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君要成神 - xp1024.com
《仙君要成神》


第一章 仇人是他

碧幻宫境内,一处偏僻小院中。

“小采,你知道么?”一个着浅粉色衫裙的女子,郑重地告知蹲在一旁忙活着栽种植株的紫衫少女,“我们宫主可是跟那熙恒上仙一般风度翩翩的男子”

正忙活的少女面无表情地看了对方一眼,“知道了,雪漫这话整日说,听得耳朵都起了茧子。”少女将脸侧的碎发随手顺到了耳后去,又随口问道:“熙恒上仙长的什么样子,你又知道?”

雪漫拿眼横她,“我又没出去,怎么会见过他?反正就是跟宫主大人一样的”说到这里,忽又瞥见少女的发梢上沾染了一团黑泥,就又嫌恶地叫了:“呀,又把脏东西弄到头上去华灵采,你真的是大户人家里出来的小姐?”

“难不成你是?”华灵采扬起笑脸,狡黠地眨了眨眼睛,忽然就伸出手作势要往她脸上抹去。“别躲呀,这可是大户人家的养颜秘方”

雪漫一下子躲得老远,见华灵采还要追,索性一下子就跃上了屋檐。

屋檐太高,华灵采根本就够不着,只好又回去继续栽种她新得的植株。

雪漫坐在屋檐上劝她:“别灰心呀,小采你试试爬到我这里来,没准儿你忽然就摸到了诀窍呢?”

“不试不试”华灵采垂首掩去眼中的失落。这个月她已经在屋檐下摔了近百次了,她觉得这次数已经够了,要摔也得再换个新的位置摔。

只是,这院子还有什么新的地方给她摔呢?

“要不我们明日就去那外面的林子里玩吧?”雪漫却以为想到了一个好办法,顿时又眉飞色舞,“那里树多草密,你摔了也不会那么痛”

华灵采:“”还真是个诲人不倦的好妖怪。

是夜,朗月,无风。

小院外,一个魁伟身姿悄然而至,一身曳地月白色长袍与月色交相辉映,越发衬得这人孤高冷淡。院门处落了闩,却在这人面前形同虚设,他径直往前行去,只一瞬便又入了厅堂,到了一间闺房当中。

房中并未亮灯,但这并不影响男子打量床上那少女。

少女紧闭着双眼,睡得极不安稳。此刻,她正缩着身子,两只手胡乱而疯狂地往空中挥舞抓挠着,口里不断叫嚷着“放开我,放开我不要不要”

又做噩梦了呢。

男子忽而将目光转至旁侧的香炉上,眸中闪过一丝冷意。他屈指一弹,一道寒气灌入,里边燃着的香立即熄灭。但见少女仍被梦魇纠缠,他好看的眉头立即蹙起。

“华灵釆”男子抬手抚上少女惶恐不安的小脸,喃喃道。

他的动作极轻极柔,修长而指节分明的手指按在她的脑部穴位上,不一会儿少女就安静了下来。

见她眉眼放松,整个儿不复先前那般紧张不安。男子不由得也跟着面容稍舒。

下一瞬,他翻开右掌,一把通体火红的小剑便自掌心处显现身形,小剑亲昵地在他手里旋了个圈儿,身形便陡然大增,眨眼便已是五六尺长。

火光带来的热度也随之大增。

男子看着面前的火色长剑,面上渐渐染上了几分冷淡疏离。但紧接着,他又显露出几分不忍。

他抬眼看了少女一眼,而这时候,少女也缓缓睁开了眼眸。

“华灵釆,”男子的声音淡漠如水,似是陈说着一个既定的事实“这次,你死定了。”

少女,也即是华灵釆。她一时陷在方才的梦境当中还没有完全清醒,茫茫然地看着男子,半晌无话。

忽然,她又阖上了眼皮。

男子沉了脸,面前的火色长剑上,火焰陡然腾起,火舌肆意飞舞。

“小采又做噩梦了?”一道中气十足的女声自隔壁传来。

白袍男子森冷的眼眸一眨,不悦地抿紧了唇。

长剑上的火焰又伸展了几分。

“小采,小采?”隔壁那女声又唤了两声。一阵窸窣声响之后,那声音的主人便打着哈欠拍响了这边的房门,又接连叫唤:“小采,小采快醒来小采?”

外面那女子执著地要进来,不断聒噪的声音令得白袍男子终于忍不住蹙起了眉头,一抬手,便有灵力透出,隔着门板将人打昏在地。

华灵釆又睁开眼眸。这一次,她眼中一片清明,看向男子的目光很快就染上了愤恨之意。

“是你害的我们孝成府”她记得这人。十年前孝成府突陷火海,而那时候她就在火海当中见到这人拿着他面前这把长剑,在火海当中穿行,肆意狂妄,毫无顾忌。

那次大火,烧了三天三夜或许还不止。她是第三日夜晚被前来接应母亲的表兄玉启救走的,那时候,府中上下已烧得只剩了她和堂姐华灵笙及其丫鬟锦罗三人。

“我”男子轻蔑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勾唇,嗤的一声冷笑,“害你孝成府?”

华灵采望着那横在他面前的长剑,额头就渐渐渗出一层汗来。她记得清楚,那时候孝成府陷在火海当中时,这人拿着这把燃着火焰的长剑,正是为了取她性命而去。只不过,那时候她有母亲设下的防御阵法护着,这人并没能立即伤了她。

而今,这人再次到了她跟前,她身边却再无阵法防御。

“你是谁?”华灵采极力保持镇定,一双黑亮的眸子执著地锁定在男子凉薄无情的双目上,又道:“为何要害我们孝成府?”

男子一愣,随即微微侧过身去,冷声道:“本尊自是来取你性命的”

他似是有些气恼,侧过身时,广袖一抖,那把火色长剑上的火焰又呼的一声,蹿高了好几分。

灼人的热浪自长剑上层层荡出,华灵采感到的却不只是热,还有痛。浑身肌肤如同被刀刮着。她忍着这痛疼的滋味,暗自准备着。

她身上有表兄玉启所赠的护身玉佩,这玉佩还能支撑一会儿。她又道:“你这个大魔头,不敢报出名号么?”

“本尊熙恒。”

第二章 噩梦

男子又转过身来,一双狭长冷厉的眼眸在华灵采面上一扫,又转到别处。他忽又勾唇冷笑,这小东西竟敢反呼他为魔?

华灵采手一抖,差点就将手里的东西撒在了自己身上。熙恒只这么一扫,她莫名就有种灵魂震颤的感觉。寄居在表兄玉启这碧幻宫里,她也有过几回这样的经历,所以她深知这种感觉是实力悬殊造就的。

只是,熙恒?他就是雪漫总拿玉启来作比的熙恒?

这种杀人狂魔,也配得上神采飞扬,一表人才这类好词?

一瞬间,华灵采心中划过种种厌恶和鄙夷。

“你又是谁?”熙恒的目光在她眉心处逗留了一瞬,状似随意地问道。

他这话才问出来,就看到华灵采又飞快地摸出一把粉末来,紧接着,同着她另一只手里攒着的粉末,猛地一扬,所有的粉末纷纷扬扬就朝着他这边飞来。

这粉末是杂样的。里边混着辣椒粉,女子抹脸的香粉,麻痹身体的迷药,使人发痒的痒痒粉全是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熙恒忍不住嘴角抽了抽。

华灵采怒瞪着他。

她恼恨自己不能修炼,不能及早地感知到这恶魔的到来,又恼恨恨自己没有更血腥残忍的手段报复于他。

父亲母亲都对她疼爱有加,她还未来得及报答,他们却都无辜地惨死在了那场大火当中。那时候,她清楚看到了熙恒的到来,也几乎认定了孝成府的灭门惨祸与他有莫大的关联。

十年前,她只五岁,才一个小女娃而已。没有人会轻信一个小女娃的话,因而到了这碧幻宫,他们都把她只当做一个被吓恍惚的可怜人。他们都劝她放下心结,后来表兄玉启又好心与了她安神助眠的香料,让她不要再胡思乱想。

她并没有胡思乱想,但也渐渐学会了不再去跟旁人叙说当时那境况。

玉启给的熏香,效果却诡异极了。往常她熟睡后从不做梦,可自她用了那熏香之后,她就梦境不断。梦境中先是细小的片段,到后来就渐渐连接成了一个整体这前后两千多个时日,她的梦却从未间断过。

重复都是一个梦,一个噩梦。

今日她把熏香换了一种,那些细碎的片段却终于拼凑成了一个整体再睁开眼来,又看到了灭门仇人,或许这是天意?

是天要让她绝望么?

杂样粉末还未靠近熙恒,便被他面前长剑周围的火焰吞噬殆尽,只发出了极其轻微的“滋滋”声。

华灵采没错过他面上的不屑。

这些粉末当中还掺着她辛辛苦苦从毒物身上提炼出来的穿肠毒药,却整个儿只行到半路就夭折了

华灵采沉痛地合上眼皮:“你动手吧。”

这世道从来便是恃强凌弱,她一个花了十年都摸不到修炼门道的凡人,在面对强大仇人时除了痛快一死还能如何?

熙恒凝视着面前这瘦小却又倔强的少女,才舒缓下来的面皮立即又绷紧起来。

此魔必除他捂了心口处,似沉吟似蓄势。

长剑带着火焰在微微颤动着,忽上忽下。他猛然将右手搭在剑柄上,紧紧握住。



他执了长剑挥在身侧,剑气所过之处,一片焦土,四维因剑气所带动而奔走的物体碎于一瞬,寂灭无声。

紧接着,他又抬起手臂,剑尖直指少女。

华灵采立即感受到一股灼人的热量扑面而来,浑身疼得直如剜肉剥皮。

想到竟就要这般死去,她心下就有些悲凉。

当然,她心下更多的却是恼怒。当初她被朋友带到这坤元大陆时,对方可是郑重地跟她承诺过,说今后定会让她幸福快乐到天荒地老然而,她而今才活到了十五岁。

“若你侥幸魂灵不灭,”熙恒执剑的手颤了颤,冷眸中决绝狠厉:“本尊许你寻仇报复。”

若是华灵采这时候睁开眼眸,立即便能看出熙恒其实并不若他言语眼神那般犀利,他此时面色苍白得厉害,额头上更是渗出一层细密汗珠。

但凡修行到了一些粗浅的门槛,便不会再有饱腹之愁以及冷热之惧,除非到了非常之时,譬如有某种强大的外力超过其本身所能承受的程度。

又譬如,他自己提前在自己要对付的人身上下了禁制。

一个红豆大小的心形印记自华灵采的眉心处显现出来,熙恒看着这印记,好看的眼眸中闪过些许不忍,更多的却是盛怒。

这个印记竟出现在这魔女身上

一颗豆大的汗珠自他俊挺的眉峰上滑落,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长剑又递进了一分。

他忽又止住。因为这时候他又看到一圈血色光芒自华灵采眉心处显现,这一圈不过头发丝粗细的血色,却竟然将那颗红豆大小的印记圈在了里边

岂有此理

此刻,剑尖虽未触着华灵采,但其上的凌厉杀气已完全肆虐过来。

仙人的力道又岂是凡人所能承受的?华灵采虽得了玉启所赠的护身玉佩护持着,但却终究没能坚持到外援的到来。

“啪”玉佩没支撑多久,便开始碎裂。

她这里处在碧幻宫的偏僻位置,寻常都极少有活物到这里来,更别说是这样的时候了。

清脆的声音听在华灵采耳中莫名有一种绝望而悲伤的意味。

这毫无反击之力的被动赴死

皓月当空,桂子树下笛音清越,将这一方天地衬得越发静谧美好。

鸣笛那人墨发束在玉冠当中,着一身圆领阔袖天青色长袍,束腰玉带上挂着一枚月白色龙纹玉佩,蔽膝由一排排金色甲片组成与其鞋面上的甲片互相辉映。

这人正是碧幻宫现任宫主玉启。此刻他神情柔和,眉眼当中还隐含些微笑意。

只这笑容却并非对着人,而是一枚孩童拳头大小的火红色珠子。若是有谁能够走进这一方天地,必然会清楚这里虽是处在野外,其实却在周围布了阵法结界。

月色似是受了笛音的牵引,倾泻下丝丝缕缕,齐齐朝着那火红色珠子而去。

第三章 珠子的去向

珠子轻轻颤动,将这些月华吸取,通体的火红越发晶亮,当中隐约显现出一抹娇俏的身影。

玉启欣喜道:“凝儿”

珠子在空中猛然大幅度颤了颤,似是回应。

但下一瞬它却陡然狂躁起来,在这一方天地当中四处飞窜,撞击。

玉启赶忙又横了玉笛在唇边,一面鸣奏,一面传音哄劝道:“凝儿,再坚持一会儿,只要熬过了这一回,你便可彻底摆脱了魔气”

笛音再次响起,珠子却不复先前驯良,反而更加狂暴不安。它在空中浮浮沉沉,忽而迅猛撞在北面的结界上,忽而又如万钧失引落在东面结界上结界剧烈震颤着,显然每一次所受到的冲击都不小。

不知不觉间,黑色气雾渐渐自珠子内里显现,眨眼便晕染了它整个。

玉启追在珠子后头,每每将要捉住它时,却又总被它骤然拉开距离。

忽然“兹啦”一声裂响,珠子终于将结界撞开了一道缝隙,顺势逃出了这方天地。

结界之外,怒涛万顷,声势震撼,全无结界当中那般清幽静谧。

这是一处海上孤岛。

珠子“咚”的一声,猛地坠落海底。

玉启面沉如水,漆黑的眼眸中飞快地划过两道金色的光芒。

他也跟着跃进了怒涛当中。

没了结界的困束,珠子更是逃得迅猛,一路风驰电掣,直往华灵采的所在而去。

玉启眉心一跳,慌道:“凝儿,回来”

但珠子却仍是一个劲儿地往前逃。

而等玉启到了华灵采的住处,却再也寻不见了珠子的踪迹。

他见到的只有两个他素来不喜的人在屋内奔来窜去。

他将来路仔细搜寻,却遍寻不得,又接着将神念拓展到别处,仍是一无所获。

玉启身形骤然一动,便执了玉笛拦在熙恒面前:“你藏了她?”他虽是问,但言语神情中却满是笃定的意味。

熙恒一哂:“师兄说的什么疯话?”

华灵采本是满屋子逃命,见玉启出现,她早就喊了几回救命。哪知道这救星却浑不把她看在眼中,这时候她见熙恒被玉启拦住,赶忙趁着这机会往屋外逃去。

但凡有一线生机,她都要极力争取。虽说熙恒对玉启的称呼令得她心下困惑不已,但她却知道这并非质疑的好时候。她曾意外救过一只重伤的蟒妖,那蟒妖给她留了一道保命的密道,据说那里可以直通到碧幻宫外头。

而那密道离她这院子并不远,只要过了一道百来丈的小径,再往前越过一座五六十丈高的小山便是了。

“休要废话”玉启黑沉着脸,周身杀气肆意激荡,“把她交出来”

熙恒并不把他这威胁放在眼中,他凝眸看向早已逃出院外的少女,忽又漫不经心地问道:“你守着她,是因为那女人?”

玉启未有回应,但他浑身杀意陡增。熙恒这时候才将他那把长剑召出,状似随意地打着商量:“终究是个碍眼的人,何不顺遂心意,让我带走?”

玉启沉吟,正要道一声“好”,却又陡然醒悟过来:“珠子在她身上?”言毕,一股沉郁的杀意劈头盖脸地朝着熙恒袭去。

两人衣衫具是无风自动,眼见着便要一番恶斗。

然而事实却并非如此。

两人都是迅猛转身朝着华灵采逃走的方向而去。

珠子自然是在华灵采那里,却并非揣在身上,而是被她“吃”进了嘴里。若非如此,她哪还有命撑到现在,并且还有了了不得的力量可以躲过熙恒的追击?

那珠子是被玉启当做比自个性命还重要的东西,熙恒正是清楚这当中的厉害,才在玉启拦住他的时候没有立即追向华灵采。

现在玉启想到了珠子的去向,自然对华灵采又是另外一种态度了。他一面追,一面喊道:“小采,不可再往前去”

“危险,小采”玉启追出了好几步,见她仍是不听劝,他心下焦灼,又喊了一句。

再往前便是碧幻宫的外围,那里布满了各型各色或防御或攻击的阵法,别说华灵采一个毫无修为在身的凡女,便是这碧幻宫的优秀弟子也不能够随便闯。

华灵采吞了那珠子之后,不仅体力好了许多,身姿也越发灵巧,这时候已然爬到了半山腰处。再加上她现下耳力也剧增,自然是第一时间把玉启与熙恒两个的话听在了耳中,她这又知道自己不小心吞了下去的珠子正是玉启的,更是不敢停下步子。

玉启虽是她名义上的表兄,但平素里最是不喜她。自己在旁人心中的份量究竟几何,她实在是再清楚不过。这时候她若是停下来,即便侥幸不死,只怕也难好活。她记得前年的时候玉启的母亲施莹支了跟前的丫鬟去玉启房中伺候,结果第二日便被连着一张大好的玄玉床一起扔在了鳄池当中那血腥的一幕还是当众进行的,现如今那张玄玉床还完好地处在鳄池当中,那些毒鳄每日里吃饱了便在其上惬意地打盹儿。

想着,华灵采不禁打了个寒颤,脚下更是铆足了劲往前奔。

见她不仅没停下来反而更是不要命地跑,玉启忽然停下,手中玉笛横在唇边便要吹响。

“咦,小采?”华灵采身形一晃,被陡然从草丛中钻出的人影猛然一带,差点便要栽倒在地。

说话这人是她堂姐华灵笙,而玉启的玉笛也终究没有吹响。

华灵笙旁边探出她那随身丫鬟锦罗。锦罗把脑袋一伸出来,立即也跟着惊叫:“二小姐?真是二小姐”

华灵采急得直冒汗,这两个人怎么就刚巧埋伏在这里?她用力挣了挣,两个手臂却怎么也不能够从华灵笙的钳制中挣脱出来。

“你这大半夜的”华灵笙正摆好了长姐教训妹妹的姿态,忽又话锋一转,惊喜道:“是玉启表兄”

这一拉一扯的功夫,玉启与熙恒两个已追了上来。

玉启抢先一步扯过了华灵采,熙恒这次却没同他争抢。

第四章 另一个灵魂

不过,见玉启将华灵采护在怀里如同老母鸡护鸡仔一般,熙恒状似随意地提醒了一句:“这可并非你那心上人。”

这话却立即令得玉启松开了华灵采,他厌恶地瞅了她一眼,命令道:“站到本宫主后面去”

华灵采正担心玉启会突然动手对付她,听了他这声命令,她立即麻溜地躲到了他身后。她还待顺势再逃,却陡然感到双腿犹如坠了千斤重物,怎么也不能够挪动半分。

玉启与熙恒冷冷对视着。

眼见着局面有些冷,华灵笙打起了圆场:“表兄,这位是咱们宫里新来的贵客?”

玉启却是一声冷哼,看都不看她:“子雄,送笙姑娘回去”

话落,一道黑色身影划至几人跟前,道了声“是”,便又挟了华灵笙快速离去。

锦罗知道这是一直护在主子跟前的子雄公子,她匆匆行了礼,捏着汗湿的手心,垂了头独自往回去的路行去。

熙恒眸中冷芒率先熄灭。他忽然开口道:“那两个,还真是凑巧。”他也没等玉启回他,又接着说道:“你倒是挑了个好地方。”

说完,他冷冷淡淡地看了华灵采一眼,忽的往空中一跃,身形眨眼便消融在夜色中,再无踪迹。

华灵采兀自在玉启的阴影内左右摇晃。

她有种极为不好的预感,预知自己落在玉启手中怕是要比落在熙恒手中更糟。

果然,熙恒一去,玉启便阴测测地转过身来面对着她了。他道:“你可还好?”

华灵采一愣,讪讪笑了声,正要道一声“还好”,却不知怎么的临时改了词:“不好,我现在很不好。”

这话一出了口,她才后悔起这话里的内容了。她在这碧幻宫十年,还从未如此嚣张过。虽说她在心下早将这位表兄骂过许多回,但这未出口的话毕竟算不得真正的话。玉启这人看似温和,其实却比许多凉薄的人还要寡情。明明她的母亲才是他嫡亲的姑母,可他每每一个眼神瞟过来的时候,总让她感到仿若自己是欠了他八辈子的债不还似的。

华灵采正犹豫着要不要违心地表示一下先前那话并非出自本意,一不留神的,却听见自己又说道:“我需要休息。”

一次意外还能勉强解释,可再犯一次便不能叫做意外了。华灵采心下震惊,然而却又发现自己这时候竟放松了两个脸颊,笑了?

笑了。

还是柔柔地笑。

这样的笑分明就不属于她。

华灵采终于明白了哪里不对:她的身体当中似乎住进了另外一个灵魂

这时候她又听见玉启好言好语道:“嗯,凝儿,你如今这般,或许便是天意吧我这就带你去歇息。”

华灵采陡然想到先前所吞的珠子模样似乎,有些像妖丹

那么,她这是被夺舍了么?

就说怎么会有如此大义凛然的珠子,帮她拦了熙恒的攻击也就算了,竟还钻到她嘴里,硬生生地卡进了她的喉咙,却原来是打的这狠毒算盘

华灵采这时候内心其实是崩溃的,不过她向来不肯轻易认输。她脑子一转,便立即冷静了不少,只对这鸠占鹊巢的人问道:“你为何就选了我这样一个凡人之躯?”

轮资质,便是华灵笙和锦罗两个都比她强过许多。这人是眼有多瞎才会想到抢她这么一副躯壳?

她又紧接着说道:“因为你原本生得极为丑陋吧?”在这碧幻宫,貌美如花抑或是人比花娇的不知凡几,她这样问并非是对自身的样貌有着迷之自信,而是意图让这位鸠占鹊巢的会忍不住反驳几句。

然而那人却似乎对这种但凡女子都会在意的问题免疫。

回答她的是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华灵采甚至都未能再听见这一男一女又说了些什么。又不知怎么的眼前景象一转,她不仅听不见,竟又跟着看不见那两人的所作所为了。

眼前是白茫茫的一片。

白得让人恐慌,憋闷。

“有人么?”华灵采捏紧了拳头问了句。

她没有得到任何的回应,连回音也没有。

这空旷而广袤无边的白,让她感到孤独而又无助。

她走了许久,走到两腿由酸疼转为麻木,眼前的景象仍是没有任何改变。她想,这大概是一种类似于牢笼般的存在,是那个抢夺了她身体的女人立意要磨灭她生存意志的东西。

“我必须活着”华灵采坐在地上歇了一会儿,又继续往前行去。

只有在绝对不可抗的危机面前,她才会干干脆脆地选择放弃。

就在华灵采执著前行探寻出路的时候,玉启已领了他的心上人到了他的居处。当然,他的心上人现在用的是华灵采的躯壳。

玉启作为碧幻宫之主,其居住之处的奢华自是鲜有匹敌的,单是门口玉石台阶上的纹路都是极为讲究。两人脚才触上这台阶,其上便有水纹一般模样的东西漾开,只有见识过这东西的人才知道,那其实是将水灵气以某种秘术附着在玉石表层,行走其上自是便将其中的灵力吸取。

当然,这样的好东西定然不会便宜了外人。这东西并非无主之物,它只顺从主人心意,遵循主人心愿,外人不仅半分好处也捞不到,还极有可能因为不小心碰到了上面而弄得个神魂俱灭的下场。

此刻,玉启面上的笑意是发自内心的温和,他对总管宫中安全的侍卫贝罗交待:“凝儿往后就是这宫中的女主人,你们都要听从她的吩咐。”

“是,宫主大人。”

贝罗对玉启的命令完全遵从,没有一丝一毫的质疑或犹豫。

玉启又转脸温情脉脉地看着他的“凝儿”,道:“我这里虽是海底深处,却并不潮腻,你看,墙体都是用的蜃石作材料”

他说到这里,手已悄然放到“凝儿”袖底,手腕陡然一翻,便捉住了那底下的小手。

见心上人只是敷衍地挣了挣,他心下大受鼓舞。

第五章 她的世界

他趁机又道:“我这里都是一早替你准备下来的,你再看那里。”

说话间,两人已行至布置典雅的房间当中。

玉启示意的那处搁着一张古琴。

比起满眼的奇珍异宝,这张古琴便显得过于朴实无华了。暗沉黝黑的琴身上不仅没有半点雕镂点缀,却还在当中最显眼处崩开了一道缺口,缺口绵延**寸长,一路歪歪斜斜,将将在琴面下方止住。

一直不多言语的“凝儿”姑娘立即便给这琴吸引住了目光,她定定地看了半晌,终于哽咽了声音:“你,你为我受苦太多……”

玉启笑:“比起那时你我分离,这都算不得苦。”

他见心上人面上又惶惶凄苦起来,便又说道:“只是可惜了我给你准备的那副身体,你误打误撞用了现在这身体,契合度应是没有问题,只不过重新修炼起来怕是有些艰难了。”

华灵采在那天地一色的苍白中又摸索了许久。

似是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她几乎是本能地行至两个浮动的血色大字跟前。

她驻足仰望。

这两个字都清晰鲜艳,那沉甸甸的红仿若随时都能滴下血水来。

而当她第一眼望去的时候,便有拨开云雾见天日的恍然,仿若那两个血色大字漂浮在天际本就理所当然。

事实上也确乎如此。待她细看那些殷红字迹的时候,满目的苍白快速消散,只余了那占据了小半个天际的血色在天际颤动。

敬畏之意陡然升起,少女虔诚地仰望着,这一刻,她的世界里,那片血色就是她的神祗。

“熙恒”

她轻声念了出来。

下一瞬,万丈沉郁的黑雾陡然倾泻,齐齐朝她袭来,她根本都来不及抵挡,那压抑的黑色便窜向了她的眼眶,刺得她的双目生疼。

那疼痛,直接疼到了心窝处。

华灵采咬着唇,忍耐着。

她阖目喘息了好一会儿,眼里的疼痛才缓缓逝去。但她心口处的隐隐抽疼感,却还持续着。这种感觉很陌生,却也很熟悉,似乎……她从前就有这样痛过。

华灵采甩了甩脑袋,好叫自己清醒些。她不记得自己有这样的经历,即便上一世过得不好,结局也悲惨,她也没有这样深情地痛过。

深情?想到这个词,她不禁骇了一跳。

她怎么会跟深情搭得上边?在孝成府时,养父就常说,她是个生性冷血寡情的。

她再次抬头看向天际,却忽然发现那两个血色大字早已消失不见。

“熙恒?”她自语着,回味着那两字。

熙恒,就是先前要杀她的那位?

华灵采清楚知道自己过往十五年里所发生的每一件事,没有断层若略过她这身体半岁之前的记忆的话。她知道自己并非孝成府华氏的嫡亲血脉,是管家吴叔在破庙里捡到了她,把她带了回去,交给了当时没有子嗣的二少爷夫妇抚养。养父养母都是善良本分的人,又待她极好……

她又努力回想着孝成府当年的灭门惨案,企图寻找些蛛丝马迹。

“熙恒……”记忆中分明再没有第二个叫熙恒的。

陌生,毫无头绪。

“熙恒?熙恒……”华灵采又接着自语了好些遍,却仍是一无所获。

想着,想着,她就开始头痛,且越是努力去想越是痛得厉害。

……

轰隆隆。

天地忽然变色,明朗的世界眨眼被乌云笼罩。

劈啪

闪电在乌云当中穿行,怒吼着。

乌云越积越多,越来越沉,雷声也越来越紧凑响亮。

华灵采向来怕雷。但这时候她抬眼望天,被满眼的黑压得几乎透不过起来,没来由的竟希望那雷声来得更密些,更响些。

只有当闪电划破乌云,她才感到那么一丝轻松,酣畅。

她这时候全没有去思索这诡异状况的念头。

但闪电却渐渐被乌云压住,渐渐浅淡细瘦下去……

华灵采感到绝望,这绝望大胜从前。

又渐渐地,她开始麻木,放空……好似要空到一无所有。

……

玉启与心上人正情深意浓时,突然他心上人哇的一声,喷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玉启猝不及防,被喷了一头一脸。

“凝儿”他惊呼。

前一瞬两人还在深情对视,他都激动得不知要不要把手改为抚上爱人的脸颊……却不想竟在这关键时候被喷了一脸血。

他此刻的内心是崩溃的。这火与冰的落差

玉启赶忙将心上人扶到床上躺好,同时,盘腿坐到她旁边,调动己身灵力为她疗伤。他这时候对自己从前的做法很是后悔:要是他平日里多予华灵采一些关心爱护,现在这副身体也不至于这样羸弱吧?

不过是灵肉的契合,还是原本就极高的契合度,竟也会使身体不堪承受,到了损坏筋脉的地步更可气的是,他手里各类优质复原丹药不少,却不能喂给她吃

因为虚不受补。

当然,只需他一声令下,自会有手下想法子替他取了适合华灵采进补的丹药来。只不过,他不愿。

又不是什么稀罕难治的伤,他自己徒手便能医好。更何况,他认为自家心上人晕迷中更是病娇迷人,他完全不舍得给旁人瞧见。

他这时候却忘了这副身体是别人的,内里暂时占了主导的灵魂才是他那心上人。

玉启瞥了一眼心上人无意识垂在身侧的一双小手,眉头立即又打了结。那华灵采的日子过得纵是不及宫中其他弟子好,但好歹他也没给缺衣少食吧?怎么这一双手掌也能生出一层茧子来?

辽阔无边的海域当中,一道黑沉沉的漩涡陡然显现,眨眼间便已是数十丈见方,当中隐约有黑色气雾逸出,直往正鱼肚白的天穹而去。

端坐在一块礁石上的男子豁然睁开双目,修长的身体化作一道流光,迅疾没入那漩涡当中。

这男子正是熙恒。

熙恒很快便到了玉启跟前,他召出自己那把长剑,顷刻间长剑就翻卷出熊熊烈火,直往吐血昏迷的“华灵采”刺去。

第六章 母亲

但玉启又岂是等闲之辈?他甫一出现即被玉启发现,玉启抢先一步将心上人护在怀里,往旁一闪,躲过了他这迅捷狠厉的一击。

哗哗

大好的极暖玉床瞬间碎裂,残损的玉石敲击着地面,发出一连串悦耳清丽的音质。

玉启带着心上人躲过那一击之后,也召出了一把泛着淡蓝色幽光的长剑来。他执了这剑,回身就朝着熙恒迅猛一劈,而熙恒一击不中这时候又凝聚灵力发起了第二次攻击,横了手中长剑轻轻松松地一挡,紧接着长剑又极快翻转出去,变幻出数道剑光齐齐向玉启攻去。

熙恒目的明显,玉启也深知他的意图,两人互相走了百余招仍未令得对方受创。

虽不过只是短短一两瞬,但胜败其实早见分晓。

这时候玉启也终于察觉到心上人身上的变化。

不知何时起,心上人的身周竟悄然笼上了一层煞气。他这些年一直着力对付魔气,对这煞气的根源自然再清楚不过。这时候,他才暗恨先前大意。

若是他一早发现了,熙恒也不至于陡然杀来。

他绷紧了面皮,道:“师弟,我这些年并不好过,你”

这是放下身段来求放过了。

熙恒却似未闻。他眼皮也不眨,大掌在剑身上一抹,浑身杀气凝聚,化作千万道凌厉的剑光,再次朝着玉启两人围剿而去。

只是这一回他却仍没能成。

熙恒的攻势才至,玉启却已带了心上人陡然消失在原地。

这里四面都布满了阵法,若非设阵之人,旁的人要想安然离开,还得花费不少功夫。

房中,走了两个关键的,却又立即来了一群送死的。

熙恒把视线凉凉地落在最前面的七八名碧幻宫弟子身上,薄唇抿成一条线。

这些弟子都是循声赶来,个个都是摩拳擦掌,杀气腾腾,正准备叫擅闯者死无葬生之地,被熙恒视线这么一扫,齐齐脚步一顿。

熙恒的修为远胜这些弟子,他整个人只这么地站在那里便自有一股威慑力。因而,他只是随意地把视线一带,这些弟子们的气势立即犹如走了气的皮球,萎了。

但这并不代表他们就会放弃捉拿熙恒。

毕竟,碧幻宫已经太平了很多年了。许多弟子自化形至今都未真正见识过外来的侵犯者。

他们早将对付敌人的步骤演练了千万遍。

在往熙恒这里冲来的时候,他们早兴奋激动地完成了一个重要的步骤以秘宝为媒介撑起了一个不大不小的结界。

现在,熙恒就被圈束在了这结界当中。

同这些弟子们一起。

华灵采在那方天地里麻木到无知无觉。

天地间已由黑沉沉渐渐转变为混沌一片的黑。

初时,还只是伸手不见五指到后面,已发展到把手放在眼前也完全看不清棱角了。

值得庆幸的是,她至少还能听。

“吾儿,灵采”

忽有个男声响在耳畔。

这声音浑厚森冷。

华灵采转脸搜寻这声音的所在,却是什么也没瞧见。

本就看不见的绝望因着这声音的到来而越发明显。她艰难地开口:“你是谁?”

她以为寻到了这黑暗的缘由,于是又厉声道:“出来”

装神弄鬼算什么?她可不是吓大的。

华灵采捏紧了拳头,戒备着。

“唉”

那声音好似听到了她的心声,重重地叹了一声,不紧不慢道:“灵采,吾儿,过来”

冰冷而毫无情感的声音。

华灵采皱起了眉头,半分亲近之意也无。

不仅如此,她还越听这人说话越感到烦躁愤怒。

胸中好似有烈火在焚烧,烧得她浑身每一个毛孔都在翻涌着怒意,烧得她想毁了面前这个世界。

“啊”

华灵采猛地扑在地上,用力捶打着不知何时又变得滚烫的地面。她扯开喉咙,用力嘶吼着,像一只狂乱的猛兽,只想把己身化作最凶残的利器,去破坏,去毁灭

她的手指开始破损,流血。

她浑身的肌肤也在寸寸龟裂。

她感到丝丝清凉在身体的残损裂隙处游走。

她感到自己渐渐腾空飘起。

“过来,乖孩子。”那男声仍在不紧不慢地诱导,“本君最可爱的女儿,你很勇敢,你很有前途。”

天地又渐渐转变成苍白一片。

华灵采愣愣地看着身周萦绕的黑色气雾,渐渐没有了烦恼忧愁,甚至思绪也无。

黑雾像蚕茧,将少女整个儿包裹起来,又一点点地缩减着范围,正是一点点地往她身体当中渗透。

“采儿,快醒来,快”

昏昏沉沉中,她听到有个女人在耳边一直哭哭啼啼地叫唤。

华灵采困得厉害,一点儿也不想醒来。

但这声音却始终聒噪着。

“采儿,快醒来”

“釆儿”

“”

她感受到这声音当中蕴满了忧愁惶急。并且,听着这声音她竟也跟着莫名心酸难过起来。

女子一声声执著的叫唤,终于使得华灵采不得不撑开疲惫的双眼。

“你是谁?”眼前白茫茫一片,只有一位着湖蓝色衫裙女子立在面前。女子姿容妍丽,神情当中却满是苦楚以及怜悯。

华灵采只觉眼前这女子很是眼熟,却又总也记不起是谁来。

“采儿,”女子才唤了声,泪珠儿立即便滚落下来,她背过身去,微微敛去了些激动,似悔恨似自责:“这些年,你受苦了”

这熟悉的关心怜爱之意立即便使华灵采想到一人来。她当即拉住女子的手,一时间所有委屈一齐袭来:“母亲”

这一声叫唤陡然出来,蓝衫女子瞬间泪如雨下,她哽咽着伸出手来抚弄少女的额发,半晌说不出话来。

“母亲终于舍得来看我,真好”华灵采很快便欣喜起来,对着她母亲左右打量,又道:“他们都说母亲死了就不会再回来了,果然都是骗我的。看,我母亲不仅回来了,还变得更好看了呢”

蓝衫女子面上神情一僵。

华灵采以为自己说错了话,赶忙呸呸两声,又拿手拍拍嘴巴,“母亲娘?”

第七章 醒来

隔了一会儿,蓝衫女子仍是没有应。

华灵采赶忙又道:“娘能来看我就好,他们说只要魂灵不灭,就有可能再相见,还说这两个地界之间并不怎的容易往来,这些我其实都知道”

蓝衫女子却又望着她落泪。

华灵采见她止不住地淌着泪水,只觉得自己也难过得很,却也怕再说错什么,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直急得恨不能替她哭。

又哭了好一会儿,蓝衫女子才终于勉强止了泪,开口道:“采儿,往后要多多小心,这世上若还有谁可信,只怕除了他玉启,便再不会有了,若是,若是他有一日心仪于你,你便随他去个没有纷争的地方,好好地过日子”

这话任谁都听得出是离别之前的交代。华灵采也受了感染,一时间喉咙哽塞,唯有连连应着。

华灵采是被一阵莫名的心绞痛给痛醒的。

她睁开眼看着眼前熟悉的景象,一时有些恍然:经历了一连番诡异又匪夷所思的遭遇,都只是一场梦?

这当然并非一场梦。

她接下来就看到了昨晚熙恒随手一剑挥过所造就的损毁那处地面凹陷下去,其上有层水蓝色的光罩拱起,里边被海水倒灌盈满,不时有成群的鱼儿蹿进来嬉戏。

分明是一处残损,却莫名变成了一副亮丽鲜活的水景墙。这样的美感自然要得益于支撑这整个院子的宝物,那宝物据说是从一种深海螺母中提炼出来的,专门用来辟出屏障用来隔绝海底暗流的侵袭。海底暗流多是海底火山地动引起,因而这种宝物作为必需在碧幻宫并非什么稀奇之物。

它既能抵御火山地动引起的暗流,自然就对熙恒那样的一击也能承受。现在,它只是局部变了形,就往内里拱起了一块。

华灵采在这碧幻宫住了十年,对这样的境况也不觉得多稀奇了。她这时候更关心自身的境况。

玉启就立在那处凹陷的旁侧。他执玉笛的手正自然往下垂放,正是才将玉笛从唇畔撤离的意思。

华灵采伸手按在已渐渐不再痛的心口处,隐约明白了什么,道:“你,你又吹笛子了?”

她又能完完全全感知到自己的身体状态,毫无被陡然挤进另一个灵魂的不适,她知道这会儿自己大概是掌控了大局了,因此谨慎地开了口。

这位表兄是完完全全把心向着那一个灵魂的,在被看穿之前,她决定要好好做另外一个人。

玉启行到跟前,带着真诚的歉意,温声道:“你又陡然魔气上来,我只好如此做了,原本那一天即可替你完全祛除了魔气,不想竟出了的意外是我大意了。”

他说着,便要抚上华灵采搁在心口处的小手。华灵采往旁侧一避,错过了他的意图,同时自然而然地撑着床板,坐起身来。

玉启眼中划过一丝晦暗。他把僵在半路的手收回来,忽又微笑道:“凝儿,你在怪我?”

他虽心下恼怒,但语气却仍然温和缠绵。

华灵采没想到他对这位“凝儿”竟如此有耐心,原本因为忤逆了他的意思而悬着的心,立即便放下了不少。她垂了头,努力装作害羞的模样,轻声回道:“我只是不太适应我,那魔气”

她对魔这个字其实很陌生,只在雪漫那里了解到,魔是一种可怕的生物,修行的人若是被这东西缠上,很少有能够善终的。

玉启点点头,道:“前一日卯时初,你忽然遭那魔气反噬吐血昏迷到今日已断断续续发作了三四回,我不敢把你独留在宫中寝殿,就一直把你带在跟前你可还好?”

“嗯,好些了。”原来已经过去了一天一夜。华灵采压下心中不安,学着温柔地笑了笑,“谢谢你。”

玉启似乎没有疑心她,反倒是听了她的话,他又明显愉悦起来。他矮身坐在床沿上,开始深情表白:“你与我何必言谢?凝儿,只要你还好好儿地在我身边,我就觉得一切都圆满了。只要我们两个齐心,这点魔气又能奈何?你不要有压力,也不要去想那些早已过去的事,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他灼灼地看着华灵采,直把她看得浑身起了鸡皮。

他见华灵采拢了被子再次围高了身体,面上的狂热散了些去,又接着道:“你放心,我绝不会逼你你若不喜欢这里,我们去别的地方住着也好,我还有几处一早预备下来的好去处,我们不独只这碧幻宫可以待,等过些时候,你身体养好了我们就走”

华灵采这时候打住他的话头,问道:“我的身体”还要到何时才能好?

话说出了口,她才醒悟不该这样惶急,应该缓缓再问,就没有把话说完。

玉启一愣,疑惑地看了她一眼,面上僵了一下但又极快地恢复如前,道:“这副身体,你当比我再清楚不过,她与你你可是后悔了?”

华灵采自是没错过他眼中那一闪而过的怀疑。她心下一跳,面上却不悲不喜地同他对视着,反问道:“你觉得,我该不该后悔?”

“后悔?”玉启面色转寒,眼眸中冷厉的杀气汹涌流转,“你为何要后悔?那个孽种,原本就不该存在于这个世上,你为她受了这么多的苦,她却享受了十数载大好光阴,早该好好偿还了”

华灵采暗自震惊。若她理解得没错的话,玉启的意思是说,那挤进了自己这副身体的灵魂与自己有恩,并且还是自己的什么重要的人?

她立即又想到先前的梦境,那个浑厚而冰冷的男声。

那个人真的是她的生父么?

不,肯定不是

哪有那样圆满的事情?前一个梦境中她的生父出现,后一个梦境中她的母亲也跟着出现这,这绝对是幻想

华灵采拒绝细想下去,却又忍不住要细想。

梦境中的女子那么美,又那么地温柔。

第八章 试探

她比记忆中的母亲还要美,却又跟母亲一样地温柔可亲,她交代她要相信玉启

不对

华灵采按捺不住内心的惊骇,脸色显得越发苍白。孝成府沦陷在火海当中时,她分明记得母亲拉着她的手,交待她不要轻信玉启

梦境中那女子绝不是她的母亲

那么,那女子是玉启的心上人,是被玉启说完全应该占用了她身体的人?

“她不存在了……”华灵采喃喃自语,她已经害怕再分析下去。

玉启见她小脸雪白,伸出手去,想要把人揽在怀里安慰安慰,却又终究在半道儿收了回来。这时候,他面上的线条倒是舒缓不少,但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使得他整个人更加冷血残忍。

华灵采不由得往后退了退。

好在她这会儿面上的情绪显露并不明显,玉启又误以为是对他心有怨怼,便没有疑心到别处。

玉启起身出了房间。

不一会儿,随华灵采一起住在这庭院的贝妖雪漫走了进来。

雪漫端了粥进来,放在床边的矮桌上,看了她一眼,本欲再往外走的步子又忽然收了回来。她装了一碗粥拿在手里,又用玉勺翻了翻,递到她面前,道:“你失踪了一天,今日好不容易被宫主大人带了回来,又一直睡到现在才起。我就一直用灵力替你温着,哎,可废了我不少气力”

华灵采的目光在她左边膀子上绑着的纱布上飞快划过,望着面前的粥碗,默不作声。

雪漫是这碧幻宫境内土生土长的妖,却也是这里待她最好的妖。昨晚熙恒突然出现,把这小院弄得人仰马翻,雪漫自然也是跟着遭了秧。

她身上这伤自然是昨晚留下的。好在她一早晕迷在了地上,不知道熙恒杀人的执著,若不然,以这贝妖热心助人的性子,只怕是要伤得更重。

碧幻宫不像外面的人修宗派随便一个弟子手里头都多少有几颗救命治伤的丹丸,据说,这是炼丹的技巧以及天赋是妖修门派难发掘的缘故。因此,似雪漫这样无足轻重的小妖,但凡受了伤,基本都是自个儿硬扛着,以己身修为慢慢调养恢复。

华灵采现如今应是玉启的心上人“凝儿”,她这时候当然是不该认得雪漫的。

并且,她这时候心事重重,也吃不下东西。

她以陌生的口吻拒绝道:“我不饿。”

“哈?”雪漫立即怒气腾腾,“姐姐好心带伤为你熬粥喝,你却不饿?”

她把粥碗一个劲儿地往华灵采手里塞:“看你现在这憔悴的样儿,怎么会不饿?手没力气拿碗了是不?谁让你一个小丫头片子连姐姐都蒙骗呢?跟宫主大人偷偷好上了也不跟我说,还让我白白挨了一击嘶”

她把手抚在受伤那处,痛呼一声,回味着,又接着道:“我跟你说,宫主大人虽说是个温柔的,但他到底是个修为高深的妖,你一个普普通通的人类,又这么一副小身板儿,肯定是承受不了的,你现在是还感觉不到,等到后劲来了,祖神也难救你”

华灵采被她喷了一脸吐沫星子,艰难地维持着面上的温柔恬淡。

这个贝妖简直是分分钟要让她破功。

这异想天开的傻贝壳,瞎说些什么?

她早听雪漫说起过,凡人与妖一旦结合,便会被妖吸走精气神,死相很是难看。因着这傻贝壳天天在耳边聒噪,她早就对这种死法保持着绝对的敬畏态度,自然也不可能对妖起那样的心思。

况且,她还小,还有大仇未报,又怎会想那些?

华灵采暗自恼火着,苍白的脸面上也隐约透出了些许粉色。

雪漫舀了一勺粥,送到她嘴边,又语重心长道:“所以,老话说得好,吃得饱饱的才能有气力将养身体”

“咳咳咳……”华灵采被猛然灌了一口粥,呛得个头晕目眩,差点又要晕倒。

“怎么了?”一袭天青色身影闪进房中,啪的一声打翻了雪漫手里的粥碗,把华灵采扯在怀里,“呛着了?没事吧?”

雪漫被连着手里的粥碗一起拍飞在房外,半天没能爬起身来。

华灵采冷冷瞅了玉启一眼,使得他搁在她后背上的手掌僵着收了回去。

玉启有些手足无措,眉眼当中满是歉意:“凝儿,是我不好,我以为……”

你以为你的凝儿已经不在?

华灵采自然不会以为方才雪漫拿了粥进来只是个巧合。

堂堂宫主大人在这里,没有得到吩咐,雪漫怎敢像平日一般无所畏惧地进来?说到底,他是想借着雪漫来试探她,因为他已经起了疑,不知道自己的心上人究竟有没有夺舍成功。

方才她若是漏了马脚……后果简直不堪设想。

华灵采起身往外走去,没好气道:“这里太闷,我要出去走走。”

经过雪漫跟前的时候,她停了一下,又转脸看了玉启一眼。只一眼,她又冷冷收回视线,抬脚径直往前行去。

玉启愣了一下,随即眉眼舒展。行到雪漫跟前时,他随手扔出一个装着药丸的白色小瓷瓶给她。“服一枚下去,你的伤即可痊愈。”

雪漫接了小瓷瓶在手,激动得跪在地上千恩万谢。

过了好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轻轻摩挲着手里的小瓷瓶,露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来。

今日艳阳高照,是个晴朗的好天气。

阳光透进这海底,并不会刺眼。这深海当中,碧幻宫所统辖的范围内,白天昼夜轮替,跟外界一般无二。这都是碧幻宫先祖们的功劳。

有正常的昼夜轮替,有鱼群自在游弋,碧幻宫又基本不与外界接触……除了水陆植被不同,这里其实真的无异于世外桃源。

但华灵采一直都清楚知道,自己必定要离开这里。

她并非水生妖怪,这海底的潮湿感,她一直都很不适应。

这时候,她一面思索着如何摆脱了玉启从这碧幻宫逃走,一面漫无目的行走着。想到身体当中还有随时可能爆发的魔气,她又觉得走之前得把玉启那一套阻抑魔气的笛音学走。

第九章 杀机

梦境中,那位像极了母亲的女子将一套修行的法诀传给了她,又交代她在熟练运用这套法诀之前,千万不要惊动丹田当中的那颗珠子。

那颗珠子正是昨晚助她逃过熙恒的杀招,又钻进她喉咙给予她力量的那颗。

那女子还告诉她,若是有一日她可以驭使那颗珠子,她便可以不靠玉启来压制自身的狂乱暴躁。

但这只是委婉的说法吧?

什么狂乱暴躁?分明就是魔气作祟

那纠缠了自己许久的噩梦莫不也是魔气惹的?

哗的一声,一群五彩斑斓的小鱼儿争相逃散。

华灵采猛然清醒过来。

玉启站在她对面,看着她的神色有些复杂。他手里不知何时拿着了一把幽蓝色的长剑。

长剑上蓝光流转,其上隐约有龙吟声透出。

“我”

华灵采心下警钟大作,面上极力摆出一副茫茫然的模样。

玉启直视着她的眼眸,既不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

“我想听听,你惯常吹的那曲。”她迎着他的目光,淡淡道。

“那曲子?”玉启面上露出追忆之色,忽又轻声笑了笑,“还是先前害你心痛难忍的曲子?”

华灵采把脸转到别处,“那就驱魔的曲子吧。”

梦境中那女子跟她透露了一些应对玉启的办法。

也幸得她在碧幻宫这十年接收了足够多的冷遇,若不然,她只怕早在玉启面前露了破绽。

两世为人,她虽都未活到多大的岁数,却也在这碧幻宫中见过不少男女对望的场面,似玉启那般的时不时露出有所企图的眼神,她将过往那些看到的“知识”结合起来,立即便能明确要选择哪种应对办法最为合适。长期积累下来看眼色的套路,使得她应对起玉启各种让她厌恶的动作意思来,都是相当冷静的。

只是,碧幻宫是一处妖修门户,住在这里的除了她与华灵笙和锦罗三个人类,其余的全都是妖。妖自不会如人类那般循守礼仪,但凡互相中意便能拥在一起。也有单相思的妖,不过被恋着的那一方通常都会在一个没注意的时候便给掳走了,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因此,华灵采也不想同玉启作过多的纠缠。她决定速战速决,早些把那驱魔的曲子学走。

“好。”玉启手里的长剑顷刻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他那根玉笛。

玉启的寝宫外,华灵笙陪着玉启母亲施莹,玉启的嫡亲表妹乐悠,一脸担忧地站在台阶下面。

她们旁边还立着一位着绛色袍子的俊美男子。这男子身形修长,面容与乐悠有几分相似,但肌肤却似乎比她还要娇嫩,正是乐悠的兄长乐聪。

此刻,乐聪一双勾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正打量着面前这笼罩了玉启整个寝宫的结界。

结界上氤氲着一层血色,妖艳而又血腥。

这血色自然是鲜血铸就。

乐聪忽然转脸对施莹道:“姨母,您这碧幻宫何时竟得罪了这样的仇敌?”

施莹茫然摇头:“你丹玉姑母二十年前不顾族里反对,从这碧幻宫逃了出去十年前她忽然发来求救讯号,启儿立即带领了一些宫中弟子前去接应她,却只带回了她的残骸和笙儿她们两姊妹”

“不好”乐聪忽然面露紧张之色,赶忙凝起护身界面,将自己同施莹几人保护起来,“那里面的撑不住了”

他话音才落,只听“嘭”地一声巨响,那血色的结界上猛然炸开了一个大洞,紧接着,一个白袍男子带着万点流光飞了出来。

正是熙恒。

他将面前几人快速一扫,紧接着手腕陡然一伸,便扼住了施莹的喉咙。他把人一下子就掐在了半空中,质问道:“玉启在何处?”

“姨母”

“夫人”

“大姨母”

乐悠最后一个喊出来。她不似她兄长那般厉害,长得也柔柔弱弱的,见她大姨母陡然被人扼住喉咙悬在半空中,她只惊呼一声,便两眼一翻,晕了。幸好她哥哥眼疾手快,把她扶住。

他们身后的碧幻宫弟子当中没被那声炸裂波冲击到的,一个个气红了眼,纷纷拿出手中的法宝武器。

一场厮杀势在必行。

乐聪一双桃花眼中闪过惊诧之意,他没想到这人竟轻轻松松便把他设下的护身气罩给破了。他将妹妹小心地护在怀里,打着商量道:“你且先将我姨母放下来,有话好说,好不好?”

愤然立在他身后的众弟子齐齐在心下鄙视:这位表公子太过孬种,简直没有一点做妖的气概

熙恒冷冷瞧了乐聪一眼,忽然扔了施莹,身形再次化作一道流光,往众弟子的方向疾驰而去。

那些气红了眼的海妖们,纷纷扔出手中的利器朝那陡然袭来的流光击去,有的索性连法器也不扔了,直接化出本来面目,张牙舞爪地攻了过去

然而,所有的攻击都被无情地嘲弄。

熙恒没有半分滞留地,逃了

居然逃了

海妖们气得几乎呕出血来。

他们不甘心地紧追了好几步,却发现他们的战斗目标早不见了踪影。

乐聪指了几名海妖把他们的老主子送回去歇息,又亲自把自家弱不禁风的妹妹带去安顿好了,这才又晃到那些仍在原地打转的热血海妖跟前。

他一针见血地奚落道:“那人根本就没想跟你们打,他不过是顺路而已,呵,还硬说那叫逃走”

众妖们卡在喉咙里的血,终于在这时候给喷了出来。

这个没骨气,尽会灭己方士气,长他人气势的孬种

熙恒陡然放了施莹,自然是有原因的。

因为他感知到了这十多年来一直所熟悉的气息。

那气息的主人正是华灵采。自他当年第一眼循着气息找到华灵采跟前的时候,他就隐约知道了:这个沾染了魔气的小姑娘,他必须亲手除掉

熙恒寻到华灵采的时候,玉启正在手把手地传授他那除魔曲。

玉启吹一下,华灵采便跟着学一下。

第十章 你死定了!

