枚鹅蛋上。

陈玄在屋中一阵翻找,却一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原来那老者临走时,竟将锅台之上的铁锅也卷到包袱里,一并带走了,这下子陈玄可没了煮蛋的器具。

四处寻顾间,正好看到了门口石桌上的那个黑钵。

陈玄拿起黑钵掂了掂,心中盘算道:“这黑钵不是石料制的,便是金属制的,拿来烧水煮蛋怕是没什么问题吧……”

将黑钵对准锅台比量一番,竟然大小正好,很是合用。

于是陈玄从水缸里打了点水,将其洗干净后,放到了锅台上。

生火添柴,加水放蛋。

陈玄做完这些后,盯着黑钵里的大鹅蛋,咽了咽口水,美滋滋地想:又是被鹅追,又是被鹅咬,这可真是废好大功夫得来的,想必一定是很好吃的……

心急吃不了热鹅蛋。

陈玄静了静心,回到屋中,打开那本已经有些翻烂的《公羊剑诀》中册,趁隙又参悟了一会儿口诀。

“天道阴阳,地道刚柔,阳至于春则发生,阴至于秋则肃杀……”

差不多一刻钟后,屋中的陈玄忽然闻到一股奇香从窗外飘进来,让人食指大动。

“难道是鹅蛋熟了?怎么香味如此浓郁?”

陈玄跳下床铺,迫不及待地出屋去看锅台,随后却吃了一惊。

“蛋呢,我的鹅蛋呢?”

陈玄惊叫出声,只见黑钵中的汤水浑浊不堪,全然没了鹅蛋的影子,最令人惊奇的是,锅台下的木柴还未着尽,火势仍旺,但黑钵里的水却毫无翻滚的迹象。

陈玄伸手轻轻试了试水温,并未感到烫,只是常温,于是大着胆子在这浑水中捞了捞。

“咦?”

眉头一挑,陈玄从浑浊的水中摸出一个花生大小的乳白色珠子。

甩了甩手上的浑水,将白色珠子对着日光看去,半透的乳白间还夹杂了一丝淡淡的金黄,轻轻一捏很是弹嫩。

一股诱人的醇香从这粒乳白色珠子中散发出来,陈玄咽了咽口水,一时间竟没抵住诱惑,忽然将珠子塞入口中。

“嗝……”

那粒乳白色珠子入口即化,美味异常,待陈玄将之咽下后,顿觉腹中充实无比,竟好似刚吃完饱饭那般舒坦,还打了个长长的饱嗝……

随后,陈玄的脸上浮现出惊喜之色,就地一坐,径自运行起内功心法。

原来刚才一打嗝,陈玄便感到小腹丹田中有一丝十分明显的波动,似乎是体内真气遇到了什么有吸引力的东西,这可是从未有过的情况。

“春夏据内体,从子到辰巳,秋冬……”

陈玄默念心法口诀,一丝不苟地催动那丝真气沿着特定经脉运转,让他惊奇地是,平日里运功只能若有若无地感受到那丝真气,而且推进速度极慢。

但此时此刻,那丝真气给自己的感受很是清晰,且运行十分顺畅,仅仅只用了一个半时辰便完成了一个小周天。

陈玄睁开双眼,尽是狂喜之色,他这时明显感觉丹田中有一丝淡淡的真气流转不息,这一个小周天下来竟抵得上数日的苦功。

“这……这……莫不是那鹅蛋的功效?还是说……”

陈玄目光灼灼地看向锅台上的黑钵,噌得从地上弹了起来,挽袖伸手,再次往一钵浑水中仔细摸去,却是什么也没捞着。

后来干脆就把黑钵中的浑水往地上一泼,可惜,的确没有了方才那种乳白色珠子的影迹。

陈玄拾起还留有温热的黑钵,抚摸着上面细密的花纹,眼中满是疑惑。

思索了片刻,陈玄将黑钵重新洗涮了一番,又添上净水,加了把柴火,将那只咬了一口的鸡腿给放了进去。

这次陈玄站在锅台旁,目不转睛地看着钵中的情景,到底要弄明白怎么回事。

柴火越烧越旺,一团小小的风旋从钵底生出,一道道火焰被卷入其中。

陈玄张着口,吃惊地看着黑钵外面的花纹渐渐被火红的流光浸染,而钵体内部的花纹则被缓缓灌注着蓝色的光彩。

小半刻后,红蓝之色交汇,水中响起“滋啦滋啦”的声音,那只鸡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融于钵内,将原本清澈的水染得腥红浑浊。

紧接着,水体中央一个小小的漩涡出现,将猩红之色渐渐汇聚成了一枚黄豆大小的珠子。

黑钵花纹中的红蓝之色渐渐暗淡,漩涡也随之平静下来,只留下一钵灰暗浑浊的汤水。

陈玄连忙伸手,将那粒黄豆大小的血红色珠子给捞了出来,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弥漫开来。

陈玄皱了皱眉头,并没有将血红珠子服下,而是回屋取了个带木塞的小瓷瓶给装了起来。

他现在已经对这个黑钵的功能有了个隐约的猜测,但还需要继续验证一下。

再往锅台添了几根柴后,陈玄又故技重施,但这次将鸡腿换成了一大碗本要留作晚饭之用的白米饭。

一刻钟后,陈玄两指捏着一颗黄豆大小、十分弹软的白色珠子凑到鼻前嗅了嗅,其散发出香喷喷的米脂之味让他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将这粒白色珠子服下后,陈玄再次立即打坐运功,经过一个小周天后,他发现丹田中的真气又壮大了一丝。

虽然不如刚才吃那枚鹅蛋所化的珠子增加得多,但也抵得上以前大半日苦功了。

“宝贝啊,好宝贝啊!”

陈玄欣喜异常,轻轻地抚摸感受着黑钵表面的花纹,此时他已经确定,这个黑钵功能便是洗炼食物,将其去除杂质,提炼为精华。

苏剑师曾言教:“人食五谷,化元气得以生,练武之人习内功心法将元气转化为内力真气,以此强身健体。”

但五谷食物中杂质多而精华少,影响吸收,因此所食之物中只有小部分精华被人体转化利用,大部分都随着杂质排出体外。

“这个黑钵竟然能洗炼出精华珠,这可是能大大加快内力修为的好宝贝,了不得,了不得……对了,师兄和师父都曾经说过,‘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么奇异的宝物,我决不能让第二人知道!”

陈玄手忙脚乱地将剩余的饭食全部用黑钵分别炼成了精华珠,连那两碟青菜也一同洗炼,化为了一粒芝麻大点的翠绿色珠子。

随后,陈玄东张西望,做贼似地抱起黑钵溜进屋中,想着要寻找一处比较隐蔽的地方将之藏匿起来。

选来选去,陈玄突然一拍脑袋,想出一计。

小半个时辰后,陈玄蹲在床铺上,看着床头柜子上一盆开得正艳的野花,兀自傻笑。

“任谁都想不到一个破花盆会是个了不得的宝物吧?”

微风徐徐吹进窗中,淡蓝色的野花随之翩翩起舞,陈玄脸上的笑容却渐渐收敛。

摸了摸胸口,陈玄又想起了体内的天寒之气。

如果这个黑钵落到其他人手中,大抵只是增强内力修为的工具,然对于身患天寒绝症的陈玄来说,却是救命的最后一根稻草。

《公羊剑诀》心法修炼之缓慢,陈玄这些日子已经领教了,他原本就清楚,通过修炼这本心法对抗天寒绝症多半只是心存侥幸罢了。

但有了这个黑钵,就可以源源不断地从食物中提炼出这些能固本培元的精华珠子,他的心底终于看到了希望。

日暮黄昏,天色将晚。

陈玄从怀中掏出一个绿色瓷瓶,倒出一枚散发着米脂香气的白色珠子服下,静心调息,开始努力修炼起来。

……

飞云峰,一条隐秘的暗道中。

一名身穿白袍的方脸青年挑着一盏灯笼,端着食案,来到一道石门前,轻轻地叩了几下,问道:“父亲,身体好些了么?”

过了一小会儿,门中传出一个中年男子温和的声音:“是天佑啊,今日好些了,只需再闭关几日便可完全恢复。”

方脸青年闻言一喜,说道:“太好了,母亲煮了银耳莲子粥,让孩儿送来,父亲喝一点吧。”

“好,放在那里吧,回去让你母亲不必担心。”

“是。”方脸青年将食案放在门前,轻轻退去。

石门内是一间三丈见方的密室,密室的墙壁和地板上密密麻麻地刻满了血红色的诡异符文,而铁剑门门主楚雄河此时就盘坐在这些符文的中心处。

楚雄河的脸色苍白,十个手指鲜血淋淋,原来这些诡异符文全部由其鲜血书就。

“肖前辈,楚某已三天三夜不眠不休,实在是精疲力竭,这血灵法阵可否启动?”楚雄河的声音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温和,尽是疲惫,毫无生气。

闻言,密室阴暗一角中,一双冒着红光的妖异之眼缓缓睁开……

第二十二章 悲凉

密室阴暗一角,一双散发着妖异红光的眼睛缓缓睁开……

一道嘶哑的声音传来:“楚小子,你可要想好了,这血灵法阵虽说已近完满,但若现在启动,也只有五成的把握使你开灵成功。只有当你的意识疲累到极点时,阴阳逆转,神魂虚弱,成功的几率才可以提高至七成……”

楚雄河闻言,默然不语,心中思量起来。

若想修仙,须有灵脉,只有身具灵脉者方可真正纳天地之间的灵气为己用,育养神魂,修真长生。

人体内的灵脉皆由天生,而身具灵脉者,世俗之中,万里挑一,他楚雄河却不是那个幸运儿。

自从知晓了修仙者的存在后,楚雄河就再也不甘心只做一名生老病死的凡人。

“什么狗屁的铁剑门门主,只不过是风氏家族的一条狗而已,我楚雄河若是身具灵脉,那怕是资质最差的单灵脉者……唉,不甘心,我不甘心!”

楚雄河自认才智超凡,并不认命,在其掌权铁剑门的十多年里,暗地派出一些心腹,四处查访。

皇天不负苦心人,就在半年前,楚雄河终于结交到了一名修仙界的异人,便是角落中的这名肖前辈。

这名肖前辈原本也同楚雄河一样,体内并无灵脉,但却有幸拜得名师,通过修仙界中的神奇禁法,在体内开启了一道特殊的血灵脉,从此也踏上了修仙之路,至今已突破至凝元境界,得寿二百,与风氏家主实力相当。

楚雄河结交此异人后,欣喜若狂,立即奉上了这些年瞒着风氏家族保留下来的大半灵物,并对其言听计从,只求能得尝所愿,开辟灵脉,一跃成为修仙之人。

终于在半个月前,楚雄河的手下寻得一支珍贵无比的百年血参,送与了这位肖前辈,肖前辈这才勉强答应为其施展禁法开灵。

但是开辟血灵脉凶险异常,成功失败的几率多在五五之数,稍有不慎,开灵失败,必死无疑。

“若不是肖前辈自称有其师尊传授的秘法,能增加开灵几率,那自己还真是要好好思量一番,难以下定决心。”

想到此处,楚雄河提起丹田中所剩无几的内力,将体内的精血再次逼至指尖,继续沿着地板上那些诡异的符文描摹起来。

原本有些暗淡的血红色符文得到了新鲜血液滋润,重新焕发出猩红的光彩。

……

深夜,皓月如洗,寒光万里。

后山的篱笆小院外,一袭白袍负手而立,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静立良久,石屋的门被轻轻推开,一道黑影从中走出。

苏剑师皱了皱眉头,向走过来的李管事质问道:“怎么这么久?”

“放心,那小子的身体结实得很,寒髓之力还未伤及心肺。”李管事没好气道。

此次前来,李管事并未蒙面,明亮月光下,一张皱巴巴老脸尽是疲惫之色,似乎是刚刚做了什么大耗元气之事。

“真是奇了怪了,贤侄,你这徒弟到底练得什么功法,怎么生出的内力如此霸道,竟然会主动抵散老夫输入其体内的真气……”

“哦,还有这等事?”

苏剑师闻言,有些惊奇,思索了片刻,有些拿不定主意道:“他已修习了三个月的《公羊剑诀》,李管事想必也听闻过这本奇特的功法,想来生出的内力会有些与众不同吧?”

“原来如此,竟是那本有些鸡肋的功法。不过,也可能是受到寒髓之力的影响,其内力发生了些异变。”李管事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了一种可能。

见苏剑师并不搭话,李管事干咳一声,笑道:“呵呵,不管怎样,这功法所练出的内力倒是让这小子的身体五脏都强健了不少,想必他是能够撑到足量的冰魄寒髓生成之日。我看你我以后也不必大耗元气,隔三差五地来为他推宫过血了。”

苏剑师仰起头,望着夜空中的圆月,同意道:“也好,以后每月十五,你我一同到这里来查探一次便可。”

“嗯,对了,昨日之事,老夫已经警告过袁天焦了,想来那几个小子不会再来找麻烦。若不是担心事情闹大会坏了我们的大事,哼!”李管事语气一冷,隐隐透着杀意。

“都是些小事,现在将其约束在后山中,应该不会再有太多的变数……”

李管事闻言,点点头,又斜眼看向月光下对方那身一尘不染的白袍,突然阴恻恻地问道:“苏贤侄啊,当年林家那本剑谱,是不是被你得去了?”

“没有。”

苏剑师毫无犹豫,淡淡地回答道,面色如常。

随后不等李管事再说话,一身白袍化为迅疾的白影消失于山林之中。

“哼,妖人……”

望着空荡荡地树林,李管事的眼神闪过鄙夷之色,低声咒骂了几句后,也随即离开。

……

清晨的日光,透窗而入,晒醒了还在迷蒙之中的陈玄。

“哈……”

陈玄伸了个懒腰,觉得今日浑身十分舒泰,却只以为是昨日功力大进的缘故,完全没有意识到夜里会有人大耗元气地为其推宫过血,疏通经脉,养护心肺。

从瓷瓶中取出一粒芝麻大小的绿色精华珠服下,陈玄开始了今晨的第一个小周天。

调动丹田内力,陈玄却感觉到其似乎比昨晚睡前微微弱了一丝……

“兴许是错觉吧。”

陈玄不以为意,静下心来,继续仔细运功。

一个小周天下来,两碟青菜所化的精华珠子已经彻底消化,但丹田中所增加的真气寥寥无几,想必是两碟青菜之中的精华太少的缘故。

不过陈玄却发现了一个有趣的现象,那就是转化这青菜精华珠的元气时,功法运行的速度更快些,只消一个时辰便运行了一个小周天,效率很高。

陈玄随即想到,青菜中可以洗炼出精华,不知道这随处可见的草木可不可以,是不是草木所化的精华更容易转化为《公羊剑诀》的内力。

想到此处,陈玄兴奋起来,穿戴好衣服后立即出门。

不到半刻钟,陈玄便从附近薅了一大捆野草,而且尽挑的是长势旺盛、大叶青绿的“好”草……

回屋将黑钵中的野花连根带土小心翼翼地抠出来后,陈玄便开始生火添柴。

火很快便生起来了,陈玄望着石屋上方的破烟筒冒出袅袅轻烟,皱起了眉头。

陈玄心想,若是整日都生火冒烟,会不会引起他人好奇,前来查看。

“不成,以后只在早晚时分集中生火,洗炼精华珠,其他的时间用来练功和收集洗炼所需之物,决不能让其他人发现异常。”

“滋啦滋啦……”

一大捆青草被陈玄一把把添进黑钵中,快速消融,果然不出陈玄所料,这些青草最终也被洗炼出来一粒比芝麻大点的绿色精华珠。

看着手中这枚小小的草木精华珠,又看看满山遍野的花草树木,陈玄笑逐颜开。

陈玄没有急着服下练化这枚精华珠,而是先收了起来,又将锅台收拾干净,将黑钵也重新伪装成了花盆。

今日是陈玄接替守墓职责的第二日,他打算先去将墓地洒扫一遍,以防有人乱嚼舌头。

扫墓的工作很简单,只需将墓碑上方所积灰尘抹去,再顺便薅一薅坟头上鹤立鸡群的杂草便是。

陈玄拎着木桶,用湿抹布一个个墓碑清洗着,但当他清洗到一个刻着“飞云羽化陈生全青师弟之墓”的墓碑时,却吓了一大跳。

因为陈玄发现此碑后的墓志上书明,这个叫陈全青的道士死于六十多年前,享年才十八岁,而且其祖籍竟然是萧山县五丈沟陈家村……

陈玄登时明白过来,这名“陈全青”应当也是与陈玄一样,患了天寒绝症,被族人送到飞云观的。陈氏没有“全”字辈,这应当是入观后的师承辈分,想不到自己这位故去的长辈只挺了十八年……

陈玄猛地退后两步,发了疯一样急奔着,把近千块墓碑一一看过,又发现了“陈真海”、“陈一风”、“陈和远”和“陈道阳”四个来自陈家村的道士。

他们的生卒年月不一,最早的可以追溯到八十多年前,最近的则是十几年前,但除了籍贯外,他们有一样非常一致,那就是皆未活过二十岁。

陈玄立在一座座坟包中间,默然良久,心中一片悲凉……

第二十三章 鹅挡杀鹅

邻近正午,日光炎炎,简易的篱笆院外,一名黑袍少年正翘首等待着小院主人的归来,其身侧还放着一个竹木食盒。

恰在此时,不远处一个拎着木桶的少年从墓地一侧走来。

黑袍少年脸上一喜,上前见礼。

“拜见师兄……咦,是你?”

待走近看清楚对方相貌,却让那黑袍少年一愣。

正有些失魂落魄的陈玄闻言,强打精神看去。

原来黑袍少年正是当初在泰元楼与陈玄较量过五泉珠的江信,想不到竟在这里遇到了,看他身旁的食盒,应该是来送饭的。

“是你,江信。”

“呵呵,见过陈师兄,昨日伙房中有些急事,因此送饭就有些耽搁了,还望师兄见谅。”江信拱手致歉道。

陈玄不以为意,笑道:“哪里话,每日都要大老远来送饭,辛苦江师弟了。”

听江信所言,似乎他在伙房中做杂役,陈玄盯着食盒,心想如何能让江信多多益善地送些米饭来,好让他统统洗炼为精华珠,增强内力。

江信见陈玄盯着食盒看,误以为陈玄是饿坏了,连忙道:“师兄未食早饭,想必已经饥肠辘辘,今日中午伙房做了红烧鲤鱼,师兄快尝尝吧。”

江信将食盒打开,里面是两大碗米饭、两碟青菜,还有一尾红烧大鲤鱼。

陈玄见此,摆手笑道:“呵呵,不急不急,江师弟这是要马上赶回伙房去么?”

江信有些奇怪陈玄为何有如此一问,据实道:“倒是不必立即回去……还要再过一个时辰,伙房才会忙起来为大家准备晚饭。”

“这个……呵呵……这个,不如陪师兄来几盘五泉珠吧。”陈玄一时间也不知如何提及多送米饭的事,只好先找个由头,与江信熟络熟络。

“啊……哈哈,好啊!”江信欣然同意。

……

寒风起,落叶黄,一转眼便至深秋。

石屋中,陈玄盘腿而坐,缓缓收功,口中吐出一道长长的浊气。

感受着丹田之中有一道颇为灵动的真气正流转不息,陈玄面露喜色。

这段时间,陈玄一边以饭量大且所练功法特殊,不能沾荤腥为借口,托江信每日送来五大碗米饭,一边又采摘收割了大量的草木树枝。

而这些,统统都被陈玄用黑钵洗炼成了精华珠,不断服下。

陈玄的功力随之突飞猛进,短短三个月,也就是刚才,他竟突破了功法一层境界,迈入了二层门槛。

这可是当年火云门中,修炼《公羊剑诀》资质最好的弟子,十年才达到的境界。

“噢!”

“啊呀!”

欣喜若狂的陈玄本想在床铺上翻个跟头庆贺一番,却未想一跳之下,脑袋竟狠狠地撞到了屋梁上,撞出了一个大包。

陈玄不恼反喜,尝试着又蹦跳了几下,惊奇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好像轻快了很多,力气也大了不少,所以方才一跳,才会比往常要高得多,因此撞到了屋顶。

摸着头顶的大包,陈玄不慌不忙地从丹田那股真气中引导出一丝,催动至伤处。

不一会儿,那个鼓起来的大包便不再肿胀,疼痛感大为减轻,好像敷了上好的草药一般。

这种内力用法,是最近这段时间,陈玄在实践中摸索出来的。

原来,这几个月陈玄每日都要采拔大量的青草嫩枝,常常被草叶划伤,但每当运功修练时,只要体内那股真气经过的地方,伤口就会很快愈合。

于是陈玄才发现,《公羊剑诀》所修练出来的内力竟还有这等功效。

迫不及待地来到院子里,陈玄深吸一口气,腿上发力,蹭得跳起,竟离地七尺多高。

落地后,陈玄犹自不敢相信,又跳了几次,结果每次都能跳起七八尺之高,虽说比不得那些正儿八经的轻功功法,动不动就离地三丈,但也算很是厉害了。

自从取得《公羊剑诀》后,陈玄练功完全是修内不修外,除了一套五禽戏尚有练习外,原先的拳脚站桩早已荒废,往常全力跳起,也只是离地三尺而已……

“嘿哈!”

陈玄又凭空打了数拳,竟有些虎虎生风,估摸着力气比原先要大了三分有余。

感受到迈入功法二层后,体质的种种提升,让陈玄对修炼这本心法的信心更加坚定了几分。

“咕咕咕……咕咕……”

院子里几只母鸡见主人出屋,以为是要喂食,四处围了过来。

这些蛋鸡是刘晋元前些日子带来的,每隔两三日都能下些鸡蛋,也都被陈玄洗炼为了精华珠。

这些日子,刘晋元与马钰隔三差五便过来看望陈玄,有时也带来苏剑师对陈玄的勉励和嘱咐。

只不过二人终日刻苦练剑,都匆匆而来,匆匆而去,不能久待。

这中间,小师妹苏月儿也跟着二人大着胆子来了一次,见她的“黑炭师兄”在这里“闭门思过”,待得还算“清闲无趣”,自称“就放心啦”很多……

倒是江信江师弟日日正午都会准时来送饭,有事没事都能与陈玄来上几盘五泉珠。

只不过,陈玄自从体内修练出《公羊剑诀》的奇异内力后,头脑越来越清醒,记忆力大增,以江信下棋的水平,万局难赢一局。

当然了,陈玄也常常放水让江信赢两局过瘾,毕竟还得靠他多多送些白米饭来呢……

秋风甚是肃杀,满山的金黄落叶,遍地的野草也开始枯萎。

这让陈玄颇感惆怅的同时,也有些忧虑,他发现草木枯萎变黄后经黑钵洗炼,得出的精华珠是越来越小,这也就意味着一旦入冬,陈玄便彻底失去了草木精华珠的来源。

陈玄如今的修练十之七八都是靠用这些草木精华珠提供元气,如果失去了草木精华珠的辅助,修炼速度肯定会大大降低。

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打开瓶塞,里面是十余枚黄豆大小的草木精华珠,每一枚都是数十捆青草或者树木嫩枝所洗炼得来,这是陈玄目前仅剩的草木精华珠了,只是将将够他修练两三日的量。

“得找些其他的精华珠来源啊!只是我名义上是在后山守墓思过,没有高层的指令无法下山离开,要不然倒可以去城里买些粮谷一类,用作洗炼。”

陈玄托着下巴思量了片刻,忽然又想起了西边那片湖泊中那群凶巴巴的大灰鹅和上次那枚无比美味的鹅蛋精华珠……

“嘿!”

陈玄一跃之下跳出了低矮的篱笆,在山坡上来回奔跑了几趟,听到耳边的风呼呼作响后,陈玄面色欣喜,心想:“果然,奔跑的速度也快多了。”

上次在那只凶鹅喙下吃了大亏后,陈玄一直有些心有余悸,但今时不同往日,自己刚刚突破到心法二层,体质全面增强,再去偷摸几个鹅蛋的把握应该还是有的。

走回屋中,陈玄踩着床铺,从屋顶大梁上摸出一块灰布包裹的长条状物件。

打开后,里面是一把黑漆漆的锋利短剑。

这把短剑长约两尺,柄上缠着粗油布,剑身漆黑略带些锈迹,但两侧的剑锋被磨得很是锋利,经日光一照,还映出几分寒光。

短剑是江信带来的,他听说了陈玄与沈轩之间的恩怨后,就有些担忧,正好柴房中有几把废弃的锈铁剑,他就选了一把折短磨利后,偷偷带了过来,赠与陈玄以作防身之用,这让陈玄大为感激。

陈玄取过一块抹布,轻轻将剑身擦拭了一番,嘴一咧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上次被啄,屁股痛了小半月,这笔账记得呢!”

“哼哼,这次我陈玄要神挡杀神……鹅挡杀鹅!”

……

第二十四章 成精

山间的小路上,一名灰袍少年手持漆黑短剑,边走边挥舞着,似乎是正期待着要到某个地方大展一番身手。

途经一片巨石堆时,灰袍少年缓了脚步,有些警惕地东张西望起来。

见四周寂寂寥寥,并没有可疑的动静,灰袍少年一个侧身,闪进了巨石堆中。

巨石之间的空隙中生长着一人多高的枯黄杂草,灰袍少年并未将这些挡路的杂草砍倒,而是侧着身子绕了进去。

这些巨石之间的空隙越往里走就越狭窄,灰袍少年在挤过两个弯后,来到一块巨石的裂缝前,终于看到了自己所期待的东西。

一株低矮的植物静静立在岩缝中,五片枯黄的大叶上又复生五片椭圆形的小叶,一条长梗从叶片中伸出,挑着一簇红色小果,竟是一株野山参。

陈玄见到完好无损的野山参后,面露欣喜,轻手轻脚地扶着巨石凹凸处爬了上去。

这株野山参是半个月前,陈玄来此处采集尚青的野草时偶然发现的,身为山沟沟中长大的孩子,对山中的一些基本草药还是认识的。

陈玄也曾常常随大哥去山上拾柴,顺手也会采集一些草药去县里卖钱,但年份这么久的野山参却是从来未遇到过。

当时他仔细拨开土层,数了数其根顶的芦结数目,足足有二十余个,陈玄的大哥曾对他说过,“人参一个芦结是一年”,这竟是足足有二十多年份的人参。

人参乃大补元气之物,尤其是上了年份的,更是药力十足。

当时陈玄喜不自胜,立即就想将这株野山参挖出来,用黑钵洗炼成精华珠,以此增长功力,但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

要知道修练内功心法,并非只是一帆风顺,在修练到一定程度后,就会遇到一些停滞不前的状态,称之为“瓶颈”。

修练一旦遇到瓶颈,就需要用一些特殊的方法,或是服用大量精进功力的灵丹妙药才能突破。

陈玄自知天资平庸,恐怕以后的修练会有很多坎坷,这株大补元气的野山参现在用了,也只是节省了些平日里的苦功罢了,还是留作突破瓶颈之用比较合适。

一股微风传来,长梗顶部的那簇小红果随风微摆,几个熟透的红果随之摇落。

陈玄眼疾手快,一伸手将其接住,随后跳下了岩石,从怀中取出一个自制的小巧木盒。

打开后,木盒中已有七八粒小红果,陈玄将手中的几枚也放了进去。

将小木盒收好,陈玄心满意足地拍了拍怀中的人参种子,又侧着身钻出了石碓。

……

后山小湖中的芦苇虽已枯黄,但却仍然挺立,保护遮掩着一众水鸟们的栖息巢穴。

陈玄手持短剑,猫着腰悄悄潜入了芦苇荡。

一番仔细地寻找下,终于又发现了一窝灰鹅蛋,这次足足有两个,

正待陈玄露出喜色,想上前收取之时,身后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回头看去,一只灰鹅从芦苇丛中钻了出来,陈玄看的清楚,这只鹅的右眼珠有些灰暗,似乎带着伤,是一只独眼鹅。

“这不正是上次啄了自己一口的那只灰鹅么!对了,上次煮的鹅蛋似乎也是其下的,还真是巧了……”

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陈玄抡起短剑,凭空挥砍几下,壮着胆气大喝道:“孽畜!今日须得劈……呃?”

“嘎嘎!”

陈玄的狠话还未落地,那只独眼鹅竟大叫两声,扭头就跑,全然没了第一次相见时的嚣张气焰。

这让陈玄着实一愣,心想这灰鹅似乎与自己所养得那些没脑子蛋鸡不同,竟然有些灵智的样子,见到自己手中的短剑锋利,竟然还会逃跑?

见那独眼鹅扭头逃窜,陈玄并未追击,他这趟来的初衷是为了摸几个鹅蛋回去洗炼精华,刚才那独眼鹅已经发出了呼救,想来其同伴即刻就到。

陈玄三步并做两步,来到两只鹅蛋前,从腰间抽出一块灰布往背上一裹,撒腿就跑。

刚刚跑出有五步远,陈玄身后的芦苇荡中又传来嘈杂之声,七八只强壮的大灰鹅从中钻出。

为首的一只神俊异常,竟同成年男子一般高大,眼窝处的黑羽线长至脖颈,在一众灰鹅中给人有鹤立鸡群之感。

陈玄回头看到,那只独眼灰鹅跟在高大灰鹅身后,“嘎嘎”乱叫,似乎在向其倾诉着。

“鹅哦——”

高大灰鹅曲项向天,竟发出一声嘹亮的鹅叫,完全不同于其他灰鹅“嘎嘎”的叫声。

似乎是领会到了独眼鹅对入侵者的控诉,高大灰鹅向陈玄这边望过来。

“这该不会是灰鹅的首领吧?”

陈玄暗叫不妙,没想到这些灰鹅一副灵智不低的样子,竟然还能相互进行复杂交流。

于是,紧了紧背上的包裹,奔跑的速度又加快几分。

“嘿嘿,跑进林中就追不上了。”

虽说对方鹅多势众,但陈玄心中并不慌乱,有了上次的经验,他知道只要跑进山间密林,这些灰鹅就奈何不了自己。

就在急奔之时,陈玄突发奇想,将丹田中的那道真气引导出一丝,灌注到了两腿的经脉和肌肉上。

未想十分有效,陈玄忽然觉得两腿一轻,速度更胜几分,不消片刻就来到密林边缘。

陈玄喘了口气,向后望去,只见那几只追兵虽说速度不慢,但还差着十余丈远,心中顿感轻松,但隐隐又觉得哪里不对。

恰在此时,一道宽大的黑影自脚下地面略过,陈玄一惊,仰天看去,一只大展双翼的神俊灰鹅背着日光,从空中袭来。

“啊!”

这灰鹅首领竟能腾飞!

危急时刻,陈玄本能地往后一仰,堪堪躲过了灰鹅首领的俯冲一击,顺势滚入树林之中。

一击不中,灰鹅首领将两只宽大的羽翼一拍,又重新回到了空中,开始盘旋。

陈玄于树林中急奔一会儿,甩开了地面上那几只不会飞的灰鹅,然而却无法摆脱来自空中的威胁。

若是夏日枝叶浓密,陈玄只要通过树冠的遮挡就能溜之大吉。

然而此时正值深秋,树枝上只有些零散的黄叶,而且有不少细枝在这几个月中还被陈玄折走洗炼为精华珠,树木之间空档很大,空中盘旋的灰鹅首领对林中一览无余,随时都能俯冲下来。

“这下子真是作茧自缚啊……奇怪,之前怎么没有听师兄师弟们提起过,还有这么一只灰鹅首领?”

半个时辰后,陈玄躲在一颗大树底下,看着头顶盘旋的灰鹅首领很是头疼。

取下背上的包裹,打开后,是两个比成人拳头还大很多的灰白鹅蛋。

这鹅蛋的外壳颇为坚硬,即使是在陈玄奔逃过程中几次挤压甚至撞击都没有破损。

“是不是将这两个鹅蛋交出去,这只灰鹅首领就能放过我。”

陈玄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就被抛之脑后。

一颗灰鹅蛋的精华珠提供的元气,抵得上七八枚黄豆大小的草木精华珠,他可不舍得。

“都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我这次不会又是人为蛋伤吧……”

陈玄自嘲一笑,又想起了上次身后半月有余的疼痛……

“罢了,大不了再被咬上几口。”

陈玄从地上拔出短剑,拾起一片枫叶,仔细擦拭了一番,心中恨恨地想到:这死心眼凶鹅,想啄我,哼,也得削你半片鹅掌。

陈玄沿着枝叶稍稍密集一点的地方,辗转来到离自己石屋最近的一颗大树下,估算了一下距离。

这里离石屋不过二十余丈,陈玄估摸着自己在动用内力的情况下全力急奔,最快只需三息便可到达,这期间灰鹅首领大约只能俯冲攻击一次。

只要进到屋中,灰鹅首领自然就无可奈何。

若这灰鹅首领还不死心,缠着不放,陈玄就耐心等上一会儿。

此时已近正午,待江信来送饭,见到陈玄被困,定会跑到山下喊来弩卫,射杀此鹅。

也就是说,陈玄期间只要能够抵挡住一次攻击,便可全身而退。

想到这,陈玄从丹田提出一丝内力灌注双腿,全力向石屋狂奔而去。

“鹅哦!”

刚跑出几步,陈玄便注意到地面上一道黑影盘旋掠过,随之身后就传来破风之声。

此时陈玄已经奔至离石屋七八丈处,感受到身后袭来的疾风,他突然回头,眼神中尽是凶狠,用了十足的力气将手中的短剑向后抡去。

灰鹅首领头顶鲜艳的大肉瘤在陈玄眼中越放越大,而手中短剑的剑锋也即将斩过那修长的脖颈。

灰鹅首领俯冲之下已经避无可避,陈玄算好了,两方这一击算是两败俱伤,但自己被啄一下顶多后背青紫,痛个半月。

而手中这一剑斩实,必将其血溅当场。

情急之下,灰鹅首领放弃攻击陈玄后背,脖子一扭,宽大的鹅喙啄向短剑。

“荡……”

鹅喙与铁剑相接,竟发出金石交接之声,一股巨力自剑锋传递而来,将陈玄打了个趔趄,向前滚了两滚。

待回过神,陈玄只觉得右臂和虎口被震得十分酸麻,一时使不上力气,而手中短剑剑锋上竟多了一个大大的豁口。

不远处的灰鹅首领晃晃鹅头,似乎有些眩晕,但那副鹅喙却是丝毫未伤。

陈玄瞪圆了双眼,不可置信。

“这鹅……成精啦!”

第二十五章 消失

陈玄瞪圆了双眼,不敢置信地看着手中那豁了口的短剑,心中骂道:“真是见了鬼了,都说死鸭子嘴硬,比之此鹅却逊色得很……”

陈玄又想到,刚才灰鹅首领这一击本是攻向自己后背的,顿时冷汗直冒,再无轻敌之心,当即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奔进屋。

“咣!”

屋门被重重地扣上,陈玄一颗心怦怦直跳,趴在门板的缝隙上,观察着外面的情况。

“咦,那只灰鹅首领呢,难道已经飞走了?”

看了一会儿,陈玄并未发现灰鹅首领的身影,地上也没有其盘旋的影子。

就在陈玄放松警惕之时,一只蚕豆大小的黑溜溜眼珠突然出现在了门缝中,忙不迭将陈玄吓了一跳。

原来那是灰鹅首领正贴在对面门缝中向里张望,正好对上了陈玄向外张望的眼睛。

于是一人一鹅,一内一外,就这么对着门缝,大眼瞪小眼,颇为滑稽。

更让陈玄感到惊奇的是,他竟然从对方蚕豆大小的眼珠中看到了一丝玩味之色,似乎这只灰鹅首领正在玩着某种胜券在握的游戏一般……

陈玄被这只灰鹅首领不低的灵智所震惊的同时,也因其“目中无人”的行为深深感到屈辱。

忍不住破口大骂道:“你一只死鹅,看什么看,有本事进来啊!”

“咚咚咚咚!”

那灰鹅首领似乎是听得懂人言,又或是从陈玄的语气中感受到了挑衅的意味,伸开了修长的脖颈,用那副坚硬的鹅喙大力啄了几下。

吓得陈玄全力抵在这张裂了缝的破门板上,全然没了刚才的色厉内荏。

好在这老榆木做门板胜在足够厚实,灰鹅首领啄了几下,发现收效甚微后,便放弃了,扭着身子开始围着小石屋转圈。

陈玄倚在门板上继续观察着屋外,突然听到内屋传来木条断裂和纸张破碎的声响。

“不好,那贼鹅破窗而入了!”

陈玄大惊失色,掀开门板,逃出屋外。

只见内屋窗户上破了个大洞,里面不断传出羽翼的扑棱声和桌椅木柜翻倒的声音。

就当陈玄打算暂且弃守石屋,前往山下寻找弩卫援兵时,一声“当啷”的脆响传来,让陈玄心中一紧。

“我的黑钵!”

如今那个黑钵早就被陈玄当做了自己最紧要的宝物,也是他最不肯示人的秘密。

这个黑钵的材质看似与墨岗石不无二致,但自从陈玄得知其有洗炼精华的逆天能力后,也就断定当初那些当铺的掌柜肯定是看走了眼,二者只是相似罢了,绝非是一种材质。

只是这黑钵的坚固与否,陈玄从未敢尝试测验,就怕万一弄坏了,后悔莫及。

而在刚刚见识了灰鹅首领的一副铁喙后,陈玄这时哪还能不担忧,三两步跨至窗前,紧张地向里望去。

只见一只大灰鹅此时正在陈玄的床铺之上肆意踩踏,甚至还拉了数泡鹅屎,而被装作花盆的黑钵也打翻在地,于地板上打着转儿。

“滴里当啷”的声响顿时吸引了灰鹅首领的兴趣,它扑棱一下,跳至转个不停的黑钵旁,这让陈玄惊出一身冷汗,就怕对方好奇地啄个两下。

“啊!我跟你拼啦!”

陈玄一副怒火冲天的样子,挥舞着短剑将原本被撞烂的窗户又狠狠地劈开,似乎要冲进去拼命。

但其实此时陈玄心中却盘算着,只要吸引住灰鹅首领的注意力,别损坏了他的宝贝黑钵就好。

灰鹅首领伸着脖颈,看看窗外的陈玄,又看看地上已经停止转动的黑钵,蚕豆大小的黑眼珠中尽是疑惑好奇。

“咚!”

突然,灰鹅首领脖颈一伸,啄中了黑钵里侧。

窗外的陈玄看得清楚,心中担忧黑钵会不会因此一啄就有所损坏。

这时诡异的一幕却出现了,那灰鹅首领啄击之下,还未来得及拔出鹅头,“嗖”得一声就消失在了原地……

陈玄张大了嘴巴,揉了揉眼睛。

整个屋中有纷飞的鹅毛,有臭烘烘的鹅屎,可就是再也没了灰鹅首领的影子,而一击之下的黑钵依然静静地躺在地板上。

原本嘈杂的房间中,安静异常。

“陈师兄,你这是做什么呢,怎么窗户还破了?”

就在陈玄发呆的同时,身后传来江信询问的声音。

下意识地,陈玄就想隐瞒刚刚发生的这一切,尤其是关于黑钵的任何情况。

于是陈玄急中生智,歪歪扭扭地耍了几招基础剑式,佯装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道:“哦,江师弟来啦!”

“呵呵,我方才在屋中看剑典,兴致来了就练了几式,没想到一下子就撞破了窗户,人也栽出来了。学艺不精,让师弟笑话啦,哈哈!”

江信有些信以为真,笑道:“怎么会,这剑招看起来威力甚大,一下子就将窗户破开这么大的洞,练成后必定很是厉害啊。”

陈玄干咳一声,只是嘿嘿一笑……

“陈师兄,最近天气可凉啦,你这窗户可得赶紧补一补,要不晚上容易受寒……”

江信走近两步,想要观察窗户的破损程度,却被陈玄拦下。

陈玄可不想让这位江师弟看到屋里的鹅毛鹅粪,不然必定会被追根问底。

陈玄连忙拉着江信道:“没事,没事,窗户一会儿我去找些木板补补就是了,来来来,赶紧下两盘棋,师兄我手都痒了。”

“哦哦……”

江信只觉得陈玄今天有点怪怪的,但又不好推辞,只好满怀疑惑地陪陈玄开始下五泉珠。

放水让江信胜了两局,打发走后,陈玄这才松了口气,立即回到屋中,拾起地上的黑钵,仔细检查起来。

黑黝黝的钵体完好无损,只是细密的花纹中嵌入了几粒地板上的细砂,陈玄小心翼翼地将细砂抠出,还是有些担心黑钵被损坏。

于是立即生火,从门后的包袱中又取来那两枚鹅蛋。

“滋啦滋啦~”

一枚灰白的大鹅蛋在钵中渐渐消融,一刻钟后,化为了一钵浑水以及一颗花生大小的乳白色精华珠。

“呼……”

陈玄悬着地心终于落地,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整个人放松下来。

紧接着,他又将另一枚鹅蛋和江信刚刚送来的米饭统统洗炼为了精华珠。

回到内屋,看着床铺上满是鹅粪的草席,陈玄翻了个白眼,将其一裹,扔到了屋后。

“幸好还有一张师父给的暖席,要不今天就得睡炕土上了。”

陈玄扶起倒地的木柜,从中取出一张棉麻编织而成的席子,这是入秋的时候,苏剑师托刘晋元、马钰送来的。

刚刚从鹅喙下逃生,接着又一阵忙活,实在是让陈玄累得够呛。

舒舒服服地往上一躺,伸展着手臂腿脚,陈玄摆成了一个“大”字,休息起来。

“那只灰鹅首领哪里去了?被黑钵给……给吃了?”

躺在暖席上,陈玄的脑中不断回想着方才发生的情景,灰鹅首领那一啄后,紧接着好像黑钵中喷出了一道不太显眼的灰气,将灰鹅首领卷入了钵中。

陈玄伸手摸过身旁的黑钵,向钵中看去,却只有一圈一圈的细密花纹,别无其他。

“奇怪,难道是经受撞击才能喷出那道灰气?那道灰气又将灰鹅首领弄哪去了?”

陈玄想了无数种可能,但却并不敢亲身尝试,面对未知,所有人都会本能地将之想象为危险,避而远之。

“算了,不想了,只要这黑钵能继续洗炼精华珠就成,其他的以后再研究吧……”

陈玄随即将“灰鹅首领去哪里”这个问题抛之脑后,心思又放回到了新的精华珠来源上。

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倒入手中的是两枚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灰鹅蛋精华珠。

陈玄咽了咽口水,心想:甭管灰鹅首领去哪里了,反正少了它,芦苇荡中可以说是群鹅无首,想必再也没有能追得上自己的灰鹅了,嘿嘿嘿……

陈玄脸上露出期待之色,似乎正在畅想自己飞奔在芦苇荡中,左手是一枚鹅蛋,右手还是一枚鹅蛋,整得湖边鹅飞狗跳的场景……

一阵寒风袭来,让兀自傻笑的陈玄打了个激灵。

“这风好冷啊,是不是要开始入冬了,我还是赶紧将窗户上的大洞补上为妙……”

第二十六章 寒风秋雨

铁剑门的一座大殿外,一名黑袍少年在门口踟蹰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了进去。

“李管事,弟子江信有事禀报!”

“嗯,进来。”

后堂中,李管事坐在主位之上,左右无人,老神在在地把玩着手中一对玉球,语气有些随意地问道:“说吧,那人今日都做什么了,依旧只是下棋吃饭练功么?”

江信低着头,回禀道:“是,李管事。只是……”

“嗯?只是什么!”

李管事停止了手中玉球的旋转,皱着眉头追问道。

江信听出了李管事语气中的重视,略带紧张地回答道:“是……没有……是那人似乎,最近正在练习一招威力颇大的剑法,还将……窗户捅了个大洞!”

“威力颇大的剑法?”

李管事晒然一笑,随即又将笑意隐藏,见堂下的江信正低着头,应该并未看到自己方才的表情,这才冷声道:“嗯,你做的很好。”

“想必这个青龙门余孽派来的奸细正在练习其师承的剑法,你明日去送饭之时要继续探查,明白么?”

江信将头更加低了些,掩饰着眼神中疑惑,口中却回道:“是,李管事。”

……

是夜,屋外寒风大作,陈玄往锅台中添了把火,将土炕烧暖后,迫不及待地跳了上去。

窗户上的破洞已被几片木板钉住,偶有缝隙也被陈玄塞了毛草团,风再大也吹不进来,小小的石屋中暖烘烘的。

陈玄盘膝而坐,将一枚灰鹅蛋精华珠服下,静气凝神,开始平稳推功。

一个时辰后,陈玄睁开眼睛,感受着丹田内一大一小两道真气正首尾相顾,流转不息,面露满意之色。

功力达到二层后,不但推功运行更加顺畅,而且丹田内的真气也由一道分为两道。

陈玄仔细感应下,较小的那道真气吸收了灰鹅蛋精华珠,似也乎壮大了不少。

“这灰鹅蛋中的精华还真是大补,足足抵得上十几碗白米饭的元气精华,明日我便再去摸些回来,多多益善,哈哈!”

陈玄心满意足地收了功法,钻进暖烘烘的被窝中,便准备睡觉。

“吱……吱吱……”

往日里躲在墙角低鸣的虫儿,今日似乎格外卖力,声音越叫越响,吵得陈玄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不胜其烦的陈玄没好气地想:“秋后的蛐蛐蚂蚱,没几天好叫了,怕是被这北风冻得吧……咦,不对呀,好像不是小虫叫的更响了,而是自己的听力提高了!”

陈玄屏息凝神,仔细听去,果然发现了端倪。

平日里,自己睡前虽然能够听到虫鸣,但却无法辨认声源的准确方位,更别提分出鸣虫的数目了。

而此时的陈玄却清楚地感知到,周边总共有十一只小虫正在低鸣,墙外三只,墙边七只,甚至身下的土炕中还藏有一只。

只是土炕下的那只,叫声十分低弱,怕是被锅台中的烟一熏,没了精神……

不止是听力,陈玄又发现连自己的眼力也有所增加。

今夜阴云密布,无星无月,按理说应该伸手不见五指才是。

而陈玄此时躺在炕铺上,却能够清楚地看清,不远处的木柜上遗留着一片灰白的鹅羽,就连屋顶大梁的轮廓也隐隐约约能够看个大概。

“想不到公羊前辈自创的这门心法竟然如此奇妙,不但能增强气力、记忆力,延年益寿,还能让人耳聪目明。”

陈玄对此很是兴奋,趴在枕头上细听虫鸣,暗暗猜测着它们都互相在说些什么。

“屋门外那只一定在说:‘哎呀,娘类,冻死俺拉!’”

“窗户墙根儿那只兴许正在回应:‘可不是嘞,好冷好冷,今年的北风来得真早啊!’”

“炕底的那只或许正被呛得流鼻涕眼泪,大叫道:‘咳咳咳,你俩败吵吵啦,炕这里暖和,有种都进来挨熏好了,咳咳咳!’”

“……”

“吭……呼……”

听着听着,倦意袭来,陈玄沉沉睡去。

夜深了,窗外的风渐渐变小,豆大的雨点稀稀疏疏地洒落下来,然后越下越急,在石屋简陋的屋檐下形成了一条涓涓细流。

两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人影一前一后,来到了篱笆小院前。

似是早有默契一般,二人也未打招呼,其中一人径直走向石屋,另一人则继续留守在院门外。

一刻钟后,进到石屋中的那人将屋门轻轻掩上,又走了出来。

院外的人影闻声回头,问道:“怎么样?”

……

黑暗的石屋中,一双充满惊恐之色的眼睛猛然睁开。

若是此时屋中点起蜡烛,定能看到,陈玄原本黝黑的脸上早已苍白无比,一双小手紧紧攥着,身体正因恐惧而微微颤抖。

“刚才……这人想做什么,是想害我么!”

方才陈玄正在沉睡,迷迷糊糊中听到了屋门发出“吱呀”的一声轻响。

陈玄初时只以为自己是在做梦,直到有一只冰凉的大手捏住了自己伸在被褥之外的小臂,他这才意识到真的有人进了石屋。

陈玄的心中一惊,但刚刚醒来,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头脑却还未来得急做出反应,他便又感觉到对方冰凉的大手将一股强大的真气热流注入到了自己的经脉当中。

就在对方真气入体的一瞬间,小腹丹田中的内力也开始躁动起来,自发地冲向右臂,意图对抗异种真气的入侵。

只是对方的真气极其强劲,凶猛地冲开阻碍,直接涌入到陈玄的心肺经脉之间。

“好强的功力!”

陈玄本能地就想奋起反抗,但随即打消了这个糟糕的主意念头。

对方的内力深厚强劲,一定是个武功高超之人,若是真想杀了自己,那当真是轻而易举。

陈玄心想,既然对方轻手轻脚地进了屋,又没有立即扭断自己的脖子,而是选择不断地往自己经脉中注入真气,想来并非是要当下结果自己的小命。

但如果此时被对方发现,自己已经醒了,那可能真就会被杀人灭口。

还是佯装熟睡为妙,看看对方到底意欲何为。

就在陈玄思虑忧心之际,对方的真气已经在其心肺之间流转了一圈,然后悄然撤回。

屋中寂寂静静,陈玄却知道对方并未离去,依然假装熟睡,还轻轻打起呼噜。

直到半刻钟后,陈玄依靠自己灵敏的听力,感知到对方离去的脚步声和屋门掩闭的“吱呀”声,方才确定对方已经离开了石屋。

此时,瞒过对方察觉的陈玄这才敢睁开眼睛……

逃过一劫的陈玄喉头依旧打着呼噜,但精神却集中在耳朵上,仔细听着屋外的动静。

“怎么样?”