少女娇俏的唇瓣当中抿着一片碧绿的叶片,每一下都吹得极为认真,每次吹完音调都与对面那人对望一眼,眼角处不时还溢出一些浅淡的笑意。

熙恒目力极好,远远地便望见这两人“眉目传情”。

他疾驰的身形陡然一停,立在半空中,居高临下地怒视着华灵采:“华、灵、采”

原本熙恒还未至跟前的时候,华灵采就隐约感知到他的到来,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在还未看到人影的时候,就能清楚知道来人一定是他。她又担心玉启会疑心到自己,便强压着那诡异的感知,面上仍装作自在地跟玉启学习。

现在,熙恒在她头顶上面这么一炸,她不禁喉咙腥甜,张口就吐出了一口血来。不知为何,熙恒的气息竟会让她忍不住想要靠近。

可他明明是她的仇人。

还想杀她。

她怎么可以去亲近仇人呢?

她强压下想要凑到仇人跟前的念头,结果就气血逆行,吐血了。

“凝儿”玉启赶忙伸手来扶她。

华灵采往旁边避了避,没给他扶到。有熙恒在那里杵着,她没来由地更是不想给玉启碰到。她掏出帕子,把唇畔擦了擦,对玉启微笑道:“没事。”

玉启往前一步,挡住熙恒的视线:“她现在已完完全全是风紫凝了,你大可不必担心多余的事了。”

“是么?”熙恒面无表情地看着玉启,忽又话锋一转,“又如何?”说着,他脚下的长剑“铮”地一声飞出,直往华灵采而去。与此同时,他整个人也从另一侧向华灵采包抄过来。

这样的凌厉攻势,华灵采实在是受够了。她将现学的除魔曲,连同着梦中得到的那套法诀当中的第一节结合起来,撮口一吹,一簇两三寸大小的火焰便显露出来。

火焰虽小,却秉行着主人的意志,执著而坚定地往着熙恒疾驰而去。

通红的火焰甫一出来,立即便使得熙恒拧起了眉头。他侧身一避,反手将这小小的一团控在手掌上方。他的手中腾起了更多的火焰,将那一小团紧紧围住。

华灵采感觉很不舒服。明明他捏的是那团火焰,可她却觉得好似自己的喉咙被人家捏在了手里,胸口闷痛,呼吸也不畅快。

但她这不适感也只一瞬,下一瞬,玉启攻到了熙恒面前,她立即缓了口气。

熙恒感到左肋处一凉,正是被玉启一剑戳在那里。他却好似浑不受这一击的影响,决然地反手一送,就势将华灵采弄出的那一小团火焰拍在玉启的心口处。

那一下显然极重,玉启砰地一声坠落地上。他蹬蹬蹬,一连退出五六步,刚好退到华灵采跟前。

华灵采本欲趁着这两人两败俱伤,赶紧逃走。但见玉启胸口处烧了一个大窟窿出来,却仍不忘挡在她面前,她不禁止住了脚。

那个叫风紫凝的女子应该就是她梦里所见的那位了。她放弃了夺取自己这身体的权利,只要她好好跟玉启一起活着……她现在却对人家在意的人见死不救,会不会不太好?

可是那又如何?若玉启知道自己不是他那心上人,她还有命活吗?

不行,他的心上人是我的恩人,还极有可能是我的生身母亲

又如何?若不趁机现在逃走,以后难道还要把自己送出去,替她去偿还这情债吗?

华灵采犹豫着。

忽然,她抬眼看了看些微勾着腰立在那边的熙恒,嘴角立即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看出来了,熙恒之所以会受创,正是因为她突然喷吐出了火焰来,若是她再吹起一团火焰……

然,她还未撮起嘴唇,身体就被熙恒拉扯到了半空中。紧接着,她听到了他冰凉狠毒的声音

“华灵采,你死定了”

……

玉启站在原处,一动也没有动。许久,他才猛然喷吐出一大口血来。

到这时候,他才猛然醒悟,他的心上人放弃了与他相伴的机会,救了那个孽种

他早该想到,他的凝儿如何会一再排斥他的触碰……他们明明一直很相爱。

可是相爱又如何?

她终究还是放弃了他。

连一声道别都不曾给……



玉启猛然栽倒在地,闭上了双眼。

……

玉启倒地不久,便有一道黑色人影落到他跟前,正是他贴身隐卫子雄。

子雄把玉启扶起,接着又如来时那般急速离去。他的身形快极,是整个碧幻宫里身姿最为敏捷的弟子,因而在十五年前被宫主选作了贴身隐卫之一。

做隐卫是很孤独的,尤其是做宫主的隐卫。

不过,他习惯服从命令,并没有有什么怨言。

他只是不开心。宫主明明就不是从前那个宫主了,可他们却比从前更敬重他……他也试探过,以为他们只是没有看出来,谁知道,他们却劝他识时务,让他赶紧打消心中那不该有的怀疑

他们对真正的宫主不忠,都该死

所以,十年前他随宫主出这碧幻宫的时候,趁机把他们几个都除去了,制造出他们是被外人所杀的假象。

可这假宫主带回来的人类女子是那么美好,善良。为了不让那女子难过,他只好一次次地背弃自己的初心,尽量忠心地对待这个假宫主。

当然,他怎么可能一心一意待这位假主子呢?他现在要将这假主子送到他心仪的女子面前,让她替他抉择。

想到心上人那里又钻研出来许多对敌的迷香,子雄的面上露出一丝狰狞的笑意。

……

一间典雅的闺房中,华灵笙正执了茶盏,优雅地轻尝着。

她的丫鬟锦罗却不似她那般悠闲,正急得来回走,见她主子还有闲心喝茶,她几乎要哭出声来:“小姐,那个男人,我们还是把他扔回去吧奴婢方才去看他,他居然动了一下手指头……他肯定是要醒了”

华灵笙却对自己很有信心,横了她一眼:“没胆识的东西我做的迷香哪一回没有凑效?再说,即使没我的迷香,那人伤得那么重,也绝不可能能这么快醒来”

第十一章 害人害己

锦罗垂着脑袋沉默。那个男人看起来就很可怕,万一就今晚醒来了呢?

依着小姐的性子,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她肯定是又要做那替罪的羔羊。不行,这一回必须要说服主子

于是,锦罗硬着头皮又道:“小姐的迷香也有不凑效的时候,您看,大前天的事儿不就没有成么?幸好我们在外面多待了一会儿,要是早些儿带了那人去了二小姐的院子,岂不是正好给抓了个正着?”说到这里,她不禁打了个寒颤。

玉启宫主平日里虽然看着温和,但谁要是犯了事给他发现了,他可绝不会手软,一定是往生不如死的地步整啊

华灵笙不悦地搁下茶盏,训斥道:“但凡做大事的,有几个是不要冒风险的?”

锦罗赶忙跪地请罪。不过,她心下还是不认同的。她虽不是个善良的人,却也知道害人就是害人,跟做不做大事没有关联。

华灵笙最见不得锦罗这样一副模样,这丫头心口不一的模样总让她总有种说不通,训不透的挫败感。她不耐烦地摆摆手:“你要是担心,就亲自去那人跟前守着吧”

锦罗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她哪里想要去那人跟前守着了?她明明怕得要死,恨不能躲得远远的

华灵笙烦躁地从座椅上起身,走到窗子跟前。

若不是在这碧幻宫里没得选,她早就把这死丫头一脚踹了

最可恨的还是华灵采那小贱人活该她被噩梦缠身,若不是因为她,孝成府如何会被灭了门?孝成府没有了,她却要同那小贱人一样变得一无所有,屈居在这个满是妖物的地方,还要被他们瞧不起……凭什么

华灵笙恨恨地瞪着面前的窗棱,半晌没有挪动。

“笙姑娘。”一道黑色影子悄然进了房间,立在她身后。

华灵笙立即收了眼底的狰狞之色,一脸惊喜地转身看向身后:“子雄公子,你来了。”她把情绪控制得很好,有惊喜也有腼腆羞涩。

子雄轻轻颔首,惯常冰冷的腔调带了几分难掩的激动,道:“人,我已带到,你看要如何处置妥当,你也知道他其实并非我们宫主,我们宫主”

他忽然感到有些发晕,止了话,甩了甩脑袋,却发现越来越晕,“……笙姑娘?”

终于,砰地一声,子雄躺倒在了地上。

华灵笙收起面上的温柔笑意,弹了弹指甲盖里余下的粉末。她冷冷地看了没了意识的子雄一眼,对赶过来的锦罗吩咐道:“把这个死鱼妖搬走,以后别让他随随便便就闯进来,免得又弄脏了我的房间。”

地上多了一滩墨色,正是子雄晕倒后喷涌出来的。

华灵笙抬手把子雄腰身上挂着的葫芦状饰物取下,轻轻一拍,葫芦当中立即便有个着天青色长袍的男子露出身形。

这男子自然就是玉启。

华灵笙把玉启放在自己的床上躺好,面上漾起羞涩的笑意。

锦罗识趣地把碍眼的章鱼妖搬走,退出了门外。

然而,她才把子雄搬到另一间屋子安置好,就陡然听到华灵笙的呼救声传来

“啊,锦罗”

锦罗心下一咯噔,想到笑得一脸温和却常常把冒犯他的人整得生不如死的宫主大人,她立即就冒出了一层冷汗。

宫主大人,他,他真的是没有意识了么?

她犹犹豫豫地走到华灵笙那边,却发现她家小姐正被摁在桌子上,身上衣服都没了,白嫩的肌肤上被火烧出斑斑点点……

那施暴的男子只着了一件破破烂烂的里衣,面上有一道六七寸长的新疤,疤两侧的血肉正翻卷红肿着……正是她先前还让自家小姐扔回去的男人。

他怎么就醒了?

锦罗看过去的时候,那男人正好抬起头来,如野兽一般的眼眸直把她吓得腿发软。

她慌忙夺路而逃。

不要,她不要像小姐那样

不要

“你也留下。”那人伸出一只手臂往锦罗背后一抓,锦罗便猛然倒飞回来,下一瞬,就被他轻轻松松抓在了手上。

锦罗骇得手足乱蹬,却意外望见自家小姐正满脸恶意地瞪视着她。

华灵笙其实也才痛得悠悠醒转,虽然这事从发生到现在其实也不过十数息。她见锦罗正卖力地想逃走,立即便怒斥:“做奴婢的……保护主子……天经、地义,你……你跑什么”

锦罗看着自己主子被虐得鲜血淋漓,却还不忘了训斥她,一颗心又是惊骇又是难过,直接哇的一下,惨哭出声。

她没想到的是,自己这一哭居然成了救命良药。那男人嫌弃地把她往地上一丢,再也不看她,垂首只望着华灵笙,森森笑道:“还是你好些,给本尊喂药的也是你?”

华灵笙暗自悔得肠子都青了。她给他每日闻了少量一些催情的迷药,为的正是逮着了机会给华灵采送去……她千算万算,实在没有算到这人竟会不受控制地提前醒来,更没算到自己辛辛苦苦打起的算盘却猛然落在自己的头上。

明明她都把玉启弄到房里来了,明明是万无一失,却还是……

她把头一偏,痛苦地闭上眼睛。

华灵采,我定要把今日受到的痛苦千百倍地奉还给你

她一面后悔,一面又把这笔账算在了华灵采的头上。

而那一边,华灵采被熙恒抓着带进了碧幻宫的狩猎场,她站在海域猛兽当中猛然打了个喷嚏。

原本这只是一场静默,却因为她这一个喷嚏而提前来开启了战斗。

身长近百尺的海蛇兽,鱼身兽足的巨鲨兽,还有小而敏捷的各类说不出名目的怪鱼兽……这些早吃腻了同族近邻的家伙,一见了华灵采都是眼里冒光,口水直流。

至于熙恒,它们都自动忽视了。恃强凌弱的道理连它们这些智力低下的生物都懂。

华灵采瞪大了双眼。若是雪漫在这里,一定便会说她这是她陷入极度惊恐的状态。

少女面色苍白,凝聚了全身的气力,捏紧了两只拳头。

第十二章 不能倒下

她娇小的身子,在这些海兽面前显得十分柔弱可怜……却也十分美味诱惑。

熙恒在一旁打坐调息,这时候睁开眼皮看了她一眼。这一眼他便看到她把小小的拳头猛然打在了离得最近的那头巨鲨兽身上。

巨鲨兽本是毫无顾忌地欺身上来,血盆大口都张开备好了,却不想就这么地栽在了她的拳头下。它巨大的身躯颤了颤,骤然便失了气力昏死了过去,被它后面的海兽们一拥而上,身体眨眼就被瓜分殆尽。

华灵采那一下正好打在巨鲨兽的头顶命门处。她从体内那颗珠子那里得来了不少力量,打死一头巨鲨兽当然也是可以的。

但要在短时间内打死一头巨鲨兽却绝非易事。

熙恒凝眉,又多看了两眼。

巨鲨兽被分食后,那一方空间全是一片血色。众海兽蜂拥而至,互相争抢所带起的力道也不小,水波猛烈地激荡震颤,华灵采几次险些被掀翻。

她在这碧幻宫待了十年,虽然之前从未到过这狩猎场当中,但她从雪漫那里了解到,这里的海兽即便最普通的一种也都厉害非凡。据说在数万年之前,碧幻宫的先祖们跟这些海兽是同族同宗的,那时候的宫主把他们当中智力低下以及嗜杀成性,残害同类屡教不改的,关在了这狩猎场中。

狩猎场原名为囚场,因为后来又有一位宫主发现囚场当中的妖兽战斗力强,就定下了一年一次的让宫中弟子进去磨炼的机会,也就改了名字叫作狩猎场。

这些妖兽虽然没什么脑子,却在血脉传承的记忆中坚定而又执著地待在属于自己的那一方“乐土”。因此,正常进入这狩猎场的碧幻宫弟子,还从未有过被妖兽打死的先例。

华灵采也不想做这意外中的先例。她并非这水底生物,要想在这水下好好生存,是要随身佩戴避水珠的。因此,她在对敌的时候不仅要想着如何击败敌人,还要谨防着身上的避水珠被这些海兽们撞掉或是损坏。

但是,她那颗避水珠在昨晚熙恒的一连番追击中已经弄出了一段裂纹了。

少女扶着心口处,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浪头打倒。熙恒的眉头拧得更深了,他凉薄的唇抿成一线,忽然又合上眼皮。

两只海蛇兽齐齐摆尾攻上来。四只铜铃大的眼珠闪动着幽绿的光芒,带着嗜血必杀的兴奋,便缠上了华灵采瘦削的身体。

这两只海蛇兽一缠上来,华灵采便感到整个儿总算是平稳了。到底是不带脑子的生物,它们绝没有便宜了对方的大度,因而蛇尾一左一右缠着华灵采,坚决不肯妥协。

华灵采当机立断,抢在第三条观望的海蛇兽之前,迅速地出击,对付了左右两只海蛇兽。

两只海蛇兽颓然松开到手的食物,齐齐无意识地轰然倒下。

汹涌而至的浪头将要打到熙恒的时候,他身上的防御罩立即撑起,将浪头挡在了外面。

熙恒睁开眼皮,看着面前不远处的海蛇兽,愣了愣。他收起目光转而投向华灵采,唇角勾起一丝浅淡的笑意,道:“你又胜了。”

华灵采轻轻松松连番打倒了三只大块头海兽,其它海兽再也不敢觊觎她这款白嫩诱惑的食物,纷纷四散而逃。

这时候,她听了熙恒的话,也转脸笑了笑:“自然,我有制胜法宝在手,没有谁能轻易在我这里讨到好处。”

她其实很想再弄出一团火焰来对付熙恒,可惜却不能。在被捉到这狩猎场之前,她尝试了好几次,却再没能够幸运地吹出火焰来。

水火自是不相容的,因此她后来细想也就知道了,自己弄出的那一小团火焰绝非一般的火。她到这碧幻宫以来,生火做饭的火虽然是凡火,但贵在她居住的房屋外围有类似于避水珠功效的东西撑起了一道隔离罩,这东西华灵笙那里也有。对于这海底最古老的宗门来说,碧幻宫里的宝物自然是不可能少。

华灵采手里头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如果说她前年给雪漫动刀子取出了她长在颧骨上的珍珠算是的话,那么,这就是她身上揣着的最了不得的东西了。珍珠的质因修为血统而异,雪漫的父母都是普通的贝妖,她自身修为也只属于中下的范畴,那还是她修炼了百余年的效果。所以,那颗珍珠除了能叫华灵采恶心之外,实在是没发掘出什么比较好的功用。

她对付了那三只海兽,当然也不可能是依靠了什么厉害的宝物。她的养父是位医术极好的,她耳濡目染,因而跟着习得了一些医理知识,这十年里她又将养父留下的医仔细钻研,自然也就更上一层楼,了解得更多。

好的医者是不分患者种族的,但凡一条鲜活的生命呈现在眼前,她立即就能够看出他的弱处以及长项,一念能拯救一条性命,一念也能了结一条性命。这些年她在这碧幻宫里的所见所识,许多是与养父的教诲相悖的……养父只医人却从无害人心,这或许便是所谓的好人不长命吧?

华灵采极力克制着想要倒下睡倒的感觉,站在那里冷冷与熙恒对视着。

虽然她极快地给那三只海兽带去致命一击,但她自身所受到的冲击也不小。那些海兽可不似普通的小动物那般娇嫩,它们的表皮都似盔甲一般坚硬,却又柔韧有加。她伸手打到它们的时候,它们身上那一层柔韧而硬实的表皮立即就把她打过去的力道以十余倍的力道,反弹回去。

第一次击打在巨鲨兽的脑袋上时,她就感觉到一股大力自手臂一直绵延到胸口,她甚至还听到了自己内里骨骼碎裂的声响……

但是在熙恒面前,她怎能允许自己倒下来?

少女的脸越发苍白了,贝齿紧咬着嘴唇,却极力控制着自己不倒下来。

熙恒望着她执著而倔强的眼眸,忽然沉着脸猛然起身向她走去。

第十三章 真是能干

他有力的手臂陡然一捞,便将华灵采扯到跟前。华灵采比他矮了一大截,因此,他这时候就垂首俯视着她。

熙恒把她看了半晌,才忽然开口道:“你累了,睡吧。”

两人凑得很近,华灵采甚至能感觉到对方打在脸上的呼吸。她明明恨他恨得要死,却又莫名地感到一种不同于仇恨的紧张,不过,她克制着自己不去探究这诡异,冷冷地回应他:“仇人未死,我如何能够安睡?”言语间,她已出手扣到了他伤重的关键处。

只要她用力一击,他必然昏死在地……到时候还不是要死在她手里?

华灵采凝起浑身残余的气力,毫不迟疑地出击……

她成功了,却也没有成功。

她击在他那处,他却随后扣住了她的手腕。

“放手。”他的声音比她还冰冷,让她感知不到一丝情绪波动。

这样的声音让华灵采一点底都没有。

竟没有成么?

她早已冷汗淋漓。这一下出击仿佛是要立即要了她的命,脑袋里边嗡嗡轰鸣,心口那莫名的疼痛感陡然又来了。

那疼痛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深重……切割着她的感知,切割着她的意识。

她已没有气力说话,却听他再次发出警告:

“放手。”

华灵采整个儿都痛得颤栗起来。她猛然将另一只手伸过去,紧紧扣住面前仇敌的腰身,同时脑袋往前一倒,整个儿死死贴在他身上。

她一面想要杀死他,一面又不由自主地想要跟他靠近些好减轻自己的痛苦。

熙恒愣了一愣,淡漠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别样情绪。他忽然伸出手来,正要抚上少女的瘦弱的肩膀,但又没有落在实处,手掌在半道上折回,却是猛然一下拍在她的后颈处。

华灵采眼前一黑,没了意识。

熙恒搂着华灵采,慢慢坐下身来。他抬手拭去嘴角溢出的血沫,忽又轻笑:“还真是能干。”

但瞧着怀中人儿一脸惨白的模样,他立即又绷紧了面皮。

他紧接着拿出一颗丹药塞在她口中。丹药入口即化,他见她喉咙处无意识地动了一下,面上这才稍稍舒展了。待又把目光扫到少女的两个鬓角以及额头上时,他又陡然冷了脸,直到拿袖袍将那些碍眼的汗珠儿都抹了去,他面上才又好看了些。

他又替她把断骨续上,再又把她两个淤紫的拳面揉了揉。在给她按揉拳面的时候,他又注意到她总潜意识想把手护在心口处,于是便又在那里搜出了一颗破损的珠子来。

珠子被华灵采装在一只小锦囊当中,其上用丝绳拴在她的脖颈处。熙恒看了这珠子一眼,便取出一枚兽牙项链,替代了那锦囊挂在了她的脖子上。到这时候,他才终于满意了,合上眼皮调息。

自十五年前第一次见到还是婴孩的华灵采时起,熙恒就一直陷在纠结的杀与不杀当中。除魔于他来说,就好像寻常人类的一日三餐不可少一般,他原本也从不手软。

但他却一次次对她手软,眼睁睁地看着她从一个小婴孩长成了婷婷少女。

他也并非杀她不可,可当他每一次路过的时候,却又忍不住想去顺路把她杀了。他也不明白自己怎么就有那么多次刚好路过明明隔了不短的距离,可他总能够精准的寻到她的所在。寻常的魔或是沾染了魔气的,只有在魔气外溢或是他出现在他的附近,他才能感知到。但她却完全是个例外,她跟他隔了数万里,他都能够感知到她的所在。

昨晚再次失败,熙恒终于决定改变思路。

而先前把华灵采扔到海兽群当中,是他前一个思路的最后挣扎。

……

熙恒与华灵采两人一个无知无觉地躺着,一个静静地打坐调息。眨眼便静默到了天光黯淡,月上枝头。深海之处本无日月星辰,但碧幻宫先祖却有能耐把这些天光用阵法引射下来。毕竟这里是妖修宗派,不汲取月华是不成的。

月牙儿在高大的珊瑚枝上逗留了没多久,熙恒便猛然撑开眼皮,下一瞬,他便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华灵采脖子上新戴的那颗兽牙当中。

不一会儿之后,便有细碎的衣袂摩擦声传来。

来的这位一身绛色袍子,把他整个人衬得肤白妖艳,正是乐聪。

他发现有人躺在地上,轻咦了声,而后发现是华灵采,立刻就嗤笑道:“这两姊妹真是奇了,一个在外人面前柔柔弱弱却临危不惧,一个整日不出门却忽然出现在这种地方。”

他抬脚在华灵采肩膀处踢了踢,见她没有吱声,就再也没有搭理,又继续往前走去。

华灵采被熙恒喂下了疗养内伤的药,机体正在药力的作用下进行修复,这时候本应再歇息会儿才好,不过熙恒并不放心来人,就又给她喂服了一枚恢复体力助其快些苏醒的药。乐聪抬脚踢的又正是华灵采伤得最重的那处,因而这内外双重作用之下,她终于撑开了眼皮。

她坐起身来,没有再见到熙恒,却反而见了一个绛红色身影,也是奇怪,就问道:“你……是你救了我?”

她身上的伤都好了大半,此刻又只见了这么个身影走在前面,便想着是不是这人救了她。

不是的话,她就可以大方地拍拍衣服走人了。没有了玉启和熙恒那两个疯子在跟前,她自然是要抓紧了时间赶紧逃命去。

然而,华灵采却见这人极为夸张地转过身来,一脸受到惊吓的模样:“吓,你怎么突然醒了?”

华灵采不明白了。她醒得很突然吗?

乐聪又走回到她跟前,上下打量道:“你一个凡人如何到了这里来的?你这样偷偷进来,死在这里边,可是得不到任何补助的。”

碧幻宫管辖范围内,只要是没有触犯法令,但凡意外身亡的宫中属众,都可以由亲友到负责发放抚恤的管事那里报备,然后领取一定的补助。

华灵采虽在之前从未见过乐聪,但现在凭着听来的说词对眼前这位有了精准的判断。

第十四章 妖孽

她点点头,道:“原来是乐聪表哥,都说表哥这张嘴像刀子一般……果然是发人深省。”

看这情形,也不可能是他救的她。华灵采也不想再跟乐聪废话,辨认了一个方向,转身就走。

乐聪见这小妮子还敢顶嘴,细长的眸子当中冷光一闪,忽又笑说道:“表妹是吧?……既然兄长还未离开,你怎能够先走了?”

他身形一闪,便堵住了华灵采的去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逃得这样快,是怕我识出了你干的坏事,嗯?”

华灵采立即戒备起来,面上却不动声色道:“你什么意思?”一面说着,一面暗自盘算着以这乐聪的能耐,若是他陡然翻了脸动起手来,她能逃出的几率有几成。

这位狼王族的少爷却偏偏性子不随他那父亲,据说随他母亲妹妹住在这碧幻宫的小半年里,他虽然嘴刀子厉害,但却还未同旁人较量过武力……这是否真就代表他是个无害的呢?

碧幻宫一直明文规定,其管辖范围内的所有妖类,不分血统贵贱以及修为高低,只有在每年的冬季,才可以到管事那里报名,随即抽选出某一天到这狩猎场中狩猎一次。

现在却是春末夏初的时候。

乐聪若真是个无害的,又为何会偷偷钻到这狩猎场里来?

这一瞬间,华灵采心下闪过种种念头。

乐聪却好似看穿了她的疑心,忽然往旁边走出两步,背过身子轻叹一声,道:“我来这里也是没有了办法,我那胞妹今日遭了那外头来的歹人恐吓,触犯了旧疾。我在家里时就听说海蛇兽的胆汁可以医她,原本也跟姨母说好到了规定的时候才进来取,哪里料想到竟突然出了这样的意外……”

华灵采眼皮子一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要遇上了麻烦。

果然,下一瞬,她又见乐聪猛然挺直了背,转身一脸恳切地望着她:“所以,你能不能把你手里头的海蛇兽胆送给我?”

他不仅猛然转身,还猛地一下抓住了她的两只手臂。

华灵采虽然服了熙恒给她喂的丹药,但这伤筋断骨的事哪里又能够立即就好?这时候她被乐聪捉了两只手臂猛然一晃,立即便痛得冷汗直冒。

她不悦道:“海蛇兽胆没有,你放手”

乐聪却毫不婉转地表示着他的怀疑:“我闻得出,这里就有海蛇兽的气息。”他狭长的眼眸里杀意陡增:“你身上的气息更浓。”

华灵采被他给激起了倔脾气,坚决否认:“那是因为有人把我扔到这里来,又特地引来了那些海妖兽……他又只是折磨我,并没打算立即取了我的性命,见我被吓了个半死,差不多够了,才又自己动手把打头阵的两只海蛇兽给杀了”

乐聪望着面前惨白着脸却又气红了眼的少女,沉默了小半会儿,忽又问道:“那人是谁?玉启还是”

说到这儿,他又摇摇头,喃喃道:“玉启前天还把这豆芽菜带回了寝宫,断不会是他……”

他这自说自话全不顾及旁人感受。

华灵采这下彻底恼了:“你把谁喊作豆芽菜?”她猛地一挣,一下子就从乐聪的大掌下滑了出去:“你家里人没告诉你,莫名其妙当着别人的面说她的坏话是没教养的吗?”

豆芽菜,豆芽菜……她最讨厌别人喊她豆芽菜

乐聪见她居然从他手里挣脱了出去,愣了一下,忽又凉凉一笑,道:“果然玉启是对你上了心的……”他啧啧两声,上下打量着她:“你这样的废物,竟也有了修为是玉启替你换血塑了妖丹?”

华灵采很厌恶他这种把人看得面子里子都没有的作为,她把双手护在胸前,没好气道:“既然你也知道那我就不必再跟你计较了。”

说完,再也不看他,一阵风似的往外围奔去。

“呦呵,”乐聪好笑不已:“恼羞成怒了”

他肆意地笑了几声,忽又陡然止了声音,桃花眼里划过几分兴味。

……

在今次之前,华灵采从未到过这狩猎场当中。她还不太熟练运用自身的能量,也不会控制自己的神念放远感知范围,只会一个劲儿地往前跑。

不一会儿,她又转回了原处。

这处有明显的破损痕迹,又是她迄今为止最难忘的地点之一,因而她对这处熟悉到只一眼便能知道。

全不似别处,她看了好些眼都茫茫然。

她才在这处待了不过一两息的功夫,便听到一个邪魅而又极为欠揍的声音陡然在身后响起

“这是迷路了?你说你要是早些问一问,又何必白走这些冤枉路?还说别人没教养,豆芽菜真是不识好人心……”

华灵采转过身来,就望见这红袍妖孽一脸嘚瑟地靠坐在一丛银白色的珊瑚上,一头墨色长发只用一根素白的簪子束着,这时候正同它的主子一般嚣张,肆意地飘飞招摇着。

她立即便吐出两个字:“妖孽。”

一个男、的妖,好歹也是个雄性,怎么可以做出那样妩媚的姿态来,简直是,简直是不要脸

华灵采才把话吐出口来,便感到眼前人影一晃,他已欺身上来。

乐聪再次捉住了她。

这一回,乐聪并未拿着她两只受伤的胳膊,而是改而将两只手掌分别摁在她的两个肩膀上。他只轻轻摁着,但华灵采知道这只是表象,这妖孽实已控制大局,绝不容许她再寻了机会逃脱。

乐聪一双桃花眼无辜地眨了眨,慢悠悠道:“……这小脸,怎么忽然红了?”

华灵采不自在地别过脸去:“你能不能离远点?”这妖孽存心来魅惑她,又凑得近,呼吸都几乎要打到她的鼻孔里去,她要不红脸那简直就不正常。

乐聪却跟着她的动作,又继续凑近了,道:“十五六岁的人类小姑娘可以嫁人了呢,你看我这样的……”

这妖孽故意凑到她耳根子处说话,华灵采痒得受不了,只好又硬了头皮把脸转回来。

第十五章 替他办事

她同时伸出手去拍她一早就看出来的薄弱处他胸口正中的檀中穴。

乐聪虽演得好,但她却看出来了,他说话时偶尔会把眉头蹙起,那一瞬声音微颤似是故意使媚,其实呼吸短促,不及旁人绵长,正是内里伤势发作的缘故。她只要完全拍在他檀中穴处,他不死即伤。

当然,像他这样出生高贵的妖怪,护体的东西必然不少。她要伤到他,还得备样东西。这东西先前她也用来对付过熙恒和那三只海兽,不然,只徒手对付强敌,她如何能胜

那东西乃是她从前所救的那只蟒妖所赠,其实也并非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准确来说,也不过是一根鱼刺。那鱼刺两三寸长,只有头发丝粗细。蟒妖其实也很瞧不起她这么个凡人,那时候迫于情形才勉强应下给她弄个“宝物”,然后就随手捞了条鱼,抽出一根细刺,留存了一点儿法力在当中,告诉她可以用上五次。

而今,这根鱼刺已然只能再用一次了……

不过,华灵采虽然陡然出手,但乐聪却早有防备,他顺势把她那只不听话的手拿捏在手心里,面上却仍是妖娆风情,继续道:“……如何?”

桃花眼里柔情满满,华灵采却感受到深深的恶意。她也给气得没了羞涩了,冷冷同他对视着:“你要如何?”

她就不明白了,自己是怎么就得罪了这妖孽。难道说,这位表兄并非只是表面上跟人动动嘴刀子,背地里还会叫那人更叫难堪痛苦?

乐聪却又把她的想法通晓了,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这个妖呢,跟你们人类一样,睚眦之怨,必报也。”

他又轻声笑了笑,道:“所以,豆芽菜妹妹,你就乖乖地嫁给我……”

华灵采气得满脸绯红,却又听他补充道:“……做妾吧。”

“……”华灵采索性闭嘴不言。她发现自己今天简直要把这十年来培养的好耐力给毁了。

说到底,她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自以为如今有了些不劳而获的修为在手,就以为可以不再低调做人……看来,她还得继续自力更生,让自己更加厉害,以及更更加厉害。

想通了这些,华灵采终于又找到了平日的镇定自若。

乐聪见面前的少女眨眼就把外露的脾性都收了起来,桃花眼中冷意一闪,又道:“既然你是我的人了,你就要替我办事情。”

他忽然将另一只仍摁在她肩膀上的手收回来,漫无目的地往前方随意一指:“喏,去替我把海蛇兽引出来。”

他的人?华灵采几乎又没控制住自己心下的怒意。

她轻吐出一口浊气,回道:“怕是不能,先前那歹人最后替我杀了那两只海蛇兽,却并非他亲手施为,而是他站在一旁,借了我的手去杀的。”

反正这事乐聪并未亲眼见到,而在旁人的正常推理看来,也断不会以为她这么一个连路都找不出去的人,会全靠自身把两只凶猛的海蛇兽给杀了。

华灵采狡黠地笑了笑:“所以你懂的,那些海蛇兽早怕了我,你要让我去找,只怕是要耽误你的事,半只也不能寻到。”

“……”乐聪沉沉地把她看了两眼,忽又爽朗一笑,将他一早扣在手心的小手往前一带,大步往前迈去,道:“好极,那你就去替我把那只最厉害的引出来吧”

华灵采那只手被乐聪死死扣住,怎么也不能够挣脱,只能跟着往前走去。

越往前走,越是诡异的安静,连只懒洋洋的海星都没有。

看样子,这妖孽是铁了心要整她。

……

“大胆小妖,吾族岂容你一再侵犯?”

一声怒吼猛然出现,华灵采感到耳膜被震得嗡嗡作响,抬眼望去,只见一只硕大的蛇头陡然从前方的山坳里蹿出来。

准确来说,也不是蹿,它只是微微动了动它原本就毫无遮掩地立在那。只是它太过巨大,又一直静处不动,让人以为它原本是座凸起的山峰。

这只海蛇兽要比先前死在她手里的大得多,只露出这么个脑袋就足足有五六丈见方,两只幽绿的眼睛当中竖瞳立起,竟是比她整个人还要高大。

华灵采仰望着这巨型的海蛇兽,心下骇然,一时间不禁手脚冰凉,冷汗直冒。这样大的海蛇兽,随便打个呵欠怕也是能搅得这一方空间许久不得安宁吧?

关键是,它块头大也就算了,怎么还能开口说话?

她两世为人,又在这碧幻宫住到如今,有些想法就跟外面的凡人格外不同。她这时候心下震撼惊骇,同时又不禁忽然想道“若是雪漫在这里,她会不会觉得这样能说话的妖兽其实跟她自己根本就是同一类的”

不知为何,她对这庞然大物竟只止于惊骇它的外形巨大,却倒没怎么想到这妖兽有可能立即要了她的性命,似乎她潜意识里就认定了这海蛇兽不会害她。

这不靠谱的自信连她自己到意识到了。

乐聪见不情不愿跟在身后的少女只是冒了些汗,居然连个像样的寒颤都没有打,桃花眼中悄然闪过一丝惊诧。这惊诧远胜于他第一眼望见前方那硕大的头颅,只不过,他掩饰得极好。

下一瞬,他忽然脚下一滑,便猛然扑倒在地。

而华灵采因着他这一滑以及极富技巧的一扑,便给拖着飞了出去

正好就飞到了那只海蛇兽的嘴边。

对面一言不合就横飞了一个人来,这大概也吓到了那只庞然大物。

海蛇兽唰的一下直起了小半个身体,顿时一阵飞沙走石,水波激荡,一阵阵接连不断的咔咔断裂声,轰轰碎裂声,像是排练好了一起去迎接毁灭一般。

华灵采也随着那道风暴胡乱地转了几圈。

不过,她却在这风暴当中完好无损。原本她下意识地拿手护住胸口处,却意外地没有摸到自己装着避水珠的锦囊,反而随后在颈脖子上摸着了一枚兽牙……

第十六章 两股力量(修)

再之后她就发现这兽牙传导出一股热量,令得她居然在这场无妄之灾中没有昏头转向,总是准确地把握住了平衡自身的方位。

这实在太过神奇,华灵采总有种做梦般的恍然。

少女稳当当地站立在那海蛇兽斜下方的地面上,海蛇兽幽绿而可怖的眼眸眨了一眨,紧接着微微眯起,露出疑惑的神情:“你……究竟是个什么?”

“我当然是个人。”华灵采也揉了揉眼睛,想把它看得更仔细些,“你又究竟是个什么?”为何我总感到面前这大蛇跟我不似敌人……反倒有些熟悉的,像朋友的感觉?

乐聪拍拍衣裳从地上站起身来,看到这一幕气得差点吐出血来。

少女与巨蛇一大一小对峙沉默了半晌,气氛安宁而诡异。忽的,乐聪就听到那少女自来熟地说道:“我看这边风景独好,就过来看看,没想到竟终于看到了你……呵呵呵……”

悦耳动听的娇笑声听得他额侧的青筋都显现了出来。

下一瞬,他又听她继续说道:“你在这里住着还好吧?我这么冒冒失失地冲到了你的家门口,哎,实在是……要不,你再歇会儿,我下回再来找你?”

说着,华灵采脚底抹油地往回路溜去。

独自面对这庞然大物,真是身心俱疲。她再也不想多逗留半分。

那大蛇愣了一愣,忽然吐出口中红信,桀桀大笑:“有意思,我真是好久都没有碰到你这样可爱的小姑娘了。”

它这一笑又把华灵采的耳膜震得嗡嗡作响,不过,她却感知到声音当中的森寒之意明显减少。她回首堆起满脸的笑容:“呵呵呵……我也是。”

这一回头,她就又看到那血盆大口当中外露的红信,红信分开的岔子随着它的笑声剧烈地颠簸,分明就像又多出了两条血色大蟒。

华灵采揉了揉两只冰冷的胳膊,感觉身上的鸡皮疙瘩又多了好些个。

大蛇却并没打算立即放她走。它把头一低,就轻轻松松地堵住了华灵采的去路。

“慢着,小姑娘……”大蛇语气却仍是和善的,“请告知你的父亲是哪一位。”

华灵采斟酌再三,保守回应道:“生父将我寄养在养父那里,但我养父在十年前去世了。”她只隐约知道自己并非这个世界的人,有意识的时候,她这身体才半岁的,故而这原主人半岁前的事她并不知道,她只知道自己是被管家吴连意外发现进而被抱回了孝成府的,不过这种大实话她只能在心里想想。

养父一生嫉恶如仇,最是不喜异类,养母也是一直瞒着他,直到他身死,他都不知道他一直伴在跟前的爱妻其实就是妖。

因此,这大蛇想要问的父亲必然不会是她的养父。

大蛇听了她的回答,沉默了。

华灵采摸不准它的真实意图,这时候只感觉身上陡然一寒,又陡然转好……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她才终于长呼一口气来。

那森寒的杀意,一起一伏,骇得她浑身汗毛都根根竖起,她深切体会到自己立在生死边缘的绝望。这绝望是绝对悬殊的实力造就。第一眼看到熙恒时也是这般。

这样的绝望她还在梦见母亲之前的梦境里清晰地感受过一回。

好在,这样的绝望终究还是远去了。

“替我将这件东西交给你父亲。”大蛇忽然扔出一枚黑色蛇纹玉佩来,紧接着它把眼皮一合,一副再不想说话的模样,“去吧。”

华灵采正巴不得这一声,接了这枚玉佩,立即往回路飞奔而去。

乐聪一把拦住她:“你怎不问它这里头放的究竟是何物?”

华灵采白了他一眼:“又不是给我的,我为何要问?”

“那就更该问清楚。”乐聪循循善诱,“你父亲既然把你送到别人那里寄养,必定是跟前仇敌太多,你这样随随便便把外人给的东西拿去给了他,这万一刚好就是特地里准备了来害他的呢?”

“是吗?”华灵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你这样费心替未来岳父着想,要不你就过去替我好好问问吧?你知道,我好些事情其实都并不太懂。”

乐聪顿时没有了好脸色,恶狠狠地把她又往大蛇那边一推:“替我取了它的蛇胆,我就提拔了你做贵妾”

他这一下又是极准,一推就把她推到了大蛇的头顶上站着。

两扇门板大的幽绿又猛然撑开,这一回它再不和善。

硕大的头颅毫不留情地一抖,华灵采就在它头顶上站不住了脚,倒仰着往地面砸去……好在这时候她又感到脖子上那颗兽牙散发出一股热量,稳稳托住了她,使她在最后关头勉强稳当地站在地面上。

“这只血统驳杂的小妖是你配偶?”大蛇眸中竖瞳又陡然立起,“无怪乎你竟连杀我族人,桀桀桀桀……你连自己是谁都不知道,我今天就替祖神灭了你这不清不楚的东西桀桀桀桀……”

霎时间,天昏地暗,这极大的一处空间当中,碧幻宫先祖们费心钻研出来的阵法齐齐失灵,天光阻隔,再不复见。

华灵采猛然感觉到,梦境中那铺天盖地的压抑立即清晰地呈现在这现实中,身体当中有两股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互相撕扯着。一个叫嚣着要随着这压抑一起升腾,一个叫嚣着要去毁灭。

她努力压制着内里的厮杀,无论是偏向哪一方,她都感到撕心裂肺一般地痛苦,唯有使它们平衡相处,她才会感到好受些。

她却浑然不知自己此刻在旁人看来有多怪异。

乐聪攀在一块巨石旁侧,一双好看的眼眸窄起,当中划过一道道涟漪。

他一路探查过,这人类小姑娘身体当中确实有股界于人类和妖类之间的气息,至于是哪一类妖的气息,他虽不能具体肯定,却肯定绝不是长着硬角的那一类妖。

可现在,他竟看到她头顶上冒出了两只牛角……这是牛妖?

而那气势汹汹的海蛇兽,这时候也笑声陡然一停,恍然若有所悟:“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第十七章 与生俱来的作为(修)

它眸光定在华灵采浑身冒出的点点火光上,忽又慨然而泣:“主上英明,祖神护佑……我等死不足惜”

这之后,天光乍现,硕大的蛇首猛然垂落,溅起千千万万点殷红。

这庞然大物竟,竟自裁身亡了

华灵采震惊不已。

随着这大蛇猝然死去,她身体当中那两股奇异的气息也齐齐平静下来。她犹望着面前那失了生机的硕大头颅,半晌没有回神。

乐聪走过来拽着她的手臂,命令道:“还不快些把这只大蛇剖了”

华灵采被他扯到痛处,有些不悦地转脸看他:“不会。”

“你不会?”乐聪仿佛听到了笑话,好笑不已,“你居然说你不会?”他陡然又敛起面上笑意:“先前却不知是谁还妄想着要出手伤我,你还说你不会?”

华灵采并不想让他如意,故意歪曲道:“我又没想要剖你。”

然而话才出口,她就感到手中一凉,正是乐聪取了一把匕首塞在她手里。他又接着命令道:“快去,再晚些就走不了了。”

确实,这样一只通灵的妖兽陡然陨灭,外面必有所感。这个时候若不快些处理了,十有**要给抓个正着。这妖孽身份不一般,就算是受罚,恐怕也是不痛不痒。而她,这个本就不讨喜,又立意要逃走的外人……

于是,华灵采也不再推三阻四,拿了匕首跑到巨蛇身上,赶紧麻溜地割皮去肉,剖出了完好的蛇胆……

乐聪双手环胸,在旁边冷冷瞧着。他见华灵采完成了任务,这才屈指对着地上的蛇身遥遥一点,只见这绵延好大一段距离的大家伙浑身被一圈刺眼的白光包裹着,一缩再缩,眨眼就只变作了五六寸长。

而后,他把这缩小了的死蛇往袖子里一扔,就潇洒地转身……独自去了。

华灵采气得脑门痛,跺跺脚跟在他后面。

这里边阵法环绕,她已用实践证明过,若是不依靠旁人,她自己肯定是没法走出去。

乐聪见她跟了过来,嘴角勾起一丝冷笑,面上却嬉笑道:“我的好姑娘,这是要来讨名分了?”

华灵采不想又莫名其妙惹得这妖孽生气,便勉强着自己顺了他这意思说道:“我辛苦在你面前立下大功,哪能摆摆手把这到手的东西拱手让回去?”

她扯住他的广袖,小心地拍着马屁:“再说了,你又生得好看,比过了这一整个碧幻宫里的。”

乐聪眯着眼睛扫了眼袖袍上多出来的小手,忽又叹息道:“真是可惜了,我原本也只是一说,其实啊,贵妾的名分已经给了别个,唉……我又承诺只迎一位贵妾,要不你还是做个侍寝的丫鬟好了。”

见身畔的少女终于又气红了脸,他面上立即又堆起温柔的笑意:“虽说你是根豆芽菜,但我也并非那薄情寡义不信守承诺的负心汉,你的努力,我还是晓得的。”

华灵采沉默,再也不想接他的话。

只要出了这狩猎场,还谁跟谁呢?大路朝天,各走一边,到时候永远不再相见

她不接话,但乐聪却并不停下。他又一本正经地问道:“你虽然只是个侍寝的丫鬟,但也要努力,得尽快想好办法使自己胖起来。”他说着,恶意满满地往她小胸脯上一瞅:“我可不想到时候抱着个浑身哪里都磕肉的女人,所以你要多努力,不然我哪一天实在受不了了,要是一个没忍住把你赏给了底下那些皮糙肉厚又凶猛残暴的”

“闭嘴”

华灵采实在是受不了这妖孽的异想天开。她这一怒,先前一直处于失灵状态的小火焰又陡然恢复正常,被她吹了出来。火焰带着主人的熊熊怒意,眨眼便射向了乐聪那张妖孽脸,这火焰较之熙恒先前所对上的,还要大上一圈。

火焰虽仍是不大,却威猛异常,乐聪丝毫不敢大意。他腾身而起,避了又避,中间勉强寻了空隙以己力对付它,却是分毫也不能奈何它,反倒是激得它越发迅猛地攻击他。

“你这是什么火?”他避了好些个来回,终于忍不住命令道:“还不快些把它收回去?”

“收回去?”华灵采茫茫然地看着那团威武勇猛的火焰,认真地想了想,“怕是不能。”

她都从未想过这火焰还能够回收,就像覆水难收一样,发出去的火还能够收回来?她摊摊手,心下可不似面上这般无奈:开玩笑呢,就算是华灵笙都没有这般明着诋毁她,她好不容易有了教训他的东西,即便是能收放自如,也不可能立即收。

要收,也要等到把这妖孽折腾到死才收。

当然,她若是知道华灵笙对她的恶毒远不止于此,这时候也定然不会拿华灵笙做比较。

她也从不以大善人自居,相反她还常常做不出善事来。她的世界里从来只有三种关系她关心的,她不关心的,以及她厌恶的。

她从来只对自己关心的生命体以及关心的非生命体手软。这是她与生俱来的作为,她也觉得这样完全是理所应当。养父在时,常说她冷血,并试图改变她这种顽固的思想,结果最终……只好改变了他自己对女儿的看法。

乐聪被那团紧追不舍的火焰追得没法,最后只能被迫着以己身最大能耐与之对拼……然后,他以伤了一只胳膊为代价换取了这场战斗的结束。

他那只手胳膊烧得焦黑,直透骨头当中,火灭之后,还有青烟袅袅不停。华灵采一直在旁边看着,故而清楚知道这还是他手上一早加了防护甲的缘故,若不然,他这只胳膊方才立即就废了……至于还能撑多久会废,华灵采表示情况不容乐观。

她亲眼见识到那火焰的厉害,心下也不禁暗暗咋舌。那火焰简直就是秉承了她誓不罢休的意志,一定要伤到对方身体的实处才行。乐聪期间多次妄图以假乱真,结果都被它识破了去。

不过华灵采半点幸灾乐祸的意思也不敢表示。

第十八章 真相

因为,她方才假意按着乐聪的意思去“收”火焰的时候,发现这种火焰又再吹不出了。

这就很尴尬了。

好在乐聪即便怀疑也不敢再以身犯险了。

华灵采一脸歉意地看着乐聪“……要不,我给你包扎一下”

乐聪龇牙咧嘴,扭头就走。

他向来以俊美潇洒自居,如今弄得灰头土脸,已经心累得不想说话。

华灵采还指望着跟着他走出这狩猎场,这时候便拿出十二分的诚意,道“你这些坏死的皮肉和骨头还是早些处理的好,你先前也看到了,我的刀功一流,替你打理起来应该也要不了多久。”

乐聪停下脚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这个出去再说,快走吧。”

华灵采正巴不得,依旧扯了他的袖袍,真心夸赞道“没想到你还挺大方的”

乐聪瞥了眼自己那破破烂烂的袖子,没有回话。

不过,却有人替他答了“他真有这样大方”

来人陡然出现,华灵采和乐聪两个齐齐变了脸色。

一身天青色长袍,腰带上挂着枚独一无二的龙纹玉佩,斜侧里还别着根玉笛,除了玉启再无可能是旁的人。

最震惊的还是华灵采。毕竟她先前亲眼见到熙恒把她那一团火焰打进了玉启的心口处,而方才她又亲眼见识到自己弄出来的火焰的厉害。

现在玉启立在两人面前,哪里看得出来是深受重伤的模样

华灵采总觉得哪里不对。不过她通晓的只是凡人医理,还从未接触过丹师那种层面的理论,因此也不能说出具体是哪里不对来。

她这时候也不知道玉启究竟有没有把她看出来,只能硬着头皮问道“你的伤……好了”

她话虽这么说,但人却不敢挪动半分。

玉启闻言温和一笑,对她招手道“小采,过来。”

这一声称呼就足够清楚的了。

华灵采尴尬地笑“……表兄。”硬着头皮走过去,心头满是苦涩。

玉启见她已走了过来,便又转而看向乐聪“我一早就与你说起了我们碧幻宫的规定,你却偏要硬闯进来……伤成这样我就不罚你了,你今日胡闹就到此为止,明日到管事那里交上罚金吧。”

乐聪恭谨回应“是,表兄。”

玉启点点头,便当先往外走去,又催道“你们两个都快些出来。”

三人一路无话。出了狩猎场,玉启才忽又开口问道“表弟也中意小采”

乐聪立即矢口否认“不过是见这位表妹有些意思,才说了些玩笑话,当不得真。”

他嘶嘶痛呼两声,又继续道“我啊,还是比较喜欢我们妖族女子。”

原本华灵采还盘算着赖上他,不跟玉启走,这下好了,她只能跟玉启走了。

但她觉得还是需要争取一下,就摸出先前乐聪拿个她的那把匕首,示意道“你先前送我这把匕首,就只是……”为了剖那只海蛇兽

果然,这匕首一亮出来,乐聪立即就又有话了“那是给你熟悉熟悉,明日好替我处理伤处用的,你别想太多。”

他紧接着又嗤笑道“釆儿表妹真是单纯,哪有把匕首当作信物送给姑娘家的你表哥我送出去的东西可都是精挑细选的。”

玉启看了那匕首一眼,也笑了“小采平日里最是喜欢打理些她父亲从前遗留下来的医术心得,这把匕首当是正合她的心意。”

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小采是我这些年来唯一在意的人,你还是别把主意打到她身上,以免以后见面尴尬。”

他对乐聪说完,又紧接着对华灵采说道“我知道你最怕蛇,表弟的本体正好是蛇妖,不知道这匕首是不是他经常拿来削骨的缘故,上面有股浓郁的蛇腥气,你现在还闻不出来,不如趁早交还给他。”

他虽说建议,但手却抢在她开口之前把匕首收了去。

乐聪抿唇没有说话,但华灵采明显看出了他的不悦。

玉启把匕首转手扔回给他,拉着华灵采陡然加快步伐,眨眼便把乐聪远远甩在身后。

华灵采浑身被一股森寒笼罩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这股寒意径直持续到玉启的居处。

这里因为不久前才困住过熙恒,因此这里的破损还未完全修复。华灵采注意到,玉启在破损最严重那处顿了一顿,才拖着她去往了另一处。

“很奇怪我为何会看出了你,是不是”玉启把她拉进一间房中,立即就阴沉沉问道。

他紧接着又冷冰冰地笑了“你的演技不错,既然你有心要扮她,以后就继续这样扮着吧。”

华灵采没有回话,她知道自己这时候闭嘴不言才是最合适的。

玉启嘲讽地看着她“你知道孝成府当年的那场大火是如何起的吗?”

少女低垂的眼眸立即猛然抬起,看向他。他刻意放缓了语气,一字一顿道“因为要杀你的人寻了来,我不得不设计了一场大火,毁去了一切有可能找到你的痕迹。”

华灵采心下一颤,若有所悟“……孝成府的管家吴连,吴叔……就是你”

玉启点头“你的记性本就异于寻常人类,理应早该想到才对。”

华灵采闭上眼睛。她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一个对她和善,是她的幼时最敬爱亲近的人之一而他现在这身份却是她的表哥,又一直对她不喜……光凭感觉,却又一直寻不到证据,这样的怀疑也只能是怀疑。

并且她潜意识里就不想给这两个完完全全不一样的人构架连系。

玉启又接着说道“我救你,全只因为一个女人。”

他又笑了笑,面上全是嘲讽“她出事之前就一直求我,让我无论如何都要护你周全,后来我也做到了,我先在孝成府站稳了脚,而后又把你送去给丹玉抚养。不仅如此,我还放下成见,把你当作亲骨肉一般看待,后来你又招惹来仇敌,我就又费尽心思把你带到这碧幻宫……可是,到头来她还是一声不吭地就弃我而去”

第十九章 江谦

华灵采睁开眼睛再次看向他“你说的这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跟你……又是什么关系?”