淅淅沥沥的雨声中,一个有些尖细却又熟悉的人声传来,让陈玄差点惊呼出声,连忙捂上了自己的嘴巴,然后假装翻了个身,撒开手,喉头继续呼噜起来。

“这是师父的声音!”

陈玄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但事实却摆在当前,自己拜入苏剑师门下已有一年半之久,又怎么会听不出那是苏剑师的声音。

陈玄强自镇定下来,听苏剑师的话,似乎还有另一人在场,应该就是刚刚出屋的那人。

“这小子……心肺间……寒髓……可能是……还要……两三年后……”

果然,另一个男子的声音传来,可惜这人声音低沉,被淅淅沥沥的雨声遮掩了许多字眼,陈玄只是零零散散地听到其中的一些内容。

声音低沉的那人说完,苏剑师便说了一句:“嗯,下个月十五,依旧此时此处见。”

然后陈玄就听到了二人分头离去的脚步声。

不敢大意的陈玄继续佯装熟睡,直到小半个时辰后,他听着屋外除了雨声,的确没有了异常响动,这才真正确认苏剑师二人已经离开。

陈玄立即从炕上坐了起来,提气运功,沿着对方真气注入的经脉搜寻了一番。

当确定自己体内,除了胸口的那股天寒之气外,的确没有残留下其他异种真气,他这才真正松了一口气。

窗外夜雨迷蒙,陈玄全然打消了睡意,头脑中全都是解不开的疑问:

“师父为什么要带人冒雨前来?那人是谁?”

“为何还要偷偷摸摸地瞒着自己?”

“那人所说的心肺间寒髓,是不是指自己胸口的天寒之气?‘两三年后’是什么意思?”

陈玄的脸上露出愁苦的神情,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一样在炕铺上来回踱步,心中久久不能平静……

……

第二十七章 木山菇

“咕咕咕……”

“咕咕……”

晨光初晓,却难以驱散秋雨带来的寒凉。

冻了一夜的几只母鸡见风停雨歇,撒欢地跑出了简陋的鸡舍,在院子中刨食着钻出地表透气的倒霉蚯蚓。

它们的主人此时“吱呀”一声打开屋门,迎着日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又连打了三个大哈欠。

一夜未眠的陈玄呼吸着雨后新鲜清凉的空气,整个人的精神才算好了些。

昨夜里,他苦思冥想,最终只确定了两件事情:

第一件事,苏剑师和那个声音低沉的男子下个月十五深夜还会再来。

第二件事,陈玄很是确定,苏剑师和那人已经发现了自己身患天寒绝症,或者更为准确的说,二人是发现了自己胸口中那股天寒之气,并将之称为什么“寒髓”。

而且,二人似乎对此“寒髓”颇有了解的样子,只是他们所说的“两三年后”让陈玄摸不着头脑。

因为陈氏的天寒绝症第一次和第二次发病通常都是间隔十年左右,两三年后应该是不会发作的,也许另指其它事情。

小院中,陈玄背着手,来回踱步,脑中又开始理顺对昨夜之事的三种猜想。

第一种猜想,是从好的方面出发的。

陈玄认为,苏剑师是自己的师父,师父怎么会害自己的徒弟呢?

有可能是苏剑师通过陈玄平日里的一些表现,尤其是要坚持修习能延年益寿的《公羊剑诀》这一段,所以起了疑心,偷偷查探到陈玄体内有一股对身体有害的寒气。

但苏剑师不但没有将陈玄赶出门外,而且还找来了一名功力深厚的大夫为此号脉诊断,也就是昨夜那人。

那人认出陈玄体内有一种叫做什么“寒髓”的东西,可能会在两三年后发作,所以才会出现昨夜那一幕。

至于苏剑师为何会瞒着自己,偷偷冒雨前来,陈玄想了好久却都无法解释得通。

第二个猜想,是从坏的方面出发的。

苏剑师昨夜之所以带人前来,是发现了自己体内的“寒髓”后,有所企图。

昨夜同来之人便是其同伙,二人料定,两三年后陈玄体内的“寒髓”会发生变化,到时候二人就会……可能就会下手将之取走。

而将“寒髓”取走之后,陈玄会怎样,他不会自己吓自己,但想来结局不会太好,不然二人为何会偷偷摸摸前来。

第三个猜想,则是关于昨夜向陈玄体内输送真气之人的身份。

李管事,铁剑门外门管事长老李长天。

就在昨夜,陈玄苦思冥想之际,突然脑中灵光一闪,此人的身影就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这种猜测并非无根无据,当初铁剑门选拔外门弟子,查验根骨之人便是李管事。

当时李管事的一双乌手也抓过自己的小臂,那一抓与昨夜对方捏住自己小臂的感觉非常相似,并且李管事的真气与昨夜注入自己体内的真气性质也隐隐契合。

而且当初李管事很可能就已经查验到了自己体内的天寒之气,只是当时出于某些原因并未直接挑明。

而陈玄当时心智尚且稚嫩,只以为是自己侥幸避过了查验。

现在记起此人来,陈玄越想越觉得蹊跷,虽然他昨夜没敢睁眼看清此人,但心中却有了六七成的把握,他就是李管事。

若是苏剑师与李管事此时知晓了陈玄心中的推断,一定十分震惊。

仅凭只言片语和一年多之前的模糊记忆,就能将事情的原委推断出个大概,这还是一个刚满十二岁少年的心智么?

“去去去!”

见院里的几只母鸡围在一根篱笆桩旁,啄弄着什么,陈玄也很是好奇,赶开母鸡,凑上前去。

“原来是朵木山菇啊!”

陈玄弯腰摘下一朵白柄灰盖的山菇,把玩了一会儿后想到:这一场秋雨过后,后山林中肯定长了很多菌菇,应该也能用来洗炼精华珠,可不能浪费了。

“唉……”

陈玄忽然对着手中的山菇叹了一口气,虽然他非常想说服自己要往好的方面去想,苏剑师是自己的师父,怎么能害自己呢?

但是陈玄就是忍不住将这些事往更加危险的地方联想,而且越想越是害怕。

他最终打定了主意,无论苏剑师的意图是好是坏,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事情就是提升实力,应对未来可能面临的危险。

陈玄记起《公羊剑诀》下册中有一门威力强劲的秘术,只要达到心法四层就可以修练运用,有了黑钵的助力,陈玄坚信,自己在两年之内勤修苦练,一定能够达到标准。

至于当初袁师兄所说,《公羊剑诀》中的秘术大抵都是胡编乱造或夸大其词,陈玄却不敢苟同。

因为自从他开始修练这本功法后,产生的种种神奇之处,尤其是昨日突破二层,耳力目力大增,让他对公羊前辈所创的这本功法有了更为清晰的认识,只觉得这本功法修练到深处,应该非常厉害。

“师父啊师父,你也曾教导我们,‘出来混江湖的,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愿是弟子想多了……”

陈玄盯着手中的山菇,喃喃自语,眼神中闪烁着异样的光彩。

……

隆冬时节,大雪迎春,整个飞云山银装素裹起来,苏剑师的小院中也被淘气的苏月儿和马钰堆了数个面貌有趣的雪人。

“瑞雪兆丰年,今年家中的春谷想必是能够丰收了。”

陈玄挎着一个小篮,看似乖巧地等候在正屋门外,心思却飘到了百里之外,近两年未归的故乡。

“陈玄回来啦,快进来吧。”

屋子里传来苏剑师有些尖细的声音,陈玄闻言扑了扑落在身上的雪花,回应道:“是,师父。”

还有几天便是除夕,苏剑师让刘晋元把陈玄叫了回来,让其在院中暂住几天,要和去年一样,大家一起过个团圆年。

铁剑门的传统是所有的弟子须得留在在门中与师父师兄弟们共同过除夕春节,只有等到正月初三,才可以放三天的假,下山与家人团聚。

陈玄对此并无异议,因为即便是门中放假,他也无法回到那个魂牵梦绕的小山沟中。

堂屋中,苏剑师看着乖巧立在下方的黝黑少年,脸上挂出和蔼的笑容,温言问道:“陈玄,近日来天气严寒,你独自住在后山,可有御寒之物?”

“多谢师父挂怀,幸得师父托师兄送来的暖席,弟子还未入冬时便已铺上,因此未曾冻着。”

陈玄一副真诚憨厚的模样,心中却暗自诽腹:你和李管事每月十五的深夜都会前来探查,难道还不知我在石屋里烧了暖炕么!

自从上次偶然间发觉苏剑师二人的隐秘后,陈玄每到十五月圆之夜,便通宵不眠,佯装熟睡,果然又从二人口中听到了很多字眼。

现在他已经基本确定,苏剑师和李管事的确对自己体内的天寒之气有所企图。

他们用心险恶,将之称为“冰魄寒髓”,想要两三年后待其增长到一定量,将之取出。

苏剑师并未发觉自己弟子的异样,继续问道:“一别半载,你可有疏于练功?”

“回禀师父,弟子日日勤修内功心法,早晚习练师父所授的五禽戏,未敢懈怠。”

“哦?那你的心法修习的如何?”

“尚且顺利,弟子近日已经隐隐摸到了功法一层的门槛,想必只需再勤修月余,便可水到渠成。”

苏剑师闻言点点头,又正色道:“陈玄,为师看得出来,对于去后山守墓,你心中还是有些怨言的”

“但你要明白,我铁剑门门规森严,尽管你是被人构陷,但为师苦于没有旁人佐证你的清白,所以不处罚你难以服众。这三年你须得老老实实待在后山,万不可再次触犯门规,你可明白么!”

“弟子怎敢对师父心存怨言,上次之事全凭师父从中周旋,弟子才得以保留外门弟子身份,师父恩重,弟子回去后定当谨遵教诲,勤扫墓园,不敢再为师父添麻烦。”

陈玄脸上挤出惶恐之色,躬身回应,心中却想到:苏剑师实际上是想将自己圈禁起来,好方便日后下手。就像我在后山养的那些下蛋母鸡一样,总得扎牢了篱笆栅栏,不让它们随意乱跑才行!

“对了师父,秋日里,弟子在后山中采了不少木山菇,挑选了些品相好的晾制成干,今日都带来了,孝敬您老人家。”

“呵呵呵,好好好,你有这份心,为师就很高兴……”

苏剑师闻言笑道,一副老怀欣慰的模样。

第二十八章 难忘今宵(狗年大吉,旺旺旺!)

“嗖……啪!”

二踢脚的双响点燃了飞云峰上的年节喜气,小院外传出一阵嬉闹声,身着新衣的马钰和苏月儿欢快地跑了进来。

见到刚从堂屋中出来的陈玄,马钰高兴道:“咦,二师兄,你回来啦!”

苏月儿则喜哄哄地奔过来,扯着陈玄的袖子撒娇道:“嘻嘻,黑炭师兄,快来快来,一起去看隔壁院看赵二黄放鞭炮去嘛……”

“赵二黄”是苏月儿为隔壁赵剑师之子赵元武起得外号,只因赵元武很是疼爱自家养的一只名为大黄的看门狗,所以被苏月儿戏称“二黄”。

但赵元武年长陈玄等人几岁,武功很好,平日里又对他们几人很是照顾,因此除了苏月儿以外,陈玄等人都口称一声“赵师兄”。

马钰也跑过来拉住陈玄,兴奋道:“是啊,赵师兄从城里买了好多鞭炮呲花回来,二师兄一起去看看吧!”

不由分说,二人便将陈玄推拉到了隔壁院子里。

“呦,陈师弟来啦,可有日子没见你了!”

赵元武正在摆弄一堆二踢脚,见几人进到院中,连忙招呼着让他们躲到凭栏后,别被烟火崩到。

“汪汪!”

见有“陌生人”进院,一只胖乎乎的大黄狗从偏屋里跑了出来,冲着陈玄吠了两声。

随即大黄又像是认出了,这是好久不见的邻居家黝黑小子,于是伸出大舌头,似是故友重逢般欢快蹦跃了几下。

“呵呵,半年没见,这大黄差点都不认得我喽……”陈玄被大黄逗笑,伸手揉了揉其胖乎乎的脑袋。

“嗖、嗖……啪、啪!”

赵元武点燃了一只二踢脚,与其串联在一起的二踢脚相继也被引燃,嗖嗖地飞上天空爆炸。

那大黄似乎对这爆炸声很是害怕,“呜咽”一声,夹着尾巴逃回了偏房之中躲避起来。

“噢噢噢!”

陈玄看着身旁激动拍着小手的小师妹,几次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又欲言又止。

自从发现了黑钵有着洗炼精华珠的神奇功能后,陈玄便一直惦记着当日四人在山涧中一同摸出的金球、铁镯子和小瓷瓶是不是也有某些特异之处。

那很是常见的铁镯子和小瓷瓶也就罢了,但小师妹摸到的那个布满精美花纹的镂空金球,陈玄估摸着八成不是凡物。

陈玄很想向苏月儿询问有没有发现那金球有什么神奇之处,但每每张口就暗自羞愧:自己这是在贪图小师妹的东西吗?自己明明已经有了黑钵这等奇宝,又何必贪婪不知足呢?

似是注意到落向自己脸庞的目光,苏月儿转过头睁着大眼睛看向陈玄,疑惑道:“呃,师兄,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呀?”

“咳,没……没。”

陈玄尴尬地摸了摸鼻子,慌忙否认道。

苏月儿小脸一红,心中暗啐一句“臭黑炭”,羞着跑了出去。

“咦,赵师兄一会儿还要放呲花呢,师妹怎么这就走了?”

陈玄干笑一声,佯装不知,说道:“呵呵,不晓得呢,师弟还是追过去看看吧。”

“哦哦……”

马钰挠了挠后脑勺,跟着跑了出去。

……

腊月二十九,是信远城一年中最热闹的一天,因为这一天东市、西市将会从早到晚整日开放,举城欢庆,喜迎新春。

苏剑师难得为弟子们放了个假,还每人赐了一小袋铜板,让他们随着门中制备年货的车马,前往城中闹市,为自己添置些日用物件。

刘晋元、陈玄和马钰三人身着铁剑门制式灰袍,并肩走在熙熙攘攘的街市中,正有说有笑。

苏月儿还是第一次在没有苏剑师陪同的情况下身处闹市,瞧着什么都新奇,像个穿花蝴蝶一样东摊挑挑,西摊逛逛,忙得不亦乐乎。

“诶,两位师弟,难得师父给放了假出来玩,你们都想买些什么?”虽说是寒冬腊月,可刘晋元的手中却依旧扣着他的宝贝折扇,甚是潇洒。

“买些什么?”陈玄心中有些拿捏不定。

秋日里他曾想,一但有机会下山,就买些粮谷用以洗炼精华,但现在却打消了这个不怎么明智的想法。

一是,自从《公羊剑诀》练至二层后,每日所需的精华珠所费甚多,就算自己多买个几十斤粮谷背回去,也只是够自己修练不足十日之用,杯水车薪罢了。

二是,这大过年的自己冒然买大批粮谷回去,必然引起他人的注意窥探,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么。

陈玄自知已经深陷于苏剑师和李管事二人的阴谋当中,身边定是有这二人的眼线,一旦有所异动,必然会打草惊蛇,甚至会暴露了自己有黑钵这等奇宝,立即惹来杀身之祸。

正当陈玄心心念念之时,身旁的马钰眨巴眨巴一双小眼睛,抢先道:“我要买些……”

“啊,好漂亮的小福犬!”

还未等马钰说完,苏月儿满脸惊喜地跑了过来,一把拉住刘晋元的手就往一个摊位挤了过去。

马钰见此,神情一滞,只好无可奈何地收了话音,与陈玄一道也跟着凑了过去。

那摊是一个中年妇人摆的,一排排的泥塑生肖有马有兔,因为今年是狗年,所以摆得最多的便是一对对红黄相间,额头印着倒“福”字的小狗,造型可爱有趣。

“嘻嘻,晋元师哥,你看好可爱的小狗呢……”

苏月儿扯着刘晋元的衣袖,两只大眼睛扑闪扑闪地看着他,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

刘晋元嘴上抿着笑意,知道小师妹是想要新春礼物了,便问那中年妇人:“这对泥塑福犬怎么卖?”

“哎呦,看这青梅竹马让人羡慕呦,妾身就便宜点卖你,十枚铜板就行。”

那中年妇人是个能言语的,几句话说得刘晋元脸皮发烫,乖乖地掏了十个铜板出来。

“谢谢晋元师哥!”

苏月儿从刘晋元手中接过一对小福犬,喜不自胜,小脸上红彤彤的。

马钰见此,无来由得一阵火气,也拍出十个铜板来,嚷嚷道:“我也要一对,我也要!”

“哼!哪都有你,胖小马!你买了送谁啊?”

苏月儿素来喜欢和马钰斗嘴,突然佯装恍然大悟道:“哦!我知道了,你一定是要送给夏师叔家的小荷对不对!”

“我……我才不是呢!”

马钰被苏月儿的一番胡说八道弄得很是气恼,将两只福犬塞进怀中,噘嘴昂头不再说话。

“呵呵,这个是怎么卖的?”

此时蹲在一旁的陈玄,收敛起脸上的惊喜之色,从摊上拿起一柄以红绳捆成的铜钱小剑,故作平淡地问道。

“什么什么?我看看,哦……”

苏月儿伸过小脑袋看了一眼,见不是什么有趣的东西,顿时失去了兴趣,自顾自地玩起了手中的两只小福犬。

原来这摊上不光摆着一排排生肖泥塑,边缘处还有些稀奇古怪的物件,像是铁碗、磁石、香炉等。

看起来像是中年妇人将家中一些用不上的甚至都说不出名字用途的零散物件都摆了出来,趁着年关大市,看看能不能卖些个铜钱。

说来有趣,陈玄原本是看中摊上那个大铁碗的,他一见那大铁碗就想到自己的黑钵,忍不住就上手摸了几下。

只是那铁碗表面粗糙不堪,锈迹斑斑,又怎么可能是个宝贝,惹得陈玄心下自嘲:有了一个神奇的黑钵还不够,还想再来个神奇的铁碗,黑娃啊黑娃,你这是……是贪心不足,对,贪心不足,得陇望蜀……

然而就在陈玄将大铁碗放回时,手碗一不小心便接触到了其旁边的这把巴掌大小的铜钱剑。

触及的一瞬间,丹田之中的真气突然躁动起来,随即陈玄竟然从这把小剑上感受到了一丝与自己丹田内力相似的能量波动。

这让陈玄心中大喜,暗自感叹:难道……难道真的遇到了宝贝?

可惜姜还是老的辣,那摆摊的中年妇人很是能察言观色,早就看陈玄脸色中欲盖弥彰的欣喜。

中年妇人故作痛心疾首状,唉声叹气道:“噢,这把铜钱法剑啊,唉……说起来这还是俺家良人祖父所传之物,以往都是挂在房梁上驱邪避灾的……”

“只是如今这年关难过,县衙府道的老爷们又要收捐银,不得已,只好拿这些家伙什出来换些铜板银叶。”

“小郎君若是真想要,妾身也不与你妄言,只收五十个铜板就行。”

“祖传之物?”

陈玄面上不显,心中却很是激动,以为真是人家祖传的物件。

他见识浅薄,哪里知道那中年妇人尽是满口胡言,这铜钱法剑只是她家小子在野地里玩耍时捡回来的东西,也不知作何用途,只是见其用红绳栓着很是喜庆,就随手放到摊上来卖了。

不过当陈玄自丹田中抽出一丝真气,缓缓注入铜钱法剑时,其竟然随即生出一股轻柔之力来,若不是陈玄用力捏在手中,恐怕就脱手而飞了。

“好,我买了!”

陈玄连忙将能量撤回,又从怀中摸出五枚大钱,给了妇人,心中欢喜异常,也不再去分辨这是不是人家的祖传之物了,单凭方才的异像,五十个铜板买下怎么想都很划算。

刘晋元知道陈玄向来俭省,见其花了五十铜板买下一把稀奇古怪的铜钱剑,本想劝阻一番,但又想这几天本是喜庆日子,一切开心就好,就没再多言。

接过五个大钱的中年妇人眉开眼笑,只以为自己将便宜货卖出了大价钱,却不知陈玄才是捡了大便宜的那个。

……

回去的路上,陈玄除了怀中的那柄铜钱法剑外,背上还多了一个包裹,里面包着十余斤木薯。

木薯是一种以根茎入食的粮食作物,口感干柴无味,如糠如麸,但有一个好处就是十分耐旱涝,耐贫瘠,即使是山地上也能种植,而且产量颇高,是山里人常年种植的一种作物,每到荒年全靠此物活命。

四人坐在门中采办的马车中,一路上苏月儿和马钰不断拿陈玄背后的一包木薯说笑,陈玄也不气不恼。

他借口说是好久未食家乡之味,甚是想念,买来吃一吃解解馋。

但实际却打算一开春就将这些木薯切成丁种植在后山中,待长成后便可增加一些精华珠的来源。

木薯种下后无需太多打理,形如野生藤蔓,不会太引人注意,是陈玄所想不错的精华珠来源之一。

……

除夕之夜,飞云峰诸楼阁、大小院落都点亮了大红灯笼,一片喜气祥和。

“祝师父(爹爹)福寿安康,万事如意。”

陈玄四人于堂下行了吉礼,各自向苏剑师呈上一杯岁酒。

“哈哈,好,好。”

苏剑师喝过岁酒后,终年严肃的神情终于化开,从身旁的抽屉中取出四张红封分给了四人。

“噢!”

苏月儿和马钰刚一接过红封,便开心地疯跑出门,厚着脸皮到临院去讨红封喜袋去了。

刘晋元与陈玄年龄大些,没好意思跟去,只是一同来到小院门口,远望着信远城上空绽开的烟花。

刘晋元很是高兴,他父母早故,虽说族中对他照料有加,但每逢年节便倍感孤伶,直到来了铁剑门,拜入苏剑师门下,有了师父和一群师兄弟姐妹,这才感到心中有了着落。

“哈哈,师弟!咱们师兄弟三人还有小师妹,每年的除夕都要在这里看烟花啦!”

陈玄闻言勉强一笑,应承道:“但愿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

心中却想,若是能够如此,自然很好,只是自己身患绝症,又被苏剑师等人环伺,怕是如同天边的烟花一般,不消片刻,便会被隐没于黑暗之中。

“堂哥!陈师兄!”

不远处,一名身材瘦削的少年挥着手,开心地跑了过来。

“是堂弟,快来一起看烟花!”

“兴元师弟,新年大吉呀!”

刘兴元跑到近前,笑嘻嘻地告了个吉礼:“堂哥,陈师兄,大吉大利!”

临院胖胖的大黄这时也跑了出来,伸着大舌头对几人低吠了几声。

“汪汪汪!”

(嘻嘻,这一大章迫不及待写完就立即定时在除夕新春之交上传了……道友们,大吉大利,狗年旺旺旺!)

第二十九章 邙山草参

初一正旦,一大清早,铁剑门中的小辈弟子纷纷结伴出门,去往门中各位堂主、长老等人的小院中拜年讨彩。

陈玄随着刘晋元等人去拜过几位堂主后,寻了个由头,独自来到了药王堂地界一座占地颇大的院子中。

虽说这座院子很大,但其中的房屋却略小。

院子里占地最多的是一小块一小块的药田,陈玄依稀记得里边都种着人参、天麻等许多名贵的草药,甚至大部分连名字自己都叫不上来。

只是当下正值隆冬,很多草药都已凋谢枯萎,覆盖在白雪之下。

陈玄上次来到此处时还是去年春天,那时院中木架上还尽是晾晒草药的竹匾,当下虽已收起,但是整个院子中还是弥漫着浓郁药香。

“咚咚咚!”

“呵……门外何人啊?”

陈玄轻扣门环,里边传来了一名男子慵懒的哈欠声。

门“吱呀”一声打开,从中走出一个道袍不整,尚未梳洗的马脸青年。

此人名为段长峰,是当下药王堂中最为年轻的药师。

因为资历尚浅,段长峰便被门中长老指任为专门负责治疗外门弟子跌打损伤的药师,而苏剑师平日里授课很是严厉,陈玄师兄弟三人早已是此处常客。

段长峰之所以一副道士打扮,是因为其原本就是飞云观中的一名道童,后来飞云山被铁剑门所占,其师父玉须道长便带其转投了铁剑门。

飞云观在江湖上一向以歧黄之术称著,因此当初留在山上的道士都被收编进了药王堂。

说起来也是颇有缘分,当初陈玄被沈轩打伤了眼睛,袁师兄便是带其去玉须道长处求取的药粉。

陈玄躬身向段长峰行了吉礼,口中贺道:“长峰师兄,新春大吉!”

“是你啊,倒是好久没见你了,哈欠……不会是向贫道来讨红封的吧,没有啊没有!”

段长峰哈欠连天,摆摆手,随即就要将门关上,回去继续呼呼大睡。

陈玄知道这位青年道士向来不拘俗礼,年不年节不节的一概不理,只是专心研究医术药草,因此对于其看似无礼的态度并不气恼,更何况他这次来是有事相求。

连忙收起客套话,陈玄直言道:“长峰师兄且慢,师弟并非前来讨彩,而是有些培植草药方面的疑问想要请教师兄。”

“哦?”

听到“草药”二字后,段长峰原本将要关闭的大门旋即又打开一条缝,将脑袋伸了出来,好奇地看向陈玄。

陈玄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方小木盒,说道:“师弟前几日自城中大市上买到了几颗人参种子,很是想要培植此物,却苦于不懂门道,想来想去就想到了师兄。”

“呵呵,长峰师兄不但精通医术,更深谙草木药理,想必对人参培植很是在行,因此师弟特来求教。”

“培植人参啊,这个不难……咦?”

段长峰一听陈玄是想讨教人参培植之法,兴致略减,也没有开门的意思,就这么伸着脑袋随口说起来。

然而当他见到陈玄手中小木盒中所装之物后,仿佛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整个人从睡眼惺忪中清醒过来,“砰”的一声将门板拉开,一把抓走了陈玄手中的小木盒。

那木盒中有七八颗小小的红果,段长峰用两指轻柔地捏起其中一枚,对着日光仔细观察起来,嘴上还喃喃道:“这是……这是……是了,这竟是邙山草参的参果,这参不都已经绝迹了么?”

“邙山草参,参果,绝迹?”

陈玄闻言瞪大了眼睛,他还以为后山石碓中的那支野山参只是普通参种,没想到竟然还是已经绝迹的稀罕品种。

难不成这邙山草参有着比普通人参更为强烈的药性或是有什么特殊功效?陈玄很是期待起来。

段长峰兀自捧着小木盒跑进小屋之中,也未招呼陈玄,像是完全将其忘掉了一般。

陈玄倒是熟知这位长峰师兄的古怪脾气,也不出言打扰,只是跟着走进屋中。

说这屋子小,是相较于外面的大院子而言,反正比后山的小石屋是大了不少,里面一排排书架上琳琅满目,陈玄扫过几排书名,全部都是关于医术药理或是草药培植的书籍。

段长峰蹲在一个角落里,从书架中抽出一本有些破旧的古籍,走到明亮处翻看起来。

“是……哈,这的确是邙山草参的参果!……对对……看着上面有一圈……”段长峰对照着古籍上泛黄的图谱印证了一番,确认了小木盒中红色小果的身份,露出满脸的兴奋之色。

陈玄见此,忍不住干咳一声,打断了对方的自言自语,问道:“长峰师兄,这邙山草参很是珍贵么?”

“哦,陈师弟啊……”

段长峰茫茫然回头,一副才刚刚见到陈玄的表情。

陈玄很是尴尬地摸了摸鼻子,心想:这人不会忘了这所谓的参果是我带过来的吧……

“呵呵,这邙山草参原是本地特产,几百年前的时候还曾广泛分布于邙山极其周边地区,只可惜因为邙山铜矿的不断开采对其生长的山体环境造成了很大的破坏,又有采参人不加节制地采挖,早在几十年前便已绝迹。”

“至于珍贵嘛,这邙山草参与其他普通人参的药力倒是旗鼓相当,也没有什么太过特殊的功效,但毕竟是咱们邙山的特产,还以为早已绝迹,没想到……对了,陈师弟,你是从何人手中得来了这些参果?那参的根茎呢?”

“与普通人参的药效相当?”

陈玄才不会信这种骗小孩子的鬼话。

陈玄刚刚注意到,这位长峰师兄回身与自己说话时,故意将那本古籍挡在了身后,看样子应该是不想让陈玄看到古籍上对邙山草参的描述,这只能说明自己的这几颗红色小果应该是价值不菲的东西,对方恐怕是想占为己有了。

还好陈玄做了两手准备,小木盒中的七八粒红色小果,其实只不过是他所收获的一小部分而已。

“若是能够用这几枚所谓的参果换得自己想要的东西,也勉强算是物有所值了。”

陈玄之所以来到此处,其实并非是为了讨教人参培植之法,毕竟他眼下的劫数就在两三年间,这期间他需要快速增长功力,争取早日到达功法四层,学习剑诀中的那门秘术。

“若真是培植新生的人参,起码也要长个五六年才能有些药效,说不定那时自己早就被苏剑师和李管事给……”

当然了,陈玄又想到,若是为了应对七八年后的天寒绝症,先培植一些人参,未雨绸缪,倒也未尝不可。

陈玄此行的目的是为了搜寻一些以人参为主药用以固本培元、增益内功的药方。

毕竟他的手中有一支上二十年份的野山参,如果单纯洗炼为精华珠服用,也只不过是吸收了参中原本的药性,但如果能够通过加入一些其他辅药,进行合理搭配,那就能精益求精,发挥更大的药效。

就例如内门弟子每月可领一枚的养元丹,其由三十七味珍贵药物按一定比例和特殊手法炼制而成,固本培元的效果远远大于将同量份的药物单独一一吃下。

当然了,养元丹这等门中珍贵药方是不传之密,陈玄并不奢望轻易获得,更何况他也没精力财力去配齐这么多名贵药材。

陈玄曾经在刘晋元那里借阅过一些草药方面的书籍,他发现这类书的最后几页往往附带记录着一些相关草药的常用方子。

由此,陈玄想到,铁剑门作为一个江湖门派,所收集的草药书籍中应该也夹杂着各种提升功力的常用药方才对,于是陈玄就将主意打到了这位整天与草药打交道的长峰师兄身上。

陈玄以培植人参为借口,只是想多借几本与人参有关的书籍,看看其中有没有夹杂着以人参为主药,提升内力的药方而已。

此时的陈玄正暗自庆幸:幸好自己略微谨慎了一点,没有直接上来询问药方之事,不然这长峰师兄在好奇下一番刨根问底,自己那支邙山草参岂不是就露出了马脚……

第三十章 仙剑……

陈玄原本就不想暴露自己还有上二十年份的野山参这等稀罕物,但见这位脾气古怪的长峰师兄,兴致十足地追问邙山草参之所在,竟大有不见兔子不撒鹰之势,顿觉此物着实是了不得的好东西,就更不能让他人知晓了。

想到此处,陈玄脸上露出遗憾之色。

“这……原来这几粒红色小果是邙山草参的参果,长峰师兄果然见多识广。这参果是年前城中大市,师弟我从一个山民打扮的摊贩手中购得的。”

“当时那摊上除了这几粒参果外,就只有些寻常草药,并无人参根茎,师弟我也只以为这是普通人参的种子,花了七个铜板就给买了下来……想必那支邙山草参已被那山民当做普通人参卖到药铺去换银叶子了……”

“哦……可惜了。”段长峰淡淡说道,似乎信以为真,但见其手里紧紧捏着那方小木盒,丝毫没有归还之意。

陈玄佯装恍然大悟道:“哦,长峰师兄若是喜欢,这几颗参果便留下吧。呵呵,师弟我这几年身居后山,原本只想自己种些人参来辅助修炼内功,长峰师兄另送我些普通人参的种子回去种了便是。”

“呵呵,这……这怎么好意思呢?”

段长峰言语推脱一句,又笑道:“额呵呵呵,陈师弟盛情难却,师兄我便却之不恭了。实不相瞒,虽说邙山草参不比其他普通人参的功效要好多少,但这参果却另有些用处。这样,师兄我也不能让师弟吃亏……来!”

陈玄闻言暗暗想到:“原来这些红色的参果还有用处,我那里还有数十颗呢,只是不知道如何用……”

段长峰带着陈玄来到院中,指着一小方被白雪覆盖的田地道:“这是我六年前种下的园参,师弟便从中挑选一棵作为交换吧……”

人工种植的人参又叫做园参,其药效要比野生人参差上很多,但也算是很不错的补益元气之物了。

“这……这怎么使得,只是几粒参果而已,长峰师兄喜欢拿去便是……”

陈玄自然很是眼馋这些五六年的园参,但他此次前来的初衷是为了借些与人参有关的书籍,从中查找药方,他还指望用后山那颗二十多年份的野生邙山草参来突破修练上的瓶颈呢。

“哦,对了,还有师弟想要的人参培植之法。”

见陈玄面露犹豫之色,段长峰这才想起对方来此的最初目的,于是走进屋中,拿出了几本书和一小袋人参种子。

陈玄接过书籍,随意地翻看了几页,果然发现其中夹杂着一些关于如何使用人参增强修为的药方。

于是陈玄眉开眼笑起来,也不再和这位长峰师兄客气,扒开地里的白雪,指着其中最大的那棵园参,兴奋道:“嗯,就这支吧……”

也不知这位长峰师兄是不是用了某种特殊的培植之法,或是这园参本身品种的缘由,正常应该深埋土中的人参(和谐)根部,在这方药田里竟如同农家所种的大萝卜一样,根部有一小半(和谐)裸(和谐)露在外,所以陈玄一眼就看出了这批园参的大小……

段长峰呵呵一笑,走到陈玄所指的那颗园参处,也不见其去寻那药锄药铲,右手作爪状,直接抓向了参根,接着那么一拧,一只白白胖胖的人参便脱土而出。

“拿着!”

陈玄接过段长峰扔来那支园参,只见其杂乱的参须自冻了结实的土层中拧出,竟完完整整,毫无断损,心中不禁一凛,很是佩服地恭维道:“长峰师兄这擒龙手愈加出神入化了!”

……

回到苏剑师小院的陈玄马不停蹄地寻来了一个破旧的瓦盆,覆上土,将那棵园参又种了下去。

对此陈玄倒不想隐瞒,练武之人学些草药知识,自种些固本培元的人参、黄精等,并非稀奇,想来自己大大方方地培植,并不会引起苏剑师等人的无端猜忌。

将种好的园参放在了窗台上,陈玄静心坐下来,开始翻看从段长峰师兄处借来的那几本关于人参培植的书籍。

“白参、红芦参、小叶参……原来这人参竟有这么多种类,看来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以后真该多读些书章典籍才是。”

陈玄直接跳过了这些人参的基础知识和培植方法,迫不及待地直接翻到了几本书籍的最后几页,果然发现了数张非常简便合用,以人参为主药来提升修为的药方。

就在此时,门外传来“哒哒哒”的敲门声。

“呃,是你们!”

陈玄开门一看,门外竟站着两个锦衣少年,一个面貌俊朗,约有十四五岁,另一个则大大的脑门,虎头虎脑。

王琮微微一笑,拱手道:“呵呵,陈师弟别来无恙啊……”

……

正月初三,刘晋元和马钰下山回到了城中与家人族人相聚,陈玄则婉言拒绝了二人的盛情邀约,独自回到了后山的篱笆小院中。

陈玄自知身处险地,不愿多生枝节,以免被误会要脱离某些人的掌控范围,因此很是自觉地乖乖回到了这里。

将破瓦盆中的园参移栽到了院中后,陈玄又用枯枝在其周边围了一圈栅栏,防止院中那些母鸡将这参给啄坏。

回到屋中,陈玄将窗户开开一条缝隙,观察了一下屋外的动静,然后才迫不及待地从怀中取出了那把铜线法剑。

前几日住在苏剑师的小院中,陈玄很是谨慎,为了不引起注意,自然不会冒然研究这柄奇异的铜钱法剑,甚至练功时连精华珠都没敢服用。

心痒无比的陈玄仔细观察着这柄铜钱法剑,一共七枚大小相同、外圆内方的铜钱和一根红绳,看起来与那些江湖术士出售的所谓辟邪之物略有相似。

但陈玄发现,这每枚铜钱正反各铸四字,且七枚铜钱所铸之字各不相同,五十六个不同的字方方正正,但陈玄却一个都不认识,好像这不是他们卫国的文字。

陈玄自丹田中引导出一丝真气,缓缓注入手中的铜钱法剑,那股要脱手而飞的感觉再次传来。

这次陈玄立即松手,结果那铜钱法剑竟真地缓缓漂浮到手掌上空,周边散发出一小团淡淡的金光,而且似乎与陈玄建立了某种心神上的联系。

陈玄惊喜地看着眼前这神奇的一幕,然后闭上了眼睛细细感受着与这柄铜钱法剑所建立起的微妙联系,他竟然感受到自己好像有了一种能凭空御使这柄法剑的能力。

“咦,难道这柄铜钱法剑是那说书人仙侠故事中的宝物,可以凭空驱使伤敌,仙剑?神剑?”

于是陈玄睁开眼睛,很是期待地盯着眼前这柄散发着金光的铜钱法剑,右手的食指中指并拢,朝着前方一指。

“嗖!”

可惜这“嗖”声是陈玄鼓着腮帮子从自己口中发出的,而那铜钱法剑只是向陈玄所指之处歪歪扭扭地挪动了几步,便停滞不前。

陈玄干咳一声,很是尴尬地收回了并拢的双指,心想:“莫不是我往铜钱法剑中注入的内力太少了,所以不能驱使如意?”

陈玄走上前去,再次握住铜钱法剑,一股比方才强大数倍的真气注入到了其中,剑身上的金光徒然放大了几分。

此时陈玄意念一动,那铜钱法剑果然向陈玄所想的方向飞去,比方才快了不少。

陈玄一时玩心大起,念头不断转换,那铜钱法剑也随之在屋中来回飞窜。

玩了一会儿后,陈玄发现,这柄铜钱法剑只能在离他五步之内凭其驱使,而且在两步之内的时候最为灵动,如臂使指。

但一旦飞至陈玄五步之外,铜钱法剑便会停滞于空中,任凭陈玄念头如何,也不能挪动分毫。

陈玄也曾驱使其撞向屋中的桌椅板凳,但这铜钱法剑上的力道十分绵软,只是轻轻碰上一下便被弹开。

陈玄估摸着应该还是注入真气太少的缘故,如果将其中注入更多的真气,那这把铜钱法剑上的力量应该也会随之增强。

还不到半刻钟,那铜钱法剑上的金光越来越微弱直到完全消失,“吧嗒”跌落到了地面上。

陈玄连忙上前将之拾起,用衣袖擦了擦上面的灰尘,随即面露痛惜之色。

但这不是因为铜钱法剑,因为其完完好好,并未摔坏,只是那股注入其中的真气已经完全消散用光了。

“这可是我在服用精华珠的情况下,苦修数日才能补回的内力啊,就这么片刻全消耗光了!”

陈玄将铜钱法剑重新收进怀中,心想虽说这柄法剑很是神奇,但现在却没有什么太大的用处,或许等自己的功法修练到更高层次,内力更加深厚时才能发挥出其真正的威力。

陈玄的目光转到桌子上一个精美的小木匣处,走过去打开后,里面的红色绸布中裹着三枚龙眼大小,散发着清香之气的乌黑药丸。

养元丹!

两天前,陈玄万万没想到这三枚养元丹会是王琮和张小虎送来的“贺年礼物”,但陈玄自知当下最重要的是刻苦修练,才能保住小命,因此也顾不得什么骨气硬气,略一思量就就收下了。

当然,这也意味着他与二人的恩怨一笔勾销……

第三十一章 默契

陈玄将装有养元丹的木盒仔细收好,心想:现在若是服用,颇为浪费,这三枚养元丹还是留作冲击功法三层之用最好不过。

随后,陈玄从房梁上取下了那柄黑漆漆的短剑,别在腰间,走出屋门。

年前岁末之时,陈玄所积存的各种精华珠便所剩无几,是时候去收一波灰鹅蛋了……

冰雪消融,使得山间的小路上泥泞无比,一道灵动的灰色的身影却在两脚不沾泥水的情况下,跳跃着飘然前行。

凭借着精准的眼力和灌注了内力的轻盈双腿,陈玄的脚尖不断轻踩着路上那些突出的干净石块,腾挪间很是游刃有余。

“我现在虽说比不上那些习练轻功者迅捷,但却也远比常人要灵活多了……”

路经乱石堆,陈玄观察了一下四周,确认无人后,一个侧身,闪了进去。

石缝里,那棵野山参的茎叶早已枯萎,岩石上融化的冰雪之水缓缓流入,滋润着参体根须,一待春来,便可重生枝芽,再度荣发。

陈玄捏住自己的下巴,望着这棵上二十年份的邙山草参,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随手砍断了旁边另一条石缝中生长出来的小酸枣树,陈玄将其削为了一柄简陋的小木铲,然后爬到了邙山草参的石缝处,仔细挖掘起来。

陈玄之所以最终决定将这支草参挖出,是因为他下意识地担心段长峰不会轻易相信自己所瞎掰出来的“山民摊贩”之辞,说不定会或明或暗地来到后山寻找。

虽说这种可能很小,但陈玄可不想冒险,认为还是先将这支草参洗炼为精华珠,然后保存起来比较靠谱。

小半个时辰后,一支干巴巴还沾着新鲜泥土的邙山草参被陈玄捧在了手中。

这草参的参体上根须发达,约摸有近百条,伸展开来足足有三四个巴掌大小,虽说这是陈玄第一次采掘人参,但凭借着过人的眼力和十足的耐心,出土的参体品相还算完整。

陈玄将这支草参用一块软布裹起,塞进了怀中,然后想了想,又将方才挖掘出来的泥土重新填回了石缝,然后不再留恋地扭头走出了乱石堆。

……

“嘎嘎!”

“嘎……”

后山小湖的芦苇荡中,一群高头大灰鹅正伸长着脖颈,亦步亦趋地结伴跟随在一名灰袍少年的身后。

这群灰鹅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灰袍少年,好像是正在监视其动作一样,但双方之间却始终保持着八九步的距离,似乎都在克制着什么。

陈玄回头看了看身后这群聒躁的灰鹅,嘴一咧,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自从那只灰鹅首领消失于黑钵之中后,陈玄在后山已算是完全没有了对手,至少是在灵活急奔方面……

一开始,陈玄就充分发挥了自身比较灵活的优势,抱定“拿了鹅蛋就跑”的对鹅策略,一番试探下,果然很是奏效。

每当陈玄从鹅窝中将灰鹅蛋摸到手时,他就果断飞奔进密林之中,来来回回,折腾地芦苇荡中鹅飞狗跳,不得安生。

但渐渐的,陈玄却发现这些大灰鹅似乎改变了对敌策略。

每次发现陈玄偷蛋后,这些灰鹅不但不再上前追啄,而且也不会仰天发出呼朋唤友的警告声,只是与陈玄保持着一定的距离,睁着一双双黑豆眼,紧紧跟在身后。

最初遇到这种情况时,陈玄还是很谨慎的,以为这些大灰鹅是不是又设了什么圈套,于是依旧只是拿了鹅蛋就跑。

但跑了几次后,他才发现,这些灰鹅竟然也不出来追逐自己了。

陈玄知道这些灰鹅很有灵性,互相之间甚至还能进行复杂的交流,因此仔细思索了一番后,他大胆地走进芦苇荡,溜达了几圈,结果发现了一个令他又惊又喜的情况。

湖中所有的灰鹅好像是一致商量过了一般,只要一遇到陈玄,便保持着安全距离,跟在他身后,一旦陈玄想要对只存有一个鹅蛋的鹅窝下手时,便集体发出较为高亢的嘎嘎声,似是在向陈玄表示反对。

而若是陈玄遇到存有一个鹅蛋以上的鹅窝时,只要不全部取走,只留下一个灰鹅蛋在其中,那身后这群大灰鹅便会发出较为低沉的叫声,似是无奈地表示不反对。

陈玄顿觉此事甚是奇妙,也惊叹于这些大灰鹅的明智之举。

经过了多次试探后,陈玄也很是乐意地接受了与这群灰鹅的默契协约,毕竟这样一来,既省时省力,又能保证灰鹅群的继续繁衍,竭泽而渔的道理他还是懂得。

将近一个时辰后,陈玄背着一个鼓鼓囊囊的大包袱,满载而归……

……

几天后,铁剑门的年轻弟子们纷纷结束了休假,赶回门中报道。

飞云峰山腰处,一座颇为僻静的院子外,有两名身着灰袍的青年并肩走了过来。

其中一人手里捧着一个花纹精美的长条木盒,另一个则在掖间夹了一卷画轴。

“诶,师兄,你说……师父让我俩准备的这两件礼物,送给柳主事的话,会不会显得有些轻了?”

穆江看着手中精美的木盒,知道里面装有一株上三十年份的黄精,虽说颇为难得,但想必以柳主事在铁剑门中的地位,是看不上眼的,因此心底有些没谱,很是疑惑地向师兄贾仁杰问道。

他们此行是受了师父的指点,以晚辈敬长辈的名义,来给柳主事送年节礼物的。

因为按照惯例,铁剑门今年夏末将会举办外门大比,到时候他们两人也将参加,柳主事身为外门诸长老之首,自然将会是大比的主裁之人,如果能对他们师兄弟二人有所照拂,那自然是极好。

铁剑门的外门每年都会举行比武大会,按惯例是一年一小比,三年一大比,所有的外门年轻一辈弟子都可报名参加。

其中小比所胜之人前十名,门中一般会各赐下些养元丹、精钢宝剑等稀罕物,而大比则要隆重许多,前三名的外门弟子,甚至会有很大几率被选入内门,可谓是鲤鱼跳龙门。

“呵呵,师弟放心好了。”

贾仁杰掖了掖夹着的这幅百福图,微微一笑,给了穆江一个放心的眼神。

随即贾仁杰又拍着自己这位师弟的肩膀,分析道:“虽说柳主事是外门大比的主裁之人,但他做事向来公正严明,又怎能因为一点俗礼就轻易偏颇于你我,想要在大比中获得好名次,还是要靠咱们自己的实力才是!”

“当然了,礼多人不怪,咱们的师父毕竟是柳主事的亲师侄,咱们俩也曾随师父拜见过柳主事数面,此次前来应当也不会太过于唐突。说到底,礼物贵重与否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咱们要常来常往,到时候大比之时,明面上不显,但私下里应该还是会受到些照拂的……”

听闻贾仁杰的一番话,穆江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怪不得师父让我们不要准备太过于贵重的礼物呢,呵呵,还是师兄了解师父心意,师弟佩服啊,哈哈。”

“诶,哪里哪里,呵呵呵……”

说话间,二人来到了柳主事小院的门口,贾仁杰走上台阶,轻轻扣响小院门环,但迟迟不见有人来回应。

贾仁杰又用力扣响了几次门环,并高声道:“弟子贾仁杰、穆江,求见柳太师叔!”

院中静悄悄的,依然无人响应……

贾仁杰与穆江互望一眼,暗自奇怪,就算是柳主事外出不在,这院中应该还有好几个仆从才是,怎么连个开门的人都没有。

就在此时,穆江突然皱了皱鼻子,似乎从空气中嗅到了什么异样。

“师兄,有血腥味!”

贾仁杰一愣,他知道自己这位师弟打小鼻子灵敏,绝不会说笑,心中顿时打了个突。

随即后退两步,提起丹田内力,纵身一跃,又在院门外的石狮子上用脚点了一下,飞落至小院围墙之上,向院子里看去。

“啊呀!”

扒在墙头的贾仁杰突然惊呼一声,似乎是看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还没等底下的穆江出言发问,便急忙又从墙上跳下来。

穆江见贾仁杰脸色苍白,顿觉大事不妙:“师兄,院里到底怎么了?”

“死了……都死了,柳主事好像也死了……快快快,咱们快去通知师父……”

第三十二章 妖法

就在贾仁杰二人离去不到半个时辰后,柳主事的小院便被数十名黑袍剑卫层层包围起来,任何人无令不得靠近,凡是途经此地的无干弟子门众皆被驱赶开来,引得众人纷纷猜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院子里,七具尸体横七竖八地躺在天井中,其中五人身上的皮肉萎缩,形似干尸,死状极惨,连面目都有些难以辨认,扭曲的脸上都张大了嘴,似是临死之时正竭力呼喊着什么。

另外的两名死者则是仆妇打扮,二人的脖颈上都有一道深深的伤口,殷红的鲜血流了一地,散发着刺鼻的血腥气味……

铁剑门的三名内门堂主齐聚于此,勘察着血案现场。

其中一名相貌平平的微胖中年男子,其皮肤黝黑,穿着剑绣白袍,一条镶满金玉的宽大腰带下别着一枚“剑”字玉牌。

这人便是铁剑门的副门主、铁剑堂堂主莫叔鸿,其同时也是与楚雄河师出一门的三师弟。

在莫叔鸿的身侧,立着一名须发斑驳的黑衣老者,其腰间则是一枚“法”字玉牌。

二人身前几步处,一名着青灰道袍、木簪束发的中年道士正背着身,蹲在一具穿青色锦袍的尸体旁仔细翻看查验着。

“玉冼道长,可是看出了什么端倪?”

莫叔鸿面带哀容,看了一眼那身颇为眼熟的青色锦袍,皱着眉头问道。

背着二人的中年道士脸色古怪,应该是想到了什么,但等到起身回头时,其脸色已经平静下来,淡淡地回答道:“几具尸体之所以如此萎缩,是因精血尽失所致,虽说面目有些扭曲脱相,但尚可辨认,这青袍尸体的确是柳主事无误。”

“……至于剩下的几人,除了这两名不会武功的仆妇外,也都是常住在柳主事院中的子侄弟子,从脚印和死亡时的角度来看,极有可能是一人所为……”

说到这里,玉冼道长看向黑衣老者,问道:“这番场景,欧阳堂主可有似曾相识之感?”

“血莲邪教?”那黑衣老者皱起眉头,有些拿捏不定。

莫叔鸿闻言,脸上露出惊容,有些不可置信道:“那邪教不是早在二十多年以前就已经被剿灭了么?难道是……”

“血莲邪教”本名“净土圣宗”,原本只是化州地区流传在民间的一个秘密宗教结社,其教义宣称只要信奉至高无上、普渡众生的“净世圣佛”,便可保佑家人平安得福,来世轮回显贵等。

但实际上,净土圣宗是一个靠着散布歪理邪说,来聚敛贫苦之人钱财的异端教派。

净土圣宗在化州的教众虽广,但大都是些山民苦农,教中虽说有些身具勇力的武者,但却不成气候,在利益上与江湖中的各门各派也没有冲突之处,而且还常常向一些江湖大派上交供奉,因此创教初的几十年间,大家都是相安无事。

然而也不知从何时起,一些净土圣宗的核心教员开始修练一种叫做《血莲圣经》的妖法,这种妖法十分诡异邪恶,竟然能够通过吸取新鲜的血液来快速增强内力修为。

一开始只是用牛羊之血便可,待修炼有所小成后,就需要吸取人血,等到功法大成后,就必须吸食饱含内力真气的武者之血来修炼,而且这门妖法更邪门的是,还能将被吸食者的部分内力真气转化为自身内力使用。

修练《血莲圣经》之事最初很是隐秘,直到近三十年前,当时江湖上有一些隐秘门派突然消失或无缘无故被灭满门,只留下一片干尸,各大江湖门派追根溯源,通过一些蛛丝马迹,这才查到了净土圣宗头上。

但那时,这净土圣宗之中竟已用此妖法培养了大批的邪道高手,而且这些人因为长期吸食人血,常常失去理智,变得残暴好杀,而且功力强悍,严重威胁到了整个化州江湖的安危。

最终,由青阳门和四海盟牵头,数十个江湖帮派开始对化州地区的净土圣宗展开了大清洗,并将之称为“血莲邪教”,凡习(和谐)邪(和谐)教妖法之人,人人得而诛之。

旷日持久的大清洗在整个化州江湖掀起了血雨腥风,成千上万的江湖高手和邪教妖人在大战之中死去,甚至最终各大势力请了背后的仙师出马,这才得以全部肃清邪教。

而莫叔鸿师兄弟三人的师父当时就是被一名妖法大成的邪教高手给杀死的……

想到此处,莫叔鸿看着满院的干尸不寒而栗,说道:“柳师叔他当年的确也曾参与过围剿血莲邪教,难不成是当年的邪教余孽未消,躲在暗处修炼有成后,趁着年节时门中守备空虚,伺机前来报复?”

就在几人的勘察刚有些眉目时,院门吱呀一声打开,楚天佑只身走了进来。

“拜见太师叔,三师叔,玉冼道长。”

“哎呀,这都什么时候了,天佑,掌门师兄呢?”莫叔鸿急急地拉起想要下拜的楚天佑,立即问道。

楚天佑看着一地的尸体,面露悲痛之色,摇摇头道:“剑卫来报时,父亲他正在修练功法的关键时刻,突闻柳太师叔惨死,导致真气紊乱,差点走火入魔。”

“啊,师兄他……”莫叔鸿闻言大惊。

“三师叔无需担忧,幸好练功的密室中点了能镇静心神的紫木檀香,我父亲这才能勉强敛气收功,只不过数条经脉受损,必须要闭关修养一些时日,无法擅动。唉……柳太师叔的事,父亲只好托我来全权处理!”

说着,楚天佑从怀中摸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玉牌,上面印有“铁剑至尊”四个描金的纂字。

“掌门令牌!”

“好好,师兄没事就好,天佑你手持掌门令牌,自然就是代掌门,此事由你来决断,玉冼道长,还是将我们查到的情况向天佑说说罢。”

玉冼道长看着楚天佑手中的掌门令牌,点点头,又将刚才的情况和推测复述了一遍。

听闻“血莲圣经”、“邪教”等字眼时,楚天佑的眼中惊慌之色一闪而过,但却恰好低头给掩盖了过去。

待玉冼道长说完后,楚天佑看着地上的青袍干尸,叹了口气道:“诚如道长所言,柳太师叔很可能就是死于修炼妖法的邪教余孽之手。”

“只是柳太师叔的剑术武功早已臻至化境,这人怎么能够杀死柳太师叔的同时,又立即杀死其他几人,连呼救都未来得及……”

顿了顿,楚天佑注意到莫叔鸿脸上的惊惧之色后,又道:“以小侄拙见,此事还是不宜声张为好。这名邪教余孽恐怕一身妖法十分强横,杀人手段令人匪夷所思。我们应当暗地里派人探查,待有了眉目后,召集门派中的所有高手,以雷霆手段将这妖人拿下才是。而当下最重要的还是先将柳太师叔入土为安,这笔血仇我铁剑门一定要报!”

“天佑所言极是,那妖人堂而皇之地在山门中杀人远遁,当真是奇耻大辱,决不能让别的门派知道此事。而且此人妖法诡异,若没有万全之策,还是不要轻易打草惊蛇……”

莫叔鸿口中如此说,心中却想,是不是邪教余孽所为暂且不谈,但杀人者妖法诡异高超,却单单只杀了柳师叔一家,这恐怕是私仇吧……还不要随意招惹这等妖人为好,天佑师侄恐怕也存了这份想法。

黑衣老者自然也猜到了二人心中所想,他自认自己的身手比不得二师兄柳传宗,报仇之事,还需仔细斟酌一番才是。

“门中出此惊天血案,要不要知会风仙师一声?”这时玉冼道长却突然插话道。

楚天佑脸上神色一滞,干咳一声道:“这件事……风仙师一向不理俗物的,这等事我看就不必劳烦他老人家了吧!”

莫叔鸿和黑衣老者互望一眼,他们都是铁剑门的核心高层,对于风氏之事自然知晓。

说白了,这铁剑门便是风家的,只是他们这些人代为执掌管理罢了,只是这二人与风仙师寥寥见过几面,不知其脾气秉性,但想起当初被挥手间化为灰烬的外门长老,也觉得此事不便上报,因此都很是赞同的点点头。

“这既然是掌门之令,贫道自当遵从。”玉冼道长看向楚天佑的眼神中闪过一丝异色,但却并未坚持己见。

“太师叔,听说是你门下的徒孙最先发现了这些尸体,这二人遇事沉稳,就让他们进入内门之中吧,另外门中再还要赏赐些养元丹等,让他们闭关提高修为才是。”

黑衣老者闻言一愣,随之点点头道:“也好。”

……

翌日清晨,后山石屋中的陈玄早早便从被窝中爬了起来,盘腿打坐,在服下两粒灰鹅蛋精华珠后,开始了运功。

一个小周天后,陈玄面带喜色地睁开了眼睛。

他当下感受到,小腹丹田中原本一大一小的两道真气已经他的数月苦练,变成了一样大小,然后又复生出另外一道细小的真气,三道真气流不断循环。

“按照心法所述,等到这第三道真气也积蓄圆满后,就可以到达功法三层了!”

“哒哒哒!”

就在此时,门外响起了敲门声,陈玄开门一看,江信正立在门外,其身后还站着数名身着黑袍的大汉。

一名蓝袍老者背身立在院中,待其转过头来的那一刻,陈玄瞳孔一缩。

李管事!

第三十三章 挖坑

“唾……噗!”

后山墓地中,陈玄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搓了搓手,抡起身旁一把比自己还高的大锄头,狠狠地刨进土里。

方才开门看到李管事的那一刻,陈玄脑中一懵,想到了无数个找自己的可能,然而万万没想到,这次李管事竟是来找自己挖坑的……

春寒料峭,墓地中的土层被冻得很是结实,陈玄用力将锄头砸上去,也仅仅能够掘起不多的泥土。

锄柄上传来不小的反震之力,挖了不到半个时辰,陈玄便只觉得俩胳膊肩膀火辣辣地,于是只好自丹田之中引导出一丝真气,灌注于双臂之中,果然清凉之意传来,酸痛之感大减。

按照李管事的指示,今日必须挖出七个墓穴,每一个都至少要深达九尺才行,

与江信同来的六个黑袍壮汉每人各挖一个墓穴,而陈玄和江信两人年龄较小,合挖一个。

陈玄一边挥动锄头,一边暗暗瞥见远处的李管事,其正坐在自己篱笆小院中的石凳上,很是舒服地喝着小茶。

“这个死黑的老头,自己倒是挺会享受,让小爷我在这边累得要命!”看到李管事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陈玄那个气啊,在心中跳着脚,破口大骂……

其实此时的陈玄心中也有些略略紧张害怕,毕竟石屋中还有被自己伪装成花盆的黑钵,虽然他知道黑钵被人看出是个宝贝的可能微乎其微,但一颗心还是悬了起来。

想到这里,陈玄又往手中唾了几口唾沫,高高将锄头抡起,狠狠地刨了下去,仿佛这冻结实的土地便是李管事一般……

……

飞云峰上,一处练功密室中。

这间密室的地面四壁皆是厚重的青石板,石板上光洁如新,显然是不久之前被仔细打磨过一番。

密室内侧铺有一张木榻,上面躺着一名身形僵直的中年男子,这名男子此时双眼紧闭,但眼皮下咕噜噜地转着,显然要么是清醒着,要么沉在梦境之中。

但最为诡异的是,此人眼眶周围细小的血管凸起,直达太阳穴,而且还不断蠕动着,让人一看就毛骨悚然。

“咔!”

密室石门打开,楚天佑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颜色泛红的汤药走了进来,看到木榻上的中年人,面露不忍之色,想起了昨日之事。

昨日午间时分,楚天佑正在居室中揣摩剑法,突然见到浑身是血的父亲从院墙翻越进来。

楚天佑大吃一惊,连忙上前查看,当时楚雄河紧闭着双眼,听到是其儿子的声音后,抓住他的手便不放,断断续续地说道:“柳……不可……仙师……知悉……扶我……密室……血参!”说罢便昏迷了过去。

楚天佑当时不解其义,只以为自己的父亲与敌人恶斗了一番,受了重伤,让自己将其扶进密室中,用库中那支珍藏的五十年份血参救命。

他不敢耽搁,立即将楚雄河背到了地下的密室中,换下沾血的衣袍,想要寻找伤口在哪,却发现父亲身上根本没有一处伤口。

就在那时,有剑卫来报,柳主事一家惨遭杀害,让门主前去议事,楚天佑这才有些明白过来父亲所嘱咐的事情,于是连忙从父亲怀中摸出掌门令牌,前去周旋。

楚天佑眼神闪烁,看着手中这碗用血参熬煮出的汤药,又看了看躺在木榻上人事不知的父亲,长长叹了口气,暗暗猜测。

“难不成是父亲修炼了《血莲圣经》这种妖法,一时失手,所以柳太师叔才会……很可能是这样,不然为何父亲会特别嘱咐自己不要让仙师知晓此事……”

楚天佑心中暗暗担忧,舀起一勺汤药送入父亲口中。

昨夜楚天佑在处理完柳主事之事后,便火速赶了回来,将那支血参找出熬了汤药。

这血参不愧是大补血元之物,果然让楚雄河的脉象平稳了许多,但当下这碗汤药已是第三遍熬煮,恐怕已经没有多少药效,但聊胜于无,因为楚天佑发现其他的人参药物包括门中的疗伤圣药白云丸也对自己父亲的内伤没有疗效。

于是他连夜吩咐下去,在信远周边全力搜寻血参。

一碗血参汤服下,果然还是有些效果,楚雄河眼眶周围的血管随之舒展了些许,嘴一张,眼睛竟缓缓睁开了。

“父亲!咦……啊呀!”

楚天佑大喜,以为父亲已经好转,却看到父亲的一双眼睛之中尽是猩红之色,猛地惊退两步。

“啊……喽……喽……”楚雄河转动着猩红的眼珠,看向身边的楚天佑,口中喃喃地说不清楚字词。

楚天佑见父亲的意识似乎是清醒的,这才收起了惊愕的表情,抹了抹额间的冷汗,忐忑说道:“父……父亲?父亲放心,柳太师叔之事已经妥善处理,并没有惊动风氏……”

楚雄河闻言后,脸上果然露出放松的表情,也不再继续“哦啊”说话,只是睁着一双猩红之眼,直直地望着天花板。

楚天佑立在木榻旁,看着父亲的双眼,几次想要开口问些什么,却最终什么都没问出口。

正当楚天佑欲言又止之时,忽觉后脑勺一凉,一阵天旋地转,眼中便黑了下去。

密室地板上一团血气汇聚,两道人影凭空乍现。

近前的是一名黑袍遮面之人,袍下只露着半张苍白的脸,袍影下一双猩红之眼散发着诡异光彩,令人望之生畏。

其身后则是一名皮肤有些略黑,长相普通的青年男子,但若仔细看去,这人的瞳孔之中偶尔也会流转出一丝血红之光。

“啊……噢……”

楚雄河的眼珠在黑袍人和倒地的楚天佑之间徘徊,口中发出让人听不懂的声音。

“放心,他只是晕了过去。”

黑袍人的嗓音嘶哑沉闷,让人听了十分不舒服。

“哼!临走之时,本座就嘱咐过你,千万不要过早凝结血焰,你可倒好,不听,差点就把自己练废了!”

楚雄河闻言,张了张口,却是什么声音都没有发出,显然是自知理亏。

自从楚雄河开辟血灵脉成功后,这位肖前辈便自称教中有些事务要办,只留下一本叫《血灵大法》的血炼法门让他自己修炼,然后便离去了。

临走之时,肖前辈还嘱咐他,要稳扎根基,尤其是修炼到法门的第三层时,不要轻易尝试凝结血焰,一切等他回来。

得到这本《血灵大法》后,楚雄河喜不自胜,自以为终于步入仙途,成就大道指日可待,于是立即着手参悟。

然而打开了这本血炼法门后,楚雄河才发现,这《血灵大法》不但玄奥高深,而且异常邪恶残忍,必须通过吸取精气充盈之人的血元才能进行修炼。

其实这种事情,肖前辈早就旁敲侧击告诉过楚雄河,此时的他一心想要成为修仙之人,也顾不得人伦礼义了,一狠心,就利用自己手中的权力,暗中缉拿了许多武功强横的江湖恶人,秘密地关押在山门牢房中,(和谐)供其吸食修炼。

这些江湖恶人个个都是内力高深之辈,体内精气血元自然十分精纯充盈,于是在不到半年的时间内,楚雄河就吸食了数十名江湖高手的血元,修炼速度可谓是一日千里。

半月前,楚雄河终于将血灵大法练至三层圆满境界,想要继续突破,就要将体内的血灵法力凝结为本命血焰。

虽说此时楚雄河也想起了肖前辈的话,但他这半年里修炼毫无瓶颈,自以为是天资超凡,信心大增,而且肖前辈迟迟未归,最终忍不住尝试着开始凝结血焰,结果竟然是一次成功,顺利在丹田之中凝结出了一朵血焰,这让他大为欣喜。

然而,让他没想到的是,就在昨日,柳主事派人前来请他把酒言欢,结果就在刚进到柳主事院中之时,丹田内的血焰突然有所异动,开始不断灼烧其精血经脉。

楚雄河理智大失,顺手吸取了上前来搀扶自己的柳主事等人的血元……

黑袍人走到木榻一侧,自衣袖中伸出一只不似人手的血红爪子,那指尖上的指甲还带着锋利弯钩,十分瘆人。

一道鲜红的血光自其指尖喷出,没入楚雄河眉心不见。

楚雄河只觉得一团十分精纯的血元精气,浸入体内经脉,直接流进丹田血焰之中,原本微弱无比的血焰噌得燃烧起来,而血焰中传来的也不再是炙烤之感,反而是一种滋润心神的感觉,曾被灼伤的丹田和经脉也开始逐渐恢复。

楚雄河闭上双眼,眼眶两侧的血管也慢慢平复,直至没入皮肤不见,等到他再睁开双眼之时,眼睛中已恢复了原本的黑百之色。

“肖前辈活命大恩,晚辈没齿难忘!”

感受到自己的四肢能够动弹了,楚雄河连忙下榻,拜倒在地。

“起来吧,哼!以后若再要胡乱练功,你便自生自灭吧!”

“谨遵前辈教诲,晚辈再也不敢!”

楚雄河磕头如捣蒜,但突然感到膝下凭空生出一股力道将其托起,他明白这是肖前辈的神通,脸色上更加恭敬起来。

黑袍人指着身后的黝黑青年道:“这是我新收的弟子,你叫他血鸦就行。”

“见过楚师兄!”黝黑青年上前行礼道。

楚雄河盯着对方看了片刻,只觉得好像哪里见过似的,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直到对方起身看向自己,楚雄河这才自知失礼,连忙亲切道:“以后都是同教中人,血鸦师弟客气了,呵呵。”

……

“咕咚,咕咚……”

陈玄蹲在一个大坑旁边,猛灌了几口蛋花汤,端起食盒中的一大碗白米饭,开始恶狠狠地吃起来。

“呵呵,这位师弟慢点吃,别老是扒白饭啊,这里还有好多鸡腿呢!”

旁边一名黑袍大汉笑着说道,随后端着一盘伙房送来的鸡腿,递到陈玄这里。

正在啃鸡腿的江信闻言,摸了摸嘴上的油花,乐道:“杨大哥,这你有所不知,陈师兄他历来吃素,不沾荤腥的。”

“哦,告罪告罪!”那黑袍大汉面色窘然。

“呵呵,无妨的,让几位见笑了……”陈玄有些腼腆地说道。

随后他盯着眼前这个已有五尺之深的方形大坑,心里暗暗发着牢骚:挖了半天才挖这么深,估计还要挖到天黑才能挖完,李长天这个死黑的老怪物,就不能多叫一个壮汉杂役过来,非得让他这个看守墓地的外门弟子出来挖坑……死黑的老怪物,一定是故意的!

心中骂到这里,陈玄突然一惊:对啊,这李管事不会是故意把自己支开吧……

陈玄连忙回头凭着过人的目力向自己的小院看去,石桌上茶具还在,只是哪里还有李管事的影子……石屋的门却开着……

陈玄的心中咯噔一下……

第三十四章 自吃自种

陈玄的小石屋里颇为简陋,内外两间都没有太多的案橱器具,站在里屋门外一览无余。

蓝袍老者先是随意地打量了一番外屋的陈设,然后又走进了里屋,抬起头,目光在房梁上停留了片刻。

随后他低下头,轻轻拉开柜子的几个抽屉看了看,将其中的几个小瓷瓶拧开闻了闻,随后又放了回去。

将抽屉推回后,蓝袍老者注意到了床头那盆修剪过却已然凋零的盆栽,黑漆漆的花盆上还印着不少花纹,倒还挺别致。

伸出一只乌黑干瘦的大手,蓝袍老者在土炕边缘处按了按,从炕席下摸索出三本册子,正是三卷《公羊剑诀》。

打开翻看了一会儿后,蓝袍老者又将之塞了回去,走到木桌前。

木桌上也有几本书籍,如《人参谱》、《摄参七要》等,都是关于人参的辨认之法和培植之法,蓝袍老者翻看了几页后便失去了兴趣。

回到外屋,蓝袍老者自水缸中舀出一勺清水,倒进木盆里,净了净手,走出了石屋。

“呵,倒是个自吃自种的农家娃。”

瞥了一眼院中那棵长的像萝卜一样的园参,蓝袍老者嘴角一勾,眼中流露出好笑之色。

……

墓地旁的几个壮汉杂役一边端着饭碗,一边凑在一起谈论着什么。

一名面相凶恶的疤脸大汉眨巴着眼,隐隐透着猥琐的气质:“唉,哥儿几个听说了么?知道咱们这次挖的几个墓穴是给谁准备的么?”

“呦,我们都不知道呢,秦老弟,咱们这茬就数你消息最灵通了,快给我们说说罢。”其他几个杂役聚了过来,好奇地竖起耳朵。

“就是啊,这大过年的,难不成青木堂又和水匪恶战了,咋一下就死了七个人呢!”其中有个急性子的汉子大声猜测。

那疤脸大汉连忙比了一个禁声的手势,指了指不远处灰袍少年的背影,示意不要被外人听到,然后低声道:“你们不知道吧,死的可是柳主事一家啊!”

“甚嘛?”

“嘶……柳主事也能被人杀啦?他武功可厉害啊!”

几人露出不可置信的神情,好奇的追问着。

“不是被杀,是瘟疹,一家都发了瘟疹,惨哪!门主亲自下的命令,将柳主事家的院子全封锁啦,周围十丈之内还撒了硝石呢!”

“原来是这样……”

见几人恍然大悟的样子,疤脸大汉的脸上露出嘲弄之色,故意捏着鼻子干笑道:“呵呵呵,可不嘞,幸好咱们只是来挖墓穴的,也不知是哪帮倒血霉的家伙会摊上抬棺下葬的差事……嘿嘿,一个不小心被传染……”

陈玄耳力非常,对身后的小声议论其实听得一清二楚,但他却一点都没往心里去,毫不关心。

此时的他正有一口没一口地扒拉着碗里的白饭,眼睛却死死盯着远处的屋门。

终于,小片刻后,李管事从石屋中两手空空地走了出来,出门后还往地上甩了甩手,这让陈玄顿时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进去净手啊……”

但随后的一幕,让陈玄差点有了摔碗骂娘的冲动。

只见李管事看到左右无人,竟随手扯过了陈玄晾在院中的一件灰袍,擦了擦手后,又重新搭回了晾杆上,然后大刺刺地坐到石桌前,打开食盒,取出菜肴,开始慢条斯理地品尝起来。

“噎死你这个手黑心黑的老东西!”陈玄那个气啊,只觉得一阵阵肝疼。

“咦,陈师兄,怎么了?”身旁的江信见陈玄脸色有异,出言问道。

“哦,没事,没事。”

陈玄摆摆手,平复了一下心情,但随即又好像想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猛地回头,向身后的那个疤脸大汉问道:“你刚才说谁得瘟疹死了?什么瘟疹,不会是鸡瘟吧?”

“咕咕咕……”

“咕咕……”

篱笆小院中的几只母鸡正啄食着陌生老者扔来的嫩白米粒。

忽然一阵莫名的寒意袭来,其中一只母鸡伸着脖子,瞪着一对鸡眼,警惕地观察着四周,但却没有发现任何危险……

于是它晃了晃鸡头,继续啄食起来……

……

千里莺啼,万里翠荫,一转眼便是暮春初夏。

飞云山后山,篱笆小院外。

一片青青草地上,两名身姿俊朗的少年正比斗着剑术。

其中一名身形微胖的少年招法迅疾,剑风呼啸,狂风一般攻向对手。

接招的少年作书生打扮,每当对方的剑风袭来,便以手中一把厚重铁剑微动隔开,阻隔回去,而且其脚下的步伐腾挪间很有韵律,甚是精妙,显然是技高一筹。

在小院的石桌上,一名身着粉红衣裙的少女正托着腮,用一双扑闪的大眼睛看着身旁的黝黑少年。

苏月儿此时甚是好奇,自己这位黑炭师兄怎么就能够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近半个时辰之久,而且看他的眼神涣散呆滞,毫无聚焦,绝对不是在看院外晋元师哥和胖小马比剑,难不成,这黑炭睁着眼睛……睡着了?

“黑炭师兄真得不一样了”,苏月儿心中如此想到,“虽说自己这位师兄本就不太喜欢说话,但是自从学了那门能延年益寿的功法后,不但更加沉默寡言了,就连脸上的表情也越来越少,经常就是像现在这样一片漠然之色,让人感觉越来越远,样貌不变却陌生了很多。”

“先天一气,裂分阴阳,天地设位,而易行乎其中矣……”

此时的陈玄其实正在默念功法口诀,感受着丹田之中三股真气相互交织的状态。

随着春日到来,草木生发,陈玄又有了源源不断地草木精华珠辅助修炼,再配合上数量可观的灰鹅蛋精华珠,早在数天之前,他就将丹田内的第三道真气蓄满,达到了功法二层的圆满境界。

想要更进一步,突破至功法三层,按照心法口诀所述,必须要三元合一,也就是将这三道真气以特定的交织轨迹,捻合为一,陈玄现在就卡在了这一步上。

感受到体内的三道真气在功法引导下交织交叠,却最终还是没能捻合起来,陈玄只好暂时停止了尝试,一偏头向苏月儿道:“小师妹,你怎么总是盯着我看?”

“啊?”苏月儿脸色一窘,嘴上却不依不饶道:“谁看你啦,我在看一块大黑炭,哼!”

面对这个古灵精怪的小师妹,陈玄也只好干笑几声,无可奈何。

院外的比斗已经接近尾声,马钰一开始的剑招凌厉,但对内力消耗很大,此时出招果然慢了下来。

而刘晋元当即转守为攻,剑身上紫色流光一闪,突然加快攻速往上一撩,竟将空气划出“噼啪”的声音,一击便将马钰的铁剑打飞。

脱手的铁剑在空中划了两个圈,“噗呲”没入土中,与此同时,马钰也一个重心不稳,仰倒在地。

“噢……嘻嘻,晋元师哥好棒啊!”

见到刘晋元轻松取胜,苏月儿高兴地从石凳上跳了起来,欢快地拍着手庆贺。

“师弟,你没事吧!”刘晋元有些担心地走上前去,想要伸手将马钰拉起来。

马钰闻声往院中看了一眼,面色有些羞恼,挡开刘晋元的手,自己爬了起来,然后笑道:“师兄的雷影剑上已隐隐有霹雳之声,想必这次新秀小比,定能一举夺魁。”

铁剑门的外门大比之下,也会设立新秀小比,只有入门未满三年的外门弟子才可以参加,胜者也会有诸多丹药宝剑秘籍等奖励。

“一同入门的师兄弟这两年进步都很大,师兄我也没什么把握的,到时候只盼咱们一起尽力,为师父他老人家争些光彩才是。”刘晋元哈哈一笑,一把搂过马钰的肩膀,向小院走来。

见二人走过来,苏月儿眼珠子一转,望着陈玄笑吟吟道:“嘻嘻,二师兄!”

陈玄眉头一挑,知道这小师妹肯叫自己“二师兄”,准没安好心眼。

“二师兄,你不去参加外门新秀小比么,听说会有好多丹药发放呢!”

“呵呵,二师兄我就不去与诸位师兄弟争啦,哈哈……”陈玄暗翻白眼,咬着“二师兄”仨字说道。

陈玄还是很有自知之明的,虽说进入二层圆满后,耳力目力及体质又增强了些许,但相比与苦练技击的众人,上了擂台不就是纯属自己找打么……

“呵呵,小师妹你别闹啦,我们先回去吧,二师弟还要清修。”刘晋元拍拍陈玄的肩膀笑道。

“喔!”

苏月儿一嘟嘴,也跟着二人告辞离开了。

送走了三人,陈玄回到石屋中,从柜底取出一个木盒,打开后,里边是三枚散发着清香之气的乌黑丹药……

第三十五章 三元归一

将雕饰精美的木盒打开,三枚龙眼大小的乌黑药丸静静地躺在盒底绸布上,散发出一阵阵沁人心脾的清香之气。

陈玄轻轻捏起其中一颗,置于鼻前嗅了嗅,丝丝药香沁入肺腑,引得丹田之中的三道真气隐隐波动。

这让陈玄不由赞叹道:“果然是内门弟子用以固本培元的上好丹药,元气十足,药力非凡。”

陈玄抱起木盒,跳上床铺,盘腿坐下,又从怀中掏出了三个小瓷瓶,摆放于身前。

深吸一口气,静心凝神。

平复了一下心绪后,陈玄从木盒中取出一枚养元丹放入口中。

乌黑丹丸入口甘咸,味如梅饯,让人口舌生津,喉头一动便滑入腹中。

略等片刻后,陈玄便感觉到腹中一股充沛无比的元气袭来,他不敢耽搁,立即默念心法口诀,开始推功运气。

丹田中的三道真气首尾相接,缓缓流入经脉之中,吸取着汇聚在血脉之中的一股股精纯元气。

感受到已有数日没能增长过的真气又有了一丝壮大的迹象,陈玄不禁感慨这养元丹的药力果然很强,单是元气量就抵得上七八枚灰鹅蛋精华珠。

经过一个小周天后,腹中的养元丹也小了一大圈,元气发散数量也越来越少,而此时陈玄发觉体内的三道真气变得强韧了不少,因此喜上眉梢。

“……裂分阴阳,天地设位,灵神合璧,三元归一……”

借着化解得七七八八的养元丹所供应的残余元气,陈玄按照心法口诀所述,以心念引导着三道真气以特殊的轨迹相互交缠叠加,不断捻合。

一刻钟后,陈玄的双目依旧紧闭,面色却透出一丝失望。

经养元丹元气滋养的三道真气却实强韧了不少,但还是在最后的几个步骤中略显滞涩,未能成功。

而此时腹中的养元丹已经化解了九成,散发的元气也开始断断续续起来。

就在陈玄想要暂时放弃尝试时,一股灵动异常的元气流竟不及心念引导,便自动流入丹田之中。

陈玄一愣,他感受到这股养元丹丹核所化的元气显然与其他元气不同,一副颇有灵性的样子,竟然围绕着丹田内壁流转了一圈后,主动融入到了自己的一道真气当中。

虽然无法用眼睛看到自己体内的情况,但通过心神感应,他发现那道与其相融的真气顿时也灵动了很多。

陈玄睁开双眼,连忙从身前的小瓷瓶中分别倒出一小把白白绿绿的精华珠,仰头塞进嘴中。

精华珠入口即化,一股强大的元气散入血液经脉,陈玄借机再次开始捻合三道真气。

半刻钟后,陈玄睁开双眼,神情复杂,眼光瞄向身前的精美木盒,一咬牙,从中将两枚乌黑丹丸全部取出,咽入腹中。

窗棂透进的日光不断偏移着角度,渐渐洒满陈玄全身,将其身形染成了金黄。

“呼……”

陈玄张口呼出一道浊气,嘴角随后露出一抹微笑。

“灵神合璧,三元归一!”

感受着体内三道真气捻合为一后,陈玄虽然是闭着眼睛,但却能清晰地“看”到体内丹田之中有一道小指粗细、散发着淡青光彩的真气在流转不定。

“内视!”

观察着丹田中的这道真气青芒,陈玄惊奇无比,万万没想到,在促成三元归一的同时,也让他达到了无数江湖高手梦寐以求的内视境界。

虽然只是能通过这道真气青芒观察到体内一小部分的区域,但这也绝对不是普通江湖功法能够达到的效果,陈玄一时间对创下这本心法的公羊前辈更加好奇起来。

见那道真气青芒绕着丹田内壁不断流转,陈玄意念一动,与之心神相连起来。

灵动十足的真气青芒在陈玄的念头下如臂使指,玩心大起的他指挥其注入经脉之中,开始探索着身体各处。

在从头到脚的探索了一遍之后,陈玄心念所依附的真气青芒转到了心肺之间的经脉当中。

“这就是我体内的那团天寒之气么?”

陈玄心中一凛,此时的他终于第一次“看清”了将来可能要取他小命的天寒之气。

人的心肺之间有一处经络与血脉交汇之地,医者称之为膻中血池,武者称之为任督气海,是人体中除了丹田之外唯一可以积蓄内力真气之所。

而陈玄在自己的膻中血池之处,则看到了一粒核桃大小的冰蓝色珠子,还隐隐向周围散发出淡淡的寒气。

真气青芒围绕着这粒冰蓝寒珠观察了一圈,发现其时而胀大一点点,时而缩小一点点,竟好似活物在呼吸一般,而且每次“呼吸”都会将陈玄心脉肺脉之中的精血元气带走一丁点。

陈玄大惊,虽然这冰蓝寒珠每次“呼吸”只会吸收很少的一点血气精气,但长此以往下去,必然会伤及他的精血本源,即使不在数年之后爆发,也必定让自己阳寿大为折损。

“必须将这天寒之气清出自己的身体!”

真气青芒又着急地围着冰蓝寒珠转了两圈,然后将芒尖对准冰蓝寒珠,打算戳两下试试。

但转念一想,为了稳妥起见,真气青芒放弃了亲自上阵,身子一抖,从中裂出一道较小的青芒,驱动着扎了上去。

“呲溜……”

盘腿而坐的陈玄猛地瞪圆了眼睛,一脸的懊悔之色,那小青芒戳到这冰蓝寒珠的一瞬间,竟然被其像吃面汤片一般给吃了!

陈玄慌忙将那道大的真气青芒归位丹田,心中暗暗庆幸:好在没有用这道大的真气青芒直接攻击那枚冰蓝寒珠,不然碰一下自己这两年可不就白练功了……

不过即使是那道小青芒,也足足得数日苦修才能修补回来,这让陈玄很是气恼……

窗外微风和煦,吹动着青草树叶发出沙沙的声音,陈玄侧耳倾听,感叹自己的耳力又增强了不少,于是从衣袖中摸出了那柄铜钱法剑。

一丝真气注入,铜钱法剑上金光冒出,“嗖”得飞向前方,在屋里穿梭起来,陈玄玩把了小会儿,将其召回,收入袖中。

“果然,能够操控这柄铜钱法剑的距离又增加了三步!”

陈玄心中暗喜,早在之前他便发现,每当自己的功力有所增长,他对这柄铜钱法剑的控制距离也会增加,之前二层圆满的境界时只有七步,如今已经达到了十步之远,而且在五步之内最为灵活。

“啊……哈!”

走出屋门的陈玄伸了伸懒腰,活动了一下盘坐得有些麻木的腿脚。

陈玄从水缸中舀出一瓢清水,取出一粒绿豆大小的草木精华珠投放进去,用手指拨弄了几下化成了一瓢散发着草木香气的淡绿色汤水。

赶开了围在栅栏边的几只母鸡,陈玄将这瓢蕴含草木精华的汤水缓缓浇灌在了院中的那棵园参周围。

自从春暖花开,陈玄便日日盼着这棵人参能够发芽生长,毕竟那棵野山参已经被洗炼为了精华,而这棵园参他打算让其再长个几年,最好长到十年份。

但没想到,这棵园参自从种下后便没了动静,阳春三月过了大半也没能发出新芽,这让陈玄大为担心。

后来陈玄灵机一动,想到了用大量鲜嫩草木洗炼出来的精华珠,草木精华同源,将之浇灌几次后,这园参果然生发了嫩芽,生机勃勃(和谐)起来。

这让陈玄大感欣喜,这洗炼出来的草木精华果然能够滋润草药,增加其成活率。

于是每隔几日,陈玄便用草木精华液浇灌一次,助其茁壮成长。

萝卜一样粗细的园参顶部,几片复生的青翠大叶随着微风摇摆,旺盛的长势让陈玄欣喜,心想要不要将手中那些邙山草参的种子也种下去。

说干就干,陈玄从屋子里抗出一杆大锄头,绕到了屋后……

第三十六章 鹅回来了

夕阳下,后山小石屋旁一块还算平整的坡地上,一个浓眉大眼的勤恳少年正挥动着一柄比自己还高的锄头奋力开垦着,汗流浃背。

“呼……”

陈玄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看着眼前这一小块刚刚翻整好的土地,面露满意之色。

倚着锄柄略作休息,陈玄心中正盘算着到底是种邙山草参好,还是种长峰师兄给的那些普通参种好。

想了一会儿,陈玄还是决定放弃种植邙山草参,只种些较为常见的人参。

毕竟那邙山草参绝迹多年,要是真种下去长出来,万一被像长峰师兄一样识货的人给看到了,说不定又是一番纠缠麻烦。

自怀中摸出一个小小的灰色布袋,打开后,里边是数十粒外壳姜黄的人参种子。

陈玄摇摇头,叹了口气,捏起一粒种子埋入土中,心中大有物是人非之感。

陈玄之所以会如此感慨,是因为当时给他这袋人参种子的长峰师兄已经不在人世了。

据传闻,三月里,段长峰与其师父玉须道长一起去邙山采药,二人皆不幸失足落崖而死,整个人都被摔得血肉模糊,分辨不出样子。

二人的尸体此时便埋在后山墓地中,连墓穴都是陈玄亲自挖的,前几日他还刚刚去扫过墓。

说来也是奇怪,自从正月里柳主事一家发了莫名瘟疹惨死后,铁剑门这小半年就好像是流年不利一般,又陆陆续续横死了好多人,而且尽是内门高层。

除段长峰和玉须道长以外,还有药王堂的副堂主玉荆道长四月里暴病而亡;铁剑堂的王长老练功走火入魔,导致神智失常,在杀死了自己的两名师弟和数名弟子后自杀身亡。

死法最离奇的莫过于门主楚雄河的三师叔、执法堂堂主欧阳弘,上个月初九,夜里风雨大作,其宅院年久失修,突然坍塌,大梁直接压到了寝床之上……

林林总总,内门这小半年已经死了近十名高层人物,反倒是外门安然无恙,就连赤火堂中的那位九十多岁高龄、牙都掉光了的何长老都还依然坚挺着熬过了寒冬,至今仍然健在……

门中的这些事情多数是陈玄从两位师兄弟和江信那里听来的,真假不论,但这这些人的尸首的的确确都埋在了后山当中。

这段时间陈玄也是见多了哭丧下葬,当然也常常被李管事抓去挖坑,倒是让他对李管事的憎恨又加深了几分。

每到十五月圆之夜,李管事和苏剑师还是会来到石屋中查探陈玄的身体状况,每次依旧是李管事在屋内输入真气查验,苏剑师在院外把风守候。

而陈玄对真气的把控早已指挥自如,每次对抗李管事输入的异种真气时总会尽量少的调取内力略微阻挡,佯装出一副功力低微的样子来。

想到这茬,陈玄低头看着脚下的锄头,眯着两只眼睛似乎想出了什么鬼主意。

“额哦……哦!”

就在此时,陈玄忽闻身后的石屋中传来一声高亢响亮而又让他熟悉的声音。

“灰鹅首领?”

陈玄瞪大了眼睛,吃惊地回头望去。

只见一道脖颈修长的灰白身影“噗嗤”一声,冲破窗棂,双翼一展,冲向高空,直向西南而去。

陈玄即刻跑进院中,当看到原本那扇仅存的完好窗户上也破了个大洞,顿时抓了抓额头,哭笑不得。

……

屋子里鹅毛纷飞,陈玄随手挥开了几根飘来的鹅毛,看着还算干净的炕席,心中略略庆幸:还好这次灰鹅首领“手”下留情,没有到处拉屎……

床头的柜子上,黑钵依旧完好无损,但钵中用来伪装的泥土花枝却被打翻在地,陈玄暗暗猜测这是灰鹅首领从黑钵口中冲出来时抵翻的。

“算起来,自从这灰鹅首领被黑钵中那道灰气吞没,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大半年之久了,想不到其不但没死,还一副活蹦乱跳的样子,难道……”

其实陈玄一直没有忘记被黑钵吞噬的灰鹅首领,但考虑到其中未知的危险,他自然是不肯轻易尝试的。

但此时灰鹅首领又活生生地回来了,这让陈玄的好奇心再次兴盛起来。

陈玄将黑钵捧在手里,轻轻地抚摸着内壁上的细密花纹,眼神中闪动着希冀的光彩。

自从发现黑钵是个能洗炼精华的宝贝后,陈玄便一直将之视为自己安身立命的根本。如果没有它,陈玄自问早就没有了对抗天寒绝症的信心,也没有勇气面对李苏二人的觊觎。

随着这两年陈玄眼界的增长,他越来越觉得这个黑钵实在是非同凡响,不应该是江湖武林之物,更有可能和自己得到的那柄铜钱法剑一样是仙家宝贝。

“不,此钵可比那柄只会飞来飞去的法剑有用珍贵多了!”陈玄现在很是期待这个黑钵还能带给他多大的惊喜。

“好像当时那灰鹅首领将头伸进了钵中,灰气一卷,便消失不见的。”

陈玄捧着黑钵,也将自己的脑袋往钵口里伸了过去,伸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将脑袋缩了回来,然后跳上床铺,取下了房梁上那柄短剑揣在腰间。

黑钵的内径还算较长,陈玄将脑袋伸进去显得刚刚好。

“咦,什么也没有发生啊!”

陈玄一摊手,眨眨眼脑,脑袋上套着的黑钵像极了一顶颇具异域风情的帽子。

话音刚落,陈玄便感到自己的脑中好像多了个黑漆漆的大洞,所有的心神思绪全都被一股脑的吸纳了进去,一阵天旋地转,眼中便越来越黑。

“咣啷!”

淡淡的灰光一闪,陈玄便从原地消失无踪,只剩一个黑钵从空中掉落在地板上,兀自旋转个不停。

……

一片灰蒙蒙的空间中,凭空皱起一道涟漪,一条散发着淡淡灰光的裂缝划开,从中跌出一道身穿灰袍的人影。

那人影似乎失去了意识,就这么直愣愣地栽了下去,吧唧一下,摔了个脸着地。

随后半空中的空间涟漪骤然回流,快速弥补着散发着灰光的裂缝,随后消失不见。

“哎呦!”

脑中晕乎乎的陈玄只觉得自己的脸被狠狠地拍在了极硬的地面上,痛的大叫一声!

“呕……什么味这么臭!”

还未睁眼,陈玄便嗅到了一股令人作呕的腥臭之味,差点就想把中午吃的精华珠给吐出来。

陈玄一睁眼,只见一条风干了的臭鱼正瞪着两颗发白的眼珠子盯着自己,把他吓得原地跳了起来,猛地退后两步。

……

“咦,这是哪里,这是在黑钵之中么?这竟然是个小天地啊!”

小小的一方天地中,灰袍少年脸色兴奋,略带警惕地打量着四周……

第三十七章 臭鱼烂虾

此处的天灰蒙蒙的,一个磨盘大小的火球悬在当空,不断往外散发着耀眼的光芒,照亮了这个只有方圆几百丈大小,一眼便可望到尽头的空间。

感受到眼睛里已微微有灼热之感,陈玄连忙低头收回了看向火球的目光。

此时的他正站在这方小天地的中央,脚下十步之内尽是干瘪了的臭鱼烂虾、河蚌蟹壳,腥气扑鼻,令人作呕。

臭烘烘的味道实在是难闻,尤其是对于陈玄这种五感敏锐之人,于是他赶快捂着鼻子跑出了这片臭鱼尸堆。

“原来这黑钵中竟然还有个小天地啊!”

爬上一块较高的巨石,陈玄手按剑柄,兴奋地打量着这里。

高不过几十丈的灰蒙蒙天幕像是一个巨大的锅盖,扣在这片土地上,空中除了那个耀眼的火球外空无一物,连一片云都没有。

在陈玄的身后是一座巨石堆积起来的十余丈小山,往下俯瞰,便是一片较为平坦的土地,方才的那堆臭鱼尸堆便置于平地中央。

再往远处看去,就只剩一个略大一点的池塘,在火球光芒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四周最边缘处则是一圈翻露着黑色淤泥的沼泽,围在平地小山和池塘周边,绕着这方小天地整整一圈,与远处灰蒙蒙的天天幕相接起来。

陈玄跳下岩石,拔出短剑,小心翼翼地在巨石小山中转了一圈。

转回原地后,陈玄暗道自己是大惊小怪了,这小山光秃秃的,只有些零零星星的不知名野草兀自在石缝中生长,竟然连蚊虫都没有一只……

于是陈玄大着胆子绕过臭鱼尸堆,来到那片池塘的岸边。

“咕呱!”

几只在岸边做窝的青蛙蟾蜍见到陈玄这只陌生的“怪物”,腿一蹬,跃入池水不见。

陈玄走上前,向水下看去。

这池水颇为清澈,目力所测不过数尺之深,其中生有不少水草鱼虾。

“怪不得那灰鹅首领在这里呆了那么久都没饿死……”

陈玄随即又联想到了方才那堆臭鱼烂虾,有些明白过来。

这黑钵当初是陈玄从山涧中摸出来的,沉在水底也不知多少年了,应该是有很多鱼虾蟹蚌如灰鹅首领那般,无意间钻了进来,不断繁衍至今。

一条小泥鳅自泥窝中弹蹦而出,随后便被眼前这个高大的陌生身影吓了一跳,出溜一下钻回了泥里。

“天材呢?地宝呢?”

陈玄沿着小天地边缘处的沼泽走了两圈,原本一颗兴奋的心渐渐转凉。

探索了半天,原来这个小天地里什么都没有,他原本还指望在这里找到什么千年人参、万年灵芝,诸如此类……

只有一堆臭鱼烂虾……

“咦?”

陈玄无意间抬头,忽然发现空中那个磨盘大小的火球已经不再刺眼,原本散发的金光渐渐染为银色,就像是从太阳变成了明月一般。

“难道这个火球和外边的日月一样,也分昼夜?”

“只是进来小半天了,这火球的位置却是一点没有改变,看来它不会有东升西落,那这方天地自然也就没有春夏秋冬了。”

“呵呵,这么看来,此处倒是还算有点用,在这里移栽些草木啥的,就不用担心秋冬之时没有草木精华珠的来源了……对了,那些邙山草参的种子也可以种到此处,不怕被人发现。”

略一思量,陈玄便定下了这小天地的利用之法,只是当下他更想知道该如何出去。

寻找了一会儿,陈玄在池塘周围发现了一串较新的大鹅掌印。

顺着掌印,他又回到了那片平地中央的臭鱼尸堆处。

一个被几条干臭鲤鱼尸骨略略遮掩的低矮石墩引起了陈玄的注意。

陈玄蹲下身子,将几条臭鱼掀开,发现这石墩约有一尺径长,漆黑无光,通体刻印着繁复的细密花纹。

伸手摸了摸,一股熟悉的感觉自指尖传来,陈玄心中一喜,这不就是和黑钵一样的材质嘛,连花纹都相似之极!

“那也有一个!”

陈玄发现几步外又有一个黑石墩,于紧接着仔细一番翻找,又接连发现了数个一模一样的黑石墩。

陈玄顺着石墩往下挖去,掘开一层覆盖的鱼尸后,露出了底下一块布满细密花纹的黑色石板。

于是陈玄忍着恶臭,废了半天劲,连用短剑带着双手,将这片臭鱼尸堆全部给清理到了边缘沼泽之中。

一块足足有三丈方圆的巨大黑色石台露出了它的真容。

整个黑色石台浑然一体,呈现着规则的八角形,在每个角上都立有一个尺许高的黑色石墩,石台石墩上面全部刻着精美细密的花纹。

“这个黑石台便是出入口了吧,也不知有没有其他功用,看起来倒是蛮像个祭台。”

陈玄站在黑色石台中央,暗暗猜测着,但毫无头绪。

晃了晃脑袋,暂时放弃了胡思乱想,陈玄心中估摸着进来都大半天了,外边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还是先出去为妙。

陈玄眨眨眼,俯下身子,将额头贴到了黑色石台的花纹上,但等了片刻,却什么都没有发生。

捏着下巴略一思考,陈玄又不慌不忙地来到第一个被他发现的黑石墩处,将额头贴了上去。

果然,脑中一阵神念思绪流失,那阵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袭来……

灰气一卷,小小的天地中又再次恢复了平静……

……

黑云遮月,窗外雷音阵阵,电光闪烁,旋即便风雨交加,拍打着两个破窗。

静立于地板上的黑钵突然一阵抖动,自钵中喷出一股灰气,一道人影滴溜溜地喷射而出,越放越大,撞向炕沿。

“哎呦!”

陈玄捂着撞了一个大包的额头,从地上爬了起来,心中暗想:以后要是进出黑钵中的小天地,绝对要找个平坦软和点的地方……

一阵凉风携着点滴雨星刮进小屋,洒在陈玄脸上,让他顿觉一阵清凉。

“啊,下大雨啦,我的炕席!”

不断飞进的雨点将炕席打湿了大片,陈玄手忙脚乱地跑过去,先用身子挡住了窗口上的大洞……

……

翌日,风停雨歇,暖阳初照。

小石屋的屋门打开,陈玄打着大大的哈欠从中走出。

昨夜废了好大劲才将窗户修补上,但炕席已然打湿,他只好睡在有些膈人的炕土上,着实是没怎么睡好。

后山的小路上,一个黑袍身影踩着泥泞走了上来。

“陈师兄,给你送饭来啦!”