“你还想回避什么”玉启眸中冰寒嘲讽更盛,“你之前不是还用了她的本命真火来伤人那火的威力想必你已经很清楚了,你就没有细想它的来源,又为何这样厉害”

他忽又怒笑“因为你跟她是至亲血脉,所以她的本命真火可以直接传给你”

华灵采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所以你是在说,她抢占了我的身体,然后替代了我存活下去就是应该”

玉启一把揪住她的衣襟,面上又是凶狠又是悲伤“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你根本就是个不该存在的孽种十年前,我们约定从此远走高飞,结果却因为你,她重生失败。而这一次我都做好了万全的准备,却还是因为你……她如今已是完完全全不存在了,却还让你来哄骗我……”

华灵采拧眉“孝成府那场火与她有关系”当时那火实在是不凡,现在细细想来,其霸道无情与她弄出来的小火焰极为相似。

当时那火似乎也对她格外仁慈。

玉启此时眼眸中已是一片红色。他似笑非笑地把她看着“不然你以为……熙恒他虽是火系属性,但修的却是凡火,与你母亲传承而来的本命真火如何能比”

华灵采默。所以说,到头来,她这十年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仇,竟只是个可悲的笑话

母亲,是她的生身母亲害死了她的养父母一族

她猛然又抬眼看向玉启“我不信,她既然都要跟你离开,又为何要偏偏在这种时候烧死我养父母一家”

玉启揪着她衣襟的手猛的一紧“因为他们是江谦那小人的子孙后代,他们都该死”

华灵采感到呼吸越发困难起来,便在暗中越发尽力地调动内息……那传承得来的所谓本命真火显然并不能真正奈何他。

她不能被动受死。

她耳听玉启又继续道“江谦是谁你知不知道他就是害了你母亲险死,令你们母女两个一直不能相见的仇敌之一”

她暗地里的动作滞了一滞,茫然道“……江谦那个大张旗鼓到孝成府做客的仙人”她记得那时候养母正好染恙不能出门,老太太嫌她和养母晦气,就勒令她随养母待在一起,不许出门。

孝成府是远近闻名的武道世家,偏偏到了老太太这里却忽然出了个不喜习武的儿子,老太太十分不喜,更不必说看着她这儿子那时不时病一下的媳妇了。而华灵采又是个外面捡来的野丫头,她更是不想多看一眼。

那一日,府里来了位了不得的仙人,还慷慨地拿出一些仙丹名器灵物来分发给府里各房各支。东西不少却也有限,老太太不想肥水流了外人田,就只叫了华灵采的幼弟华光慈前去。

华光慈是华灵采养父母后来所生的孩子。因为养父认为华灵采不够仁慈,故而便特地给后面的这个孩子取名叫慈。

华光慈向来极为黏华灵采,因此,他去了回来立即就把所见所闻的那些都拿出来跟华灵采分享了。

可是,这位可爱的弟弟却没能够逃出火海……想到那些过往,华灵采感到心里堵得慌。

玉启忽又陡然松了手。华灵采随着他那猛然一放,重重地跌坐在地上。

少女面色发白,紧闭着双眼默不作声,看起来正是一副被沉重打击,十分难过的模样。

玉启勾唇冷笑,又继续道“你须知道,你现在顶替了你母亲活在这个世上,就该接受她所有的一切。你身带魔气,连累了你母亲跟着一直受苦,被江谦那伙人一路追杀,现如今她牺牲自己而成全了你……你母亲不会没有交代吧”

华灵采不想再看他,索性一直闭着眼睛,回答道“她确实有交代,她说,这世上唯你可信,要我跟着你好好活下去。”

她如何不知他跟她说这话的意图先前他对待乐聪的态度足够说明一切。

养父说她是个没善心的,他确实说得没错。对生身母亲,她有愧疚,但这愧疚还不足以令得她去承袭其遗愿。

玉启这时候眸中多了几分暖意,语气也转而温和起来,道“即便我不说这些,你很快也会知道,你承袭了你母亲的一切……包括道侣关系。”

他俯身伸出手臂到她面前,面上已彻底没了愤怒悲伤“这真是造化弄人,对不对?你从你母亲那里得来的本命真火对我无用,因为我跟她原本就是道侣……哈哈哈……”

华灵采仍自闭着眼。这样的事实虽出乎她的意料,但也不足够打倒她。

她没能成功逃走,又落在他手里,这才是最可怕的事。

因为心下早有计较,所以她并没有把心思过多地用在听他的废话上,而是趁机调动内息,熟悉母亲给她的那套法诀。

那套法诀运转起来并不容易,她又有些急于求成,再加上玉启还屡次释放怒意,故而一时间把她折腾得够呛,看起来就十分像是悲痛欲绝的模样。

玉启心情大好,笑了好一会儿才忽然停下来。

一个虚影出现在他的身后。

玉启抖了抖衣袖,沉声问道:“办妥了?”

虚影恭敬地回答:“那一位已经离开,并没有疑心到我们。”

玉启听罢,摆手示意他离去,虚影却迟疑不动。

“还有何事?”玉启挑眉,有些不悦。

黑影这才又开口说道:“华灵笙已经带到。”说完也不等玉启回话,逃也似的淡去身影。

玉启冷哼一声,随即出了门去。

两日之后,月圆夜。

碧幻宫邀月居内,华灵笙猛然睁开眼皮,从床上坐起。

她揭开帷帐,便有个浑厚低沉的男声响起:

“笙儿。”

华灵笙赶忙跪伏在地,恭敬地应道:“父王。”

她正前方的半空中显露出一个着黑袍的男子,这男子神情冷峻,辨不清真实年岁,一双眼眸当中透出森寒幽冷,华灵笙只看了对方一眼,她浑身便微微颤栗起来。

第二十章 露台看戏

男子没再说话,华灵笙被这眸光震慑得越发抬不起头来,隔了好一会儿,她才终于主动开口问他:“父王,孩儿这次为何竟在这里?”

她父王冷哼一声,半晌未有回话。又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忽又叹出声来,道:“你从前为那龙子而犯下的荒唐事,也是情非得已,父君且再饶你一回……”

华灵笙惶恐地抬眼看了她父王一眼,急道:“孩儿知错了,自愿领罚,还请父王不要迁怒到母妃”

男子却又笑了,冰冷的眼眸里也似乎多了几分暖意,“笙儿放心,本君待你母妃从来都是最好的,你在仙人界一待就是数千年,这两年她又给你添了个弟弟,念叨起你的时候也少了些。”

“母妃她的身体……”华灵笙哆嗦了下唇,没再说下去。她忽又话锋一转,面上的神情也转而坚毅,“父君这次助我附着于此女身上,可是有什么深意?”

“取得龙子的信任,夺回我魔人界当年被俘虏勇士的遗骸。”男子说完,身形化为无数泡影,顷刻消失不见。

华灵笙从地上站起,弹了弹指甲缝当中的香粉。没一会儿,便有个暗卫在她跟前显露出身影。

这名暗卫疑惑地盯视着她:“笙姑娘方才在做什么?”

不过,他话才问完,便又茫茫然起来。华灵笙替他拉开了房门,他就乖乖地行走了出去。

他径直行到了邀月居外面,才恍然若有所悟:我奉命看着那华灵笙,怎么忽然到了这里来?

挠挠头,他又潜回到了一直所待的那处。

……

这日一大早,便有侍婢进来通知华灵采去露台“看戏”。

华灵采被玉启软禁在这宫主殿的一处偏殿当中,“黯然神伤”了两三日,本来精神气其实还挺饱满,结果一听了这通知,顿时便有些腿软。

露台是个极为开阔而荒凉的地方,那里上演的也并非真的戏曲,而是碧幻宫专门用来惩罚罪大恶极的弟子的专称。

在华灵采的印象当中,这样的戏,她已看过四五场,无一不血淋淋,残暴到极致。正所谓是,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她到了那地方的时候,那里已经聚集了不少弟子,一个个都是毕恭毕敬地立在那里,面上有畏惧,亦更有愤慨。这愤慨并非对宫主本人抑或是那些行刑者,而是对那位即将接受惩罚的弟子。

碧幻宫中,诸事皆以宫主为主,谁要是触犯了法令,谁就是对宫主大大地不敬,就必须接受惩罚,若是死不悔改,就要被送到这露台上来。

在这里,宫主就是他们的天,即便是宫主的至亲,也不能欺辱他们的天。

华灵采望见那些陆陆续续赶来的弟子,不禁微微凝起了眉头。在这样一个宫主权威绝对至上的地方,她要想顺利逃离,实在是不容易呢。

她捏了捏袖口,把视线又转向露台的中央。那里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水池,池中鱼儿翻腾,一派自在悠然的景象。水池边缘围着一圈透明的光雾,有足足三四尺厚,这厚厚的一圈光雾直至头顶映照的苍穹之上,形成一堵宏伟高远的环形光雾墙。

这样看似直如凡人口中所说的通天大道一般的东西,其实却是这露台的主角行刑处。

这次的受刑者还未出现,但围观的弟子已经等得有些不耐烦。

华灵采也有些不耐烦,这种明晃晃的杀鸡儆猴的作为,其意图简直再直白不过。

忽然,她感到有人拿东西戳了一下自己。她侧过脸去一看,就看到乐聪拿着支血色珊瑚立在她斜后方。

她下意识去看他那只被火烧焦了的胳膊,却被他拿着珊瑚枝猛地一下打在脸上,耳听他说道:“真是奇了,玉启表兄怎么就忽然又把那个华灵笙带在跟前了?”

华灵采也顾不得脸被打,抬眼朝宫主出现的地方望去。

果然,玉启携着华灵笙一同出现在那里,两人具是笑容淡淡,相扶相携着一路走来……莫名地让华灵采忽然有种这两人其实挺般配的感觉。

这可是件好事情。

华灵笙一直嫉恨华灵采到了这碧幻宫里就身份比之高了一层,毕竟放在以前,她可是孝成府里最金贵的嫡长女,到了这碧幻宫里她却要靠着是华灵采堂姐的身份暂住着。

玉启贵为宫主大人,又姿容翘楚,举手投足中常常有一股上位者独有的豪迈之气,这样的青年才俊正是华灵笙一直心心念念的对象。

华灵采虽不常出来走动,但也清楚知道她这位堂姐的的一片芳心……实在是对方对玉启的心意再明显不过,整个碧幻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华灵笙这样痴心追求玉启的样子使她很有感触,每每看到,她就对华灵笙做下的事容忍了一分。

前一世,她虽父母都在,但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情,这一世似乎是弥补了上一世的遗憾,却只有那么短暂的五个年头。养父最重情义,常叮嘱她要与人为善,尤其是要对亲人友善……而今孝成府只余了她与华灵笙两个堂姐妹,有些事情只要不是太过分,她基本只当没发生。

也不知是不是养父的教导总被她记起的缘故,她自身对华灵笙也确实有种是自家人的亲密感。只是这种亲密感显然并不靠谱,她这十年来所接受到的种种小动作,令她总想起养父,总觉得这样亲密是被养父唠叨出来的。

想到养父,她就心里暖暖的。

乐聪不着痕迹地打量着华灵采,见她神色淡淡,眉宇反而微微舒展,他眸中闪过一丝了然。

他挤到她跟前,屏蔽了左右,对她耳语道“我这里有凝聚心神的丹药,你要不要吃一颗”

对于那些定力不稳,道心不够的人来说,这时候预先服下凝聚心神的丹药,对其大有益处。无论是凡人亦或是已踏入修行之途的,若是遭受到超过自身所能承受的刺激,日后极易滋生心魔。

第二十一章 虹仙子施刑

华灵采早就从雪漫那里了解到心魔的可怕。她自己又通晓医术,自然也对这种能把人吓疯的场面甚为见惧惮。

以前她不理解魔的厉害,担心药物的副作用过大反而伤了身体,故而只在每回到这里来之前吃一点辅助凝神的药物。而这次,她深受魔气之害,来之前再不敢顾忌其它,就吃了从前三四倍的量。

现在,她听了乐聪的话,有些犹豫。这碧幻宫里并无什么了不得的丹师,摆出来售卖的丹药不仅贵,还十分粗劣。她手里总共只有几块灵石,哪里舍得去买那些奢侈而又不一定凑效的东西

她正犹豫的时候,乐聪已从储物戒指里取出了一只拳头大的精致小瓷瓶。他大方地从中倒出一颗丹丸来,径直往她面前一递“这一颗就当是我给你的赔礼。”

“赔礼”华灵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拿起这丹丸放到鼻端闻了一下,然后就塞在了嘴里,“谢了。”

乐聪笑“谢什么,应该的。”说着抬眼看向玉启所在那处。

玉启已在露台上唯一的座位上坐了下来,华灵笙在他旁侧侍立着。两人居高临下地看着下面翘首以待的众弟子。

这时候玉启屈伸出一只手臂对着众弟子虚虚一展,露台上顿时静寂无声,紧接着,就有两个虚影押着一个青年出现。

华灵采见过这青年一面,当时她听得分明,这是玉启跟前的隐卫,叫子雄。

子雄被押出来的时候还不甚清醒,茫茫然,待被架到露台中央时,他才猛然挣扎起来。他挣了一会儿,终于绝望,抬首望向露台上高高在上的主宰者,喃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华灵笙侧过脸面,状甚悲痛。

玉启取出罪状,往空中轻轻一掷,其上所述的一宗宗罪状就一字不落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子雄看到上面的罪状,怔愣了一瞬,随即矢口否认“我没有,你胡说”

他转脸看向露台上冷眼瞧着他的众弟子,面上越发狰狞起来“你们这些蠢货,睁大你们的眼睛看清楚,那个冒牌货根本就不是我们的宫主……是他,是他害了我们真正的宫主大人”

罪状上详细陈说了子雄是如何借机外出害死了随行的其它隐卫,又将他这几年借职务之便暗中侵害他人的事一一罗列出来,最重要的是其上还详细还原了他做这些事情的目的欲杀害宫主,并取而代之。

露台上的众弟子无不对其鄙夷痛恨,尤其是那些侥幸存活的被害者以及被害者家属。

而子雄毫不俯首认错的态度更是激起了众弟子的满腔怒意。

“上刑台”

“上刑台”

……

怒意在众弟子中蒸腾,愈来愈浓烈。

华灵采见乐聪这时候也跟着他们一起怒叫,顿时有种真是哔了狗的感觉……然后,她也假意跟着喧哗起来。

高台上,华灵笙有些失望地移开视线,对玉启道“这一回……对于子雄这样的险恶属下,您真的是已经仁至义尽了。”

玉启冷凝着脸,让人察觉不出他内里的真实想法。他轻掀羽睫,直直地看着华灵笙“有些事情未能亲眼看到,总有些不妥。”

华灵笙听了这话面上立即露出委屈难过之色来,她美目当中也跟着盈满了水雾“要不是,要不是表哥你及时赶过来,我只怕……你既说心悦我,又为何叫我这样难堪我,我……”

玉启仍直直地看着华灵笙。华灵笙把话说到这份上,见对方并未稍稍改变脸色,她心下一跳,就又试探着问道“他暗害了你,又把你送到我那里去,想逼我从了他的事,你真的一点儿都不记得了”

玉启却转脸看向露台当中。

露台中央,那水池四周的光雾上忽然绽放出七彩流光,下一瞬,便有个彩裳女子从光芒中显现出来。

这女子绝美的容颜当中,隐约带着几分神圣的意味。她脚踩祥云,立在光雾墙外围,俯视着受审的子雄。

“你敢不从宫主?”她说。

子雄却分明受到了打击。自那七彩流光出现,他就惨白了脸,失了底气。

他似哭又似笑,喃喃道:“不可能,虹仙子怎么也不辨是非了?不可能……”

虹仙子神情冷淡地俯视着他。她动了动手指,正要有所动作,却又把目光投放在了前方的高台上。

高台上,玉启忽然一挥手,将华灵笙推下了下去。

华灵笙被玉启从高台上陡然推下,这坠落于她本是死伤难以幸免,但她临到脸要着地时猛的一晃身子,竟也离奇地站稳了脚跟。

但这样也足够狼狈。华灵笙一抬头就对上了子雄关切的眼神,她心下更是愤恨不已,怒道“我这样,你满意了”

子雄犹自陷在虹仙子的诘问当中没有清醒,他见华灵笙忽然被推下来,一脸紧张担忧甚至不惜用尽气力挣扎完全是发自内心的。这时候被她这么一问,他忽然明白了。

“哈哈哈……”他狂笑起来,语气当中却满是悲凉和绝望,“没错,我替宫主出生入死,他却连这么一个人类女人都不舍得赏给我,我为何要效力于他”

他忽然承认,立即又使得露台四周的群众沸腾起来。

“上刑台”群众一致怒声嚷嚷着。

虹仙子终于扬手,将子雄带进了光雾墙当中。

那光雾墙乃是万丈天光直接穿透至这海底当中,这些祖祖辈辈生活在海底深处的妖,根本就不能承受这样的刺目光芒。

只是一瞬,子雄便身子剧烈颤抖起来,他的眼睛已然不能视物,而他的肌肤则开始寸寸干枯龟裂。

但这还不是他最后的结局。

只听“嘭”的一声,他又被重重地扔进了那池水当中。

哗啦

鱼儿齐齐迎来,欢快地撕扯着他的身体……

等到水池又恢复了平静,虹仙子就往光雾当中一闪,立即失去了踪影。

这时候,忽有一抹淡似青烟,且看不清模样身形的人影陡然出现,轻轻松松就冲进了光雾墙。

第二十二章 采儿妹妹一定很担心(修)

“追”

玉启一声令下,就有十数道虚影自空中显露出来,跟着先前押着子雄的那两个虚影一起,迅捷若闪电般地直追那抹青烟而去。

那青烟在水池附近转了一圈,便又出了光雾墙,并没有被捉住。

众弟子当中有奋起直追的,却只追出两三步就跟丢了对象,一个个面面相觑。

玉启简单交代了一句,便与华灵笙对望了一眼,神色莫名地闪身离去。宫中各门类管事带领了各自管属的弟子回去,不一会儿,空旷的露台上就只余了华灵笙和华灵采以及乐聪三个。

华灵笙面上又堆起了大方得体的浅淡笑容,显然先前她从高台上跌落也不过是她与玉启之间的小插曲。当然,这会儿她这笑容中又掺杂着几分愁郁。她施施然行到乐聪和华灵采两个跟前,说道“我没事,谢谢乐表兄和釆儿妹妹,害你们担心,我很过意不去。”

乐聪看了身畔闭着眼眸的华灵采一眼,古怪道“谢我做什么?我只是无事,就多站了一会儿。”

华灵笙面上划过一丝尴尬,又道“我方才从那高台上掉下来,我知道釆儿妹妹一定很担心,就……”

乐聪嗤了一声,看都不想看她“没看见她都闭了眼睛不想看你”

“这……她不是这样的人。”华灵笙看着乐聪,一本正经地说道“釆儿妹妹只是一时有些想不开,但我知道她肯定是担心我的”

乐聪直接摆手“你既已知道又何必还待在这里碍眼”

华灵笙微蹙着眉头,面上已全是无助伤感“我,我一直仰慕玉启表兄,哪里晓得原来釆儿也是心悦他的,原本那天听人说起,我就告诉自己万不能插足到釆儿和玉启表兄之间……可是后来玉启表兄特地找我说起一些事情,我才知道原来他其实是心悦我的,我,我真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乐聪点点头“这我知道了,一定会替你转告了她。”

华灵笙一愣,有些不解“釆儿妹妹她……没有生气”

乐聪将手里的珊瑚枝横在华灵采的脸面上敲了敲,示意道“看到没这样都没有反应。”

华灵笙“……”

乐聪见她仍是不走,眸中悄然划过一丝冰寒,面上却忽然笑道“你跟我说这些,该不是对我有些心思吧?我呢,正好看腻了那些肥腻的小女妖,最近对你们人类这种豆芽菜有些兴趣呢。”

他话还未说完,华灵笙已通红着脸离了去。待行得远些了,她才又出声警告道“你别打我釆儿妹妹的主意,不然我就去说给舅母听。”

乐聪笑嘻嘻地看着她只一会儿就远去没了身影。他这才又转脸看着华灵采,道“真是不明白了,玉启表兄是如何看上了你这样一个无趣的女人。”

他拿手里的珊瑚枝又对着华灵采微显苍白的小脸上拍了拍“说起来,你那个姐姐还真是个妙人儿,哭起来柔柔弱弱,生气起来娇媚可爱,耍起小心思来也是理直气壮……她那样的女子才是你们人类女子该有的样子吧?”

说到这里,他又对她丢了对白眼“哪像你这名副其实的豆芽菜完全不分时候,不分场合地就陷在了冥想当中。”

华灵采仍是闭着眼静立不动。

乐聪无聊地又拿着珊瑚枝往她的手背上敲去,他一面敲一面诧异道“这手是自己炼丹的时候灼伤的吧?都说你是个踏不进修行大门的凡女,怎么也能够炼丹看你这手伤了也有些时候了,难不成你是早得了玉启表兄的帮助”

他又啧啧叹息“没想到玉启表兄竟是个这样不知疼惜人的,这手要是用心医治起来,十天半个月就能痊愈了……”

……

乐聪自说自话,对着不言不语的华灵采一番评头论足,直到他感到口干舌燥,才终于闭了嘴。

一层极淡薄的灰白色雾气毫无征兆地聚集笼罩在华灵采的身周。下一瞬,她就睁开了眼眸。

乐聪若有所感地抬眼看向她,只抓住了那层雾气消散的尾巴。那雾气本就极轻极淡,他又不自信地眨了一下眼,结果却是什么也没看到。他古怪地问道“冥想有所悟的话,身周会有雾气”

华灵采瞥了他一眼“你都不知,还来问我”说着,抬脚往回去的路行去。

“哎”乐聪一把拦住她,气不打一处来,“这样就走了?”

见对方冷冷把他瞧着,他莫名觉得心塞“我特地陪在你跟前护持,你就连个谢字也没有?”

华灵采点点头“原本是该谢。”说着,她话锋一转,“但你趁机拿手里的珊瑚枝打了我五十三下,并且期间还有旁的干扰进来……你企图害我,我为何要谢”

她虽进入冥想当中,却并非浑不知外界状况,期间因为有霸道的外力渗透进来,她几乎险些丢了性命。

当然,有些没有证实的事,她不想随便吐露出来。

乐聪听了她的话更是气得鼻子要冒烟,手里拿着的珊瑚枝也不要了,砰地一下砸在地上。他双臂一展,猛的将她两只肩膀摁住,恶狠狠道“你最好给我讲清楚我如何害你了就只打你那几下也能影响了你”这个小心眼的女人,当他是傻的

华灵采忍着两只手臂那还在痊愈中的伤痛,半天没有吱声。待那痛楚渐渐麻痹了神经,她才回道“……你没有害我,是我错了。”

少女惨白着脸,额头上已渗出颗颗细密的汗珠,明明依旧倔强得很,但嘴里却忽然吐出这样的话来。乐聪顿时有种有气没地儿撒的挫败感。

他觉得需要静一静,就转过身去,嫌恶不已地驱赶道“快走,快走,看见你这种人就烦”

华灵采正巴不得这一声,定定神,压下爬上喉咙的腥甜,赶忙离去。

方才看着众弟子都是愤然痛斥子雄,并决然要求将其速速送去受刑罚的时候,她猛然感到心潮澎湃,耳畔的喧闹声忽然就化作了千千万万点星光齐齐闪现在了脑海当中。

第二十三章 来了贵客

于是,她合上眼皮,细细体会,慢慢就感到豁然开朗,到后面更是感到心胸开阔……她虽从未听说起这种奇异的经历,但也忽然明白了这就是冥想悟道。

当她心中所悟的道大成的时候,她感到身体当中所蕴藏的力量都齐齐提升了一个档次。譬如说,她能听到身周最细微的动静,能察知旁人内心的细微变化。

就像方才乐聪与华灵笙对话时,听到有两只极细微的东西振动翅膀飞落在乐聪身上的声音,又听到这两人心里头千回百转地绕转念头的声音。

当她睁开眼的时候,她又看到了从前所不能看到的景象。除了在乐聪身上看到了她先前听到的振动翅膀的那东西的样貌,她还看到了他身周萦绕着的一层浓郁的血色,不过,这血色外围有一层亮白色的光晕,应该是用来刻意阻挡那层血色以防外人察知。

“只是可惜不能听到他们心里究竟是想些什么。”华灵采一面走一面遗憾地想着。

因为中间遭到了外力的冲击,她这会儿其实很不好,浑身酸痛无力,总想直接一下子睡倒在地上。

……

接下来的十多天,华灵采仍是被勒令待在玉启那里。期间,华灵笙领了玉启的母亲施莹来看过她一回,这当中自然又是一番冷嘲热讽,不过华灵采本就对玉启没什么好感,任凭她们脑补得天花乱坠,她也没什么感想,只抓紧了时间修习那套御火诀。

玉启每日都来看她一回,却极少同她说话,每回都只盯着她看,最后总要红了眼眶。好在,他也只是如此,并没有再杀气腾腾地对着她。

他这模样让华灵采又恍惚回到了从前在孝成府的时候。那时候的管家吴连,何尝不是常常这样把她看着只那时候,她总以为吴叔是偷偷恋着养母丹玉。现在她知道了一些前因后果,就不免替养父养母难过。

原来养父母并非真心相爱,养母因为与生母长得有几分相像,才被玉启唆使着与养父结为夫妻……到最后却落得个葬身火海的下场。

华灵采不想为难自己,只想早日脱离了玉启的掌控,逃到外面去,寻到弟弟华光慈,姐弟两个好好地过活。

玉启所说的仇人,她的感触并不大,尤其是她陡然被告知自己所以为的仇人不过只是那一场厮杀中的过客。倒是他后来透露出华光慈还在的消息让她十分心动。

那仇既已无从报起,不如就早日与弟弟团聚,一家人一起相互扶持着,也能全了养父母的心愿。

华灵采既下定了决心,就不再摇摆不定,一门心思更是完完全全放在了修习法诀上面。雪漫被玉启又指派到她跟前,每日无事就在她跟前说些听来的各种八卦,她也都只是不咸不淡地听着。

在雪漫看来,华灵采就是打击太大,彻底转了性子。在她印象里,华灵采只是跟不熟悉的人没话说,在她这样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贴心姐姐面前,是完全绽放着自己的可爱。

“那天晚上待在你屋里的原来并非宫主大人”雪漫总是好奇得很,当第一天到了华灵采现待之处的时候,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

这贝妖那天所受的伤已经痊愈,某些记忆也如她身上完好的伤疤一般被揭了去,只记得了她那晚被熙恒所伤之事。

华灵采知道这必定是玉启动的手脚。毕竟她曾被珠子夺舍的事牵连甚广,一不小心就有可能给别有用心者寻到了蛛丝马迹,而后便会给发现了玉启原本并非这碧幻宫真正的宫主大人。

见华灵采一直默不作声,雪漫就又换了个问题“那人是不是对你做了什么”她问完这话,自知不妥,就又补充道“我是说,他有没有伤了你。我受伤醒了之后,还特地跑回去看了,房子倒是没有完全毁,可到处都是乱糟糟的,尤其是你那屋子里,居然还多出了一个深坑,哇,那里边都有黑油翻滚出来据说那东西底下埋着这碧幻宫里的一样宝物,还是万万年前的宝物,要不是那贼人弄出了深坑,这宝物还不知道要继续藏多久……”

说完了这件稀奇事,贝妖才总结道“所以说,那晚跑到你屋里却莫名其妙伤了我的那人,长得什么样子,好不好看”

华灵采“……”

雪漫见她仍是不肯开口,就叹了一口气,继续自说自话道“……我呢,还是觉得宫主大人这样的雄性最好,嗯,乐聪少爷那样的也不错……只是可惜了,乐聪少爷传承的是他母亲那一族的血脉,是个蛇妖,他呀,注定成不了大气候。”

当然,她更多的时候还是好奇子雄的去向。譬如忽然伸个懒腰,她就又问了“你说,宫主大人究竟有没有抓住子雄和他那个同伙”

……

这一日早上太阳才刚完全升起不久,便有传唤弟子告知,宫里来了贵客,特地点名了要见见这碧幻宫当中的三个凡女。

华灵采才行至门外,就被华灵笙猛然抢在了前头。华灵笙陡然一只胳膊挥舞了过来,把她推得个猝不及防。

这一下并不重,却极富技巧。华灵笙走在前面头也不回地讥讽道“在宫主大人与你名分之前,你还是规矩些好,别没的叫旁人笑话。”

华灵笙现被安排住在玉启这居处当中最大的一间庭院里,那里是预定了给未来的宫主夫人住的,名唤邀月居。虽然玉启还未在人前说明她的身份,但这在大家看来已是铁板钉钉差不离的事。

故而她此时走在前头确实应该。这两日里,她已在华灵采跟前挑明了,又特地叫旁人“知晓”了她们两人“争宠”的事实,因此她方才那一下再自然不过。

“你怎么走路的?”雪漫对于华灵笙的嚣张,很是不爽。

华灵采收紧了手指头,在掌心里摸了摸。那里有一块两三寸长的木头,正是方才华灵笙陡然把她一推,趁机塞在她手里的。

第二十四章 晕倒

华灵笙私下里放的阴招不少,像这样明晃晃给她知道的事却是没有过……这倒不像是特地为了害她。

华灵采认真感知了手里那木头,只觉有股冰凉自木头内部透出,传到手心里并无任何不适。相反,她明显感到自己内里那道素不安分的气息忽然跃动起来,像是对这木头颇为亲昵,她竟也跟着莫名有些轻松,畅快。

她收好这木头,看着华灵笙高傲的背影,头一次困惑起来她明明厌恶我,又有这样的东西在手,为何一直没能够害了我的性命

她当然知道自己内里那道不安分的气息是什么。若非风紫凝牺牲了自身,把她那内丹留给了她,她现在根本就没有任何可以与那道气息相抗衡的力量。因为那不安分的气息正是魔气。

现在,华灵笙却忽然给了她一个让魔气喜欢的木头,而这木头对魔气有包容却无压制……

华灵采垂下卷翘的睫毛,掩去心下的猜疑。

她对一脸愤怒的雪漫摇了摇头,笑道“笙姐姐本就该走在前头,确实是我失了礼仪。”

华灵笙当即回首得意一笑“釆儿知道就好,我呀,小心眼里只有宫主大人,他要是哪天中意了你,我自会让你一些。”

雪漫又气得满脸通红,见华灵采还不让她回击,她气得脚一跺,跑了。

华灵采略尴尬,却听雪漫在后面嚷嚷道“我又不是你的丫鬟婢子,要去前面见那位大人物,你自己去”

于是,华灵笙又转身回来拉了华灵采一起,终于两姊妹连着一个婢女锦罗,统共三个凡女,一起到了那位到访的贵客跟前。

这位贵客样貌冷硬,身形高大,着一身黑锻袍子,腰间别着一枚象征身份的玉牌,上面刻着只狼首,其上一双锐利的眸子与他本人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华灵采被那双眸子看得浑身汗毛倒竖,险些克制不住要反击回去。所幸有华灵笙给的那块木头在,助她压制住了内里的狂躁。

她自知晓了自己内里的状况起,就控制得极好,这一连的大半个月里她都极其冷静地应对着外界的各种或有意或无意的刺激,再加上她又勤加修炼那套御火诀,她就自以为控制得还不错。

却不想,竟在这人面前险些就崩溃了。

华灵采瞟了眼他腰上佩着的那块玉牌,心想道这样厉害的人就是乐聪与乐悠的父亲

正想着,却听玉启忽然开口道“这位是桑沉宫的副宫主,冷苍大人,他手里沾染了不少血腥,你们几个凡人难免会承受不住。”

冷苍这会儿本是正看着华灵笙,听他这么说,当即收回目光,朗声笑道“本座倒是有些好奇,我的悠儿在你这里住了半年有余,怎就不见你对她多用些心呢?”

他说完又把目光投向华灵采“这个是你那姑母的孩儿你给她换血,修习了妖术”

玉启点头“这原本也是无奈之举。她在我这里住了这么久,却一直不能修得一技傍身,我只好在半年前费心给她塑了内丹,也算是给姑母一个交代。也幸得我那时候替她塑了内丹,若不然前些时候我这碧幻宫里进了强敌来,只怕她已没了这运气站在你面前。”

冷苍“哦”了一声,诧异道“你这里竟也有外敌闯了进来”

玉启就将熙恒闯进来以及子雄“叛逃”的事综合着说了出来“……那一位手持火刃长剑的应该就是极北大陆的熙恒上仙,也不知为何这样凑巧,他才在我这里弄出了事,我那贴身的隐卫子雄就也跟着闹事。原本处罚了子雄也该了事了,却不想又忽然来个厉害的兰妖,不仅带走了子雄,还顺带夺走我碧幻宫的镇魔珠。”

冷苍听他说完,眉头渐渐拧成了川字,慨然叹道“想不到我这趟出来打理些琐碎家事,竟也赶上了这样的大事。”他屈指在桌子上敲了敲,又道“这件事不只是你碧幻宫的事,镇魔珠关系甚大,没了它来镇住那些魔人,一旦被那魔人界知晓,后果将不堪设想。协助你们追查此事,我桑沉宫义不容辞。”

玉启道了谢,过了一会儿又客气地询问道“不知冷苍大人这次来是要处理哪一件家事”他笑着把目光投放到乐聪乐悠两个身上,这兄妹两个立即一个满脸通红,含羞带怯一个则是黑沉着脸,眉眼当中尽是怒意喧腾。

冷苍这时候也些微沉了脸,道“原是指望悠儿在你这里能多住一住,哪里料想得到她在你这里不过住了半年竟又发了病,到现在还在病中……”

乐悠这时候羞红着脸,脆脆地唤了一声“父王……”

冷苍面上的冷硬顿时散去了一大半,又叹了一声,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的意味,又道“你也是,亏得还是我狼王族里的金贵主子,怎么到了你表兄这里来,竟还比不过一个小小凡女”

他这话一出来,乐悠立即红了眼眶,抽抽搭搭地哭着,眼看着又要晕了过去。

乐聪连忙护着他妹妹,对他父王道“她这样还不是因为你要不是你”

“本座如何了”冷苍勃然大怒,瞪了他一眼,忽又转而对乐悠说道“悠儿过来”

乐悠惊慌地抬起头来,看了她哥哥一眼,又连忙垂下脑袋,扯下其扶在肩膀上的手臂,随即快步走到她父王跟前。

“父王……”乐悠又猫儿似的唤了一声。

华灵采和华灵笙还突兀地站在那里。这时候见了乐悠这内外娇弱的模样,华灵采若有所悟,也依葫芦画瓢地摇晃了两下,一声不吭地往地上倒。

“二小姐”锦罗惊叫。

“彩儿妹妹”华灵笙也跟着大惊失色。

不过,这两人都没能扶住华灵采。

因为已有一人抢在了前头。

这人正是乐聪。

华灵采自然并非完全因为身体不适才晕倒。她感到华灵笙靠着她的时候,她身体当中的那股狂躁之气在渐渐流失,而这流失却并非好事。

第二十五章 目的

她身体当中那两股不相容的气息本是互相抗衡,互相压制的平衡状态。随着那狂躁之气逐渐流失,她身体当中以珠子为主导的那一方气息就渐渐占据在了有利的位置,渐渐开始争夺更大的地盘……这本该是好事,可要命的是,她感到自己身体当中竟似有无穷多的狂躁之气在流转,它们齐齐从各处经脉骨髓当中走出来,直往珠子那一方扑杀而去。

这两种气息都不是善罢甘休的主,甫一厮杀起来,她就开始不适了。幸好那狂躁之气流失得并不快,若不然,她这会儿都该疼得在地上打起了滚儿。

却也因为这流失并不快的缘故,她才迟迟没有发现。按照这速度,她要到难受得不能忍受的程度,至少还要将近一个时辰的模样。

华灵采暗自着力,迫使自己溢了口血出来,同时顺着乐聪的扶扯,与华灵笙拉开距离。

乐聪扶了华灵采,当即就对他父王道“小采儿这几日忙着修炼,有些气血不顺,父王若是存心想要敲打谁,也莫要连累了旁人”说着,扶着华灵采就往外走了。

冷苍正准备对女儿说些话,被华灵采这突然一晕给打断了,心情越发不好“不过站了一会儿就能晕倒,看来我的悠儿在这里害了病也并非偶然。”他嘴上虽如此说,目光却状似随意地扫了华灵笙一眼,又道“那一个就不忙跟着去了,聪儿难得对一个姑娘家上心,你就别去跟着添乱了。”

华灵笙本欲跟着华灵采走,听了这话只得转身并乖巧地应了声“是”。她其实恨得要死,差一点她就成功了,却不想竟让华灵采忽然晕倒了去。

她当然不信华灵采是真的晕倒。不过她企图谋取魔气的事终究是不能为外人道的,因此这时候只能打起十二分的警惕来。

那一小块木头,她不过是拿来应付任务的,至于这任务要完成到何种程度却由她掌控。她绝不会白白替那贱丫头挡灾

既然她是高贵的魔公主,又凭什么要轻贱自己亲自去护持华灵采那个小贱人?父君让帮着掩护华灵采,她可是照做了的,至于效果如何却不关她的事了。

华灵笙恭敬地垂着头,低垂的眼眸中划过一道道幽冷。

冷苍这时候又对玉启道“既然你弃明珠不顾,偏要与这凡人女子好,本座也无话可说。今日本座就带悠儿回去,至于她”

他声音陡然冷硬“就随本座回狼王族,在悠儿跟前伺候两三个月,算作是赎罪吧。”

华灵笙自认做到如今这地步已是极好,哪里受得了冷苍突然给她下的罪责她蓄了两眶盈盈欲出而不得出的泪水,哽咽道“表哥若是心悦旁人,小女子我也不会去阻挠……乐悠姐姐身份高贵,我自知不及她万分之一,但我与表哥互相喜欢,您,您不可以强行拆散我们。”

语毕,她眼中的泪水才静静地垂落下来。她拿丝帕轻轻地拭了,心下实已笑开了怀。

玉启背光而坐,此时垂着眼皮,羽睫掩映下暗沉的阴影,看起来倒似乎真有几分轻愁。

华灵笙方才说话时,特地扫了他一眼,见他这副模样,她心下彻底放了心。

看来,玉启是基本受她掌控了。

华灵笙这边高兴着,却没注意到冷苍的眼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兴味。

……

华灵采一跟华灵笙拉开距离,立即就感到整个人好了不少,等她由乐聪搀扶着回了居处,已彻底没了不适感。

她任乐聪一路搀扶着,本也只是为了做戏。现在目的达到,她立即摆摆手赶人“好了,我要歇息了,你快些回去陪在你父亲跟前。”

乐聪却也往椅子上一倒,眯缝着眼懒洋洋地说道“他一大早就跑了来,害我少了不少睡眠,正好就借你这里补补吧。”

华灵采作势走向自己那床铺的步子不得不停了下来,她转脸好脾气地劝说“这是我住的屋子,你实在要补眠,可以把椅子搬到外面去。”

乐聪却眨了眨眼睛“哦,我觉得还是你把床让给我,然后自己搬了椅子出去比较好。”

“我受伤了。”华灵采继续克制自己想要把他打出去的冲动,继续好言相劝,“你要真想躺着补眠,大不了我多借你两把椅子。”

乐聪毫不为所动,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的伤”他忽又撩起衣袖,露出他那只烧伤的胳膊“比我这还重”

他这胳膊坑坑洼洼一片赤色,有几处还在渗着血水。

华灵采有些尴尬了,只好勉为其难道“你实在要待在我这里也行,主要是我现在有些不能自控,万一不小心又伤了你,就麻烦了。”

果然,这借口有些管用。乐聪立即敛了笑容,戒备起来“我看你并没有伤重到那地步,依着咱俩的关系,你又何必……”他这话还未完,便见华灵采撮口准备起来,赶忙一溜烟地奔出了屋子。

华灵采趁机“砰”地一声闭了门窗。

她而今已会熟练打开神念,又因为那日在露台悟出了一种“道”,能知悉细微,因而她这时候清楚知道这里除了玉启的隐卫之外,再无旁的窥探者。

玉启监控着她,无非是防止她突然逃走。至于她究竟有没有受伤,他显然并不关心。

倒是那位冷苍大人,不得不防。她总觉得他先前打量她和华灵笙以及锦罗三个的时候,带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于华灵笙“好心”送给她的那小块木头……这两者之间真的只是巧合

华灵采将被子往上拢了拢,决定还是好好睡一觉。连日来几乎日夜不休地习练那御火诀,她其实也是急需睡眠的。之前玉启行踪不定,她不敢大意睡熟,担心他忽然又发疯把她当作了风紫凝……这下来了冷苍这么个大妖,玉启应该是一时半会儿走不开的了。

她这一松懈下来,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第二十六章 你别不知道珍惜

一觉径直睡到了天光暗淡,月上枝头。要不是雪漫破门而入,她还可能继续睡到第二天去。

“你这些天也没见少睡眠,”雪漫很是不解“怎么今天偏就忽然睡得这样沉你没事吧?”她一面说,一面把华灵采从被褥里扯出来,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检查。

华灵采还不想醒,不过察知到乐聪在外面,便撑开了眼皮,问“乐聪表哥怎么又来了”

雪漫立即兴奋起来“他呀,一直就睡在那里呢你不是有些气血不畅被他送了回来吗?我是在你们睡着后不久回来的,哎,你们两个真的是很能睡哇”

华灵采实在不喜雪漫这一副明显得不能再明显的八卦样子,摆摆手道“你让他回去睡”

话还未说完,雪漫立即就气呼呼地打断了“你不知道吗?他是特地陪着你睡在外面的,你这个人真是太冷血了你知不知道他们蛇妖的身体最是娇弱还有,说了多少遍了,我不是来伺候你的,你别动不动就使唤我”

这贝妖坚决执行着宫主大人的命令,那命令原话大概是让她陪华灵采谈心说话,于是她就只管谈心说话。好心情的时候她也会拿了两份饭菜同华灵采一起吃她不乐意的时候,任何多余的事她都拒绝干。

华灵采才听她说完,就见乐聪走了进来。他这时候脸上挂着一丝不羁的笑,张口就道“你睡觉的时候,也不脱下外衣”

“……因为太累。”华灵采自然而然地坐到桌子跟前,取了水壶,斟了一杯茶拿在手里,“你一直睡在外面”

乐聪点头“怕你睡不安慰,就陪着了。”

雪漫这时候又激动了,一拍华灵采的肩膀,道“我说你还不信,哈,乐聪少爷虽然是个蛇妖,但配你这个小凡女还是绰绰有余的,你别不知道珍惜……”

她眉飞色舞地说到这里,才发现乐聪的面色似乎有些不善,赶忙寻了个借口离了去“那个,我去给你们拿点吃的来。”

华灵采只好又斟了一杯茶替雪漫赔罪“她的意思是说我配不上你,没有别的意思,因为在我跟前,她向来说话没谱。”

乐聪望着递到面前的茶杯,没有接。他忽又轻笑一声,道“你当我是傻子”

他虽然在笑,面上却满是落寞,伤感,又道“我们蛇妖可不比那些凶猛的海蛇兽,我们生来就柔弱,成年之后也都只能成为别个的附庸。我们从小就要削骨,以图得到以后的伴侣的怜惜和疼爱……你道蛇妖身子骨娇媚是天生的呵,那可不仅仅是天生,还需要隔些日子就削一回身子骨。”

……

与乐聪一番话说完,雪漫才端了饭菜进来。不过这时候早没有了吃饭的好气氛,乐聪也不肯留下吃,无限伤感地去了。

他走出屋子的时候,华灵采还是诚恳地跟他道了声谢。无论他真实意图如何,她用火烧伤了他在先,而他又始终没有道破。这一回他看出了她的疲累,又替她把门安心睡地了一天,这也终究是很难得的。

就像雪漫,虽然与她交好,总是一心维护她,但只要涉及到玉启的命令,雪漫都会毫无遗漏地谨慎执行……她一直都清楚知道。

别人待她的好,她都记得,至于那么一丁点儿的不好,她都可以尽量忽略。

吃完了饭,她照例又用除尘诀给自己打理了一遍,接着又继续潜心修炼那御火诀。

御火诀是她自己随便取的名字。其实风紫凝给她的这套修行法诀并非只是用来御火对敌。随着她修炼的深入,她渐渐知道,这套法诀更多的是辅助她克制内里的魔气,并且她之前几次侥幸弄出的火焰并非取之不尽的,那火焰她每日至多只能驭使三回,否则内里魔气就会倒灌反噬。

她之所以给这法诀取名叫做御火诀,乃是因为这套法诀一运作起来就会将她的内里烧得火旺,她清楚那是一种在内里燃烧却又不会烧坏她自身的火。当她运行这御火诀的时候,她身体当中的魔气就会被其烧去一些,只是奇怪的是,任是如何焚烧,她身上的魔气似乎都烧不尽,反而这两方因为长期不定时的征战而在她身体当中各自成立了阵营,竟达到了互相抗衡的对等状态。

这大半个月的习练下来,她并没有再发掘出什么别的制敌之术来,但内里那火焰却是烧得越来越旺,而她也明显感知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同时实际能承受的力量也比从前大了许多倍。

有这样的进步,她其实已经很满意了,毕竟前面十年她都不知道灵气为何物。如今至少有一样她是特别激动的,那就是她已有一股强大的自信,可以笃定了一旦自己寻到了机会逃出这碧幻宫,玉启的手下是基本没可能再追得上她了。

要说这强大的自信如何来的,她其实也不是很清楚。只是有时候一个步子走出去的时候,她总有一种自己随时都可以飞起来的错觉。

当然,为验证这感觉,她尝试着放任内心的强大自信往空中跃起过一回,结果……她在空中走了两步,就掉落下来,还差点摔了个脸朝下的。

总之,华灵采在强大的不靠谱自信支撑下,保守地以为自己只要寻到了一个合适的机会,就可以彻底摆脱了玉启,逃到外面去寻找华光慈。

因为一直没有好好休息,她今日这一睡醒来就总觉得不太清醒,加上雪漫走之前又数落了她一顿,她将御火诀修习了一会儿就有些继续不下去。

她索性就起身又斟了一杯茶喝。想到自己如今一举一动都有人在暗地里盯着,她忽然就有些烦躁。虽说她生来就怕水,但像现在这样许多天都不沾水沐浴,她又感到浑身都不舒服,一想起来就觉得身上发痒。

碧幻宫的茶与外面的不同,里边泡着的是一种类似于茶叶味道的藻类植物,粗粗尝起来倒不觉得,细一小口的话,就会明显感受到一股腥咸味儿在舌尖上打转。

第二十七章 又想杀她?

华灵采这里的茶还是她加了其它东西混杂了之后的效果。这会儿她呷了一口茶在口里,就再也不想继续第二口。

她重重地叹了口气,忽然想道“乐聪这次大概是要同他父王一起回去吧我在这里战战兢兢应付玉启,每日担心不已,要是借了乐聪的光跟着混了出去,会不会……”想到这里,她眼前立即就浮现出乐聪那一张别有用心的妖孽脸,不禁又挺直了后背赶紧打住了这念头。

她拿手抚在颈脖子上带着的那枚兽牙上,忽然又想道“这东西出现得蹊跷,而我那颗避水珠又莫名失踪,那时候我昏迷在狩猎场中……会不会是乐聪偷偷取走了我那颗避水珠,然后又给了我这个”

想到这里,她的眼前再次浮现出那张别有用心的妖孽脸。这一回,她腾地一下站起身来,不禁喃喃道“……我尽想着他做什么”

话吐出来,她才想起暗地里还有外人在监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顿时就有种被人听到心事的恼羞感,脸上立即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虽然她自认为对乐聪没有那样的意思,但一想到这几天雪漫一直在她跟前唠叨,再加上不久前他又从她这里离了去,她心下这一时半会儿就愣是拗不过这种恼羞的感觉。

华灵采不禁捂了脸,又躺回到到床上,扯过被子,将自己整个儿从头到脚都盖得严严实实。

直到感觉面部的血色走得差不多了,她才揭开被子,深深地呼了一口气。

她这口气才呼完,就发现房中忽然多出了一个人来。

这人竟是熙恒。

“你……”华灵采赶忙坐起身来,“你又想杀我”

熙恒面色难看,现下手里又握着他那柄翻腾着火焰的长剑。

华灵采立即戒备起来,觑着门口,准备随时迈开步子逃出去。她本欲张口呼救的,却忽然发现暗地里监视她的那位竟已没了声息。

没了声息,基本上就是死了。对这种细微的感知,她现在是相当地准。

熙恒冷着脸没有回她,连声冷哼都没有。他这样子,让华灵采感觉更不好了。

华灵采抢在他动手之前,迅猛地往门那里闪去。

她身形一动,他也跟着一动。只是一瞬,两人之间的氛围就微妙了。

因为她居然扑在了他怀里。

华灵采慢慢自熙恒冷硬的怀抱里抬起头来,最初的惊魂去后,就剩下莫名的心跳了。

咚咚咚……

她费了好些力气才勉强控制住自己那狂跳的心。抬眼望去,只见熙恒那张俊脸上显现出一种古怪的傻愣。

华灵采顿时就放心多了,张口就质问道“你抱着我做什么?”

熙恒怔怔地看了看自己的两只手臂,忽然明白过来,仿若被烫着了一般,赶忙撤回了双手。

他正准备为自己辩解,然而话还未来得及出来,就见原本他箍住的少女已如脱缰的野马般冲了出去。

眼看着她就要整个身子滑出了门外,熙恒再次猛的伸手,又把她扯了回来。他拎着她一转,就把后背顶在了门板上。

高大的身体几乎与门楣持平,华灵采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很是灰心丧气。她撮唇想在这时候弄出一点儿火焰来,却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已经再不能提起半分灵力。

这种被动赴死的状态竟又要重演

华灵采不甘心地怒叫“你杀了我绝对得不到半点好处桑沉宫的冷苍大人你该知道吧我现在跟他的儿子正好着呢,我要是死了,他,他一定不会放过你”

她理所当然地以为熙恒既然顺利出现在这里,必定是在她这里潜伏了好一会儿的,那就自然知道了乐聪之前在这里待了一天的事。

不论真假,至少乐聪确实明确表达着他对她上心的意思,不是吗?

熙恒一张俊脸险些气歪“冷苍的儿子你说的是他那个最不顶用的儿子乐聪”

华灵采心下暗呼不好,竟没想到这冷苍居然还有许多个儿子。若是冷苍只有乐聪这么一个儿子,那自然就是心肝宝贝,再差劲也仍是个宝。可现在熙恒却说乐聪是冷苍所有儿子当中最没用的一个……这就不妙了。

“你怎么知道他是个不顶用的”华灵采当即反驳,坚决要借了冷苍的势,“你又没同他比试过,没准儿你还不是他对手呢。”

她并不知道自己这样说更是刺激熙恒,因而见他沉默不语,她立即又补充道“我要是你,就赶紧放手了离开,兴许你以后有什么需要还能找我们帮上一帮。”

“你们”熙恒怒极反笑,手上扣着华灵采两只手腕的力道陡然剧增,“你跟乐聪”

“……嗯。”华灵采不敢再看他暴怒的模样,垂下眼皮把头点了点。

她卷翘的羽睫轻颤了颤,说话的声音也不复之前凶悍,这模样落在熙恒眼中,只觉分外刺眼。

熙恒陡然怒喝“你休想”

华灵采被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并且她那两只受伤的胳膊正在经历二次伤害,疼得她几乎要毁掉一直以来的好涵养,差点没忍着骂出声来。

她这一双胳膊难道注定要毁在这恶人手里吗?

熙恒没错过她眼里的恼恨之意,大掌陡然一松,面上的怒意也稍稍敛去一些,道“本尊已立意不再杀你,你无需担心。”

华灵采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哦。”

熙恒面上眨眼已是风平浪静,虽然双手已收了回去,但给她带来的压抑感却仍然在。她往旁挪了挪,试图跟他拉开些距离。

熙恒冷眼看着她,终是让出一步。

华灵采见他仍杵在那里没有离开的意思,便只好硬着头皮问他“你,还有事”

熙恒将唇抿起,完美的唇线这会儿被他抿得有些凉薄,却是半晌无话。

华灵采试探着去拉门,指尖还未到门板上,却当先触着了一层屏障。

是结界。

她心下气郁,面上也有些不耐,撑圆了眼睛瞪着他,再次问道“你既不杀我,却又把我困住,究竟是要作何打算”

第二十八章 他从不手软

熙恒阴郁地看了她一眼,背过身去静默了一会儿,紧接着又走到桌子跟前坐下。他搭起一只胳膊放在桌面上,终于才又开了口“本尊这些天一直在养伤,你与乐聪的接触,本尊都看在眼里。”

说到这里,他看着华灵采的目光又多了几分冷意“他对你绝对是别有用心,你万不能轻信了他。”

华灵采茫然点头,同时有些不解“你也在监视我”为何一直没察知到你的存在

熙恒把目光投放在她颈脖子处,淡然示意道“你的避水珠坏了,本尊就用这牙链顶替了,顺便藏身其中。”

“这是你的”华灵采不禁抬高音调,连忙把手绕到颈脖子上去取,“你还是把我那颗避水珠还给我吧。”

想了想,她又立即补充道“你要是真有心要赔,就赔我一颗完好的避水珠好了。”

这位仙尊的东西,她可不敢要。只是……这东西怎么好像拿不下来了?

熙恒凝眉看着她在脖子上好一阵忙活,过了一会儿才告知道“这牙链戴上了就不能取下,除非身死。”

华灵采只好罢了手,幽幽地看着他“难怪你一出现就杀气腾腾的,拿不回去了吧”

熙恒被噎了一下,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又站起身来,冷冷说道“本尊只是好心给你提个醒,至于你要不要受那蛇妖的骗,那都是你自己的事。”

说完,他身形一动,便已出了门。

他一走,华灵采就又能够正常调动灵力。她当即凝神感知,发现他已往宫主大殿内里去了。

她这里住的是偏院,属于宫主府院的外围,其实是负责内务的女官的住处。往内里去才是这宫主居处的重心,只是玉启并没有充盈他的宫殿,那里面只住了几个从前在他跟前侍候过的旧人,以及华灵笙这个新人。

华灵采心想道“他该不会是见玉启跟谁走得比较近,就去杀谁吧?”