江信还未走进,便举起食盒喊道。

陈玄上前打开院门,迎接道:“江师弟,怎么今日如此早便来送饭?快进来坐会儿吧,等路上的泥干了再回去。”

江信将食盒递过来,摆摆手道:“不必了,陈师兄,我家中有些急事回去料理,已向门中告了假,这便要下山了。明后几天伙房的李师兄会接替我来送饭,你不沾荤腥的状况我也告诉他了。”

说罢,江信便急匆匆地下山了。

陈玄见江信面色有异,本想关心询问一下,但转念一想,这是人家的私事,还是不要乱打听得好,便打消了念头。

送走了江信,陈玄打开食盒,眉头一皱,从中取出了一张字条,上面只有两个字“保重”。

陈玄眼神闪烁,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将字条揉搓成一团,塞进了灶台。

收拾了心情,陈玄从怀中取出一粒草木精华珠,加入清水中化成了一瓢精华液。

往园参上浇灌了半瓢后,剩下的则被陈玄依次往昨日刚种下的人参种子处各倒了一点,助其成活。

浇灌完,陈玄起身时注意到,不远处的一个树墩旁有几把白色的小伞盖正在探头探脑。

陈玄面色一喜,回屋挎上了竹篮,一头扎进了林中。

走在林中,踩着湿软的土地,陈玄盘算着要挖些后山的泥土带到小天地之中。

那里的泥土更像是细砂,比较贫瘠,想要移栽草木,还要略微改造改造。

至于那个黑色石台,他也打算有时间的时候,进去试验一番。

第三十八章 噩耗

“啊呀,兴元师哥,让月儿骑一会儿嘛,就一小会儿……”

篱笆小院外的一片平坦草地上,刘兴元牵着一匹颇为神俊的枣红色小马驹溜达着,一张嘴开心得都快咧到了后脑勺。

小师妹苏月儿显然对这匹小马驹喜爱之极,拉着刘兴元的衣袖,撒着娇嚷嚷。

“哈哈,月儿小师妹只要保证以后都不叫我‘瘦猴儿’了,便让你骑一会儿。”刘兴元晃着脑袋得意道。

“嗯嗯,月儿保证,以后都叫兴元师哥嘛!”苏月眨巴着一双大眼睛,貌似真诚,还将左手举起作起誓状。

“行嘞,来,兴元师哥托你上去。”

听到了苏月儿的保证,刘兴元不疑有它,半蹲着扶其跨上了马背。

漫步在二人身后的刘晋元和陈玄自然是知道这位小师妹的狡黠多变,互望一眼,皆是无奈地笑着摇头。

就在前几日,门中演武场进行了外门大比和新秀小比。

万万没想到,在新秀小比之中,曾经瘦瘦小小的刘兴元一改平日里吊儿郎当的模样,以一手轻灵圆融的《圆光剑术》拔得头筹,一举夺得小比榜首,风头无两。

而这匹神俊的小马驹便是夺得榜首的奖励,除此之外,门中还赐下了一瓶养元丹以及一枚珍惜的疗伤圣药飞云丹。

在这场新秀小比中,刘晋元和马钰也都有很是不俗的表现,其中刘晋元位列第三,也得到了门中赐下的一瓶养元丹。

“且,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一匹小马么……我……我还姓马呢,我还有鱼龙宝剑呢!”

见到刘兴元那副神气的样子,马钰暗暗撇了撇嘴,满肚子牢骚地跟在后边。

在马钰的怀中还抱着一柄刻着鱼龙纹饰的连鞘宝剑,这柄宝剑由精钢打造,颇为锋利,是他夺得新秀小比第六的奖励。

“呵呵,马师兄的疾风剑法,势若狂风,凌厉十足,当日在场上,着实令我等大开眼界啊!”

“是啊,是啊,马师兄位列前六,门中赐下鱼龙宝剑,施展起疾风剑法更是如虎添翼。听说这鱼龙宝剑削铁如泥,十分难得,就连内门弟子都不可能人手一把呢!”

在马钰的身侧,一高一矮两名灰袍少年连声恭维着,他们二人是刘兴元的同门师弟,也同样参加了小比,但成绩并不靠前。

“哪里哪里,二位师弟实在是谬赞了。”马钰很少听人如此夸赞,脸上一红,连忙客气道。

今年的外门大比颇为精彩,不但前三名的弟子被定为候选内门弟子,而且门中还奖赐了比以往更加丰厚的丹药宝剑和秘籍,让一众外门弟子欢欣鼓舞。

而在新秀小比中,刘兴元和刘晋元这对堂兄弟表现出色,被些好事者冠以“刘氏双杰”的美誉,意与同年入门的内门弟子龙十二和石天所号“天龙双英”遥相呼应。

好事者还根据新秀小比中众人的表现,选评出了外门新弟子中的“两虎三熊”,而马钰因为剑法凶悍,还被评为是“三熊”之首。

值得一提的是,与陈玄过节颇深的沈轩也凭借一手精湛的《居合剑术》及两只“铁拳”打进三甲,仅输于刘兴元几招,被评为“两虎”之一。

不过评论之人显然不喜其人前人后的做派,称其为“笑面虎”,颇有嘲讽之意。

其实这些名号只在低级弟子之间流传,尽是些浮夸之言,若是传出去让些江湖豪客们听见了恐怕都不值一哂。

但在他们这些初入江湖的弟子中,对此都觉得很是新鲜威风,因此常常互相议论称捧。

陈玄与众人走在一起,虽然面色有些漠然,但心中还是很高兴。

这高兴一半是为诸师兄弟们在小比中的出色表现和所获奖励,虽然他没有去看几人的比斗,但所属同门,几人获胜他自然开心。

另外一半的高兴,则是因为他大半个月前种下的那些人参种子,十之七八都发芽出土了。

不光是石屋旁那块田地中的数十粒普通人参种子,还有陈玄在黑钵小天地中所种下的十几粒邙山草参种子。

最近这段时间,陈玄不但往黑钵小天地中移铺了很多肥沃的泥土,而且每隔三四日便会进入其中,用草木精华液为参种浇灌。

十几粒邙山草参的种子,最终成活发芽了九株,这让陈玄对以后培植人参的田园生活很是期待。

刘兴元其实为人豪爽,虽然爱惜骏马,但还是让众人都轮流体验了一番骑乘小马的感觉。

陈玄自然也沾了沾光,骑着溜达了一圈,十分有趣新鲜。

欢聚了半日,众人散去。

陈玄回到石屋中,舀出一瓢清水,化为草木精华液,浇灌给了屋外的那颗粗壮园参。

走到屋旁的田地之中,陈玄往地上铺了一块黑布,将刚破土而出的十余棵参苗连根带土捧出,放到了黑布当中。

他打算将这些普通参苗中的大部分移栽到小天地中,然后按照正常的参种存活率,只留个五六株在外边就行。

回到屋中,陈玄将黑钵连同里面的花枝一同捧出,悄悄地钻进了屋后一处较为隐蔽的石碓中。

在这片石碓的中央有一块空地,上面长有软软地青草……

陈玄小心翼翼的抠出花枝泥土,随后将脑袋伸了进去,灰光一闪,消失无影。

……

一条蚯蚓抵开土层,将头冒出,呼吸了一下新鲜的空气,然后又重新钻回土中,继续耕作。

此时的小天地中已经略略变了模样。

在中间的平地上,有一块被翻新过的小型药田,上面的土层是或是陈玄自后山中挖掘而来,或是从边缘沼泽处翻上的一些营养丰富的黑色淤泥。

布满细密花纹的黑色石台上空,涟漪荡漾,裂开一条灰色的空间裂缝,一道人影跌撞而出。

在即将砸到地面上时,直直下坠的人影一个扭身,腿脚着陆。

陈玄晃晃还有些眩晕的脑袋,起身走向药田。

将黑布中的人参苗一一栽下后,陈玄拎起旁边的木桶到池塘打了一桶清水,丢进了两粒草木精华珠后,挨个浇灌了一番。

在天上火球的金色光芒照耀下,吸收了草木精华液的二十余株黄绿嫩芽生机盎然。

看着这些新嫩的参苗,陈玄心中也大感愉悦。

也不知为何,每每看到有草木生发,他都会倍感身心舒畅,连带着修炼内功心法时也会事半功倍。

不过凡事两面,有喜便有忧。

陈玄看着这片略有生机的小天地,心中却有些忧虑。

因为自从灰鹅首领回归后,他与一众灰鹅之间的默契协约也就灰飞烟灭了。

陈玄前几日趁夜去湖边探了探风,果然被一大波灰鹅“嘎嘎”乱叫地撵了回来,让他好生气恼。

不过让陈玄感到奇怪地是,当时灰鹅首领并未现身,也不知是不是在这小天地中关得时间太长,其想死了自己的鹅窝,赖着不出……

幸好当下是盛夏季节,林中枝叶繁茂,没了灰鹅蛋精华珠的辅助,还可以多服用些草木精华珠弥补。

但几个月后进入秋冬怎么办?

陈玄打量着这片小天地,心想得赶紧多多移栽些草木进来,还要两手准备,尽量积攒些草木精华珠,万一这里也有冬天呢……

想到此处,陈玄皱起眉头,走到了黑石台处。

石台八个角上的黑石墩陈玄也早就贴着额头一一探测过了,但除了那个能出去的石墩外,其它几个都毫无反应。

实在是看不出什么端倪来,陈玄也只好不了了之。

……

翌日清晨,天还未亮,正在床铺上打坐的陈玄耳朵一动,眉头皱了起来。

“咚咚咚!”

一名麻脸青年走进篱笆小院,敲门道:“陈师弟,起了么?”

“哈切……来啦,是李师兄么?”

“吱呀”一声,屋门打开。

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扣衣带的陈玄从中走了出来。

“哈欠……李师兄,今日这么早便来送饭,真是辛苦了!”

麻脸青年摆摆手,略带歉意地笑道:“呵呵,陈师弟是刚刚睡醒吧,真是打扰了。只是昨夜里管事长老刚刚吩咐下来,咱俩今日又得挖个新墓穴了。”

“哦?”陈玄一愣,瞪圆了眼睛,低声道:“怎么,不是内门又死人了吧?”

“这个……”麻脸青年面露难色,叹了口气道:“唉,是……是江师弟……”

第三十九章 乍暖还寒

飞云峰的一间密室里血云弥漫,红光闪烁,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个人影盘坐在其中。

血云中央,楚雄河双目紧闭,两手于胸前瞬息间变换了数种法诀手印,一团核桃大小的血红色火焰在其两指尖凭空燃起,并不断发出“滋滋”的声响,显然是温度极高。

随即楚雄河睁开双眼,嘴巴大张,竟一下子将血焰塞入口中,咕咚一声,吞入腹里。

与此同时,其身周围的血云也如有了灵性一般,化为四条血蛇,分别钻进了他的鼻孔耳孔之中。

吸收了血云后,楚雄河面色红润,双手举天,缓缓下沉,收功于丹田之中。

拾起身侧的一本泛黄的古籍翻看了几页后,楚雄河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口中喃喃道:“原来是他……”

走出密室,外头正值破晓时分,耀眼的晨光让楚雄河微微皱眉,颇感不适。

沿着连廊下的阴影,楚雄河来到院中,一名方脸青年正闻鸡起舞,练习剑术。

楚雄河轻咳一声,唤道:“天佑。”

方脸青年闻声收起剑式,面带喜色地走了过来,躬身道:“父亲出关啦。”

“嗯。”楚雄河点点头,接着问道:“我问你,这几年门中可有修习《公羊剑诀》的新弟子?”

楚天佑一愣,心中咯噔一下,口里有些犹豫道:“这个……据孩儿所知,似乎并未有人修习此剑诀,不知父亲……”

“没有便算了,”楚雄河摆手打断了楚天佑的探问,又道:“去将剑典楼和地库中所有的《公羊剑诀》销毁,自书库中将剑诀原本取来给我。”

“是。”楚天佑有些不明所以,但还是低头应道。

吩咐完此事,楚雄河转身,又向密室方向走去。

……

陈玄一个人站在篱笆小院当中,凭栏遥望墓地方向,脸色略显哀容。

墓地里,四个黑袍杂役正抬着一具木棺下葬,七八个身披麻衣之人扬着纸钱,点燃黄纸,为入土者来送最后一程盘缠。

陈玄耳力非常,虽然相隔颇远,但依旧能够隐隐听到其中一名妇人正在为所葬之人悲痛哀嚎。

“哎……”

陈玄的手紧紧攥着篱笆,深深叹了口气。

前日突闻江信死讯,确实让人猝不及防。

据李师兄所言,江信的尸骨是几日前在飞云山往东二十里外,一条人迹罕至的山路上被发现的。

当日一名砍柴人上山,恰巧发现了一具已经死去多日,腐烂至露出白骨的少年尸体,见其身着铁剑门制式黑袍,所以才来到铁剑门,将此事禀报。

后经门中调查核实,死者便是江信。

因其死于一柄透胸而过的短剑,剑柄上还留有青龙帮的标致印记,所以江信被门中认定为青龙帮余孽所害。

青龙帮原本是信远城中众帮派之首,但自从十余年前被铁剑门灭门后,残余势力转入地下休养生息。

直到近几年,青龙帮残部又开始在信远周边活动起来,时常袭击落单的铁剑门门众和偏远分舵。

每当有成功袭杀铁剑门的弟子,青龙帮之人都会留下带有青龙印记的凶器作为挑衅,而江信的遇害,也成为了铁剑门罗列青龙帮余孽罪证的又一事实。

但让陈玄感到困惑的是,当时江信明明说是要请假回家,其家住在飞云山往西两三里的信远城中,为何其尸骨却在东面二十里处的偏僻山路上被发现。

铁剑门的规矩,所有的弟子死后都要于门中墓地下葬,因此才会有当下这一幕。

陈玄的眼中映着漫天飞舞的纸钱,不知其心中在想些什么……

……

乍暖还寒时候,最难将息。

但后山的小石屋中却因为烧着热炕,暖烘烘的。

陈玄于炕席上盘身而坐,脸色漠然。

在他体内,三道小指粗细的真气青芒正首尾相接,沿着小周天平稳运转,最终一同汇入丹田气海。

“呼……”

长舒了一口气,陈玄慢慢睁开眼睛,原本漠然的脸上终于多了一丝喜色。

自从半年多前灰鹅首领回归,断了灰鹅蛋精华珠的供应后,陈玄为了支撑修炼所需元气,每日晚间都会深入密林,采摘大量嫩枝青草,然后趁着夜色洗炼精华。

尽管到了秋末时,陈玄已经零零散散地积攒下上百粒草木精华珠,但其实也只够他月余的修炼之用。

好在当初陈玄曾在后山种了一些木薯,秋日里将之刨出,足足收获了两百多斤,这让陈玄的精华珠又多了上百颗。

再加上黑钵小天地中已被陈玄移栽了很多草木,里面的确没有四季之分,草木青绿如故,长势旺盛,也可以提供一些草木精华,这才满足了陈玄整个冬日里的元气需求。

终于在刚才,陈玄将三道真气青芒全部蓄满后,正式进入了三层圆满的境界。

当下,他只需按照功法口诀所述,以三道真气青芒为根基,凝练出本命灵种,便可一举突破至功法四层。

一想到进入四层后,便可修习《公羊剑诀》中的一门威力强劲的秘术,陈玄的一颗心便激动起来。

与此同时,三年之期将满,陈玄也倍感压力,生死之事,似乎即将到来。

有了上次冲关三层的经验后,陈玄也知道接下来冲击四层肯定也不会一帆风顺,还是要准备药物辅助才行。

陈玄摸过床头的黑钵,戴在头上,灰光一闪,出现在小天地中。

此时的小天地早已模样大变,原本光秃秃的小山中一棵棵新嫩的树苗自岩缝的泥土里生长出来,让灰白的小山多了一抹青翠。

中间的平地变化最大,原本贫瘠的沙土不见了,青色蔓延,已成了一小块草原。

两只大公鸡的鸡冠在草丛中若隐若现,其身后正各带着几只半大的鸡崽子刨食着小虫草籽。

年前的大市上,陈玄专门从城中买来了这两只品相优异的大公鸡进行配种,因为他还想着这样能鸡生蛋,蛋生鸡,待它们子子孙孙无穷尽已之时,也是陈玄的精华珠无穷尽已之日……

临近沼泽的那片药田早已被陈玄围上了篱笆,以防鸡崽子们钻进来捣坏了里边的人参草药。

药田里二十多株人参的叶片皆是略略泛黄,各自芦头上伸出的茎秆上一簇簇参籽沉甸甸的垂着,其中有七棵的参籽为红色,其余的则是黄澄澄的。

红籽的人参便是邙山草参,而剩下的都是一种名为黄旗参的普通参种。

由于这些日子里草木精华珠较为紧张,因此陈玄已经好久没为其浇灌精华液了,所以都显得有些萎靡,甚至有几棵已经枯萎腐烂,这让陈玄颇为心疼。

好在外头即将春暖花开,很快陈玄又可以有大把的草木精华珠可以支配了。

在这些人参的旁边,还有数十颗开着喇叭形小花的低矮植株,倒是一副长势旺盛,生机勃勃的样子。

这些草药便是地黄,是陈玄以书中的药方为参照,准备的最后一味辅药。

拔出七株地黄,陈玄将其略略粗涨的那块根部掐下后,出了小天地。

黑钵中灰气一喷,陈玄一个转身,落到了炕席上。

以清水将七块地黄根洗净后,陈玄生起灶台之火,将之分别洗炼成了七粒精华珠。

然后陈玄从房梁上取下了一个雕饰精美的木盒,打开后,里面尽是五颜六色的晶莹珠子,大大小小、林林总总有数十粒。

其中一颗龙眼大小,白洁无暇,散发着一股香甜之气,便是陈玄当初洗炼出来的野生邙山草参之精华。

至于其它的各色精华珠,也都是药方中的辅药,陈玄早已备齐。

在药书中,大部分草药采摘后都需经过蒸晒、碾粉、析取等步骤,才能将其中的些许精华部分筛选出来,以作药用。

但陈玄就不必如此大费周章,托黑钵的福,他只需将草药扔进黑钵中洗炼一番,便可以得到精纯无比的精华部分,在制药上,可谓优势明显。

将龙眼大小的邙山草参精华珠均匀切为七份后,陈玄又以晒干的米粉为底料,按照药方所述的药物分量占比,将其余各色的精华珠一一捏碎,掺进粉糊之中调匀,然后倒进手心中揉搓一番,一粒“黄参丸”就大功靠成了。

看着眼前这枚花生大小、白中泛青的药丸,陈玄挠挠额头,据书本上的药方所记载,这黄参丸应当是黑色的丹丸才是。

陈玄眉头一皱,捏起药丸嗅了嗅,气味清香中带有一丝冲鼻,以舌尖轻触,略有甘咸之味。

他这才舒展眉头,这粒丹丸与书中的黄参丸除了颜色不同外,其它并无二致,想必是因为陈玄用了黑钵洗炼精华,去除了太多杂质后导致的,药效依旧。

将所有的精华珠揉搓后,陈玄总共得到了七枚黄参丸。

据药书中记载,这黄参丸于普通人来讲是有壮阳补气,填精益髓的圣药,而对于修习内功的武者,则多加了一项。

黄参丸所散发的药力“蓄若绵云,泄如涨洪”,具有辅助冲击内力关卡瓶颈的奇效。

择日不如撞日,陈玄喜哄哄地捧起这盒药丸,在床铺上盘坐下来,又取出诸多小瓶摆放身前,立即就准备冲击功法四层,凝结灵种。

第四十章 开“天眼”

“……赫赫之神,藏之于虚,包囊万物,为道纪纲……”

石屋之中,陈玄取来一粒黄参丸服下,平心静气,默念功法口诀,开始凝结本命灵种。

其丹田之中,三道真气青芒首尾相继,不断流转。

倏然间,一个小小的漩涡自丹田正中浮现,随即围绕着的三道真气一时间青光大放,一股股精纯的青色元气被释放出来,全部涌入漩涡之中。

窗外的斜阳西落,复又东升,陈玄一动不动,已于床铺上盘坐了整整一夜。

在他身前,几个小瓶的瓶塞尽皆打开着,里面已空空如也,那雕饰精美的木盒中也不见了黄参丸的踪影。

感受一线暖洋洋的日光照射在自己的身上,陈玄原本漠然的脸上微微露出了一丝喜色。

此刻在他的丹田气海中央,漂浮着一粒青濛濛的灵种,这灵种只有芝麻大小,滴溜溜地兀自旋转,不断向外散发着一阵阵十分精纯的元气波动。

而围绕在灵种周边,不断流转着的三道真气青芒,此刻已经光芒大减,细如游丝,甚至有些若隐若现起来,一副萎靡不振、元气大伤的样子。

“想不到我此番凝结灵种,并无瓶颈阻隔,只是对真元之量要求十分巨大,好在准备了不少精华珠和黄参丸,这才水到渠成,成功凝结。”

就在方才,本命灵种凝结成功的一瞬间,陈玄突然感觉自己的头脑似乎摆脱了一道束缚,一个熟悉而又崭新的天地徐徐展开在自己“眼”前,周围的万事万物都变得复杂微妙而又十足清晰起来。

在身后的窗棂上,陈玄感知到有一片羽毛正被微风吹起,卷落在炕席之上;而地板上,几只小小的黑蚂蚁正在交头接耳,互相摩擦着对方的触角,似是正在传递发现食物残渣的喜悦……

而这一切,都是陈玄在闭着眼睛的情况下“看”到的,或者可以形容为“感知”到的。

陈玄突然就这么闭着眼睛站起身来,在屋里随意走动着,自里屋走到外屋,自外屋走到了里屋,如此穿行数次,却完全没有磕碰到桌椅墙壁。

“奇妙,奇妙!”

陈玄睁开了双目,啧啧称奇,这种神奇的感觉就像是说书人所讲的“开了天眼”一般,能察事之微末,观物之本相。

不过陈玄也发现,他这“天眼”的感知能力十分有限,只有距自己五步之内的事物,感知起来才最为真切。

一旦超过五步,所察事物之相便越来越模糊,而到了十步之外,已经基本感知不到什么了。

而且这种感知力也会被厚实或细密的事物所阻碍,例如墙壁,墙壁越厚,陈玄对其后方之物感知越模糊。

“啊……哈……”

走出屋门,迎着朝阳伸了个大大的懒腰,陈玄发觉,尽管昨夜一夜未眠,但此刻却一点都没有感觉到困倦,反而脑中清醒异常,似乎还有用之不尽的精神一般。

日出正半,万道金光洒满大地,而凭借着敏锐的感知,陈玄发觉照在身上的晨光之中蕴含着一波波暖烘烘的充沛元气。

这让陈玄大为惊喜,即刻就地打坐运功,一缕缕温和的纯阳元气随着呼吸进入体内,融入了在经脉内流转的真气青芒之中。

这三道原本近乎崩溃的真气犹如遇到了大补之物一般,片刻间便凝实了许多。

但没过多久,原本晨光之中温和的元气开始变得狂躁炙热,刚一入体就开始灼烧经脉,三道真气青芒更是唯恐避之不及,本能地躲得老远。

陈玄闷哼一声,立即停止了外界元气的吸入,然后费力将那股狂暴炙灼的元气驱散出体内,这才缓缓收敛了功法。

原来天边的大日已经完全升起,尽管相隔天地之远,其浩瀚磅礴之威仍旧让陈玄深感畏惧。

陈玄隐隐感受到,若是此时此刻去主动感知天边白日,恐怕会被瞬息间焚为灰烬。

不过尽管如此,这日出时短短的一刻钟所转化的真气量,也足足抵得上小半日的打坐运功。

陈玄暗暗后悔,早知对着日出打坐能有这番效果,他早就如此了,这得省了多少苦修的时间。

“咦?”

陈玄一偏头,似乎发现了什么,起身往院子一侧走了两步,蹲下身来。

伸手轻轻拨开了地上的一小层泥土,露出了里面一颗泛着嫩黄之色的幼苗,看其模样似乎即将拱土而出。

此刻在陈玄的感知中,这棵杂草幼苗散发着一股微弱的元气波动,周身缠绕着一丝淡淡青光,显得生气十足。

感受到幼苗体内的生机勃勃,陈玄的心情也跟着舒畅起来。

脑中灵光一闪,陈玄将神念深入脚下大地,一道道与之类似的微弱元气波动印入脑海。

在漆黑的土层下,一团团淡淡的青光就像是繁星点点,每一团都是一颗迎春而生的草木幼苗,只待春光明媚,便会破土而出。

周围的土层中,光芒最胜的便数院中那棵粗壮的园参了,一丝丝青白之光自参体表皮溢出流转,显露出其强大的生机。

除此之外,陈玄在土层中的神念还感知到了许多其他颜色的微弱光团,那是一只只正在冬眠的小虫。

那些黄色或白色的微弱光团,是一只只吃土食草的蛐蛐、蚯蚓等;而散发着微弱红光或者灰光的,则是食肉杂食的螽斯、蜘蛛一类;其中有一团散发着暗红光芒且带有一丝阴寒黑气的,赫然是一只毒性十足的青壳蜈蚣。

陈玄一时间玩心大起,想要将神念探入更加深层的地下,但却发觉十分勉强。

一旦探入土层超过两尺,陈玄便感觉十分耗费心神,仅仅片刻后,他的头就有些眩晕,只好连忙撤回神念。

陈玄晃了晃脑袋,休息了一会儿,待恢复了精神后,伸手便将那棵杂草的幼苗拔了出来,心想这么生机勃勃的元气,用黑钵洗炼为精华珠岂不妙哉。

然而幼苗离开土壤之后,元气波动便开始不断减弱,其周身的那团微弱青光也开始渐渐散去,陈玄估摸着再过半个时辰,这根幼苗的元气便会消耗殆尽,彻底死去。

一想到这些幼苗都埋在泥土之下,要是将之一一挖掘出来,还不知要耗费多长的时间才能凑够一粒草木精华珠的元气量,陈玄最终也只好作罢,又将幼苗栽了回去。

“咕咕咕……”

陈玄刚刚将那颗幼苗栽下去,一只眼力非凡的母鸡便迫不及待地跑了过来。

只见其用一双鸡爪“噗噗”地刨开了刚埋上的泥土,伸头一捣,仰起脖子便将那颗幼苗吃了下去。

陈玄眉头一挑,顿觉好笑,随即就发现这只母鸡身上一圈淡淡的红光竟凝实了几许。

“原来如此,万物之间,元气流转,只有不断变化,才能生生不息。”

有所明悟的陈玄下意识地捏了一下左手衣袖,袖中所藏便是那柄铜钱法剑。

他现在其实很想知道达到四层后,运剑能离身多远,想必是又增加了数步。

只是当下为了凝结灵种,陈玄体内的真元一扫而空,身上所有的精华珠也用完了,还是先洗炼些精华珠来弥补真气亏损为妙。

回屋拾起黑钵戴在头顶,灰气一卷,陈玄来到了小天地中。

天空中那团磨盘大小的火球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陈玄从中也感受到了与外面日光中相似的灼热元气波动。

虽说这火球远不及大日那般磅礴浩瀚,但观其赫赫炎炎的样子,陈玄也绝不敢随意尝试去感知利用。

只是中间平地上青草连绵,竟不断将金光中的狂暴元气转化为元气青光,这让陈玄不得不感叹一句:真是一物降一物,万物相克相生。

想到这些,陈玄微微一笑,走进草丛之中,尽挑着元气充沛的青草收割起来……

……

大半个月后,春暖花开,万物萌发。

陈玄迎着渐渐升起的日轮,徐徐敛气收功。

此时他丹田气海中的三道真气青芒又恢复了原本充盈的模样,而且还有一道新生的真气绕着丹田中央的本命灵种流转不息。

陈玄起身活动了一下腿脚,回屋自房梁上抽出一把磨得十分锋利的短剑,跨步走进后山密林。

一棵两人才能环抱的大青杨上正抽出新枝新叶,一副生机盎然的样子。

树下,陈玄将手搭在其结实的树干上,闭目感受着什么。

片刻后,陈玄睁开眼,自腰间抽出短剑,咧嘴露出一排白森森的牙齿……

第四十一章 青灵钻

天边的云霞向两侧荡开,一轮红日蒸蒸而起。

“呼……吸……呼……”

篱笆小院里,陈玄沐浴在晨光之中,于石桌上盘腿而坐,吐纳吸收着日出之时的纯阳元气。

感知到周围的元气开始转为狂暴灼热,陈玄便立即停止了吐纳,归气丹田。

撇着头,避过直射而来的耀眼日光,陈玄睁开双目,自袖间摸出一物。

摊手一看,此物白中泛青,约有拇指长短粗细,两头尖尖呈梭状,表面上还刻着几道螺旋状花纹,似是一枚木质品。

可不要小看这枚小小的青木梭,这可是前几日,陈玄废了整整一天一夜的功夫才得来的宝贝。

当时陈玄在后山中千挑万选,终于找出了一棵树龄高达五十年,并且依然充满生机的大青杨。

因为没有趁手的伐木工具,陈玄只好磨利了那柄漆黑的短剑,足足砍了半天才将其砍倒在地。

紧接着陈玄又废了数个时辰的功夫将树干劈开,从中挑选出了几小段元气充沛,散发着浓郁青色灵光的树心木。

这一番折腾下来,连那柄短剑都给折断了。

按照剑诀中的描述,陈玄当夜里便将这几段青杨树心木进行了一番仔细雕刻。

在失败了数次后,陈玄终于成功制作出了这枚尚可使用的“青灵钻”。

《公羊剑诀》下卷中,唯一的一门仅需到达功法四层便可修习的秘术,便是“青灵钻”。

陈玄默念秘术口诀,将一道真气青芒导入掌心之中,青灵钻随即漂浮起来,紧接着便开始缓缓地自行旋转。

随着一丝丝真气的持续灌注,青灵钻越转越快,上面雕刻的花纹也渐渐模糊不清起来。

“嗡……”

片刻后,随着转速的加快,陈玄手中的青灵钻已经被搅动起来的气流包裹住,不断闪烁着青光。

劲风拂面,此时的陈玄头发飘扬,衣袍鼓荡,手中仿佛握有一团极其暴躁的风旋,不断发出咧咧声响。

感受到青灵钻的转速已达到临界点,陈玄知道再不停手这枚青灵钻便会激射而出,于是立即停止了真气灌注,并逐渐从中抽离了残余的真气,笼回丹田之中。

青光消散,风旋停歇,梭状的青灵钻又重新落入掌中。

陈玄手一翻转,将其收回袖口之中,随后叹了口气。

这“青灵钻”实际上是一种类似于江湖暗器的秘术,但其威力绝非普通暗器可敌。

方才陈玄只是略微练手,并未将之激发,因此未显其真正的威能。

就在前几日夜里,陈玄刚刚雕刻好这枚青灵钻后,一时间迫不及待,就立即在石屋中按照秘术口诀试验了一下。

因为是初次尝试,没能把握好分寸,在青灵钻旋转至临界点后,就被陈玄随手一射而出。

结果被风旋包裹的青灵钻,竟然将小石屋坚硬的石壁给钻了个足足有半尺之深的螺旋状小洞,威力实在是令人咋舌。

其实这还不是青灵钻的全部威力,真正令人胆寒的是,这枚青灵钻一旦激射而出,便可在短时间内,由施术者的心念控制下爆裂开来。

试想一下,若是敌人一旦被青灵钻打中,无论是不是被射中了要害,只要施术者的一个念头,嘣!

青灵钻于敌人体内爆裂开来,当场便会将其五脏六腑搅为一团,那还焉有不死之理。

只不过,这门秘术虽说简单易学,威力强大,但却对真气的消耗十分严重。

陈玄估算着,每发动一次青灵钻,就差不多就要耗费掉整整一道蓄满了的真气青芒,以现在他的功力来算,乐观讲也只能勉强施展四次青灵钻罢了。

而且这门秘术还有一个十分严重的缺点,就是青灵钻在高速旋转的情况下,激射而出的准头不太好控制。

五步之内还好,再远一些就只能选定大致的落点和方向……

其实准头什么的都可以通过大量重复练习来弥补,但就以陈玄当下的功力而言,想要大量练习是有点不切实际的。

就算是如方才那样,简单练习,点到为止,不使青灵钻激射而出。

到头来也只是能收回耗费的小半真气而已,至于消散的真气,则需花费他数日苦修才能积蓄回来。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玄才会叹气。

山坡下,几个黑袍壮汉扛着锄头,在一名蓝衣老者的带领下向墓地走来。

陈玄眉头一皱,起身走到小院门口,双手拢在袖里,静待几人上来。

……

“呵呵,陈师弟,今日怎得起了个大早,还以为你又在睡懒觉呢。”

麻脸青年一边挥着锄头挖掘,一边与陈玄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

陈玄掘起一块碎石,随手扔到一旁,眼睛却偷偷瞄着远处篱笆小院里的任何动静。

“这李长天越来越过分了,竟然又堂而皇之地进了屋中!”

陈玄心中大为恼火,同时也暗暗警惕起来。

因为往常的时候,虽说这李管事总会以挖掘墓穴的名义将自己支开,但通常是等到午时开饭的时候,才会借净手之机,进入屋中探查片刻便回。

但今日明明未到饭时,这李管事便等不及地进了石屋,好久都没出来,这十分反常。

“难道要动手了?”

陈玄心里咯噔一下,手中的锄头也停了下来。

“只是这个月十五的时候,我并未听到二人谈及此事啊?”

陈玄眼神闪动,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麻脸青年道:“哦,近来天气转暖,暖席之上颇为燥热,所以起得就早些。”

“呵呵,对了,李师兄,咱们今天挖掘的三个墓穴,又是给哪个堂口准备的?”

“唉,这次是赤火堂的三位师兄,他们本是被派驻到邙山矿场去的,谁料半路上遇到了青龙帮的高手……”

麻脸青年摇摇头,叹了口气,继续说道:“青龙帮的这些余孽实在是越来越猖狂了,这半年来,已经陆陆续续有二十多个师兄弟遇害了,而且对方还都将带有青龙帮印记的凶器刀剑留在现场,真是岂有此理!”

听到麻脸青年如此说,旁边一个壮汉杂役也凑过来,愤愤不平道:“是啊,那些内门的大人物也不知如何作想,咱们外门都死了这么多师兄弟了,他们竟然连一点对策都没拿出来,唉!”

“大家都少说两句,少说两句……”一名疤连汉子连忙给那人使了个眼色,制止了其牢骚。

便在此时,陈玄注意到,李管事从石屋里空着两手走了出来,心下顿时松了一口气。

然而,刚出屋门的李管事突然朝陈玄这边看了过来,遥遥四目相对,其忽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容。

陈玄一惊,立即低头不敢再看,心中惴惴不安起来……

……

是夜,陈玄在炕席上辗转反侧,毫无困倦之意。

之所以难以入眠,一是因为,自从前几日进入功法四层境界后,陈玄发觉自己的精力变得十分旺盛,即便是整日整夜的不休息,只要在第二日一早对着朝阳打坐一会儿,便会再次精神奕奕。

其实,他现在已经数个日夜没有睡眠过了,但依然精神依旧。

睡不着的第二个原因,则是白天里李管事的异常举动和那个十分诡异的笑容。

陈玄每每想起,都觉得浑身发毛,似乎自己又陷入了对方的什么陷阱之中……

忽得陈玄起身,扯过一件灰袍穿上,下地出门。

反正也睡不着觉,陈玄打算着,索性趁夜去趟西边小湖,看看能不能偷着摸些灰鹅蛋回来。

……

月黑风高,天幕之上一片云滚滚的样子,似是积着大雨。

陈玄装着满怀的心事,漫步在漆黑无比的山路上。

路上伸手不见五指,常人走在此间恐怕难免磕磕碰碰。

但对于陈玄来说却没什么,凭借着对周围事物的超凡感知,以及过人的耳目之力,他现在走在山路上就和白昼无异。

就算是比较远一些的地方,他也能分辨个十之七八。

“嗯?”

正走着的陈玄耳朵一动,听到前方山路上似乎有人在争吵着什么。

“这大半夜的,怎么会有人往尽埋死人的后山跑?”陈玄眉头一皱,身影一闪,躲进了路边的一块巨石后面。

果然,片刻后,前方一盏泛着白光的灯笼出现在陈玄视线之中。

两道人影正拉拉扯扯,其中一名女子的声音传来:“你放开我,你说的都不是真的!放开我,你胡说八道!”

陈玄闻声心中一突,“是小师妹!”

第四十二章 白色灯影

陈玄躲在巨石后向外张望,忽然听到是小师妹苏月儿的声音,大惊失色。

凭着灯笼上泛出的微弱白光,陈玄模模糊糊地看到一个身材微胖的黑袍身影正拉扯着一名粉衣少女自山间小路走来。

“……快……下山!……此处……有…大……”一名低沉的男子声音传来,陈玄只断断续续听到一些字眼。

“快放开我!”

粉衣少女对着黑袍男子拳打脚踢,尽力挣扎,但显然对方的力气较大,一时间挣脱不开。

说话间,二人已经走近,相距陈玄所藏的巨石不过三十余步。

陈玄这时看清了二人样貌,那粉衣少女脸上带着泪痕,却是苏月儿无疑。

而那名微胖的黑袍男子则是留着两撇小胡子的中年模样。

陈玄从未见过此人,但见其一副猥琐之相,还对小师妹拉拉扯扯的,当即心中大怒。

虽说苏剑师当下与自己的关系颇为尴尬,但这与苏月儿却没有太大干系,他怎能见其被人欺辱掳去而不顾。

“你放手,我喊人了,你……哼!”

苏月儿的泪珠噗噗的往下掉,说罢狠狠地咬向攥住自己腕脖的大手。

“嘶……”

那黑袍男子吃痛之下仍不愿撒手,突然伸出一指,指尖发出淡淡青光,按向苏月儿的额头。

陈玄见此,心中大为着急,掌心一翻,一枚青灵钻已攥在手中。

好在黑袍男子似乎并没有立即杀害之意,其指尖的青光也不知是什么秘术,只是让苏月儿眼皮一翻,晕了过去。

黑袍男子将苏月儿驮在背上,继续向这边走来。

陈玄眉头皱起,目露凶光,但他自知拳脚武功稀松平常,手中可以依仗的仅仅是一枚准头不足的青灵钻和那柄威力较差的铜钱法剑而已。

于是强自按下冲动,屏住了呼吸,只静待此人走进五步之内,再寻机用青灵钻一举击杀。

“此人身穿杂役黑袍,想必武功也不会太高……”

一丝真气流入掌心,青灵钻在袍袖中缓缓地旋转起来。

心念流转之间,那黑袍男子已进至十步之内,而此时陈玄突然睁大了眼睛,一脸的不可思议。

因为他有些模糊地感知到对方身周散发着一圈淡淡青光,竟然与自己身上的情况十分相似,顿时非常意外。

自从拥有超凡的感知能力后,陈玄便发现,在他接触的人当中,寻常武者因为血气方刚、精力旺盛,周身会散发出一层薄薄淡淡的红光。

而功力深厚的武者,例如李管事,其身周则是一圈较为浓厚的红光,气息强横。

而陈玄自己却与众人不同,也许是因为修炼了《公羊剑诀》的缘故,他的周身并无红光,取而代之的是一层淡淡的青光。

须臾间,那黑袍男子已经走进了五步之内,此时陈玄的感知更加清晰,其身上的散发的气息的确与自己的极其相似,只不过这层青光比自己身上的弱多了,大抵只是功法两层的样子。

“难道对方也是修炼了公羊剑诀?”

陈玄本有些担心青灵钻的穿透力过强,自己又把握不住准头,难免会伤及对方背上的苏月儿。

但感知到对方比自己微弱许多的青光气息后,陈玄的胆子大了几分,心想:“还是谨慎些跟上去,伺机寻找对方漏洞,免得误伤小师妹。”

黑袍男子背着苏月儿,路过陈玄所藏的巨石,并未发觉异样,向着山上一片石碓走去。

陈玄估计对方很可能与自己达到功法二层时一样,也是耳目会变得颇为灵敏,于是将真气灌注腿脚之中,在草木巨石的掩护下,轻飘飘地跟了上去,整个人如同鬼魅一般,没有发出一丝轻响。

黑袍男子打着灯笼,在石碓中拐了几道弯,来到一块巨石旁,面露喜色。

随后他将灯笼插在一旁,又将苏月儿靠在一块石墩上,自顾自地开始在那块巨石上摸索起来。

一直与其保持着八九步距离的陈玄此时背在一块石壁后,见此心中一喜,手掌一翻,袍袖中原本缓缓旋转的青灵钻开始加速。

陈玄屏住呼吸,轻手轻脚地走向正背着身、兀自在巨石上摸索着什么的黑袍男子。

“六步,五步……要不要再近点……”

陈玄的心底略略有些紧张,驱动青灵钻的右手向前举着,微微有些颤抖,对准了黑袍男子的后心。

“四步……”

陈玄心中默念,一时间觉得还不太保险能一举打中对方,于是还想上前一步,却因为紧张,下意识地呼了一口气。

黑袍男子背影一滞,猛然间意识到危险,伸手向怀中掏去。

“呔!”

随着陈玄的一声低喝,一道真气青芒毫无保留地灌注于青灵钻之中。

顿时,陈玄的掌心中青光大放,一团狂暴的风旋“噗呲”一声打进了对方体内。

“呵……”

黑袍男子还未来得及掏出什么,便觉自己后心一凉,身子里所有的力气瞬息间被抽得一干二净,“咕咚”一声,栽倒在地……

微风中兀自摇摆的白色灯影映在少女的粉色罗裙上,画面渐渐模糊,黑袍男子试图将眼睛睁得更大一些,但却只是徒劳。

此生的一幕幕自眼前闪过,最终在一名温婉女子的画面中定格……

终于反应过来的陈玄急退两步,瞪着一双眼睛,看着对方自后背小洞中咕咕冒出的鲜血。

“打……打中了?”

黑袍男子周身的青光迅速消散,显然生机已尽。

气若游丝之下,他的口还一张一合着,显然是下意识地念叨着什么。

相隔六七步,即使凭着陈玄过人的耳力,也只是模模糊糊地听到了“青什么鱼”一类的话。

不过片刻,黑袍男子周身的青光消散无影,已经彻底死去。

“我真的杀人啦?”

陈玄有些不敢相信,走上前去,用脚踢了两下,见对方毫无反应,心底闪过一丝难受,但转念抛之脑后。

走到苏月儿身前,陈玄观其周身的淡淡红光凝而不散,心道应该是没有大碍。

伸手搭到其额头之上,陈玄将一丝真气转入苏月儿头部经脉之中,果然发现了一小团淡淡的青光在其脑海中不断旋转,同时还向外散发着一种能让人安静宁神的气息。

这团淡淡的青光越转越小,似乎再有一刻种便会彻底消散。

陈玄放下心来,揉了揉苏月儿的脑袋,又看向地上黑袍男子的尸体,眉头一皱,走向了方才其摸索的那块巨石旁。

伸手贴在巨石上感知了片刻,陈玄的眼睛猛然睁得溜圆,张着嘴,似乎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

随后陈玄也迫不及待地在巨石上摸索起来。

当摸到一块凹处时,陈玄用力一按,巨石内竟发出“咔咔”的机关声。

接着陈玄用两手把住巨石一侧,用力一拉,整块巨石竟然缓缓移动了几分,露出了其后一条漆黑无比的裂缝,一股阴寒陈腐之气从中散发出来。

陈玄伸进头去感知了一番,一道道石阶向下延伸,这竟然是一条密道,只不过似乎很久没人打开的样子。

联想到方才黑袍男子的话,陈玄心中一喜,“难道这密道直通山下?”

略一思量,陈玄将黑袍男子的尸体拖进了密道入口,然后自己出来,又将巨石机关给推了回去。

“咦……这怎么……”

陈玄想将血迹掩埋一下,却发现原本地上的一滩鲜血早已渗入沙土之中,快速干涸,微风一吹,连空气中血腥之味也荡然无存。

陈玄眨眨眼,只以为是这里的沙土较为疏松,于是又捧起一些土,将这块染得暗红的土地覆盖上。

“嘤……”

苏月儿轻哼一声,似乎要醒转过来,陈玄身影一闪,躲到了一块大石之后。

“你放开……咦?”

苏月儿扶着有些沉重的脑袋,似乎想起了方才之事,刚要呼喊,但却不见周围那名黑袍男子的身影,这才清醒过来,起身后,茫然地看向四周……

躲在巨石后的陈玄忽然感知到苏月儿的呼吸似乎有些不畅,接着她竟“呜呜”哭了起来。

但只哭了片刻,苏月儿便拾起那盏灯笼,独自沿着山间小路返回而去。

陈玄这才从石碓中显出身形,望着灯影离去的方向,长叹了口气后,飞奔向自己的小屋。

……

苏剑师的小院外,苏月儿走到门口,吹灭了灯笼,轻轻地推开大门,溜了进来。

看到院子里所有的灯都熄了,她松了口气,轻手轻脚地走到西厢门前,手刚触到屋门,正屋中一道男子的声音传来。

“怎么又这么晚回来,整天就知道在外面疯,都快成野丫头了。快休息去,明后两天不许再出大门半步。”

苏剑师的语气颇为严厉,却也温和。

苏月儿低声道:“是……爹爹。”说罢便进了厢房。

正屋中黑漆漆的,隐约可以看见一道人影正捏着绸布,不断擦拭着一柄细长的宝剑。

(第二章小改动,铁剑门占领山门的时间改为十年前。)

第四十三章 雨夜血斗

窗外细雨蒙蒙,夜幕下一棵棵草木幼苗萌芽破土,迎接着春日的到来。

“衣物,剑诀,药书……哦,对了,还有院子里的那棵园参……”

石屋里外,陈玄手忙脚乱地整理着包裹,打算逃之夭夭。

“小师妹回去后,想必会将方才之事向苏剑师诉说,后山只有我一个大活人居住,难免会被联想到……那密道八成是直通山下的,此时不走,更待何时……”

收拾一通后,陈玄将大小几个包裹全部挎在身上,随后又在里屋中走了一圈,索性将炕上的那张暖席也卷了起来,夹在腋间。

见这实在是没有什么值得带上的东西,陈玄将黑钵中的花枝泥土抠出,往头顶一扣,灰气一卷,不见了身影。

也就片刻时间,还在地板上兀自旋转,未来得及停稳的黑钵又往外一喷,陈玄的身影又回到了屋中,只不过身上没了那些大小包裹。

找来一方灰布,将黑钵包起来背到身后,陈玄这才发现自己连一把雨伞都没有,于是只好这样没遮没掩地一头扎进了夜雨之中。

……

“咔咔!”

来到那片石碓中,陈玄拉开巨石机关,走进密道。

入口处,黑袍男子早就流干了体内之血,尸体都已经有些僵硬,陈玄将其翻了个身,露出了其背后的那个螺旋状伤口。

随后他竟忍着恶心,把手伸了进去一阵摸索,取出了一枚还沾着粘稠血浆的青木梭。

毕竟是初次杀人,紧张之下,陈玄也忘记了引爆这枚青灵钻,好在当时直接打中了对方要害,将其立即毙命。

不过这枚青灵钻可是陈玄费了好大的劲才得来的,他当然不会就因为上面沾了点血就将之扔弃。

陈玄随手扯起尸体的黑袍,将这枚青灵钻擦拭一番,收回了袍袖当中。

将巨石机关拉回原位后,陈玄自身后取下黑钵,将黑袍男子的尸体抗在肩头,再一次进入了小天地。

灰蒙蒙的天空中,磨盘大小的火球散射着清冷银光,黑石台旁则摊着一堆大大小小的包裹,还有一张炕席……

半空中灰色裂缝一闪,掉出两个人影……

陈玄暂时将黑袍男子的尸体抛在黑石台一侧后,又立即回到了密道之中。

黑漆漆的密道中十分阴冷,两侧的石壁上还凝结着些许水珠,忍受着在空气中弥漫的陈腐之气,陈玄顺着一级级石阶快步向下走去。

凭借着超凡的感知,陈玄注意到每隔十余个台阶,两侧的石壁上便会有一个突出来的小石台,石台上凿有凹槽,应该是用来点油灯的。

只不过这密道也不知多少年没人来打理过了,里面的灯油早已干涸,只有灯芯还在。

陈玄好奇地从中抽出一根,两指轻轻一搓,这棉绳灯芯竟直接被搓烂了。

“这密道也不知是何人何年修建,竟然硬生生于后山山腹的坚硬岩石中开凿出来,想必是耗费了极大的人力……”

陈玄不断往下走去,估摸着已经下了千余个石阶,竟还未走到石梯尽头,心中暗暗感叹。

又往下走了百余级石阶后,陈玄停了下来,原来前方竟出现了一个岔口。

前方的两道石梯,一条是继续向下,另一条则是转向往上。

陈玄略一思量,心想后山的密道入口处距离山底不过二百余丈,方才自己往下走了一千二百多级石阶,早就超过二百丈,应该往上走才是地面。

选定了方向后,陈玄沿着向上的石阶走去……

……

积雨洒落大半,夜空中的黑云少了几分厚重,透下些微的清光。

山林中静悄悄的,春雨细细洒落在枝干新叶上,也未惊得起一点声响。

两棵长相怪异的的老刺槐下,散布着几个微微隆起的土包,其中一个较大一点的土包上还倒卧着一块残碑。

“咔咔!”

两声脆响打破了此间的宁静,那块残破的石碑突然被向外推开,一道人影从中走出。

“果然是下山的密道,哈哈!”

陈玄喜不自胜,跳上身后的土包,昂头望去,朦胧中依稀可以看清那飞云山黑黝黝山影的大致轮廓。

凭着当初在山上俯瞰时的记忆和远处几个高低山头黑影的位置,陈玄大致估算出了自己现在所处的区域,将残碑推回去后,撒开脚步朝一个方位奔去。

“一直向前应该就能找到山北的官道,我陈玄自由了,哈哈,我自由喽!”

密林中,无论是荆棘还是尖石都被灰袍少年轻巧地避过,完全没能阻碍住其飞奔的脚步。

不一会儿,前方的草木略略稀疏,一条泥泞的小路出现在陈玄的面前。

陈玄脸色一喜,紧了紧背上的灰色包袱,沿着小路向北继续奔跑。

淅淅沥沥的小雨早已浸透陈玄的衣衫,丝丝寒凉拍打在他的脸上,渐渐浇灭了方才逃离险地之时,其心中燃起的激动兴奋之火。

独自奔走在雨夜小路上,陈玄忽然想到了一个难题,他该何去何从……

“回家么?”

陈玄心中茫然,口中有些发苦,族规刻板无情,怕是容不得他回去。

就此他又想到,自己就这么毫无顾忌地逃走了,苏剑师和李管事会善罢甘休么……会不会拿自己的亲人做文章?

而且话说回来,他这无缘无故地离开铁剑门,连炕席都给卷走了,门中追查下来,万一认定了自己是叛出师门而不是逃离师门,那就可不是闹着玩的了,势必会牵连家人……

想到此处,陈玄飞奔的脚步越来越慢,最后只剩踯躅起来……

就在陈玄犹豫不定之际,忽然一张大网从天而降,扑了过来。

陈玄面色一变,连忙向后躲去,却是晚了一步,没能逃出大网的范围,一下子被包了个严实,滚落在泥水中。

“师兄,网住了!快!”

一道黑影自路边的密林中闪出,道路另一侧的林中也闻声窜出一人。

这二人身披斗笠,体形魁梧,手中分别持着大刀长剑,陈玄同时还感知到,二人的身周都散发一圈较为凝实的淡淡红光,一副功力颇高的样子。

在网中挣扎的陈玄心中一惊,猛然想起了这半年来连连发生的血案。

难道青龙帮的人!

陈玄手腕一翻,那枚沾血的青灵钻已捏在右手掌心,口中却是大呼道:“两位好汉,俺只是个穷小子,身无余财,放过俺……唔……咳咳……”

方才撒网之人拎着一柄环首大刀,上前一脚踢中了陈玄的小腹,喝骂道:“放你娘的狗臭屁,穿一身铁剑门狗袍在这装穷!”

“咳咳咳!”

陈玄被这一脚踢得丹田震荡,真气紊乱,幸好丹田中央的本名灵种突然向四周散发出了一阵精纯的青光,稳住了围绕在侧的几道真气青芒。

“少他娘的废话,快把信交出来!”那持刀人继续喝骂到。

信?什么信?

危急之下,陈玄脑中却一片清明,不假思索喊道:

“信在我袖子里,我给你们,我这就……”

还未等陈玄说完,持刀人的左手闪电般伸出,中途又噼里啪啦地变幻了数种爪式,向陈玄小臂抓去。

然而就当持刀人的左手最终转化为鹰爪式时,陈玄的袍袖突然自行鼓胀起来。

青光一闪,持刀人抓了个空,与此同时,其感到胸口一凉,不由自主地倒退了两步。

“怎么可能,我中途明明变幻了数种接暗器的手法,为什么竟然接不到……”

此时持刀人的胸口前多出了一个小洞,正咕咕地往外喷洒着鲜血,他下意识地将伸出的左手抽回来,捂向洞口,却发现不见了两根手指。

只是那持刀人以一身强横地内力勉力撑着,竟就不肯倒去。

被其称为“师兄”的那名持剑大汉瞧得清楚,方才只见网中少年的袍袖突然鼓胀起来,其中有光芒隐隐闪烁,对准了抓向对方手臂的师弟。

随后便是一道散发着诡异青光的风旋冲开雨幕,噗呲一声钻进了师弟的体内。

“嘣!”

就在此时,那持剑大汉突然听到自己师弟的胸口中传来一声闷响,师弟茫然地看向缺指的左手,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一张口却吐出数块鲜红的碎肉,接着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啊,师弟!”

持剑大汉发出了一声凄厉地呼喊,双目一红,举剑猛地踏前两步,于四溅的泥水中腾空而起,大喝一声,势要将网中之人劈为两段。

陈玄引爆了青灵钻后,惊闻身旁的凄厉喊声,也未转头去看,仅凭着超凡的感知,本能地奋力向后侧滚了两滚,堪堪躲过了持剑大汉的堕空一斩。

紧接着陈玄又从网眼中伸出左袖,对准那人低喝一声,“呔!”

一击不中的持剑大汉原本要追刺一剑,但见对方袍袖指来,以为又是方才瞬息间杀死师弟的那种诡异暗器,警惕心大起。

只见他右前一个翻滚,避过对方袖口后,一脚踩实了地上的一条网绳,随即挥剑斩向网中之人咽喉。

电光火石之间,陈玄的左袖中突然飞出一物,金光大放……

第四十四章 鬼画符

夜雨中,持剑大汉的双目被突如其来的金光晃得霎时一盲,本能地抽身后退两步,原本即将斩至陈玄脖颈的长剑也即刻回身护住要害。

只见他极其老练地于身前急速辟出数道剑影,以防网中少年再次射来那种奇诡的青光暗器。

然而就在此刻,持剑大汉突觉后颈寒毛乍起,似乎是感受到了极大的危险袭来,还未等他做出反应,一道尖锐之物刺破皮肉,嵌入了两块颈骨缝间。

“怎么会,身后何人……”

持剑大汉此时尚感还有力气,下意识地就想转头去看那“索命之人”,哪知却怎么也指挥不动自己的身体,就这么手握大剑僵在原地。

陈玄凭借着感知,快速于杂乱的网绳中找到了解扣,脱身而出,自腰间拔出一柄只有一尺来长的漆黑短剑,对准了僵直的大汉扑了上去。

“噗呲!噗呲……”

锋利的漆黑短剑攮入了对方的胸口,也将其撞翻在地,与此同时,一个筒状物件自持剑大汉的衣袖中掉落出来。

陈玄尤不敢大意,又连捅数剑,直至对方周身的红光彻底散去,生机断绝,这才罢休。

从泥水里拾起方才掉出的筒状物件,原来是个被熏得黑黝黝的竹筒。

“这是哨箭!附近还有他们的人!”

陈玄面色大变,立即将死透了的持剑大汉翻了个身,自其脖颈后拔出了一柄铜钱法剑。

只不过这柄铜钱法剑的前端处较为怪异,似是被人用细绳强行绑上了一个锋利的铁质剑尖。

陈玄迈入功法四层后,对铜钱法剑的掌控距离已达十五步之远,而在七步之内挥指最是自如,只不过其力道依旧绵软。

就在前几日砍树时,短剑意外掘断成了两段,陈玄灵机一动,就将断掉的剑尖改造了一番,绑在了这柄铜钱法剑上,虽说依旧没什么威力,但也算聊胜于无了。

没想到,方才紧急关头,陈玄毫无保留地将体内剩余真气灌注到了这柄铜钱法剑中,天时地利之下,又凭借着超凡的感知,竟一举切入了对方脖颈后的经脉要害……

说起来也颇为有趣,这人体颈后有两条主肢体活动的经脉要害之经验,还是苏剑师所授。

持剑大汉临死之时也没有想到,这世上怎么还会有自行拐弯的“暗器”……

陈玄又连忙跑到那名持刀人的尸体旁,只见对方胸口处有一螺旋状肉洞,洞口处还堵塞着一些分辨不开的内脏碎片。

皱了皱眉眉头,陈玄将其拖到了持剑大汉处,取下了背后的黑钵。

捡来了那张结实的大网,又费力得将二人的尸体搭在肩头,陈玄将黑钵往自己头顶戴了上去。

灰气一卷,三人身影消失不见,“吧嗒”一声,黑钵掉进了泥水之中。

不过几息后,黑钵中灰气一喷,陈玄也跌回了泥水当中。

抱起黑钵,陈玄踉踉跄跄地向来路奔去……

一夜之间连续杀死了三个莫名其妙的陌生人,唯一的一枚青灵钻也爆裂用光,虽说暂时保住了小命,可感知到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真气,陈玄的心中百味杂陈……

大喜大忧的陈玄却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一株灌木后,一双充满震惊之色的眼睛埋在斗笠之下,正望着夜雨中快速远去的背影。

在其怀中,还捂有一封用油纸包裹起来的信件。

……

翌日清早,风停雨歇,只是天色还阴着,陈玄并没有等来他想要的朝阳日出。

屋里屋外都已经被他连夜恢复了原貌,那颗园参的芦顶萌发了几片小小的嫩叶,显得颇有生机,一点都看不出昨夜还被人拔出来过。

“难道小师妹并未将昨夜之事告诉师父?也对,这种事难以启口,好在那人未能得逞。如此也好,不会怀疑到我,给了我修养恢复的时间……”

陈玄正躺在炕席之上,尽力放松着身上因疲劳过度而发颤的筋肉。

昨夜血斗之后,丹田真气消耗殆尽,陈玄还要一步一步再从密道中爬上来,实在是累得够呛。

观察到体内那几道细若游丝的真气,陈玄叹了口气,喃喃道:“这可真是一夜之间,打回原样,少说也得半个月苦修才能恢复功力。”

若是此时李管事和苏剑师找来,陈玄也只能束手就擒了。

其实他原本就是抱了必死之心回来的,既然逃也逃不了,就只好回来设法应对,男儿在世,最怕的莫过于连累家人。

“昨夜发现了密道后,全凭脑袋一热,却是下了山又上山,我这是何苦折腾自己……”

吃一堑,长一智,此时的陈玄,终于领悟了茶馆说书人嘴边的“谋定后动”是何道理。

想着想着,陈玄只觉倦意袭来,能够数日不眠的那股精神此时也倦怠之极,就此沉沉睡去。

……

这一睡就是一天一夜,等到第二天醒来时,陈玄起床时发现石桌上还留有一个食盒。

显然是麻脸青年来此送饭,见到陈玄还在“睡懒觉”,就没好意思打扰。

天际间,红日初探,陈玄将食盒暂且放到了一旁,对着初升日轮,盘坐下来,开始运功。

一股股温和的纯阳元气浸入筋脉之中,几道细若游丝的真气青芒争先恐后地吸收着,势如饥虎饿狼。

旭日东升,不过只有小半刻而已,颇为难得。

感受到丹田之中的几道真气终于壮大凝实了那么一点,陈玄的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点起灶台之火,迅速将食盒中的米饭洗炼为精华珠后,陈玄又回到了床铺上,静了静心,服下精华珠,继续打坐练功。

直到日上三竿,陈玄已经在屋内打坐运功了两个小周天,这才缓缓收功。

陈玄知道,到了这个时辰,是不会有人再上山来找他挖坑了,于是捧起黑钵,来到了屋后那片较为隐秘的石碓处。

石碓中央的空地上,星星点点的嫩芽破土而出,显示出了勃勃生机,陈玄相信,不久之后,这里又将重新长满软软的青草。

灰光一闪,陈玄进入了小天地中。

黑石台旁边,三具尸体并排摆放,前日收拾的匆忙,还没来的及将三具尸体埋葬。

三具尸体都是将眼睛睁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陈玄见此,眉头一挑,来到三具尸体身前,一一将他们的眼睛给合上了。

“咦,这是什么?”

那黑袍男子伸在怀中的右手似乎捏着什么东西。

陈玄好奇之下,将其手指掰开后发现,这是一张巴掌大小,已经捏皱了的黄纸。

黄纸上还有像是鬼画符一样,让人看不懂的青绿涂鸦。

就当陈玄的手指与黄纸接触的那一瞬间,一股较为隐晦的元气波动从中传来。

陈玄先是一愣,随之兴奋起来,这种感觉与当初第一次触及铜钱法剑事极为相似。

又联想这黑袍男子似乎也修习了和《公羊剑诀》类似的功法,陈玄眨眨眼,喃喃道:“难不成又遇到宝贝了?”

陈玄小心翼翼地将这张黄纸平整展开,对着空中的火球,仔仔细细地观察了一番。

这黄纸长三寸,宽两寸,与市面上那些烧给死人的三长两短纸钱纸符甚是相似,不过纸张却很是厚实细腻。

其上的青绿色图案,乍看起来像是胡乱涂鸦,但仔细一瞅,似乎是由数个陌生奇异的字符纂文拼成,而且像是一笔不断写成的。

这几个青绿色的字纂所拼之相,似是一件衣衫,又好像是一副盔甲。

陈玄用手指轻轻触摸着上面青绿色的图案,心念之中,竟自然而然地产生了一丝想要往里灌注真气的冲动。

这股自然而来的念头似乎昭示着,只要将真气灌注进去,便可以知道这张奇诡黄色纸符的作用。

但考虑到目前自己体内寥寥无几的真气,陈玄还是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黄色纸符的发现让陈玄心中突然火热起来,他像是发现了宝藏一样,看向三具尸体……

第四十五章 初闻仙道

黄色纸符的发现让陈玄的心火热起来,他先是自黑袍男子的身上从头到尾地搜了一遍,结果还真是发现了几样东西。

一个灰色钱袋,三个颜色不一的小瓷瓶,一个黑漆漆的小圆筒,还有一册书卷,以及一个略显陈旧的粉色荷包香囊。

陈玄自然先抓过了钱袋,满怀期待地打开后,却让他大失所望。

“就才这么一枚银叶子,这个猥琐的穷鬼!”

这灰色钱袋掂起来蛮重,打开一看,结果尽是些大小铜板,好不容易从中扒拉出一枚银叶,但也就相当于陈玄三个月的俸禄。

陈玄早在两年前便已自动晋升为了外门正式弟子,虽然只是等级最低的三级外门弟子,袍袖上连枚一剑形绣饰都没有,但每个月也有一百枚铜板的俸禄可以拿,外加上年节的红封喜袋一类,一年下来,差不多都有四五枚银叶子了。

其实这两年陈玄深居后山,也没有多大的开销,大部分的俸禄都换成了银叶子,托良伯送回了家里。

也不知道这个看起来起码有四十岁的黑袍男子,是怎么在门中混的,按理说混到这个年龄段的杂役弟子都是老资历了,每月的俸禄应该比陈玄还高上几分……

“切,这家伙八成是把俸禄都拿去喝花酒了吧……”

陈玄暗暗撇嘴,但当他依次打开了那三个小瓷瓶后,态度便来了个大转弯……

“这……这是养元丹!这瓶里面竟然有六枚!”

陈玄打开一个绿色的小瓷瓶,结果里面散发出来的草药清香之气让他再熟悉不过。

紧接着他又打开了另外两个小瓷瓶,果然都是丹药。

“这是什么丹药,气味清香扑鼻,应该也是固本培元类的吧……还有一瓶……呵,原来此人家底颇丰啊……”

听刘晋元和马钰讲,在铁剑门众弟子之间,除了被三令五申不许私传的秘籍剑典外,像是丹药、宝剑一类都存在私下交易的情况。

内门弟子一个月才能领到一枚的养元丹,有固本培元、增强内力之奇效,自然价值不菲,最起码也要十枚银叶子才肯出手。

而要是带到信远城的聚宝斋中去卖,这价格还要再高个三成。

“只这六枚养元丹便抵得上我十几年的俸禄,还有这两瓶看起来也价值不菲的丹药……这家伙真是个杂役弟子?”

想到这里,陈玄注意到这个黑袍男子的发髻只是简单用一根木簪攒起,这番打扮与去世的长峰师兄及玉须道长如出一辙……

陈玄心头一跳,连忙将那书卷展开,封皮上赫然是三个大字“飞云经”。

“果然……这人恐怕是个药王堂的药师……我竟然杀了个内门药师……”

陈玄先是一阵头大,随后晃了晃脑袋,心想无所谓了,反正是将这尸体埋在小天地中,还怕有人能够查到自己头上么。

不过是个内门的猥琐药师而已,陈玄还整天思量着如何弄死管事长老呢……

“这是又什么东西……”

陈玄拾起了那个外表漆黑光滑的小圆筒,入手很轻,好似是空心的,摸起来像是铁质,表面上还有几条缝隙。

但陈玄鼓捣了几下,未得要领,就连神念感知都深入不进去。

想必也是个好东西,陈玄先将之塞到了怀里,打算以后有空再研究一番。

至于那个略显陈旧的粉色荷包香囊,陈玄也打开看了看,里面竟然是几块女人用的丝绢手帕。

“真猥琐!”

陈玄暗骂一句,将这个香囊又塞回了黑袍男子的怀中……

来到持剑大汉的尸体旁,陈玄拾起那柄约有五尺多长的古朴大剑。

这剑入手极沉,怕是有四五十斤,似是精铁打造,只是上面并没有青龙帮的青龙印记。

从持剑大汉身上翻找了一会儿,也没什么钱袋一类,只在其怀中搜到一柄连鞘匕首。

陈玄拔出一看,这匕首寒光闪闪,显然十分锋利,其柄格处刻着一团龙形印记,看来这二人的确是青龙帮的。

接着陈玄又走向持刀人的尸体。

小半个时辰后,陈玄看着从持刀人身上搜出的零碎物件,目瞪口呆。

除了那柄环首大刀外,还有大小飞刀共六柄、七枚锃光瓦亮的十字飞镖、三柄小臂长短的飞叉、数十枚飞针、两筒袖箭……

甚至其小腿侧竟还绑着一把折叠起来的小型机弩……

林林总总上百件,就这么摆了一地,若不是陈玄亲自从那持刀人身上搜出,打死他都不相信,一个人身上怎么可能藏着这么多暗器。

陈玄蹲在地上,拨弄着大大小小的暗器,顺便抹了抹额头上渗出的冷汗,暗暗庆幸:还好当时此人被青灵钻第一个击杀,如若不然,我现在岂不是已经成了一具被打成筛子的尸体了……

……

大半个月后。

夕阳晚照,春风拂面。

“嘿嘿嘿……”

陈玄斜躺在炕头,倚着破窗,手中握着一册书卷,并将之抵在脑门上,正兀自傻笑。

若是让不知内情的人看到此景,还以为是这少年得了癔症,正在发什么疯呢。

陈玄当然没有疯,此时他正将自己的“神识”沉浸在这书卷扣带上镶嵌的一块小小玉石当中。

要问所谓“神识”是什么?

此事还要从半个月前,也就是陈玄从黑袍男子身上搜出了这卷《飞云经》之后,开始说起。

那日陈玄将三具尸体埋在小天地后,回到小屋,打开了这卷《飞云经》,想要观摩一番黑袍男子所练功法。

尤其是那手一指点出便可让人昏迷的秘术,陈玄颇为眼馋,想试试自己能不能修习。

打开书卷那一刻,开卷首页的寥寥数语,便将一个他从未预料到的修仙世界,展现在了他的面前。

“修真者,借假修真也。何谓真?真乃真人之业位,真乃真仙,长生不死……”

陈玄当时便将两眼瞪得溜圆,“修真?长生不死!难道手中这本《飞云经》竟然是一本修仙法门……”

继续往下读,陈玄的眉头时而皱起,时而舒展。

而当读到有关于介绍“神识”的一节时,陈玄竟然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兴奋地到篱笆小院中走了两圈,这才平复下激动的心情……

因为他发现,这本《飞云经》中所描述的修仙法门与自己所修习的《公羊剑诀》有异曲同工之妙,尤其是书中对所谓“神识”的描述:

“……神魂之外衍,五感之灵识,可观内外入微之相,能察虚实依合之形……”

这段描述简直就和陈玄苦修出来的超凡感知力一模一样。

“难不成我所修炼的《公羊剑诀》并非江湖武学,而是修仙法门……”

陈玄高兴的手舞足蹈,跑回屋里继续看下去。

《飞云经》的正文中载有三段心法口诀,书中称之为“木系练气之法门”。

而陈玄早已将《公羊剑诀》的心法口诀烂熟于心,于是一一比对下来,发现《飞云经》这三段口诀和自己所修习的三段口诀,除了运功路线不一致外,其他如“气之灵性”、“三元归一”等词语字眼的描述都大同小异,字里行间透露出这两本秘籍之间的同源之意。

书中又言道,“修仙者,采食天地灵气而育元神……”,因为能够驾驭天地灵气,所以修仙者也可以学会“呼风唤雨”“御使水火”等种种法术神通,所以被世俗之人称之为仙师、法师等。

但修仙者们通常都自诩为修士,互称为道友。

书中简要介绍了修仙者的几大境界,自低阶修士至高阶修士,分别为练气、凝元、紫府、金丹……金丹往上应该还有数个境界,但经书中并未言明。

自练气境界开始,修士每突破一个大境界,便可以使寿元成倍的增加。

比如,一名练气修士因为常年受到天地灵气滋养,身康体健,通常是百岁无忧。

若是资质较好,有所机缘,踏入了凝元境界,那么其寿元就能翻一番,直达二百寿。

如若这名修士天资极好,福缘际会之下,能够侥幸突破至紫府境界,练就先天灵体,则活个三四百岁不成问题。

假如这名修士祖坟上冒了青烟,也不知走了什么逆天狗运,竟然凝结了金丹,那可了不得,足足有八百寿可活,简直就是陆地神仙之流。

当然了,能够成就金丹大道之修士,无一不是资质惊人,机缘逆天之辈,整个卫国修仙联盟中都没有一个金丹高手,至多也只是紫府初期境界而已。

倒是遥远东方的大齐王朝和大楚王朝,因为幅员辽阔,资源丰富,所以仙道颇为昌盛,出现了很多修仙大派,其中便有金丹老祖坐镇。

而飞云观其实只是一个超小型修仙门派而已,其创派祖师飞云上人,也不过只是个凝元后期的修士罢了。

读到这里,陈玄思量道,这飞云观再小,也有神通莫测的凝元修士坐镇,又怎么可能被铁剑门这种江湖门派强占了山门,想必这其中另有缘由。

陈玄隐隐猜测,铁剑门背后应该也有一股修仙者势力扶持操控。

第四十六章 灵脉天成

那日,陈玄猜得自己所修炼的《公羊剑诀》也是修仙法门后,心中欢喜异常。

继续将《飞云经》读下去,才得知,即使有修仙的法门,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能练气修仙的。

想要成为真正的修仙者,必须是身具灵脉之人,因为只有体内存在灵脉,才能吐纳天地之灵气为己用。

至于什么是灵脉,那就有些虚无缥缈了。

这灵脉与经脉不同,虽然同样存在于人体之中,但却隐而不显,十分神秘,只有通过一些特殊的方法和手段才能测试出来。

经书所述:“……人体之中,灵脉天成,万中无一,非人力所能及也。”

也就是说,是否有修仙的资质,乃是上苍冥冥注定,体内有灵脉的人,万里挑一。

读到此处,陈玄心中便忐忑起来,十分迫切地想知道自己的身上到底有没有所谓的“灵脉”。

然而可惜的是,这本书中并没有言明如何测试灵脉,只是简要的说了句“灵脉资质也有优劣”,便没了下文。

原来这飞云观的《飞云经》分为内外两本,内本为详本,只会传给内门修士。

他们人数稀少,是一个修仙门派的全部未来,个个都是万里挑一、身具灵脉之人,能够凝结元神种子,修炼到练气高层境界,直至筑基凝元,真正步入仙途大道。

而外本则是简本,只记录了前三层的练气口诀,是专门为外门的练气士准备的。

原来,没有灵脉之人也不是不能修炼这练气法门,但因为无法吐纳天地之灵气,他们只能以通过练化自身精元的方式,来转化为体内法力,所以修炼起来极其艰难。

而且通过自身精元转化出来的法力毫无灵性可言,被修仙者们称之为“伪法力”,也正是因为如此,这些人终生无法凝结出元神种子,最高也只能修炼至练气三层圆满境界。

这些无法凝结元神种子的人,因为体内法力低微,别说是呼风唤雨、种种神通,就连个像样的法术都发不出来。

再加上这些人又没有神识显化,实力甚至连江湖上的武道高手都略有不如,因此并不被修士阶层所承认,只以练气士相称。

也只有一些小型的修仙门派,因为确实是缺乏有灵脉资质的弟子,才会培养些练气士来打理门派中的采药、灵植、豢养灵禽灵兽等微末杂事。

而黑袍男子便是这样一名练气士,他所拥有的这本《飞云经》自然便是外本简本,以陈玄估算的法力层数来看,这人应该只有练气二层的实力,只是个中阶练气士。

其实作为一个没有灵脉的练气士也并非一无是处,最起码的是能够无病无灾,颐养天寿。

而且如果是修炼到练气二三层的中高阶练气士,还能够修习一些简化版的法术对敌,就比如黑袍男子那夜指尖的青光,那是一门叫做“定神术”的法术简化版,威力虽说不及原本法术的十分之一,但对付大部分凡人却是游刃有余。

有趣的是,经书中还介绍说,因为练气士是通过练化体内精元的方式进行修炼,因此在没有达到练气三层之前,必须要保证元阳或元阴不失。

否则精元下泄,这辈子恐怕连三元归一都做不到,只能一辈子止步于练气二层……

由此陈玄又联想到了袁师兄当初所说,火云帮曾经将《公羊剑诀》交给了数名天资高超的弟子修炼,结果成果了了,其中修炼最快的那人,也是终生停留在了功法三层圆满的境界,无法凝结出剑诀中所描述的本命灵种。

这么看来,这公羊前辈的真实身份八成是个练气期的修仙者,而《公羊剑诀》中卷的那七段心法口诀,应该也是对应着练气前七层的某种练气法门,只是不知道这公羊前辈为何未向火云门的后辈们言明此事。

而当初的那几名“资质高超”的弟子因为都没有灵脉,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成为了练气士,至于剑诀中所谓的本名灵种,应该就是元神种子的一种。

只不过《公羊剑诀》下卷中的那几门秘术,似乎并非经书中所提及的正统法术,陈玄暗暗猜测,这应该是公羊前辈自创的法术。

“那这么说,我体内应当是有灵脉的……”

陈玄在观察了一番丹田中央的本命灵种后,当时便想仰天大笑两声,没想到自己一个穷山沟出来的农家小子,竟然身具万中无一的修仙灵脉。

虽然还不知道自身灵脉资质的优劣,但一想到以后能够呼风唤雨,寿元绵长,陈玄便已大喜过望。

最重要的是,陈玄由此还想到了自己胸口膻中血海之中的那团天寒之气。

他心想,虽说这天寒之气颇为诡异,但若等自己真正修成了修仙者的仙家手段,想要将之化解,岂不是轻而易举?

陈玄对比了一下经书中对练气境界的细分发现,自己现在已经勉强算是修仙者中的一员了。

按照书中划分,练气境界通常分为九层,其中前三层时被称为练气士,而陈玄此时已经进入练气四层境界,正式进入了修士行列,虽然只是低阶修士中的最底层……

除了境界划分和心法口诀外,这本《飞云经》中还介绍了一些飞云观以及修仙界的常识。

例如从黑袍男子身上搜出的黄色纸符,那其实是一张以修士自身法力,外加各种灵物材料制作而成的法术灵符。

只要将足量法力注入其中,便可以释放出封印在灵符中的法术。

而且释放之人还无需懂得学会此法术,其法力的消耗量也只是修士亲自施展法术时的一小半,可谓十分便利,是低阶修士最常用的斗法手段。

陈玄所得灵符名为“藤甲符”,其中封印的乃是低阶五行法术中的“藤甲术”,是一种木系防御性法术。

前几日,陈玄见体内法力恢复得差不多后,便忍不住将这枚“藤甲符”试用了一番。

结果当陈玄向灵符中注入了近一道法力青芒后,此符上面的藤甲图案突然青光大放,陈玄立即将之贴在胸前,一件轻盈的青绿藤甲衣便包裹在了他的身上。

经书上介绍说,这灵符所化的藤甲水火不侵、刀枪不入。

于是陈玄就大着胆子,用短剑向自己胸前砍刺了两下,结果在藤甲衣上竟连丝毫痕迹都没能留下,当真坚实无比。

不过很可惜的是,这种纸质灵符乃是消耗品,陈玄试用了片刻后,将藤甲衣撤去,发现这枚藤甲符上的青绿图案黯淡了几分,他估摸着此符还只能再用个两刻钟左右的时间了。

见识了这枚藤甲符的防御力后,陈玄将其视为了压底的保命手段,仔细地贴身收好。

经书中还介绍了几种飞云观特有的丹药,陈玄读过之后发现,原来自黑袍男子身上搜出的丹药中,有一瓶是能固本培元的养精丹。

养精丹是由四十八种贵重药材外加一种叫做精露草的珍稀灵草炼制而成,能够养精补血,药力非凡,对于一名只能炼精化气的练气士来说,这丹药甚是珍贵,那瓶中也只有两枚而已。

其实铁剑门的养元丹便是照着养精丹的丹方简化而来,虽然陈玄此时并不知晓,但见其所用药材比养元丹要多出好多,而且还使用了一种蕴含天地灵气的灵草,想来药效要比养元丹高出许多,于是将之收好,以备以后遇到功法瓶颈之用。

至于所得的另一瓶丹药,其中是一枚龙眼大小的青色药丸,叫做飞云轻身丸,是疗伤丹药,对治疗经脉损伤有奇效。

陈玄当时立即就想到了初次吐纳日出灵气时,不小心被狂暴状态的阳灵气给灼伤了一小部分经脉,每每运转功法至此处时,总觉有所滞涩。

于是陈玄那日当晚便将这枚飞云轻身丸服下,果然将那灼伤的经脉治愈了大半。

除此之外,书中还介绍了一种叫做“神识玉”的奇异玉石。

这种玉石可以储存修士以神识之力刻录下的讯息画像,练气士只要将玉石贴在额头上,便可以读取其中的内容。

而这卷《飞云经》的卷带扣上便镶有一块指甲大小的神识玉,其中记载了数百个修仙界低阶修士之间的小故事,大多是飞云上人以及历任观主的亲身经历,用以教导弟子们在修仙界如何处世为人。

这些小故事中不乏“买椟还珠”、“亡羊补牢”之类的奇闻趣事,因此陈玄这才会倚在破窗上兀自发笑。

其实以陈玄练气四层的境界,神识已经显化,不用将玉石贴于额头也可以读取里面的内容,但那样会大量消耗神识之力,而练气期的修士神识不强,坚持不了多久,所以才作此状。

除了趣事之外,玉石中更多故事是“尔虞我诈”、“杀人夺宝”之类血淋淋的争斗,一个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打破了陈玄原本对修仙之路的美好遐想,同时也暗下决心,在没有足够的实力前,绝不轻易去踏足修仙界。

天边红彤彤的日轮终于沉没下去,夜幕渐渐降临。

陈玄将《飞云经》收起,自房梁上取下了一柄折叠起来的精巧机弩,眼神中闪过一丝杀气……

第四十七章 灰羽灵鹅

薄暮渐收,气息奄奄,天色还未完全黑下去,尚存几许青苍。

一个浓眉大眼的灰袍少年正独自漫步在崎岖的山间小路上。

少年的脚步不急不缓,手中还不断地摆弄着一张精巧的小型机弩,脸上一副跃跃欲试的神情。

自从得到这把机弩后,陈玄便有些爱不释手,常常跑到后山密林中,找些木桩枯树来作靶,练习击射一番。

这把机弩做工精湛,在其箭匣中置有三支一尺长短的精钢弩箭,十步之内可入木数寸,威力很是不错。

因为神识显化的原因,陈玄对击发弩箭的角度和时机都能很好的控制,因此练习了没几天,便有些百发百中的模样了。

不过他此番并非是要去林中练习箭法,而是打算去西边小湖的芦苇荡中,将那只灰鹅首领一举击杀。

当然了,陈玄可不会以为只凭借着这支机弩,便可轻而易举地击杀掉那只凶巴巴的灰鹅首领。

在他的袍袖之中,还藏有两枚新鲜出炉的青灵钻。

这半月来,陈玄白日于石屋中练气推功,入夜便会深入后山密林,采集新嫩的草木枝叶用以洗炼精华。

顺便也寻找到了一棵符合青灵钻制作条件的五十年黑桦木,将之砍倒后,终于在昨日成功作出了两枚青灵钻。

说起伐木,还真是多亏了那柄环首大刀,也不知其打造时用了什么工艺,看起来威风凛凛的样子,还以为会异常沉重,但入手一掂量,却发现这大刀只有十几斤的样子,以陈玄的力气,用来断枝伐木甚是合用。

不过让陈玄颇感可惜的是,这新制作出来的两枚青灵钻,因为是使用黑桦木所制,比之原先那枚青杨木青灵钻的威力要逊色几分,而且能够重复使用的次数也大大减少。

公羊前辈在剑诀中罗列了十余种适合制作青灵钻的木材,其中以黑桦木的排名最为垫底,而上次的青杨木则颇为靠前。

榜单中最为适合制作青灵钻的,是一种名为铁桦木的木料。

陈玄见识浅薄,之前并未有听说过此物,直到看了《飞云经》后才得知,这铁桦木是灵木的一种,颇为难得。

铁桦生长缓慢,十年一尺,百年不过丈许,其木质坚硬如铁,树心灵气充沛,是制作灵符、法器等常用的材料,在修仙界里算是标准的硬通货之一。

世俗之中,每有铁桦木被发现,便会被各大门派势力收集起来,供奉给背后的修仙者,常人自然难得一见。

说到法器,陈玄下意识地捏了捏怀中那只漆黑的小圆筒。

便如江湖人手中的宝剑宝刀一样,修仙者之间的对战,并非只用些灵符法术,同样也会驱使一些威力十足的法器进行攻击或防御。

另外,除了对战类的法器之外,修士们也会炼制一些辅助性的法器,辅助修行。

法器亦有优劣之分,通常被分为低中高三个等阶,另有顶阶法器十分稀罕,难得一见。

而通常练气期的修士能够有一两件低阶法器傍身,便是混得很不错了。

这件自黑袍男子身上搜出的漆黑小圆筒,也勉强算是一件法器,不过却是“粗制滥造”的不如流法器,连低阶法器都算不上,是飞云观下发给观中练气士的防身之物……

前几日陈玄亲手试验过,只要向里灌注小半道法力,便可以从中发射出一枚破甲锥,威力还不错,能够深入坚石数寸,而且可以重复利用,虽然比青灵钻威力小点,但对陈玄来说却是难得的宝贝。

至于陈玄偶得的铜钱法剑,陈玄通过比对猜测,也应当是不入流的法器。

因为通常入了品阶的法器之中都有数层禁制,必须有与之相应的御物诀才能驱使,没有口诀,那只能两眼干瞪。

而这些不入流的法器制作简单,威能了了,上面连一层禁制都没有,任谁都可以入手就用。

就此,陈玄立即又想到了自己那个神奇的黑钵。

这黑钵也无需什么口诀便可以洗炼精华,甚至还自带小天地,但怎么看都不像是法器一流。

陈玄在经书中仔细寻找了一番,皆未发现有类似宝物的描述,倒是在神识玉的小故事中略带一笔,说是大楚的长春山上有一镇山之宝“山河珠”,自成天地,威力无穷。

看到这一段时,陈玄的一颗心砰砰直跳,难掩脸上的兴奋之色。

“难道这黑钵竟是和山河珠那等镇山之宝一个层级?不过这黑钵内有个小天地不假,但似乎却没有什么所谓的无穷威力啊……”

陈玄吧唧吧唧嘴,心想应该是黑钵的很多功能没有摸索出来,比如黑石台其他七个石墩的功用……

路过一处石碓,陈玄往里侧的密道入口处看了两眼,心中思量着改日有时间,得去山下的密林中看看有没有适合制作青灵钻的树木。

……

陈玄此番之所以要去击杀灰鹅首领,倒不是因为私仇,而是出于增加精华珠来源的考虑。

虽说春日里,万物萌发,草木飞长,陈玄对精华珠也不那么捉襟见肘了。

但在陈玄心中,精华珠这种好东西就和银叶子、铜板一样,自然是多多益善。

而且陈玄还从《飞云经》中找到了灰鹅首领身上的弱点。

这些灰鹅原本就是飞云观培育的灵禽,五百多年前,飞云上人看中了钟灵毓秀的飞云山,在此创立山门,并发现了后山小湖中有一只鹅类妖禽盘踞。

飞云上人灵机一动,将之与自己所豢养的几只灵禽——灰羽鸭进行杂交,产出了一种体型健硕、产蛋量高的新型灵禽,便是这些大灰鹅。

飞云上人将之命名为灰羽鹅。

后来飞云上人发现,那只初代妖鹅的血脉之力颇为强悍,在灰羽鹅群中,每过十几年便会出现一只继承其大半血脉,叫声“哦呃”、眼线狭长的灰羽妖鹅。

这种灰羽妖鹅不但野性难驯,而且还会自动接任鹅群首领地位,抵抗修士收取鹅卵。

每当这时,飞云观都会派下内门弟子将之斩杀,湖中的鹅群又会重新恢复予取予夺的状态。

陈玄此次便是要击杀这只妖鹅,夺回灰羽鹅群的控制权,用以洗炼精华珠。

而所谓的弱点,便是当初那只初代妖鹅的夜视能力很差,所以继承其大部分血脉之力的灰羽妖鹅在夜晚时,目力也很弱。

陈玄暗忖,怪不得当初他夜探小湖时,并不见那灰羽妖鹅的身影。

也正是因为如此,陈玄才选择了此时动手,今日初一,正值朔月无光,当真是杀鹅越蛋的好夜晚……

……

“只是不知道去哪里寻那梅浆果,以草木精华珠替代应当也会有效果吧……”

陈玄走在山路上,暗暗思忖着。

当初刘晋元曾告诉陈玄,这些灵鹅经特殊培育之法能产下具有固本培元、养精益气功效的鹅蛋,此事并非传言,而是确有其事。

灰羽鹅既是灵禽,自然能吐纳天地灵气,所产之卵理当也蕴含灵力,对于低阶修士来说,是辅助练气的好东西。

但飞云山这里天地灵气稀薄,外加这些灵鹅本身的品阶也比较低劣,所以没有外物辅助,很难产下蕴含灵力的鹅蛋。

其实不仅是飞云山,整个卫国十三州,就数化州最为贫瘠,天地灵气十分稀薄,不然也不可能让飞云观这种仅仅有两三个凝元修士的超小型门派占有一席之地。

当初飞云上人之所以会在飞云山建立山门,也是因为飞云峰上有几处灵气汇聚之所,里边的灵气能稍微浓郁一些。

因此当初飞云上人寻来了一株奇特的灵树种在了山上,这种灵树上每月会产出数十枚味道酸酸的浆果,喂给母鹅吃下,当月便能收获一枚蕴含灵力的鹅蛋。

至于那棵灵树是什么种类,经书上未有言明,甚至那种浆果的名字也是一个外门练气士偷吃后,觉其酸涩,自行起得,口耳相传后被黑袍男子做了几行笔记,写在书本上。

飞云观早已风流云散,陈玄猜测那颗奇特的灵树八成是被铁剑门背后的修仙者势力收取了,至于这些灰羽鹅为何会被弃养不管,陈玄未能得出结论。

思量间,陈玄便来到了小湖芦苇荡的边缘地带。

此时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只是今夜的星光颇为璀璨,倒显得有些美中不足。

陈玄眉头一挑,自怀中掏出一个白色的小瓷瓶,然后又将机弩箭匣之中的三支精钢箭取了下来。

只见他两臂伸直,将白色小瓷瓶远远的拿着,拔出了瓶塞后,将之轻轻地放在了一块较为平整的石墩上。

陈玄捂住口鼻,小心翼翼地将三支精钢箭的箭头伸进了小瓷瓶中,沾了一点其中的灰色浓汁。

将瓶塞仔细盖好,陈玄顺手又将此处的空气挥散开来,这才敢大口呼吸。

将三支精钢弩箭装回机弩箭匣中,拉上弩弦,左手一翻,一枚青灰色的木梭便捏在掌心。

陈玄嘴一咧,露出了一排与肤色极不相称的白森牙齿。

“嘿嘿嘿,妖鹅,尔等命中注定有此一劫啊……”

第四十八章 厚黑正道

月黑风高,芦苇荡中寂寥无声。

陈玄右手持弩,左手暗扣着一枚青灵钻,猫着腰,紧紧贴着芦苇丛小步前行。

一丝法力灌注于腿脚,陈玄的整个人变得轻巧起来,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陈玄竖着耳朵,同时将神识探入芦苇丛中,仔细搜寻着灰羽鹅群的踪迹,却毫无收获。

“今夜怎得如此奇怪,那些大灰鹅都去哪了?”

陈玄皱了皱眉头,他之所以紧贴着芦苇丛往里走,本是想探查一下外围鹅群的空档,好趁隙迅速潜入芦苇荡深处中央大巢,在惊动最少灰羽鹅的情况下,一举击杀首领妖鹅,速战速决。

但当下陈玄早已进入芦苇荡数十步,刚刚还经过了两处新筑的外围鹅巢,可却未见有一只灰羽鹅的身影,实在是有些不太对劲。

“咦……”

陈玄眼前一亮,神识探索到身侧的芦苇丛中有一枚鹅蛋,于是他轻轻地拨开芦苇,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一枚足有两个成人拳头大小的灰鹅蛋孤零零地躺在眼前的鹅巢中。

陈玄将神识散布四周,眉头皱起,之前的两个鹅巢空荡荡的没有灰羽鹅栖息也就罢了。

但这存有鹅蛋的鹅巢附近应当有母鹅守护才是,怎么依旧不见鹅群身影。

陈玄将这枚灰鹅蛋用一块黑布包起,背到了身后,继续向芦苇荡深处探去。

越往里深入,陈玄越是疑惑不解,这一路上他已经捡了满满一包袱的灰鹅蛋了,但却未见到一只灰羽鹅的身影,实在是诡异无比。

再往前便是靠近湖水的芦苇荡深处大巢,陈玄此时也不再轻手轻脚了,反而加重了脚步声,故意擦蹭着四周的芦苇,不断弄出些乱七八糟的声响。

陈玄紧盼望着,面前能够突然蹦几只大灰鹅出来,因为像是现在这样的平静,反而更加诡异,让人莫名心慌。

拨开前方的层层芦苇,陈玄终于来到了灰羽鹅的大巢当中。

只见一个占地数丈、由金黄芦苇编织而成的精美鹅巢中,一枚枚灰鹅蛋静静地躺着,但就是不见一只灰羽鹅的身影……

一片轻盈的灰色鹅毛自天空飘落下来,陈玄站在精美的大巢中央,突然鼻子耸动了几下,向四周嗅了嗅。

陈玄闻到一股淡淡的腐臭之味自湖水方向传来,这味道极淡,若不是他的嗅觉灵敏,根本就捕捉不到这丝气味。

好奇之下,陈玄踩过大巢,拨开了里边的一层芦苇,向湖中看去。

夜空的星光倒映在湖面上,也照亮了湖底一只只正被鱼虾分食的灰鹅尸体……

陈玄大惊失色,这湖底也不知沉了多少鹅尸,光是自己眼前这小片湖底,就足足有十余只,其中一只体型明显比其他鹅尸要大上三分,分明就是那只首领妖鹅。

陈玄以神识探去,发现这些灰鹅全部都是不见了鹅头和长颈,脖根处的断口上还存有参差不齐的肉丝,似乎是被什么力量巨大的东西给生生撕扯下了脖子。

而且陈玄还发现,这些鹅尸泡在水中,伤口处却连一点血迹都没有渗出,连断口处的肉色都是苍白之色,一丁点的血液气息都感受不到,这让陈玄倍感毛骨悚然。

“笃笃!”

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怪异的轻响,陈玄身子一颤,被吓得原地跳了起来,手中的机弩慌忙向身后瞄去。

“咔!”

“嘎嘎!”

大巢中,一枚灰鹅蛋的蛋壳裂开,钻出一只毛色灰黄的雏鹅……

那雏鹅睁着一双漆黑的豆豆眼,向四周打量了片刻后,认准了不远处的陈玄,摇摇摆摆地奔过来。

陈玄瞪圆了眼睛,原来竟被只小小雏鹅吓了一跳……

春夜的和风自湖面吹来,还夹杂着越来越浓郁的腐臭气息,一滴冷汗自灰袍少年的鬓前滑落,

“不……不会是遇到妖怪……妖,妖兽了吧……”

陈玄只觉得浑身发毛,心胆发怵,拎起还在脚边绕圈的那只雏鹅,认准了来路方向,拔腿就跑……

不到一刻种后,篱笆小院外一灰袍少年飞奔而入,“砰”地一声关上了屋门……

将门窗关好后,陈玄自炕席下取出那本《飞云经》,贴到了额头上。

陈玄记得,湖中的场景,在神识玉中的小故事里也有类似描述。

“找到了!”

卫康君八年秋,第三任观主云合上人云游至远州涂山,察山中鸟兽横尸累累,尽皆无头断颈、精血丧失而死。

疑妖邪作祟,云合上人邀仙盟数友,于山中诛血蛛一只。

后面还介绍到,那血蛛已然成年,是一只三阶顶峰妖虫,其实力相当于凝元后期修士,凶恶无比,好吸食人兽之精血脑髓……

“三阶妖虫!吸食(和谐)精血脑髓!”陈玄不禁打了个冷颤,立即又将关好的门窗检查了一遍……

……

翌日,天将拂晓。

陈玄蹲在炕头,手中捉着一只不断挣扎的雏鹅,透过窗缝,有些略显不安地向外张望着。

经过昨夜的一番缜密分析后,陈玄推翻了之前“食髓血蛛、嗜血妖兽”之猜测,而是想到了另外一种可能。

据经书资料推断,飞云山乃至整个化州,天地灵气稀薄无比,根本不足以孕育出二三阶的强横妖类。

至于外来妖兽,那种可能更是微乎其微。

飞云山周边有一城四县,尽是沃野平原,人烟密集,如若是嗜血妖物穿行而过,定会噬杀不少无辜百姓,势必会引起此地所属修仙势力的重视。

在卫国,大小修仙势力尽归卫国修仙联盟辖领,仙盟成立之初便定下一条铁律,便是不许修仙者公然现身于世俗人间,并且一旦发生引起大量凡人死亡的灾难事件要施以援手,否则轻者罚没大量灵物灵产,重者直接剥夺所属领地。

因此若有嗜血妖兽招摇过市,一早便会被铁剑门背后的修仙者或卫国仙盟给派人斩杀了。

而且最近也并未有闻门中有谁在山中遇害,想必湖中的鹅尸之事并非偶发,而是有人蓄意为之。

陈玄想到的另一种可能,便是铁剑门背后的修仙者在这几日里,以灰羽鹅的灵禽精血,祭炼过某种邪门法器或是类似宝物。

其实陈玄早就从经书的小故事中看出来了,大部分的修仙者皆自称为正派,但为了提高修为和实力,往往会不择手段。

例如,《飞云经》中常常自诩飞云观乃修仙正道,上通天意,下泽黎民,是维护一方太平安乐之正道门派。

但在神识玉中,却有很多不择手段的故事,比如:“江湖某某门派某年之灵物供奉低劣,移其山门……”

“某任观主携数友斩杀某邪道修士,将其所炼制的邪道法器带回门中封存,以免贻害苍生……”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陈玄看了之后暗暗撇嘴,什么“移其山门”,明明就是灭门灭派。

“带回门中封存”更是经不住推敲,字里行间,明明就是杀人夺宝……

但转念一想,这些小故事之所以被记录在神识玉中,其本意不就是要让门下弟子明白这些修仙界的厚黑之学么?

陈玄恍然大悟,暗暗佩服起编纂这些故事的前任观主春阳上人。

“怪不得这些灰羽鹅会被弃养不顾,任其繁衍,八成是待鹅群壮大后,刚好用其灵禽之血祭炼某种宝物……”

陈玄如此猜测到,又想到了被圈禁在后山中的自己,若不是因为修习了练气法门,耳力过人,那现在不也被人蒙在鼓里,任人鱼肉么……

“如此说来,我躲在后山倒不至于有什么危险,只是西边的小湖可不敢再去了,还有飞云峰也要少去……”

陈玄心下想到,像他这种没有加入修仙门派,背后也没有修仙家族的修士,通常被称之为散修,是修仙界的最底层,万一被铁剑门背后的修仙者给撞见了,还不一定会发生什么,况且他还身怀黑钵这等异宝。

陈玄双目一眯,暗暗下定决心,等此间事了,若能侥幸活下来,就寻机离开铁剑门。

透过窗缝,陈玄看到麻脸青年拎着食盒向篱笆小院走来。

陈玄眉头一皱,将手中的雏鹅和那包鹅蛋扔进了衣柜之中,开门迎接。

“呵呵,李师兄,今日这么早来,难不成……”

麻脸青年笑着摇头道:“呵呵,陈师弟放心。是明日内门的司长老要举行封剑大典,所以今日伙房会比较忙,提早将饭食送来。”

“哦,原来如此,真是辛苦师兄了。”陈玄听到无需挖坑,松了口气,拱拱手客气道。

“哪里哪里,这便回去了,陈师弟勿送。”

“李师兄慢走。”

送走了麻脸青年,陈玄观量了一下天边的层层阴云,心中暗暗可惜,想来今日是没有日出了。

将食盒提进了屋中,听到衣柜里传来的“笃笃”声响,陈玄眼珠一转,似乎想到了什么主意。

第四十九章 参果妙用

黑石台上空,灰色裂缝一闪,陈玄背着一包灰鹅蛋,手里抓着小雏鹅,从中掉了出来。

小天地里那片小型草原上,两只大公鸡正带着十余只半大的鸡崽子跑来跑去,啄食着草籽青虫。

而在草丛深处,有三只老母鸡正抱着各自的草窝,孵化着身下受精的鸡子。

陈玄走了过去,将老母鸡驱赶开来,自身后摸出了几枚散发着微弱生命气息的灰鹅蛋,往三个鸡窝中各塞了两个。

做完这些后,陈玄退开十几步,猫在草丛中观察着情况。

手中拎着的雏鹅正“嘎嘎”乱叫,陈玄连忙捏住了其灰白的鹅喙。

果然,见陈玄离开,那三只老母鸡又从草丛中返回,想要继续孵蛋。

几只母鸡围着各自的鸡窝绕圈,显然是弄不明白,为何自己窝里会多出了两只这么大个的灰壳蛋。

最终还是出于本能,三只老母鸡相继坐回了老窝,继续开始孵化起来。

陈玄见这招果然有用,便放心下来,起身走到池塘边,将手中这只雏鹅给扔了下去。

“嘎嘎!”