不知为何,她这样一想就觉得莫名烦躁,脑子里不自觉地就划过了那天熙恒在她熟睡时来杀她时所梦见的场景。

在被噩梦纠缠之前,她其实并不清楚自己为何重生到了这个世界。她只记得自己一直不为父母所喜,被他们看作是他们过上好日子的包袱。被噩梦纠缠之后,她也大致明白了,自己是死后被人带到了这个世界。带她来的那人,是她前世的好友,名叫黄英。

她最困难最无助的时候,都是黄英陪她渡过。若说她对哪个异性会倍感亲切的话,那就非他莫属了。只是,她那一世也只活到了十六岁,结局也凄凄惨惨。

一回想那场梦,华灵采就感到心口处闷闷的。她后来知道那夜所燃的熏香被动了手脚,察知那当中被被刻意加多了一种催发记忆的药物。能做这事又迫切地想让她出事的除了华灵笙,再不做第二人选。

华灵笙于炼香一途颇有些天赋,她弄出来的迷香,效果自然也是好极。

华灵采其实也知道早在玉启当初送她熏香的时候,华灵笙就动了手脚了。只那时候当中催发记忆的药物分量并不多,她自身也想知道自己过去到底经历了什么不想记住的事,就一直放之任之。却不想,华灵笙竟会陡然下了猛药,而她却竟未能提前察知。

或许是总不自觉地想到熙恒的缘故,华灵采就没来由地想到前世那悲惨的结局,而后心里就闷闷的,空空的。

当然,从玉启那里得到的说法说熙恒并非毁灭孝成府的人,她当时心里也莫名地松了一口气。

“真是邪了门儿,我替她活了下来,竟也接收了她的情感?”她不觉得自己原是个多愁善感的人。

华灵采按着心口处冷静了一会儿,忽然后知后觉地想道“这里潜伏在暗中监视我的隐卫没了,我可以逃了”

想到这个,她赶紧出了屋子,装作出门看月色的模样,一路直往出路那里行去。

……

熙恒在一处庭院停下,看到一名女子站在院外对月冥思,神情恬淡,似是在感受月华的熏染。他召出长剑,毫不迟疑地就引着剑气向这女子杀去。

这是一击必杀之技。对待魔,除了那个纠结了他十五年的少女,他从来都不手软。

长剑带着火光,嗖地一声疾飞出去,锁定了女子身上的几处死穴,临到近处又猛然增加了数把小刃紧随在后,眨眼便要透过其骨髓,令之完全死透。

然而这时候忽然风云变幻,女子身上陡然多了一层血色屏障,将那些小刃原路打回。紧接着,一道阴寒的声音自血色屏障中透出“熙恒,你敢伤我徒儿”

血色屏障中显露出一只人面骷颅,它虽无肉,面部的表情却是十分丰富,这会儿两只空洞的眼窝里跳动着幽绿冷芒,鼻骨耸动,下颌微微往上弯……这无不昭示着它的愤怒。

熙恒没有半分犹豫,在那血色屏障撑开的瞬间,他又一挥衣袖,便有无数个成人两三个拳头大的火团自空中坠落,瞬间便落成了一面巨型火瀑布,将那女子和骷髅完全淹没覆盖。

这本该是绝无生路,但火瀑布当中却忽的荡出一层幽绿的火焰,紧接着,那火焰裹挟着女子和骷髅,一下子闪了出来。

“你想与我冥界为敌?”骷髅怒道。

熙恒收回剑意,冷笑“原来尸婆竟屈尊降贵给一介魔女当护卫。”说完,身形一闪,已然离去。

尸婆也随即没于血色屏障中,完全隐没前对它徒弟交代道“莫再轻举妄动。”

它徒弟不是别个,正是华灵笙。

华灵笙回了一声“是”,却是半分恭敬也无。她轻轻挥动广袖,便有一层月华般晶莹的东西自四维坠落,这东西落地无声,触物即化作点点露珠,附着其上。

随着她这挥动,她四维的景象也变了个样,却并非是庭院当中,而只是庭院外围最偏僻处的一丛花圃内部。

她轻抚着面前的花苞儿,叹息道“还得等百余天才能开呢。”

……

第二十九章 喷火的怪物

华灵采行到半路就被喊住了。

明明隔得老远的四只妖,却眨眼就到了她跟前。华灵采无奈转身,依次唤道“冷苍大人,二姨母,聪表哥,悠儿姐姐。”

喊住她正是乐聪。此刻见他笑嘻嘻地看着她,她心下更是气得不行。

这一家子是存心要跟她碰上的吧?是吧?

冷苍朗声笑道“看这丫头喊的,亲疏一听就知悠儿,这才是你该亲近的,你哥哥比你会看人。”

乐悠上前亲热地挽了华灵采的手臂,欣喜道“我早听哥哥说起你来,幸亏有你帮忙,我的病才好些了。”

华灵采看了乐聪一眼,再转而看着面前笑得柔柔的姑娘,有些懵“……我帮了你”

“你前不久不是被困在了那狩猎场中”乐聪一本正经地提醒她,“当时我因取海蛇兽胆被几只海兽合力击成重伤……”说着,他把袖子一撩,露出里边的狰狞创伤,示意道“我这只胳膊几乎废掉,幸好你懂些医术,及时替我剜去坏死的骨头和皮肉。”

华灵采看了一眼他那整个儿凹凸不平的创面,点点头,认了“我其实也只是略懂些皮毛,要不是当时情况危急,我都不敢下手。”

乐聪眼角抽搐了一下,面上却笑着继续胡诌“当时也是我大意,哪里料想到那狩猎场里还寄居着喷火的怪物”

“哥哥,”乐悠顿时垂下泪来“都怨我,要不是我总发病,你也不必冒那种惊险。”

乐聪见乐悠落泪,立即心疼不已,走到跟前揉了揉她的头,安慰道“没事了,这一次是哥哥不够小心,以后再不会有这样的事了。”

华灵采听到自己被说成是喷火的怪物,本是气郁,但见他对乐悠却是爱护有加,不禁又有些受了感染。

亲人之间的这种发自内心的互相爱护,她从前也有。那时候在孝成府,老太太不喜欢她,放任华灵笙唆使着其他兄弟姐妹们欺负她,华光慈总是会护到她跟前,无论别人的证据有多么的确凿,他都义无反顾地维护着她。

他明明比她小了足足两岁,却从不认为自己小就不能保护姐姐。

乐聪安慰了妹妹,抬眼就望见了华灵采眼底忽然涌现的水雾。他微微蹙眉,不解道“你哭什么”

华灵采这才惊觉自己竟差点落泪,连忙用手指拭了。

乐聪的母亲施燕衣这时候微笑着开口道“你们兄妹俩感情好,只怕是让釆儿又想起了什么伤心事。”

冷苍紧接着问道“小采到这碧幻宫已有十年了吧怎的还想着过往的那些莫不是当年的事真是另有隐情”

华灵采诧异地看向冷苍,对这位位高权重的狼妖的这一问感到有些突然。

什么时候她惯做噩梦的八卦传到了这位大妖耳中去了

施燕衣嗔怪地看了冷苍一眼,讪笑道“瞧我这嘴巴,前些时候听丫鬟们嘴碎说到釆儿总想着要回去给她们孝成府报仇,我就留了个心。早上大人来了,手里一时也没有要紧的事要办,我就把这事说给了他听……”

冷苍“嗯”了一声,又接过话去“你救了聪儿一回,我们都很感激你。你的事情若真有隐情,但说无妨,我这里一定会尽力帮到你。”

华灵采客气地笑笑“我那噩梦原是那时候惊吓过度所致,玉启表兄与了我一些安神助眠的香料调理,我现已许久未曾再做那噩梦了。”

当年的事,玉启已详细告知了。那仇于她来说,已是无从报起。

冷苍见她如此说,也没再多说,只点点头,对乐聪道“你釆儿妹妹是个可怜人,你万不能欺负了她。她如今虽然塑了妖丹可以修习妖法,但终究还是实力弱小,你要是真心怜她,往后就沉下心来多学些真本事,若不然”他冷冷看着乐聪,语气陡然转寒“你自己知道”

乐聪应了一声“是”,便拉了华灵采转身“我陪她走走。”

华灵采被他拖着走了几步远,没办法恭敬作别,只能勉强回头跟他们三个话别“冷苍大人,二姨母,悠儿姐姐……那我先走了。”

施燕衣看着华灵采就这么被乐聪拖走,她拿帕子掩着唇笑了笑,对冷苍道“聪儿这孩子,这蛮横的性子倒是随的大人。”

冷苍扫了她一眼“也要有点真本事才行。”说着,又慈爱地看着乐悠“你表兄这里应是没有你的位置了,不如随父王回去,那个叫什么冬江的,已托他父亲在父王这里问过两三回,你啊……”

乐悠红着脸小声回答“女儿的事万没有自作主张的道理,一切都听父王的。”

施燕衣也说道“悠儿最是个听话的,这一回主要是我,我……”

说到后面,她的声音就低沉下去,渐渐变做了哽咽。

冷苍看了一眼,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以示安慰。他叹了口气,慨然道“你这些年是委屈了,本座都知道。”

……

华灵采被乐聪拖着行走了一路,察知到隔冷苍几人已有些距离了,就不着痕迹地变被动为主动,渐渐地把他往她要去的方向引去。

相比较一路慢悠悠地赏月漫步,这样“陪”着这位表少爷行走倒是要快得多了。她心下乐意了,于是就挽着他的胳膊没那么生硬,渐渐自然起来。

乐聪很明显是负气而走,他本就只是拿华灵采作挡箭牌使一使,因此被带歪了路一时也没发觉。

等他发现的不对劲的时候,他已被华灵采带到了一片废墟跟前。他止步,看看华灵采,又看看眼前的景象,终于开口道“你领了我来,看这些破烂”

他好看的桃花眼微微窄起。这豆芽菜是知道了什么?

华灵采无辜地眨了眨眼睛“你又没说去哪里,我就只好自作主张回到这里来。”说着,弯腰从乱糟糟的地上扒拉出一株细瘦的草茎来,“你看,这原本都是我辛苦从别处弄来种下的,现在却都毁了。”

乐聪只看了一眼,就立即送了她一对白眼“这种废物草,也值得当回事”

第三十章 你们打一架

“这草可以用来活血祛瘀,怎么就废物了”华灵采听他这样说就来气,“再说,它是我亲手种下的,光只看着就赏心悦目”

乐聪嗤笑“原来你种这草是用来赏心悦目的……你的眼光这样低劣,难怪欣赏不到我这等美男子的好。”

华灵采简直要被气炸。她觉得自己的好脾气和好气度都要全败在他这里。

她忍不住回应道“就你这种空有其表的妖怪,白送我都不要”

乐聪本就是心情不好拿华灵采消遣,听她这么一呛,他的火气也立即蹭蹭蹭地烧旺了。他把眉毛一挑,右手臂伸出来屈指往前猛然一点,修长的食指顿时就戳在了华灵采鼻梁上,“你个凡人小丫头片子,塑了个妖丹就自以为了不起了是吧?我再不济也是修炼了上千年的妖,比你强过不知多少倍,妖修可不比人修等阶升得快,你就等着被那些饥渴的妖抢回去做小妾吧”

华灵采被他戳得倒退两步,听了他这话愣了一下,随即就气势汹汹地反扑过来,跳哒起来就伸出双手往他脸上拍去。

乐聪比她高了一个头,全没料想到她还会跳起来拍他。他这一下陡然就被拍了脸,气得脖子都红了……他还在酝酿情绪,却没防着那两只小手还继续摁在他面上,不仅没收回去,还猛的使力把他往后推了两三步

“死丫头片子,你干什么”乐聪捉住那两只小手,想到那上面粗糙的质感就更是恼怒。

这一双手跟两张纱布似的,他完美的面皮是给她这样糟蹋的吗?

他觉得直接打死这豆芽菜都不足以表达自己的愤怒,不过望见她那双满含恨意的眼眸,他又打住了。

他把那两只小手猛然抖出掌心,又恶狠狠警告道“这一次就只折了你两只腕骨,下次再有冒犯,我就抽了你的魂魄做灯笼”

乐聪把话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去了。华灵采紧咬着唇,垂首看着地面,默默了一会儿才咬着牙给自己把两只断开的腕骨接了回去。

做完这些,她抬眼看向那条密道的方向,又抬脚往前行去。

熙恒从华灵笙那里离开,又紧接着到了玉启那里。他去玉启那里自然是要问起华灵笙的事,不过玉启却把风紫凝的死算在了他的头上,结果这二人没讲两句就又是一番恶斗。

等熙恒从玉启那里离开,华灵采已差不多要行到了那密道的入口处。

熙恒对华灵采的具体方位一直都十分精准,他很快就借着土遁术追了过来。

然而,却有人先他一步出现,猛然就闪身出来一把拉住了华灵采。

这位正是去而又返的乐聪。

乐聪陡然到华灵采跟前把她一拉,便就势把她护在怀里。他不顾她卖力挣扎,对后一步出现的熙恒道“这是本少爷看中的女子,你请回吧。”

华灵采这时候也看到了熙恒,心下诧异却听乐聪又对她传音道“笨丫头,你以为你的感知就全是准的他是直接遁地来的,顷刻不知就能行出多远,你这样的修为根本都来不及去仔细感知到”

乐聪一脸谨慎,华灵采也不忙着跟他气,这会儿听他这么一说,只觉得自己的认知又打开了一个新世界。

原来她还是这么弱幸好她这些天来一直还算安分,要是莽莽撞撞又漏了底,岂不是更不知要在这碧幻宫里困多久

华灵采心念转动着,便垂了羽睫,没有再剧烈挣扎。

相比较而言,熙恒这个原本一心想取她性命,又曾被她仇恨了许多年的人,终究还是可信度更低一些。

熙恒看着华灵采乖巧地躲在乐聪怀里,眸光就渐渐冰冷起来。他沉着脸命令道“过来。”

华灵采被他冷冷盯着,莫名觉得浑身发冷,不禁打了个寒颤。她感到脑海中那股莫名的熟悉亲近感又来了。

这简直就像中了邪

她明明感到他在生气,却又为何会想要凑到跟前去呢?

总不可能她有受虐的嗜好吧?

这个熙恒,她绝不能靠近这样想着,华灵采也顾不得早就痛得无力的手腕,悄悄探出来抓紧了乐聪的衣袖。

乐聪不过是虚搂着她,见她忽然贴近了些,他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古怪,面上却又露出平日那种不正经来,低低笑道“原来我的豆芽菜姑娘还是心里向着我的。”

他这话虽是说得小声,但熙恒又怎会听不见华灵采莫名又有种干了羞耻事被人发现的错觉。

她瞪视着乐聪,毫无遗漏地表示着自己的恼怒……只是瞪着瞪着,她才发现自己这样其实很傻。

这看在熙恒眼里,一定是要误会的吧?是吧?

但她很快又想道“我为何要怕他误会”

华灵采最终还是从乐聪的怀抱里逃了出来。这当然还是她对着他撮唇威胁之后的结果。

这时候熙恒又唤道“过来。”

华灵采注意到熙恒一直站在他那处动都没有动一下,仍是高傲地背着双手,脸色也仍是臭臭的,简直就像是一尊泥塑。

他整个分明就是把自己当作神祗。华灵采克制着心下那莫名想要靠近的感觉,淡然地摇了摇头“我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到你跟前去”

熙恒眉头一蹙,道“这蛇妖并非善类,你过来。”

乐聪一听这话,顿时就不乐意了“呵,你以为你又是个好的”他抚了抚额侧垂落的发丝,又对华灵采摊摊手“我看起来比他还不像善类”

华灵采不想再这样废话下去。她看着那近在咫尺的出路,实在不舍得又原路返回,就很给自己长脸地说道“这个,你们打一架……就知道了。”

乐聪“……”

熙恒“……”

然后,华灵采就趁着这两位表示不屑和轻蔑的时候逃走了。

走进密道当中,她险些要得意忘形笑出声来,不过手腕处的疼痛让她立即又苦了脸。她赶忙坐下来重新打理两只腕骨上的伤。

第三十一章 出来就被捉

她虽然在这碧幻宫住了十年,但却从未苦过自己。她并不比旁人能吃苦,因而极少走出自己的院子招人厌。她其实很怕痛,这大半个月来所承受的那些,远远超过了她过去十五年所遭受的皮肉之痛的总和。

只是为了活命,再痛也只能忍着了。

现在,躲在了这密道当中,她觉得自己可以不必忍了,再也不必装作一脸无所谓的样子了痛而不能表达,简直没人性。

少女坐在一块石板上,一面嘶嘶吸气,一面艰难摸索出药粉抹在伤处,每一个动作都细心而又艰难。不一会儿她额头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儿,她闭着眼睛缓了缓,就又接着给重新上过药的两只手腕缠上纱布。

因为两只腕骨都受了伤,她就主要靠牙齿来帮衬着缠绕和打结。

弄完两只手腕,她又看了看自己那两只还未痊愈的手臂,不过她又看了看手腕,就遗憾地摇了摇头。

密道入口处是一个还算宽敞的洞穴,细长的走向,顶上规则地嵌着夜明珠,将洞中的布置以及构造都照得一清二楚。虽说华灵采如今已不必担心夜不能视物,但她潜意识里还是不喜欢黑漆漆的地方,这里亮如白昼,因而面前这长长的密道并没有令她反感。

她四处看了看,很快便察知到前面有一处小水潭。她这大半个月都没有沾水沐浴过,这时候立即激动得跳起来,飞快地往那小潭冲去。

不过因为手腕不能使力,她最终只能踢掉了鞋袜坐在石阶上洗了个脚。

水潭旁边有个石台,华灵采瞧着那里还算平整,又正好够她躺倒,就使了个除尘诀,躺在上面。

玉启很快就会察知到她逃了,到时候必定会亲自来找。

而她身上的新伤旧创都是不容忽视的问题,现在莽莽撞撞地就从这里出去,即便有幸不被捉住,只怕也是险象环生。因此,她决定在这里把伤养得差不多好些了再出去。

躺了一会儿,她又起身往密道的深处行去。

越往里走,越是开阔。里头还有几个布置整洁舒适的小洞穴,都是分别列在密道两旁的岔道内。华灵采将每一个洞穴都看了一回,发现其中有个洞穴明显是新近有被住过的。

那个洞穴里搁着一套男式的衣袍,细看去,那上面的花式纹路都有些熟悉。她静静地想了一会儿,才终于想到,这一套衣袍正是那时候她意外救过的蟒妖所穿着过的。这种衣袍无论是样式还是质地,都与碧幻宫中那些妖们的很不一样。

可以明显看出来,那只蟒妖身份尊贵,绝不是碧幻宫中寻常弟子所能比的。

“他最近有来过?”华灵采自语道。她随即伸手触上那衣袍,下一瞬,衣袍上的华美纹路全都消失不见,眨眼就变成了一张蟒皮。

准确来说,是一张蛇蜕。

蛇类妖并不会如普通的蛇类那般到了一年的具体时令就会蜕皮,他们只会在伤重之时通过蜕皮来获得新生。但这种新生却是以损失修为作为代价,所要愈合的伤越重,其所损失的修为就越多……一个不小心,很有可能连智商都倒退了回去。

一般的情况下,蛇妖不会主动蜕皮。可见那位蟒妖当时是下了很大的决心。

华灵采又好奇地四处探看了一会儿,便从另一个储了不少新鲜动物肉的洞穴里弄了些肉出来,美美的烤着吃了个大饱。

她自身就是个好火种,隔个几日喷出一团火焰来烤烤肉什么的,简直不要太轻松。

于是,华灵采在这里边一待就待了一月有余。

密道当中无日月,她其实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待了多久,只知道自己的伤都好得差不多。知道自己待了一月有余,这还是她从熙恒那里听说的。

密道之外,满眼皆是荒山野岭,原本她以为养好了伤从密道出来,至多也要隔个好几天才会被人察知到行踪,却没料想到只两天不到的功夫就被堵住了。

堵她的这人就是熙恒。

她在密道当中养伤的时候,除了偶尔从修炼当中缓过神来,去小潭里沐浴一番,还从未再在别的方面费功夫。因而她这时候的警觉度以及敏捷度又较之进密道之前高了不少。

当感知到熙恒的到来时,她匆忙躲了一路,结果累得几乎软瘫在地上却还是没逃过被追上的命运。

那一刻她简直要崩溃。

熙恒却气势汹汹地把软瘫成一团的她轻轻松松地拎在手里,整个儿就像拎着一只不听话的宠物一般,一路没有停歇,径直拎着她去了一个繁华的市镇。

这一路就花了三个多时辰,华灵采刚开始还勉强有些气力抵御疾驰所带来的罡风,一个时辰之后彻底透支了气力,被罡风刮得遍体生痛,最后直接晕死了过去。

即便是晕死过去,那刀割般的痛还是没有停歇,只是身体的麻木感渐增,到后面她已彻底麻木到没了知觉,才听到熙恒冷冰冰地说了些什么,“……藏了一月有余……这点能耐也没有……”

华灵采也没昏迷很久。那猛烈的罡风终于停了下来的时候,她就渐渐醒转了,只不过她不想睁开眼来。

虽然熙恒在停下疾驰的时候已改拎为搂了并且还贴着她后背传导了一些灵力给她,但这并不表示她就可以立即跳离了去……注定挣不脱,就还是别浪费表情好了。

青天大白日的,观众又多,闹起来也是没有底气。既然他又不打算杀她,那就且看他究竟要做什么吧。

华灵采打定主意继续昏迷着,暗地里却仔细感知着熙恒行走的方向,知道他是径直走上了一家客栈的二楼。

“熙恒上仙,您回来了”一个激动得有些颤抖的男声传来。

华灵采撑开眼皮看了一眼,就望见一个斯斯文文的男子立在斜前方,一把黑黝黝的大刀被他背在后背上,显得十分突兀。

这男子随即就看到了华灵采,一张秀气的脸庞立即就因为激动而红润了起来,结结巴巴地问道“这个,这个是,是”

第三十二章 那种时候不栓门

“她就是本尊同你说起的,”熙恒声音淡淡,似是想了想,又道“女弟子。”一面说着,一面就带着华灵采进了一间客房当中。

他垂眸看了华灵采一眼,面上多了些许暖意,“他会炼些丹药,是个丹师,叫冯乔。”

华灵采“哦”了一声,道“你可以把我放下了。”

熙恒又看了她一眼,轻咳了一声,“……可要用热水来清洗一下”

“要”华灵采侧过脸不想看他。这一路他倒是潇洒依旧,而她却被吹成了肮脏邋遢的小乞丐,手往脖子里随便一抹都是泥疙瘩。脸上衣服上也都是灰尘,整个儿形象生动地诠释了什么叫风尘仆仆。

身上脏倒还是其次,她现在脸脖子这些露出来的肌肤还都不同程度开裂。现在人是缓过劲儿来了,这些刮伤的地方的痛感也跟着清晰了起来。

不一会儿冯乔就亲自弄了沐浴的热水来,熙恒这才把华灵采放了下来,同冯乔一起出了门去。

华灵采早浑身难受得不行,三两下就除了衣物,跳进了浴桶里,耳听得熙恒对冯乔交代道“医理方面的知识,她都基本没有问题,你不妨教她一些难的,但也不能完全照她的性子走,她心性不稳重,还需要多去磨炼……”

“莫名其妙。”华灵采轻哼了声,再也懒得费神细听。

她在浴桶里待了大半个时辰才出来,从储物袋里取了一套淡蓝色纱裙穿上。她的储物袋里还有很多蓝色衣裳,这当然都是玉启准备的。玉启一心要把她扮成风紫凝,就把她之前所有的衣物都毁了去,只许她穿蓝色的。而她也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跟他闹腾,就顺遂他的意思。

原本打算从密道出来后寻个镇子去买两套衣裳,却不想到头来还是要穿成风紫凝。好在她现在摆脱了玉启,至少还可以不必把发式也梳成风紫凝那样。

她才给自己梳了两个丫髻,就听到冯乔在外面敲门,问道“小采,我可以进来了吗?”

华灵采现在恨乌及屋,根本就不想搭理他,直接坐在椅子上凝神静思。

这凝神静思于她颇有帮助。第一次是在碧幻宫的露台,那时候她体悟到细微之道,心下欣喜,之后又一心想着修炼好御火诀提升自身攻击力,就没有再过多去费功夫做凝神静思这样的事。

在密道当中,她有一回在小潭沐浴完毕,就放空了思绪静躺了一会儿,结果她就又提升了自身的感知力。那时候她就关注起这种“修行”来,之后又凝神静思过一回,于是就发展到如今可以听取心声的能耐。

当然,这心声并非指人或妖这样高智商生物的心声,而是指飞禽走兽这类没有发展出什么心智的动物的心声。

但这也足够厉害了。她把自己这新得的本领称为“听心术”,而她这次从密道当中出来,靠的就是听心术从鸟儿们那里知道出去的道路。虽说她也可以拓展神念来寻路,但终究不及把自己扮做个普通人类要来得安全……只是她千思万想,都没想到这样也能立即被熙恒发现。

冯乔在外面等了半天都没等到华灵采来开门,甚至连个回应都没听到,就有些着急,跑到隔壁房去找熙恒。

“上仙,”他有些忐忑地开口,“小采是不是出了什么事,一直没开门,也没有吱声。”

熙恒正在床上打坐,眼皮也没抬地回他“直接进去看看。”

“哦。”冯乔又退了出来,往华灵采那边破门而入。门只是虚掩着,他因为推门力道过大,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他有些狼狈地挺直了身板,四下觑了两眼,看到华灵采居然就坐在梳妆台前,赶忙赔罪道“小采,我不是故意的,你一直不开门又不回一声,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那个……”他看了看自己手里拿着的布包,又有了几分底气,清了清嗓门,道“你快些打理好自己跟我学习认识些粗浅的丹药。”

说着,他就坐到就近的一张椅子上,把手里的布包往桌上一放,一本正经地再次把目光投向华灵采。

这一回他才总算看清了华灵采在干什么,心下不禁有些恼火,但又不好这时候发作。

这家客栈是这凌云城里最好的一家,客房里边比普通官宦人家的房间布置得还要讲究,不仅有精致的梳妆台,精雕细琢的玉石桌椅,还有各色贵重的摆设,就连计时的沙漏都用的是金粉。

冯乔看着沙漏里的金粉,渐渐地就心平气和了。

半个时辰过后,华灵采终于睁开眼来。她透过面前的铜镜看着身后的模糊人影,勉强笑了一下,“害你久等了。”

冯乔也从铜镜中看见了她的笑容,顿时心下的怒火就被点燃,但他面上却没有发作,只做有些不悦的模样“还,还好”

不过,等华灵采走到桌子跟前坐下时,他又是另一番模样了。

“你是姑娘家,”冯乔一本正经地摆起了为人师长的态度,严肃地指责道,“怎么可以在那种时候不拴门呢?”

华灵采点头“知道了,他不是让你教我习练丹术么?开始吧。”

冯乔对她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很是不满意,一手按在布包上,一手忽然就在桌面上拍了一下,“你还像是正经人家出来的女子么?你的情况,我都听上仙说过了,你现在身负血海深仇,应该更发奋努力才是,怎么可以放任自己变得这么,这么……”说到后面,他又找不到合适的词儿,索性就把眼猛的一瞪,勉强瞪出了个凶狠的模样来,才算着是语意的结束。

华灵采被他这模样给逗乐了,噗嗤一声就笑出声来。冯乔见她反而还笑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说了声“不可理喻”就愤然而去。

不一会儿,熙恒就到了华灵采跟前,见她正拿着颗丹药认真打量着,他就有些明白了,道“你要想早日拔除魔气,就得虚心学习,成为一名合格的丹师并非是你以为的那样容易。”

第三十三章 错一步鞭十下

华灵采把手里的丹药扔回至冯乔拿来又气得没来得及拿走的布包里,不想理他。她被他莫名其妙捉了,又被刮了一路罡风弄得伤痕累累,这实在让她难以酝酿出好心情来面对他。

熙恒却继续说道“你脸上的伤需要用玉脂露才能快速愈合且不留痕迹,至于你从前内里脏腑所受的损伤,只需一颗上成的彩云丹即可。你就先跟着冯乔学习这两种药的制作吧。”

华灵采听他说这个就来气,恼怒道“你直说你是凭借的什么追踪到我的吧,我现在只对这个感兴趣。”

她脸上带着伤,一激动起来就扯得火辣辣地痛。

熙恒看着她刮得花猫一般红白相接的面部,冷凝着的面容就有些憋不住,嘴角微微泄露出一丝笑意来。他背过身去,轻咳了一声,掩饰道“本尊这样安排也是为你好,你身染魔气,一个人行走在外面必然会招来杀身之祸,你若不及早修心养性,纵使本尊有心不杀你,只怕到时候你也难得好死。”

华灵采看着他冷傲孤高的后背,半晌没有话说。

他说的这些,她自己也一早想过。依着玉启的能耐,风紫凝都一直没能够摆脱魔气,而她不过是接收了风紫凝的内丹以及一点辅助压制魔气的法诀,要想成功拔除魔气几乎可以说是做梦。

与其说她是想从玉启那里逃脱,倒不如说她是在自我逃避。她现在就好像一个重病垂死的人,只想着多争取些时日跟最在意的人待在一起。

而她两世为人,最在意的且还存在于世的,也只有华光慈了。

“你能不能替我找到我弟弟”华灵采放低了声音对熙恒请求道,“我想见见他。”

熙恒听了她这话却径直往外走去,同时冷冰冰地回应“要想活着见他,就先跟冯乔把炼丹术学好。”

华灵采气得跳起来“喂,你没看到我都快死了吗?一点儿怜悯之心都没有,还除什么魔,卫什么道”

熙恒去后,过了好一会儿又换了冯乔进来。

冯乔黑着脸,很是言简意赅地跟她讲解了布包当中各种丹药的名称阶和性能,讲解完之后也没再给她时间分别熟悉,直接就考她记性了。

华灵采虽然有深厚的医理基础在,但终究还是没能全部答对,结果冯乔二话不说就抽出了一根竹片,在她左右两个手掌心上各抽了十下。

抽完了这二十下,冯乔又瞪圆了眼睛说“回答错一个问题就打十下,以后都是这个规矩,看你还敢错”

华灵采直接拿白眼回应他。

当然,她也只能如此还击他。她现在才知道自己的攻击力和防御力竟连这么一个长得文文弱弱的人都比不过。

其实又岂止是比不过她根本就是跟他差太远,只能化身砧板上的鱼肉,任他打板子。

熟记完那些丹药之后,冯乔又取出丹炉将每一种丹药按着拿来示范的那些各炼出了一炉,然后就把炉子扔给她,让她照着也全部各炼出一炉来。

华灵采一脸懵逼。

那一布包的丹药,她光只是看着冯乔炼制都花了两天半,眼睛都熬出了血丝。本以为好歹可以歇息个小半天,却竟连一小会儿的空暇也没给。

冯乔一本正经地看着她“每错一个步骤鞭十下,所有的药都必须按我这些的一模一样炼制出来,阶高了或低了都不算过关,领了罚之后再重新炼制。再错再罚”

华灵采想抽个空给自己脸上的伤上点药,结果手才摸到搁储物袋的位置,却看到面前自己的储物袋正被冯乔拿在手上。

冯乔将储物袋往桌面上重重一甩,恶狠狠道“你再分心做别的事,就等着加倍领罚吧”

“等我毁容了,你负责娶我吗?”华灵采不甘心地争取。

冯乔一愣,随即像吃了苍蝇一般,不过也只是一瞬,他又涨红了脸怒斥道“等你学会了炼制凝脂露,想变丑都不容易,不过几块寻常的伤疤,怕什么”说着,又极顺手地拿起了打人的竹片。

华灵采见他又准备施刑,赶忙认命地去拨弄丹炉。

等她把那些丹药全部炼制过关,已是五天之后。期间,她的手被鞭打了数百下,到后面她都忍不住庆幸自己从前瞎鼓捣导致了两个掌面灼伤长出一层常年蜕皮不好的茧子,若不然她一双完好白嫩的手被打残了该得多可惜

其实到了最后面的时候,她都累得几乎撑不开眼皮,完全是凭着意念强自支撑着。

冯乔看着华灵采毫不顾忌形象地扑倒在桌子上酣睡,终于也露出了一个憋了许久的笑容来。

他炼丹已有些年头,不眠不休地炼制丹药的时候也有不少,但坚持到三天以上眼都不眨的却是从未有过。这一次他是按着熙恒上仙的要求来对待华灵采的,因而前面的三天他是毫不马虎地坚持了下来。

而到后面,他完全都是闭着眼睛监督的。作为一名合格的丹师,他早已具备了在睡眠当中都能够准确感知丹药质的能力,原本他都没指望华灵采能坚持下来。

冯乔面上才完全舒展开笑容,熙恒陡然就出现了。他赶忙从座椅上起来,恭敬对他报告“小采……”

他才开口,熙恒就示意他不必说了。然后他就看到上仙大人自然而然地把睡得毫无形象的华灵采搂在了怀里。

看着上仙大人一副小心翼翼的模样,冯乔忽然后知后觉地想到,自己完完全全按着上仙大人的意思办事,是不是不太对。

这样一想,他吓得不轻,赶忙脚底抹油地溜出了客房。

熙恒看着华灵采蓬头垢面的样子,眉头立即就皱了起来。他抬手接连给她施了七八个除尘诀,仍是不太满意,正要喊冯乔去准备些沐浴的水来,却又发现这人早已溜了。

他顿时气不打一处来,拓展出神念寻到冯乔,怒不可遏地对其传音道“本尊有让你把她折磨得昏死不知?没用的东西,还不快些弄来浴汤”

冯乔赶忙去火房打了热水,硬着头皮搬了进去。

第三十四章 这可真是好消息

想着上仙大人身份尊贵做不来伺候人的活儿,他麻溜地将毛巾打湿了拿在手里,“上仙,您把她先放在床上吧?”

熙恒愣一下,僵着脸起身走到床前把华灵采放下来躺好,立即就让出了位置,站到了一旁。

冯乔谄笑着走上前,手里的毛巾就要往华灵采面上盖的时候,他猛的感到右边肩膀处剧烈一痛,紧接着就听到了上仙大人森冷的质问声“你干什么”

“给她擦脸。”冯乔龇牙咧嘴地看向他敬爱的上仙大人,心下悔极。果然上仙大人要找他麻烦了

他才说完,手里的毛巾就被熙恒夺了去。熙恒头也不回地对他说道“你先回去养伤,这里你不必担心。”

冯乔赶忙又退了出去。他摸着被熙恒先前拽着的那处,苦笑。他果然是太耿直了,竟然轻易就相信了上仙大人要把华灵采往死里整的鬼话。

以后必须要用脑子揣摩,免得又被上仙大人拽坏了另一只膀子。

熙恒从冯乔那里抢了毛巾过来,看了两眼又犹豫起来,终于还是把毛巾扔在了地上。他舒了一口气,又从储物戒里取了一大块月白色布料来,当中斩出寻常毛巾大小的一块,拿着去打湿了,这才彻底舒展了眉眼。

他用手里的布小心地给华灵采擦了面部,就又取出一瓶晶体状的膏药给她抹了一整脸。

紧接着,他将布拿到水里洗了洗,又仔细给她两只手擦了擦。

华灵采的掌面不仅粗糙,上面还隐约肿了起来。熙恒擦着擦着面上又不大好看了。

于是,他又将给她抹脸的膏药倒在她的两个掌面上。抹完了掌面,他又把瓶里剩余的倒出来,顺便把她两个手背也抹了。

华灵采睡到第三日上午的时候,熙恒把冯乔叫到跟前又质问了一遍。

“让你严厉些,就是这样教的”熙恒冷冷道。

冯乔苦着脸,极力替自己辩解“这都是完全按着您的要求来的”

熙恒怒视着他“本尊的要求是让你这样胡闹你自己长于炼丹一途,不知道一个丹师的承受极限在哪里你做事这样急功近利,难怪年纪轻轻就坐到了副宗主的位置”

冯乔将头一低再低,把这莫须有的错默认了。

又过了两天,华灵采才幽幽醒转。她一醒来,熙恒就走了,却看到冯乔笑得很假地凑了过来。

华灵采下意识去看他背在后边的那只手,提防他突然就抽出了那根打人的竹片。

冯乔面上笑容一僵,眨眼就跟着替换成了苦笑。他摊出双手保证道“你放心,以后我再不会拿竹片打你。”说着,他又示意她细看“你看,我这只手臂受了伤,也使不出气力来拿竹片了。”

华灵采愉悦地坐起身来,“这可真是个好消息。”

冯乔“……”

华灵采见他不悦,她就发自内心地高兴,又道“你是伤到了肩胛骨吧?那里换药不容易呢,今天的换过没有?要不我替你换”

冯乔见不得她脸上那明晃晃的幸灾乐祸,本想立即拒绝了,但转念一想,自己这伤也因她而来,她又通晓医理,且还不讲究男女之防,让她换药最合适不过。

于是,就点点头,“我都许久不曾伤得这样重,出去找人又实在没脸,你要是方便,就替我换一下吧。”

华灵采看着他大大方方地转过身去把后背对了过来,心下想笑。就这样放心给她整她可不是善良勤劳的小女子呢。

抬手就准备替他扯下衣裳换药。

“本尊有让你同她闲话”熙恒的声音陡然传到冯乔耳中。

冯乔吓得一哆嗦,赶忙又转回身来,对华灵采道“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继续熟悉丹药去吧。”

华灵采想要报复的心没有得偿,只能遗憾地穿了鞋袜跟在他后面。

冯乔见她居然立即就跟了来,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就又拿出一小布包丹药来,介绍道“这一次,还是跟之前一样,先熟悉,再照着同样地各炼制一颗出来……鉴于你前一次接受能力有限,这一回我就只给你准备了一半的分量。”

这一次确实要比前一次的少了很多。华灵采仔细听他介绍完,也没细思多久,就一一指认复述了出来。

接下来又是看示范然后炼制丹药,总共只用了三天半的时间。

为什么这样快自然是冯乔学乖了,多拿了好几个丹炉出来,并且还在华灵采练习的时候不时给予提点指导。

这一回冯乔说得口干舌燥,累得够呛,本以为熙恒那里是满意了,却没想到他又再次被严厉批评了。

熙恒这一回的理由是冯乔过于迁就华灵采,没有给她自行吃苦琢磨的空间。

冯乔满口苦涩,愁得头发都掉了一把。

到了第三轮丹药指导结束之后,冯乔终于忍不住对熙恒发出了抗议。

他猛然打断又在吹毛求疵的上仙大人“这二十余日以来,小采对炼丹之道已基本掌握了一些皮毛,这比我们遥北宗刚入门的弟子不知强过多少,往后就靠她自己勤加练习和琢磨吧,凡事总有个过程,一股脑儿都倒给她也并非好事。”说着,爽利地从储物戒指当中拍出了一叠丹方给华灵采,没好气道“这些都是等阶中上的丹方,你现在完全可以自学了,不需要我再替你讲说。”

华灵采把丹方收起来,见他真的打定主意不教了,不禁有些憋闷,赶忙扯住他的袖子道歉“我知道自己有时候表现不好,您别气,我那样其实只是因为累了,所以你尽管放心地去吧……虽然您不会再继续教我,但我还是会把您当师父一样看待,往后我在外面就打着您的名号,让这整个坤元大陆都羡慕您有我这样好样儿的徒弟”

冯乔一颗心忽高忽低的,再不想看她,又冷沉着脸对熙恒说道“熙恒上仙,我已尽力而为了,请您信守承诺把念卢上的雪玉还给我。”

第三十五章 不知人间疾苦

熙恒勾起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意,语音却是轻得像羽毛“哦,你只教她懂得了一些寻常治伤保命的丹药,这也算是尽力而为”

冯乔顿时又涨红了脸,分明是气恼的成分偏多,不过在上仙大人面前他也不敢发作,就又压着怒火解释道“这些丹药每一种都是由比较简单的几种草植炼制而成,这些基本的草植她若是真正熟知透了,往后再炼制高等阶丹药的时候在手法技巧方面也会更灵活一些。”

“因为高等级丹药尤其需要寻常草植做媒介,并且常常需要十数种寻常草植混合其中。再者,这些丹药虽然寻常,但却需求大,最易售卖出去,小采往后要继续走丹师这条路,就少不了财力作后盾。”

“只说这段时间,住在这逍遥阁里边,吃住不算,单我这里就花去了近千块灵石”

“你们当我这些灵石都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

冯乔越说越激动,到后面已是一副要债不得的狂暴模样。

华灵采还是认识他以来第一次见他露出与本身气质截然不同的狰狞模样。

熙恒面上微窘,忽又疑惑地问道“除了吃住,你还要如何用去灵石”

冯乔激动得眼珠子都要凸了出来“上仙大人,您道我这些草植都是自己种出来的么?”

熙恒像看傻子一样地看着他“你就不会想办法种出一些,这等寻常草植也要拿灵石去买。”

冯乔心累得不想再说。当谁都有那种可以随种随取的空间在手他虽然贵为遥北宗副宗主,其实却穷得叮当响,整日里就忙活着给宗里那几位总要添伤挂彩的家伙炼制免费丹药。

去年年末,他突然时来运转得到了一把神兵,本以为从此可以翻身从药奴做回英勇的武战神。哪曾想,这神兵却是个半残的,缺了一块关键的雪玉

他一路打听寻找,才知道这块雪玉在二十年前就落在了熙恒上仙的手里。

作为神兵念卢认可的主人,他自然有资格也有必要取回这块雪玉。

熙恒上仙并没有爽快地把雪玉交给他,这是他一早就料想到的。而后他就应了熙恒上仙的要求教华灵采这个小妖修,华灵采的资质确实不赖,他教得其实也很满意。

但熙恒上仙实在是心思太过诡异难测了他按着要求严厉,熙恒上仙说他严厉过头他各种心细周到,熙恒上仙又嫌他话多他就能动手就不动口,结果熙恒上仙又说他不够严厉……

冯乔扶额冷静了一会儿,还是诚恳地对熙恒道“您的要求过高,我实在是没办法更尽力了……那块雪玉,您还是给我吧”

熙恒犹豫了一会儿,还是从储物戒指当中取出了一块拳头大莹白色的不规则石头来。他把这石头拿在手里,却没有立即给冯乔。

上仙大人狮子大开口“拿两万块灵石来换。”

冯乔惊得差点跌坐到地上,声音因为不敢置信而尖利起来“两万块灵石上仙大人这是想不信守诺言吗?”

华灵采给他倒了杯茶水,“别激动,你早该料想得到。”

冯乔接过来喝了口,底气立即又增了不少。他把茶杯让桌子上一搁,就腾出一只手掌出来,在桌面上重重一拍,“熙恒上仙您这是欺人太甚”

熙恒面上一寒,整个客房当中也跟着骤然寒气直灌。他冷厉而细长的眼眸当中波澜起伏,直把冯乔看得抬不起头来。

华灵采也遭受到他这森冷杀气的压迫,暗自调动内息勉力支撑着。她内里那两股不和谐的气息因着这外来的侵扰,又都活跃起来。

内里的厮杀使得她不一会儿就惨白了脸。这段日子一直没日没夜地恶补丹师之道,她都基本没有功夫去运转那套御火诀。

没用御火诀在内里运转,她内里的魔气就不安分,一个风吹草动就开始嚣张。

“那就一万块灵石。”熙恒忽然开口。他这话一出来,冯乔和华灵采两个俱是松了一口气。

冯乔正要回话,就听熙恒又说道“本尊信守承诺,倒是你,半道反悔妄想一走了之。”

华灵采觉得他这分明就是舍不得把那块雪玉交给冯乔。她就实话实说道“乔大哥确实已教会了我,你若是舍不得给他雪玉,就别拿我当借口,我跟你非亲非故,你这样关心我,谁信呢?”

她这近一个月来对熙恒的怨念是越发深重,尤其是知道冯乔这样用心教她是为了拿到他手里的雪玉之后。她压根就不认为熙恒会把雪玉交给冯乔。

华灵采苍白着脸,眼眸当中满满的都是鄙夷。熙恒别过脸不看她,又冷冷对着冯乔,等他把一万块灵石拿出来。

冯乔肉疼地从储物戒指当中拿出五千余块灵石,闷闷不乐道“我这里一共只这些,若是加上这些天住在这逍遥阁里的花销,也差不多统共一万块灵石了……”

他话还未说完,忽然摸了摸背在背后的大刀念卢,面上立即又染上了怒色“谁偷了本座的祖传玉佩?”

华灵采默。这下连本座都用上了,应该是真的怒了。

“你说的是这块”熙恒拿出一块绿莹莹的梅花纹玉佩,状似随意地把玩着。

冯乔气得都要喘起来“上仙大人真当我遥北宗是好欺负的么?与我遥北宗交恶,您在极北大陆怕是再难过上清净日子”

熙恒冷笑“本尊另换一处待着就是。”

说着,他把冯乔那五千余块灵石全都收了。又将手里拿着把玩的绿莹莹梅花纹玉佩一扬,“这个就暂且扣押在本尊这里,等你凑够那余下的灵石再问本尊拿。”

他忽又随手将雪玉扔给了冯乔,在其傻愣的时候拉着华灵采闪身而去。

冯乔拿着雪玉哭笑不得,傻愣了好一会儿,才忽然想道“我该去哪里寻到上仙大人赎回玉佩呢?”

他心里那个懊恼简直没有更深。还以为熙恒上仙是个不知人间疾苦的活神仙,他只就拿出了一点儿积蓄来糊弄,没成想,竟反倒搭出去了一块祖传玉佩

……

第三十六章 他杀死过她一回

冯乔一面懊恼着,一面琢磨着熙恒会去了哪里,正是踟蹰不决的时候,就被一阵狂风吹乱了刘海,彻底迷蒙了视线。

“大胆禽妖”他拔出背在后背的大刀念卢,大喝一声。

宽而厚实的刀面替他挡住了这阵肆虐的狂风,他随即望见了来的那几位的模样。冲在最前面的是一只黄莺妖,它“啾”的一声,叫声尖利,令得冯乔当场气血翻涌,其余闻者更是吐血或是倒地不起。

黄莺妖之后紧随着的几只禽妖,除了一只鹰妖勉强还能稳在半空中,其余的也跟这附近的人类一般,扑通扑通地坠落下来,一溜儿栽倒在地。

“说,你把她藏到了哪里?”黄莺妖啸叫一声之后,便俯冲至冯乔跟前。

它展开的双翅尖端,根根利羽顿时就化作明晃晃的利刃,其上还不时划过阵阵紫色电芒。

冯乔咽了口吐沫下去,想要继续硬气斥责它竟罔顾人与妖不能在大城镇中的规定,但到底还是气势不足,到嘴边的话就变了味道:“你,你说的是哪个?”

“她叫……”黄英妖迟疑了一下,才又气势汹汹道:“应该十五、六岁的模样,才离开不久,你说是不说?”

“她?”冯乔诧异了,随即便理所当然地以为这来的是华灵采的仇人。他把念卢挥了挥,弄出呼呼的响声,壮了自个儿的胆气,“我是不会告诉你的……”

狂风又瞬间大作,只听滋啦一声,冯乔便惨兮兮地松了手里的念卢,然后……砰的一声,以脸朝下的姿势,狠狠地栽倒在地。

这一下,地面就砸出了一个以他为轮廓的大坑。

黄莺妖以人形姿态立在大坑旁边,冷冷看着冯乔鼻青脸肿的模样,“一个无用的丹师,做什么也学着别个拿刀使枪?”

冯乔不语。若不是被熙恒上仙搜刮走了他那些好东西,他何至于此

“说”

“……”

“潇清,把他带走。”黄莺妖对身后的鹰妖命令道。

“是”鹰妖恭敬领命。

……

熙恒拉着华灵采一路疾驰,不一会儿两人便飞离了这座繁华的城镇,到了一个荒凉的小山坡之上。

“此处你可还记得”熙恒忽然停下,将华灵采带至一座坍塌了一大半的破庙跟前。

华灵采还不太习惯在空中飞行。由于起飞过于突然,她一开始又没立即做好防备,于是就又给吹了两瞬罡风,虽然后来匆忙调出了防护罩,但她停下来时仍感到有些晃。

这时候听熙恒忽然问话,她才眨了眨眼睛仔细去看面前的景象。

这里应是一处废弃的神庙。一尊约莫一人高的半大神像,凄凄凉凉地坐在早已开裂的石台之上,石台底下隐约露出两张破旧的蒲团,那里头窸窸窣窣,已被老鼠们据为己有。

四周的石墙已然倒塌了大半,只余了神像周围一点点位置还兀自强撑着。破损的石墙上挂着厚厚的蛛,上面还有几只蜘蛛正在卖力地工作。

再往上细看,就又发现原来这神像之上正好落着庙里的横梁,那里被后面的墙石压着高高翘起,这一头就斜撑起来,同一块结实的厚板一起护住了这小小的一方空间。

神像大概也是无脸面对这里的破败,一块老旧的红布堪堪就将它自脸面往下遮掩了一大半。

华灵采上前将神像顶上的那块厚板取了下来,就听得“轰”地一声,神像就栽倒在地,接着就起了连锁反应,要塌而又未塌的都齐齐倒下,哗啦啦地彻底倒塌了个干净。

她早料到会如此,因此,取了那块厚木板立即就闪开了老远。

熙恒比她闪得还快,但脸色却不太好看。他质问道“你是存心要毁了这里”

华灵采将拿在手里的厚板往地上一扔,指着上面的字迹,淡淡地说道“雨伯山神庙,这里我小时候待过。”

她心里实已掀起惊涛骇浪,这里分明就是她当初重生到这个世界,睁眼所见到的地方。当时她只几个月大,不仅不会走路,就连喊救命都是咿咿呀呀。

那时候,她就被放在神像面前的石桌上,像个供一般。她在那石桌上从熹微亮的早晨一直待到傍晚太阳西斜将沉,期间一个人影都没有。后来,吴连到来,跟她大眼瞪小眼地看了半晌,就把她抱出了这破庙。

她其实困极饿极,但又怕漏去什么重要线索,等以后查找起来麻烦,就在吴连怀里努力歪了歪脑袋,把庙门上的横板看清了。

那上面就着五个大字雨伯山神庙。

熙恒不错眼地看着她“就只是这样”

他又轻笑了一声“当初,本尊杀了你,直接连魂魄都灭了,可你居然还是活了过来,你是谁?”

华灵采还从未料想到自己重生到一个婴儿的身上也能招来怀疑。但这人却说他已将她杀死过一回

对于熙恒这话,她是抱着否认到底的决心的,就反问道“你说那时候杀死了我,那为何我身上都连处创口都没有”

熙恒像看傻子一般看着她“本尊杀人一定就要使她身上带创口或是流血”

华灵采只觉眼前一黑。这个世界不似她从前那个世界那般凡事可以找到证据,这里的仙人确实有的是办法令一个人死得神不知鬼不觉。

那么,她这是间接承认了自己确实并非这身体原先的主人么?

熙恒却愉悦地笑了“不是就好。往后你跟在本尊身边,万不能叫本尊失了颜面。”

华灵采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他忽然笑得这样开心做什么?

熙恒又伸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本尊会一直把你留在身边,你不必紧张。往后谁要是欺负了你,你就报本尊的名号,你有什么难处也都尽量来找本尊,无须劳烦别人。”

华灵采烦闷地承受着他大掌的蹂躏,听他说出这些莫名其妙的话,终于忍不住还是怒了“麻烦你把那只咸猪手拿开”

没有实力就是这么憋屈。被揩了油还只能是嚷嚷……心好累。

熙恒沉了脸,大掌定住,正好就扣在她脑门上,不悦道“本尊不是妖。”

华灵采心塞得不想说话。

第三十七章 被什么东西控制了?