鸭鹅之类,天生会水,那雏鹅开始还傻兮兮地在水里扑通了两下,然后便欢快地游了起来。

陈玄满意地点点头,心想这灰羽鹅毕竟是灵禽一类,既然小湖中的都死光了,那自己便在小天地中重新培养一批。

陈玄对于经书中描写的所谓蕴含灵力的鹅蛋很是眼馋。

沼泽旁的小药园里,二十余株人参的根叶间皆有淡淡的灵气青光环绕,显得生机盎然,旁边的数十株地黄也长势良好。

陈玄除了除当中长出的杂草,又打来一桶清水,自怀中掏出一枚草木精华珠丢了进去,在这些人参根部一一浇灌了一瓢,剩些桶底,便洒在了那些地黄上。

草木精华液中的养分和灵气正被人参缓缓吸收,陈玄观察到,这些人参身周环绕着的淡淡灵气青光正一丝丝地缓慢增长着,尤其是梗顶的红黄参籽小果,颜色更加鲜艳欲滴起来。

陈玄用手指轻轻地抚摸过那几株邙山草参的红色参果,神识感知到其中有一小丝颇为精纯的灵气不断流转,而那些黄旗参的黄色参籽中便没有。

“怪不得长峰师兄说这邙山草参的参果另有用处,原来其中蕴含了一丝较为精纯的木灵气,只是不知该如何利用才好……”

陈玄想起了段长峰当年找到的的那本关于邙山草参古籍,心中暗暗感叹一句。

出了小天地,陈玄跑到了屋后那片石碓处,自一个隐蔽的小石洞中,掏出了那柄被灰布包裹的环首大刀。

这大刀太过显眼,房梁上也放不下,便被陈玄藏在了此处。

将刀背在身后,陈玄向着密道入口走去。

……

临近傍晚,微风轻拂。

山下密林中,一棵两人环抱粗细的云柏被砍翻在地,分成了数段,其中有两段还被劈裂开来。

一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叼着一根青草,正斜躺在不远处的一块大青石上,敞开衣怀,迎着清凉的微风,消磨着身上的热气热汗。

陈玄吐掉了嘴中那根微甜的青草芯,划拉了一下身旁那七八段青棕色的树心木,脸上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在制作青灵钻的木料排名里,云柏木比青杨木要稍稍差一点,但刚刚陈玄砍伐的这棵云柏,观其年轮,足足有七十多道,树心中灵气充沛,想必制作出来的青灵钻并不差。

这七八段云柏树心木,陈玄有把握最少成功制作出两枚青灵钻,再加上袍袖中的两枚,刚好是自己接连发射的法力极限。

休息了一会儿后,身上的热气消散,陈玄只觉口渴难耐。

于是他穿戴好衣物,将那几段树心木用黑布包裹起来,背在身后,拔出了立在树桩上的环首大刀,向着不远处的一条小溪走去。

流水潺潺,几条青灰色的小鱼在水底忽来忽去,悠游自在。

“呼……好喝!”

陈玄捧起一捧溪水尝了一口,甘冽清爽,十分解渴,于是忍不住多喝了几口。

喝饱水后,陈玄一边用袍袖抹了抹嘴,一边向小溪的上游方向看去。

“难道?”

陈玄眨了眨眼,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于是溯流而上。

不一会儿,一个低矮的山头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果然是这里!”

陈玄心中大喜,沿着溪水继续往上走去。

走了不多会儿,一个景色秀美的小山涧出现在陈玄面前,这里便是三年前他与师兄弟小师妹一同踏青之处。

山涧两侧如今花红柳绿,莺歌燕舞,恰如三年前之景色,让陈玄有些时光倒流的错觉。

绕过巨石,来到上游。

陈玄脱下了鞋子,将大刀和包袱也扔在一边,下到溪水中摸索起来。

日暮将晚,天色昏暗,但这对陈玄来说却没什么太大的影响。

将神识探入溪水当中,很快这一小片水底的情况便清晰地映在陈玄脑中。

陈玄缓缓地在溪水中向前走动,水底的每一寸角落也不放过。

时不时见他弯腰,从水中摸出些大小物件,但都被他皱着眉头扔到了岸边。

“咦?”

陈玄向溪水中央走了两步,弯腰摸出一块婴儿拳头大小的灰白色石块。

这灰白石块四四方方的,不似天然而成,应该是被人打磨过。

陈玄暗忖:“这莫非是一块灵石,怎么这石头中一点灵气波动都没有,怕是被修士将其中的灵气用光了……”

所谓灵石,便是一种蕴含天地灵气的矿石。

若是天地灵气长期汇聚于某地,后经千万年的土石变化,便会形成灵石矿脉,这些蕴含天地灵气的矿石经过开采打磨,便是灵石。

灵石中的灵气不但可以被修士直接吸收,辅助修炼,而且还能用来布阵、炼器等,用处极大,是修仙者之间的硬通货币。

看着手中这块灵气尽失的石块,陈玄舔了舔嘴角,暗暗可惜,想了想还是将其揣进了怀中……

小半个时辰后,陈玄已将此处的溪底仔细搜索了三遍,岸边也多了些七七八八的杂物之类,但皆是常见之物,并无特别。

毫无收获的陈玄失望地叹了口气,走回岸边,穿上了鞋袜,向着来路返回。

……

半个月后的清晨。

陈玄盘坐在炕席之上,看着窗外密布的阴云,心中暗想,今日应该不会有日出了。

自怀中摸出一粒豆子大小的红色小果,陈玄将一道法力注入其中,口中念念有词,接着往窗外一弹。

那粒小红果方一落地,便没入土中,消失无影。

紧接着数条长着掌状复叶的粗壮藤蔓突然拱土而出,飞快地生长至半丈之高,一下子便将旁边一个石椅包了个严严实实。

陈玄见此,淡淡一笑,两手于胸前又捏了两道手印,打出一道解咒青光。

那道青光没入藤蔓根部,整株藤蔓便寸寸断裂开来,迅速枯萎,直至化为灰烬,连一点痕迹都没能留下,只有方才拱出的小小土洞宣示着刚刚发生过的“怪事”。

“这缠绕术虽说没什么杀伤力,但用来干扰敌人行动确实不错,就是有些耗费法力。”

陈玄取出了一枚养元丹服下,开始炼化药力,弥补刚才耗费的法力。

这门“缠绕术”便是《飞云经》中记载的法术之一。

经书中一共记载了五个小法术,分别是定神术、回春术、草傀术、缠绕术和木刺术。

其实这些小法术皆是为练气士专门准备的简化版法术,威力还不如原本法术的十分之一,但对于陈玄这等半吊子修士来说,却是难得的应敌手段。

其中定神术便是当初黑袍男子用来迷昏苏月儿的法术,这门法术优势是消耗法力少,只需小半道法力便可施展。

但其威力也小的可怜,只能让敌人昏迷两刻钟,而且对于练气士、修士这类神魂稍稍强大一点的人来说等同无效,就算是对意志力稍强一点的普通人或是功力稍微高深一点的武者都没什么太大的用处。

最尴尬的是,这门秘术必须将手指点到敌人的额头上才有用,甚是鸡肋,陈玄并不打算立即学它。

至于回春术和草魁术都是辅助性法术,一个可以快速治愈身上的伤口,一个可以驭使草人探路,并非是陈玄当下所需。

其中陈玄最看重的,便是木刺术这个攻击型法术,其威力比较大,可惜十分耗费法力,须得消耗两道法力青芒才能施展。

陈玄现在体内的第四道法力青芒还未修炼圆满,因此顶多施展一次便会技穷,所以才选择了简单易学,法力消耗不大的缠绕术。

开始练习缠绕术时,陈玄也是不得其法,用了普通的草籽黄豆,因此常常藤蔓刚一破土便迅速枯萎。

后来陈玄灵机一动,便想到了用蕴含灵气的邙山草参的参果施展,果然甚是有效。

正沾沾自喜的陈玄却不知,若是死去是长峰师兄得知,陈玄奢侈到用具有破除瓶颈功效的草参参果来练习缠绕术,一定会气的从墓地里爬出来,狠狠教训他一番。

……

正午时分,麻脸青年并没来此送饭,刘晋元拎着一个食盒,马钰捧着一小坛美酒,结伴来到了后山的篱笆小院。

第五十章 夜雨微凉

“来,二师兄!吃一杯,就吃一杯,哈哈!”

篱笆小院里,师兄弟三人坐在摆满了美味菜肴的石桌旁,正学着长辈们如何吃酒。

见马钰起身倒酒,陈玄推脱不迭,只好满饮此杯。

刘晋元和马钰于年节时,曾在师兄赵元武那里学过饮酒,而陈玄却从未喝过。

他只是听二人说,酒味苦辛,但喝了之后,能宽心怀,解忧愁。

一道火辣辣的感觉划过喉头,流入胃肠之中,陈玄顿感十分不适,捂着嘴轻咳了几声,连忙自丹田中引出一丝法力,于胃肠中流转了几圈,将还在烧灼的酒液化解开来。

“哈哈哈……”

刘晋元和马钰被陈玄的窘状惹得大笑,也不再来勉强劝酒,二人相互碰杯畅喝起来。

陈玄自然也是乐得如此,拾起筷子,只是夹了几片油盐较少的素菜吃了吃,再未大动其它菜肴。

其实这三年来,陈玄除了年节应酬外,平日里只会服食(和谐)精华珠缓解饥饿。

因为他发现,未经黑钵洗炼的饭菜里杂质太多,吃进肠胃后,不但会影响元气和灵气的转化吸收,而且那些油盐比较重的荤食还会对修为境界也产生些微的不利影响。

今日,刘晋元和马钰之所以来此处推杯换盏,是因为二人明日便要离山赴职、外出历练,因此特来告别。

所有的外门弟子入门满五年后,都会出师外放,到门中的各个分舵中历练两年。

而新秀小比的前十名则会提前两年出师历练,被门中寄予了早日成材的厚望。

最近这两个月里,各个外事分舵都空出了职位,其他几个外门堂口的师兄弟早已陆陆续续出发。

刘兴元在小半个月前,也已前往六十多里外的河西盐池挂职,只剩下陈玄的这两位师兄弟还未动身。

前几日,漳水码头分舵也恰好空出了两个执事弟子的职位,所以刘晋元和马钰明日便要急匆匆地出发了,特来此处,饮酒话别。

“对了,师弟,这个是小师妹给你的。”

酒过三巡,刘晋元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什么,自怀中掏出一块绢布,递了过来。

陈玄一愣,接过来打开一看,原来是一方手帕。

这绢布手帕上还用拙劣散乱的针脚绣着一块黑乎乎的东西,似是一块黑炭……

“哈哈,二师兄,我们都有,这块是小师妹给我绣的,你看。”

说着,马钰也从怀中掏出一块绢布手帕,展开后,那针法同样蹩脚,只是能模糊看出他的上面绣着一只胖乎乎的小马。

“咳,小师妹她最近也不知怎么转了性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竟也开始学起女红针线了……”

刘晋元说起此事也倍感疑惑,笑着摇摇头,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

……

离别前的欢聚最是短暂,不知不觉间,天色已渐渐向晚。

刘晋元的酒力还好些,而马钰已经醉醺醺地直喊着还要喝到天明。

陈玄拾起地上那个已经空空如也的小酒坛,笑问道:“呵呵,师兄,方才这酒我虽只喝了一杯,但也觉此酒颇烈,这叫什么醉来着,从哪里寻来的。”

“师父他老人家知晓我和三师弟要去赴职后,就……就赐了这坛好酒,是三十年的寒……寒潭醉呢!”

刘晋元也是有些舌头打结,磕磕绊绊地笑着说道。

“哦,三十年的好酒,呵呵,师父对我等弟子真好……”陈玄脸上似笑非笑,淡淡说道。

本来趴在石桌上的马钰闻言,忽得站起身来,说道:“那是,那……没得说!来,再来两杯,酒呢……”

见他跌跌撞撞的样子,陈玄和刘晋元连忙过去扶他。

陈玄看了看天上浓重的乌云,笑道:“三师弟,酒可都被你喝光了!师兄,这天色也不早了,似是还要下场夜雨,你们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赴职,还是回去好好休息一阵,别耽搁了明日之事。”

刘晋元将马钰的手臂搭在肩上,点点头道:“也是,师弟,我们这……这便告辞了,哈哈,再过两个月,你这后山思……思过之期也就满了,到时候记得去找我们吃酒啊!”

“好,呵呵。”

陈玄看着二人踉跄离去的背影,不禁有些担忧起来。

上月雨夜血斗中,青龙帮二人所找寻的信件,恐怕便是赴职弟子的挂职信。

想到这里,陈玄开口喊道:“师兄!”

“哦,师弟?”刘晋元回过头来,疑惑地看向陈玄。

“师兄,听说这两年青龙帮余孽四处作乱挑衅,你和三师弟在外要多加小心了!”

“哈哈,师弟放心。”

二人的背影越走越远,陈玄抬头看向阴云滚滚的天空,长叹了一口气……

……

“轰隆隆!”

刚一入夜,屋外便电光闪烁,雷音滚滚。

不多会儿,一场大雨急袭而来,将屋顶的石瓦拍打得噼啪作响。

石桌上的餐盘酒杯也未来得及收起,残羹冷炙被雨水冲刷了一地。

陈玄带着一身的酒气,爬上了炕席。

雨水落地,驱散了地表的闷热之气,丝丝凉意弥漫开来,陈玄便扯过了那床冬日里的厚棉被,就这么合衣睡去。

“呼……吭……”

不一会儿,石屋里便传来了沉重的鼾睡之声。

至夜深时分,外面的雨越下越小,但依旧缠缠绵绵的,不肯停歇。

两道身披蓑衣斗笠的人影一东一西,不约而同地来到篱笆小院外。

这二人远远地站着,也未说话,只是斗笠一动,互相点了点头。

其中一人自蓑衣中拔出一柄闪着寒光的细长的宝剑,向着院里疾走了两步,忽得腾空而起,像是一只棕色的大鸟撞开了雨幕,然后轻轻地落在了屋顶石瓦之上,竟没能发出一丝的声响。

另外一人见此,则缓步走入院子,推开了屋门,大刺刺地走了进去。

“呼……吭……”

听到内屋里传来的鼾睡之声,那进屋之人好整以暇,先是慢条斯理地退下了身上的蓑衣和斗笠,将之挂在墙钉上。

用一双乌黑的枯瘦大手将身上有些散乱的锦蓝大袍整理了一番后,这名身形干瘦的老者脸皮一抽,嘴角竟莫名其妙地露出了一丝诡笑。

随后蓝袍老者拉开了内屋门帘,迈步向里走去。

“吭……”

就在此时,背着身躺在炕席上的陈玄还依旧打着呼噜,但或许是觉得一个姿势睡乏了,便翻了正身,左手拢着袍袖自被窝里甩出,恰好指向了门帘处。

那蓝袍老者刚一拉开门帘,却只见鼾睡中的少年袍袖一甩,一道青光裹着猛烈的气流一闪而至……

劲风拂面,蓝袍老者脸上的诡异笑容即刻转为震惊,接着整个人便如一只弯了腰的大虾,向后弹飞出去……

“砰!”

还在半空中,蓝袍老者的胸口处突然传来一声爆裂之音……

第五十一章 师徒缘尽

蓝袍老者被一记青灵钻打得凌空飞起,随着半空中传来的一声爆裂之音,其身形像是一个破麻袋般滚落至外屋墙根,生死不知。

黑暗中,躺在炕上的陈玄猛地睁开了双目,眼神中哪还有半分的睡意,尽是腾腾杀气。

陈玄一脚蹬开了身上的厚棉被,露出了右手中上了弦的小巧机弩。

紧接着一个鲤鱼打挺,于炕头站稳,对准了门帘方向射出一发精钢弩箭。

虽有帘布阻隔视线,但这石屋中本就简陋狭小,那蓝袍老者此刻也只距离陈玄不过八九步而已,用神识勉强还能感知其存在方位。

“嗖!”

离弦之箭“噗”得穿透了门帘,随后陈玄便听到了一丝尖刺入肉的细微声响,应当是打中了墙根之人。

神识锁定在外屋,感知到那蓝袍身影中箭后,依旧是一动不动。

陈玄眉头一皱,向屋顶房梁看去。

“咔!”

屋顶突然传来一声细响,紧接着便“稀里哗啦”得石瓦纷飞,一道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携一柄寒光宝剑,从天而落!

陈玄似是早有预料,嘴角一勾,向后一个翻滚,缩到了炕角中。

翻滚途中,左手一抬,掌心中青光闪烁,一道青灵钻被风旋一裹,直扑向半空人影。

那蓑衣身影刚刚降到一半,突然发现房梁之间竟然布了一张大网,只是空中无所借力,想要有所动作,已经为时已晚。

“咚!”

半空中青光一闪,然是击实了网中之人,却只发出了一声闷响。

于炕角中半蹲着的陈玄眉头紧皱,缓缓地拉开了弩弦,轻轻扣在了弩牙上,神识亦全力张开,透过屋顶的芦席石瓦,勉强探索着屋顶的动静。

屋里屋外皆是一片漆黑,只有夜空乌云的间隙中还透下了些许微光。

绵绵的细雨自屋顶的大洞洒落下来,打湿了炕上的暖席棉被,而那个吊在半空的网中“人”影,似是没什么重量般地挂在那里,随着吹进来的阵阵风雨来回摆动。

“吧嗒……咣……”

那柄闪着寒光的细长宝剑自宽松的网格中滑落,先是撞在炕沿上,接着又跌至地面石板,打破了屋内暂时的平静。

陈玄借着声响,一个侧步,躲入了更加漆黑的墙角,屏着呼吸,两只眼珠看着屋顶来回闪动。

突然,屋顶大洞之外一道迅疾的白影闪过,陈玄还未来得及射出弩上的利箭,神识便探测到数枚细针裹着几滴雨水扑面而来。

“不好!”

虽是寥寥数枚细针,但角度着实刁钻,任是陈玄往左右那一侧躲闪都不能避之完全,总会有一两枚落在身上。

也不知这细针上是否涂了迷毒之类,陈玄不敢大意,但却并未慌乱。

情急之下,陈玄将身子向后方的石墙一靠,整个人竟消失在原地,让那几根细针落了个空。

一袭白袍携着风雨,自屋顶大洞闪入屋内。

借着微亮的天光,可以看清其干瘦的中年面形,正是陈玄的师父苏见!

苏剑师高高隆起的颧骨上,一双深陷的眼窝中隐隐有精光流转,冷哼一声,贴着石墙来至墙角。

他这才看清,方才发出的数枚毒针已经齐根没入石墙,而墙角处则多了一个向下延伸的黝黑地洞。

原来这处墙根早已被提前凿空,只剩下一层薄薄的石片,轻轻一按便可破开入内。

看着这个仅能容下少年身形出入的土洞,苏剑师皱了皱眉头,随后释然,脸上竟露出了几分似笑非笑的神情。

走到炕边,苏剑师弯腰拾起了地上的那柄细长宝剑,然后随手弹了弹身上的白袍,将方才自屋顶破洞而入时沾染上的几丝芦屑清理了清理。

将长剑一拄,苏见端坐到了屋中那唯一的一把老旧太师椅上,竟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一时间,石屋内又恢复了平静,只有自屋顶破洞不断流下的雨水还滴滴答答地兀自喧闹着。

这平静仅仅维持了半刻钟,墙角低矮的洞口中,一道灰袍身影探了探头,接着拱了出来。

陈玄皱着眉头立在墙角,一手举着机弩瞄准了相隔仅有五步之远的苏剑师,另一只手则拢在袍袖中低垂着。

苏剑师终于睁开了双眼,盯着少年那无风自动的袍袖,隐隐可以看到其中不时散出几丝微弱的青光。

“呵呵,好!好!好!”

苏剑师突然用他那尖细的嗓音开口笑道,只是不知是在赞叹什么。

陈玄此时心中疑窦丛生,又颇感无奈。

他自然是想到过自己这位师父是个极难对付的武道高手,但却未想到,凭着他练气四层的水准,在其面前的反击竟然如此无力。

就在方才苏剑师坐下那一刻,陈玄感知到其身周的气息徒然一变,原本体表散发的浓烈红光竟然消散无影,而且其身形竟也无法以神识锁定,仿佛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若不是如此,陈玄断不会暂时放弃发动隐藏于地道中的几种手段,自土洞中现出身形,亲自用眼睛来看看自己这位师父可否还在原地。

“师父。”

陈玄淡淡地唤了一声。

“事已至此,你我师徒缘尽,还是手底下见真章吧!”

苏剑师说罢,冷冷一笑,暗运真气于长剑之上。

脚尖一踢,那细长的宝剑闪过一道寒光,平贴着地面旋转飞来。

与此同时,苏剑师将白袍的大袖一展,整个人化作一道白色闪电,迅猛袭来。

陈玄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右手的扳机早已按下,一只精钢弩箭“嗖”得射向苏剑师的咽喉,左手袍袖一抬,指向前方。

苏剑师显然对青灵钻也是大为忌惮,奔袭间,脚下狠狠一跺,地上的石板四下飞溅,整个石屋都仿佛颤动了三分,而其身影已经绕至墙边,踩着石墙自右前半空中扑来。

只是陈玄的袍袖中并未发出风旋青光,而是将一粒早就准备好,散发着丝丝青光的红色小果弹入了身前的黑钵花盆当中,嘴中念念有词。

几条长着掌状复叶的粗壮藤蔓瞬息间破土而出,向着半空袭来的白影裹去。

那白影显然未有预料陈玄还有这招,登时于粗壮坚韧的藤蔓纠缠起来。

此时陈玄向后一滚,险险躲过了飞旋而来的利剑和石板碎片,也不再管那白影是否已被缠绕术捆住,直接又钻入墙角地洞之中。

地洞里狭小黑暗,但以陈玄的体型及神识,穿梭起来如鱼得水。

只是若有亮光,则可以看到陈玄的面色阴沉,眼神中闪动着几丝恐慌之色。

就在方才苏剑师脚下猛力一跺后,陈玄便感觉到一股阴冷的气息已将自己锁定。

他警惕心大起,这才立即遁入地洞之中,只是那股阴冷气息却始终凝而不散,萦绕在他身周,竟一时摆脱不得。

“糟糕!”

陈玄手心一翻,一张黄纸便出现于两指之间,只是他体内的法力青芒仅剩不足一道,还差些许才能发动。

幸好初次入地道时,顺便服下了一枚养精丹,此时药力化开,也开始慢慢弥补失去的法力。

“只要再给我三息时间,便可以发动这枚刀枪不入的藤甲符,地道中还有几个暗器机关,尚可拼死一搏!”

……

屋顶的大洞中,风雨依旧不断吹进,而此时吊在半空的网中人影竟不知何时消失不见,只剩一个斗笠和一件蓑衣在大网中随着摆动。

滚落在地板上那团藤蔓里,一件人形的白色衣甲已被绞捆得变了形状。

一袭白袍忽得从房梁一侧跳下,站到了炕席上。

“呵,还真是有点微末道法!”

看着地上不断蠕动的藤蔓,苏剑师眼一眯,喃喃道。

接着,只见他猛吸了一口气,嘴微微一张,自牙缝中发出了一道极其尖锐刺耳的低吟。

“噫——呀!”

无形的强烈声波飞速扩散,竟将上空飘来的雨滴震成了团团白雾。

还在地道中的陈玄闻声脑中一个眩晕,差点扑倒在地,心头警兆大起。

随着低吟,苏剑师自怀中掏出一支匕首,猛地扎向了自己的左臂。

殷红的鲜血自臂膀中飞洒而出,却未散落于地,只是悬在半空。

苏剑师眼中血色一闪,一伸右手将空中的几团精血揽入掌心,大喝一声:“逆影追魂!”

第五十二章 夺命金轮

苏剑师的掌心中,几团血液互相黏合,迅速化为一枚散发着诡异血光的针刺状古怪符文。

“逆影追魂!”

随着一声大喝,苏剑师眼中精光四射,猛地将右掌拍向脚下炕席。

“咚!”

这一掌如有神力,将整个石屋都震颤了三分,但苏剑师脚下的土炕却纹丝未损,甚是奇诡。

狭隘黑暗的地道中,陈玄还尚未从方才刺耳低吟引起的眩晕中完全清醒过来,但觉脖颈后的寒毛突然乍起。

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一枚血红刺针如鱼入水般穿过土层,瞬息间没入其后颈不见,紧跟着其身形一僵,一下子扑到在漆黑的地道中。

苏剑师冷哼一声,跳下炕席,低头在不大的房间内来回走了几步,突然对着一块地板一拳打去。

“砰!”

那石质地板如蜘蛛网般碎裂开来,只见苏剑师的右手竟齐肘没入土中,跟着向上猛地一提,一个灰袍少年便破土而出,随后被甩在了地板上。

自屋顶破洞飞进的雨滴越来越大,越来越急,石瓦间还汇成了一条水流冲洗着炕沿,地板上也已经积了一大滩雨水。

陈玄躺在积水中,脸上身上沾满了泥土石屑,灰头土脸的样子,可谓是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只是这还并非是最严重的,此时陈玄的四肢正不由自主地抽搐着,张开口想说些什么,可偏偏舌头却不听使唤,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陈玄双目当中尽是惊恐之色,立即调动体内法力进行检查后,这才发现,其脖颈后的两条经脉要害中,已被一团异种血气给淤堵起来,凝成了一堵红壁血墙。

因为自身的血气无法通过,这才如同发了癫痫,失去了对身体的控制。

经脉中,陈玄所操控的法力青芒将芒尖对准了前方淤堵着的异种血气,猛地扎去。

那堵由异种血气显化的血墙显然并不凝实,法力青芒“噗”得便一穿而过,在其上面留下一个小洞。

陈玄少量的本身血气终于可以自其中穿流而过,让四肢的抽搐稍稍缓解了一丝。

只是这刚刚钻出的小洞相比于这堵血墙来说,不过是小小蚁窝比之于河道大堤,完全是杯水车薪。

而且那血墙上的小洞还在缓缓愈合,不一会儿便缩小了一大圈。

有效果总比没效果的好,陈玄危急之下,灵机一动,干脆将这道法力青芒分裂为数丝,然后将之交缠为青灵钻的梭状模样,继续在这堵血墙上穿来穿去,一时间效率大增。

苏剑师冷冷地盯着眼前挣扎着的陈玄,见其嘴巴不断张合,眼神闪动,就知道自己这个徒弟心中充满了不甘,还妄图继续反击。

“明明都下了山却还敢再回来,呵,这可就怪不得为师了!”苏剑师两侧的颧骨动了动,竟叹了口气,说出一番模棱两可的话来。

正在地上抽搐挣扎的陈玄一愣,“甚么?下了山又回来……哪一次?说的不会是两次年前大市吧,还是那条密道?”

“唉,好歹师徒一场,为师便下手快些,让你少几分痛苦好了!”

苏剑师看着自己这个最出息,也是最不讨喜的徒弟,摇了摇头,喃喃道,接着便自怀中取出了一根造型奇异的金针。

陈玄看得清楚,那根金针有半尺来长,末端雕刻着一轮烈火燃燃的大日,在漆黑的小屋中竟闪动着明晃晃的金光,一股安宁沉寂的气息自其中散发出来,望之便让人昏昏欲睡。

陈玄连忙将眼球一斜,脑中清醒了几分,不敢再盯着这日轮金针看。

“卟唔!”

他哪里还看不出这金针便是夺命之物,竟挣扎着自嗓子中发出一声嘶哑的怪异吼声。

此时那道化为梭状的法力青芒已将经脉要害中那堵血壁凿得千疮百孔,本身血气已经疏通小半,所以陈玄才能勉强发声,只是四肢依旧微微抽搐着,无法动弹。

陈玄原本有些绝望的双目中突然闪过一丝凶光,竟“嗨嗨”怪笑起来,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

“嗯?”

正捏着日轮金针,思量着先从哪个穴位下手的苏剑师眉头一皱,轻巧地一个侧身,闪过了自陈玄裤腿中突然飞出的一道金光。

那道金光并未再次袭向对方,却是直冲屋顶大梁的一角而去。

“当!”

屋顶传来一声瓷瓶碎裂的声响,紧接着金光在屋顶飞快地穿梭数次,又是“当当当”三声瓷瓶破裂之声。

四条粘稠的灰色液体流线从屋顶滴落在房间四角,触及地板后又发出了“滋滋”的响声。

紧接着,房间中灰色浓雾四起,向着中间的二人滚滚袭来。

“好狠辣的手段!”

苏剑师心中惊怒交加,这灰色雾气还未散至身前,他便觉体内的真气血气一同翻涌不安,难以平息,而脑中也开始一阵阵晕眩,显然此雾剧毒无比,毒性之烈,鲜有听闻。

“嗨嗨嗨,我死也要……呃!”

陈玄张口怪笑着,但自以为壮烈的狠话刚放到一半,却被突然扎入小腹丹田的金针给噎了回去。

他顿时只觉肠胃中一阵翻绞,脑中开始天旋地转,分别不清四周景象。

苏剑师收回了方才施针的右手,皱着眉头看向屋顶破洞,可惜毒雾最先自屋顶大梁散发,此时上空中已灰气滚滚,向着地面压来,

冷笑一声,苏剑师深吸了一口气,朝着窗户的方向,猛然一声大喝!

“嗯——哈!”

震耳之音卷起强劲气浪,竟然将灰色毒雾中绞出了一个大洞。

苏剑师见机抓起陈玄,向外急奔,半途还拔起了扎在炕壁上的长剑,冲向那扇破破烂烂的小窗。

已是下半夜,这雨越下越大,风却越来越小,自天而降的雨幕便若无数根晶莹的珠帘被一斩而断,稀里哗啦地泼洒下来。

安静的篱笆小院里,突然传来“噌噌”两道低微的剑吟之声,紧接着石屋的一个破窗应声裂为整齐的四块,一道白袍身影挟着一个灰头土脸的少年一跃而出。

“扑通!”

将少年扔在泥水中后,那白袍身影也按着脑袋前后晃了晃,这才站稳脚跟。

而少年那沾满了泥土的脸上已经略略泛青,几块黑斑如毒花绽放,越开越大,鼻孔中出气多,进气少,显然用不了多久便会失去生机。

只是少年的嘴角边还挂着一抹诡异僵硬的笑意,半眯着的双眼中闪动着解脱之色。

这四瓶毒液是陈玄花了近三年的时间,自后山采集无数毒菇洗炼而成,剧毒无比,沾之即死。

其中各种毒菇的毒素掺杂交织,就连他自己都配置不出解药,因此取名为“万菇无解”。

陈玄原本是想在地道中发动此机关,向屋内倾倒这些作为压底手段的毒液。

只是人算有时尽,方才被苏剑师以诡异秘术一举制住后,绝望之下,便起了同归于尽之心。

但万万没想到,苏剑师的功力竟然如此强悍。

此时陈玄终于能够感知到对方的气息,只见其身周红光浓烈,一副炎炎若红日初升般的样子。

虽有数层灰黑毒气将红光团团围住,但却始终难以突破,甚至有渐渐被红光日炎炼化驱散的迹象。

天空中不断拍下的雨滴打在脸上,缓解着毒素对身体的烧灼之感,却无法阻挡黑色毒花的继续绽放。

陈玄心中自嘲,当真是小看了这江湖中武道高手的强横实力,自己小命即将交代于此,一丝解脱之意萦绕心头。

苏剑师甩了甩头,清醒了几分,拉开左手的袍袖,面色阴沉如水。

尽管他屏着呼吸,并未吸入一丝灰色毒雾,但方才破窗而出时,情急之下用左袖挥散了一小团阻挡的灰气。

那毒气沾之入肤,难缠无比,竟在他的左臂上结出了几朵小小的黑色毒花,不过这毒花只有弹丸大小,以真气压制,并未扩散。

苏剑师心中暗忖,幸好自己所练功法对毒类有所克制,不然此时也得立刻运功逼毒,破费手脚。

看到地上即将被毒死的陈玄,苏剑师眉头一皱,立即从怀中取出一个瓷瓶,从中倒出了两枚青灰色丹丸。

捏开了陈玄的下巴,将丹丸塞入其口中,苏剑师又以真气引导丹丸滑入食道,顺便错位了其颌骨。

陈玄只觉这两枚丹药入胃后,不断往外散发着白色的絮状元气,一旦遇到体内的毒素便相互纠缠凝结,转为灰黑色云絮停滞不动,竟不一会儿便将体内七八成的毒素牵制住。

苏剑师见陈玄脸上的黑色毒花不再扩散,冷笑着自怀中又抽出一根刻着燃燃日轮的金针。

“哼!小崽子,想死?好,等取出冰魄寒髓,为师亲自送你归……呃……”

尖细的话音突然被硬生截断,苏剑师身形一滞,双目中血丝爆开,满是不可置信之色。

一低头,便看到自己胸口的白袍上突然长出了一只乌黑的铁爪……

第五十三章 天寒噬魂

“扑通,扑通……”

夜雨中,借着微亮的天光,苏剑师低头看清了乌黑铁爪当中的鲜活之物,双目中尽是不可置信。

“噗呲!”

蓝袍老者也不等苏剑师再有动作,直接将手中之物捏爆开来。

这突如其来的一幕也让陈玄吃了一惊,直到一泼滚烫的热血洒在脸上,他这才反应回来。

“桀桀桀桀……”

苏剑师的身后传来了一阵阴鸷的笑声,黑爪一拨,已被鲜血染红的白袍尸体便被甩到了旁边的泥水之中。

此时李管事胸口处的蓝袍上破了个巴掌大小的洞,显然是由青灵钻爆裂所致,一部分灰绿色的块状内甲自洞口中显露出来。

“呵呵,想不到你这小子手段不少,连老夫这不可一世的师侄,竟然都差点栽在你的手里。”

李管事走到近前,蹲下身来,嘴一咧,露出几颗泛黄的烂牙。

陈玄满头是血地躺在泥水当中,忍着小腹处传来的剧痛,瞪圆了眼睛,一副“少废话,赶紧给我个痛快”的表情。

而李管事似乎并不着急,慢悠悠地扯起陈玄的灰袍,将沾满了鲜血的右手擦了擦。

随后他拉起陈玄的两个袍袖,将其右手中的小巧机弩取下丢到了一旁,又把他左手紧紧攥着的手指一一掰开。

于陈玄的左手掌心中,一张皱巴巴却未被雨水打湿的黄纸被李管事取了出来。

“啧啧,好东西啊!”

李管事眼中放光,显然是认得这藤甲符,将之仔仔细细地用两手抹平后,毫不客气地揣进了怀中。

陈玄见此,心中自然是大恨。

只是此时他的四肢虽已不再抽搐,也算是勉强有了一点力气,但体内的法力只恢复了数丝,而养精丹的药力也已经耗尽。

“老家伙,给我个痛快如何?”

陈玄两眼一眯,淡淡道。

李管事对此置若罔闻,只是站起身来,围着地上的陈玄走了两圈,像是看一件稀世之宝一般看着他。

陈玄被李管事的灼灼目光看得直发毛,眉头先是一皱,紧接着又瞪圆了眼睛,露出不可思议的神色。

他竟发现对方的背后正中还插着一只精钢弩箭……

就在陈玄一愣的瞬间,李管事突然出手,一掌拍向陈玄脑瓜。

陈玄的眼中掠过一丝解脱,但随即惊讶地发现对方这一掌轻飘飘地,并无半点力道,似乎并非要将自己毙命当场。

但随即陈玄心中大惊,因为他发现自己苦修三年才得来的神识,突然失灵了!

身周淅淅沥沥的雨点滴落,陈玄能听到它们落地的声音,甚至能借着微亮的天光,看清它们落地拍散的瞬间,却无法再去更加入微的感知其存在与否,整个世界又恢复了原本毫无光彩的样子。

“你……呵呵,李长老这是何意?”陈玄先是震惊,然后神色故作轻松起来,又道:“难不成要取在下的冰魄寒髓,还必须封闭神识不成?”

“咦?”

李管事似乎对陈玄所说突然来了兴趣,不过却不是“冰魄寒髓”,而是“神识”一词。

“你这个半吊子修士竟也知道‘神识’?”

陈玄顿时气闷,呲着牙道:“李长老未免也太小看我陈玄了,不过……我也是有些小看李长老你了。反正小子我自知小命即将交代于此,李长老可否告知,为何能不惧我这‘万菇无解’之毒?”

“‘万菇无解’,嗯,有趣有趣。”李管事似是来了兴致,又道:“方才老夫中毒时,便觉此毒异常猛烈,却又驳杂无比,似是以黑菌、蛤蟆伞、白毒菌等七种山中常见毒菇之毒液为基,又混入了数十种其他的毒菇和毒草。”

陈玄闻言一愣,他只是随口一问,拖延时间,没想到这李管事竟然将他的得意之作分析得头头是道,顿时好奇心大起,连忙追问道:“不错不错,李长老竟然这么短的时间里便分析出所中之毒,怪不得也能有办法抵御化解,厉害厉害!”

“呵呵,不敢当,老夫也只是略通毒理,有些研究罢了。”

李管事举着两手摆了摆,面上却得意洋洋,随后竟叹息一声,说道:“唉,可惜啊,你这小子只懂毒液之量越多越毒,所以想当然就以为毒种越多也会越毒,却不知这些毒性之间也相克相成,你这‘万菇无解’如此驳杂,看似猛烈无比,但只要遇到了用毒行家,以此毒攻彼毒,使之相互攻伐,便可将这数十种驳杂的毒性化解为两三种普通毒性,最后再服上一粒解毒丹药,便可无事了。”

“原来如此,受教受教……”

夜雨滂沱中,二人竟似乎忘记了生死之争,客套地讨论起了毒理之学,实在是诡异非常。

李管事又蹲下身来,十分好奇地询问道:“只是些浅显毒理罢了,陈小子,想不到你小小年纪,竟也能制出如此难得的毒药,想必是对毒理之学颇有悟性。呵呵,尤其是当中那味鬼笔毒娥,其毒液萃取起来颇有难度,你是以何种方法提取的?”

“哦,鬼笔毒娥啊……”

陈玄心中一凛,当初采集七七八八的毒蘑菇中的确有一种长长的、像是笔杆的黑色毒菇,想必便是鬼笔毒娥,不过这李管事显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这有何难,其实多亏了我这筒……嘶……”

陈玄似是随口应答,一只手却不动声色地伸进了怀中,只是刚到半途,就见李管事手中金光一闪。

紧接着陈玄便觉胸口一阵剧痛,那种肠胃中翻江倒海,脑袋里天旋地转的感觉再次传来,原来李管事那金光也是一支日轮金针。

见陈玄捂着扎进胸口的金针在地上挣扎,李管事心中暗暗可惜:这小子也不知用了何种方法,竟然将那些毒菇中的毒液提取得如此纯粹,连自己都没有方法做到。

“不过无所谓了,先将冰魄寒髓取到手,其他的可以慢慢排查。”李管事眼中厉色一闪,自怀中又摸出数根日轮金针,作势便要再次扎下去。

“呃呕……呃……”

便在此时,陈玄突然感到金针所扎之处胸口一凉,一股寒气向上升起,顶住了喉咙。

陈玄一顿干呕,口中闪动着诡异的冰蓝之光。

见此一幕,李管事惊疑不定:“奇怪,这才第二针便已将寒髓之力给逼出来了?”

“呃……”

正在地上打滚的陈玄突然仰着脑袋,伸直了四肢,将嘴巴张成了极其夸张的形态,一道拇指粗细、闪动着冰蓝光彩的气芒缓缓自陈玄口中流转而出。

夜幕中淅淅沥沥,但所有的雨滴却如若无物般自这冰蓝气芒中一穿而过,似乎这冰蓝气芒并没有实体。

“冰魄寒髓!”

李管事一见冰蓝气芒之形态,眼中闪动着激动狂喜,当即打消了方才的疑虑。

也不去管地上还略有生息的陈玄,李管事直接盘坐在泥水当中,于胸前捏了数个古怪的手印,紧接着便将体内所有的真气凝聚于右手并指之中,口中喃喃着古怪的咒语。

陈玄此时四肢酸软无力,只有两个眼珠还能随意转动,他又惊又喜,原来方才自口中喷出的竟是天寒之气,难道自己体内这催命的寒气除掉了?

催动体内那数丝法力合成的小型青芒,流转入胸口的膻中血池。

陈玄这才失望的发现,原本寄生在心肺动脉上的冰蓝寒珠还在,只不过似乎稍稍小了一圈,而一根闪动着金光的针刺正嵌在血肉中,直指着冰蓝寒珠,仅有毫厘之差便会戳进去。

陈玄转动着眼球,看到随着李管事的念咒之声越来越大,其胸前的两指上竟形成了一个小小的灰白色气旋,那流转在陈玄上方的冰蓝气芒似乎被气旋牵动起来,慢慢向着李管事飘去。

随着冰蓝气芒的缓缓靠近,李管事的眼神中激动之色越来越浓。

然而就当冰蓝气芒快要流入气旋当中时,突然异变突生。

那冰蓝气芒突然一个转向,芒尖急速戳向李管事头颅。

正迫不及待的李管事显然未曾预料此事,本能地将头颅以极其诡异的角度一偏,陈玄甚至都听到了其脖颈处发出的“咯咯”声。

只可惜那冰蓝气芒似有灵性一般,突射中一个转弯,一下子扎入了李管事的脑门当中。

“唔……”

陈玄瞪突着眼珠,只见面前的李管事头颅还未及回正,便已没了声息,他的两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紧接着其脸上身上的皮肉飞速萎缩起来,似乎被什么可怕的东西正在大口大口地吸取着血肉精元……

仅仅片刻之后,那道冰蓝气芒自李管事的脑门间又探出头来,芒尖四处寻了寻方向,最终对准了地上躺着陈玄……

“呜呜呜……”

陈玄看了一眼已经化为干尸的李管事,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拼命地挣扎起来……

第五十四章 噬心蛊和镇魂针

由春入夏的这场大雨,足足下了三天三夜才肯停歇。

清晨,天刚破晓,飞云山一个低矮的山头上,在一片鸟语花香的小山涧里,几名携着长刀大剑的黑袍守卫正低着头,四下搜索着什么。

三名身着剑饰白袍的汉子则围在岸边,仔细检查着一具刚从溪流中捞上来的尸体,在他们的腰间,各挂着一枚“法”字铁牌。

那尸体身上裹着一件与三人相同制式的白袍,身形被泡得十分浮肿,面目全非,看起来已经死去多日的样子。

在尸体的胸口和背上,有一个对穿的血洞,周围的白色衣袍已被染为暗红之色。

“的确是二师兄!”

三人中一名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将尸体上的水草理了理,起身摇头道。

其他二人互望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神中的震惊之色。

沉默了一会儿,其中一名看起来稍年长些的汉子皱了皱眉头,有些犹豫地说道:“看这伤口……应该是……嗯,自背后,以爪类武器掏心所致……”

“武器?”另一人冷哼一声,阴测测道:“蒋师兄就直接说铁爪便是,在这飞云山里,除了常年闭关不出的封长老,还有谁能偷袭得了苏师兄?就算是大师兄都还差些,怕只有李管事一人了吧!师弟我可是听说,李管事也是前日失踪不见的!”

“这……”那年长的汉子张了张嘴,却未能反驳,当是默认了这一推测。

便在几人沉默之时,一名黑袍剑卫走了过来,向着方头大耳的中年男子递出一物。

“王护法,方才在那颗酸枣枝上发现了这块布条。”

那王护法将剑卫手中一条染血的黄色布条取过来,展开一看,上面用银线绣着些蝇头小字。

看了看上面的内容后,王护法不动声色地将布条折起,揣进怀中,并没有让身旁二人观看的意思。

“将尸体敛好运到执法殿,此处及下游再仔细搜索一遍,有这种黄色布条或类似物品,立即送到楚堂主那里,不得交由他人观看。”王护法吩咐道。

“是。”那黑袍剑卫领命而去。

“两位师弟,先随我去见见堂主吧。”

……

篱笆小院里,一名灰袍少年盘坐在石桌上,迎着即将完全升起的红日,缓缓收功敛气,漠然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舒适。

“想不到这旭日初升时的阳灵气竟对伤口愈合也有奇效,比我的法力青芒还更胜三分。”

陈玄感受到胸口和小腹的两个伤口里很是发痒,知道这是结痂快要脱落,伤处即将痊愈的征兆。

睁开眼睛,陈玄扭头看向立在小院里的那名麻脸青年,微微一笑道:“呵呵,李师兄将东西带来了?”

“带来了,带来了,都在食盒里。”那麻脸青年连忙答道,额头上还挂着几滴冷汗。

陈玄看了一眼对方手中的食盒,点了点头,说道:“好了,放那吧。”

那麻脸青年如蒙大赦,立即将食盒放到了石椅上,扭头便想离开小院。

“等等!”

麻脸青年刚走到院子门口,听闻身后喊声,身形一滞,有些僵硬地将头扭了回来。

陈玄踩着石椅下到地上,走到麻脸青年的身侧,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呵呵,明日记得多带些米饭过来,麻烦李师兄了。”

就在陈玄拍到肩膀上的那一刻,麻脸青年顿觉胸口间有一丝什么东西突然微微颤动了一下,其面色一青,憋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慌忙答道:“是,是!”

望着麻脸青年飞速往山下跑去的背影,陈玄脸上的那丝微笑渐渐消散,拎起食盒回到了石屋当中。

此时的石屋中基本已恢复了原样,墙角、地板、暖席、棉被,就连那两个破旧的窗户都换了两个新的,完全看不出三日前夜里,陈玄曾与两名顶尖武道高手在此生死相博的迹象。

当然,这全亏了在杂役当中熟门熟路的麻脸青年帮忙,不然陈玄自己一个人可弄不到这么多材料来进行修复。

……

那夜,自陈玄口中冒出来的那丝冰蓝气芒,先是将李管事的精元血气吞噬殆尽,紧接着又慢悠悠地飘到了陈玄面前,他当时便发现那丝冰蓝气芒似乎比之前更加凝实了一点。

已被李管事诡异死相吓得够呛的陈玄,自然是紧闭着嘴巴,尽力挣扎。

不过那时他的四肢酸软无力,连歪一歪脖子都做不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丝冰蓝气芒顺着他的鼻孔又钻进了体内。

陈玄当即亡魂大冒,不过那丝冰蓝气芒并未像杀死李管事那般大肆吞噬血肉精元,而只是沿着经脉吸收了些许血气后,又流转回了膻中血池,融进了那颗冰蓝寒珠当中。

冰蓝寒珠吸收了冰蓝气芒后,猛地一个膨胀,一下子将扎入陈玄胸口的金针给弹飞了出去,然后又重新恢复了收缩至原本大小,依旧寄生在陈玄的心肺动脉之间。

见冰蓝寒珠恢复稳定,陈玄是大大地松了口气,同时也大大加深了对这团天寒之气的恐惧。

胸口的金针被弹出后,陈玄渐渐感觉身上的力气又恢复了些,就连忙将小腹中的金针也拔了出来,又自怀中取出了一颗养精丹服了下去。

等到那日清晨来临,正在小院里收拾战场的陈玄凭着过人的目力发现,屋外林子里,那麻脸青年正披着蓑衣,在雨中探头探脑。

别人不知道这麻脸青年和李管事之间的关系,陈玄可清楚得很,自然不会客气。

悄悄地绕过去后,陈玄偷偷施展了一记缠绕术,直接将之裹成了一个粽子,又逼其吃下了一枚暗含他一丝法力的黄色参籽。

接着,陈玄向麻脸青年详细地讲述了有关于“噬心蛊”的诸多可怕传闻,果然立即就获得了其好感和信任,以及这几日的鼎力相助……

……

打开食盒,里面除了几大碗米饭外,还有三本秘籍书册。

陈玄一一看过书目,分别是《鹰爪功》、《万毒手》和一本厚厚的《毒灵经》。

据麻脸青年所知,李管事最常翻看,并藏于枕底的,便是这三本秘籍。

陈玄略一思索,便将《鹰爪功》、《万毒手》先放到了一边,打开了那本厚重的《毒灵经》,快速翻找起来。

这《毒灵经》是一本毒理奇书,书中详细记录了许许多多有关制毒、用毒、下毒、解毒的奇方异法,令陈玄毛骨悚然的同时,也大开眼界。

当翻看到有关“毒魄伤魂”一章时,陈玄终于找到了他想要的内容。

“镇魂针!”

陈玄立即自怀中取出了一方灰布,打开后里面有两根细小的银针。

若眼力好的人仔细看去,就会发现,这细细的针上竟还刻着几行青灰色的小字。

将细针与书页上的示图比对了一下,完全吻合。

陈玄心中一阵激动,立即仔细阅读起来,但读着读着,脸色却越来越难看。

将有关于镇魂针的内容看完后,陈玄轻轻地将书页合上,深呼了一口气,心中有些失望。

回到新买来的炕席上盘坐,陈玄意沉丹田,进入了内视状态。

这几日,陈玄靠着一整瓶养元丹和大把的精华珠,终于将法力恢复了大半,但体内的状况依然不容乐观。

胸口处的那颗冰蓝寒珠看似平稳,但陈玄却隐隐感受到,这珠子自从吸收了李管事的血气精元,气息便更加强大了几分,甚至有提前爆发的征兆,这让陈玄十分担忧。

除了血池里的珠子,在他的丹田底部也多出了一个灰色的小圆珠,正是苏剑师那两粒奇怪的解毒丹以及万菇无解之毒中和的灰色云絮积聚的产物。

陈玄探查发现,那两枚解毒丹的功效应当只是暂时将毒力封存,并非直接化解。

这灰色圆珠如经外力冒然刺激,必定会将毒力再次释放出来。

陈玄一时间也没有太好的办法,又不敢轻易尝试解毒,就暂时搁置在了那里。

而除此之外,最让陈玄揪心的,便是扎入自己脑中的一根银针——镇魂针!