熙恒抿唇把她看了看,两道斜飞俊逸的眉毛又齐齐往正中靠近隆起,又道“玉启也算是你这躯体原主的养父,你却还承袭了那女人跟他的道侣联系,这很不应该……”

于是,又自作主张,不待华灵釆作出任何反应,又拖了她径直到了前方山谷内,随手设了结界,就将法力渗透进她的经脉骨髓当中一顿挖掘撕扯……然后就摧毁了她与玉启的道侣联系。

华灵釆痛到死去活来,却从始至终只能忍着。口里被他强行灌了些苦涩的液体进去,还差点被呛死。在那痛苦的折磨过程中,她所有的行动能力都被他死死地压制着,要命的痛苦丝毫也得不到转移。

不过奇怪的是,往常稍有大动作,她内里的气息必是一番不得安宁,而这一回她内里的魔息居然乖乖地没有趁机外侵,体力透支后,骨头缝里自动又流转出魔息去贴补,竟是难得地大方。

魔息乖乖地,灵力的那一方也就不会轻举妄动。

“你这样费心费力地帮了我,有何目的?”熙恒一解开对她行动力的压制,她立即就问道。

她把牙床咬得紧紧的,也不知是痛的,还是气的。

熙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对于她的问题显得很不上心,凉薄的唇瓣微抿,反而还流露出几分愉悦的笑意“本尊替你做的这些,皆是顺从本心,你不理解,本尊也不会怨怪于你,但你只需谨记本尊不会害你就是了。”

华灵釆:“……”

虽然她心里仍是对他有着迷一般的莫名亲近欢喜感,但她极力回避这诡异的感觉。

她发现只要不去看他,自己就正常许多。因此,她只扫了他一眼,就转过脸去,再也不多看他半眼。

这山谷葱郁清幽,野花遍地点缀,实乃美不胜收之地。但华灵釆却觉得满眼都是忧伤郁愤。

熙恒自觉顺遂了心意,心胸开阔,自在远胜从前。他见华灵釆把惨白的小脸转到别处,也没在意,又拉着她往山谷上面行去。

华灵釆本就没有力气跟他那般快速行走,又不想再忍,就吊在后面任他拖。

熙恒迈出两步,回身看了她一眼,薄唇立即抿紧,星眸中飞快划过一丝恼意,长臂蓦地就回转搭在她的肩膀上,轻轻一带,把她揽在了怀里。

就这样,华灵釆被他带着飞上了山谷之上的一座最高的山峰顶上。

那里不仅高,而且还极为尖细。熙恒立在上头,就再没了多余的位置给华灵釆站立。

华灵釆待在熙恒怀里,留也不是,去也不是。她把眼一闭,索性不去面对这恼人的境况,结果心下反而越发澎湃激荡了。

“极北大陆的翼望山脉上,有一座诛云峰,本尊常在峰顶之上往下俯瞰……”熙恒一俯首,就看到华灵采拿手用力捂住心口处。他不禁又蹙起了眉头“之前那道侣联系竟影响你至于此”

华灵釆“……”

熙恒见她不语,就越发笃定了这想法,一时之间,他一身月白色袍子在风中舞动得呼呼作响,周身也寒意陡生。

华灵釆在他怀里打了个寒颤,骨子里也跟着生出一股浓郁的敬畏之意来,两个腿胳膊就有些绵软……竟是有些控制不住地想要跪倒

她恨死了这种屈辱的感觉,撮唇就要吐出火焰来。

但这时候却有一只大手抢在前头,“啪”地一声脆响,就将她的嘴唇整个儿捂在了当中。

熙恒的声音也跟着冷飕飕地响起“你还准备再伤本尊一回”

华灵采被他猛的一下拍得整个口腔都酸痛了,痛得抽了一口气,却又卡在半道上,差点没给憋死。

好在他紧接着又将手收了回去,若不然……华灵釆恨恨地瞪了熙恒一眼,抬手虚捂着唇部,完全不想说话。

熙恒愣愣地看着她,忽然别过脸去,接连咳了好多声才止了声。

华灵釆看着他通红的两个耳根,不禁好笑“原来似你这样的修为,也有控制不住自身的时候。”

熙恒揽着她的手紧了紧,面部仍是端正地直视着正前方“本尊上次的伤还未痊愈,这种时候本就会如此。”说到这里,他又话锋一转“倒是你,别尽想着蛊惑别人,你若想从本尊这里离开,本尊也并非不允。你大可不必使出那些上不得台面的招数。”

华灵釆觉得自己跟这人有沟通障碍。

什么蛊惑别人以及上不得台面的招数她什么时候有对他使过了?

不过,想到或许可以获得自由,她还是将别的情绪暂时收起,问道“那要怎样你才肯放我走?”

熙恒这时候转脸扫了她一眼,就把她面上的期待看了过去,他俊美的脸庞立即又黑沉下来,张嘴也满是危险的气息,“你就这样急着要离开”

他冷冷看了她一会儿,又道:“极北大陆的翼望山脉住着各种山妖精怪,都是心思纯澈之辈,你去那里,不会有性命之忧。”

“……不去。”华灵采缩着脖子回答。

熙恒抿唇不语了。她明明怕得很,却还这样倔

空气又开始冷凝,熙恒的衣袍又在空中欢快地舞动着。华灵釆正暗自调动内息打理内伤,这时候就又有些控制不住内里的暴动因子。

内里魔息的流转陡然加快,灵力的那一方就有些招架不住。而她似乎还潜意识地想放任魔息的暴动……这感觉怎么有点像自己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一般?

她不禁甩了甩脑袋。

熙恒把她看了一会儿,忽又把浑身气息一敛,淡淡道“你还小,万不能大意失了沉稳,一旦魔气反噬,你将万劫不复。”

华灵釆“……”他说的什么?好难懂的样子。

熙恒等了半晌,见华灵釆没有任何言语,一时也拿捏不准她是听了进去还是没有太当回事,就索性不想这个,转而吩咐道“你强行去除那道连系,内里定然遭到了不小的损伤,这段日子里你就别忙着习练丹术,把心思都用在调理内伤上……”

华灵釆直接合上眼皮,头好晕。

他又不是她的什么人,她一点儿都不喜欢他的关心好不好

她只对他何时放她离开感兴趣,跟他在一起,她既要防着他对她不利,又要防着她自己一颗时常诡异躁动的心……真是身心俱疲,苦不堪言。

第三十八章 她原本就是妖

又隔了好一会儿,熙恒才揽着华灵釆又重新回到山谷。他从储物戒中取出两把雕镂精美的月白色椅子,又将华灵釆放在其中一把上面坐好,就自然而然地坐上了另一把椅子。

他坐在椅子上又看了华灵釆两眼,这才也合上了眼眸。

天光渐暗,虫鸟隐匿,这一日过后,又接着过了两日,华灵釆才睁开眼来。

首先印入眼眶的就是她对面的那一身月白色。这个人,她实在没有闲心多赏,只看了两眼,她就站起身往旁侧走去。

青草在脚下沙沙呜咽,清风亦阵阵徐来,头顶的月儿无一丝遮拦,将月华慷慨地倾撒。

华灵釆走出几步,就将双手背在身后,挺直了颈脖,细细感受着月华的纯澈与玄奥。

她这次被熙恒强行摧毁了内里与外界的关联,实是伤到了根本,不过好在内里的狂暴之气也跟着虚弱了不少。虽说己身从内丹上得来的气息力量也同样虚弱,但终究还是平衡的。

其实她这连着两日的调养并没有多大功效,倒是这会儿感受着月华的照拂,她明显感到自己的状态好转了不少。

华灵釆站了没多久,熙恒就也跟着睁开了眼眸。他看着她在那里虔诚地迎接着月华,冷峻的眼眸中霎时波澜叠起,划过复杂的情绪,但不一会儿之后他眸中又化作一片冰冷,这时候他面上已完完全全只剩下淡漠。

等到华灵采轻吁一口气,结束了这场对月的敬仰以及对月华的吸纳的时候,熙恒还在看她。

华灵采也并非全无感知,这时候就转身把目光投放在两张突兀的月白色玉石椅子上。这两张椅子,整个儿都是月白色,无一丝瑕疵杂色,在月光下更是剔透澄澈。

若细看,就会发现两个椅背上各有些许血色微光隐约闪现,那光极淡,似呼吸,一歇一起,又一歇一起。

并且那光还是走动般亮起的,每一回亮起就会循着前一次的亮起点往旁挪动一点儿,而它每次亮起的点却又只有普通的针尖那么大点儿。

若非看得仔细,又是放在这样柔和清浅的月色之下,这样的亮光实难被发现。

华灵采静静看了一会儿,发现这两只椅背上的微光走过一圈之后,正是一龙一凤的模样。她之前坐着的那张是凤,而熙恒坐着的那张则是龙。

熙恒这时候忽然开口道:“这两张椅子都是从玉启那里顺手拿的,反正那时候他撇了一屋子东西不要,就那么地带着你逃走。”

他说的是风紫凝主导着她身体那时候发生的事,华灵采根本就没有印象,因此就照例又把他这话当作是发病的开始。她径直走到凤形微光的那张椅子跟前,抬手抚在其亮过的轨迹圈内。

果然,一股灵力就从当中传出,轻轻松松透过骨髓筋脉,与她内里的那股压制魔气的内息融在一起。

分明就是同根同源

这时候,她又感受到内丹上渐渐晕染出一层微弱的火光

火光又渐渐伸展出火舌的时候,她只觉浑身充满了力量,每一块骨骼都充满了生机与活力不一会儿,就有无数个星星点点的火光自骨髓筋脉当中渗透出来,聚拢,再聚拢,最末终于聚成一簇直径约两寸大小的火焰球。

火焰球欢快地靠在内丹的旁边,华灵采也跟着愉悦起来,就好似是经过重重磨难,终于投在了母亲温暖的怀抱里一般。

熙恒这时候就看到两颗泪珠儿自华灵采的眼中滚落下来。他不禁握拳,薄唇又抿成了一线。

华灵采此刻与那个火焰球心意相通,浑然忘了自身所在。

她雀跃着,又感动着,许久才回过神来。那时候她才发现,那个小火焰球竟跟原本寄居在丹田的那颗模样一般无二。

现在,她的丹田当中就有了两颗内丹

而相比较而言,她与那颗才成的内丹更契合或者说,她感觉那内丹根本就是她自己

华灵采忽然明白了:她似乎原本就是某种妖。

只是,她一直没能够凝出内丹。

难怪她在修行之途摸索了十年都是个门外汉

原来是她一直就没找对努力的方向。

不过她很快又困惑起来。她既然原本就属于妖类,那为何一直以来都被当作人来看?

若说是玉启故意为之,这似乎又说不通。乐聪,冷苍都以为她是个半路妖怪,都认定了是玉启替她塑了妖丹,不是吗?

华灵采想了半晌,却越想越是糊涂了。最终,她把自己身上这不合常理的现象都归咎于她的重生。

熙恒看着她忽而高兴忽而困惑的小脸,眉头不禁又渐渐蹙起,寒声道:“本尊与你说话,你竟敢无视?”

虽然都被无视好久了,他也压制着怒意让自己不去计较,但是,他发现自己一波怒意下去,另一波怒意又跟着上来,忍得越来越难受了。

他凭什么要难受了自己,任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一再忽视他的存在?他又不欠她什么

不仅不欠,反而还帮了她很多,不是吗?

空气又越来越冷,华灵采知道这是熙恒又开始暴怒的征兆,赶忙转脸对着他:“我在听。”

熙恒见她不情不愿地转脸对着自己,本是更恼,但目光往下一走,又看到她粉嫩水润的唇瓣儿微微撅起,似是有些委屈。他面上立即又舒缓过来,语气当中藏着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和,道:“本尊说过不会害你,你还躲什么?”

华灵采左瞟右瞟,就是不看他,回道:“没有躲,只是不清楚你为何总要逼我做一些事情,我跟你又非亲非故,还是保持些距离的好。”

感觉还是那个冷冰冰的熙恒比较好。

那样,她至少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有七八分理智,不至于被那股莫名的想要亲近的感觉给带偏。

面对这样温和的熙恒,她的理智就只剩了一半,这还是没看他眼睛的结果。

要是看着他的眼睛说话,她就忍得更辛苦了。

熙恒走到她跟前,疑惑道:“你不敢看本尊?”这样一想,他又冷了脸。

第三十九章 你是玉启安排来的

而华灵采则终于又勉强松了口气,点点头,却是趁机把头也垂了下来:“我第一眼看见你的时候,就很怕了——呃,这椅子有什么来头吗?”

熙恒正准备伸手摸摸她的小脑袋以示安抚,听她这样说,手又缩了回去。他索性将那只行动未果的手曲在身后,淡淡道:“这椅子当中藏了一滴纯正的凤凰血。”

华灵采“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陡然想道:“原来我竟是一只凤凰?”

熙恒却又在这时候开口道:“凤乃百鸟之首,是所有禽妖的主子,这一滴凤凰血于所有禽妖都是大有益处。至于你——”说到这里,他语气中又有些许恼怒之意:“你原本究竟是个什么妖,本尊尚未能确定。”

华灵采对他这突来的怒意,很是不解。不过,她理智地没有在这时候去问。

过了一会儿,熙恒又恢复了一贯的冷冷淡淡,道:“你那里有本尊的心头血,禽妖不属本尊厌恶的类型,若说你原身是禽妖,也是不无道理的。”

原身是禽妖?华灵采想笑。她才不会告诉他,她原本是地球人。

不过,她也敏感捕捉到一个了不得的字眼,“心头血?你说我这里有你的心头血?”

熙恒面上一寒,却是勾唇冷笑:“若不然,你以为本尊为何次次杀你不成?”

“所以,你的意思是说,你的心头血早就存在于我的灵魂体当中?”华灵采彻底想不明白了。那一位把她带到这坤元大陆的家伙意外去了地球也就罢了,怎么熙恒的心头血竟也滴到了她的魂体上?这得多巧啊?

熙恒不错眼地看着她,见她惨白着一张小脸,满是怀疑和震惊,就又面上容色稍霁。他等了一会儿,才又道:“本尊却不记得何时有赠予谁心头血,不过本尊知道有一人能使出这种秘术来——玉启早知你并非原本那个华灵采,莫非你是他特地安排来替代那原主的?”

“玉启安排我替代了原主?”华灵采彻底懵逼了。

熙恒却又问:“又或者,你是他特地安排来对付本尊的?”

“你们不是师兄弟么?”华灵采彻底理不清这复杂的言论了,“他为何要一早……对付你?”

上仙大人的一张俊脸又开始结冰,可怜她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先去跟玉启确定了,再来寻她的麻烦?

见华灵采快速地瞟了他一眼就把头又低了下去,熙恒顿时微微凝眉,抬手将她的小脸掰了过来,“你真不知道?”话还未完,却见她已闭紧了眼皮,一副大不了一死的慷慨赴死的模样,他顿觉喉头处梗着一口气,停了一瞬,便又道:“当年为应对魔人界的侵袭,他师父与我师父一起共同对付了魔人,他们交好,我与他自然也就以师兄弟相称了。”

“哦。”华灵采仍闭着眼。

熙恒松了手,转身负手看着别处。他真是脑子不清醒了才跟她一个外人说起那些陈年旧事。

华灵采赶忙睁开眼,猫着腰悄悄地往后退了退,又退了退。

看了那张藏了凤凰血的大好玉石椅子一眼,她觉得这东西若是毁了实在是可惜。于是,她又顺手扣紧了椅背,把椅子带着一起往后退。

其实这也本不是什么新鲜的举动。之前冯乔教她丹术的时候,熙恒也似这样莫名其妙地怒过几回,那时候她就和冯乔两个一起退。

然而这一回熙恒放沉默的时间有点长,好一会儿都没有其它破坏性的举动。

华灵采只敢看他的脚。只要这脚有异动,她立即就逃。虽然她知道其实也逃不过,但这总好过傻傻地待在原地承受他的怒意。

她绷紧了神经等着,却忽然听他说道:“你走吧。”

这话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华灵采一听了,立即就如脱缰的野马,飞快地逃了。

她拖着椅子跑了数百步,才稍稍缓过神窃喜起来,收了椅子放在储物戒中,又继续往前飞奔而去。

终于得了自由,她才不要慢腾腾地挨到他又反悔。

这就摆脱了那个情绪不定的病大仙吗?简直是太好了

她又跑了数百步,发现熙恒仍是没有追来,心中更是大乐,不禁仰天长啸。

紧接着,她就发现自己两脚踏空而起,竟是流星一般地划向了天际,飞了起来

地面上的花草树木,山谷丘陵抑或是陡峭的山峰,这时候都离她越来越远,变得越来越小……她她她真的飞了起来

她飞在了万里高空之上

华灵采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油亮的羽毛覆盖——准确的说,是已经变作了两个大翅膀。

这两翅膀完全展开,足足有十余丈长。

她甩了甩两个翅膀,竟是一下子就往前飞了数十里

这真是太奇妙了

她将脸往左右两个膀子上轻轻磨了磨,那柔软光滑的质感就从羽毛上传了过来,好舒服

这都是她的往后她就把掉落的羽毛收起来做成被子,衣裳,肯定又舒服又暖和,再做一些羽扇或其它装饰物……这该是多大一笔财富哇

再者,她也不必费心去买什么驭使飞行的法器,想去哪儿就抖抖翅膀飞过去……这又省下了好大一笔花销了吧?

等找到华光慈,姐弟两个行行医,做做小买卖,日子一定过得很自在。再往后,替他寻门亲事,接个喜欢的姑娘回来,生一堆满地爬的小娃娃,一家子其乐融融,再培养出几个大人物出来……一起组队打怪,夺宝,看谁敢欺负她

华灵采心里头简直乐开了花,情不自禁就在万里高空上哈哈大笑起来。

她笑声方歇,就有十数只禽妖围了过来。

华灵采定睛一看,有七只大雁,两只大长嘴的啄木鸟,一只苍鹰,一只猫头鹰,还有两只鹦鹉。

除了那只眼神犀利的苍鹰,余下的都是凡鸟吧?

怎么也都飞得这样高?

哦,它们都好小。她扇下翅膀就能把它们呼好远的吧?

第四十章 书仙府

两只鹦鹉雄赳赳气昂昂地扇着翅膀飞到华灵采面前,同时开口道:“你这只傻大鸟,是哪里来的?你不知道现在还没到觅食的时候么?”

猫头鹰也飞了过来,同两只鹦鹉排成一横排,厉声道:“把食物交出来”

华灵采莫名其妙地看着它们三只:“我没东西可交。”心下已基本有了答案,这些比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的东西,八成是组队出来打劫的。

话落,她就抖抖翅膀,准备飞离了这里。

“站住”

这次是那只苍鹰飞了过来。它飞来的时候带起一道疾风,刮得华灵采胸前的羽毛都塌了一片。

华灵采莫名有种被非礼的错觉。她当即就抬起一只翅膀,把这只故作姿态的苍鹰拍飞出去。

苍鹰在空中旋了个圈,又再次急射了过来。这一回,它刮起了更大的风,把华灵采身上大半的羽毛都吹得翻卷了起来。华灵采怒,直接捉住它一对翅膀,反剪着拎起,又慢慢用力收紧。

“呀,潇清大人被抓住了”一只小雁躲在最大的那只大雁的羽翼下尖叫。

“小六,别吵”

大雁用尖嘴在那小雁头上啄了一下。小雁立即噤声,其它几只比它稍大些的,这时候也都慌不迭地往大雁的羽翼下钻。

苍鹰被华灵采反剪着捏紧了翅膀,却是半声都未吭。

但华灵采却隐隐感觉到有些不对劲。

滋啦——

一道雷光忽然就划过来,紧接着,又是下一道。

华灵采眼见着这雷光都朝着自己奔来,赶忙就往旁躲避。但那雷光却是一道接着一道地来,一股脑儿地都往她身上打。不得已,她只好拎着那只苍鹰一路奔逃。

除了两只啄木鸟,其余几只鸟都被甩出去了好远。

华灵采一路飞,一路躲,觉得自己已经飞出去了很远。

但那雷却始终追在她身后

到这时候,她已知道这雷必然与手里拎着的苍鹰有莫大的关联。于是,她用力在它身上揪下了一把羽毛,然后用更大的力气把这害人的闷葫芦鹰砸向了又劈过来的一炸雷。

只听“嗤”的一声,一股馋人的烤鸟肉香就紧接着飘了过来。

华灵采满意地勾了勾唇角,终于放心且惬意地飞离了这连番的雷阵。

她再也不敢大意,一刻不停地往前飞去,决定还是找个人类的城镇歇会儿脚。方才她将那只苍鹰扔出去的时候,就发现原来她飞了那么久竟只是这一个幻阵中……这太不可思议,她觉得自己还是多了解一些常识再肆无忌惮地往天上飞。

为防止那苍鹰再追上了,华灵采特地多飞过了几个城镇才停下来。

她其实还想再多飞一会儿,不过内里的气息忽然凌乱起来。她只以为是身体内里的疲累没有表现在外在的感知上,也知道自己这样一个魔女疲劳飞行尤其不安全,于是就寻了个地方降落。

这时候天已蒙蒙亮,她落地又恢复了人形,给自己装扮了一番,就往一个赶车的老汉走去。

这老汉是个倒夜香的,华灵采摒了呼吸问道:“老伯,这前面是哪个城镇?”

老汉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就朗声回了:“这里是襄云城,姑娘这时候进城怕是寻不到打尖的客栈。”

华灵采而今目力极好,自然早就望见了前方城墙上的“襄云城”三个大字。她问这老伯,不过是麻痹旁人,好顺利进城。她从空中下来,落地站好的时候,就放出了神念将城门这里的情况察知了一遍,那里有几个人隐在暗处督查过往的行人。虽不知其目标是谁,但她还是要细心防范着。

这里不比从前孝成府所在的那个城镇。这坤元大陆上,有些地方的居民以人类为主,有些地方的居民却是以妖类为主,还有些地方则是两者都有。

也是奇怪,她方才跟老汉问话的时候,竟隐隐约约听到一声呼唤。那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像个小孩子,喊的却是“主人”二字。

这襄云城显然就是一个人类与妖类混居的城镇。这种地方必然富庶且是非多。她不敢相信忽然就有什么东西会巴巴地把她当做主人。

好在那声音只来了一声,便没再出现。

富庶的地方来往的客商权贵也多,打尖住店的自然也不会少,这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一个个都还在睡梦中,退房的也确实基本不会有。

华灵采对老汉客气地笑笑,以示感谢,又道:“我从别的地方来,还真不懂得这里的情况,您可知这哪里可以歇歇脚?”

老汉见她恭谨有礼,又不嫌自己这里臭,顿时好感剧增,就也笑着说道:“进城直走,在第二个路口转右的地方有个仙人,他那里总有些空位给找不着地方歇息的人暂住。”

“喏,”老汉指了指行在前面的几个人,又道:“那些常从我们襄云城过的,都知道那位仙人,他们进城都是直接往他那里去。”

华灵采谢过老汉,也跟着那几人往前走去。过了城门,往前走,果然就望见了两个路口,那里竟已聚集了不少人,正如她这般朝着那第二个路口往右的地方行去。

她向来不喜往人多的地方凑,不过,未免将自身彰显得过于独特,她还是决定随大流走一回。

玉启说华光慈是被江谦带走了,又说江谦原是那迟云宗五大尊者之一。这里来往的人多,妖修或人修必然不少,或许能够打听到一些有用的消息吧?

穿过第二个路口,立即就有一个朱红大门映入眼帘。门上牌匾上着鎏金大字,正是“仙府”三个字。

这三个大字写得十分潦草,但给人的感觉却莫名有些玄奥神圣的意味。细看去,当中七彩流转,忽而暗淡,忽而又光芒四射格外刺眼,直如午时的日头,叫人只看一眼就会两眼发黑。

朱门上两个门环倒是黑沉沉的,被附在门上的两只麒麟兽各自衔在口里。华灵釆望过去的时候,就发现那两只麒麟兽转了转眼珠子,竟也齐齐瞪了她一眼

那一下,她竟莫名有种被看穿了内里的感觉。

第四十一章 蜃妖无样貌

“姑娘也是第一次来这里”

忽有个好听的男声轻轻柔软地自身后传来,华灵釆转脸一看,是个生打扮的青年男子。

他后背还背着个匣,两手微微有些不自在地握在勒着两个肩膀的绳索上。见华灵釆转脸看他,他白皙的脸面也跟着慢慢变成了粉色。

华灵釆看了他一眼,就把目光锁定在他灵动的双眼上,心下只觉这人的眼睛简直是生的太绝了——并非是多么地美艳勾人,而是太生动了

就像是前一世在戏台上见过的黄莺鸟,当然,那是人模仿着黄莺演出来的,而这一位,分明就像是本色展现。

莫非……华灵釆想到之前遇到的那几只禽妖,心情就有些低沉了,她疏离地笑了笑:“是的。”

说着,往旁侧让了让,给他挪出了点空间。

男子却以为自己获得了她的好感,笑得露出一口细密而洁白的牙齿,脸上却红得更厉害了,有些急促地介绍道:“在下姓黄,单字一个英,英雄的英。”

“哦。”华灵釆在心里无语地想:姓黄名英,可不就是黄莺

黄英见她只“哦”了一声,就有些讪讪的,又说道:“不知姑娘芳名你与在下既是同类,应该一起对付他们那些外人才是。”

“……对付他们”华灵釆心下完全不能淡定了,这家伙既然说跟她是同类

他怎么看出来的

她对于妖辨认同类这个诀窍还完全没有掌握,只觉得自己以后去哪里都是暴露了自己。

“是呀,这里人那么多,要想进去,哪能容易”黄英看她的目光又热切了几分,“姑娘,你还未告知你的名字……”说到这里,他又若有所悟道:“姑娘是外面新来的吧?在下听说在我们飓云岭以外也有一些妖是没有名字的,莫非……”

华灵釆点点头,给了他一个称呼:“小菜,你喊这个就好。”

黄莺欣喜不已道:“太好了,小菜,等会儿分配的时候,你跟我一组”

华灵釆实在不明白他高兴个什么劲。看他这么一副傻瓜兮兮的样子,莫名就想到了熙恒那个大神经。

哦……她想那个人干什么?

这时候,朱红大门突然大开,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拿着本发黄的走了出来。

“是仙大人”

“仙大人出来了”

“好俊”

“好美”

“别吵吵”

……

拥挤的人群沸腾起来,不一会儿又恢复了安静。

华灵釆看着这位仙大人,却是一惊:怎么是他

虽说从门里出来的这位穿的是一身素白,跟熙恒惯常穿的月白色衣袍大略有些不同,但那眼睛眉毛鼻子嘴巴嘴唇以及脸型却是完全一模一样

看到熙恒,华灵釆当然不敢侥幸,当即就往外围走去。

黄英见她往外走,赶忙把她拉住:“小菜,你去哪儿”

华灵釆哪有空跟他废话索性反手把他拽住,强拉了他出了人群,一路急行千余步才停下。

黄英脸红了一路,前面是羞的,后面是喘的。见华灵釆终于停了下来,他也不知是喜还忧,望着被甩开的手,一时还有些愣愣的。

华灵釆正好停在一个茶棚跟前,就顺便走了进去,往座椅上一坐,要了壶热茶。她直灌下两杯茶,才稍稍平复了心头的烦郁。

真是见鬼了,熙恒那个大神经自封了个仙大人做什么

还拿着本……他那种人适合这种调调

黄英走到她跟前坐下,有点哀怨地看着她:“小菜,你就这样扔下我了……也不喊我一起喝。”

华灵釆才想起他来,不好意思地笑笑,取了只茶杯给他满上茶水:“喝吧喝吧,还以为你已经走了。”

黄英更加哀怨了:“我随你一道儿来的,怎么会先走”

华灵釆又喝了一口茶,问道:“那个仙大人在这城里有多久了”

黄英见她完全不搭理他的情绪,就有些难过了,闷闷道:“他去年就在了。”

“哦,那他每天都在招呼那些人——也不累”

“仙大人舍己为人,不嫌累。”

华灵釆点点头。看来,这仙大人并非是熙恒了。

黄英见她竟在这里起了茶来,很是不能理解,又劝道:“今日还早,我们还是回去仙大人那里吧。到了卯时末,他那里就不收留人或妖了。”

华灵釆淡淡回他:“你变回本来面貌,他或许只把你看做小宠物,就收进去了呢。”

“我可没想过要去给仙人作宠物”黄英恼了,气呼呼地瞪着华灵釆,“我家里已经三代单传,我我……我要娶妻生子……”说到后面已是没了气焰。

华灵釆本就想让把他气走,却没想到这莺妖却只气了这么一会儿就歇了。耳听他又继续道:“以往我每次来,都看不清仙大人长的什么模样……今次我,我终于看清了他就长的你这个样子的”

“我”华灵釆一口茶差点就喷了出去。

黄英的脸直接红到了颈脖子,却执着地看着她:“族里的长辈得到可靠的消息说,仙大人原是蜃妖,它本来就是没有样貌的。我们这些前去的,只有碰到了心仪的对象,才会看清他的样貌。”

“我看到的是你的样貌,所以,所以……我是喜欢你的”

华灵釆:“……”

终于有人……有异性对自己表白,这是华灵采前一世和这一世加起来都没有的先例。她觉得自己应该是高兴的,可不知为什么,一想到自己竟把那仙大人看成了熙恒,她又很恼火。

按着黄英的说法,她心里就是喜欢熙恒。

这怎么可能?

她不觉得自己有喜欢那个家伙的基础。虽然在面对熙恒的时候,总莫名想要去亲近,但她清楚知道,那并非自己真实意愿。

而是某种难以抗拒的力量,在促使着她去亲近

再仔细一琢磨自己对熙恒的前后变化,华灵采陡然发现,在那次被风紫凝屏蔽感知之前,她对熙恒是完全没有一丝想亲近的念头的。

黄英仔细打量着华灵采面上的神情,心情也跟着一起一落,这时候见她脸色稍稍明朗舒展了,他赶忙问道:“小菜,你应该还没有喜欢的对象吧?”

第四十二章 兄妹情

看他老实可怜的样子,华灵采实在不忍打击他。不过,她还是打击了:“多少人相识了许多年都未能够生出情意,你这才两刻钟能生出个什么来?顶多生出来一点儿好感”

黄英哀怨地看了她两眼,才愤愤不平道:“你说的那是他们人类,我们是妖,怎么会跟他们人类一样虚伪”

天色又亮了几分,这时候茶棚主人又招徕了两个客人进来。那两位新进来的,刚好就把华灵采拒绝的话以及后面黄英愤愤不平的话听在了耳中。

两人当中的那位长得黑黑胖胖的女人忽然嗤了一声:“这年头,那些自以为长得有几分模样的妖都矫情得跟个人似的”

胖女人身边的那位男子立即应和道:“可不是,还是我家娘子这样的最实在”

华灵采岂会听不出这两个是在讥讽她?不过,她还真觉得自己是个人,至少她的灵魂是。她喝了口茶,不语。

黄英面上有些僵,忽然就从椅子上起来,对那两位说风凉话的命令道:“你们两个黑猪妖,速速离开”

男子捏了捏比茶壶还大的拳头,直捏得喀嘣喀嘣响:“不走”

胖女人却有些怕怕的,起身拉了拉男子:“走吧,二相公。”

男子却很听胖女人的话,“哼”了一声,搂着他娘子,大步出了茶棚。

茶棚主人从后面屋院里端了几屉包子出来,见那对黑猪妖离开,很是遗憾地招呼:“柳家娘子和她二相公,下回再来啊”

黄英又重新坐到椅子上,对华灵采问道:“要不要来几只包子?”

华灵采点点头。黄英就对茶棚主人唤道:“翠红姐姐,送一碗肉包来”

包子很快就送了来,味道也很鲜香。华灵采吃了两口就把包子放了下来,状似无意地问道:“那个胖大姐是猪妖?”

黄英只看着她吃,见她停下问话,他的眼神又开始闪躲了:“嗯。”

华灵采眼角抽了抽,这一副小媳妇模样是什么鬼

摇了摇茶壶,发现里边已没了茶水,就又问茶棚主人翠红又拿了一壶。她正要满上喝一口,却听黄英制止道:“茶水苦涩,对嗓子不好,还是莫要多喝。”

华灵采点点头:“哦。”还是拿起茶杯,喝了。

黄英这回不仅哀怨还有些恼了,眼神也不飘忽了,又瞪着她:“你这样很不负责你知道吗?”

华灵采:“……”真是好生莫名其妙。想了想,她又向这位耍小脾气的莺妖问道:“黄英,你知道这哪里可以打听些消息吗?”

黄英见她喊他名字,气又消了。讪讪道:“仙大人那里消息最全……你又不肯去。”

“那还是去吧。”华灵采笑。

于是,华灵采又重新到了仙大人那里。

这时候那里聚集的人更多了。好在前面走动的也很快,没一会儿就轮到了华灵采和黄英。

华灵采在黄英那里听说了一些大致规则,知道要先进了门,被点名认可的人或妖才可以进入下一道门,不被认可的也有一道儿门进去,那里边却只是单纯地休憩处。

进去的人很多,但从外观上看,仙大人的府院其实并不大。华灵采大致估计了一下,这里头的容纳量最多千余人,还得是肩并肩背靠背地排列。

华灵采发现,被点到名字的并不多,至少九成的人或妖是进了那道红色的小门。那道门就在正门进来不远处,旁边有各色奇花异草点缀,虽然不够高大,却也别有趣味。就着门开着的空隙看去,只见门那一头雾蒙蒙一片,似是什么也没有。人或妖一跨进了里边,立即就没有了踪影。

黄英对华灵采笑说道:“那里头我都去过好几回,都是睡了个好觉,醒来就已到了出口,然后就直接出去了。”

华灵采注意到他有意无意地挥动了几下衣袖,似是借机抖落什么东西出来。但她仔细感知,却是什么也没查探到。但有一点她却明显发现了:进去那道小门的都有些不太精神的样子,似是不需要什么提醒,就自动走进去了。

原本走在她前面好些个,可是不知怎么回事,那些人或妖走着走着就打着哈欠转回去了

华灵采又往后看,发现缀在后头的人或妖也不多,好几个只走到一半就已开始往回转了。倒有一个着鹅黄衫的女子一直紧跟在她和黄英两个的身后。

那女子见华灵采看她,立即就恶狠狠地瞪了华灵采一眼。那眼神跟黄英很有几分神似。

华灵采转脸问黄英:“那是你妹妹?”

黄英不知她故意凑得近是给旁人看的,顿时又脸红到了脖子根,傻愣愣地“啊”了一声,才后知后觉地看向身后。看到黄衫女子,他面上神情陡然就是一转,怒不可遏道:“你又跟来做什么?我是绝不会同你一起进去的”

黄衫女子听了这话,顿时就哭出声来:“你凭什么不同意?父亲大人都同意了,再过两年你就该娶我”

华灵采作为一个理智的旁观者,怎么看这两个,怎么觉得长得像。第一眼的时候还只是觉得黄衫女子同黄英长得有五分像,现在仔细一看,岂只五分?至少有七分像

她又综合了之前黄英所说的三代单传,就得出了一个了不得的结论:这两个是亲兄妹

妹妹喜欢哥哥,还想要嫁给哥哥。这种荒唐的事儿在碧幻宫都好久没有过呢据说自万年前仙魔大战以来,坤元大陆上人类和妖类互相融合发展,人类比之从前开放了许多,而妖类则比之从前文雅了许多。像兄妹成为夫妻这种粗蛮的事儿已在妖类当中行不通了。

华灵采现在有点同情黄英了,也终于明白他为何对着她这么个陌生的女妖就可以随便托付了终身。这时候她听到有个冷冰冰的声音唤了她一声。

那声音唤的却是:华灵采

她根本就没有告知过自己的性命,就算要登个记,也只可能是“小菜”二字。

那熟悉的嗓音,让华灵采浑身汗毛倒竖,立即就戒备起来。

熙恒果然在这里?

第四十三章 你的契约名颜色更重

黄英却在这时候欣喜地叫道:“小菜,听见没,我们两个被喊到了”

“哈?”华灵采有点懵,不过随即就想到这其中的诡异,就随他一起往前面陡然出现的金黄色大门走去。显然,那熟悉的叫唤声又是那蜃妖的杰作。

“喂,你们去哪里了?等等我”黄衫女子急得大叫。

华灵采看见她在原地手舞足蹈,却是愣也没有跨步往她和黄英这边走,似是根本就没看见他们两个

黄英对他妹妹的叫唤全不搭理,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儿,欣喜若狂地对华灵采叙说道:“知道吗?小菜我到这里头来,还是第一回摸到了这门呢听长辈们说,这里有许多动人的故事,比那些单纯写在本上的要生动多了他们还说,要是跟谁一起进去,同性的必成为好兄弟,异性的必定成为共患难的恩爱夫妻……正好我又跟你……”

华灵采被他羞涩的小眼神撩得起了一身鸡皮,没好气地提醒道:“你在这门上摸了半天,是舍不得进么?小心它突然就关上了”

黄英立即清醒了,率先跨了进去。

华灵采见他立即隐匿在了白茫茫的雾气中,迟疑了一下,也跟着跨了进去。s

一跨进去,眼前的景象又立即不一样了。满眼的雾气尽皆消散,而身后那门也跟着消失了。

这里竟是满眼的浩渺星辰。往底下一看,竟是悬空的,毫无借力点

“主人,小心”那软软糯糯的童音忽又出现。

华灵采看了黄英一眼,心想道:“该不会那声音是他发出来的吧?”她看了他两眼,又觉得不像。面前这一位虽然有些莫名亲近她的意思,但他言语眼神当中的羞涩跟那澄澈的声音却很不搭。

黄英对她笑得有些勉强:“小菜,你有没有觉得有点晕?”

华灵采点点头。可不是?这里无上下,无边无际,身体虽是平衡的,但眼睛却受不了,总觉得要栽进这无边无际的深渊。

仙拿着他那本发黄的,就立在他俩面前。

他淡淡说道:“说出你们的请求吧。”

华灵采实在不耐烦看他那张跟熙恒一模一样的脸,就别过脸去,说道:“我想知道我弟弟现下身在何处,这你也知道?”打心底,她还是不太信这个蜃妖的,总觉得他是用一些幻象来装神弄鬼。

或许那喊她主人的,是这蜃妖弄出来的?

仙翻了翻页,不一会儿就回问:“华光慈?”

“你怎么知道?”

仙却不回她这问题,又道:“本仙会尽快替你寻到他的所在,但在此之前,你需签下契约。”说着,手一招,就有一卷竹简飞至华灵采面前。

华灵采打开竹简一看,只见其上着类似于给人做短工的规定和约束。只不过这竹简上的字却具是是金光闪耀,若隐若现。

黄英把头伸过来,指着右下角的空处催促道:“签吧,在这里”

这时候仙又对黄英道:“你的请求呢?”

黄英抓抓脑袋,不好意思道:“在下就想,就想能跟小菜在故事里,能够顺利些……”

于是,仙又一招手将一卷竹简飞到黄英面前。

黄英乐呵呵地在右下角的空白处签上“黄英”两个字,这东西一签好,就立即飞回仙跟前,仙摊开空余的那只手,竹简就没在他手心当中,只余了一抹淡淡的金光在其上淡淡流转着。

华灵采这时候也在竹简上签好了“小菜”二字。她这卷竹简也立即如黄英的那卷一样,回到仙那里,化作了一道金光。

黄英惊奇道:“小菜,你那道契约的颜色更重一些呢”

华灵采自然也注意到了这个。不过,她更好奇的是,为何这仙也显现出一抹诧色。

仙面上那诧色划得极快,眨眼他又是一副冷冷淡淡的模样,对华灵采道:“待本仙寻到他的所在,就送你们上路。”说着,又扔了两个小册子过来分别给了华灵采和黄英:“你们就在本仙回来之前把这故事熟悉了。”

言毕,消失不见。

华灵采翻开小册子一看,忍不住惊叹:“这不是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么”

黄英立即兴致盎然地凑过头来:“这故事我还没听长辈们说起过呢,男主是不是生?”

“……算是吧。”华灵采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兴奋,“你就这么喜欢做生?这故事可是个悲剧”手一翻,到了最后一页,竟看到了不一样的结局。好吧,不算太悲。

黄英得意道:“我可是族里如今最有潜力的后辈以后你就知道了。”

华灵采在心里好笑,莺妖的特长能是什么?

两个在这浩瀚的星空熟悉了小册子上面的故事,又闲话了一会儿,仙就回来了。

仙简单告知了华光慈的所在,就二话不说地将手里的对着两人一展,然后华灵采和黄英两个就进入了故事中。

这自然就是仙版的梁山伯与祝英台相识相知相爱的故事。

华灵釆再睁开眼来,就望见了一个雌雄莫辨的脸在铜镜里。不必说,这就是她自己了。

果然,她一个呵欠才打完,就有一个丫鬟推门进来,欣喜道“小姐小姐,老爷真的同意了,现已拟了荐学的信正准备送过来呢”

华灵釆知道这是祝英台的丫鬟银心,就笑了笑,道“那就好。”

谁知她一开口,银心立即就皱起眉头,疑惑道“小姐不该是这样的呀,你不是应该很高兴的么?”她又打量了华灵釆一眼“怎么还一副刚睡醒的模样你不会只这么一会儿就睡着了吧?看来也并非真心想要替老爷争光,只是一时玩心大起……”

华灵釆还未听她说完,就感到眼前一黑……然后,她就又回到了那片浩渺的星空上。

这,这是直接跳出了剧情?

她才准备寻找出路,就听到身边传来一声惊呼“小菜,你怎么比我还先出来”

说话的这位自然就是黄英。

第四十四章 自己搭亭子

华灵釆看了他一眼,好心建议:“你不觉得背着这么个匣很累赘吗?”

“当然不会”黄英立即反驳,面上却是笑得很得意,“这可是青年才俊必备的物,我在故事里看他们都背着这个。”说到这里,他面上一苦,又闷闷不乐道:“可惜我在那里边却是个穷得连匣都背不起的,我就,就自己编了个……只这样都给扔出了故事,实在是太严苛”

华灵釆可没有他这样的懊恼,催促道:“出来就出来了,让仙放我们出去先。”角色扮演这种事,她可没心思以及功夫去做。

仙说华光慈现在迟云宗,三年前入的门,因为资质平平又入门晚,就分在外门,平日都干些种地劈柴这些粗使的活儿,有时候运气好,也可以混到那些出任务的弟子行列当中,替他们烧火做饭什么的。

这消息实难令人欣喜振奋。华灵釆虽然听的时候面不改色,但内里其实心痛非常。

黄英“呀”的一声,拍了一下脑袋:“忘了跟你说,这契约一旦生成,不到过完所有故事情节,是出不去的”

“……”华灵釆怒,“这么重要的事也能忘”果然这就是个陷阱,就说呢,怎么会有这么大的便宜可以捡

黄英见她怒气冲冲,面上就有些讪讪的,两只眼珠子又四下乱转:“小菜,你不要生气,我一定会好好表现的……不会再自作主张,那个匣子……没到可以背的时候,我我我一定不再背了”

华灵釆别过脸去不想看他:“赶紧想办法回到故事当中去吧。”

“得有一盏茶的功夫,才可以进去。”黄英怕怕地看了她一眼,又道,“仙大人是个善仙人,凡是有幸进入了他的故事当中的人或妖,出来后都会变得更纯粹,心胸开阔。有修为在身的,更是受益匪浅,还能摒除心中杂念,避免心魔的侵扰……”

果然,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华灵釆又重新回到了故事当中。

这一回,她小心谨慎了些,台词基本照着说,果然就顺利过了第一个关键人物——丫鬟银心。

华灵釆“欣喜若狂”地等了一会儿,就等来了她爹,准确地说,是祝英台她爹。

祝老爷长得斯斯文文,头上带着方巾,一手拿着封信,一手背在身后,走起路来中规中矩,一看就是个正儿八经上过学的。

银心把门打开,立即又折回身来唤华灵釆:“小姐,老爷来了”

华灵釆还未开口应她,祝老爷就把眉毛竖起,训斥道:“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九红儿,你就是这样管教丫鬟的”

银心赶忙认错,低头。

九红儿是祝英台的小名。华灵釆堆着满脸的笑掺住祝老爷:“是挺没规矩的,爹尽管罚就是了,就是甭气坏了自己。”

祝老爷面上的怒意舒缓下来,却还是瞪了女儿一眼:“就不罚你了么?你看看你整日都忙的些什么?好好的姑娘家,不用心做些姑娘家该做的事,却总想着去上学”

华灵釆继续堆着笑容:“还不都是随了爹……别气了,回头我给您再多编个扇坠儿来。”

祝老爷再憋不住,摸着胡子笑了:“你啊……都是爹惯的你,谁让爹只你这么个宝贝疙瘩呢?”说着,将手里拿着的信递给了华灵釆:“拿去吧,趁着爹还硬朗,就继续任性着”

这封信不仅是去郡城学院的凭证,还是与黄英碰面的关键。华灵釆小心地收了信,对祝老爷一通拍马屁。

祝老爷又闲话了几句,才高兴地回了去。

华灵釆跟银心两个准备了一番,撑过了一个傍晚以及一个晚上,终于在第二日一早别了祝老爷,出发往学院而去。

她在这故事当中并不能调动灵气修炼,偏每一日的时光都是要照样全部度过,一时还不太适应,就觉得很是难挨。

好在灵魂终究是她自己的,体力方面还比较好,一晚上不眠也没多大影响。

去往郡城院的路程并不短,华灵釆与银心无聊地赶路两日,却还没见着故事里交代的碰面草亭。于是她又耐着性子赶了两日路……结果仍是连个草亭的影子都没有。

华灵釆沿路打听过,途径的路途上别说是草亭了,就是正儿八经勉强经得住风吹雨打的亭子都没有一个。

并且,据说去郡城学院的路上一直就没有过亭子。

这就很不对了。故事当中提到的关键地标居然没有,那这后面的剧情还要怎么走?

再往前都可以望见院的屋顶了,华灵釆急得都要上火。她可不想再失败一回,到时候又完全重新开始,不仅耽误功夫,还浪费表情。

她毕竟不是故事里的那个真实的祝英台,别说是走关键台词了,就是作出那些个不属于自己的动作表情来都累得慌。

银心见华灵釆始终在计较着亭子的事,就不理解了:“小姐,都快到学院了,你还急着找亭子——”

华灵釆一听她这样说就怕了,真担心白忙活一番又给扔出了故事。赶忙打住她:“没有没有,你家小姐就觉得这里缺了个亭子,不方便你看,这要变天了,万一突然下起大雨来,岂不是要淋坏了不少前来求学的公子”

银心望了望天,喃喃道:“是诶,那该怎么办”

华灵釆原也是信口一诌,没想到只是云朵暂时遮住了日头的天却是瞬间黑沉,雷声也隆隆响起。

“……搭一个吧。”

路旁不远处有成堆的麦秆,一半已经打下了麦子,一半还垂着穗子。眼见着就要下大雨,麦秆的主人心急如焚,正忙得跳。

华灵釆扔了一小块碎银给他,就着他旁边的一棵树就开始简单搭了起来。因为亭子要像伞一般撑开,她又爬上树干,在靠上的位置劈下来一些横生的树枝下来,用麦秸秆接起,固定在底下一层横生的枝枝丫丫上……弄得差不多了,她就又将麦秸秆搓成绳索状,绕着上面的固定好的结构,缠得个严严实实,最后又将剩余的麦秸秆一层层地铺在上面。

第四十五章 又给扔出来了

就这样,一个简易的亭子就做好了。

如同是计算好了一般,雨也在这时候哗啦哗啦地落了下来。

“嘿,多亏了你搭了这个草亭。”麦秸秆主子是个憨厚的大胡子,抢在最前面,将他那两筐打下来的麦粒都推到了“亭子”下面。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无意瞥到了他露出来的两个又大又黄的门牙,就赶紧别过脸去,再不想看第二眼。

银心大叫:“咦——小……公子,别跟他待一块”

华灵采这时候却没急着迈开脚。

因为她一转脸的时候,就看到了一个生打扮的青年。

这青年一身青衫洗得发白,虽然在雨中急行,却身姿俊挺,毫无落魄之相。倒是他后面跟着的童,一脸菜色,明显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跟在他后面跑得气喘吁吁,十分狼狈。

华灵采虽然觉得那青年的模样不太像,但瞧着后面那童的状态,还是当即唤了一声:“兄台,过来避一下吧,我这里——”转身一看,汗,好位置都被那大胡子占了,她和银心两个还小半个身子搁雨里了呢

这就有点尴尬了。

银心也不乐意了:“公子,我们这里没有多余的位置了。”她旁边倒是有一小块儿,但那是留给自己小姐的。

这时候是不方便给腾出来了,得一致对外,等那两个走了再把小姐喊过来。

那青年眯着眼睛将草亭看了一圈,忽然把头点了点,真的过来避雨了。他直接走到华灵采旁边。

华灵采往银心那边挤了挤,就给他空出了一点儿位置来。不过,这时候淋雨不重要,重要的是要确定眼前这位就是故事的另一位主角,以及对上台词,免得忽然给扔出了故事。

“你是——”

她才开了口,就听到这青年也开口道:“你是——”

果然是梁山伯

华灵采正高兴着,却见这家伙又语气一转,跳起脚来说道:“小菜,咱们终于见面了,啊——”

一阵天昏地暗,华灵采又回到了那片浩瀚的星空当中。旁边还有个垂头丧气的黄英。

“我跟你很熟吗?”华灵采暴跳如雷,恨不能一脚踹飞这只莺妖。当然,她实际上也踹了,只是这家伙这时候机灵得很,早避得老远。

黄英简直要哭了:“小菜,我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华灵采毫不吝啬地甩了一记白眼,收回脚,直接封闭了听觉。听他说话都来气,比熙恒那个大神经还要来气

那一个至少还有脑子,这个莺妖是连脑子都没有……她又念叨熙恒做什么?

华灵采冷静下来,忽然想到了一个关键:这个莺妖似乎很敏捷呢

她的攻击力虽然还是不行,但敏捷度却绝对不弱。吞了风紫凝内丹的时候,她的速度就已是够快的了,不然也不可能躲过了熙恒和玉启两个的擒拿。而如今她已凝出了自己的内丹,速度只会更快。

莺妖的特长难道不只是说说唱唱什么的?

再次进入故事当中的时候,华灵采显得轻松多了……虽然心下那口恶气还是梗在那里。

这一回,她照例搭了个草亭,又被大胡子抢了个先,而后仍是好巧不巧地看见了他那两颗黄得油亮的大门牙。

梁山伯避进草亭的时候,华灵采跟他走剧情“闲聊”了几句,双方互相知晓了姓名,就自然而然地称兄道弟,一起跨进了雨幕中。

银心和梁山伯那长成菜样的童,无奈地追在后面。

“公子,雨大,不歇会么?”

“公子,等等士久”

然而,他们各自的公子都耳聋了一般,走得飞快。

故事有详有略,具体说明的地方必须完全按剧情来走,而略过甚至不提的那些,全都凭着各自发挥。

华灵采方才在“闲聊”的时候,“无意”地弄丢了祝老爷给的推荐信,就算是过了草亭这一关键环节了。

完成了这一环节,就该到下一环节了。对于她来说,淋点雨还能浇灭几分火气,反正是比跟黄英在那草亭里继续演戏要好得多。

到了院,华灵采就撞见了太守之子冯文才。

这人在故事当中虽说也是个关键人物,但具体样貌却没有介绍。华灵采被大雨淋成了落汤鸡,本是无所谓,结果却听到有人从旁边走过来,热心肠地说道:“祝兄弟,可别冻坏了”

华灵采一转身,一件鹤绒大氅就给披在了身上。抬眼一看,说话这人居然长得跟熙恒一模一样,甚至连衣着也一般无二

这又是那只蜃妖在作怪?

说话那人自我介绍道:“在下马文才,祝兄弟,方才我有在你跟前经过,哦,那时候你正在忙着搭棚子。”

华灵采忍住了想要细看他这张脸的冲动,微垂着眼皮谢过,就带着银心去报到。黄英也跟着一道儿去报到,一路看了她好几眼,终于忍不住开口道:“你,你不能跟他眉来眼去”

黄英这话一说完,两人又齐齐给扔出了故事,回到了那片寂寥的星海当中。

华灵采已心累得不想说话。

黄英却还变本加厉起来,捏紧了拳头挥了挥,龇牙咧嘴一副凶狠状:“你已是我看中的良配了,不可以对其他的人或妖存有非分之想”他见华灵采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紧接着又补充道:“即便那故事当中的人也不行”

华灵采觉得自己一直态度很明朗了,这时候看黄英这副模样,就直接明确告知他:“我,对你,没有任何多余的想法。你不必再自寻烦恼。”

“你怎么可以对我没有多余的想法?”黄英一脸沉痛和不可思议,“整个祥云岭,我谁都瞧不上,独独只钟意于你——”

华灵采一点儿都不耐烦听他说这些,摆摆手打断了他:“那是你的事,反正你知道我不喜欢你就是了。”

“你凭什么不喜欢我?”黄英又气得直瞪眼,“我都说了,我家里三代单传,这样好的条件,你在整个祥云岭去哪里找?”

“……”一窝蛋只孵出来一个雄性,这也是多了不得,值得骄傲的事?

第四十六章 莫名头晕

“我说的,你懂不懂?”黄英不甘心地打量着华灵采面上的神色,“在我们这里,都是能者多娶,我们家里都是长情的,只取一个……”说到这后面,他又一副小媳妇状。

华灵采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噗嗤一声笑出声来。因为这一笑,她心下因为失败而又浪费了不少功夫的恼怒顿时就去了不少。她扬了扬眉,微笑道:“……我原谅你了。”

黄英见她笑,顿时也傻傻地裂开了嘴,抓抓头,不好意思地说道:“小菜不生气就好,我,我会做得比父亲和祖父还要好,你放心,我会给你些时日考虑的,只要你不对别的雄性上心……就行。”

华灵采又有点笑不出来了。被人喜欢是好事,可她莫名觉得有些压抑,还有些心虚。头脑里又不自觉地想到了熙恒,想到他不说话的样子,又想到他发神经的样子……她用力甩了甩脑袋,直甩得眼前阵阵发黑,头晕乏力。

“小菜,你怎么了?”黄英有些紧张地看过来。

华灵采没来得及回他,就感到眼前再次一黑,又去了故事当中。

这一次,又终于走完了前面的情节,到了去夫子那里报到那一环。

夫子姓王,其妻姓葛,两人一起接见了华灵采和黄英。黄英拿的是梁山伯父亲从前在世时跟王夫子来往的信,王夫子看了那信,立即就跟黄英抱在一起哭作一团。葛氏也在旁边跟着抹眼泪。

王夫子跟梁山伯的父亲原是知己故交,因此这前面只是黄英的戏份。华灵采站在一旁无聊地摆弄着身上的鹤绒大氅,身上的衣服还**地没有换下来,这会儿水珠儿正滴滴答答地直往下落。她前一次冲进雨地里,乃是因为心里气怒,毕竟她心里还是比较反感湿哒哒的感觉的这一回她算是心平气和地在草亭那里等雨停再走,结果那雨却是许久不停,不得已她还是淋了一回。

而马文才大概是已从她被雨淋得一塌糊涂的状态中看出了她是女扮男装,就执意把鹤绒大氅披到了她身上。

王夫子跟黄英两个抱在一起哭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停,倒是葛氏先把帕子拿开了,看了看华灵采身上的鹤绒大氅,眼睛一亮,道:“这不是文才的大氅么?”

华灵采知道这是到自己的戏份了,赶忙把手伸到袖子里搜寻了一阵,然后大惊失色道:“家父给的推荐信不见了”

葛氏面上有些不好看:“你再找找。”

华灵采又里里外外找了一遍,还是没有。当然也不会有,那信早在草亭中被她“弄丢”了。

王夫子也终于结束了呜咽哭泣,走过来将华灵采上下打量了一番,摸着胡子若有所思道:“你跟文才是朋友?”

华灵采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算是吧,他方才见我淋得浑身湿透,就把这大氅借给了我。”

王夫子转眼看了黄英一眼,点了一下头,又转脸对他夫人道:“夫人赶紧去寻一身干净的衣衫来给山伯换上。”说完,他又看了看自己的衣裳,又道:“瞧老夫这身衣裳,也跟着湿了个透,老夫也得去换一身来。”

于是,王夫子和葛氏以及黄英一起从大堂旁侧的小门离了去。

华灵采就被晾在大堂当中干等。这本是件尴尬事,不过她毕竟不是这祝英台本人,就趁着这功夫将整个大堂的环境都仔细打量了一番。

不得不说,那位自称仙的蜃妖确实很有些能耐。这故事当中所有提及或是没有提及的场景人物,都是真实得找不到一点儿瑕疵。他们不禁有表情,还有情绪,个个都十分生动,甚至故事当中所见的一切花草树木,都是生动的,会生长,会衰老,会释放出各自的芬芳。

要想将处处精细到完美无瑕,这该是一种怎样的本领?

会不会这些场景原本就确实存在过,蜃妖并非是创造,而只是单纯地将那些原本存在的场景回放了出来?

华灵采揉了揉额角,这一次也不知是不是先前把脑袋甩得太过厉害的缘故,她总觉得有些头晕目眩,体力也跟着没那么好了,潜意识里也只想着要快些过完这剧情,脱离蜃妖的掌控。

黄英出来得并不快,显然是在里边又跟王夫子说了些话。不过,葛氏和王夫子出来的时候,态度却是好了很多。

葛氏对华灵采和气地笑了笑,连连摇头:“这孩子,若不是山伯谨慎捡了你的信……唉,你说你好不容易从家里出来,若是又要赶回家去让祝老爷再替你写一封,这可怎么好意思?”

祝老爷在信里并没有说华灵采是他儿子,说的是一个远方表亲的儿子。这个是祝老爷一早跟华灵采说过的,华灵采知道这是不得已而为的事。毕竟祝氏族里原来也是专门负责教导士人子弟的,祝老爷又是祝氏当中的小有名气的人物,他膝下只有一个排行老九的九红儿,这是远近都知道的事。

王夫子这时候面无表情地开口道:“你既是祝老爷的远亲,定然也是有些学问的,往后就专心读圣贤,莫再毛毛躁躁,失了读人该有的本分。”说完,就挥退了让华灵采,让自去住处换衣裳。

华灵采到外面把银心安顿到下人房,就按着王夫子说的学生住处,推门进去,寻了个房间整理起来。她把衣裳换好,又将床铺了,正坐在椅子上歇息,就听到马文才在外面叫唤。

马文才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就邀请道:“祝兄弟,你这里太过简陋了,待会儿那个穷酸生肯定也要住在你这间房,这里就我那里环境最号,要不你跟我凑一屋吧?”

华灵采不为所动,客气地笑笑,道:“我来求学问,不是来享受的。”开玩笑,跟他住一间,后面的剧情还怎么走?

马文才见她不肯,就决定屈尊降贵,“要不,我搬到你这里来?”

第四十七章 中了他的毒(加更)

华灵采眨了眨眼:“你好端端的挪过来做什么?”想到他的大氅还在她这里,就起身取了来,递给了他:“谢谢你的帮助。”

马文才讪讪地接过大氅,不放心地看着她的眼睛:“你跟我一样是个长得俊的,我跟你说,这出门在外的,有些人是极为肮脏邪恶的。”

华灵采直接把他推到了门外。把门一关,走到桌子跟前,倒了两杯茶猛灌了下去。

这个马文才居然顶着一张跟熙恒一模一样的脸,她本就见不得这脸,他却还直接凑到跟前看她的眼睛这就是蜃妖有意增加剧情难度的安排么?

也不知是不是淋雨淋出了毛病,华灵采把马文才推出门之后,感觉有些困乏,就躺倒了床铺上歇息。她没想到的是,她这一歇息,竟是沉沉地谁了过去。

这还是她进这故事以来头一遭这样好眠。

再醒来,已是华灯初上。

黄英坐在床铺边上的圆凳上,两眼正一眨不眨地把她看着。

见华灵采睁开了眼,并且发现了他在看她,黄英顿时一副小孩子干了坏事被大人抓住的情状,嗖的一下垂下了脑袋,脸又红到了脖子:“我我,我只是担心你,才……”才看了你那么久。

华灵采坐起身来,却觉得头仍是有些昏沉,拿手一摸,却并没有发烫。就背靠着身后的墙壁,又合上了眼皮假寐。

问题似乎就出在那马文才身上。只要一看到他那张脸,她就会想到熙恒,而一想到熙恒,她就会头晕目眩,失了体力。

黄英没听见华灵采说话,就又抬起头来。见她又合上了眼皮,他赶忙问道:“小……你,哪里不适?”

“头有些晕,人也有些乏。”华灵采仍是闭着眼,又道:“你跟我说一下冯文才的样貌。”

黄英有些不乐意,不过还是开口大致说了一遍。华灵采以为他是在敷衍,就又让他再细说了一遍,于是黄英又不情不愿地详细说了一下。

他所说的马文才却跟她看到的马文才完全不是一个样子的

华灵采心下震惊,就把这个发现告诉了黄英。

结果黄英却一副快哭了的模样,猛地一下,就扯着她的衣袖质问:“那你之前看到仙的模样,也是冯文才那模样对不对?”

华灵采迟疑了一下,还是点了点头。

“你把他的样貌说出来”黄英气势汹汹地命令着,面上又悲又怒,“难怪我这样的好条件你都看不上,原来你早已钟意了别个”

这会儿并不是关键剧情,故事里是属于直接略过的状态。因此,黄英这样“离题”都没有被扔出故事。

华灵采比他还恼火,喊得也比他还大声:“你胡说什么?我是中了他的毒才钟意他”

她是实话实说,毕竟她清楚知道自己对熙恒的那种感觉是毫无根据地就忽然出来的。她也找不出自己这“病根”,只知道自己这情况跟中毒了差不多。

但她这话听在黄英耳中却完全不一样了。他起身就将之前坐着的圆凳踹了个粉碎,通红着眼睛看着她:“你还说你不觉得这样对我很过分么?你现在是在——这里你不能被旁的人蛊惑”

动静太大,很快就有人在外头拍门问出了什么事。

这询问的声音当中就有马文才的。

黄英直接被点爆,拉开门就把马文才拖过来,按在地上狠狠地揍了一顿。

马文才被揍成了猪头脸,就这么地跟黄英结了仇。

于是后面的剧情中,马文才的反派形象越发明显。黄英毕竟还是要过剧情的,后面明里暗里的不得不吃了不少哑巴亏。

到了后面祝老爹病重,华灵采赶回家中,黄英又被扔出故事一次,再之后就终于一直顺利过到了最关键的剧情——梁山伯病死,祝英台被迫嫁给马文才。

剧情当中的死,却也是真的没了呼吸的模样。好在黄英熟知一些情况,提前交代了华灵采,华灵采也就没有过于惊慌。她身体疲累的状况一直都没有好转,黄英的“死”自然多少还是影响到了她的心情。

再如何,黄英也终究对她还有几分真心,多少能帮衬她一些。但那马文才却不同了,他可是这故事当中的实实在在的角色,他的存在纯粹是为了剧情服务,而他的剧情就是要跟祝英台成亲。

这故事当中的一切都呈现得极为真实。自然而然的,成亲也会很真实。华灵采对被披着红嫁衣逼上花轿这样的情节是相当抵触的,总觉得这样很是委屈自己。

之前被祝老爹以病中为由骗回家的时候,她结结实实地挨了他两个大巴掌,还被罚跪了两日祠堂,那时候她都没觉得多委屈,整个儿只有憋屈忍受的愤怒。

当华灵采意识到自己那委屈来得莫名其妙的时候,花轿已被送到了梁山伯的埋葬之处——忘情坡。

这是她按剧情要求祝老爷答应经过之处。

黄英告诉过华灵采,说他到时候就飘在这坟墓上方,然而华灵采下了花轿,瞪大了眼睛细看,都没有看到黄英的身影。

远处尘土飞扬,一身新郎装的马文才正策着高头大马疾驰而来。不必说,他这是特地来阻拦的了。

在仙的故事版本当中,这个故事有两个结局。一个是坟墓大开,祝英台跳进了坟墓中,然后化蝶飞。一个则是被马文才带走,被迫嫁为人妇,渐渐被其感化,从此夫唱妇随。

华灵采打了个寒噤,不敢仔细脑补夫唱妇随的画面,拿手在腿上用力一掐,终于疼得一哆嗦,哭出了声来,嘴里哀嚎道:“山伯啊,你为何要先我一步而去……”

黄英飘在半空中,悄悄抹了一把汗。若不是他现在死着,没有台词,他真想出声告诉她……哭得太假了。

华灵采哀嚎了一会儿,却仍不见黄英的所在,而这时候马文才已然从马上下来,怒气冲冲地逼近了她这里。

“我家小姐实在是太可怜了……”银心倒是被华灵采感动地涕泗横流,一把抱住马文才的腿,让他前进不得,“她只是过来看一下,姑爷可怜可怜她吧”

华灵采可不想被他抓住,没了办法,只好狠了心往墓碑上撞去。

第四十八章 怕水的禽妖

第一下,磕破了额头,没有淌血。却隐约看到了黄英的所在。

于是,她又咬牙磕了一下。这一回,不仅血淌了下来,还脑子嗡嗡作响,眼前也是一阵发黑。

而,发黑过后,她就发现自己竟是半个身子撞进了坟墓当中。顿时,她感到头更痛了。

她也没工夫去考虑头痛的事,赶紧抬眼四处张望。

终于,华灵采在头顶上方看见了一双脚。

也只有一双脚,穿着双官靴的脚,脚上面的部分没在土里,看不见。

不必说了,这必定就是黄英的脚了。黄英的剧情她也基本熟知,这家伙“死”的时候,正赶上朝廷的诏令,任他为县令。穿在死人身上的东西自然是晦气不好回收的,这一双官靴就给他随身埋葬了。

华灵采双手各拿着一只脚,用力往下一拉,果然,黄英整个儿就被她从坟墓上方拉到了坟墓里边。

黄英一脸惊悚地看着她。华灵采却看着他一脸嫌弃:“只留一双脚在墓里做什么?老实该住的地方不待,躲哪儿呢?”

“……”黄英感到很委屈。他现在是一个亡魂,当然是飘在上面的他既是被葬在了这里,自然也就没办法跟这一块儿土地分开……所以,只有一双脚悬在坟墓里边,这不是很明显的道理么?

他“死”后基本没有戏份,台词更是没有,要是能离开这鬼气森森的地方,他早就离了去……然后整日飘在她头顶上方,看她每日都在忙活着些什么。

三个月,他足足盼了三个月

做鬼真是太寂寞,痛苦了……

华灵采抹了一把糊在眼睛上的血水,感觉头越发地痛了。眼皮子也沉得厉害,终于两眼一闭,也“死”了。

她看到作为祝英台的身体倒在了地上,而她自己的灵魂则缓缓飘了起来,又接着,一道雷光劈到了坟墓当中,劈在了她和黄英两个的身上。

雷光化作两道金色的光芒,将她和黄英紧紧包裹……然后,他们两个就化成了两只金色的蝴蝶

华灵采扇着翅膀优哉游哉地飞出坟墓,看到送亲队伍跟迎亲队伍全都乱作一团,喜气洋洋的景象完全被鬼哭狼嚎所替代,一个个都连滚带爬地逃着。

只有马文才跪在雨中痛苦地嚎叫:“九红儿,我马文才打小就喜欢你,为何你总是看不到我的好?我到底哪里比他差……”

华灵采只看了一眼就感到又开始头晕目眩起来,赶忙加快扇动翅膀,随着黄英一起向着更高更远的地方飞去……

故事已经结局。华灵采这一回醒来就不是在那片星空了,而是靠坐在一丛低矮的常青灌木丛边。这里云雾缭绕,似真似幻。她把目光放在身周逡巡了几遍,都没有看见半个人影。

出路,似乎也探寻不到。

“主人,你可一定要来找我……”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忽然响起。

她这时候也没耐烦搭理细听,只感到头晕晕沉沉,就阖目坐在原地调息。

“小菜”黄英的声音忽然自身畔传来。

华灵采撑开眼皮一看,果真就是他。不禁诧异道:“你何时到了我旁边的?”她才阖目打坐没多久,这莺妖该不会是原本就在她旁边的吧?

黄英担忧地看了她一眼,就要扶她起来:“你怎么回事?还是头晕乏力么?”见她往旁边避了避,他又讪讪收回手来:“我们一起去的那里边,出来自然也是在一起的。这里被仙大人布满了各种幻阵,我也是琢磨了一会儿才找到了你。”

华灵采点点头,这才站起身来:“那就先出去吧,我需要找个地方歇息歇息。”

黄英立即应了,抬脚欲走,又止住了,叮嘱道:“这里幻阵太多,你得跟紧了我才是。”说着,又从背上的匣中摸出一根缎带来,一头递给她,一头自拿在手里:“拿好这个。”

华灵采对阵法完全没有钻研,因此也没赶任性妄为,就拿着缎带,跟在他后面。

不多时,黄英就带着她出了这似真似幻的地方。眼前景象一转,竟是在一处空旷的野外。

这里是一片荒凉的原野,荒草长到一人来高,但也只是荒草和低矮的灌木丛,稍高大些的树木是一株也没有。有风吹过的时候,荒草就漾起一道道波纹。

风再吹得大些,就可以望见不远处有一道弯月形狭长的湖泊,碧蓝的湖水就像一条精致的绸带,将这一处的粗野彰显得很有几分典雅玄奥的意味。

黄英指着那湖泊对华灵采道:“游过了那湖的对岸,就到了仙大人府里的后门了。”

“原来还在他府中?”华灵采不解,“为何不直接飞到湖对面去?”

禽妖大多都不喜水,黄英自然也是如此。他见华灵采如今跟他处得自然多了,心下高兴,就又耐心地解释道:“这里是仙大人的地方,他们蜃妖幻化景象的本领都是十分厉害的,但这都得有一个前提,也就是借势。这里空旷荒芜,又有湖泊,正是一处借势施为的好地方。那湖泊正是这里的关键,所有的景象都或多或少是因它而变动的,若是直接飞过去,只会又兜兜转转回到原先那处。只有趟过了那湖水,你才知道这里原本是怎样的。”

又道:“只要身体触到了对岸,你就可以不被眼前的境况所迷惑了。你要是怕水,我我可以背着你游过去。”

华灵采看着他又红得像胭脂一般的侧颜,毅然地摆摆手表示:“没关系,我可以游到对岸。”

“真的么?”黄英一脸不信地瞪着她,不过也只是一瞪,就赶忙调离了视线,“我虽然看不出你到底是哪一种禽妖,但可以肯定,你这样的是绝对不会水的……这里我来过一回,不过我脑子灵活,一开始呛了点水,后来就会了,背着你也不成问题的。”

“赶紧走就是了。”华灵采好笑地看着他。这家伙,自己都是个新手,还想着图表现

到了湖边,黄英讪讪地下了水,正要把手伸出来扶她一把,结果却听到扑通一声,惊得赶紧往旁边避去。作为一只纯正的莺妖,他是发自内心地厌恶水,知道水要溅到身上来,他自然本能地就想要避开。

第四十九章 承诺

华灵采在他旁边“嗤”地一声笑开。

黄英这才反应过来……似乎并没有水溅出来呢。

华灵采看着他又惊又恼又羞的模样,更是笑得直不起腰来。哎,这个莺妖实在是太逗了,简直就是她的开心果

黄英偷偷地瞟了她一眼,只觉心跳加快,呼吸都跟着止住了。

她开心起来的样子很好看呢果然不愧是他一眼看上的

“哎,别发春”华灵采手里原本就拿了根枝条,这时候就拿到他脑门上意思着抽了一下,“我对你暂时没有那样的心思,不过呢,你这样有趣的妖,我决定结交了”

黄英“哦”了一声,耷拉着脑袋,有点不精神,瓮声瓮气道:“可是我没想过要拿你当朋友……”

“为什么不能当朋友?”华灵采认真地看着他,不过随即想到前世的事,就又笑嘻嘻道:“不当也罢,不勉强你了。”

前世,她有位朋友,跟黄英很是相像。但,人怎么会有一样的呢?

不过是她自己一厢情愿地以为罢了。

华灵采说着,就往水里一沉,站在湖底往前行去。她身上有类似于避水珠效用的东西,在碧幻宫那样的海底深处所在都没有问题,现只用来过这么个湖泊,自然是完全轻松无负担。

黄英却哪知道这个?他见华灵采忽然就往水里沉去,顿时就受到了惊吓,赶忙憋了气去拉她。等再发现她竟在湖底行走,他一激动,就说了一句“卧槽,什么鬼”……然后,他就翻着白眼,猛灌了几口湖水。

还是华灵采把他拉住,他也跟着到了她跟前的防护罩内,他才没继续呛下去。

华灵采自然也听到了他因激动而蹦出来的话。

她直接在他脸上揪了一把:“你是……他?”她其实还不太确定。

那个把她带到这坤元大陆的家伙也叫黄英,但样貌她却不记得了。

妖类取名尤其随便,她不敢随便认。

黄英咳了好一会儿,才稍稍镇定了下来。他越发不敢看向华灵采,但嘴里还是结结巴巴地说道:“我……他,我们就是同一个人……不,我原本就是现在这个身份,我,我,我没想骗你的……”明明想努力扮个文雅的生的,怎么就忍不住爆了句粗口呢?好忧伤,好紧张,好激动……

“什么意思?”华灵采有些明白了,又似乎更糊涂了,“你说你原本就是一只妖怪,然后去了那个世界,认识了我?那你又怎么回来的?还有我,我可是重生在一个婴孩的身上,长大到如今这般的,你如何认出了我来?”

黄英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终于说话利索了不少:“我原是被我妹妹逼得没了办法,就,就到族里长辈那里求到了这么一个去处,也就是到了你那个世界。后来,我遇见了你,跟你处出了感情……你那时候被,被他们逼死,我觉得那个世界不适合你,就把你带了回来。”

“可我才把你的魂魄带出来,不过歇了小半天的功夫,你就不见了我找了你好久,终于在前阵子感知到了你……我怕你不肯认我,就装作不认识你……”

华灵采立即戳穿他:“你是怕我再拿你当朋友,是吧?”

记忆中的黄英也总是一说话就脸红红的。原来,却是这么一回事。

她遇见他的时候,只十三岁。认识有三年,然后她就终于被整日吵架的父母给害死了,那时候,她也只十六岁。

确实有许多人在这种年龄对会渐渐对异性生出好感来,可她不一样。她整日都陷在父母互相掐架诋毁当中,不是担心母亲太过伤心,就是担心父亲又被母亲晃在手里的利器所伤。胆战心惊的日子里,她把黄英当做朋友,从他那里获得一些温暖,但却从未把他看做那种关系的对象。

尤其是那一世最后的结局,她都不敢细想。那样狼狈不堪的自己,他也看到了,她如何能去玷污他的眼?她自己都不能接受那样的自己。

“你,你现在叫的什么名字?”黄英看了她一眼,有些闷闷地问道。小菜,一听就知道是她随便杜撰出来的

华灵采也不再瞒着他,就告知了,并且又简单叙说了自己这些年的生活状况,当然,略去了熙恒这个雷点不提。

黄英听后,又难受起来:“你要去寻那个黄光慈也行,但要记得不能再苦了自己,寻到了他之后,就赶紧带他倒这祥云岭来。这里是我们禽妖的聚集地,实力也不容小觑,比你自己在外面东躲西藏要安全得多。”

华灵采“嗯”了一声,往前行去。

黄英却忽然拽住她一只胳膊,又道:“我们妖是不讲究那些旁的东西的,我心悦你,绝不会在意那些过去的事,你……你对我,真的一点儿感觉都没有么?”

他拽着的力道有点重,华灵采也没有立即挣脱,只看了一眼,勉强笑道:“以后或许会有可能吧。”顿了顿,又道:“你先放手。”

黄英却觉得她这样很是敷衍,面上又苦涩起来,手却是收了回去:“你心里有别的人了,对不对?他是谁?”

“他比我待你更好?”

说着,他又有些激动起来:“为何你总看不到我的好?当初在你那个世界,你明明可以选择跟我在一起,却偏偏要跟了那个恶劣的富家子你最后惨死,考虑过我的感受么?”

“这次,我好不容易寻到了你,你却又喜欢了别的人……为何?为何竟把我忘得这样彻底?我究竟哪里不好?”

“从前你嫌我什么都不懂,这次我努力像你从前所在的那个世界一样,把自己弄成个生样子……你又嫌我迂腐”

“别以为你不说,我就不知道”

“你就是打心底不喜欢我”

华灵采听着听着,眼中就酸涩起来。黄英对她是一种很纯粹的喜欢,她很感动。可这为何就一定要是那样的关系才可以呢?

她认真地看着他,跟他保证道:“等我寻到了华光慈,又完全稳定住了内里的魔气,若还是没有确定心意,就跟你在一起。”

第五十章 从未将她看作女人

找个真心实意待自己的异性,凑个对儿,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她现如今莫名对熙恒有种不可控的情感,若不处理了这诡异,她也不能安心。

黄英握紧的拳头微微松散了些,面上又渐渐涌起了粉色,疑惑道:“你真的,能做到?”他的目光微微上移,又定在了她的眉心处。

华灵采抬手在眉心处揉了揉,就顺便将熙恒所说的心头血的事跟他说了一下:“……若不是因为我这里有他的心头血在,我或许早就不存在了。”她听雪漫提起过,除魔就是要连着灵魂一起灭除掉的,侥幸还灵魂不灭却又从此澄澈的,那都是奇迹。

黄英却又古怪地看着她:“他给你下了灵魂印记,却还想着要杀你?”见她茫然地看着他,他又不自在地收回眼去,垂首看着脚尖:“采儿,你知道我为何能寻到你么?”

华灵采摇摇头:“……不知。”

“因为……”黄英面上越发红润起来,头也缩得更低了,“因为,我也对你下了灵魂印记。”

“这东西还能下两道?”华灵采不解了。灵魂印记,她听说过一些,只是了解得并不全面。

黄英终于又抬眼正视着她:“他给你下的那道已经很淡了……我的那道又圈绕在外面,等我想法子替你去了他那道,想必你往后就不会再念着他的好了。”

“所以说,我是受了他那印记的影响?”华灵采有些明白了,也有些愉悦了。

“嗯。”黄英也笑开了,“我会尽快想法子的。”

两人行到湖对岸,果然眼前景色大转。华灵采仔细打量,发现身后那湖已然不见,呈现在面前的只是一块冒出了三五株荷叶的小池塘。再往前拐过几个游廊,就望见了一扇门,那里正立着两名仆从打扮的人。

见华灵采与黄英两个行了来,这两名仆从立即笑逐颜开:“两位逗留得有些久了,还是早些离去吧。”

华灵采:“……”

黄英:“……”

华灵采和黄英两个才跨出了门槛不久,就被围堵了起来。这当中就有华灵采之前见过的两只黑猪妖——柳家娘子和她的二相公。

黄英这时候把背上那碍事的匣一扔,跟华灵采紧靠在一起,怒道:“你们——”话才出来,立即就被打断。

一个白袍男子忽然就闪到跟前,手一伸,就抓走了他一心要护着的人。

黄英赶忙去追,“小采儿”

“少主,不可”围在他跟前的众妖齐呼。

黄英被众妖拦着,一时也没能飞出去。而待他发了威,摆脱了这群拖后腿的妖们的时候,华灵采已被那人带着没了影子。

带走华灵采的人也不是别个,正是熙恒。

熙恒气势汹汹地带着华灵采行了一会儿,忽然就停了下来,怒视着她道:“你竟敢拿谎话来哄骗本尊”

华灵采也没料想到他会忽然在这时候停了下来,那一瞬,她往前扑了扑又往后倒了倒,才扯着他的袖口勉强站稳了脚。听了他这话,她只觉莫名其妙:“我何必费心哄你?”

她甩了甩被他拽疼的胳膊,自然而然地往旁边走出几步,跟他拉开距离。

熙恒冷眼看着她,一身月白色长袍已是无风自动。

华灵采虽没有抬眼看,却也清楚感知到他这是气得厉害了。

但,这又如何?

她才没心情去应付他的暴脾气。

“小采儿”黄英这时候也追了过来,远远地跟她招手。

华灵采应了声,并没有立即迎过去。不知为何,她心里对熙恒还有几分畏惧。在应了黄英之后,她就感到心下的不安越发浓烈了,不禁缩了缩颈脖子。

“你跟那莺妖如何认识的?”熙恒忽又开口,竟是悄然到了身后。

华灵采脑子一嗡,因为她明显感受到熙恒那只温热的大掌……正放在了她的颈脖子后。虽然隔着一层衣料,但她还是觉得极为不自在,就扭了扭身子,企图摆脱了去。

熙恒却不放手,反而又加重了力道,又道:“如何认识的?”虽是重复,但他这次的语气却舒缓了不少。

华灵采本是气极,被他这语气一蛊惑,就回了:“一早就认识的……”话说出来,她就觉得有些掉价,又补充道:“反正是比你早。”

熙恒冷哼了声,朝着黄英的方向又看了两眼,才又淡淡道:“你要找的弟弟,就是他?”

“不……”华灵采摇摇头,看着就要追到跟前的黄英,微笑道:“他是我正在考虑的良配。”她这么说本也是实话,但话一出来,心口就莫名有些酸涩。

她自知自己对熙恒有种莫名而来的好感,说出这话本也是出于私心让自己爽快一些,却不想,竟是适得其反。

“良配?”熙恒冷冷看着黄英,手上的力道又陡然加重。

华灵采被压得一口气险些没喘上来。

“主人,熙恒是个大坏蛋,你不可以再跟他有关联”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忽然响起,这一次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且情绪比之前面几次明显要波动得厉害。

华灵采又终于意识到有些诡异了。她居然还能感知到那声音的细微情绪波动?

“住手”

黄英及时出手迫得熙恒没继续拿手压着她。但这也没多大改变,因为熙恒又长臂一环,将她紧紧地圈束在了怀抱中。

这一回,华灵采的呼吸倒是顺畅了些,但她却觉得自己整个儿简直就要给挤变了形。

“小采儿”黄英急唤了一声,又担心熙恒会重伤了她,“你有何目的,尽管冲着本少爷来,欺负女人算不得真本事”

熙恒轻蔑地看了他一眼:“本尊从未将她看作女人。”

黄英心里好受了些,但又很快陷在了另一种愤慨当中:“小采儿是我看中的女子,你竟拿她作宠物看,你——”话说到这里,他看到熙恒伸手在华灵釆头上揉了揉,而华灵釆却眯着眼睛,一副很享受的模样。

“你们”黄英觉得自己大致明白了,他看着华灵釆很是受伤,“想不到,你到头来还是看中了一个人类,你们这样的关系,是不能在一起的”

他颓然坐倒在地,忽然就像丢了魂一般。

第五十一章 老祖宗

华灵釆受了感染,在熙恒怀里挣了挣“放手你要对付我,就直接冲着我来,你这样会让他误会”

“误会”熙恒凝眉,语声淡淡,似是嘲讽,又似是微恼。

但这时候他圈束着华灵釆的力道却轻了许多。华灵釆再次用力一挣,就挣脱了出去。

华灵釆立即跑到黄英跟前,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你这样子,比我那时候还要没用”

她说的是她前一世在另一个世界的境况,黄英跟她一起呆过,自然清楚知道她所说的那时候是什么时候。

黄英不好意思地咧了咧唇角,心下却又甜丝丝的。那样的记忆,原来也不只是他一个人独自回味的。

原来,她也仍然记得

华灵釆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看你方才那失魂落魄的模样,跟死了个妈似的”

黄英抓抓脑袋,直接傻笑出声来“我亲妈早死了,剩下这个,还真巴不得死了好才不会为她伤心难过。”

华灵釆“”

他的事情,她从前也听他说起过一些。那时候,她只把他看作一个离家出走的叛逆少年,还从未听他说起他母亲来。

十三岁初见,他也是十三四岁的模样。他说他离家出走,而那时候她也一直备受不幸的煎熬,就以为碰见了一个同病相怜的人,之后就自然而然地成为了熟识的朋友。

华灵釆沉默了一会儿,正要问他之前是想到了哪里,才那样地难过,却见他忽然极其郑重地看着她,口里也不结巴了“小采儿,这个世界跟你之前所在的那个世界是很不一样的。这里但凡有些修行的,寿命大多都是不短的,漫长的岁月中,许多的人或妖都不知替换过多少位配偶。”

他冷冷看向这时候仍静立在那里的熙恒,又继续道“他的年岁必然不低于三千岁,这样的一个人,绝不可能从未有过心仪的女子。”

说到这里,他又收回视线,看着心悦的女子“自仙人界与魔人界大战结束以来,仙人界中人与妖的地位就逐渐拉平,人与妖互相契约的也有不少,但似你这般被下的灵魂契约却已基本没有他给你下的是这样的死契,这于你很不公平”

因为激动,黄英面部肌肉微微颤抖着,显露出几分狰狞。华灵釆感动自身内里那暴动气息又开始蠢蠢欲动,赶忙往旁边走出两步。

她知道黄英心思细腻,担心他又多想,就紧接着说道“你也说过,这印记已经很淡了我随你回去,或许很快就不必担心这些了。”

黄英点点头,心情转变过大,他一时还有些懵。跟着华灵釆走出了好几步,他才忽又乐呵呵笑出声来,“小采儿,你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见华灵釆只浅笑着把他看着,他立即大受鼓舞,声音也高高扬起“我好开心,你能不能再说一遍”

华灵釆踹他一脚,“又矫情了想得美”

黄英抱着被踢中的小腿,委屈得大叫“哎呀,好痛”

两人的互动尽都落在熙恒眼底。他忽然背过身去,而后又化作一道流光疾驰而去。

熙恒一去,华灵釆就止住了笑。黄英不悦地将脚下的一块石头踢飞,“你这样利用我,心下就不会愧疚”

这话说到了华灵釆的心坎儿里去。她无奈地回答“欠你的还真是越来越多了。”

“也不打算还了?”黄英闷闷地看了她一眼,“我看你如今也不一定有的救,只如今这个样子就完全一副离不得他的模样。你从前心甘情愿被他下了灵魂契的时候,只怕是恨不得倒贴。”

“你如何就知道会是那样?”华灵采还真是有些好奇了,“若真如你所说,我既恨不能倒贴了他,又为何如今全不记得了他?”

黄英根本就不想去分析细节,蔫蔫回她:“我也不过是比你早出生两年,哪里会知道那么多?”

华灵采也知他这时候情绪不高,也就不再问了。不过她还是反驳道:“我如今才十五岁,哪里只是比你晚出生两年?”

黄英又变了脸色,怒吼:“你该把前面的十六岁加起来,一共是三十一岁,我今年三十二,只比你大两岁你当我是那个老家伙?几千上万岁了还出来勾搭零头都不及他的”

华灵采跟着黄英到了他族里的居处,茶水都没有喝两口,就被他拖到了他族里的老祖宗那里。

他这位老祖宗据说已有八千多岁,不仅是他们黄莺妖里的传奇,也还是这祥云岭里的传奇。因为别的妖要么活不到这岁数,要么早已晋升神位,不在这坤元大陆。

祥云岭里住着两大妖王,一个是孔雀妖王,一个是青鸾妖王。在实力方面,除了这二位,就是黄莺妖里的这位老祖宗了。

实力的优势造就了黄莺妖一族的繁荣,而今祥云岭中负责对外的财务权就牢牢掌握在他们这一族手中。因为财力雄厚,族里的这位老祖宗直接就被供养到了环境清幽而又秀美的云湖之畔。

祥云岭中,最高者当属凤王峰。孔雀妖王与青鸾妖王分别住在凤王峰左右两边的明王峰和合鸣峰。两大妖王之下,依据族群实力依次往下排,黄莺妖族里的老祖宗是个特殊的,她不喜那高耸入云的山峰,就独自住到底下。但她毕竟不是那些寻常禽妖所能毗邻的,因而她在云湖畔住下后,那整个云湖就没别的禽妖敢住了。

云湖很大,碧波万丈,时而静如明镜,有时又划过层层鱼鳞浪。

远远便望见云湖畔有一座临湖小筑。

华灵采却莫名有些紧张起来。

临到近处,忽的就有一物划来,她匆匆一避,那物却也跟着灵巧地一转。

“主人”

那软软糯糯的声音又冒了出来,不过尾音还未去,就陡然止了。

与此同时,只听滋啦一声,忽的飞来的那物就被黄英拿在了手里。

“老祖奶奶,这是怎么一回事?”黄英捏着那物就嗖的一下冲进了一间阁楼当中。

第五十二章 赠钗

华灵采克制着心下莫名的紧张,也跟了过去。

这一位老祖宗虽是一头银丝,但容颜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的模样,一双美目当中光波流转,看得华灵采都有些不好意思了。

黄英面上也有些不乐意了,不满地瞪着他家老祖宗:“老祖奶奶,您总盯着我的小采儿看,是个什么意思?”

“这孩子”老祖宗屈出一根手指头甩了甩,佯怒道:“真是白疼了你早知道你这样小气,你老祖奶奶我当初就不给你机会去见她”

黄英当初得以去往华灵采前世所在的世界,靠的就是他这老祖宗出的力。这样的细节,黄英在来的路上已经详细告知过了华灵采。

华灵采跟着进来的时候,就望见了老祖宗手里拿着一支金灿灿的钗子,模样看着跟先前袭击她的那物有些相似。她心下奇怪,问候了一声之后就随着黄英坐在一旁的椅子上,这时候见黄英跟他老祖宗互动,她就跟着浅浅笑了笑。

老祖宗见她笑,立即又有话了:“小采儿,你看我们英小子是不是傻?我只这么一句玩笑话,他都能气歪了脸呵呵呵……”

黄英被他老祖奶奶直接点破了心事,面上有些挂不住,“您再这样笑话我,我以后就不来了”站起身来准备走,不过想到自己来是有大事情要请求帮忙的,又僵着身子坐了回来。

老祖宗笑完了,又对华灵采说道:“这姑娘家看夫婿啊,就是要挑这样的,你看,一点儿小心思全都挂在脸上,藏都藏不住,这才是真正在意呢”

华灵采笑,微尴尬。

黄英偷偷看了她一眼,又飞快撤走视线,对他老祖奶奶道:“这话您倒是说得不假”

“也别太过分,闹得小采儿都快坐不下去了。”老祖宗笑着笑着,目光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她手里拿着的那根金灿灿的钗子来,笑意又渐渐淡去,面上露出些许怀念之色。她的手指顺着其上的纹路抚了又抚,才又抬眼看向华灵采,“这根发钗原是我一位好姐妹生前所带,也不知怎的,它今日忽然冲出去,英儿说它差点伤了你……想来它应是喜欢你,想认你做新的主子吧。”

说着,身子动了动,就要从座椅上下来。

黄英赶忙上前扶住她:“老祖奶奶,您腿脚不便利,让小孙儿代劳就是了”

华灵采这才注意到她的腿确实有些问题。之前一直没敢细看,这时候老祖宗动了一下,盖在腿上的毯子又露出了一小块,她才发现老祖宗的左腿膝盖以下都是没有的。

妖类的机体自愈力都比较好,更不必说像老祖宗这样修为高深的妖,即便是天生的缺陷也完全可以凭着自身的修为来扭转填补了。

老祖宗这腿显然是被谁给伤的。

华灵采正疑惑着,却听老祖宗又道:“这腿虽然不顶用,但我终究还活着……嘿,那个心狠手辣的老贱人,以为死了就高枕无忧了,我偏不会让她如意”

“是是是,老祖奶奶最厉害”黄英把他老祖奶奶按回座椅,又仔细给她盖好了毯子,然后把手一伸,又说道:“钗子还拿在手里作什么?舍不得了?”

“谁舍不得了?”老祖宗瞪了他一眼,又对华灵采招手道:“傻站在那里作什么?你在那里能扶住我?还不快过来”

所谓拿人手短,华灵采内心其实是犹豫的。不过,见老祖宗是真心要送出钗子,她觉得自己再矫情也不太好,就大大方方地走了过去。

还未走到跟前,却听黄英忽然诧异道:“老祖奶奶,我可没记得自己有跟你说过她喜欢这种黄灿灿看着值钱的东西。”

华灵采差点一脚磕在了一把拦路的椅子上。

“臭小子,我这是误打误撞,若非写意认定了她,我可舍不得把它送出去”老祖宗佯怒道。

黄英笑:“你可真不客气,小采儿要是不喜欢你,你往后就难得见到我了”

老祖宗赠了钗子,又回答了黄英急于解决的问题,就摆摆手称乏了。黄英来的目的本来就只是解了华灵采那道浅淡的灵魂印记,问完了也没心思多待,告了个退就又急急带着华灵采出了去。

华灵采和黄英两个才离去,老祖宗背后的床榻底下就爬出了个黄衫少女来,这女子与黄英长得六七分相似,正是黄英的妹妹黄怡。

黄怡一爬出来就开始抹眼泪,哭道:“老祖奶奶,您又哄我明明您之前答应要好好看看把哥哥迷得团团转的臭丫头的,结果却还把您的宝贝钗子送给了她”

“那钗子又不是你喜欢的样式,给你也不会要。”老祖宗拍拍她的肩膀,“大不了老祖奶奶回头找个你喜欢的样式送支给你?”

“我不要”黄怡眼巴巴地看着她的老祖奶奶,“我只要哥哥,您一定要帮我呀”

老祖宗两手一摊,觑着她:“还要如何帮?当初你哥哥被你逼得没有办法,险些就要出手害了你的性命,你让我帮你,好,我把他送到另一个位面空间。他回来,你又求我替你除去他那心上人,我去一看,只是一缕孤魂而已,昧着良心把那魂魄扔出了这祥云岭……你看,就这样他们两个都还能再对上眼,这叫我如何再帮你?”

黄怡扯着老祖宗的袖子,哭得越发厉害了:“不,那都是巧合若是不能嫁给哥哥,我活着还不如死了……”

老祖宗又安慰了她几句,奈何黄怡愣是越哭越是伤心。

“有这心思在我这里耗着,还不如想着怎么去讨好你哥哥呢”老祖宗也是被她吵得心烦了,猛的把袖子扯回来。

黄怡见老祖宗执意不肯帮她,心下也有些绝望,听了老祖宗这话,忽的眼前一亮,“我知道怎么办了。”说着,一溜烟冲了出去。

老祖宗愕然:“往常说了多少回都不能明白,这下子就忽然明白了?”想着,摇了摇头,到了这地步,明白了也没救。

第五十三章 你生父是谁

华灵采随着黄英到了一处僻静的院子里。

院子很宽敞,当中一条仅容两人行走的玉石路一直通到闭合的大门处,两旁铺得齐整的草坪上除了左右两棵大树,就再没有旁的景观或物体。

黄英噌的一下,就爬上了左边那棵大树。他站在一节粗壮的枝丫上对华灵采招手:“小采儿,快上来”

华灵采正琢磨如何跟才得的钗子沟通,没应。这金灿灿的钗子顶端缀着一朵梅花,正中朝下的那片花瓣上串着三道细长的珠链,每一粒珠子都是一模一样的大小色泽形状。每两颗珠子之间隔着均匀的空隙,每一道上面都有九颗,每一颗也就比寻常的鱼籽稍大一些,却比之还要晶亮好看。

珠子触手温润,似乎还有些韧性。但这支钗子似乎也只是个死物,那软软糯糯喊她“主人”的声音一直没有出现。

“这东西先前差点伤了你,被我弄晕了。”黄英见她没有过去,就又回转来拉她,“你已完成了滴血认主的步骤,就等它醒转了主动搭理你好了。”

“哦,不早说”华灵采豁然开朗,跟着他攀上了一棵大树,到了一半,又有些莫名其妙,“你爬那么高做什么?”打鸣么?又不是大公鸡

黄英愣了一愣,随即一拍脑袋说道:“这里就是我的居处,忘了你还不知道你先上来感受一下”

华灵采飞上去左右瞧了瞧,“这也太简朴了。”就几根树杈子,坐着都磕肉吧?

“怎么会?”黄英一脸震惊地看着她,“你该不会以为就这种地方也能睡觉什么的吧?”只有好吃懒做的禽妖才会这样随便想了想,他觉得很有必要让她明白一些常识。于是又道:“安家立户从来都是雄性必备的技能,我们妖可不比那些虚伪的人类”

由于想到了某些不好意思的场面,他又红了脸,羞涩道:“在我们妖族,雌性只负责繁衍后代尤其是我们禽妖,雄性还负责孵蛋”

“这种事你自己知道就好了。”华灵采无语地摆摆手,“我又不是男的。”

黄英顿时又垮下脸:“哦。”沉默了一会会,他又忍不住开口辩解:“我其实,其实只是想告诉你,作为妖的一些常识。”

华灵采:“”这是她需要知道的常识么?

好在这种尴尬的小插曲没再出现。黄英领着她又往上飞了一段,这才又忽然停了下来,道:“从这里进去才是了。”

这往上飞的这一段,虽然并没费多少时候,但其实却已是到了云雾缭绕的高度。或许是处于作为禽妖的本能,这种伴同云雾升腾的感觉,华灵采很是享受。这时候听了黄英的话,她才顺着他指着的方向看去,这才发现那里竟出现了一道金灿灿的门槛。

华灵采笑着朝那道门槛跨去,见黄英又傻笑着愣在那里,就知道他定是又想着了什么不着边际的事,于是又回身拉了他一把。

一跨过那道门槛,眼前的景象立即就变了个模样。原本这里只是云雾缭绕,除了偶尔斜展的枝枝丫丫,就再无旁的东西。结果华灵采站在门槛的另一边,却看到了一个金碧辉煌的大殿她在这大殿当中放眼一望,竟是比前一世所了解的皇宫还要豪气,撑着大殿的柱子全都是金色的,亮光刺得的她眼睛几乎都不能承受,四处摆放的物件,也大多是金黄色的。

华灵采注意到,地上堆着的简也是金灿灿的。

这一瞬,她心里是极为感动的。她看得出来,这样俗气的设计,绝对是冲着她的喜好来的。

也不得不说,她也很受诱惑。

黄英羞涩地瞄了瞄自己那只仍被华灵采扯在手里的胳膊,终于鼓起了勇气,深情地叙说道:“我是真心喜欢你的,小采儿。”他在她松手之际,一下子反抓住了她的两个手臂,“以前你叫林采,我就叫你小采儿,如今,你还是我的小采儿,真好”

华灵采想挣脱,又不忍打击了他,正犹豫着,突然就感到额头上一暖,竟是对方飞快地在她额头上啄了一下。她猛地一挣,黄英也没刻意压制她,就松开了双手。

黄英偷袭成功,心情好极,也不敢再在她跟前碍眼,就紧跨出几步,走上了大殿之上的台阶上,这才招手道:“走完这层台阶,就是另一处了,你先看看喜不喜欢,不喜欢的话,我再带你去挑别的地方歇息”

华灵采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走了过去。

她心里莫名地又开始酸涩起来。仿若自迈出脚步起,她就跟过去的自己彻底道了别。

她又觉得很可笑,她的过去难道不是这前后的十六年和十五年么?

难道就因为一颗珠子,一场意外,她就要从此陷进去,莫名其妙地去喜欢熙恒那个大神经?

感情这类的事可以先放放,早日寻到华光慈才是紧要事。

不若是不快些处理了这类事,只怕姐弟两个还未能团聚,自己就彻底昏头转向了。

“小采儿?”黄英隐约感觉到华灵采有点不对劲。

华灵采看着他,本想笑一笑,结果却先呕出一口血来。

“小采儿”

黄英赶忙冲过去。他准备扶她,却被她制止了。

华灵采惭愧地看着他:“你别碰我我感觉内里的魔气,又要制不住”一面说,一面努力调动内息,同时颤抖着从储物戒里取出了华灵笙给的那截小木头块来。

有那截小黑木块在,她很快又稳住了内里。

不过,黄英还是看到了一些震惊的境况。虽只是极短的一瞬,但他确实清清楚楚地看到了小采儿的头上竟然还有两只角?

禽妖也有些极个别的族类是带着角的,只是牛角这样的,却是绝对没有。

黄英艰难地扯动唇角,僵着脸笑道:“你,你有听说过你现如今的生父是谁么?”

“我不知道。”华灵采茫然摇摇头,“我这样子似乎在小的时候也有发作一两回,到了碧幻宫之后也只那时候吞了,吞了风紫凝的内丹,之后才又接连发作了几回。”

第五十四章 不够狠

是了,在碧幻宫里呆的十年里,原本她是一直没有“发病”的。小时候在孝成府,她的身体被养父调养得好极,只有两回莫名其妙闹肚子疼,疼着疼着就没了知觉晕了过去。那两回醒来之后,睁开眼都只看到养母丹玉和管家吴连,养父总是一副累趴的模样,坐在一旁,趴在桌子上酣睡。

吴连也就是玉启。可见,她内里的魔气,玉启是有法子给控制住的。

“小采儿……”黄英很是懊恼,“早知道你会这样,我那时候就不该耽误了那么多的时日……还把你弄丢了……”

华灵采笑看着他:“不必忧心这个了,我已想到了解决的办法。”那截小黑木虽然助得她稳住了内里,但她同时又好似被吸走了精气神,很有些疲累,就又道:“我就在这里歇息会儿,老祖宗说的法子,我大概要晚些时候才能试了。”

黄英点点头。揭去印记对自身的损害不小,她这会儿又受了魔气的拖累,身体正虚着,确实是不能立即去揭那印记了。

“黄英”黄怡蓦地出现在这大殿当中,对着她哥哥大声指责,“这个女人沾染了魔气也就罢了,可她竟然还不属于我们族类你身负重任,怎么可以……”还跟她在一起?

黄英冷冷看着她,使得她没敢把话说完。

但她很快就又有了底气,毕竟这女人头上长着对牛角的模样,她可是亲眼瞧见的便又道:“我要去跟父亲和祖父他们说”话虽如此,但她却立在那里半晌没动。

见黄英全不为所动,她就又继续转向阖目调息的华灵采,“最近这一两个月里,襄云城里总走丢一些过往的人或妖,你偏在这时候忽然出现,肯定是存心躲避,怕查到自己身上来——”

她话还未说完,只听“扑”地一声闷响,竟是黄英抽出了一根细长而黑亮的绳索,直接破空呼呼而来。她只一抬眼,那细绳就已抽在了她的左边肩膀上。

只差一点点,一点点儿,她的脸蛋就要被抽到。尽管她侥幸避过,不过她仍是感到面部被绳索带起的威势刮得火辣辣的疼。

黄怡疼得站立不住,险些儿就要跪倒在华灵采跟前。

黄英却冷冷警告她:“再敢胡说,我就抽花了你的脸”

“凭什么?”黄怡委屈得眼泪刷刷直掉,“我是你妹妹呀,小的时候你明明是喜欢我的……你不能因为讨厌母亲而跟着不喜欢我”

华灵采不禁睁开了眼。这个黄怡对她态度恶劣,但她也清楚知道,这是害怕她会抢走了黄英。她并不会对黄怡的遭遇感到内疚,但却好奇,为何黄英那时候会选择逃离,径直逃到了一个完全不尊重妖的世界。

若不是黄英后来说起,她或许还不知道,她与黄英的第一次见面并非她在大雨天被父母赶出了家门那次,而是她前面有一回倒垃圾,经过一个垃圾堆的时候。

那时候,黄英就那么“奄奄一息”地躺在垃圾堆旁,作为黄莺的形态。她以为它要死了,就可怜它,把它拎了回去,又是抹药,又是包扎……谁知第二天一早,她就听到扑棱棱的声音,然后就发现这只没良心的鸟儿一声不吭地飞走了。

“你胡说什么?”黄英担心地看了华灵采一眼,生怕她误会了什么,“从前是把你当妹妹看,后来才发现你跟你的母亲一样恶毒,哼”

“我没有”黄怡尖叫,“母亲也没有恶毒”

黄英不耐烦地又开始甩手中的细绳,“那是你的母亲,你们母女两个一样恶毒,滚”

这一回黄怡再不敢逗留,捂着伤处,伤心呜咽地跑了出去。

华灵采清晰感受到了黄英内里的愤怒。这种感同身受的诡异,是她自第一回冥想之后就渐渐显现出来的。且无论是谁,只要是愤怒到了一定的程度,她内里的魔气就会产生共鸣,而后便跟着活跃起来……而现在,她却发现了这境况的好处——她竟然感到浑身又劲儿了

黄英也没愤怒多久,但这却于华灵采来说,是刚刚好。她起身走了走,感觉确实是浑身有劲儿了,这才对一脸懵懂的黄英道:“我已经好了,可以开始揭那印记了。”

“哦。”黄英应了声,忽又带着几分不确定的惊喜询问道:“你……你不喜欢黄怡?”

华灵采毫不犹豫地点点头:“嗯。”一直把她当作假想敌,她没有很讨厌就已经很难得了。

黄英大喜:“那就好,那就好,嘿嘿……”

华灵采:“……”

……

熙恒再次到碧幻宫,寻到玉启。

玉启正与几名女妖坐着吃酒,见了熙恒,他面上的笑意立即消失殆尽:“你还敢来?”跟他嬉闹的几名女妖知道这时候不能再在跟前碍眼,一个个乖巧地退出了屋子。

“我想来就来。”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师兄真是好快活。”

“快活?”玉启捏着酒壶的手一紧,笑意不达眼底,“可不是?你害死了我的凝儿,我如今真是快活极了”

“她死了跟我又有何干?”熙恒冷笑,手掌平摊,掌心那把小剑又要跳了出来,“倒是你,一早就知道华灵采不是别人,却一直瞒着我”

玉启毫不为所动,灌了一大口酒下去,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直笑得呛了酒,咳了好些声,他才一脸讥讽地看着熙恒,道:“你不也知道么?哦,这还要多亏了你,替我杀了那个孽种……若不然,你的那只小宠又怎会活过来?你认不出她来,只怪你自己一直不够狠,哦,你到现在也不够狠。”

他又灌下了一大口酒,顺便夹了一著菜放进嘴里。又道:“当初你师父星芜,险些被她害死,你明明可以立即处死她,却又故意当着凝儿的面将她转手送到了我手里,让我处置……呵,凝儿素来心善,你的算盘打得真是好。”

熙恒掌心那小剑已然跳了出来,立在他身畔,已如他整个儿一般高大。火光渐渐自剑刃上溢出,却是忽明忽灭。

第五十五章 居然先动手了

玉启又是一笑,“我替你们施了秘术,使你和她命魂相连,瞒过了众仙神的眼睛,救了她一命……呵,真是没有料想到,凝儿帮了你们两个,却到头来落得个被你们两个合力害死的下场……”他笑着笑着,眼眶就红了起来,拿着筷子的手也跟着颤抖不已。

“都是你们两个”他忽又发起怒来,手在腰间猛地一抽,一把蓝湛湛的宝剑也执在了手上。“尤其是你呵,你害了我的爱侣,怎么可以还这样自在?明明你对自己的小宠生出了不该有的情意,又间接害死了自己的师父你不记得你那小宠儿的时候,啧啧,可是真不讲情面呢,她都死了,你还把她的妖身拿去炼成了法器。”

熙恒不语。他面上的神情甚至无一丝一毫的变化。

玉启顿了一顿,又疯狂狞笑起来:“你居然又把那兽骨链送给了她,哈哈哈……我真是佩服你,竟还有勇气妄想跟她好好相处——”

呼——

熙恒执着长剑,猛地就朝他劈去。长剑上火光大作,将两人的脸面映得通红。

玉启扭身避过,在与他打斗的间隙里,又说道:“这世间能对抗魔气的,只有我和凝儿两个,你以为破除了她身上的道侣联系,她就可以从此摆脱了我?哈哈哈……要么她彻底沦为魔,要么她自己乖乖地回来找我”

熙恒攻出去的是火纹,而玉启与之对抗的却是水纹。两人斗得难解难分,始终不分上下。忽然,玉启轻蔑地一笑,收了剑,仰着脖子撮口一啸,他整个儿立即就化作了龙的形状。龙口一喷,便有一个火球极速飞出,直往熙恒而去。

这时候,玉启快意大笑,“你的凡火也能斗得我这本命神火?哈哈哈……认命吧你害死了我的女人,就该有拿自己的心上人作顶替的觉悟天地间从来就是一龙一凤,这是祖神的旨意,你敢违逆?哈哈哈……”

熙恒初时被这火球限制了不少攻击动作,不过,就在玉启得意的时候,熙恒却陡然迎身而上,双手紧握着长剑,径直那么用力地一劈,那火球就自正中裂开了一道口子。

玉启的笑声骤止。

那道口子越裂越深,不一会儿,中间便露出了一枚晶亮的珠子来。

珠子颤巍巍地升起,血色自上而下地氤氲……

“你……”龙头及时一拦,挡住熙恒紧接着而来的攻势,同时吞回了那珠子。下一瞬,玉启又恢复成了本来样貌。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你竟然做到了?”

他剧烈地咳了咳,拿帕子捂住咳出来的血沫。

熙恒并不会因为他的陡然停战而停歇。他又一番攻势来时,已是将玉启完完全全地圈在了剑阵当中。

这是困阵,亦是杀阵。

玉启静立不动,语气当中仍是毫无惧意:“你即便是杀了我,也改变不了什么。自祖神伏羲掌控这天地以来,天地之间,从来都是一龙一凤,你杀了我,很快就会有另一只真龙出现。”他又冷笑起来:“你不妨多杀几只试试,这样或许能让你那只小宠多享受几段美好的回忆。”

熙恒这时候面上神色淡淡,似是无喜无怒。

他忽然凉凉开口道:“我来,只是问你讨要去除灵魂印记的法子而已,何必杀你,自损功德?”