当日李管事在陈玄头顶轻轻一拍,其实就是将一枚镇魂针打入了他的脑中,以此针封住了陈玄的神识。

经过几日的修养,陈玄的神识终于重新显化,但却不再像是原先那般,可达十步之远,五步之内清晰无比。

现在陈玄的神识只能延伸到一步左右,而且还模糊不清,这也是为什么他只能通过拍打麻脸青年的肩膀,才能引动对方胸口的法力微动的原因。

陈玄将一道法力青芒流转入脑部经脉,以法力青芒的视角看去。

在一片昏黄的脑海之中,一根刻着青灰色古怪字符的银质长柱如镇海神针般立在中央,不断向外散发着灰蒙蒙的雾气。

在银柱周围还裹着一层层晶莹剔透的五彩薄膜,不过因为被灰雾笼罩了大半,所以只是若隐若现。

陈玄猜测,这层五彩薄膜便是神识显化之力,而那根银质长柱自然便是《毒灵经》中所述,有镇压神魂功效的镇魂针。

第五十五章 大乌龙

据《毒灵经》所述,这镇魂针本叫“散魂针”,是江湖中一名用毒高手借鉴了南疆蛊术,所创造出来的一种极其残忍的蛊法毒针。

施针者只要将散魂针打入对手的脑颅之中,便可使其神魂不断散逸,从此变得浑浑噩噩,任人摆布。

直到七日后,神魂彻底消散,中针者便会七窍流血而死。

不过这“散魂针”所针对的显然是常人或江湖武者,对于神魂强大的修士而言,想要达到“散魂”之效,显然不太可能。

而这《毒灵经》的佚名作者显然对练气修真一道也有所涉猎,得到“散魂针”后,通过多次试验,将之改良为了有封闭低阶修士神识之功效的镇魂针。

对于神魂还不够强大的低阶修士来说,一旦此针入脑,其大部分神识都会被针上散发的毒力给牵制住,能够动用的神识只有原先的十之一二而已。

当然了,既然《毒灵经》上记载了如何制作和使用镇魂针,自然也有相应的解除之法。

只是这解除之法分为上中下三策。

上策为“等”,因为镇魂针中所含毒力是有限的,在入脑激发后,毒力不断发散,大约只能持续两到三年左右的时间。

随着时间推移,银针会逐渐解体,毒理渐渐消散,神识自然便恢复如初。

下策为“拔”,以法力强行推动毒针出颅,将之拔出。

但这镇魂针制作时采用了一种叫做磁银的罕见金属,对脑液神识都有很强的附及作用,一旦强行拔出,必定会损伤部分脑液和神识。

据经中记载,此书的作者曾邀请过四名练气期的低阶修士进行拔针试验。

其中两名练气四层的修士将毒针强行拔出后,分别出现了失忆和智弱现象。

而一名练气六层的修士将镇魂针强行拔出后,记忆和智力到是没有大损,但却产生了严重偏瘫和癫痫,在没有疗伤丹药的情况下,耗费了十余年才勉强恢复。

最后的一名试验者是个练气七层的高手,据作者透露,他是花费了好大的力气才邀请其参与了此项试验。

修士一旦达到练气七层境界,体内的元神种子经过培育,会壮大不少,已经可以做到暂驻神魂。

因此那名七层高手强行拔出毒针后,神魂暂居丹田,并没有受到太多损伤,只是损失了小半神识,陷入了小半个多月的沉睡,等醒来时,其神识等已经恢复如初。

想到这里,陈玄不禁眉头一挑,心下打了个激灵,他可不想变成白痴……

至于所谓中策,也是一个字,“磨”。

镇魂针上所刻的青灰色古怪字符乃是南疆蛮文,也是毒力集聚之所。

作者推测,只要修士不断以法力沿着这些蛮文字符进行消磨,便可以大大加快其毒力发散的速度。

根据修士法力深厚的不同,短则三月,长则半年,便可将毒针上的字符完全磨掉,其毒力自然也就消散,神识也会恢复如初。

至于剩下的银针,倒不必太过担心,磁银很容易被血气腐蚀分解,只需再过一两年便会自行消散,只要不乱晃脑袋,保持针位稳定,就不会造成太大伤害……

不过这中策只停留在推测上面,因为实在是难以找到如此配合试验的修士,作者为此也是颇为遗憾……

“等个两三年,自行消散……或是花个半年时间,消磨青灰字符,但不知道会有何种后遗症……”

陈玄一时间也拿不定主意,不过不管怎样,在没有恢复神识之前,他是绝不会冒然离开后山的。

本来陈玄已经打算好,只要此间事了,侥幸活下来,就寻找机会,快速脱离铁剑门,然后寻找一个水草丰美的偏僻之所苦修一阵,顺便将《公羊剑诀》中的几项秘术和《飞云经》中的法术全部学会。

实力提高后便可以去往卫国修仙者集聚的几个小城,寻找打探解除天寒之气的方法。

不过显然计划赶不上变化,他现在神识受限,无法锁定敌人方位,单打独斗恐怕连个江湖的二流武者都略有不如。

一想到那夜自密道刚下了山,便遭到了青龙帮的暗算,险些葬命,陈玄决定还是暂留后山一段时间为妙。

反正他在这后山中修炼了也快有三年了,除了西边小湖的诡事外,倒是没有发现其他修士存在的迹象,再待个小半年应该没有多大问题。

而且陈玄的确也需要时间找个合适的机会离开铁剑门。

想通这些后,陈玄掀开炕席,摸出来一件杏黄袈裟和一本小册子,这都是自苏剑师身上搜出的。

这本小册子陈玄已经看了数遍,里面的内容不多,只是详细记载了一门叫做“金轮转生”的秘法,书册上的字迹似是苏剑师的,看来应该是自某部秘典中抄录得来。

这“金轮转生”的秘法是由一个姓任的江湖奇人所创,此秘法十分神奇,能够借由一种叫做“冰魄寒髓”的先天之物,使人涤血换骨,肢体再生。

据书中描述,这世上有极个别的人,出生时体内便有一道奇异的冰寒之气,凭着此道寒气,他们能够百病不生,身强力壮,长命百岁,而且个个都是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

这种体质通常称为“冰魄之体”或“寒髓之体”。

而那创造此秘法的任前辈则是个资质十分平庸,甚至可以说有些低劣的武者。

凭着一份坚毅执着,这位任前辈在四十岁时堪堪踏入江湖二流好手的境界,但后来便无法寸进,只因到达了资质极限。

对此,任前辈自然很不甘心,于是一天突然就萌发了夺取别人优秀资质的念头,而“冰魄寒髓”这种万中无一的超绝资质,自然成了其首要目标。

经过数十年的苦寻摸索,这任前辈竟然还真的创造出了这种抢夺他人“冰魄寒髓”的方法,便是用七根特制的金针刺入对方七大要穴,将寒气逼出纳为己用。

只可惜的是,那“冰魄寒髓”与宿主的神魂相伴而生,一旦分离便会双双衰竭,所以即使将“冰魄寒髓”吸取到自身体内,也会很快消散,并不能使其变为练武奇才。

这让任前辈大失所望,最终郁郁而终。

但此秘法经后人研究,发现这短暂吸取到的“冰魄寒髓”虽然不能资质大增,但却如同灵丹妙药一般,能够解毒治伤。

甚至还有人说,吸取了“冰魄寒髓”的那数个时辰内,只要将断肢处再切一刀,便会有一只完整的肢体重新长出……

不过这种秘法显然十分残忍,被江湖上的各大门派视为邪道魔法,曾多次组织销毁相关的秘法书册,也不知苏剑师自哪里抄录而来。

“百病不生,精元反哺,长命百岁?”

陈玄看完这些后,真是哭笑不得,原来苏剑师和李管事费尽心机,竟是闹了个大乌龙,竟然将自己身上的天寒之气当成了能够解毒治病的冰魄寒髓……

要是能够长命百岁,自己当初为何偏偏要练一本能够延年益寿却没什么威力的《公羊剑诀》呢,这二人真是当局者迷,利令智昏。

不过当陈玄看了对于冰魄寒髓形态性质的介绍描写后发现,其与自己体内的天寒之气还真是有八成相似,无怪乎会被认错……

陈玄摇摇头,叹息一声,将这本小册子放到了一边,又目光灼灼地看向那件杏黄色袈裟,打开后,这袈裟上还有两个染血的破洞。

那夜陈玄本来要将苏剑师和李管事的尸体一同藏至小天地,但在搬运尸体时陈玄发现,苏剑师胸口大洞处那件杏黄衣衫竟然还用银丝绣着小字。

陈玄好奇之下掀开一看,这杏黄衣衫竟是一件袈裟,上面还绣了好多持剑的小人,原来竟是一本剑谱。

陈玄心想这剑谱袈裟被苏剑师贴身穿着,必定非同小可,于是灵机一动,将这袈裟给扒了下来后,把苏剑师的尸体自密道背下山,抛于山涧,又从袈裟角处撕下了几小块布条,伪装为了杀人夺宝之相。

陈玄眨了眨眼,这袈裟自从他得到后,还没来得及看过,苏剑师那夜所用的几种秘术,他还是颇为眼馋的。

满怀期待的展开袈裟,陈玄照着篇首读道:

“欲练此功,必先……嗯?!”

第五十六章 扶棺下葬

三日后,飞云山后山。

和风习习,日光明媚,正是鸟语花香的入夏光景。

几捧纸钱和黄符撒向天空,四处飞扬,四名黑袍大汉抬着一具漆黑的木棺缓步前行。

陈玄穿着一身整洁的灰袍,头上围着一条素带,扶在黑棺一侧,面露哀容。

不过若是仔细看去,就可以发现其面部表情僵硬,两眼呆滞,似是正出神得思考着什么。

“看来用灵气法力是无法凝结真血之力的,可惜可惜……”

自从陈玄观摩了那杏黄袈裟上的剑谱后,便一下子被其中所描述的超绝剑法和诡异秘术所惊诧吸引。

那袈裟剑谱的作者佚名,但陈玄想来一定是个武道境界十分高深的前辈。

这位前辈有感于内家真气蓄炼艰难,而且十分受限于先天资质的优劣,因此另辟蹊径,利用人身血气与内家真气相融合,修炼出了一种称之为真血之力的新型内力。

真血之力兼同人身血气源源不断和内家真气刚猛狂暴的各自优点,能够大大提高武者的力量和速度,练到高深境界,甚至还能使出诸如“血龙吟”“逆影追魂”“血钟罩”等诡异强横的武道秘术,可谓奇异非常。

不过这真血之力虽然威力强悍,但也有一个重大的缺陷。

那就是血气与真气相互融合后,便无法积蓄于丹田,只能在经脉血管当中不断流转,才能保持相融状态。

也因此,这真血之力需要修炼者的念头时时引导,避免走错运功路线,导致走火入魔。

但武者毕竟也只是凡人,无法不睡不眠地时时引导真血之力,所以为了弥补这一重大缺陷,这位前辈一个狠心,竟然将自己身上一些容易招致魔念的部位给直接切除下来,以此来减少走火入魔的几率。

并且这位前辈还创制了一种叫做醒梦丸的特殊药丸,睡前服下一粒,便可以每过半个时辰惊醒一次,防止睡熟。

这样一来,果然十分奏效……

这真血之力刚柔兼济、战力持久,佚名作者于剑谱后自擂,其曾被七名自诩正派的江湖高手围困险地,不眠不休地大战了三天三夜,竟生生将对方中的三人给累毙,这才得以逃出生天。

陈玄自然是十分眼馋这种所谓的“真血之力”的,而且作为一名修士,他眠少精神足,可以成宿成宿的不睡觉,自然也就不用担心走火入魔了。

可惜的是,陈玄以一丝法力,按照剑谱中的运功路线尝试了许久,都未能将之与血气融合为一,看来灵气法力和内家真气的性质的确相差太大……

前方不远处,便是新挖的墓穴,陈玄回了回神,听着黑棺另一侧苏月儿的低声啜泣,暗暗叹了口气。

苏剑师的死因最终被门里定为暴病而亡,至于同时消失无踪的李管事,则对外称其偷宝叛逃,已经被列上了江湖追杀令,赏金叶千枚。

这样一来,陈玄是一丁点的嫌疑都没有了,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两名顶尖的武道高手都间接的死在一个外门少年手中。

而之所以让陈玄也扶着苏剑师的棺木下葬,是因为化州地区的风俗使然。

在化州,但凡有长者下葬,便一定要有双全的儿女相送,如此才是大吉之礼。

苏剑师膝下无子,也没什么亲侄一类,这扶棺的事自然是让入门弟子来效劳了。

本来刘晋元和马钰也是应该来扶棺的,但前几日这二人刚一赴职,便有青龙帮的人联合了水匪,趁着夜雨偷袭击了漳水码头分舵。

所以二人回山的要求被上层给压了下来,扶棺这种事最终只落到了陈玄的头上……

漆黑的木棺缓缓入坑、覆土,苏月儿两眼红肿地跪在一旁,不断抽噎着。

陈玄低着头,佯装着哀容,木讷得也不知应该如何去安慰身旁的小师妹。

好在身后的莫师姐走了过来,抱着伤心的苏月儿,温言安抚着。

苏剑师显然是个比较孤僻的人,前来送葬的同门寥寥,不过作为其师弟的副门主莫叔鸿却是亲自来了,另外掌门楚雄河因为正在闭关,所以就派了大师兄楚天佑前来代为祭奠。

“呜呼!吾兄……剑气凌风,漳江侠客,纵横江湖……呜呼哀哉!”

棺木入土后,莫叔鸿立在墓碑旁,声泪俱下地念了一篇祭文,回顾了这位凌风剑客潇洒的一生。

醒了醒鼻涕眼泪,莫叔鸿又宣布,将苏剑师的遗女苏月儿从内门丁等弟子提升为甲等,划入药王堂着力培养。

而刘晋元、陈玄、马钰三人“浑金璞玉,皆是门中未来之栋梁”,各擢级三等,月例等同内门丁级弟子发放。

陈玄听得一愣,没想到苏剑师一死,还带来这诸多好处,让自己一下子跃升为了外门乙等弟子不说,每个月还能拿到两枚银叶子的月例……

说罢,莫叔鸿走到近前,温言安慰了苏月儿几句,又走到陈玄的面前,勉励他要努力练功,继承荣光,不堕师门风采等等。

末了,莫叔鸿还拍了拍陈玄的肩膀,以示亲善。

众人却没有注意到,就当莫叔鸿的手拍到陈玄肩头的那一刻,正低着头聆训的陈玄瞳孔一缩,面露异色,但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

铁剑门的丧事一向从简,众人朝着苏剑师的墓碑祭拜完后,便各自散去。

苏月儿也哭得累极,被莫师姐等人连忙扶了回去。

看了一眼苏剑师那方小小的坟墓,陈玄在心底叹息了一声,便要向篱笆小院走去。

“陈玄师弟。”

身后忽然传来一句唤声,陈玄回过头,见是一名身穿白袍的方脸青年。

“大师兄。”

陈玄向方脸青年拱手道,心底闪过一丝疑惑,他和这位大师兄素无交集,难不成也是来勉励自己一番的?

楚天佑看着眼前这个浓眉大眼的憨厚少年,点点头道:“陈师弟在这后山可还待着惯?”

陈玄眨眨眼,心想:“大师兄问这话是什么意思,不会是要将我外调吧?”

那可不成,若是去飞云峰,恐怕被铁剑门背后的修士看见了;若是被外调历练,他神识被封,就凭一身的三脚猫功夫,恐怕没几天,便横尸在什么青龙帮白龙帮的刀下了……

“这个,回大师兄,师弟在后山这里过得很好,你看这里风景秀……呃……”

陈玄环顾了一下周围的墓碑坟包,略路尴尬,沉默片刻后又道:“大师兄,师弟……有一事相求。”

“哦?何事?”楚天佑闻言,眉头微微皱起,但还是耐心问道。

“师父他老人家对我恩重如山、如同再造,值此新丧,做弟子的,理当守孝三年才是。师弟愿意在这后山中再守三年墓,好时时洒扫祭拜,以报师恩。还望大师兄成全师弟的一片孝心啊!”

说罢,陈玄面色哀痛,努力地眨巴眨巴眼睛,却未曾挤出一滴眼泪……

正低头佯装拭泪的陈玄却没有注意到,面前的楚天佑在听闻这番话后,眉头忽得舒展开来,眼中露出一抹淡淡的惊喜之色。

但随后楚天佑又面露可惜之色,叹息道:“唉,师弟如此孝心,师兄我又怎肯相违……也罢,我一会儿去外门那里安排一下便是。”

“多谢大师兄成全。”陈玄心中暗喜,连忙拱手谢过。

楚天佑点点头,拍了拍陈玄的肩膀,心下叹息:这个陈玄师弟还真是个实诚本分的人,可惜了……

……

回到屋中的陈玄面色古怪,连忙找出了那本《飞云经》,贴到了额头上。

过了好一会儿后,陈玄将经书放下,嘴中喃喃道:“难道是邪道练气士……”

因为神识受限的缘故,陈玄当下只能通过身体接触感知对方气息,就在方才莫叔鸿和楚天佑拍打自己肩膀的时候,他感知到二人身周流转着一层暗红血光,全然不似武者的淡淡红光,竟然一副中阶练气士的样子。

不过这二人的血光法力驳杂混乱,隐隐有邪异气息,似乎是神识玉中所述的血道邪路一途。

陈玄就此又想到了西边小湖的鹅群血案,顿时心下一凛,“难不成这铁剑门的背后是邪道修士?不可能啊,血魔两道在修仙界人人喊打,又怎会在此处公然铺张势力……”

不管怎样,陈玄心中警惕心大作,顿觉此处是为险地,还是尽早将神识恢复,立即逃离才是……

想到此处,陈玄下意识地摸了摸胸口处的一块硬物,略略有些安心。

当日李管事被一记青灵钻击中却毫发无损,让陈玄倍感惊异,搜身后发现,其胸前竟绑有一块锅盖大小的灰绿色龟甲。

陈玄略一检查,便觉此物非同小可,不但完好无损地受了一记青灵钻,而且还能将深入其中的神识反弹回来。

“禁制?法器?”

陈玄当时心头火热,没想到李管事身上还有这等宝贝,于是立即有样学样地将这块龟甲绑到了自己胸前……

第五十七章 诡异蛮文

翌日清晨,日轮初升。

“呼……”

方才吐纳完朝阳灵气的陈玄,深呼一口气,回屋盘坐于炕席之上,进入了内视状态。

经过这几日的修整,陈玄的法力又恢复了不少。

三道已经蓄满的法力青芒可以随时调用,他这就打算进行消磨镇魂针的第一次尝试。

将三道法力青芒引导至脑部经脉,一根镇压在昏黄脑海中央的高大银柱便出现在陈玄面前。

这银柱不断向外散发着滚滚的灰色雾气,数层晶莹的五彩薄膜和几行青灰色的古怪字符在雾中若隐若现。

三道法力青芒围着这根巨大的银柱绕了两圈,其中一道瞅着准了灰色雾气的空档,嗖地扎了进去。

那数层五彩薄膜对这道法力青芒并未有丝毫阻挡,很顺利地便来到了银柱近前。

从此处可以看到,那银柱上的几行青灰蛮文中,只有七八个字符是在向外释放着灰色雾气。

而其他的字符,按照《毒灵经》作者的推测,有的是起到了蓄毒之用,有的是增幅毒力之用,应该是各有功效。

陈玄指挥着这道法力青芒,避过了那些释放灰色雾气的字符,来到了一个似是圆盘般模样的符文近前。

他打算先从这个被推测为有增幅毒力之用的符文开始消磨。

在法力青芒的视角当中,这枚圆盘似的符文与自己一般大小,法力青芒先是谨慎地伸出了芒尖向着字符边角处戳了戳,剜掉了一点青灰色的毒物碎屑。

那小点毒物碎屑向着下方飘散而去,因为失去了蛮文加持,毒力微弱,一经脑海中的血气淘洗,便消散化解开来。

“果然有用!”

陈玄心中略略欣喜,连忙指挥着这道法力青芒加大动作,继续从这枚符文的边角处掘下了数块毒物碎块。

便在此时,那圆盘似的蛮文字符像是感受到了威胁,突然放出一道青灰色的光晕,罩向面前的法力青芒。

那法力青芒躲闪不及,顿时被青灰光晕罩住,遁速紧接着便慢了三分。

而那圆盘蛮文的青灰光晕飞快传递,很快整篇字符都被点亮,一同散发出青灰毒光,汹涌地照向那道法力青芒。

整个过程不过只有一瞬间而已,陈玄只看到银针的字符上散出一阵毒光,紧接着自己便与银柱旁的那道法力青芒失去了联系。

盘坐着的陈玄眉头一皱,连忙将剩余两道法力青芒围绕着银柱转了两圈,当探查到银柱上蛮文字符的青灰光晕只是持续了片刻,很快便退散,这才松了一口气。

而那道失去联系的法力青芒此时也自灰雾中现出身形,缓缓向着脑海底部飘落而去,一副灵性尽失的样子。

其他两道法力青芒围绕过去,发现其身上积蓄的灵气丝毫未损,只是在芒心处多了数个极小的青灰色怪异符文,与那银柱蛮文中的几个字符如出一辙。

陈玄以神识沟通这道法力青芒,发觉其中的神识游丝并未损伤消散,而是被这几个青灰符文不断催眠着,只发出了十分微弱的回应,不过好歹是停止了下坠,静静地停留在当空。

建立了微弱的神识联系后,陈玄试着指挥这道法力青芒行进运转,却发现其遁速大减,已不足原先的十分之一。

陈玄睁开双目,眼神中闪过一丝懊恼,沉默半响后,左手一翻,一枚青灵钻便捏在手心。

心念一动,经脉中那道印有蛮文字符的法力青芒便如老牛乌龟般,慢悠悠地行进至掌心,缓缓注入了青灵钻当中。

过了好一会儿,这青灵钻上终于泛起了淡淡青光,一丝丝微弱的气流渐渐开始汇聚。

等到这青灵钻终于被一个比往常弱小了大半的风旋裹住时,陈玄手一松,将之激发。

那风旋似是不愿意离开手心似的,歪七劣八地在空中转悠了一圈,吧嗒一声,掉在了陈玄身前……

陈玄将这枚青灵钻收回袖中,立即又收敛心神,进入内视。

在他的手臂经脉中,一根细细的青白色法力丝线正缓缓行进,这便是法力青芒耗尽灵力之后的样子,其是由三丝极其精纯的灵力与一根神识游丝按照特定的轨迹结合而成,是修士积蓄法力的根蒂和载体,也是修为的基础。

陈玄仔细感应了一番后发现,这条法力丝线,青白之中还带着一抹灰色,恐怕便是那几个蛮文字符所化,倘若这道法力重新积蓄一些灵气,依旧还是会变成如同方才那般模样。

“呼,这……真是偷鸡不成,反蚀把米……”

解除了内视的陈玄深呼了口气,十分懊恼,他感应到脑中镇魂针上的蛮文字符似乎与那法力丝线上的灰光正相互呼应,同生同源。

看来那散魂针设计之初,竟然还有带有自我防护的符文机制,这恐怕连《毒灵经》的作者也没能料想到,只是在研制镇魂针时,将这套蛮文给照搬了下来,所以导致其“磨”字中策根本就无法奏效,完全是个失败的推测。

陈玄暗暗担忧,恐怕他这道法力将会与自己的神识一样,只能等到两三年后,银针分解、毒力散尽之时,才能恢复自由。

或者,也可以将这根法力丝线先行解体,将那条被蛮文附体的神识游丝给置换掉,然后再重新凝结捻合。

只是要知道,这种法力丝线是修士修为的体现,与法力青芒中短时间可以重新积蓄的灵气有本质不同。

一旦将法力丝线解体,便等同自毁修为,而陈玄苦修三载,到现在也不过是成功凝结了三条半而已,每一条都耗费了他巨大的心血和时间。

一想到这里,陈玄就一阵头大,他是绝对不肯轻易放弃这条法力丝线的,但这也就意味着自己当下能调用的法力直接少了近三分之一,可谓战力大损。

陈玄背着手,像个小老头似地在炕沿上走来走去,思索着应当如何是好,眼神在不经意间便瞥见了柜子上伪当花盆的黑钵。

“嗯?”

陈玄蹲下身来,用手指抚摸着黑钵上细密的花纹,一个大胆地想法突然萌生出来。

“咚咚咚!”

“二师兄,你在么?”

门外突然传来了苏月儿的声音,陈玄只好先将黑钵放到一边,出去开门。

苏月儿俏立在门外,那原本如同水杏般的双眸依旧红肿着,只是脸上的气色好了很多,想必这几日有诸位师姐师妹的安慰,想开了不少。

陈玄观察到苏月儿身上的气质成熟了不少,原本那个机灵古怪的小丫头,已然成长为了风华初显的江湖佳人。

“二师兄,多谢你了!”

苏月儿一见陈玄便盈盈下拜行礼,也不再唤他“黑炭”之类了。

陈玄自然知道这是何意,心底有些尴尬,连忙将其扶起,不敢愧受。

“月儿自莫师姐那里听说了,二师兄自请为家父守墓三年,这种事本应月儿来做的……”

刚说了几句,苏月儿便又开始抽噎起来。

陈玄见此,有些手足无措,只好连忙安慰道:“小师妹莫要过于伤心了,这些事咱们几个谁做都是一样的,其实,唉……师兄我也是有不得已地苦衷,这才留在后山的……”

“苦衷?”

苏月儿擦了擦眼泪,想起了当初自己这位二师兄所选择的那本剑诀,有些明白了什么,又道:“二师兄,月儿此番前来,也是告别。”

陈玄一愣,问道“师妹不是已被选入药王堂了么,怎么这是要出山历练?”

苏月儿小脸一红,盯着自己的脚尖,低声道:“最近这段日子,外门所辖分舵频频遭受袭扰,因此掌门师伯决定派遣一些内门弟子前往各个分舵历练,元武师兄他正巧被调往漳水码头,我也有些担心……两位师兄,于是自请……”

“你……你这不是去……”陈玄自然知道最近并不太平,心底有些着急,原本想说“你这不是去添乱”之类,劝阻一番。

但转念一想,江湖儿女,生死事小,情义为大,苏月儿想必是意欲与刘晋元同生共死了,自己又如何去阻拦。

“好吧,那……师妹稍等……”

陈玄走进小屋,自房梁上取下了那把可以折叠的小巧机弩,走出屋门。

“那你路上小心点,这个可以藏到衣裙里……”陈玄叹了口气,将之交到了苏月儿手中。

苏月儿接过后,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但却忍住了没问出口。

两自沉默半响,苏月儿看了看四周,突然上前扯着陈玄的袖子,伏在他的耳边说了些什么。

闻着少女淡淡的体香,陈玄脸色微红,但眉毛却越拧越紧。

“二师兄,你保重了!”

苏月儿将那机弩绑在裙下,回头望了一眼立在篱笆小院门口的浓眉少年,缓缓走下山去。

看着倩影远去,陈玄眼中闪过一丝不舍。

想起了方才耳边的话,陈玄似乎想通了什么,嘴中喃喃道:“血莲圣教,原来如此……”

第五十八章 离影步

送走了小师妹后,陈玄回到屋里抱起黑钵,来到了屋后那处隐蔽的石碓之中,生起了一小堆篝火。

寻来了两块一般高低的石头围在篝火两旁,将盛着清水的黑钵放在上面烘烤起来。

方才陈玄灵机一动,突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这黑钵有洗炼精华之效,何不借此,将那道被蛮文毒力沾染的法力去芜存菁,涤荡一番。

成则成矣,不成也无非是同当下情况一般,失去了一道法力修为,并不会扩大损失。

被篝火灼烤的钵底很快生出了一团小小的风旋,火红的光晕在黑钵外壁的花纹上不断浸染,内壁也发出了淡淡的冰蓝光彩。

陈玄盘腿坐在草地上,定了定神,将手臂之中那丝行进缓慢的法力丝线催动至指尖,向外逼迫。

“嘿!”

眼见身前的黑钵上红蓝交汇、光晕大放,陈玄低喝一声,左手向前指出,一道拇指长短、泛着青白微光的晶莹细丝自指尖游出,缓缓探入了钵内水中。

“嗞……”

方一入水,陈玄便大感不妙,那根法力细丝似乎在一刹那间便历经了成千上万次的冷热交替,其中的精纯灵力和神识游丝被某种不可抗拒的力量飞快分解着。

不过与此同时,陈玄也注意到,这根法力丝线的表面不断闪动起青灰光晕,正是那蛮文毒力也在不断被分解,还企图抵抗挣扎。

不到一息时间,那青灰光晕突然如气泡被戳破了一般,“噗”得消失化解。

陈玄面色一喜,连忙指挥那道尚存神识联系的法力丝线冲出水面。

破水而出的法力丝线歪歪扭扭地游回了陈玄手心,观其长短只剩下原先的一半多点,显然是损耗严重。

不过陈玄对此代价早有预料,细细感应了一番后,发现这道法力丝线中只剩余了丁点的残余毒力气息,已无大碍。

“呼……”

陈玄心中满意,一张嘴将这道法力游丝吸入了腹中。

虽说这道法力损耗颇重,恐怕得有个大半月的温养才能恢复如初,不过能够快速解决这些长期的隐患,相比较而言还是值得的。

扑灭了篝火,陈玄抱起这妙用无穷的奇异黑钵,用袍袖仔细地擦拭了一番,心中一阵欣喜。

当下,陈玄已然打消了磨损镇魂针的心思,打算闭门苦修,提高实力,一切静等神识恢复后再说。

……

岁月飞逝,一转眼便是两年多的时光,飞云山中草木繁茂,蝉声阵阵,又是一片炎炎盛夏的光景。

小天地里的巨石小山上,一只浑身乌黑的野山猫伏在一块突峭的大青石上,正慵懒地沐浴着金焰火球散下的暖暖光芒。

这只黑山猫舔了舔自己利爪,以其尖细的瞳仁,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山下草丛中一只只若隐若现的鸡崽,显然是正在挑选今晚用来填饱肚子的对象。

正用舌头舔着利爪和皮毛的黑山猫并未注意到,其身后的石缝中,一株小小的青草突然向四周泛出一团淡淡的青光。

那青光中先是映出了一个模模糊糊的人影,紧接着忽得青光四散,一个浓眉大眼的灰袍青年竟悄无声息地显出了身形。

陈玄看了一眼面前毫无防备的黑山猫,嘴一咧,露出一排与肤色不太相称的白森牙齿,照着其猫尾巴轻轻踩了一下。

“哇奥!”

那黑山猫受惊之下弓背炸毛,猛地蹿起老高,跃入旁边石缝当中,逃之夭夭。

“呵,这里倒是个一览无余的好地脚……”

陈玄站在青石上,可以俯瞰整个小天地的景色。

远处的池塘中,十余只灰羽大鹅正在交颈戏水,捕鱼啄虾。

经过陈玄两年多的细心照看,这些灰羽鹅终于有了繁衍壮大的迹象,而且每七八天都能产下一两枚灰鹅蛋。

当然了,为了保证灰羽鹅群的继续扩大,陈玄每次只会挑选那些没有受精,感应不到生命气息的鹅蛋进行洗炼,剩余的都留给了母鹅进行孵化。

除此之外,陈玄还打算近些日子选出一只母鹅,单独用草木精华珠进行喂养,看看能不能产出蕴含灵力的鹅蛋。

小天地中间的草原郁郁葱葱的,大大小小百余只草鸡在里面跑来跑去。

陈玄现在每日都能自草丛中拾捡出十余枚鸡蛋,用以洗炼精华。

而那片小药田经由扩大,已占地半亩,里面近百棵人参散发着勃勃生机,顶端那一簇簇红黄二色的参籽参果,将药园点缀的煞是好看。

说起来还颇为有趣,那些草鸡原本是蛋鸡散养而成,繁衍速度太快,曾一度达到了三百余只的地步。

因为缺少草籽虫食,所以经常就有不长眼的蠢鸡越过篱笆,窜进药田当中大肆破坏。

这让陈玄颇为头疼,于是费力自后山中逮了两只野山猫进来,果然很好地控制住了这些草鸡的数量。

而且因为有天敌威胁,这些草鸡只会依靠着杂草进行躲避隐藏,也就不肯再轻易跑出草丛。

陈玄身后的巨石小山中生长着星星点点的树苗,有得已经长至一人多高,在金光照耀下生机盎然。

山脚下多了四个矮矮的土包,那土包中有三个上面已经长满了杂草,唯独有一个竟然三步之内寸草不生,其下埋着的便是李管事。

埋藏李管事时,陈玄曾检查过其尸身,发现其肉骨中充满了各种各样的毒素。

陈玄猜测李管事这是修炼了万毒手所致,或是动用了《毒灵经》上的几种特殊秘法,将自己的身体转化为了某种毒体,所以才会如此。

陈玄现在暗暗后悔,当初就应该直接将李管事的尸身扔进边缘沼泽的淤泥之中,好好的一块草地竟少了丈许……

陈玄观赏着这片熟悉的小天地,突然感觉这里似乎比当初刚发现时要大了一丁点,但又好像没有变大。

“是错觉吧?”

陈玄摇了摇头,将这个突兀的念头甩至脑后,突然一脚踏向大青石前方的半空。

就当陈玄要失去重心,眼看着即将坠落时,其身周突然散出一阵淡淡青光,紧接着身形画面一个扭曲,竟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那大青石下方的一根青草突然向着四周散出一阵青光,光影一个模糊,显露出了灰袍青年的身影。

“呵呵,这离影步当真是玄妙诡异,比之江湖上那些所谓的精妙步法不知高明了多少。”

陈玄心中一阵自得,其方才所练习的诡异步法便是《公羊剑诀》下卷当中的“离影步”。

这离影步可以让人在瞬息之间挪移至周围草木生长之处,只有达到功法五层境界才能修习,每次挪移都要耗费法力一道。

陈玄目前还未能修习熟稔,每次只能挪移三步左右的距离,而据剑诀上记载,这离影步的最大距离能达九步之远,堪堪可比于《飞云经》中所描述的木遁之术。

依靠着大把大把的精华珠,陈玄这两年闭门苦修,终于在半年之前便修练出了第七道法力青芒,突破至练气五层。

又经过这大半年的修炼,如今陈玄体内的第八道法力青芒也近乎圆满,估摸着再过两个月将第九道法力修炼出来,便可以着手冲击练气六层了。

除了离影步之外,陈玄还着重修习了《公羊剑诀》当中的一门保命秘术“藤甲替身”。

“藤甲替身”这门秘术似乎是藤甲术与江湖替身法相互结合而成,修习者将一整根藤蔓编织为藤甲形状,然后贴身穿着,长期以自身法力喂养,可以使之刀枪不入,并且一旦遇到了极大的危险,还可以当做替身,抵挡致命一击。

这种能够保护自己小命的秘术,陈玄自然是一进入练气五层便开始修习了,经过大半年的辛勤喂养,他灰袍之下的那根藤蔓已经颇具灵性,而且十分坚固,虽说比那张藤甲符所化的藤甲差了不少,但也能抵挡一般刀剑的劈砍。

除此之外,陈玄这两年还将《飞云经》中剩余的几个法术都学会了,虽说这些法术都是简化版,但多少也算是有些用处。

出了小天地,陈玄走回屋中,将黑钵重新伪装为花盆后,拾起了炕头上的一封书信。

这信是前几天自陈玄家中寄来的,信中陈父陈母嘱咐他不要在门中争强斗狠,即使是学了拳脚,也不许打人等等。

末了信中还讲,陈玄的大哥将到弱冠之年,就要娶亲了。

“邻村王铁匠家的姑娘……”

陈玄眉头一皱,这王铁匠的手艺在家中那片口碑不错,其在萧山县里还开了家铁匠铺,想娶这王家的闺女,恐怕这次家中得出不少的聘礼。

因为神识受限,陈玄这两年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更不敢跑到飞云峰上瞎逛,所以已经两年没去过管事殿领取俸禄了,那可是足足有数十枚银叶子。

陈玄打算今日便去将这些钱领出来,再下山到城里买两头牛送回家中。

“是该为下山做做准备了……”

走到篱笆小院里,陈玄静静地坐在石椅上,闭目养气,等待着每日中午会准时前来送饭的麻脸青年。

此时陈玄的昏黄脑海中,那银柱早已被腐蚀的千疮百孔,不断向外散发的灰色雾气也越来越淡,对五彩薄膜的束缚大大减弱。

陈玄目前的神识已经恢复到五步左右,估摸着再有小半个月,他便可以彻底摆脱这镇魂针的束缚……

第五十九章 剑风卫

正午时分,赤日炎炎,焦灼的大地上掀起了滚滚热浪,烘得山中鸟兽尽皆躲进阴凉,烦听着蝉鸣阵阵。

篱笆小院里,灰袍青年闭着双目,迎着火辣的日光,静坐在石椅上,却未有一滴汗水蒸出。

麻脸青年提着食盒站在小院门口,观察着这位陈师弟脸上冷漠淡然的表情,心想:难不成此人就感受不到这夏日的炎热?

“李师兄来啦,请坐。”

陈玄依旧紧闭着双眼,却好似已经看到了小院门口的情景。

麻脸青年一愣,将食盒放到了石桌上,皱着眉头坐了下来。

“最近门里有风声传出,说是常年闭关的封长老已经过世了;昨日剑风堂又从外面招了几名好手;另外今日一早我碰到过令师弟马钰,见其穿着一身暗红的袍子,应该也是加入了剑风卫……”

还不等陈玄出声询问,麻脸青年便如倒豆子一般将这两日门中打探到的消息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似乎很是娴熟。

“师弟提前回山门了?”

陈玄睁开了眼睛,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

大概在一年前,门中突然新设了一个外门堂口——剑风堂,用来招揽一些无门无派的闲散江湖高手,如今已经有了上百人之多,成为了铁剑门中不可小视的一股力量。

与此同时,门主楚雄河还成立一支叫做剑风卫的直辖卫队,其中大多数卫士都是自剑风堂选调,也有部分是从其他内外堂口选拔而出。

至于选拔条件中最重要的一个,据麻脸青年打探,便是入了剑风卫,就必须要改练一门叫做《莲花剑诀》的高深功法。

“好,我知道了,下午我要去趟信远城,李师兄去讨个采购的骡车到山门外等我吧。”

陈玄转过头来,盯着对方那张比两年前少了不少麻子的脸,微微笑道,同时自怀中掏出一块木字铁牌,递了过去。

麻脸青年闻言,脸色略显诧异,接过铁牌后,沉默地点点头,向山下走去。

……

半个时辰后,陈玄手里掂着一个鼓鼓的钱袋,咧嘴自管事殿中走了出来,在他的身上,还换了一套崭新的剑绣灰袍,背后则背着一个鼓鼓的包袱。

方才,那发放俸禄的管事弟子见陈玄还穿着一身紧巴巴的老旧灰袍,提醒了一下,他还几套新袍子还没领取。

陈玄这才想起来,自己两年前被擢升为外门乙等弟子,还没领过新衣呢,于是便一并领了,还将其中的一套直接穿在了身上。

看着两只袖口和左领上的剑形绣饰,陈玄倍感神气,颇为满意。

不远处,两名往管事殿走来的负剑大汉各穿一身暗红大袍,很是咋眼。

“剑风卫!”

陈玄见此,不动声色地走到了一旁,佯装着一副欣赏门前石狮的模样。

待二人走近后,正背着身的陈玄两眼一眯,他的神识感知到二人身周围绕一层血光,大抵都是中阶练气士的样子。

“这铁剑门决计是不能待了,看来真有邪道修士在此盘踞,也不知是图谋些什么?”

略略思量了片刻后,陈玄摇了摇头,暗笑一声,心想:无论是图谋些什么,跟自己这个小小的练气五层的修士又有一个铜板的干系?

此番下山,陈玄便是要为离开铁剑门做些准备。

至于与他交好的师兄弟们,赵元武和苏月儿显然早早地便躲了出去,想必刘晋元和刘兴元得到消息后也不会傻到再冒然地回到山门,唯独马钰……

“也是人个有志吧……”陈玄心中暗叹一声。

……

避开人多眼杂之处,陈玄寻着僻静的小道下了飞云峰。

山门路口处,一胖一瘦两个守山人正躲在一棵枝叶茂密的大榕树上乘凉。

这棵大榕树颇为粗壮,根须发达,其中一条气根竟横过路口,一直长到了路的对面。

“嘿嘿,金大胖,这个我赌十个大钱!”

那瘦守山人怀中抱着一把大剑,懒洋洋地倚在枝头,对着骑在树杈上的胖守山人说道。

“好,十个就十个,老样子,我赌他先迈左腿!”胖守山人瞅着渐渐走近的那个灰袍青年,不甘示弱道。

“来了来了……”瘦守山人比了个噤声的手势,二人紧紧盯着树下来人的动作。

那浓眉大眼的灰袍青年似是没有注意到头顶的二人,自顾自地走着。

只是当走到那条露出地面的榕树气根面前时,灰袍青年眼珠一转,忽得双脚离地,竟直接蹦了过去。

“唉?!”

那树上的二人顿时目瞪口呆。

陈玄咧了咧嘴,头也不回地向停在路口前方的那辆采购骡车走去。

……

小半个时辰后,慢悠悠的大骡子车来到了信远城的东城门,停在七八辆马车后面,排队等候入城。

“李师兄进了城便去采购吧,两个时辰后还在此处汇合。”

陈玄先下了马车,向赶车的麻脸青年吩咐了几句后,便向城内走去。

看着陈玄入城的背影,麻脸青年脸色一阵变幻,竟没有继续排队,而是掉了个头,朝着那骡子的屁股狠狠抽了两鞭,赶车急急地向来路返回。

……

熙熙攘攘的街道两旁,店铺云集、鳞次栉比,陈玄漫步于闹市当中,却已不再时当初那个没见过世面的穷小子了,略有隔世之感。

“同福客栈!”

逛着逛着,前面便出现了一家小小的客栈,陈玄神色一动:这不是当初良伯带我住过的那家客栈么,都六年多了……

神使鬼差的,陈玄便走了进去。

“请进请进,这位少侠是住店还是用饭?”一个清瘦的店小二迎了过来,看其年龄比陈玄还要小些,也不知当初那个话痨小哥是不是转了行当。

“来碗热汤片,不用放盐!”陈玄坐下摸出两个铜板,放在了桌上。

“不放……呃,好,好的,少侠稍等……”那店小二显然是第一次见到有吃汤片不放盐的,却未敢多问,满肚子疑惑地跑进了后厨。

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汤片便盛了上来,陈玄却只是浅尝了两口便不再动筷。

“六子!还不快把那两桌收拾了,又偷懒!”

正待陈玄想要转身离去时,账房里一个留着短须的绸衣青年掀开布帘走了出来,对着躲在后厨里的店小二吆喝道。

陈玄一愣,这不就是当初的话痨小哥么,怎么竟一副掌柜打扮了……

“呵呵,阁下可是此店掌柜?”陈玄上前几步,拱手道。

“哦,这位少侠有礼,在下只是二掌柜,不知少侠有何见教?”那绸衣青年还礼客气道。

“掌柜久居城中,想必知道要买些耕牛,该去哪里才好,烦请指教一番。”陈玄心想这位话痨小哥竟六七年间混成了二掌柜,想必是在城里有些门道,连忙虚心打听道。

果然,那绸衣青年眼睛一亮,顿时来了兴致,走进两步热心道:“要说这土畜买卖的事,少侠可算是问对人了……这土畜坊里门道可多,若是不相熟的人去了,那土畜贩子……总之啊,想要买卖耕牛想要实在价,就去土畜坊打听一个叫‘老犊子’的独眼老汉……唉,少侠这便要走啊?记得提咱九斤的名字……”

别看这位二掌柜都留起了短须,可依旧不改那口沫横飞的话痨毛病,陈玄忍了一番唾沫之灾,终于打听到了门路,逃也似的出了客栈,向土畜坊跑去……

半个时辰后,陈玄百无聊赖地在城中瞎逛,方才他按照那话痨二掌柜的指点,去土畜坊找了那“老犊子”,价格的确很是实在。

于是陈玄花了十七枚银叶子买下了一头壮年黄牛,又以每只五枚银叶子的价格,订了两只小牛犊,并托那“老犊子”找了信客,连同剩下的十余枚银叶子一便送回陈玄家中。

陈玄倒不担心那“老犊子”和信客会克扣之类,干这些行当的想要立足城中,信誉比天还大,断不会为了几头牛和十几枚银叶子就舍了诚实本分。

“……忽得一只青鳞大蛇自洞中探出那车轮般大小的蛇头,向着韩书生猛扑而来……”

兜兜转转,陈玄竟又来到了说书茶馆前。

听得一阵心痒,陈玄便走了进去。

“这位少侠请,少侠可来杯茶吃?”那店小二见陈玄一身剑绣灰袍,笑着迎了上来。

陈玄嘴一咧,摸出两个铜板撂给对方,寻了座坐下,摆手道:“来壶茶末。”

那店小二一愣,心中暗骂了一句“抠搜的穷鬼”,脸上露出鄙夷之色。

陈玄虽然背着身,但却将店小二的神情“看”了个一清二楚,不过他自小节俭惯了,又机缘巧合地迈入修真一道,对这些口舌享受自然都不甚在乎了。

自以为掌控全局的陈玄却未曾察觉到,此时就在二楼雅间中,一个身着锦鹤道袍的同龄青年也是一副愣神的样子,眼中尽是不可置信的神色……

第六十章 初次斗法

“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

今日说书先生的一段“韩生斩蛇”让陈玄听得津津有味,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应该是快到与麻脸青年约定的时间了。

出了茶馆,陈玄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朝着东城门方向走去。

陈玄前脚刚刚离开,后脚一名身穿锦鹤法衣、面目清秀的青年道士也从茶馆里走了出来。

“风少爷慢走,慢走!”

那店小二显然是认得这位青年道士,点头哈腰地随在其身后,殷勤地拱手相送。

青年道士并未理睬那小二,而是盯着渐渐远去的灰袍身影,眼睛一眯,快步跟了上去。

……

陈玄来到东城门处等了好一会儿,却并未等到赶车的麻脸青年,他的一颗心渐渐冷了下来。

思量了片刻后,陈玄自怀中取出一个青花小瓷瓶,从中倒出了三粒黄豆大小的草木精华珠。

不过若是仔细观察,便可发现这几粒精华珠比之寻常的草木精华珠更加碧绿澄澈,珠子的中心处还多了一点晶莹的淡红光彩。

而如果是修士以神识仔细感应,就可以发现这种精华珠的内部除了有普通的草木元气外,还有一丝很是精纯的木灵气正不断流转。

陈玄眼中闪过一丝肉疼,仰头将这三粒精华珠给服了下去。

这种新型的精华珠被陈玄称为参果精华珠,顾名思义,便是以邙山参果为原料,在黑钵中洗炼出来的。

这每一粒参果精华珠都凝结着数百粒邙山参果的元气和灵气,而每株邙山草参一年也只能结出三四十粒参果而已。

所以陈玄身上这种参果精华珠并不多,也无法奢侈到用之来进行平常的修炼。

只有遇到紧急情况时,陈玄才会舍得将之拿出来,用以快速恢复法力,这每一枚参果精华珠里的灵气,都可以快速恢复小半道的法力青芒。

不一会儿,一丝丝灵气开始向陈玄经脉中的游走的法力丝线汇聚,弥补着早晨因练习离影步而损耗的法力。

陈玄望着几里之外的飞云山,眼中闪过一丝阴冷,麻脸青年敢如此动作,想必是有所依仗才是,现在回山,恐怕会有一场恶斗。

只是别的陈玄都可以放弃,唯独屋中的黑钵他不想让任何人触碰。

将一丝法力灌注双腿,陈玄一头扎入城外的树林当中,向着后山密道的方向奔去。

树林中蝉鸣阵阵,茂密的树冠遮挡住大半日光,带来了丝丝凉爽。

陈玄将神识向四周散开,时而跳跃,时而奔跑,不断地避开了一丛丛灌木荆棘和一条条藤蔓虫蛇。

他常年混迹于后山密林,在这里自然是如鱼得水,快速地向前飞奔。

而此时,就在陈玄身后不过百步左右的一颗大树上,一名青年道士立在枝头,双目中放出淡淡红光,看向陈玄离去的方向。

“可恶,此人于密林中的身法怎得如此迅捷灵敏,跑这么快,难不成是发现了我在跟踪?”

青年道士收了眼中红光,眉头一皱,一咬牙自怀中摸出了一张画着青色怪异符文的黄纸,向自己的大腿上拍去。

正在林中飞奔的陈玄突然一个激灵,脸色一变,回头向身后望去。

方才,他的神识似乎感应到了一道目光在注视着自己,可身后尽繁茂的枝叶树干,却没见到什么人影。

“难道是错觉么?”

这种被人注视的感觉只持续了片刻,陈玄眉头皱起,突然改变奔跑的方向,躲进了一丛茂密的灌木荆棘当中。

不一会儿,身着锦鹤法衣的青年道士自远处飞快赶来。

只见其脚尖轻轻一点,整个人就好像被阵阵清风托起般飞到了半空,等落地时已经跨出了十余步,行进速度可让那些精于轻功的江湖高手自惭形秽。

“灵目术!”

来到陈玄方才停留的地方,青年道士的两手在胸前瞬息捏出数道法诀,眼中渗出淡淡的红光,环顾了一下四周,眉头微微皱起。

紧接着那青年道士撤去了眼中的红光,踩着脚下的阵阵清风,继续向着前方飞快跃去。

不远处的荆棘丛中,一双充满惊恐之色的眼睛里多出一丝侥幸。

“呼……幸好学了袈裟上那段敛息口诀……”

陈玄秉着呼吸,心中默念着一段神奇的口诀,将身周的青色灵光隐隐收敛于体表,直到看见那名能够御风的修士离去,这才喘了口气。

自荆棘丛中钻出来后,陈玄略带畏惧地向那道士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暗呼侥幸。

陈玄猜测,方才那道士脚下的阵阵清风乃是《飞云经》所描述的法术“御风诀”。

“御风诀”是练气七层的高手才能修习的法术之一,而陈玄自己一个半吊子的修士,可没这个胆量与这种高手碰面,还是先溜之大吉才是。

就当陈玄以为躲过了一劫,要换个方向绕道回山时,身后的荆棘丛中突然飞出了一团火焰。

那火球不过巴掌大小,呈橘红色,还未靠近,一股热浪便扑面而来,其所过之路四周的青绿枝叶瞬息被烤得焦黄。

这橘红火球显然灼热无比,不似人间凡火。

“不好,阳炎火球!”