“哦?”玉启疑惑地看着他,“你对你那只小宠,真的就不曾有过一丝情义?”

熙恒不语,面上也没出现一丝多余的表情。

玉启有些遗憾,又问道:“既如此,你当初又为何让我救她?”

“你所说的那些莫须有的情事,我没有印象。”熙恒声音淡淡,语气也很随意,“我那时候既然让你进行了那秘术,必定是立意要斩除那些不该有的杂念。她冒犯我师父,罪该至死,区区一个秘术岂能真的救了她?”

玉启点点头:“倒还真是不无道理……你就不想知道她剩下的一脉残魂去往了哪里?你也知道,要躲过我师父的感知,一般的人是办不到的,我那时候也不可能总替你揣着她——”

“她已自己生成了内丹。”熙恒忽又告知玉启在意的事,“而那另外一枚内丹,却还在。”

玉启果然激动起来,往前紧走两步,却又被剑阵挡着,只好贴着剑阵问:“你是说,凝儿还有望活过来?”

“这个,我就不知了。”顿了顿,熙恒又好心建议道:“你不妨将她带往另一个位面空间,或许,那里的规则不只是一龙一凤同时期出现呢?”

玉启十分赞同:“这个确实得好好计划了,万一取了凝儿那颗内丹出来,活下来的却仍是你那个小宠……”说到这里,他猛然回过神来:“你会这样好心帮我?”

“自然不会。”熙恒轻笑,“我已说过,此行来寻你的目的。”

玉启沉吟片刻,才说道:“替你去处那印记也可以,但你得负责日后助我顺利取出凝儿那颗内丹,要保证她的气息大部分都还在。”

内丹是与灵魂相存的东西,灵魂逝去了,但内丹上属于原主的气息却不会消散,若是精心滋养,是很有可能再生出灵魂的。这新生出来的灵魂会循着原主的气息,长成跟原主一模一样的,只是记忆却很难再保有了。

但这对于玉启来说,已是十分难得的事了。毕竟面容可以有长成一模一样的,但灵魂却是绝无仅有的。若是风紫凝的灵魂能再现,他一个人独自承载着过去的记忆也没什么。她不记得他,但他却可以想办法再让她重新记得他,甚至爱上他。

从某种层面上来说,这其实比风紫凝带着过去的记忆还要好。

玉启的要求,早在熙恒的盘算当中,这时候熙恒自然也只是象征性地迟疑了一下,然后就答应了。

两人随即就立誓约定制约了彼此。

按理说,这该是皆大欢喜了。谁曾想,玉启才开始动手,熙恒却突然感到心口处猛地一痛,竟是华灵采那边抢先动了手。

第五十六章 为了吞她?

玉启还指望着熙恒能助他救风紫凝呢,这时候自然不肯让这样的意外得以顺利了去。他几乎是一气儿地止住那边的动作,这才对熙恒陈说事实:“真是没想到,当初那个粘着你的小宠,如今竟是对你毫无情意了,差一点儿就让她那边给抢了先。”

这种灵魂契的真实感受,当然是当事者更清晰。熙恒一脸的淡然眨眼就消散殆尽,他忍着痛没有说话,并非是毫不知情,而是想从玉启这里亲口证实。

于是,玉启言毕,熙恒已冲了出去。

玉启同情地跟在后面,心想道:“这种事情实在是太掉面子了,等会儿我得提防着些,免得他一下子就打死了他那小宠,到时候又连累到凝儿”

华灵采和黄英两个循着老祖宗给的法子,好不容易操作成功了,却不想竟在半道儿给掐断了,两人都很是沮丧。随后又试了好几回,却是一点动静也不起了,最后直累得浑身酸软,躺倒在地上。

毕竟对方是个修为远高于己方的厉害角色,且华灵采自身又是处在劣势地位上,这样,即便是他们两个齐心协力,也终究是件十分耗时耗力的活儿。

黄英尤其沮丧。他看着华灵采,满脑子都是她倒贴着熙恒跑的模样,忍不住又道:“小采儿,你答应我,不去喜欢别的雄性,好不好?”

华灵采没心思照顾他的小情绪,就随口回应:“嗯。”

“小采儿”黄英对于她的敷衍倍感委屈,又道:“这样不算,你得发个誓。”

“哦。”

“小采儿”黄英恼了,“你都没有在听”

华灵采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我脑子很乱,等我睡醒了再说吧。”

“哦,那你先睡会儿。我们”他忽又羞涩起来,闭着眼睛愉悦道:“忙活了三四天,是挺累的呢。”

华灵采无语地想道:“他又想到了什么?”

等到熙恒与玉启两人赶到的时候,华灵采和黄英两个已经先后沉沉睡去。

并且两人睡着睡着,竟是侧身相对着了,中间只隔着一尺不到的距离。

当然,随同熙恒一起目睹这场面的,不止有玉启,还有其他的妖。

“还不把她拉出去”黄怡第一个尖叫出声来。她嘴里说着,身子已冲了上去,两个手臂左右张开,已做好了扇人耳光的准备。

不过,她两个手臂挥出去的时候,已不是手的形状

而是变作了两个大翅膀。

但她去势犹在,随着“刷”的两声翅膀撑开的声音响起,一大把嫩黄色的羽毛也跟着飘落了下来。

华灵采才睁开眼,就陡然被那把羽毛给糊住了视线。

“华、灵、采”一个冰冷而熟悉的声音猛然炸在她耳边。

熙恒?

华灵采赶忙抹去脸面上的羽毛,坐起身来。抬眼一看,不仅熙恒来了,竟连玉启也来了还有一群莫名其妙打量着她的男男女女。

黄怡的声音这时候又响了起来:“哇呜,我不活了,我的羽毛”

“怎么回事?”黄英揉着眼睛里的沙子,没好气地训斥他妹妹:“黄怡,你能不能注意清洁?随便掉几根羽毛下来都有沙子”

“啊,我不活了”黄怡扑到她母亲的怀里哭得更伤心了。

华灵采知道熙恒又要动手抓她了,赶忙对黄英传音道:“我那位名义上的表兄玉启也来了。”

黄英这才不忙揉眼睛了,对那群男男女女道:“这就是我中意的小女妖,你们没看见么?”他说话的时候,熙恒已然把手臂伸了过来,眼见着就要大模大样地捉走了华灵采。

蓦地,一声长啸响起,生生打断了熙恒的动作。

这声音又尖又凄厉,十分刺耳。华灵采只觉内里气血腾涌,喉咙一阵腥甜,险些儿就要喷出血来。她这还是黄英方才说话时传音提醒她屏住听觉的效果。

分明应该是听不到的,却偏偏“听”得个一清二楚。那声长啸竟是直接穿透了皮肉,钻进了灵魂的感知当中

那一声过后,华灵采感到识海当中有个声音惨呼了一声。她心下大骇,赶忙凝神内视,竟在识海当中看到了一个浅淡的影子,观其样貌,与那时候在碧幻宫狩猎场中最后所见的那只海蛇兽十分相像。

“你怎么到了我的识海当中?”她当即问道。

“哼,当然是为了吞了你”海蛇兽似乎伤得有些重,语气也甚是不善。

华灵采不得不承认它确实很有嚣张的底气,因为她虽为识海的主人,却并不能奈何它。

好在,它目前还控制不了她。

因为那声长啸,大殿内倒了一大片,包括黄怡等几位修为较低的妖。

显然,那啸鸣声对魂体的杀伤力尤其厉害。华灵采也算是误打误撞,自承袭了妖丹以来,她一直都是与内里的魔气相抗,修为的增进也基本都是以魂力的提升为主,因而她这时候倒还没有遭受到太大的创伤。

熙恒这时候面上神情也越发冷了。他见华灵采居然还有闲心去注意别的事情,好看的眼眸顿时又窄起,长臂一捞,又要继续方才的动作,将她捉住。

黄英早把注意力放在他身上,他先前迷迷糊糊醒来的模样不过是为了哄骗所有人,这下看见熙恒又要捉拿华灵采,他当即就抽出他那根黑色的细绳攻了过去。

华灵采注意到,这根细绳跟之前抽向黄怡的时候有些不同,通体的黑色当中,竟不时有白色的亮光闪过。

“凌翠”玉启忽然出声道。他本是来看戏的,这时见了黄英甩出来的这根细绳,面上的闲适淡然立即就没了。他随即也拿着自己那把长剑攻了上去。

玉启出手,自然是助熙恒的。他也浑不把华灵采看在眼里,冲上去助阵,也不过是打得顶替熙恒拦住黄英的目的。熙恒是来捉拿华灵采的,只要闹得不太过分,他都是没所谓的。

他这是笃定了自己无论如何都能跟紧熙恒的缘故。

第五十七章 莫名其妙

但他一上去,事情就朝着他所不期望的方向发展了。

熙恒居然硬生生地接了黄英一记鞭击

这一下抽在他身上,立即就有兹啦电鸣声在他被击中那处游走,紧接着一声闷响,便有一道亮光在那里猛然炸出……

但这并不是重点。

重点是,华灵采忽然不见了

而后,连熙恒也跟着失了踪迹

玉启见黄英的攻势越发迅猛,余下的众妖都怒气冲冲地攻了过来,而先前那突然啸鸣的男子又撮起了嘴唇……他心下顿时有一万头cao泥马奔腾而过。

他竟然没想到熙恒那个阴险的家伙一早就在自己的衣袖上画了个阵法

“这种事情,他居然也做得出来”他在心里恨恨地说道。

在他近万年的认知里,熙恒孤高,冷傲,习惯直来直去,是绝不屑于做出这等费脑子的事的。

现下他即便是立即脱围而出,也不能够寻见那二人的踪迹。而一想到华灵采的生死会影响到他的凝儿,他就怒不可遏,因而这时候也是全身心地发狠对付起这一群禽妖来。

……

华灵采在被熙恒拉进传送法阵的那一瞬,本还是震惊以及心疼的。但是眼前景象一转换,随即熙恒也跟了过来的时候,她的一颗心立即彻底沉到了谷底。

她望着对方那蕴满怒火的眼眸,抢在其发作前,猛地转身就逃。奔出两步,她想到自己除了腿,还可以用上翅膀,于是又赶忙一展双臂,朝着天上逃去。

在天上飞了很久,久到……日落之后,旭日又重新升起,而后又是日头西斜,将要落下地平线。华灵采累得气息奄奄,这才歪歪斜斜地往地面坠落。

她还没习惯在天上飞,不眠不休地逃了一天,她觉得浑身都酸疼酸疼的,尤其是两个手臂,不仅酸疼,还僵硬,简直不能自然地垂放。

摔得个满嘴泥什么的,她也没所谓了。

若是不能摆脱了熙恒,还有什么比这更恼人心的呢?

她闭上眼睛,只愿就这么地砸晕过去。

然而,意料之中的疼痛却迟迟没有到来。华灵采睁开眼一看,竟是还未曾掉落在地上,一抹云彩稳稳地托住了她。

熙恒在地上站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绿茵茵的草地将他一身白色袍子衬得越发显眼。

墨发齐整地束在白玉冠中,没有一丝凌乱,唇红齿白,眉眼间隐有笑意流转,忽又冷淡寡情……华灵采一颗心忽然就咚咚咚地跳动起来。

她一颗心才将将乱了节奏,陡然身子猛地一沉,竟是在这当口猛然跌落到了地上

这虽然比她预料的高度已经低了不少,但这距离地面的高度好歹也有七八尺。因而,她落在地上的时候,明显听到了“砰”的一声响。

她趴在地上半晌没有动,只想就此睡去。

“还有没有气力逃了?”熙恒走到跟前,拍了拍她的脸蛋,顺便拿掉了她脸上沾着的草屑。

他也不管华灵采应不应,又问道:“你跟那只莺妖是何时认识的?在哪里?”

华灵采只觉身心俱疲,没有力气说话,也不想说。

在她有精神的时候,他什么都不说,也什么都不问,只闷头跟在她后面紧追不舍。

他分明是故意的

“你还想私自去除这道印记?”熙恒又伸手在她眉心处揉了揉,“竟还抢在本尊的前面?”

他紧接着又冷笑:“你既跟本尊定下了这灵魂契约,要本尊杀不得你,就该一直坚持下去。你若想配个对,也并非不可以,但你得事先告知本尊……”说着说着,他的脸就沉了下来。

华灵采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撑开眼皮一看,就见这大神经正恶狠狠地盯着她,一副恨不能撕碎了她的模样。

她忍不住提醒他:“你又想杀我?”

熙恒外放的怒意立即又敛起了些。他冷哼一声,背过身去:“杀你还会伤了本尊自身,你以为你值得?”

“你以为你值得?”华灵采跟着在心下重复。这话似是很熟悉呢

她这时候又听熙恒问道:“你对那只莺妖可是真心?”

若是旁的人说出这话,她一定会疑心对方是不是对她有意。但这话从熙恒口里出来,就大变味道,让她丝毫起不了多余的心思。她当即点头:“嗯。”

想到这时候黄英怕是又急得要命,她不禁心下一暖,原本因为被熙恒困在这逃不出去的境地而生出的沮丧也顿时去了大半。

只要还活着,就总是有希望的。毕竟还有那么一个真心关心她的……妖。

熙恒转脸瞥了她一眼,正巧就瞧见了她面上的淡淡笑意。他心里划过一种古怪的感觉,但他面上却继续维持着淡薄无欲的神情。

华灵采见他没再问话的意思,就又阖上了眼皮。

有些人,真是眼不见心不烦呢。

熙恒默默地枯坐了一会儿,终于还是行到了一处密林当中。

半晌之后,华灵采听到了一连声的轰鸣声。

她打开神识瞧去,就看到熙恒竟在那里练起了剑来。

“真是莫名其妙”华灵采很是费解,“到了他这种地步,还需要这样练剑么?”

……

在这地方又呆了两日,华灵采终于再也趴不住了。熙恒也没再跟她说话,显然是一点儿也没有要放她出去的意思。

而华灵采也觉得自己万不能倒贴了自己,就也没有去主动跟他说话。她就静下心来靠着一棵大树打坐修炼,中途停下来时就细细观察那截小黑木。

按理说,华灵笙有这样的东西送出来给她,必然是清楚知道她的身体状况的。之前她只觉得华灵笙大概是偷偷沾染了魔人法术,但后来仔细想来又觉得很没有道理。

华灵笙在碧幻宫中整日来往各个血统高贵的妖之间,忙着应酬巴结,又哪里会有功夫去修习魔术?更何况,在仙魔大战之后,碧幻宫就一直勒令弟子待在海底修行,不参与到外界的纷争当中去,而魔人的修行之法是在仙魔大战之后渐渐出现的,若谁想将魔修之法传进碧幻宫这样与外界鲜少接触的地方,只怕是才有动作就会给发现了吧?

第五十八章 可还有执念?

可见,华灵笙通晓魔修之法的事情,是在来碧幻宫之前。

当年那场大火中,她得以支撑下来,靠的是养母丹玉的护持,若不然,以那火的霸道无情,即便她与风紫凝是血脉至亲,也断没有能够侥幸存活的道理。大火烧到第三日,华灵笙和锦罗竟也能存活下来,这就不单单是奇迹了,虽然在玉启告诉她一些事情之前,她是相信奇迹的。

华灵采转动着手里的小黑木,细细回想着在孝成府的那几年,想来想去也只是华灵笙对她的鄙夷不喜以及各种陷害嘲弄……她忽然想道:“华灵笙似乎对我格外地不喜呢。”

这时候,熙恒走了过来。他每日都只是路过一下,本是又要哗啦一声迈过去的时候,他却忽然停了下来。他蹙眉问道:“这东西哪儿来的?”

“别人给的。”华灵采并不想告知她心中的怀疑。她虽不喜华灵笙,但却也不想让熙恒这种热衷于除魔的人去对付华灵笙。

这种别人对我不敬,而我却仍替她着想的神佛一般高尚的信念,连她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不过,这种感觉持续得久了,她也就没心思去细想了,暂且把它当做是一种类似于血脉亲情作祟于个人情感倾向的表现。

“这是魔物。”熙恒眉头拧得更深了,又道:“必定是那华灵笙给的。”说完,又站在那里放冷气。

华灵采哆嗦了一下,赶忙抱着胳膊逃到了隔他较远的地方去。

这时候忽有一只小鸟自空中飞过。她顿时就没了继续钻研小黑木的心思,赶忙收起来,追着那只小鸟而去。这地方她走不出去,但若是循着这小鸟飞行的路线呢?

她才跟了一小会儿,高兴的情绪正酝酿着,陡然就听到那小鸟一声惨叫,然后就直直地坠落在地上。

“本尊可有允许你擅自离开?”熙恒的声音紧跟着在耳畔响起。

华灵采沉默。

再没有沉默更能表达她愤慨了。谁让她从前发了颠倒贴上了这位比自身实力强了不少倍的仙人呢?看吧,倒贴就是这么一个悲催的后果

“又生气了?”熙恒又自然而然地拿手在她头上揉了揉,忽又感慨道:“从前你可不是这样……那时候,你总恨不得时时刻刻都挂在本尊身上——”说到这儿,连他自己都愣了一愣。

他收回手来,抿紧了嘴唇又半晌无话。

“我不知道你说的是什么时候,”华灵采恨恨地看了他一眼,忍不住了,“那肯定不会是我”想得美吧?她居然要时时刻刻挂……在他身上?

熙恒点点头:“是,你确实不再是它了。”华灵采还以为他会黯然神伤,却听他忽又怒气喧腾道:“它心性单纯,不会似你这般,总想着跟别的妖物配对,弃我而去”

“你养只宠物就不许人家繁衍后代?”华灵采激动地反击了句,又觉得哪里不对,“我说的是它,不是我而我,只属于我自己,我喜欢谁那就叫对谁有意思,而不是配对”

熙恒又自然而然地把大掌放在了她的头顶上,“那你对谁有意思?是那莺妖,还是蛇妖?”

他手上力道加重,压得华灵采腰都直不起来,只能咬牙切齿道:“你管那么多反正不会是你”

华灵采感到头上那只施压的手忽然又撤离了去,不禁拍了拍胸脯暗叹命大。想想那些个脑浆横飞的画面,她就一身是汗。似熙恒这样的修为,拍只脑袋,肯定跟拍西瓜似的。

“你在干什么?”熙恒恼怒的声音又猛然响起。

华灵采看都不想看他,摆摆手,“反正没有干——你……怎么了?”差一点点就说错话了,还好她机智,另外找到了字眼接了下去。

唉,脆弱的小心脏。

熙恒眼睛抽搐地别过脸去,留下两只通红的耳根,“以后不许再对本尊做出那样的动作”

华灵采拍着胸脯的手停住,哈?她自己俯视了一下,不由得又挺了挺,嗯,这段时间改善了居住环境以及生活水准,似乎是长出了点儿轮廓呢。

熙恒这时候又冷哼了一声,忽然甩着衣袖迈出了步子。

华灵采绝不肯放过这样的好机会,大声道:“上仙大人,你的定力太差了”不过拍个胸脯而已,至于么?

憋屈了这么久,总算可以奚落了他一回,这种感觉简直是美妙极了

心情好起来,她不禁又撮口长啸,这一瞬,她仿佛看到了春暖花开,破茧成蝶的景象。她忽然有些感动,就阖目进入那冥想的境界里。

熙恒停下脚步,转身望去,就见华灵采身周笼上了一层雾气,一半是灿烂的火色,一半是沉郁的黑色。火色渗进黑色当中,黑色亦是侵入火色里面,两者互相熏染融合,很快便一起凝成了一个浅褐色的球体。这雾球不断颤动,又渐渐缩成了直径两寸大小,而后飞至她眉心处,只一瞬就透了进去。

她又有新的领悟了?

熙恒又回到华灵采跟前,待她重新睁开眼眸,就立即问道:“可有不适?”

华灵采摇头:“我很好。”

她对他的态度从未有改变,熙恒也渐渐习惯,又问:“这样的状况出现过几次了?”

“三四次吧。”华灵采觉得这次冥想之后,心头又宁静了不少,此时面对着熙恒,她也没那么地反感了,当然,这前提是她没那么想要去亲近。

“你内里的魔气怕是更难除了。”熙恒眉眼当中隐约透出几分愁绪,忽又话锋一转道:“你很想把我们的那道印记去除了?”

华灵采“嗯”了一声,注意到他居然用了个“我们”。

“那就去了吧。”熙恒垂下眼皮,掩去眼眸中的情绪,“但在这之前,你得告知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华灵采有些莫名其妙:“什么想法?”

“你对我,”他轻咳了声,“可还有那样的……执念?”

看他不自在的模样,华灵采隐约明白了:“你是说,我意识当中是否还有些对你的好感?”

第五十九章 被动受罪

熙恒抬眼看她:“还有几分?”

“也就一点点吧。”这种把感情公事公办的感觉,真是诡异得很。华灵采抿抿唇,又诚恳道:“不比之前了,已经很淡了。或许我可以去全心考虑别的事情了。”

熙恒“哦”了一声,过了一会儿才又道:“你一直有在考虑跟那只那莺妖在一起的事?他……确实还不错。”

“嗯。”华灵采不知怎么想的,就掏出了黄英家老祖宗给的那支钗子,“他老祖奶奶也很支持呢,还送了我这支钗子,说是从前的友人遗留下来的……”她还待再说,手里的钗子已被熙恒夺了去。

熙恒看了几眼,又还给了她,“这是你从前的旧物,看来你跟那莺妖相识也并非偶然,他族里既有真心待你的,你跟那莺妖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应该会是安稳的。”说着说着,他的声音就有些低沉,华灵采再次抬眼看向他的时候,他正巧转身对着了别处。

华灵采忽然很想问那些有关她倒贴他的事情。于是就问道:“你对从前的我,从未动心?”

见他没有回她,她以为他没听清楚。正准备再问一遍,却听他淡淡道:“那时候人与妖并非对等地位,没有哪个会将一只小宠当作道侣看待。”

“哦。”华灵采有些失望,更多的是替那时候的自己不值。不禁真心感慨:“幸好我都不记得了。”

熙恒忽然迈步往前走去,“即日起,本尊给你五年的空闲来驱除内里的魔气,五年之后,若是你魔性仍在,本尊定不会再念过去情分”

“啊?”华灵采赶忙紧追在他后面,“这是终于可以放我出去了么?您得保证我在最短的时日内去除那道印记先……”

……

于是,又赶了大半个月的路程,华灵采就又回到了碧幻宫。

只不过她这一次也并非光明正大地回,而是跟着熙恒悄悄地去寻玉启。

玉启自禽妖聚集地祥云岭回来之后,几乎每日都在他的“后宫”里厮混。这一日也不例外,只不过他正吃酒吃得酣的时候,华灵笙忽然闯了进来,先是将跟他“胡闹”的几名“后宫”旧人猛扇了一顿巴掌,接着又对着他一顿委屈哭诉……玉启被她哭得烦躁,险些没忍住出手将她立即拍死。

华灵笙却会错了意,以为他对她是格外不同的,反而越发哭个没完,一直到哭得晕了过去,才总算还了玉启几分清静。

而这时候,隐在暗处听得耳朵都险些要起了茧子的熙恒和华灵采两个,也终于得以没有顾忌地显现出身影来。

玉启这里,熙恒来过多次。因而华灵笙被抬出去之后,熙恒就轻车熟路地避过麻烦的暗卫和障眼法阵,极快地带了华灵采闪身到了玉启跟前。

华灵采其实对熙恒还是存了几分不信任的。这时候被熙恒拉扯到玉启跟前,她就暗地里攥紧了熙恒的衣袖,提防着玉启陡然出手伤她。

毕竟,玉启过往对付背叛者的残忍手段还历历在目。而她,比之以前那些不听话的碧幻宫弟子,只怕更是令他恼怒。

出乎意料的是,玉启看她的样子,不但没有恼怒,反而还多了几分欣喜愉悦。

玉启这段日子正为寻她发愁,如今见熙恒竟带了她出现在眼前,他醉得稀烂而迷蒙的眼眸顿时就清亮起来。张口打了个响亮的酒嗝,就一连声地说了好几个“好”。

华灵采正不知他是何意,就听熙恒解释道:“风紫凝的那颗内丹还在你那里,他还等着有一日能够取出那内丹,令她重活过来。”

“哦……”华灵采松了口气。

他俩一出现的时候,玉启就设了结界。因而这时候三人的交流互动都不必担心泄露出什么。

熙恒和华灵采先后在玉启桌案旁的椅子上落了座,玉启才又对熙恒道:“你这次耗去了不少时日……是不再反悔了?”

“嗯。”熙恒微微颔首,面上冷冷淡淡,“这就开始吧。”

华灵采似懂非懂,手里更是攥紧了熙恒的衣袖。

玉启早注意到了她的小动作,这时候就笑言道:“看你的小宠儿对你这样依赖,你也舍得?”

熙恒不语,眸中也没有什么多余的情绪。

但华灵采却通过他的袖子感知到他整个人微微有些紧绷。她忽然有些好奇,就向玉启问道:“你们所说的那只……是什么妖?”

“猫妖吧?”玉启却是不确定地看向熙恒,没得到对方的任何回应,他也就没再说了。

华灵采知道玉启这是根本不屑于搭理自己,也就再没兴致探究自己那时候究竟是个什么了。催促道:“那就开始吧。”

玉启不悦地瞥了她一眼,却是对熙恒道:“还是从你这边取?”

“自然。”熙恒一抖手,就掸开了袖子上的那只小手。

陡然被掸开了手,华灵采有些做了小动作被发现的赧然。但想到去除印记所要承受的疼痛,她顿时又惨白了脸。

灵魂印记本是不能够损毁的。若要强行去除,所要做的付出必然是极大的。契约双方都会受到惩罚,但主动抽取的那一方,所要遭受的惩罚却远远要小于被动那一方。

这一次,她是被动的。

华灵采觉得自己大概是活不成了,就郑重地对玉启道:“若我死了,你得替我告知黄英,让他帮我照顾好我弟弟光慈。”

玉启不应,嘴里已念了个决,正要配合着手里的动作使出来。华灵采猛地催动内息,又道:“否则我就——”说着,已有鲜血自口里溢了出来

“住手”玉启受到了惊吓,赶忙暂停了手里的动作。见熙恒已制住了她,他这才又冷冷回应道:“不过一条贱命而已,也敢来威胁本王”他是真龙,在这碧幻宫不过是为了便宜行事,才伪装成这里的宫主。这一下着实是恼了,才道出了自身本来的称谓。

熙恒将华灵采反剪着双手困锁在怀里,对玉启催促道:“别打岔,继续”

第六十章 魔公主

玉启还气得很,又奚落道:“真把自己当什么了不得的妖怪了?那只小莺妖也不过是奉了那只老莺妖的命令去接近的你你道她如何知道去除这印记的法子的?那都是从本王这里学去的”

华灵采口里还在淌着血沫,却大声地反驳:“那又如何?我跟他之间的信任岂是你这种可怜人能够明白的?风紫凝不仅跟别人生下了我,还在临死前让我顶替她,可见她根本就不信任你,也根本没把你放在……”心上

她后面的两个字没有说出来,因为熙恒拿手捂住了她的嘴巴。

玉启拿着他那把长剑已追着熙恒猛砍了一气,熙恒一直只是格挡没有还手。

这时候熙恒捂住了华灵采的嘴巴,就随即对玉启说道:“你再出手,我可就不管了”言下之意是要放任玉启砍过来,不再管华灵采的死活。

玉启到底不能立即杀死了华灵采,只好沉着脸收回了剑。

这一番祸事终究也只是个小插曲。很快,玉启又着手去除那道印记了。

玉启施展的法子远比黄英族里老祖宗给的那法子简便得多,因而费时也较少。

约莫花了小半天的功夫,玉启就解除了两人之间的契约。

玉启一停止了动作,熙恒就抱着华灵采起了身,然后就一下子闪身没了踪影。

“熙恒”玉启气得震碎了他面前的桌椅。

……

玉启独自气闷了一会儿,就听隐卫告知华灵笙又过来了。他不耐烦地“嗯”了一声,回身进了屋内,顺便还甩上了门。

于是,华灵笙进来的时候,就吃了闭门羹。

她察知到这里的空气中明显有灵力波动的痕迹,就对迎她进来的贝罗道:“宫主又忽然动怒了?”

贝罗微微耷拉着眼皮回答:“这个……这个属下也不甚清楚。”

华灵笙抚了抚滚圆的肚皮,微显嗔怒:“这都不知,宫主要你这样的属下又有何用处?”

贝罗淡淡地应了声:“是。”

华灵笙瞪了他一眼,就只手撑着腰,只手扶着肚子紧走几步上了台阶,隔着门板唤道:“宫主大人,笙儿来看你了。”

她唤了两声都未有回应,正准备推门,门却忽然大开,啪嗒一声吓了她一跳。她拍拍心口,又一脸紧张地拿手捂着肚子,“肚子,肚子又……好痛,痛……”

贝罗掀起眼皮看了玉启一眼,见对方毫无所动,就静立在华灵笙后面,等她叫了一会儿才走至跟前问询:“笙姑娘还是先回去歇着吧?”

华灵笙忽然就坐倒在地上,颤声道:“我,我流血了……”

地面上已染上了点点血色。当然,妖的嗅觉是很灵敏的,在未见这血色之前他就已经知道她又流血了。

她流血的事也不是头一回,这才四个月的孕期,她已然流过两次血。加上这一次,那就是三次,俗话说事不过三,她这时候又在故技重施,不说宫主大人,就连他这个属下都觉得不胜其烦了。

贝罗仍然对玉启请示道:“笙姑娘又流血了,宫主大人还是过来看看吧?”

玉启对着华灵笙惨白的小脸看了看,才招招手道:“自己过来。”这一次似乎是真的流血了呢。

但他又怎会真的在意?又不是他的种。

华灵笙颤巍巍起身行到他跟前,哽咽着:“宫主大人为何要独独冷落了笙儿?笙儿怀着您的骨肉,您却一点儿都不疼它,这一回它终于要没了……”

“你在拿它威胁本宫主?”玉启抬起她的下巴,猛地把她拖到跟前,“你对本宫主可是真心?”

“嗯”华灵笙想要用力点头,奈何下巴还被他拿在手里,只好又用力眨了眨眼睛另作回应。

玉启笑,忽的松手,“那就自己尽力保住它”见华灵笙仍是装傻充愣,他又接着道:“我知道你可以。”

华灵笙咬着唇,半晌道:“……笙儿不明白。”

“还在装。”玉启打量着她躲闪的眼神,又是一笑,“魔公主殿下?”

“你,你……”华灵笙大惊,一时也忘了自己还在流血的事实。

玉启嫌恶地避过她因为震惊而曲起来的手指头,那上面还沾着血。

“本宫主早知道你。”他嘲讽地看着她,“本宫主还知道,你来这仙人界是为了——”他故意顿了顿,才又继续道:“为了见一见当年仙魔大战上扇了你一巴掌的人。”

华灵笙由震惊又转为羞赧,越发不敢同他对视:“你,你都知道了?”

“先把自己肚里的肉保住。”玉启朝着她滚圆的肚子看了一眼,“没有它,你就不必再在这碧幻宫里待了。”

华灵笙这才转而尽心尽力地“自救”。她这段日子里总有些不踏实,一来是她自知自己先前有跟那个捡来的男子有过肌肤之亲,二来是她又担心自己肚里的孩子会随了她的血脉。

她到这仙人界来,当然不只是为了见一见当年那人的。她还想跟那人永远在一起,若是被他知道她这肚里的骨肉有可能不是他的,又或是知道她原本是个魔女,她可就会失去了永远跟他在一起的可能了。

没错,她心心念念的那人正是玉启。当年仙魔大战,她随同父王攻上仙人界,一路势如破竹,十分顺利,只忽然出现了一龙一凤以及另外一女,魔人界这边就很快败落下来。她天资聪颖,是父王最疼爱的女儿,父王让她随三位魔将军先行撤退回魔人界,她不甘心,在回退的路上又偷偷地折了回来,潜到了敌阵中。她的魔魅术好极,一路顺风顺水,偏偏在最后的关头被一位少年给识破了。

少年假装被她魅惑,一直缠得她不得脱身。等到她急怒交加之际,他却忽然发动攻击,将她擒住……而后,便有个姿容妍丽的温婉少女领着一排仙神出现。原来,那少年与那少女是一龙一凤,是他们仙人界既定的一对。

那一日,她被三位将军救回,她就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一雪那时候所遭受到的屈辱。没成想,形势急转直下,连父王也受了伤。

第六十一章 说梦话

三位将军又去救父王,结果,剩余的魔军当中出了细作,那一龙一凤又杀到她跟前……当时情况紧急,父王还损了一魂,魔人伤亡惨重,赶去救父王的三位魔将军也在仙人界失去了踪迹。

三位魔将军也是因为救她,才延误了战机,致使仙人界这边有机可乘。因此,父王便罚她留在这仙人界……她在这仙人界一待就是上万年。

而今,那个总跟玉启同进同出的女子没了,而她却还怀上了他的骨肉……华灵笙想到这里,面上就渐渐有了笑意。

仙魔大战至今已有一万年,遗存在这仙人界的魔人也没几个了。她没了族人,却终于有了自己的血脉,还是跟心上人得的……她是该好好收获属于自己的幸福了。

玉启将她面上的表情尽收眼底,温文和气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冷芒。

华灵笙原也是不久前才察知到自己怀的是双胎,这几日她又让尸婆替她仔细探看,终于知道自己肚里怀着的胎儿有一个还是随了她的血脉的。她有隐匿已身修为的办法,却不能保证在生产的时候能替孩子隐匿,毕竟魔也是分血统的,她的孩儿既随了她,到时候生出来所引来的异变自然也不小。

与其到时候处境艰难,倒不如趁着这时候“动了胎气”,让那个胎儿流掉。

只她没有料想到玉启不仅知道了她的真实身份,还让她尽力保住胎儿。这,简直是令她大喜过望。

华灵笙很快就稳住了自己。她施了法诀将自身沾染的血渍去了又去,一连施了七八遍才停下来。她自发地跪靠在玉启的膝盖旁,满是幸福憧憬:“玉启,你说我们的孩子取什名字比较好?”

玉启看着她面上的神情,微微有些愣神,一时也没如往常那般将她推开,随口道:“男孩就叫磐吉,女孩就叫颖琪。”

“那若是两个都是男孩,又或是两个都是女孩呢?”华灵笙又顺势把头枕在他膝盖上,羞涩道。

玉启霍然起身,令得华灵笙又重新落坐在地上,“已经看过了,一男一女,不会有错。”说着,已然闪身出了屋子。

华灵笙微微有些失落,但随即又淡定自若地整了整衣裳从地上站起身来,把手一伸,对一直静立一旁的贝罗吩咐道:“扶我一下,我有些头晕。”

……

熙恒抱着华灵采一路未有停歇,径直就到了祥云岭黄英的住处。

黄英正坐在他那大殿内抱着酒坛子猛灌,见到熙恒抱着华灵采进来,愣了一愣,又赶忙眨了眨眼睛,才把酒坛子一扔,踉踉跄跄冲了过去。

熙恒轻松避过他扑闪过来的身影,顿时就激得他怒吼:“把小采儿还给我”

华灵采在熙恒怀里动了动,“是……黄英吗?”那道印记总算是去除了,但她整个儿感觉空落落的,很没有安全感,痛得昏昏沉沉的过程中,又梦见了前世死前的画面,许久都分不清自己究竟是在梦境当中还是在现实当中。

这时候听到了黄英的声音,她就迷迷糊糊地叫唤了。她声音低不可闻,只不过是唇瓣蠕动了两下,但熙恒也确确实实听到了。熙恒看了黄英一眼,眸中闪过一丝不悦,声音却是极轻极淡:“她需要休息。”

黄英只看着他怀里的人儿,不确定道:“她方才说话了?”

“说梦话。”熙恒将华灵采朝里侧紧了紧。

黄英这下只能勉强看到她的侧颜,心下不快,就又出声指责道:“你这样会让她无法呼吸”他其实很想吼对方几句,不过看着那微微露出来的惨白的容颜,还是终究忍住了,并且还不忘了压低自己的声音。

见熙恒压根就没有松开华灵采的意思,他只好当先往大殿旁侧的小门迈去,“我这里早给她准备了房间,那里边有床。”说着,又扭头瞪了仍杵在原地的那人一眼,“你把她放到床上去躺好”

熙恒似是这才听到他说了什么,抱着华灵采缓步走了过去。

将华灵采放到床上躺好,熙恒又在床边随意地一坐,正好就将整个床挡住了一大半。黄英看得恼火,心想道:“早知道,我就弄张大床,看他还怎么独霸一方”

两人互相打量了半晌,熙恒才忽然开口道:“那道契约已然彻底失效。”

黄英“哦”了一声,恨恨回应:“那又为何也去了我那道?”

“这是不能避免的。”熙恒郑重地告知他,“她的魔性因本尊而起,若要彻底根除,必定要费些周折。往后你也不必再想着在她那里留下什么印记,本尊已经把她送到了你这里来,就是允你追求于她。”

黄英很怀疑他说这话的真实性,“你既已放手,又为何管这以后的事?”

熙恒凝起眉头,显得有些不耐:“本尊言尽于此,你若执意要做些什么,本尊也不拦你。因她前身与本尊有些关联,本尊才一再放过她。本尊已告知过她,五年之后,她若是还不能去除魔性,本尊定不会再放她生路。”说完,就起身行到了房门处。

黄英立即冲到了床边,握着华灵采的小手轻唤:“小采儿……”

“……黄英。”华灵采眼皮颤了颤,却始终没能撑开,过了一会儿忽又哼唧哼唧地叫了两声:“痛……好痛,不要……”

“小采儿……”黄英紧张得不行,想把她搂在怀里,却没个轻重,只把手扶到了她的肩膀处,就令得她又猛地一颤,又叫:“不要不要不要……”

熙恒又折回来,一把将黄英推开,将华灵采抱在怀里。他熟练地拿手在她头上的几处穴位上揉了揉,口里也跟着低语着:“不怕,都过去了……”

果然,在他的安抚下,华灵采又渐渐安静了下来。

黄英复杂地看了熙恒两眼,见他又起身往外走,想问他,又终于忍住了没有问。

熙恒这一走,就再没有回来。

黄英在华灵采跟前守了两天一夜,华灵采才终于幽幽醒转。

第六十二章 快看,那只大鸟

醒来望见黄英,她就笑了,“果然不只是做梦呢。”

“哦,那你也梦见我了?”黄英垂眸,纤长的羽睫掩去了眸中的别样情绪。扶她坐起身来,又道:“出去走走吧?”

华灵采奇怪地把他看了又看:“你不想知道我梦见什么了?是不是偷偷,哦,抱过我了,就想着耍赖不承认?”

“怎么会”黄英心里酸得慌,但又不想让她知道抱着她的那人原是熙恒,就又问道:“你都不记得自己是如何又回到了我这里?”

华灵采还真没有印象,茫茫然摇着头:“是熙恒送我来的?”

黄英心下悔极。他干嘛要有那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问话出来?

他气闷地别过脸去,“他只是顺便告知一些事情而已。”

“什么事情?”

“他说跟你说过。”

华灵采隐隐有些失望,拿手拍了拍脑袋,又道:“还真是奇怪了,没了那道契约,我对他的感觉还真是不一样了呢。”说着,又抚上心口处:“完全没有了那种不舒服的感觉……”

她醒来时又在识海当中探视过,那巨蛇兽的残魂竟也越发地淡了。似乎那家伙钻进她识海当中,依仗的就是她对熙恒的诡异执念。

“那就好”黄英顿时又高兴起来,别别扭扭地握住她的小手,“你答应过我的……”

华灵采见他微显羞涩又一脸期待,不禁也有些不好意思了,讪笑着抽回手来,“我记着呢,别总提醒我,得给我一些时候来适应。”

黄英一拍脑袋,作恍然状:“怎么就差点忘了呢?我的小采儿可是从那个世界里过来的,嗯……那个叫什么先适应适应,再,再谈感情”

华灵采笑得眯起了眼眸:“嗯嗯,就是这个意思”

两人又一起回忆了些从前在那个世界里难得的趣事,这才各自简单收拾了自身,一起出了树屋,落到了地面上。

见华灵采对着那棵大树满是惊奇,黄英就又简单跟她讲解了一些妖族的常识:“我们禽妖终究不是那些平凡的鸟类,我们其实跟他们人类也是一样的。当初他们猿猴当中那些灵智较全的不断繁衍,就渐渐分出了人类这一支出来,我们妖族也都各自有源头,自然也就同那些灵智底下的同族渐渐分了出来。其实准确来讲,人类也是妖,只是一直以来他们人类子嗣繁衍旺盛,就自以为了不起,渐渐就有些轻视了其它的妖类。”

华灵采更加好奇了:“既如此,那么禽妖本源是什么?”

“当然是凤王了”黄英好笑地看了她一眼,“百鸟朝凤,这样的说法,在你从前那个世界也都有说。”

华灵采眨眨眼:“凤王只有一个?”

“这世间从来就是一龙一凤,”黄英越发笑得灿烂了,“同一时期内自然是只会有一个凤王了。”

“凤王……会喷火?”

“当然了”

华灵采忽然有个大胆的猜想,就又问他:“你看我会是那凤王么?”

黄英面上顿时严肃起来,一本正经对她道:“这种玩笑话只许说这一回,可不许再在别个那里也这样胡说。”

“那万一我就是呢?”华灵采又问。

“没那可能”黄英有些不悦了,也不想再同她扯着这种无聊且犯上的话,“走吧,这祥云岭你其实刚到这仙人界的时候也来过,你不也想知道我那时候是如何弄丢了你么?我这就带你去看看我那时候走过的路。”

华灵采看他这副全然不信的模样,也很无奈。忽然连自己都不是很确定了:哪有凤凰长着她那样一身灰扑扑的羽毛呢?

果然是想得太美

她默默跟着黄英走了好一会儿,终于等到他停了下来,还以为是到了,却见他挠挠后脑勺,羞涩地笑道:“其实……其实我们还是飞过去比较好,路有点远……”

说着,他已展翅高飞了。

华灵采就知道他八成是情绪过头又忘了关键,本想退而求其次让他载她一程……见他已飞得老远,她已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地把自己的翅膀打开。

她扇着翅膀追上黄英的时候,差点把他惊得从天上栽下去。

华灵采当即就送了他一对白眼:“多久没有用翅膀了?竟还能栽跟头?”

“不是,”黄英看着她的目光很是复杂,“你的本体怎么,怎么会是这么大个儿的?”

华灵采看看他,又看看自己,“嗯,你怎么那么小?”

黄英很是难堪:“你这样太伤人自尊了”

“你又不是人。”华灵采撇撇嘴,却不想这时候两瓣嘴唇变作了硬喙,上下两片一起磕得梆梆响。她随即就看到黄英哆嗦了一下,又差点栽了个跟头。

华灵采这才隐约意识到自身形象确实存在了问题。就这种外形比例差距摆在那里,她这种巨型鸟真的合适跟黄英这种只比人类高大点儿的禽妖在一起?

她觉得还是要照顾下黄英脆弱的雄性自尊,决定变回人形,“要不,还是你驮着我去吧?”

黄英忧伤得没有回应。

于是,一大一小两只就这么地僵在空中。

这本没什么,但落在旁的禽妖眼中就大不一样了。

“快看,那只大鸟”一只鹦鹉忽然窜了出来。

“吓,可不就是它”另一只鹦鹉也跟着大叫。

这两只鹦鹉,华灵采有见过一面,正是她第一次振翅高飞时,在半道儿遇见的那两只。

它们两个见华灵采看了过来,顿时又齐齐惨叫:“快救命呀,潇清大人”

下一瞬,它们的潇清大人就冲到华灵采跟前。这只鹰妖又一声不吭地攻了上来,不过临到跟前的时候它又忽然停住了。

因为黄英喊住了它。

“停住”黄英声线低沉,一腔心酸彻底转变成怒火,“没看见本少爷在这里?伤了她你赔得起么?她可是本少爷将来的道侣”

“什么?”

“不会是真的吧?”

两只鹦鹉都很是震惊,又很是好奇。

鹰妖潇清也终于开口了:“少爷,您和她并不般配。”

第六十三章 老祖宗比他父亲还来得勤

“是啊是啊。”两只鹦鹉也很是赞同。不过它们两个才说完,就齐齐用翅尖捂住了嘴。

“滚”黄英怒不可遏,伸出右边翅膀对着两只鹦鹉以及鹰妖潇清,一顿猛扇。不一会儿,三只一起栽下了高空。

华灵采注意到他那翅膀在扇他们三只的时候,上面的羽毛都变作了一把把利刃。于是,她就好奇道:“你那些刀是如何变出来的?”

“那都是修炼出来的。”黄英打了那三只,心情又渐渐回转了,他抖抖翅膀,“你上来。”

这是让她变回人形坐上去。华灵采当即就把翅膀一合然而,她又发现了一个问题:她似乎还不会在天上变幻自身。

黄英不得不又将变身的咒诀告知了她,同时也很是不解:“你不会咒诀又是如何变作了鸟的模样的?还能飞到天上来?”

华灵采讪讪地爬到他背上坐好,“谁知道呢?我就是想飞就飞起来了,不想飞了,落到地面上就又变回来了。”

黄英却在心里以为她并非禽妖。这样一想,他心里也好受了些。眼见就要到了目的地,他心里翻腾了好一会儿的话也终于拿了出来:“往后你去哪里就坐我背上好了,别莽莽撞撞就飞到天上去,让那些禽妖误会。”

“哦。”华灵采两眼放光地打量着他一身油亮的羽毛,“你多久脱毛一次?”

黄英终于从高空中栽落了下去。

黄英带着华灵采进入了一片茂密的竹林当中,指着四五根斑驳杂色的竹子说道:“这些都是我当时留下来的。”

这些竹子不同旁的那些竹子那般碧绿青翠,反而是白色和金黄色掺杂着,长势似乎也要好很多。

这种长得另类的竹子,即便指出来,华灵采也不知其所以然。黄英又解释道:“我那时候带你回来,就回到了这里。这些竹子因为受道心熏染,就变成了这个模样。”说到这里,他眼神微暗,“当时以为你再也不能够活过来,心痛莫名,竟忽然道心加固,就连带着靠着的这些竹子也受了益处。”

华灵采虽然感知得到自己在他心中颇有分量,但却从未想到自己那时候竟给他带来那样大的打击。她心下感动,面上也有些不自在:“早知道,我那时候就多坚持一会儿,或许,或许很多事都不一样了呢。”

那时候,她又被父母逼着去见一个富家子弟,原本她还是可以如往常那般忍受对方各种嘲讽和刁难的,只不过她早心灰意冷,觉得生无可恋,就大胆了一回,拿酒瓶子砸破了对方的脑袋而后就被逼得从窗户处跳了下去。

“那种事情如何忍得?”黄英又怒了,“也只有你才那么傻,忍了那么久你死后,我替你把那些混账东西都杀了”

华灵采眨眨眼,“早干嘛不杀了?你若是早都杀完了,我也不至于到那地步。”

“也是。”她这样一说,黄英也没那么气了,又道:“你从前又不主动跟我讲,若不是我偷偷跟着了去,只怕至今都还不知道那些。”

父母逼着自家女儿学习各类技艺,不是单纯为了培养气质,而是为了混进富贵圈子,这种事如何能拿出来说?况且她那时候见黄英虽然看着落魄,但观其举手投足间的言语神情,却是明显不似平凡人家里出来的。

华灵采不禁笑道:“其实你也不错,但我与你是至交好友,那时候就没好意思巴结了你。”

黄英一听这话,乐了:“如今也不迟”说完,他又脸红红的,不敢直视她。

不愉快的过往又翻了过去,华灵采跟着黄英又穿过这竹林,到了一个小山包前。

黄英又指着这小山包,道:“这里是我母亲的埋葬处,我从那边竹林过来,就直接到了这里。我五岁的时候,母亲就死了,我父亲将她葬在这里,说是这里的风水好,母亲的遗体会得到祖神的庇佑,总有一天她就会醒来所以,我那时候就到了这里,打算把你也葬在那里边。”

“你还带了我原先的身体过来?”华灵采有些不敢再往前走了。要再给她去看她十五年前的那副身体,她肯定只会感觉是在见鬼,再说她那时候是从高楼上坠落摔死的,死相肯定也是难看到极点的那种。

“没。”黄英无奈地摇摇头,“两个不同的位面空间,原是各自运转互不相通的,带你的魂魄过来就已是难得。天道运行规则不容篡改,我强行把你带到这里,你原先所在的那个位面空间就受到了规则的惩罚,发生了地动。”

“这么严重”华灵采不禁唏嘘。

黄英也感叹道:“是啊,所谓牵一发而动全身正是这个道理。你虽只是千千万万个普通生灵当中的一员,但也因为你的缺失,而使得那边的轮回体系紊乱。要知道,各道生灵之间是互相流通的,这里缺一个就要由另一个来补充,若是平白没了,就会运转不通。”

“那我到这里来也有影响?”华灵采又觉得那道理在这个世界似乎说不通,“在这里,被夺舍,又或是神魂俱灭的,可不少。”

“当然不会”黄英微显得意,“这里距离祖神最近,不仅灵力充沛资源众多,还能修仙成神,是其它位面空间远不能比的。”

华灵采却越发糊涂了:“难不成这里就不必担心轮回体系错乱了?”

她这问题,黄英也回答不上来。只敷衍道:“等你成了神,应该就知道具体因由了。”

问题终于又转到了此行的目的上。黄英又道:“我母亲这里进去的方法我都知道,那时候我都打开了阻拦的法阵,谁知道却忽然见到了老祖宗。”

“她?”华灵采也是奇怪,一来老祖宗腿脚不灵便,二来这里说白了就是坟地,有什么风景可看?

黄英看了她一眼,解释道:“我母亲生前最得她疼爱,母亲没了之后,她也没少来看,比我父亲还来得勤。”

第六十四章 不许再偷看

他又接着道:“当初也是她可怜我,把我送往了你那个世界,我回来没去见她,反而到了母亲这里,老祖奶奶难免有些难过。我就把你的事告知了她,她说会帮我,让我先回去见见父亲和族里的亲人,等我把伤养好了,再告知我救你的法子。”

华灵采不禁皱眉:“你还受伤了?”

“自然。”黄英眼神一暗,“我把你从那边带过来,自身同样也会受到了规则的惩罚,若是不是伤重,我又如何会把你给弄丢了?”

华灵采看了他半晌,呐呐道:“你对我……真好。”

黄英心下高兴,面上却继续黯然神伤:“但你总不记得我的好,十五年未见,你却都未想过要去寻我,不仅如此,还无端的喜欢了别的人……”说着又无比哀怨地瞪了她一眼,“你对我太过冷血”

华灵采被他说得都快抬不起头来,满心愧疚中,只好主动拉了他的手:“你放心,我会努力喜欢你的”自觉这话太过华而不实,不足够有诚意,又补充道:“我承认你现在就是我的……那个,那个吧。”那个什么称呼她实在说不出口。

黄英按捺住内心的激动,表面上却假意装作受伤地挣了挣:“你就会哄骗我……”

“怎么会”华灵采有些恼了,主要是恼她自己竟说了这样的话,但这时候后悔也来不及,只能勉强补救:“我倒贴,你还不要了是吧?”忽然就又想起了据说来的她从前倒贴熙恒的事,火气也蹭蹭的上来了:“不稀罕就算了——”

“稀罕稀罕”黄英不敢再试探了,握紧了她的小手,一连傻笑,“你没有倒贴,是我倒贴你……”

他这时候居然脸也不怎么红了,虽是傻笑,却看得华灵采浑身不自在。她看了看被被握得有些疼的手:“出汗了,先放开吧?”

黄英却假装没听见,又继续前话:“老祖奶奶是来看我母亲的,她也才来不久,我们一起又说了会儿话,我就独自离开了这里,回了我那里。我在路上时,也碰见了几个熟悉的,被拦着闲话了几句,等到我回了我那里,我再打开装着你魂魄的瓶子,就发现你不见了。”

……

碧幻宫,宫主殿。

玉启执着酒壶将熙恒面前的酒盏斟满,“来来来,一醉解千愁”

熙恒凝眉不语,看着面前微微荡漾的酒水,他整个人甚至动都没有都一下。

两人旁侧不远处的水镜上清晰显现着一男一女两个身影,两人紧握着手,笑逐颜开。这时候那男的道:“你到我背上来,我们再去别的地方”女的笑着点点头,麻溜地爬上了他后背,忽然叫道:“你把手拿开,不用你扶你只管飞就好”

“砰”地一声,水镜猛然炸裂,扭曲着,状甚痛苦。

玉启放下酒盏,手一招,正在扭曲着的水镜就转变为水滴状,很快就缩成寻常水滴大小,飞到了他手中。玉启道一声“辛苦了”,就将这水滴收了起来。

“只这样你就受不了了?”玉启幸灾乐祸地打量着熙恒又明显沉下脸的脸色,“后悔了吧?”

熙恒沉默了一会儿,才向他问道:“你后来又送了护身玉佩给她?”

玉启笑着点点头:“聪明得有点晚。你道那次弄毁了一块,我就不会再重新送了?啧啧,你真是小看了你师兄我”他嘲讽地看了一眼对方又重归冷淡的神情,“她虽已并非那个野种,但于我还是大有用处的,我又怎会任她脱离了我的掌控?”