陈玄大吃一惊,迅速向后退去,同时袍袖一抬,甩出一道青光,一团风旋呼啸着击中了那速度略慢些的橘红火球。

“轰!”

半空中,一股烈焰猛地爆裂开来,灼热的气浪四散,直接将陈玄的身形给掀翻出去,连上空的树冠也被震得哗哗作响。

跌落在地的陈玄脑中嗡嗡一片,好在还存了几分清醒,连忙自怀中掏出了那张藤甲符,注入一道灵力后贴在了胸口。

一件轻盈的墨绿藤甲即刻浮现在了陈玄的身周。

“咚!”

就在墨绿藤甲及身的一瞬间,陈玄突觉背后像是被人用大铁锤猛砸了一下,即使有藤甲减轻了大部分的力量,整个人还是像个沙包一样狼狈地滚了两滚。

还未来得及回头看清击中自己之物,却见荆棘丛中又飞出两个橘红火球,一左一右地向他袭来。

陈玄见此,亡魂大冒,就地这么往后一滚,同时身上青光闪烁,画面一个扭曲,竟消失在了原地。

临近的一棵粗壮大树后,青光四散,显露出了陈玄有些惊慌的面容。

“咳!”

刚才被击中了后背,陈玄还未来得及喘息,此时一张嘴,却是没忍住,咳出了一团鲜血。

“轰!轰!”

身后突然传来两声爆裂炸响,强劲的气流热浪扑向四面八方,将树干两旁的杂草吹得伏倒在地,略略枯黄。

而陈玄紧贴着背后的大树,侥幸躲过了这番炙烤。

便在此时,空中茂密的树叶中又飞出两颗橘红火球,较为临近的枝叶顿时化为灰烬。

两颗橘红火球的左右夹击让陈玄避无可避,只好再次启动离影步,身影一个扭曲,出现在了大树上方的一个树杈上。

“咚!”

刚一显出身形,还未站稳脚跟,陈玄的背后突然又遭受了重重一砸,重心一个不稳,向下坠去。

翻腾在半空中,陈玄终于看清了偷袭自己背后的东西,原来是一枚一尺长短的长条状墨绿木符,上面还刻着几个怪异的红色符文,周身散发着淡淡的红色灵光。

那墨绿木符在空中灵活飞舞,掉了个头,再次向着半空坠落的陈玄袭来。

与此同时,扑向树下的那两团橘红火球突然一个转向,竟自下而上地飞向陈玄。

“咳!”

半空中的陈玄又咳出一口鲜血,心中发苦,只好故技重施,青光一闪,消失在了半空。

临近的一颗小树苗上空突然散出一团青光,一道模糊的人影显现其中。

“哼!”

隐藏在树冠中的袭击者似乎对陈玄这种诡异的身法很是不耐,一道迅疾的黑光穿透层层枝叶,射向小树苗上空。

陈玄的身形刚刚显现,面对袭来的黑光本能地将头一偏,堪堪躲了过去。

而此时在半空中飞舞的墨绿木符突然击中了一枚自下而上的橘红火球。

预想中的爆炸并未发生,那墨绿木符上的怪异符文红光大放,竟插入了火球当中。

裹了一层火焰的墨绿木符遁速大增,再次袭来,而另一团橘红火球也调转了方向,直扑陈玄头顶。

陈玄见此,一抬袍袖,将一记青灵钻打向裹着橘红火焰的墨绿木符。

“锵!”

青灵钻击中了墨绿木符,发出的却是金属相撞的声音,将之遁速一缓,陈玄趁机向右后方闪去。

眼见就要躲进一颗大树之后,陈玄突然感觉腿上被什么人奋力扯住了,无法再往前走上一步,回头一看,扯住双腿的竟然是自己的影子。

几步外的小树苗下,一支漆黑的匕首深深扎入土中,也牢牢地钉住了陈玄的影子,十分诡异。

眼见那墨绿木符和橘红火球已近在眼前,陈玄瞪圆了眼睛,两手一举,大喝一声!

“投降啦!”

第六十一章 两个生手

“投降啦!不打了,不打了,我投降啦!”

陈玄瞪圆了眼睛,举着双手大喊到。

方才他便有所察觉,对方的手段层出不穷,如果真想杀死自己,那也是轻而易举的,之所以能让自己挣扎到现在,那是存了活捉的心思。

刚刚不过片刻时间,陈玄就已经消耗了五道法力青芒,再挣扎下去,法力耗干,那可就真的是任人鱼肉了。

“还是保留点法力,看看对方到底所图何物……”

果然,见陈玄十分光棍地摊手投降,甚至连身上的法术藤甲也解除消散,直冲而来的墨绿木符和橘红火球角度微偏,自其左右两侧一擦而过。

那近在咫尺的焦灼热力甚至将陈玄的几缕头发都烫了个卷曲。

裹着一层火焰的墨绿木符在陈玄身后一个灵动地转弯,直接撞向了剩下的那团橘红火球。

待将火球中的热力吸收后,墨绿木符的表面焰光大盛,开始快速围绕着陈玄身形上下飞舞。

陈玄见此,目光中露出惊恐之色,心里却暗暗松了一口气,嘴巴哆嗦着喊道:“烦请树上的……这个,这个……道友前辈现身相见,小子不过是法力低微的散修一个,实在不知哪里得罪了前辈……”

荆棘丛旁,一棵大树的前方,平静的景色突然如同水面般荡起涟漪,一道水幕哗啦一声散落在地,露出了后方那名身着锦鹤法衣的青年道士。

陈玄心中一凛,他原本以为对方藏在树上,却未想就在自己原本藏身的荆棘丛旁边。

“哼!你是哪里来的野散修,竟敢跑到我们风氏的地盘上撒野!”

那青年道士先将手中一枚散发着淡蓝光彩的灵符收起,紧接着清秀的面容上露出一丝凶煞,厉声质问道。

“回……回禀风前辈,小子只是机缘巧合,在飞云山中拾得了一卷《飞云经》,这才步入修真一途……由于一直都在山中闭门修行,确实并不知晓此地规矩……若有冒犯,实属无心,风前辈还请见谅啊……”

陈玄一脸的委屈,舌头还有些打结,语无伦次地解释道。

见面前这个与自己年龄相仿的黝黑青年一口一个“风前辈”得叫,风锦心中暗爽,他长这么大还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呢,不过他自己也就是练气六层顶峰的修为,让对方叫前辈还是托大了些。

风锦面色稍霁,语气松缓了下来,询问道:“既然如此,不知者不怪,不过看你这般年纪,修为倒也还说得过去,是修行了多少年月啊?”

陈玄盯着在自己身周上下飞舞的火焰木符,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回道:“回禀风前辈……应该是有八九年了,这个……山中无岁月,小子已许久未下过山,都不有些不知何年何月了。近日实在是耐不住,就跑到城中吃了碗汤片,听了会儿说书,这才有幸遇风前辈。”

“八九年?”

风锦心中冷笑,淡淡地问道:“能在八九年里达到练气五层,资质也算不错了,查验过灵脉么?”

陈玄眨眨眼,据实道:“并未查验过。”

“哦?”风锦眉头一皱,脸色旋即阴沉下来,盯着陈玄的眼睛,直截了当道:“你是铁剑门的外门弟子吧,我认得你,你不过才修炼了短短六年,说!”

那上下飞舞的火焰木符突然向陈玄靠拢了一圈,滚烫的热力袭来,把他吓得哇哇大叫:“我说,我说,前辈且慢啊!”

“哼!”

风锦眼睛一眯,心中暗喜,指挥着火焰木符略微拉开了一点距离。

“咳咳咳!”

陈玄方才被墨绿木符砸出了内伤,激动之下,又咳出了几口鲜血。

“我……咳咳,我是在飞云山望云峰的一个山洞里找到的练气功法,那洞里还有一具尸骨,我在尸骨旁的石柜里找到了好多丹药……前辈你看,就是这些……”

陈玄一脸的害怕,忙不迭地从怀中掏出了几个小瓷瓶,将瓶塞一拧,倒出了里面的精华珠。

“这都是,这都是!”

陈玄怀中的小瓷瓶还真不少,不一会儿便掏出了七八个,尽皆拧开了瓶塞往外倒,花花绿绿、大大小小上百粒各式精华珠掉了一地。

风锦看得一愣,眉头皱起,心想:这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刚才他听说对方得到了很多丹药,心里顿时期待起来,可这一地的破珠子算哪门子的丹药。

风锦以神识扫过,感知到这些花花绿绿的珠子里的确含着各种各样的元气,可他们修士修炼最需要的是灵气,而不是普通的元气,地上这一堆元气珠子加起来恐怕都抵不上半瓶下品灵元丹所能增长的修为法力。

就在此时,陈玄不断往外掏瓷瓶的右手突然掏出了一个小小的银瓶。

“啊,这个不是,这个不是……”

看到手中的小银瓶,陈玄脸色慌乱,神神叨叨地又将此瓶给塞回了怀里。

“嗯?”风锦眼睛一瞪,指着陈玄怀里吼道:“等等,拿出来,那是什么,快拿出来!”

“不是,没什么,哎哎哎……给你,给你!”

陈玄脸色慌张,还想抵赖,但感受到身周那枚火焰木符袭来的热力,连忙将那小银瓶又给掏了出来,向着风锦抛去。

可在紧张之下,陈玄的手一哆嗦,只将小银瓶抛出了四五步远,还差三步才到风锦脚下。

而那风锦见陈玄此举,行为更是奇怪,竟慌不迭地退了两步,自怀里飞快地掏出了一张描着金灿灿符文的黄纸,向自己胸口贴去。

金光一闪,一个黄澄澄的透明大钟便将风锦密不透风地裹在其中,“呀,怎么把这茬忘了,这可是爷爷教给我斗法经验中最重要的几条之一呢,还好这黑布隆冬的家伙也是个生手。”

见对方面露古怪地看过来,也是第一次与人斗法的风锦干咳一声,厉色道:“这银瓶是什么东……法器,再不老实交代,风某挥挥手就能将尔化为灰烬!”

“交代,交代……这聚元瓶是我在山洞尸骨手中捡来的……打开瓶塞,向内注入一丝法力就能吸纳所指之物的元气,自动提炼成这种精华丹药……”陈玄举着两手,一副十分不舍的样子。

“吸纳元气,提炼精华!”风锦心中一惊,暗暗想到,“怪不得这小子能随手掏出一大堆的元气珠子,原来是有这等宝贝,既然能吸纳元气,会不会也能吸纳灵物中的灵气!”

风锦心中开始激动起来,用神识仔细扫过地上的小银瓶。

只见这瓶子十分小巧,仅有食指长短,滚圆的银色瓶身上还刻着几行怪异的青灰字符,却是一点灵力波动都没有,似乎是个平平无奇的凡物。

不过当风锦试图深入其中探查时,却发现自己神识如同泥牛入海一般,竟然毫无回应。

“法器禁制?不太像啊……”风锦面色一动,眼神中满是狐疑。

“你,过来示范示范,快!”

“我?噢……”

见围绕自己飞舞的火焰木符向外松了两圈,陈玄佯装着一副不太情愿地样子,向前走了两步,然后就被自己的影子束缚了双脚。

“咳,风前辈,这定影之物?”陈玄看了眼身后钉在影子上的漆黑匕首,无奈地询问道。

风锦闻言向陈玄身后看去,眼睛一眯,刚想说些什么

霎时间,陈玄的身上突然青光四散,一道人影竟自灰袍中钻出,低身躲过了火焰木符的围绕,向着风锦急速冲来。

回头再看那原地的灰袍身形,其衣领上竟没了头颅,袍子里空荡荡的,隐约可以看到一副简陋的青绿藤甲撑在其中。

而此时地上影子所抓扯的,不过只是一根织成腿脚模样的青藤而已。

那青绿藤蔓一副颇有灵性的样子,竟自己蠕动起来,先是解除了上身的支撑,灰袍一塌,扯断了地上的影子束缚。

紧接着那青藤如一条青蛇一般,开始缓缓地向地下扎去。

“放肆!”

风锦又惊又怒,即刻驱动着火焰木符追击那脱壳而来的陈玄。

与此同时,只见其左手一翻,一张印着火红符文的黄纸噗得燃烧起来,化作一团阳炎火球向前飞去。

褪去灰袍和藤甲的陈玄只穿了一身亵衣,奔跑半途,他顺手拾起了地上的小银瓶,向着风锦掷去。

紧接着陈玄突然腾空一跃,青光一闪,不见了身影……

第六十二章 草草收场

腾跃而起的陈玄,身上青光一闪,消失无影。

面对被掷过来的小银瓶,风锦并不着急闪躲,而是先将神识散向上空的树冠当中,寻到了树杈上的青光人影。

“哼哼,哪里跑!”

风锦右手连掐法诀,将那枚向前飞出的阳炎火球导向树杈。

而那枚灵动的火焰木符一个旋转,绕过树干,击向青光人影,与阳炎火球形成了前后夹击之势。

便在此时,飞掷而来的小银瓶瓶身上几行字符亮起,向外散发出一层青灰光晕,“当”得一声,撞到了金光大钟上,紧接着被弹了开来。

风锦心中并不慌张,他这身上的“金钟护体”乃是炼气期五行法术中防护能力最为强悍的一种,是他爷爷特地赐下的保命灵符,一个练气五层的修士任凭何种手段,也休想破开这等防御。

“嘣!”

被弹开的小银瓶上青灰字符一个扭曲,猛地爆裂开来,一团灰色浓雾忽得向四面八方散去,将周围数丈之地全都裹了个严实。

躲在金钟里的风锦突然脸色一白,只觉脑中一阵眩晕,而散布于四周的神识此刻竟麻木起来,失去了感知能力,就连那阳炎火球和铁木火符也与自己失去了联系。

“糟了,这古怪灰雾竟能污浊神识!”

风锦大吃一惊,查验到自己的大半神识上都被染了一层淡淡的灰气,暂时无法调动,只能缩回脑海之中休养。

好在那金钟依旧金光灿灿的样子,将浓重的灰雾隔绝在外,这才使钟内的小半神识未受影响,保留下来。

“轰!”

空中传来一声爆裂之音,风锦知道那是阳炎火球没了自己的神识引导,产生了爆炸,不过他可不会指望会侥幸炸死对方。

自怀中摸出一张印着淡青符文的灵符,风锦眼神中闪过一丝肉疼,这狂风符有破隐奇效,没想到只能临时用来破雾,很是浪费。

“风!”

风锦大喝一声,将之拍进地面,随即狂风骤起,将其身周的灰雾向外推去,顿时清出了三丈左右的无雾地带。

只是还未等风锦高兴,自树冠中又抛出一个闪着青灰光晕的小银瓶,“嘣”得一声爆裂开来。

其头顶的上空为之一暗,灰雾接着风力滚滚下沉,又将此处染成了灰蒙蒙一片。

陈玄此时略显狼狈地立在一处枝头,头发散乱,胸前的亵衣被烧灼出几个破洞,隐约漏出了里面的灰绿龟甲。

在他身后的一处树杈已经焦黑一片,而旁边一枚被光焰裹着的墨绿木符因为缺少了主人神识的引导,只是静静地浮在半空,不过其表面的光焰越来越小,似乎再过一时半刻便会熄灭的样子。

居高临下地看着灰雾中若隐若现的金钟,陈玄的脸上挂出一丝冷笑。

方才最近时,距离青年道士不过四五步远,陈玄用神识探测出,对方不过是六层境界,并非七层以上的高手,所谓的御风诀,恐怕是使用了灵符。

陈玄此刻心中暗喜,原本他是想将此人暂时困在雾里,自己逃脱,但现在陈玄改变了想法。

他知道这种法术叫做“金钟护体”,防御力很强,但也有一个很致命的弱点,那就是这灵力凝结的金钟较为厚重,无法使其中的修士灵活移动。

这一弱点并非是陈玄自《飞云经》中看到的,而是得知于《毒灵经》,这《毒灵经》的佚名作者曾以一身稀奇古怪的毒功,撂倒过一个施展了此术的修士,因此才会有此经验。

这两年里,陈玄除了练气打坐外,最喜欢地便是研读《毒灵经》,而且还亲自试验,制作了许许多多的毒针毒丸等,也算是对毒理之学略有小成了。

方才那小银瓶原本叫做剧毒云瓶,后来陈玄结合自身的境遇经验,在制作时将李管事剩下的那两根镇魂针给融了进去,结果还真的成功鼓捣出了这种专门针对修士神识的磁银小瓶。

虽说将镇魂针融入后,剧毒云瓶里的各种毒素混杂消减,毒力大大减弱,已经当不得“剧毒”二字,但其散发的毒雾中还是保留下来了针对神识的附着束缚功效,而且束缚效力长达半个多时辰。

陈玄望着下方隐约闪烁的金光,左肩耸动两下,发出了咔咔的机械声响,背后的领口中探出一个漆黑的物件。

自身后将此物抽出,陈玄的手中多了一个两尺多长,半尺宽的扁平漆黑铁盒。

这是两年前自李管事的尸身上搜出的,一开始陈玄还以为这是什么护甲之类,后来看了《毒灵经》才知道,这铁盒叫做毒花暴雨机,能够连续发射出九九八十一枚毒丸,是《毒灵经》作者的得意之作。

这毒花暴雨机构造十分复杂,所需材料也都很是罕见,制作起来十分不易,没想到竟被李管事给制作了出来,最后还便宜了陈玄。

风锦躲在金钟当中,心里有些着急,虽说这些毒雾破不了金钟,但是神识受限,还是让他很是慌张。

而且风锦此时终于发现自己体内的法力不知不觉间就不足了三成,于是连忙自怀中取出一颗红彤彤的丹药服下,以求恢复些法力。

方才初次斗法让风锦兴奋无比,一通狂轰滥炸下,竟然忘了控制法力输出,更万万没想到,刚才明明是大好的优势,怎么一转眼间便风向逆转,这让他心中开始大打退堂鼓。

“嘣!”

“滋滋滋……”

突然一颗弹丸打在金钟上化为一摊黑色毒液,让金光灿灿的大钟上像是开出了一朵漆黑的毒花,不断地腐蚀着其中的金灵气。

紧接“噼里啪啦”,这种毒花弹丸从四面八方不断地打在金钟上,将整个金钟顶部都染成了黑色,滋滋地直冒黑烟。

风锦见此,心中大惊,连忙从怀中摸出了那枚御风诀灵符,想要撤去金钟,溜之大吉。

练气七层以前,修士的灵种还不够壮大,丹田和经脉都承受不住两道灵符附身的灵力碰撞,所以风锦此刻只能选择先撤去身上的金钟护体,再发动手中的御风诀灵符。

其实在他的手中还有一张木遁符更适合遁逃,可惜的是木遁符的挪移距离和神识范围有很大关系,此时神识受限,那木遁符却是没了用场。

正在树枝间来回跳跃的陈玄不断敲弄着手里的毒花暴雨机,将一枚枚毒丸打入金光处,眼看八十一枚毒丸就要用光,可那金钟看似被笼罩了一层黑漆毒液,但内里依旧还是金光闪闪的,防御力果然强悍。

陈玄眉头一皱,心中萌生退意。

然而就在此时,那金光一收,一名身着锦鹤法衣的人影脚踩阵阵清风,冲出了灰色浓雾,飞跃出来。

只不过观其脚下的风团,似乎也是受到了灰雾的沾染,速度比之前慢了大半,而那青年道士惊愕地看着脚下,一抬头却正巧与陈玄打了个照面……

二人隔空互望,皆是一愣,那风锦反映略快,右手一翻,一枚火球符便出现在了手中,开始不断向外散发着红光热力,不过由于身上还沾染着些许灰雾,所以激发速度慢了几许。

终于反映过来的陈玄左手一抬,一道风旋嗖得打向对方。

“噗……嘣!”

指间的符纸滑落,风锦睁大了眼睛看着树枝上也有些愣神的陈玄,仰身跌落灰雾之中。

“这……”陈玄眨了眨眼,他原本见其金钟坚固无比,就要转身离去了,鬼知道这姓风的怎么想得,经然撤了金钟飞到了自己眼前……

一场虎头蛇尾的新手斗法就此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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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诚意

站在枝头的陈玄回了回神,望了一眼风姓道士跌落灰雾所砸出的空洞,纵身一跃,躲到了一丛比较茂密的枝叶当中。

将身上剩余的几粒参果精华珠尽皆服下,陈玄盘坐下来,静等灰雾散去。

灰雾中,跌落地面的风锦瞪大着两只充满不甘的眼睛,生机飞速流失,很快双目中便失去了最后一丝光彩。

然而便在此时,一抹银灰色的诡异流光突然自其左眼中迸发出来。

风锦的左眼珠似乎恢复了活性,竟咕噜噜地转起来,看向四周,但灰雾茫茫,遮挡了一切。

那灰色的眼珠中流露出一丝哀痛和失望,随即“噗”得一声,爆裂开来。

与此同时,据此地百里之遥的大萧山中,一处异常秀美的小山谷里突然传出一声哀嚎,一名须发皆白的老道士脚踩白玉小舟冲天而起,直向东南而去。

徐徐晚风很快便吹散了林中的灰色毒雾,静坐在枝头的陈玄缓缓收了功法,口中吐出了一道长长的浊气。

练化了几粒参果精华珠后,陈玄将法力恢复了小半,内伤也明显好转了不少,只是睁眼后,树下的情景让他吃了一惊。

只见那风姓道士的尸体横在地上,生机依然断绝,但其左眼眼珠却不翼而飞了,尸体上还隐约闪动着一层诡异的的银灰色流光,不知是何缘故。

陈玄皱了皱眉眉头,他原本是想等到灰雾散开后,在这风姓道士身上搜刮一番。

但见此异像,陈玄还是按耐住了贪念,决定不去靠近这具尸体。

对面树枝间,那枚墨绿木符上的火焰已经几近熄灭,只有几丝残焰还在跳跃,陈玄纵身跳过去,对着木符上的小火苗吹了几口,终于将其吹灭。

那墨绿木符表面的红光一收,掉落在陈玄手心当中,收进了怀里。

跳下树冠,陈玄手脚麻利地收拾了地上的灰袍和包袱,以及一地的精华珠,随即一道青光打入地面,一根长长的青绿藤蔓破土而出,沿着他的腿脚重新绕回了衣袍当中。

来到不远处的小树苗旁,陈玄拔出了地上那柄诡异的定影黑匕,也未仔细去看,直接塞到了怀中。

看了一眼那裹在一层银灰流光中的尸体,陈玄吧唧吧唧嘴,很是眼馋对方手中的众多灵符。

不过陈玄也知道,在修仙界中有很多手段可以让师长感应到后辈的死亡和方位,因此保不准这风姓道士的长辈已经向这边赶过来了,此地终归不宜久待,还是得尽快离去。

恰在此时,林中风起,一张黄纸自尸体旁被吹起,随风飞舞,正好刮向了陈玄这边,被他一把抓在手中。

“阳炎火球符!”

感受到这张灵符中暗藏的灼热和狂暴,陈玄心中一喜,将之仔细收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向着密道方向奔去。

天色渐晚,就在陈玄离去了不到半个时辰后,密林上空飞来一艘白玉小舟,降落下来。

“锦儿……”

风仙师迈步走下玉舟,来到了风锦的尸体旁,轻轻地唤了一声,嗓音有些哽咽,面露哀容。

似是无奈地摇摇头后,风仙师一挥袖,风锦尸体上的银灰流光突然大亮,化作一道道银灰气流向外涌散。

“呼……”

只见风仙师一张嘴,猛地吸气,如同长鲸吸水般将这一股股银灰色气流给吸进了腹中,其眼中的银光闪烁了好一会儿才渐渐消散。

而更为诡异的是,吸收了这些银灰气流后,风仙师原本那苍老的面容似乎变得年轻了一点,而且皆白的须发间竟然又生出几许青丝。

将风锦的尸体装在了白玉小舟上,风仙师看了看四周打斗的痕迹,又看向了不远处的飞云山,眼神中闪过一丝疑虑,于是驾起小舟向着飞云峰飞去。

然而还不到半刻钟,那白玉小舟又以极快的速度原路返回,而驾舟的风仙师此时满脸惊愕,一副见了鬼的表情。

……

“咔咔……”

后山的一处石碓中,随着几声机关声响,一块巨石被向外推开,月光下一道灰袍身影闪出,又将巨石机关轻轻推了回去。

密林的边缘处,陈玄轻飘飘地走了出来,快速穿过空地,来到了石屋后墙。

将头轻轻地贴在石壁上,感应了半刻后,陈玄眉头一皱,眼中透出一抹疑惑之色。

随即他周身青光一闪,画面一个扭曲,不见了人影。

小小的石屋当中,桌上的油灯火苗细长,照亮了一张长着黑色麻癍的青年面庞。

麻脸青年端坐在椅子上,很是耐心地等待着,在其身前的桌上,放着一个长条形的扁平漆黑铁盒和一个三寸长短的紫铜圆筒,仔细看那紫铜圆筒的前端,还有密密麻麻的蜂窝状小孔。

“李师兄。”

麻脸青年的身后突然青光四散,一只手轻轻搭在了他的肩膀上,让其身形一僵。

随即那麻脸青年似乎想到了什么,神情放松下来,指着桌上的铁盒铜筒,淡淡地说道:“陈师弟回来啦,还是请坐下来谈吧,师兄我今夜是带着诚意来的,想必师弟也看出来了。”

“呵呵,也好。”

陈玄轻笑一声,从麻脸青年的背后转出,做到了其对面,眼睛一眯,突然低声念了一段晦涩的口诀。

“呕!”

正盯着陈玄表情的麻脸青年突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一偏头,嗓中发出干呕之声,随即一条漆黑的线虫竟掉落出来。

摔到地板上的那条线虫形似蚯蚓,蠕动了几下后便化成了一股黑水,将石质地板腐蚀地“滋滋”作响。

陈玄停念口诀,对着有些惊恐未定的麻脸青年笑道:“李师兄,想必你也看出来了,师弟我也是很有诚意的,不如我们一人回答对方一个问题如何?”

麻脸青年的肠胃还是略略恶心,捂着口鼻,点了点头,示意陈玄先问。

“呵呵,那李师兄可知我那盆蝶灵花去了何处?”陈玄冷笑着指向麻脸青年身后柜子上的几盆野花。

正值盛夏,那几盆野花长势旺盛,各自顶着鲜艳的花苞,为简陋的小屋带来了淡淡的香气。

比较有趣的是,栽植这些野花的花盆形状各异,但就是没有了黑钵形状的那一盆……

更新频率大大降低说明

因为工作内容调整和生活上一些繁琐之事,何某业余时间大大减少,已经无法保证稳定更新了,不过书我会慢慢写下去的,绝不会太监,请道友们放心。

道友们可以先收藏着,也不必推荐之类了,此书的大纲有二十四卷,要写到猴年马月了,慢慢来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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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三桩交易

“那李师兄可知我那盆蝶灵花去了何处?”陈玄将两袖拢在身前,冷笑着问道。

麻脸青年闻言,回头向柜子上看了一眼,脸上露出似有所悟的表情,点头道:“知道。”

陈玄的脸色当即阴沉下来,沉默半响,最终只憋出了一个极其难看的笑容。

轮到麻脸青年发问了,他盯着陈玄的眼睛,冷声道:“陈师弟这两年,暗中在我体内下了几种毒?”

“五种。”陈玄毫不闪躲地与麻脸青年对视着,又补充道:“包括方才的‘穿肠线’。”

这两年陈玄参研《毒灵经》,得空也会着手实践一番,像是一些比较阴损的慢性毒药、毒蛊之类,自然都落到了他这位李师兄头上……

麻脸青年看了看地板上被黑色毒水腐蚀出来的小坑,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摸了摸,眼神中流露出一丝惊恐。

“呵呵,李师兄不必惊慌,既然如此,那我俩做个交易可好?”陈玄见对方脑门已渗出汗珠,冷笑一声,接着说道:“李师兄只要告诉我那盆蝶灵花在哪里,我便将其他四种解药给你,如何?”

“好……”麻脸青年收敛了一下脸上的惊恐之色,眼珠转了两圈,佯装镇定道:“其实师兄我此次前来,正是想要与陈师弟做几桩交易。”

“哦?愿闻其详。”陈玄眉头一挑,继续听对方说下去。

麻脸青年问道:“尊师骤然病卒,令人惋惜,不知是否已将衣钵袈裟传下?”

“什么袈裟……”陈玄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

麻脸青年见此,神色一动,自袍袖里摸出了一块四四方方、仅有婴儿拳头大小的白色玉石,放到了桌上。

“此物……想必对陈师弟有些用处,可否借袈裟一览?”

灵石!

陈玄瞪圆了眼睛,简直不可置信。

他以神识感知到,这块玉石里充盈着精纯且稳定的天地灵气,而且观其材质形状,与自己当初从溪涧里捡到的那方灰白石块十分相似,因此心中断定了这块白玉便是灵石。

未曾想,这麻脸青年竟能拿出一块灵石作交换,陈玄心中一喜,眼神紧接着在桌上又转了一圈,最终却落到了那个紫铜圆筒上。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此物便是号称千手不防的‘黑蜂针’机筒吧?”

“确是此物。”麻脸青年点了点头。

陈玄的脸色漠然下来,淡淡说道:“那师弟我倒是有些疑惑了,李师兄既然将这些威力不小的毒机摆在明面上,想必是另有依仗才是。否则,若是方才你我所说的两桩交易完成,李师兄该如何保证自己能平安离开呢?”

麻脸青年苦笑道:“若我没有猜错的话,陈师弟已然神识显化,寻常江湖手段又怎能入得了法眼,师兄我自然也就不便卖弄了。不过,在下可以保证的是,只要让我平安活着,对于师弟而言,好处绝对大过坏处!”

“好处?”陈玄看了看桌上的那块灵石,耐着性子听麻脸青年继续讲述。

“陈师弟可是从李管事的手中得到了一块龟甲?……”

……

一个时辰后,石屋的门打开,麻脸青年和陈玄先后走了出来。

“陈师弟不必相送了,今夜我便会下山,前往北方梁国,但愿后会有期。”

麻脸青年拱手道别,在其身后则背着一个鼓鼓的灰色包袱,里面装有两件毒机和一本陈玄默抄的袈裟剑谱。

“后会有期!”陈玄拱了拱手,但随即又问道:“哦,差点忘了,相识这么久,还不知李师兄的全名呢。”

麻脸青年沉默了片刻,答道:“……李无生。”

说罢,他便头也不回地向山下走去。

皎洁的月光下,陈玄眯眼盯着麻脸青年离去的背影,摸了摸胸前的那面龟甲,喃喃道:“原来这面龟甲叫做‘玄龟盾’……”

本来陈玄是不打算放此人一条生路的,但听了这面“玄龟盾”的来历后,他便打消了这一想法。

据麻脸青年所述,这李家原本也是修仙家族,只可惜后人灵脉渐渐凋零,就此没落至今。

而这面玄龟盾便是李家的传承法器,品阶达到了高阶,是一件防御力极强的法器。

李家最后一名先祖修士临终时,以毕生修为将这面玄龟盾封印,只有实力达到凝元境界,并以李氏血脉为引才能破解封印,而李管事死后,麻脸青年自然成了李家最后一人。

麻脸青年还口述了一段御物诀,陈玄记下后默念此诀,果然发现胸前的龟甲发出了回应。

只是这回应并不强烈,显然是被封印阻隔着,陈玄当即对麻脸青年的讲述信了大半。

麻脸青年许诺,只要陈玄达到了凝元境界,便可到梁国去找他,他必将以血脉之力助其破解封印,彻底掌控这面玄龟盾。

高阶法器可遇而不可求,陈玄在重宝所诱之下,无奈放麻脸青年一条生路。

见麻脸青年的身影消失在山壁尽头,陈玄并未回屋,而是向密道入口奔去。

……

三日后,后山密道的巨石被推开,略带风尘气息的陈玄从中走了出来。

虽说陈玄一副数日未曾梳洗的样子,但观其面色红润、眼神炯炯,显然并不疲累,精神状态很好。

陈玄此行下山,自然是偷偷地跟在麻脸青年身后探查,果然发现其并非是去往北方梁国,而是一路向东而行。

不过,经陈玄暗地查验,并未在麻脸青年的包裹里发现携带有黑钵,所以便放过了他。

“看来此人所说七分真三分假,黑钵既然不在其手中,那一定是如其所说,被那人拿去了……”

想到这里,陈玄从怀中摸出了那块白玉灵石,只见其原本白皙的表面开始偏向灰色,一副灵气大失的样子。

陈玄暗叹,这灵石中的天地灵气果然精纯浩荡。

三日里,他一边赶路,一边吸收灵石中的灵气,来回数百里,不仅没有损耗法力,反而还将所有的法力青芒补至充盈。

这一枚灵石中的灵气足足抵得上十余粒参果精华珠。

比较可惜的是,这块灵石中的灵气经陈玄不断吸收,已经不足原先两成了。

走回屋中,陈玄于炕席上盘腿而坐,检查了一番脑海中的镇魂针。

陈玄估摸着再有个三四天,这镇魂针便会毒力耗尽,到时候他的神识便可彻底解放了。

既然已经知道了是谁拿走黑钵,陈玄的心中也就不再慌张,打算等到神识解开束缚再说。

这一打坐,便又过了三日。

昏黄的脑海中,那定海银柱已然被腐朽的千疮百孔,几欲倾颓。

而银柱上的蛮文字符已经所剩无几,所发出的青灰雾气渐渐稀薄,已经完全遮挡不住将其团团包围的那几层五彩薄膜。

陈玄心念一动,那数层五彩薄膜顿时震颤起来,同时也带动着银柱开始剧烈摇晃。

半刻钟后,那腐朽的银柱终于抵挡不住五彩薄膜的震动,“轰”得一声坍塌,化为了脑海中的一堆银色碎渣,而原本郁结的神识薄膜顿时向外伸展开来。

盘坐着的陈玄长舒一口气,睁开双目,流露出一丝喜悦。

一挥衣袖,一枚墨绿木符脱手而出,在屋中上下翻飞起来。

那木符屋中飞了一会儿后,又“嗖”得飞出窗外,在篱笆小院里快速盘旋。

陈玄感知到,自己目前的神识已经达到十五步之远,而在七步之内,这木符指挥起来最为灵动。

挥手一招,陈玄将那枚墨绿木符收回手中掂了掂,脸上露出复杂之色。

这木符细密沉重,敲击下能发出金石之声,八成便是铁木所制。

经过几次摸索,陈玄发现这铁木符上除了所刻的火红图案外,并没有所谓禁制存在,因此断定,这也只是一件不入流的法器而已。

不过这铁木符驱使起来力道很大,比那把软绵绵的铜钱法剑强多了,可以直接用来击打敌人。

让陈玄觉得可惜的是,回想起与风姓青年道士的斗法,这铁木符最大的作用应该在于御火。

只是陈玄并没有与之相关的口诀功法一类,只能暂且委屈此符当个会飞的锤子来用了……

除了铁木符外,那柄定影黑匕的用法就简单多了,只要将其注入一道法力,钉在锁定之物的影子上,对方的行动范围便会被自己的影子所牵制,陈玄猜测,这黑匕应当是一把不入流的左道法器。

屋外已日上三竿,陈玄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腿脚,走到小院里,迎着日光伸了个大大的懒腰。

一抬头,正巧望到远处墓地中有一人正立在苏剑师的墓前祭拜。

“师弟……”

陈玄神色一动,向着祭拜之人走去……

第六十五章 烈酒

苏剑师的坟前香火缭绕,穿一身暗红大袍的马钰立在那里,呆呆地望着这方小小的坟墓,眼中充满了哀痛之色。

陈玄默默地走到了马钰的身后,两年不见,自己这位师弟的个头窜高了不少,原本那个胖乎乎的少年已经长成了身材挺拔的俊朗剑客。

感知到马钰的身周除了习武之人的淡淡红光外,还附着着一层薄薄的暗红血光,陈玄的眉头微微皱起。

显然,要成为剑风卫所必须改练的那门叫《莲花剑诀》的高深功法,恐怕就是一门邪道血炼的法门,马钰如今已是一名低阶的血道练气士了。

只不过因为马钰修习时日未久,还未将内家真气完全转化为血道法力,这才会有红光血光并存的现象。

陈玄并未刻意隐藏自己的脚步声,马钰擦了擦眼角渗出的泪珠,转过头来,不太自然地勉强笑道:“二师兄,陪我去喝一杯吧。”

陈玄没有说话,只是脸色漠然地点了点头。

二人转到山前,沿着登云石梯下了山,山门口早有一辆装饰华美的马车等候在那。

坐上马车后,二人一路皆是各自沉默,陈玄也懒得问这马车的来历,只是神色冷清地闭目养神。

而马钰一脸愁容,时而掀开布帘看向车外景色,时而转头盯着自己这位脾气越来越古怪的二师兄,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却终是噎在了嗓子眼儿里。

这辆马车走得不急不慢,很是平稳舒适,小半个时辰后,终于进了信远城,停在一家叫做“聚贤酒楼”的大门外。

二人下了马车,马钰挥退了迎客小厮,指着楼梯说道:“二师兄,我在二楼已经定好了包间,一起上去吧。”

“好。”

陈玄应了一声,跟在引路的马钰身后,向着二楼里一个较为僻静的雅间走去。

在路过隔壁那间包房时,陈玄神色一动,嘴角露出一抹冷笑。

进了雅间,马钰引陈玄先行就坐,随后对跟过来的小二吩咐道:“将之前定好的酒菜都呈上来吧。”

“好嘞,二位少侠请稍等片刻。”

那小二趁着抹桌子的工夫,偷偷地看了一眼座上的灰袍青年,然后不动声色地出了房门。

似是早有准备一般,不到一会儿,那小二便将八碟美味的菜肴和一壶美酒麻利地摆满了桌子。

“二位少侠,小的就在门外不远,有事传唤便是。”说罢,那小二退了出去,还很知趣地关上了门。

“呵呵,师弟啊,看你对这里很熟悉的样子,也是经常来此作饮吧,呵呵……”陈玄看着这一桌丰盛的山珍玉馐,脸上似笑非笑的,率先发问。

马钰闻此,连忙起身拱了拱手,有些尴尬地回答道:“二师兄说笑了,小弟也是不久前刚刚从漳水分舵给调配回山。家中亲友曾在此处设宴洗尘,小弟尝着菜品都还不错,这才预定了此桌薄宴。对了,小弟回山后,却未曾来得及先去拜谒二师兄,还请二师兄见谅。”

陈玄见此,也只好起身按住马钰的作揖,摆摆手道:“无妨的,师弟何必如此生分。”

刚坐下的马钰端着酒壶,又再次起身,一边为陈玄斟酒,一边说道:“听小师妹说,二师兄竟自请为师父守墓三年,师弟佩服,须得为此敬上一杯。”

“师弟言重了。”

见马钰举杯相敬,陈玄并没有却并没有端起酒杯的意思,而是淡淡问道:“不知师兄和小师妹他们,现今在分舵过得怎么样,上次来信还是一个月之前了。我听闻这几个月,不光是青龙帮的余孽,就连天浪帮、红花会这些当初以为被诛灭干净的帮派势力也开始在信远周边活动,而且大有联合起来的意味……”

马钰原是直愣愣地盯着陈玄面前的酒杯,眼神闪烁,不知在想些什么。

待听到“青龙帮”、“天浪帮”等字眼时,这才回过神来,哂笑道:“呵呵,二师兄不必担忧,那青龙帮、天浪帮之流,皆是乌合之众而已。况且码头上有堂中诸位师叔、师伯镇守,赵师兄也在,自然能护得小师妹他们平安的。”

说道此处,马钰的脸色露出不屑之色,冷声道:“不过现今这信远四处的确有些不太平,听说门主已经决定重新调配人手,让外调的师兄弟们暂且回山,将剑风卫派驻各个分舵,清缴这帮贼匪余孽!”

“哦?那便好,那便好。”陈玄的脸色似乎高兴起来,端起了酒杯说道:“说起来师弟能入选剑风卫,这可算是喜事一件,师兄我还未曾祝贺呢。来,正好!这杯酒就当我祝贺师弟了!”

“呃,好……好,多谢二师兄……”马钰的面色有异,嘴上应承着,两眼却紧紧地盯着陈玄手中的酒杯。

酒到嘴边,陈玄却突然停了下来,似乎是又想起了什么,笑道:“哦,对了,我这两年虽说深居后山,但对江湖上的事也也略有耳闻,听说你和师兄他已有‘风雷双剑’之名,这可是光耀师父门楣的喜事。师兄我酒力浅薄,只此一杯便将诸事一同祝贺了,干!”

“二师兄!”马钰见此,突然想要伸手阻止,但却是晚了。

陈玄猛地仰头,将杯中之酒一饮而尽。

“嗯,怎么了师弟?”陈玄擦了擦嘴角的酒液,有些疑惑地看向神色紧张的马钰……

“没……没什么,二师兄,我……”马钰眼神闪躲着,端着酒杯的两只手不断地哆嗦起来。

“这酒……好烈啊……”恰时却见陈玄眉头皱起,眼中露出些许迷茫,手中还未放下的酒杯脱手而落,“当啷”一声砸落地板,人也紧跟着一头扎在了桌上。

“啊,二师兄!”马钰噌得站了起来,神色复杂地看向不省人事的陈玄,有些懊悔地喃喃道:“我……我是不想如此的,二师兄,我……”

“哈哈!”房顶突然传来一声低笑,一名身着暗红大袍的身影一跃而下……

……

便在此时,城西泰元楼的天字号房中,一众化州江湖的泰山北斗正齐聚一堂。

上首两张并列的太师椅,左面坐着一名鬓角斑驳,面色和蔼的布衣老者,右面则是一名身着海浪纹饰黑束劲装、手腕上扎两个嵌玉黑铁护腕的虬髯大汉。

若是恰巧有在化州地界上存些见识的豪侠误入此间,必定会大吃一惊,这不是青阳门的姜掌门和四海盟的岳盟主么?

作为化州江湖数一数二的青阳门和四海盟,自来宣称是互为死敌,有数辈人相斗相杀建立起来的血海深仇,怎么今朝,这两位各自帮派的领头人竟然可以共处一室,还一副相安无事的样子……

再看下座的十几人也皆非等闲,有黄马帮的肖帮主、毒罗堂堂主金夫人、碧云庵的仪清师太、金刀门门主段无殇……一个个尽是横霸化州一方的人物。

甚至其中还有一名将洁白须发理得一丝不苟的精瘦老者正倚在座上喝茶,若是信远城老资历的江湖人一看,必定能认出,这竟然是传言过世十几年的天浪帮老帮主卫彦。

如此多的江湖霸主齐聚铁剑门山下,怕是要有一番天翻地覆的大动作……

第六十六章 黄巾与折扇

见房间里寂然无声,那虬髯大汉先是不动声色地与左侧的姜掌门对视了一眼,紧接着瞪起一双凌厉的豹眼,扫视过下方一众人等,声若洪钟道:“诸位掌门帮主、江湖同道,今日能按时齐聚于此,想必各自已经将人手按计划调配完整,很好!不过岳某还是要将丑话再复述一次,这件事乃是由三家仙师合力交代,事关整个化州江湖的安危,若是有半点差池……”

“哼!”虬髯大汉注意到众人目光汇聚向自己,伸开蒲扇大的左掌,往桌上的茶盏轻轻一按,冷声道:“犹如此盏!”

只见其左掌抬起时,桌上只剩下薄薄一层,还冒着热气的灰白瓷粉,连水渍也未曾留下半分。

不过底下在座的诸人也尽是武功高绝之辈,对四海盟盟主这手至刚还柔的掌力还不至于震惊失态。

但对于其口中所说仙师之事,众人的脸上都露出郑重和担忧的复杂神色。

那鬓角斑驳的姜掌门瞄到众人脸色,打个圆场道:“呵呵呵,岳盟主这说得哪里话,既然是三家仙师一同吩咐,我等又岂会不尽心竭力。”

“其实此次行动,在座诸位也不必过于担忧了,几位仙师也说过了,咱们只是负责料理那些外围武者和邪道练气士而已。至于那血炼妖师,自然有众仙师亲自出马解决。另外,不瞒诸位,此次行动,三个仙师家族的家主皆会亲自参战,任凭这些邪教之人有再大本事,也翻不起什么大风大浪!”

听闻三位仙师家主会亲临战场,众人的脸色顿时安稳了许多,虬髯大汉和姜掌门见此,不着痕迹地互望一眼,脸色皆是平和下来。

此时,一名面如重枣、身披青龙绣纹锦袍的九尺大汉自末座中站了出来,对着上首二人行了一礼,恭声道:“启禀姜掌门、岳盟主,诸位江湖同道,向某已将消息暗中传递给了门中几位可靠的长老和堂主,只要今晚以火光为号,里应外合,必能将邪教妖人斩草除根!”

“好!”虬髯大汉闻言拍案而起,高声喝令道:“今夜子时,臂缠黄巾,以火为号,杀入铁剑门,但凡有抵抗者,尽诛勿论!”

……

城西聚贤酒楼,二楼雅间里。

“哈哈!”

马钰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名身穿相同暗红大袍的俊朗青年一跃而下。

刚一落地,那青年便低声念起一段古怪口诀,往自己腰间一拍,藏于袍下的一条铁链“哗啦啦”作响,如灵蛇一般探头飞出。

那铁链足有丈许长短,一个个漆黑的铁扣上纹刻着诡异的血光符文,在口诀的驱动之下,当即将趴在桌上的灰袍身影缠了个严严实实。

见到灰袍身影毫无抵抗地被自己的赤血链拴牢,那俊朗青年脸色露出得意之色,上前两步,迫不及待地想去拉开对方的两个灰色袍袖,查找翻看一番。

然而当他拉开其中一只灰色袍袖后,却发现里面空荡荡的,并没有手臂,却有一根青绿色的藤蔓撑在里头。

那青年心中一凛,抬头看向这灰袍身影的领口处,却也是空荡荡的,内中隐约有青藤蠕动……

“不好!”

“噗呲!”

便在此时,那俊朗青年的脸色巨变,但还未等他有所动作,便听到了一声尖刺入肉之声,随即后心一凉,一股无力之感传遍全身。

“沈轩,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

“呃,咳……”听闻身后传来陈玄淡漠地话语,沈轩低头看向胸前突然多出来的染血匕尖,眼中尽是不可思议,一张嘴,咳出了一滩鲜红血水。

“好疼啊,娘,孩儿活得好累啊……”已是无力回头,沈轩的脑中闪过这最后的一个念想,随即眼中一黑,就此人事不知了。

“啊,这……二,二师兄……我……”

突如其来的这一幕让马钰下意识地惊退两步,口中想要辩解什么,却是语无伦次。

“怎么可能……这沈轩可是已将剑诀练至二层境界了,身上还有血器傍身……二师兄他怎么会……”

方才他明明见二师兄喝下了那杯下了无妄散的烈酒,还被沈轩的赤血链给锁了个结结实实,怎么猛然间画风逆转,趴在桌上的二师兄竟突然出现在了沈轩背后,一下子便将其捅了个透心凉。

身着亵衣的陈玄踩住地上的尸体,将扎在其背后的那柄刻有龙形印记的寒光匕首给拔了出来。

身旁的那条铁链没了法力支撑,血光符文散去,“哗啦”一声掉落于地。

陈玄一招手,那藤甲替身连同灰袍一起扑了过来,转眼间便自动穿回了自己身上。

“师弟,两年未见,不知剑术长进了多少?”

随手扯起地上尸体的红袍,将青龙匕首擦拭了一番,陈玄起身看向马钰的眼神逐渐阴冷下来。

“锵!”

闻言,马钰这才回过神来,利落地拔出了藏于袍下的鱼龙宝剑,剑锋直指陈玄,脚下却往门口处退了两步。

“二师兄,我……我是迫不得已……都是这个沈轩逼迫的!”看着地上还在冒着鲜血的尸身,马钰的眼中闪过一丝惧意。

“怪不得沈轩总说自己这位二师兄是深藏不露,很有可能是个高阶的练气士。之所以会费劲心思地拉自己上船,是因为通过下毒暗算制敌的把握大些。而当时自己还不敢相信,现如今看来,单是这身先知先觉的替身之法,就很是很是诡异惊人,怎么办,怎么办……”

“放了我,二师兄,我们是师兄弟啊!二师兄,你可还曾记得我们的情义,我们一起吃芝麻糖饼,一起习武练剑,还有这个……”

说话间,马钰将左手伸进怀中往外掏了掏,扯出了一方绢布手帕,上面还绣着一只胖乎乎的小马,然而紧张之下,还有两个物件自其怀中被无意间带了出来。

一个是黑漆漆的铁镯子,掉在地上兀自打转,另一个是一柄折扇,落地半开,上画得是苍松云鹤。

陈玄瞥了一眼那把很是眼熟的折扇,瞳孔微缩,注意到扇面上多了几点殷红梅花……

“唉,你走吧……”

沉默片刻后,陈玄收回了盯着马钰的阴冷目光,叹息道。

马钰一愣,又退了两步,有些不敢置信,但见陈玄的脸色漠然,却看不出分毫破绽。

“我……二师兄,你放心好了,今天的事我都没有看见……我走了……”

持剑后退几步,马钰转身去拉门环,就要离去,却突然听到身后“嗖”得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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