熙恒霍然起身,就要出门。

玉启拦住他,好心劝道:“你既一心向道,想要得到这世间难得的神位,就该约束好自身——”

铮地一声剑鸣,玉启见他又要动手,只好闪到一边,“你要教训她也可以,但要记得别太过”

“往后不许再偷看她。”熙恒冷冷看了他一眼,“否则,我即可就取了那枚内丹出来”

“你以为我稀罕看她?”玉启一脸嫌恶,“我的凝儿比她要温柔好看千百倍”

他话还未说完,熙恒已闪得没了踪影。他不禁又自语道:“难怪他师父当年不惜落下了致命伤也要将他那小宠儿除去了,看来,还真是他前进的阻碍。”

他忽又想到了什么,唤道:“来人”

立即就有一个黯淡的人影显现,在半空中跪伏着待令。

玉启对他说道:“最近华灵笙可有与她父王联络?”

“没有。”那影子恭敬地回答:“她担心有孕的事被魔王发现,自那次发现有孕以来,就一直没主动联系魔王。”

玉启摆摆手,那影子立即就隐去了身形。他对华灵笙的一举一动早就知悉得一清二楚,自然也知道她对华灵采的态度。

这位魔公主寄居在华灵笙的身上,前几年懵懵懂懂不记得自己原本是谁也还情有可原,但她作为魔公主的本性必然是不可改变的,总不可能说她那样强大的灵魂反而还受了原主这么一个平凡的人类的影响,变得畏畏缩缩优柔寡断。

她既不喜华灵采,又为何一直没下定决心真正害了对方的性命?

她偷换香料,使得华灵采总做噩梦,最后一次更是加大分量。虽然其目的是弄出动静,好将她“捡”来的那人弄进华灵采的房中之后能引来旁人的注意……但这终究不过是毁人清白和名节的小事,哪里能比得上让华灵采没了性命要来得直接爽快?

魔公主可不像是个能隐忍的主儿。

玉启正细细分析着这不合理的地方,忽然就听到外间传来异动。

不一会儿,贝罗就进来传话说华灵笙又来了。

玉启破天荒地应了一声:“嗯,让她过来陪我吃酒。”

贝罗得了令去,很快就又带了华灵笙回来。

华灵笙欣喜地坐到玉启跟前:“玉启”自那日被玉启摊牌,她就不再唤什么宫主大人了,张口就“玉启”二字。

玉启挥退了贝罗,也微微显露出几分笑意来。他斟了一盏酒,又张开手臂迎向华灵笙:“过来”

第六十五章 不是恶鬼?

华灵笙立即就投向他的怀抱,手臂勾着他的颈脖子,坐在他的大腿上,“玉启,我好想你”

“只一日未见……”玉启将手里拿着的酒猛地一口灌下,看了她一眼,忽又换了酒壶拿在手里,“就这样想了?”说着,将壶嘴送到她口里,“多少能醉?”

华灵笙已是醉眼迷离了:“这种酒得要两壶吧。”

“那就三壶。”玉启说着,已喂着她喝了起来,不一会儿一壶酒见底,他又紧接着取了一壶在手。

三壶酒都给她灌下去,玉启的眼眸也跟着渐渐暗沉了下来。他将手里的酒壶一甩,就对着她的唇一顿蹂躏,不一会儿就将手摸索到了她的衣衫当中……

许久之后,玉启才意犹未尽地吐出一口气,问道:“你这次为何就寄居在了这华灵笙的身上?”

华灵笙趴在他怀里微微喘息着,“父王令我来护着华灵采……”说着,又将唇印在玉启的喉结上,“玉启——”

她后面的话才出来,玉启就又把她按在了座椅上。一阵低吟浅唱,又是好一会儿才停歇。后来,玉启又将她抱到了卧室的大床上,忽然华灵笙开口道:“玉启,你是不是早知道以往那几回都是我?”

玉启笑:“若是不知,这一回又如何一早认出了你来?还把你带到了这碧幻宫?”

华灵笙大受感动,又主动缠住他:“你还记得我,也不枉我费尽了心思到这仙人界来……你要跟那凤女一起也行,只别总把我推开。”说到情深处,她还落下泪来:“我只求你心里有我就好。”

玉启替她抹了眼泪,“你能这样想就最好不过。”又把她按在下面一番蹂躏,忽又沉着脸扫了一眼她那圆滚滚的肚子,顿时又没了兴致,“你有孕在身,不宜过多折腾,好好歇着吧。”说着,起身自行沐浴去了。

……

华灵采跟着黄英详细了解了他当年带着她回到这个世界的前后细节,最终还是把疑心放到了老祖宗那里。她跟黄英表示自己这怀疑,但黄英却坚决不信。

但这疑心也只是一点点。说到底,她也没受多大的损失,并且她也不认为老祖宗有害她的动机目的,也就没再把心思放到这事上面。

祥云岭很大,也很美。黄英带着她勉强逛了一小半,天就黑了下来。两个在月色下又继续走了一会儿,华灵采觉得也差不多了,正要说回去,黄英却忽然说要带她再去他母亲的坟冢那里去看看。

“有的时候运气好,夜里可以听见我母亲的说话声,我感觉她似乎并没有离开我。”他如是说。

华灵采觉得这种情况基本可以算作是见鬼,不过,见他一本正经又满含期待的模样,她也不好直说,就应了他。

“我母亲很善良,她不可能变作了恶鬼。”黄英猜到了她心中所想,在快到那里的时候,又跟她普及一些常识,“这里的一应生灵,死后都会重新进入轮回,若非外力阻挡以及自身强大的执念,都会本能地去往冥界。那些没去轮回的,要么是被困住了魂体,要么是执念太深不肯离去。执念太深的就会渐渐变作恶鬼,以吞食其它弱小魂体或是吸取煞气来维持并强大自身。”

他说完,两人正好就到了他母亲的坟冢跟前。

“跟紧我。”他伸手见华灵采没有要把手搭上的意思,眸子暗沉了一下,又交代了一声,这才绕着这片草地走了半圈,而后又往前诡异地踏出几步。

华灵采知道这必定是某种防止外人进入的阵法,也不敢大意,只紧跟在他身后。

忽然,她赶到脚下的地面颤了颤,紧接着面前景象如水纹般荡漾着,渐渐就晃成了另一番截然不同的景象。

入目的是一扇高约两丈的血色巨门。

门上有对人像,一左一右都是脸朝中间门缝的位置微侧着,看起来就跟两个看门的侍卫一般。

不知是不是错觉,华灵采总觉得自己看向左边人像的时候,人像微微地动了下手臂,似是做出了阻拦的动作。

她跟着黄英往里走的时候,特别注意地看了那人像两眼,然而却是再没发现任何异状。

巨门之内,十分开阔,乍一看,就感觉眼前所见的景象有些熟悉。近处是一大块绿茵茵的草地,稍远远些则是一片密集的竹林,再远些,就有各类参天大树……这里亮如白昼,或者确切来说,更像是黄昏时的模样。

祥云笼罩,夕阳的余晖将云彩镀出一圈金黄色的边,几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绵延不断的群山中显得格外苍翠俊挺。凝神细听,还有河流奔腾而下的声音……这里静得透出一种诡异。

华灵采跟着黄英又走出了几步,终于渐渐明白那种诡异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这里竟然就是对祥云岭的完全无差别的再现

从巨门往里走,越过隔得最近的那块草地,便有个凸起的小山丘,那里正是黄英他母亲坟冢的所在之处。

不过走了十余步,夕阳的余晖就渐渐消散,天色也跟着暗沉了下来。

灰蒙蒙的,也并未完全黑。但华灵采却觉得胸口像是生生被压住了一块石头,闷闷的,压抑着,很不顺畅。

“小采儿,你一来,我母亲就肯出来了”黄英兴奋得笑眯了眼,“她一定是急着想看看你这儿媳妇,呵呵呵……也是,我每次来都有跟她提起你”

华灵采怕了拍胸口,“是么?”怎么感觉浑身汗毛都竖了起来……就好像有很多双眼睛都在盯着她?

黄英见她主动依靠过来,一颗心彻底想歪,垂首不好意思道:“你你你不要这么不好意思,我母亲很好说话的……”

“哦……我看不像。”华灵采盯着前方从他母亲坟冢里飘出来的一道道血色人影,感觉头皮都有点发麻了。

那些人影当中有一个披着满头银发的倩影,在众多血色人影当中尤其醒目。

第六十六章 好狠的心

她缓缓飘到众人影之上,似要往这边飘来,却不能够,数道手指粗的黑芒自她的手脚贯过,将她禁锢在原处不能动弹。

“啊——”

她猛地惨叫出声,声音凄厉,穿透了这整个灰蒙蒙的空间。

随着她这一声,天地间又出现了显著的变化,灰蒙蒙的天色又渐渐染上了跟她衣衫一般的血色,由浅而深,越来越浓,不一会儿,已是血雾迷蒙,看不清了周围景象。

“娘”黄英怔愣了好一会儿,才叫出了声来。

显然,那位白发倩影的正是他母亲,但那模样他并不能接受。

“英儿。”他母亲立即就回应了他,声音淡淡的,还隐约透出几分温柔。

华灵采这时候感觉更压抑了,内里的魔气更是躁动起来,使她总想舒展舒展筋骨……似乎打一番抑或是杀一番,她才会好过些。

“娘,你怎么了?”黄英担心他母亲的状况,腾身一跃,就循声冲了过去。

华灵采留在原地,没动。

“这恶灵会将你浑身的魔息都榨干,快走”识海当中,那巨蛇兽的残影显得很着急。

“那岂不是正合我意?”

“魔息榨干,你自己也活不成”巨蛇兽直喘气,也不知是气的,还是虚弱的缘故。

华灵采其实也倍感压抑,正想往外走,却听得咣当一声巨响,那两扇巨门重重地合上了。

与此同时,她又听到一阵阵嘎吱嘎吱的声音从各处走来,四面包抄着朝自己靠近。

听着声音,像是木头转动的声音。

随着这些嘎吱声的靠近,华灵采觉得那股压抑感更甚了,而她也渐渐被内里的魔气折磨得到了崩溃的边缘。

“娘,你……怎么会……这样子?”

那边,黄英已到了他母亲跟前,沉浸在他不能接受的事实当中,痛苦哽咽着。

他母亲正看着华灵采的所在,闻言,面上狰狞了一下,划过几丝不忍。

而这时,华灵采感到那些围拢过来的木头人动作齐齐一滞。

但也只是一瞬,那些嘎吱嘎吱的声音又立即恢复了。

华灵采也不想再忍了。她这时候脑子里也没什么法决技巧,直接就手劈,腿踢,怎么舒畅就怎么动作。

只一下,就有好些个嘎吱声寂灭了。木头散落了一地,凑近去细看,就会发现其上有黑雾散逸,这正是华灵采对其攻击所留下的余韵。

华灵采又接着凌乱地劈打了一路,魔力透出去,似是无坚不摧,拆散了一地的木头。

她折腾了一会儿,动作却不复之前迅捷了。那木头人简直是太多,太多了……好像根本就打不完。

“小采儿”黄英也终于发现了她的窘况,又腾身飞至她跟前。

“不能再打这些傀儡人”他一过来,立即就发现了问题。这些木头人被打散了之后,又自动组架恢复,倒也没再攻击她,却是齐齐折返到他母亲那里。

母亲竟利用这些傀儡人来吸食小采儿身上的魔气

黄英取出他那根黑色细长绳索,毫不犹豫地将继续往华灵采靠拢过来的木头人一一击毁。他这绳索上有雷霆之力,对付这种阴邪之物正是效果好极。

他只甩了几下,那些木头人便都畏惧起来,不敢再靠拢。

而这天地间沉郁的血色也稍稍淡薄了些。

华灵采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克制着内里的躁动,没再动作。

“英儿,住手。”他母亲又开口说话了。

这一次,那声音彻底冷淡得没了热度。

黄英没有听他母亲的,手上动作丝毫未有停顿。

血雾越来越淡,隔了一会儿,这整个天地间便只剩了一点浅淡的粉色。

原先被血雾迷蒙的景象又渐渐显露出来,但也只是一两瞬的功夫,那些景物便都微微晃动起来,紧接着,便如梦幻泡影,又陡然崩塌陨灭……参天巨木不见了,竹林也不见了,远山也……不见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木头傀儡人。

那一溜儿的血色倩影却还在,当中白发那个一头银丝在空中飞扬着,那些黑色电芒般的东西又在她身体四肢上游走着,但这时候她并没有惨叫。

而那所谓其坟冢的所在,这时候却是一片血色,这血池的形状大小正好与那片草地相符。

血池当中,血雾弥漫。可以想见先前那迷蒙了整个天地的血色都是从何而来。

“母亲,你为何竟堕落至此?”黄英沉痛地瞪视着那飘在血池上方的银发女子。他手中的绳索仍在滋啦怒叫着,显然也清楚感知到那血池当中的浓浓阴煞气,正迫不及待地想要继续去厮杀摧毁。

华灵采阖目静了一会儿神,这时候也恢复得差不多,就试着转了转内里那属于内丹的那一方的气息,发现并无任何异状,并且似乎较之从前还更流畅了一些。

她冷冷一笑,随即便喷吐出一团火焰出来,目标直指那银发倩影。

她有此行动,并未有预先告知黄英。

“小采,你——”黄英有一瞬的震惊,下一瞬,他就护到他母亲跟前,将手中的绳索甩出去,与那团气势汹汹的火焰对打起来。

他母亲连同着其余那些血色倩影俱是在这火焰面前齐齐震恐起来,而他手中那绳索划过的罡气激荡过去的时候,也使得她们齐齐惨叫。

“啊——”

凄厉的惨叫声似利刃在割着听者的耳膜,一阵又一阵,不仅叫人毛骨悚然,还使之内里震颤,气血乱窜。

血池也跟着翻腾着。

华灵采抢在内里气息混乱,再次爆发之前,又喷吐出了一大团火焰。这一次,她的目标是其余的血色倩影。

她也实在没有想到,能对付熙恒的火焰,却并未能立即对付了黄英

“小采,你好狠的心”黄英渐渐有些吃力不济,却仍要替他母亲挡着。

华灵采摁着胸口,压制着内里的躁动,不语。

他母亲而今已成恶鬼,若非被困在那血池之中不得出来,只怕是早冲上来把她吞了。

她知道他必然清楚这些,只是跨不过内心那道坎。

今次不是你死就是我亡,她也无话可说。

第六十七章 没火了

第二团火焰冲出去,很快就对付了那一圈除了黄英他母亲以外的恶鬼。那一团火焰完成了任务,便又加入到先前那一团的任务当中,黄英越发吃力起来。他母亲还在惨叫着,底下的血池也翻腾得更厉害了。

华灵采收回视线,转而看向别处。大门还未打开,显然他母亲其实还未到不得已的程度,与其等她开门,倒还不如自己先找找其它可能出去的关键。

这一番变故下来,她的头又昏昏沉沉的。先前她有抬手在头上摸索过,那里莫名就多了两只角,她知道自己大概又要陷入无意识的状况当中。

她不能再把生的希望交到黄英的手里,毕竟那一位是他的母亲。

“快把这火收回去……啊——”黄英吃痛痛呼,显然战局于他越发不利,他已不能抵挡了。

华灵采迈步行至先前对应是外边的一个湖泊的位置,这时候听得那一声痛呼,她也只作没有听见,又继续行到湖泊旁边对应的那个小阁楼的跟前。

当然,这里已没有什么湖泊和阁楼,只有一个个聚集在一起的木头傀儡人。

她猛然抬手,而这时候,这些傀儡人也似是预料到了什么,齐齐朝她攻来。

这更印证了她心中所想。她毫不犹豫地再一次喷吐出火焰来,这是她最后一次能够拿出来对付它们的东西……一日之内,她至多只能喷出三回火焰。

“啊——英儿……”银发女子忽的一声惨叫,这一次叫得倒有几分人情味。随着那一声未完的轻唤,她猛然从半空中坠落,身形化作一抹血雾,重又回至血池当中。

翻腾的血池,霎时就沉寂下来。

轰的一声,紧接着,红色巨门大开。

门外是看不见的黑沉,但华灵采知道,那就是出口。

那两团火焰骤然失了目标,也并没有立即消失,而是又转到别处,一左一右追着那些傀儡人袭去。

黄英颓然转身,看着华灵采的神色除了沉痛,还是沉痛。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便抬脚朝出口处行去。

若非体力不支,她早就闪身离了这阴气森森的鬼地方。

“小采”黄英扬声怒喊。

华灵采脚步一顿。她从怀里取出之前老祖奶奶给的那枚金钗,还未细看便有个声音凭空冒了出来:

“小采果然是个不一样的。”

这声音,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老祖宗。

“老祖奶奶,”黄英立即就闪身到了声源处,“我母亲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迫切地想要知道他母亲的事,从华灵采跟前经过的时候,也没理她,径直就到了门口处。

老祖宗坐在轮椅上,在那里满眼慈悲怜爱地看着他。

她似是看不过去他对华灵采的态度,又出声说道:“小采受了伤,你都不理了?”

黄英这才回身看了华灵采一眼,见对方神情神情淡淡,似是毫无情绪波动,他欲要跨出去的步子立即就止住了。

他恨恨地转过来身,“先不管她,您先说说我母亲的事。”

老祖宗轻声一叹,隔了一会儿才开口。而华灵采这时候已然也行到了她跟前。

“你母亲那时候是甘愿以身奉灵,与其他那些阴魂一起守护着我们这整个祥云岭。她们只是一缕痴念残魂,并非那种恶灵。”老祖宗说道。

她见华灵采正俯首细看手里那支钗子,便又对华灵采说道:“方才引得她们都从血池里出来的,正是你手里这支钗。也怪我之前没跟你细说,这钗的主人乃是我数千年之前的一位好姐妹,因为你跟她有些渊源,所以我才将这钗送给了你。她这钗原也是别个所赠,只是后来她受了很重的伤,又怨念颇重,清醒的时候也不多,她怕自己支撑不下去,就把它交给了我,让我替它重新寻个主子……你一出现的时候,这东西就有感应了,说明它是与你有缘的,我也乐得了了好友的一大心愿。”

说道这里,她又重重地叹出一口气,“这东西跟着它从前的主子沾了些怨气,自然也就连带着连累了你。我也没料想到英儿会把你带到这里来,他自小就正气,后来又有凌翠认他为主,那些阴煞之物自是不会主动靠近他……”

“既如此,那这东西就不要也罢”黄英猛然就伸手要夺华灵采手里那钗。

华灵采这时候其实也有些后悔拿了这惹麻烦的东西。她也想把它还回去。

但这钗却忽的呜呜低鸣起来,从她手里逃走,猛地在空中旋了个圈,避过了黄英的捉拿,紧接着就刷的一下从她斜着的衣襟里蹿了进去……竟又回到了她先前把它搁着的位置。

“主人,我是写意呀,呜呜呜……”钗子躲在她的衣襟内呜咽着。

华灵采大惊。这软软糯糯的声音,原来就是它

“这……”黄英猛然止住了动作,目光在钗子藏身那位置定了一瞬,便开始闪躲起来。

老祖宗倒是一副早知如此的神情。她呵呵笑了声,道:“这孩子就是别扭,前一刻还不搭不理的,这会儿竟又害起了羞来。呵呵呵……”

她的笑声在这寂静的空间中来回撞击回响着。

华灵采将衣襟拢了拢,顺便又拿手在胸口处拍了拍,浅笑道:“老祖奶奶这时候忽然笑起来,还真是又把我给吓了一跳。”

“好了,不笑就不笑。”老祖宗立即收敛了笑。她看了看华灵采,又看了看黄英,忽的又伸手抓住了华灵采的手腕。

华灵采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她先前用火焰破除了本是湖边小阁楼的那些个傀儡木头人,立即就使得巨门开启并且还惊动了老祖宗。这都印证了她心下的怀疑——今日这里所发生的一切都与老祖宗有关。

而她之所以选择了对那处出手,正是因为那小阁楼正是老祖宗的住处。

现下老祖宗突然抓住了她的手腕,她自然就心下戒备了。

她已然没了可能再喷吐出那可以焚灭邪恶的火焰来,但这是外人所不知道的。

第六十八章 黄疏云的心愿

华灵采神色淡淡地看着老祖宗,老祖宗则噙着抹浅笑在嘴角。一时之间,两个都没有任何动作。

“老祖奶奶,您做什么这样看着小采儿?她确实是吓着了,又不是存心要气您”黄英忽的把华灵采往他跟前一拉,一脸不悦地看着他的老祖奶奶。

“怎么的?还不许我不满了?”老祖宗佯怒,横了他一眼。话虽如此,她紧抓着华灵采的手却是自然而然地收了回去。

黄英哼了一声,拉着华灵采就出了这地方。

从这坟冢里出来,华灵采感到那股压抑的胸闷感立即就消失不见。她不禁轻吐一口浊气。

“你感觉怎么样?”黄英拿着她的手微微收紧。

华灵采挣了挣,没能挣脱。她正要说话,身畔一阵气流旋转扭曲,老祖宗坐在轮椅上出现在了那里。

“英儿,你去那边暂避一会儿,我有话要跟她说。”老祖宗一显现出身形,就开口道。

黄英不肯应,“她受伤了——”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一道迅猛的气浪掀翻,推出了几丈远。

老祖宗又抬手随意一划,便在她和华灵采两个的跟前凝了一道透明的结界。

“老祖奶奶”黄英闪身回来,却只能将结界撞出一点点细微的涟漪。

结界内,老祖宗看着华灵采,忽的重重一叹。

华灵采微微凝眉。

“我本名黄疏云,与你前身是至交好友……”老祖宗看着她,面上多了几分怀念之色,但这神情并没持续多久,她就又说道:“那时候,熙恒听信他师父星芜的话,发落了你,你与熙恒成为陌路……你在大限将至之时,将那枚发钗交付与我,让我替你保管着,承诺我若是等到与你再会的那一日,你就达成我一桩心愿。”

华灵采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所以,你现下要|我替你达成什么未了的心愿?”

“是。”黄疏云也同样神情淡淡,但她眼眸中所饱含的热切却暴露了她内心真实的状态。

“你如何就知道我有能力替你达成那心愿?”华灵采笑。

黄疏云有一瞬的怔愣,随即也跟着笑开了,“你既然那时候能应承了我,自然是有自信自己日后能够办到的。这些年,我一直在等,又特地把英儿送到了你跟前,只盼着我这余生还能等到心愿达成的那一日。”

“你特地把我从那个世界带过来,想必也是有足够的自信的。”华灵采将那枚发钗取了出来,又问,“那么,我那时候把这东西交付与你,究竟有何目的?”

若说只是为了把这么一个法器交给多年后的自己,那么这发钗是不是什么难得的宝物?她不信黄疏云会是一个重情重义的妖。

或者说,她没办法相信这个把她设计弄到这个世界,连自己的同族后辈都算计的妖,会是个重感情的妖。

黄疏云一脸真诚地看着她,“这我就不知了,或许……你其实旧情难忘,想要在来世再与熙恒再续前缘吧?”

“那你还是说说你的心愿吧。”

“我此生只有一个心愿,就是能够医好我这双腿,有一日能够再回到玉启跟前。”

“你这腿我医不了。”

“你而今是还不能,但不出五年,你必然会。”

“我若是那时候不肯呢?”

“你不会不肯。”黄疏云一脸嘲讽地告诉她,“因为我这双腿正是那时候因你而废。”

似是怕华灵采不信,她又紧接着补充道:“星芜要杀你,我替你挡了一下,她恼我放了你一条生路,就废了我的双腿……还是当着玉启的面。这件事,你可以去问问玉启。以及当年你与熙恒之间的事,也都可以去问他。这世间能去除灵魂封印的原本只他一个,我之所以会,乃是因为那时候跟着他耳濡目染,就大略知道一些。”

见华灵采沉默不语,黄疏云便又继续说道:“你身染魔气也并非偶然,要怪就怪那星芜,她自己被魔人所伤沾染了魔气,却死不承认,硬是把事情都赖到别个的头上,后来还把魔气也沾染给了你……呵呵,可笑你到死都还不知——”

“你的意思是,我的灵魂其实就是个魔了?”华灵采忽然打断了她。

“自然。若非如此,熙恒又为何立意要杀你?”仿佛想到了十分好笑的事情,黄疏云又呵呵长笑了一会儿,才又道:“他大概是愧对于你,才一直未能跨入神境。只是他没料想到你居然又出现了,他跟他师父星芜一样,最是痛恨魔人,你的出现一定是对他最大的折磨……小采,你的名字也跟从前是一模一样呢,我让你重生到如今这副身体上,他要对你出手,自然也是很为难……熙恒对不起你,你折磨他也是应该。”

……

黄疏云跟华灵采挑明了一些事情,就笑呵呵地离去了。

她积郁了数千年的话,忽然一股脑儿地搬出来,显然也是神清气爽了。

华灵采转动着那枚所谓的自己前身所遗留下来的发钗,始终想不明白黄疏云的自信在哪里。

若黄疏云保存着这发钗的目的,真的是为了让她有一日能替其达成医好残废的腿的心愿,那么黄疏云是凭什么以为她有能力替她医好?

五年之后,她的能力难不成会逆了天?

修仙之人的自愈力比之凡俗生灵自是要强出千百倍,黄疏云那双腿可是废了好几千年的,可见她那时候所遭受的创伤之重。

黄英在华灵采跟前站了半晌,都未等到她开口说话。他终于忍不住推了推她,“老祖奶奶其实一直都很随和的,这次我无意就知道了我母亲的事……这是我们祥云岭的机密事,你是从外面来的,她自然多少有些不放心你。”

华灵采自沉思中回过神来,看了他一眼,问:“你觉得你母亲那样,是没问题的?”

“……她是为了我们祥云岭才这样。”黄英回道。

华灵采见他并没有再表现出多么不能接受的模样,也就没再同他较真这个问题。

第六十九章 玉佩不见了

她这次随黄英出来,本也只是走走,去除失了印记之后心里那种空落落的感觉。转了一天下来,心里头却又塞满了各种疑问

去除印记,她损失颇大,内劲儿不足,加之又意外遭遇了被阴魂吸取魔煞气的事,她现下实是支撑不住,就回到她先前醒来所在的那房间中,打坐调养内息。

只不过她却没有如同上次在蜃妖那里时的头晕乏力感。

这一回,她只是单纯的失了许多力量,就仿佛她的修为倒退了许多。

黄英也发现了她这一点,因而也就没有再缠着她。从她房中出来,他就也打坐调息,苦练基本功了。

他之所以这样勤奋,原因无它,正是为了早日提升修为,追上熙恒的脚步。毕竟,对方对华灵采的熟知竟比他还要多,这于他来说,是个极大的威胁。

两人一个在房中,一个在大殿外,静静地各自打坐,静谧和谐。

五日后,熙恒到了祥云岭。

他用神念拓展过来时,就发现了华灵采的所在。两人静静相处的境况都被他看在了眼里,他前行的动作没有一丝的停顿,就到了华灵采跟前。

当然,也惊动了黄英。

黄英当即就甩出了他那细绳凌翠,劈啦之声一连串响起,比之他那次对上玉启时还要凶猛许多。

熙恒既不避也不迎,反而身形一闪,径直到了华灵采身畔坐下。他的大掌自然而然地放在华灵采的脑袋上,一边轻抚着,一边冷冷淡淡地望着黄英。

黄英怕误伤了华灵采,手里的凌翠捏得紧紧的,没敢再有动作。

这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两瞬的功夫。

华灵采的目光在熙恒的脸上也只停了一瞬,就转到了黄英那里,对其劝慰道:“无碍,他答应过暂时不会杀我的。”

黄英顿时就委屈了,怒目圆瞪:“你还信他?他必定对你有所企图”

“你把玉启后来又送与你的玉佩拿出来。”熙恒淡淡开口,看着华灵采的眼神也轻轻浅浅,“那上面被他动了手脚,你不能再用。”

华灵采一愣,随即抬眼细看他神情:“你来,只是为了这个?”

她的眼眸亮晶晶的,熙恒“嗯”了一声,别过脸又看向黄英,“看来你们都把本尊看作了恶人。”

黄英冷哼,整个儿已气得眉毛倒竖:“你不是恶人,又缘何要跟她靠得这样近?快把手拿开”

熙恒却不理他,又转回脸对华灵采道:“乖,把那玉佩拿出来。”

华灵采一头黑线,奈何对方的手却按在她的要害处。她心下实已燃起熊熊烈火,但手却还是屈服于对方的淫威,在怀里掏了掏,又掏了掏……摸索了一阵,却是没寻出东西来,忽然发现,那枚玉佩好像不见了

她正要说话,不想一抬头,就发现熙恒黑沉着一张脸,凉薄的唇也抿得紧紧的。

黄英暴怒的声音也紧跟着响起:“快把衣裳穿好,都被他——”看光了

他话还未说完,熙恒已开始了动作,长手一捞就将被子抄在手里,随即把华灵采结结实实地圈在了里头。

“你穿好衣裳”熙恒霍然起身就往外走,同时冷冷看了黄英一眼。

黄英也恨恨地瞪着他。

两人互看了一眼,就像说好了一般,一起走了出去。

华灵采把自己从蚕蛹一般的被卷里解放出来,俯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也是无语。她不过是掏东西的时候把腰带弄松了些,顺带就使得衣襟处略微往下敞开了点儿……也就是把锁骨暴露了出来而已,再往下也都看不到什么具体的,毕竟她里边也还穿了一件。

她三两下就整理好自己,顺便又在身上搜寻了一般,然而依然找不到那块玉佩。她的记性向来不差,清楚记得是放在了两件衣裳的夹层当中,但她遍寻不得,还是又把储物戒里放着的东西也翻找了一遍。

然而,仍然不见那玉佩。就好像……它是凭空消失了一般

华灵采仔细回想自己打坐之前的情形,那时候那玉佩却是还在的。

但偏偏熙恒问起的时候,玉佩就不见了。

“一定是被他偷偷拿了去”华灵采愤然起身,出了房间。

大殿当中,熙恒与黄英两个相对而立。

这里隔音效果好极,华灵采看着黄英那阵仗,就知道至少他是动过手了。她随即看向熙恒,没好气地说道:“玉佩的事,谢谢你的告知,我会注意的。”见对方仍站在那里,她又补充道:“五年之期还不曾到,我不希望你提前打扰到我的生活,以后像这样的小事,你还是不要替我操心了,虽然你欠我一条性命,但我不希望你以这种方式来偿还。”

“玉佩本尊已取了来。”熙恒摊开紧握的手掌,果然那里有块玉佩。顿了顿,他忽又漠然继续道:“本尊并不曾欠过你一条性命,若是再胡说,本尊不介意了取你这相好的性命。”说着,猛然闪身而去。

黄英气得追在后面大叫:“你来呀”

华灵采本以为熙恒突然告知玉佩的事乃是因为他从前间接害了她性命的事,结果对方却如此回应她,这让她气闷的同时也心下怪异:熙恒究竟有何企图?

不一会儿,黄英又气呼呼地回了来。他见华灵采跟他离去前没什么两样,忍不住又酸溜溜地叫嚷:“你还想着他是不是?既然仍是心里想着他,何不索性跟着他去?他来,可不就是反悔了,想要把你带走?你干嘛不去——”说着说着,才醒悟到自己说了些什么,忽然就住了嘴。

华灵采静静听他表示着不满和气怒,也不想为这事跟他吵,就问起了玉佩的事:“我那玉佩为何会在你那里?”

黄英这下越发窘迫不敢看他,摆弄着手里的凌翠,吞吞吐吐道:“那是……那是别的雄性,给你的东西,我,我将……将会,是你的爱侣,自然有必要替你把那些沾染了其它雄性的东西收起来”他还越说越理直气壮了。

第七十章 书仙失踪

华灵采不喜欢这样被管控,也不希望往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就明确告知他:“你这样做,我不喜欢,但你以后可以先跟我说一声,若是我同意把那东西交给你,你才可以替我把它收起来。”

“那不行”黄英忍着听她把话说完才表示反对,“你这样对我一点儿也不公平我将是你的爱侣,你怎么忍心这样叫我难过?你根本就不在乎我”

“那不还没有么”他越说越说离谱,华灵采也忍不住有些恼了。但她也知道他本性如此,也并非完全出自私心,就又放缓了语气对他道:“我们只是暂时处着,还没到那关系,若是我哪一天跟你在意我这样在意你,那时候我必定也会慢慢接受你这种做法,但你不能这时候就要求我,我还做不到。”

“我懂了。”黄英失落地点点头,“你就是不喜欢我。”

华灵采:“……”

又调息休养了四五日,华灵采就离了黄英这里,一路往迟云宗赶去。黄英原本要跟她一同前往,不过他父亲忽然寻来。

“你不强大自身,又如何能够保护自己的雌性?先是你招惹了人家遥北宗,现又有迟云宗的事,你若贸然出去,正合他们的意”他父亲如是说。

没办法,黄英只能先留在祥云岭,协助他父亲处理最近总在襄云城附近走失人或妖的事。

若是失踪的只是寻常的人或妖也就罢了,偏偏这当中就有两个是迟云宗来的弟子。迟云宗是诸多人修宗派当中最是不喜妖族的宗门,原是个不理世事的宗门,不过,自昔年三尊替代了五尊的大事迹出来之后,迟云宗就高调了起来,这坤元大陆上的许多事务,它都要横插一脚进去。

之前华灵采从碧幻宫里出来,黄英立即感应到了她的存在,最后在寻她的过程中,就把冯乔捉了。冯乔是遥北宗的大功臣,手里炼的丹药不知凡几,他们宗主为表谢意和敬意,破格将他提升为副宗主……黄英捉了冯乔,无异于跟遥北宗挑衅。虽然后来祥云岭这边万分歉意地把冯乔送了回去,但这件事所带来的影响却并不会淡下去。

尤其是当事人冯乔。他当场就撕了遥北宗与祥云岭之间的丹药交易来往。得罪丹师的后果很严重,尤其是对于不长于炼丹一途的妖。

而今这高调嚣张的迟云宗无端的在祥云岭管辖范围内走失了弟子,诸多麻烦就会接踵而至。因此,这件事必须尽快处理了。

“那迟云宗的两个倒霉蛋是存心跟我过意不去吧?偏偏赶在我预备离开的时候失踪”黄英难免烦闷。

他同时又有些失落抑郁,就在华灵采跟他分别之际,他又说出一番抱怨的话语来。华灵采又耐心跟他细说,把他哄好了,自己却是倍感压抑,嘴里应着会早些回来跟他见面,私心里却只想在外头多待些时日。

黄英一抱怨起来就是没完没了,最终他之所以舍得离开,其实主要还是因为另一宗了不得的失踪案——一直发善心的仙大人居然也失踪了

对方还是青天大白日失踪的。这种事情一传出来,整个祥云岭乃至其它被仙大人从前照拂过的地方都沸腾了。

……

迟云宗是坤元大陆上最大的人修宗门。虽说自仙魔大战以来,人与妖已基本和谐相处了,但各自的修行方向以及习性到底还是颇有不同,因而人修与妖修在某些层面上还是各有各的坚持,随之而来的明争暗斗自然也不会少。华灵采决定还是不要太招摇,就到襄云城北面的云河搭乘了通行舟,到了河的北面又排队坐上了直接飞往迟云宗辖下市镇的飞行舟。

飞行舟是家境殷实者往来两个地方的便利工具,寻常的出行者还是选择车马。华灵采原本也是个穷困的,但黄英家里是这祥云岭数一数二的殷实大户,于是他随手给了华灵采一个储物袋,里边的灵石之类的日常消耗完全足够她这趟出行的一切用度。

但那通行舟却并非你有钱就可以坐得上去的。坐这通行舟是必须要核实身份的,这是为了确保襄云城内居民的安全。毕竟这里是人与妖混居之地,最易发生冲突,未免引起双方不必要的纠纷,往来这里的人或妖都要核对身份,避免一些用心险恶者进入城中。

尤其是这连仙大人都失踪了的非常时期。诸多来这襄云城中转或是办事的人或妖,都是个个自危,不必别个要求,都自觉地掏出身份牌以示清白。

华灵采临行的时候,黄英给了她一枚贴身令牌,这种令牌上有其少许血脉之力,核对者只看一眼就能辨知令牌主人的具体身份和地位。因此,她坐这通行舟也没遇到任何阻碍。

只不过她把那令牌亮出来的时候,排在她后面的那人立即明显地表现出熟络来,到了通行舟上,对方又随她坐在一起。华灵采随便同她闲话了几句,算是回应,当然也顺便知道了这通行舟为何在城南却没有。

襄云城城门以外的大片范围全归祥云岭上的禽妖,这是当初人与妖混居时一早就划分好的,毕竟连这襄云城原本也是这里的禽妖开辟发展起来的。华灵采当时从这城南过来,自然也不会有侥幸没被发现的道理。她这时候一回想,才发现原来那时候在高空之上竟是误会了鹰妖潇清,不必说,潇清那时也必定是得了黄英的命令的。

若不然,这偌大的祥云岭连她这么只修为一般的禽妖也拦不住,那就太说不过去了。

想到黄英,华灵采就有些打不起精神。

旁边那一直扯话的女子这时候却以为华灵采是不耐烦瞧不起她,就咬着唇瓣,一脸郁愤难过了。她把圆润的手臂挥到华灵采面前晃了晃:“喂,你这人怎么这样?我跟你说话,口都说干了,你还跟我摆脸色。”

她说话声音不大,语气也不算冲,但坐在这飞行舟上的都并非一般人。

第七十一章 回来就决斗

这时候因着她这突然带了些情绪的话,当即就有不少人把目光转到了这边来。

这女子赶忙又放低了声音,对华灵采道:“我看你跟我是同一个族里出来的,才同你多说了一些,但你也不能总不搭理我,这样我多没面子?”

她的手臂是从华灵采面前挪开了,但却没有打算立即收回去的意思,又预备往华灵采肩膀上落下。

华灵采不着痕迹地一避,让她那手臂落了空,同时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愣了一下,随即又笑嘻嘻道:“看我,竟忘了这个”她将手指尖轻按在嘴唇上,显得很是不好意思,顿了顿才又道:“静时,你叫我静静或是时儿就可以了”

华灵采也懒得揭穿她这做作的模样,就点点头回应:“原来你也知道我其实连你姓名都不曾知道,对于一个陌生又过分热情的人,谁会过多去回应她呢?”

静时一脸受伤地看了她半晌,忽又愤愤指责起来:“你这人真是太过无礼,我都说了,我跟你从同一个族里出来的”

她这话竟也获得了飞行舟中一位妇人打扮的女子的认同。那女子对身边坐着的少年道:“这姑娘的无礼看来还真如传说的那般。”

“与你何干?”少年冷冷瞟了她一眼。

少年至多十二三岁模样,长得很结实,浑身上下有着一股作为上位者的清冷华贵。但他身上的气势却同他身上的穿着显得格格不入。

因为他穿着一身色彩斑斓,十分花哨的衣裳。

华灵采看了这少年一眼,他跟前那女子立即就恨恨地剜了她一眼,目中警告之意十分明显。

就在华灵采看向这少年的时候,少年也微微皱起眉头,显露出几分不耐来,一副别人看了他,很令他烦恶的模样。

华灵采受了他这待遇,当即也毫不犹豫地对其递过嫌恶的眼神。而对于静时,她已选择直接无视了。这种分明故意蹦跶到跟前卖乖,实际上却是要让她难堪的路人,她也不想多费心思和力气同她闹。

静时见华灵采直接将她无视,顿时火更大了,双手往腰上一插,就开始报家世:“我外祖跟英少爷的祖父还是嫡亲的堂兄弟,我兄长潇清又跟英少爷是知己朋友,你这样仗着英少爷的袒护轻视我们这些亲戚朋友,真的合适么?”

“当然不合适。”华灵采听她这样炫,也就多看了她两眼,忽然发现这静时还长得有几分模样。她心下隐约明白了,就紧接着道:“那你是要我跟你道歉?”

静时心下得意,以为这是镇住了华灵采,就做好了对方跟她道歉的准备。不过她面上却是另一番模样,把嘴一撅:“你仗着英少爷的宠爱,哪里会真舍得低身下气地来道歉?”

“你既知道,又何必来惹我?”华灵采摊摊手,表示自己很无辜,“况且,黄英跟我说了,出门在外一定不能随便认亲戚,那些个喜欢沾亲带故的,很容易一窝蜂地冲上来。”

当然,这种话黄英其实是没有交代的。

“你,你说什么?”静时这下是真的怒了,一张娇俏的小脸也瞬间涨得通红。又道:“你胡说英少爷才不会那样对我,前年他还答应说要娶我……”说到这里,她又委屈不已,哽咽起来:“你却忽然冒了出来,还整日霸占着他”

“原来你真是来找茬的。”华灵采点点头,表示彻底明白了。

静时一愣,没料想到对方竟是这么一个态度,似乎她所说的事对其根本不起任何作用。她在座位上幽幽地啜泣了一会儿,忽又摸出一块令牌来,送到华灵采面前:“你看,我这块令牌跟你那块一模一样,这你总该信了吧?”

她手里拿着的那块是个正面朝左面弯曲的半圆形,跟华灵采那块正面朝右完全的半圆形令牌刚好一左一右可以拼成一个整体。唯一不同的是,她那块正面中间靠下的地方刻着的是一个“黄”字,而华灵采的那块在正面中间靠下的位置刻着个“英”字。

静时翻过令牌的背面,那一整面都刻着七彩的祥云。华灵采只看一眼就知道这图案跟她那块的背面上是完全一样的。

华灵采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静时这时候又哽咽道:“我真的没有故意寻你不是的意思。我……”她忽然哽咽得说不出话来,隔了一会儿才接着说道:“你整日跟英少爷在一起,我也不便去寻你,叫他难做,又叫你难堪。听说你要离开一些时日,我就跟了来,只想跟你好好处着,再寻个机会跟你好好说说我们三个的事,可能我最近听了太多的风言风语,心急了些,但我真的没有想要跟你闹不愉快……”

华灵采抬眼望了望天,怎么才有点起色的人生又忽然转进了争宠夺爱的狗血环节?

她对这种事情还真没耐心应对。于是就给了个口头承诺给她:“这件事我还未听黄英跟我提起过,不过我会考虑的。我没有兴趣跟旁的人或妖共用一个夫君,或许我会选择把机会让给你的。”

“不,”静时抹了眼泪,严肃地抬起头来看着她:“我觉得我们还是公平决斗比较好”

华灵采:“……”妖果然比人要简单粗暴。

静时又继续道:“我不会乘人之危,但我也不会放任这件事一直拖延下去,让我们三个彼此尴尬。所以,我要跟着你,一路保证你的安全,等你处理好了你的事情,我们即刻回祥云岭进行决斗。”

华灵采茫然点头:“……也好。”

那彩衣少年身旁那女子这时候就对静时给予了支持:“静静,你肯定会赢的”

静时微显羞涩地回应她:“嗯,我会尽力的,胭青姐。”

华灵采忽然觉得自己眼力劲太差,竟没看出来这两个是一早认识的。

飞行舟果然是快极,不出五天,就到了迟云宗管辖下的那个市镇——凤翔镇。据说,凤翔这名字的由来,正是因为当初从这里飞出了一只凤凰。

第七十二章 彩衣少年

天道之下,这世间,一直都是一龙一凤地出,龙凤乃是天地正义的代表,并且直接传承神力。

寻常的人或妖,纵是天纵奇才,若想成神,都必须按部就班,一步一个等阶地把修为提升了上去,并且渡过重重劫难。但这龙凤却不必经历这些,他们是忽然就觉悟了真神之力,而后现出真身,在众人眼前过个场,便算是天地祥瑞了。

龙凤得天道之厚遇,所付出的代价却也比寻常人或妖要大。这代价即是子嗣难得,当然,神的生命是永恒的,若无意外,他们可以一直活下去,因而也可以一直等到子嗣的到来。但一龙一凤的设定在那里,他们即便有幸得到子嗣,这子嗣也不会随他们成为龙或凤。不仅如此,他们的子嗣还极难养活,就好像他们子嗣的气运都被他们自身给透支了一般。

但这世间其实已出现过五六对龙凤了。

虽说神的生命是永恒的,但龙凤也会消亡。这便是因为魔的存在。在整个仙人界,龙凤作为正义的象征,他们的职责就是守卫这世间,让魔人无法出头。

正规成神之路终究太过艰辛,于是就有许多人或妖贪恋着这成为龙凤的好处。这世间既无龙子凤女,那么上一辈的龙或凤消亡之后,就会有新的龙或凤从此间生灵当中显现。这可是一个没有门第,修为以及资质讲究的随机选拔,因而谁都可以异想天开地以为自己将会成为天道的宠儿。

凤翔镇就是这么一个集聚了众多人或妖祈愿的地方之一。

彩衣少年和那位名唤胭青的女子下了飞行舟,就往镇上最大的一家集吃住为一体的迎客楼。华灵采也需要先寻个住处落脚,就由着静时各种热情客套,也跟着她随在了那彩衣少年之后。

这家迎客楼名叫逍遥阁。华灵采从碧幻宫逃出来时,曾被熙恒带进过一家一模一样的比寻常客栈要高档许多的地方,当时只是模糊一眼,并没有刻意去关注,现下想来,这逍遥阁还是个连锁的经营。

当然,华灵采愿意随着静时跟在彩衣少年的后面也是有原因的。因为静时说了,这彩衣少年是祥云岭上各部落禽妖之主,又跟黄英家里多有财务来往。

不必说,跟着这位小妖王是可以蹭吃蹭喝的。

静时手快眼快,殷勤地帮着胭青一起收拾东西,顺带还在这小妖王跟前卖乖说好话。华灵采干不来这种厚脸皮的事,也乐得有人替她忙活,就坐在桌子跟前一面无聊地等着饭菜,一面跟小妖王互相干瞪眼。

当然,这都只是表象。华灵采其实早支起耳朵,把心思大部分放在那些落座在这逍遥阁一楼二楼一边吃饭一边谈话的人身上。

这里已属迟云宗境内,往来的必然有不少与迟云宗有干系的人。她多听一些,远比亲自寻人打听要安全便利得多。

“这一次那桑沉宫实在是欺人太甚”忽有一个背着长剑的男弟子拍着桌子拔高了音调。

“可不是”立即有另一名男弟子回应,“师叔祖带着我们几十个弟子去他们桑沉宫交涉事情,结果回来的却只有我们三人,外面不知道的,怕是还以为我们迟云宗是怕了他们桑沉宫”

前面说话的那位男弟子又接过话去:“不行,我得再去掌门师叔祖那里说说,不能明明我们迟云宗遭了暗算,还要去给他们桑沉宫一个莫须有的交代这对师叔祖实在太不公平了”

后面说话的那位男弟子一把拉住他:“你疯了掌门师叔祖向来说一不二,你这样跑去聒噪,只会连带着你自己也要受罚”说着,小心地推了推三人当中那一直默默不语的男弟子,“云曜师叔,您说说看,这事情到底要如何解决才好?”

云曜放下碗筷,看着他们俩:“该怎么办,掌门师叔不是已经说过了?”他声音平淡,不大不顿了顿,又道:“你们两个不要在这里闹了,若是觉得掌门师叔处置不公,大可自行前去陈说。”

说完,已从座位上起来,看了那两人一眼,又补充道:“我已吃饱了,你们两个自便。”

“云曜师叔”那两人齐齐拉住他。

一个说道:“我们两个请你出来,原本只是想一起好好说说话的。”

另一个也说道:“是啊是啊,方才是不小心聊到了不好的话题上。”

云曜却坚持要走:“马迟,林茂,你们都是从前跟我一道儿进宗门的,那时候我们三个一起出任务的,都是你们两个罩着我,这些我都记得。但有些原则上的问题,我希望你们两个还是不要为难我。”

马迟林茂互相看了眼,终于没再拦着云曜。

云曜去后,过了没一会儿,马迟和林茂也一起离了去。

这时候,华灵采这边桌子上的菜也陆陆续续摆了几道上来。华灵采夹了一块牛肉放在嘴里,冷不防小妖王的声音紧接着冷冷传来:“你吃的那块是我不小心夹掉的的。”

华灵采正嚼得香,一听这话,顿时有种误吃了苍蝇的感觉,忍了忍,还是把嘴里的肉吐了出来。

小妖王得意地勾起了唇角。

华灵采看得刺眼,也不知怎么的也跟这小屁孩较上了劲,夹了块嫩嫩的鱼肉放到他碗里:“看你长得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真是愁坏了姐姐,多吃些鱼肉补补,兴许能早些长正常了。”

小妖王顿时沉下脸来。

胭青赶忙一面招呼小二拿副新的碗筷,一面训斥华灵采:“小我家夫君从来就不爱吃鱼肉,你别再替他夹了”说着,还气恼地瞪了她一眼,警告她别在这外面跟小妖王作对。

华灵采却被她那称谓给雷到了,看看那少年老成的小妖王,又看看胭青,不禁点点头,表示终于懂了。

新的饭碗拿过来,又重新添了饭,不过小妖王却没有动筷子。他怒看着华灵采悠哉地吃着鱼肉,忽然呼啦一声就从座位上站起,冷哼道:“不吃了”说着,就大踏步得往楼梯那里走去。

第七十三章 奖励

胭青赶忙追在后面,一连声提醒:“夫君,等等,不是这边上的,我们的客房在那边”

“蹬蹬蹬……”前面上楼梯的声音忽然止住。小妖王傲娇的声音紧跟着传来:“喊什么不过多走一会儿罢了,还不快带路”

华灵采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静时却一脸同情地望着她,打手势示意她:你完了

华灵采笑完了,又接着吃了一会儿,最后实在吃不下了,就望着面前的菜碗发呆。

当然,她其实是还想再多听一会儿这些人的谈话内容。只不过静时却不知道这些,以为她是陷在了某种悲伤的情绪中。

静时又热情地做起了她的思想工作:“其实也没必要太担心,到时候我们两个比试结果出来,即便你输了,沦落成为小夫人,但我们的夫君也还是一样疼你的,旁的人若想要对付你,好歹也会要看着咱们夫君的面子的。”她又信誓旦旦地保证道:“还有我,我也会一直保护你的”

华灵采正呷了口茶水,猛的听到静时这话,立即就给呛到了气管,咳了好一会儿才好些了。她又冷静了一会儿,才看向静时:“比试不是谁输了谁退出,把他让出来么?”

“这怎么可能”静时竟也一脸震惊,“你这是从哪里听说的?接受比试就表示双方接受对方是一家人这个事实了我只想跟你争个谁大谁小,怎么你竟想着要把我赶走?你真是太狠心了”

她说着就往外冲去,似是接受不了华灵采这样狠心的事实。

华灵采原本是不怎么在意那场比试的,毕竟她跟黄英的相处并没有她以为的那样轻松,她自己也弄不清自己究竟要不要一直跟黄英在一起,因此静时说要跟她比试,她也觉得没多大问题。

但她忽然知道比试竟是这样的比试,就莫名有种自己的东西已不属于自己的感觉。黄英那边还没有表态,她这里就已把他卖了出去,不说黄英那里她说不过去,就是她自己这里,她都觉得不舒坦。

“主人,到时候你放我出来,我一招就放倒她”写意在她衣襟内扭了扭,用神识跟她交流道。

一直在降低存在感的某海蛇兽也在她识海当中说道:“有本尊在,自会替你悄悄地灭了她。”

华灵采:“……”这两个好战分子,她有那么在意这个事么?

没得到她的回应,某海蛇兽便又继续道:“本尊也没多少时日了,与你说的事,你考虑得怎么样?”

早在那次从黄英他母亲那墓地离开的时候,这位海蛇兽就坦诚地跟她说了一些事情,说它乃是魔人界的一只了不起的魔灵兽,当初仙魔大战,它随主人来到这仙人界,后来它主人被俘虏身陨,它回魔人界彻底无望,就躲到了碧幻宫的狩猎场当中。

因为主人身陨,它原本长久的生命就明显缩水,而今只剩下不到百年的寿命。但它主人临死前托付给它的重任还未完成。

那时候在碧幻宫狩猎场中,它给华灵采的玉佩正是它主人留给它的东西,那玉佩是一件魔宝的一部分,当那魔宝的主件出现的时候,玉佩必有感应……而它之所以爽快地给出玉佩,正是因为那主件在华灵采的身上。

玉佩的感应是其一。那主件的载体还有个非常明显的表现,正是在魔息的刺激下,会在头顶上冒出两只牛角。

它潜进她的识海当中,并非真是为了抢占她的躯体,而是为了潜移默化地影响她,让她去寻另外两个魔宝分件,早日复原了魔宝。

经过恶灵吞噬魔息那件事,它觉得华灵采太过不重视她自己的小命,这才不得不跟她摊了牌,让她尽早去寻到那两个魔宝分件,若是她答应,他就跟她愉快相处,随遣随到。

“参鲁啊,这件事我一直都记着呢,你别总提醒我。”华灵采不冷不热地回复它,“你不是还有九十年的寿命么?你要自信等我处理完我的事情,你还活得好好的。怎么说,我也是那主件的载体,无论如何,都是会去寻的……就像我跟你的偶遇,这是天注定的啊。”

参鲁,也即某誓死效忠主人的海蛇兽。它听华灵采如此说,心下顿时踏实不少,又慨然叹道:“若是主人还在世,他一定很高兴看到你”

华灵采:“……”幸好他不在,若不然看到你这样好糊弄,一定气得难受。

她又独自枯坐了好一会儿,忽然一位伙计走到她跟前传话道:“这位姑娘,我们逍遥阁里本月正好有活动,项目就是谁吃得最久,谁就可以获得奖励。您是今日在这里吃得最久的客人,请随小的去三楼贵宾房领取奖励吧。”

“这么巧?”华灵采迟疑地站起身来。

听到“奖励”二字,她心里其实还是很受蛊惑的。好歹也是一笔意外之财,她可没有跟钱财过不去的习惯。

伙计恭敬地笑着:“是您的运气好。”说这摆了个恭请的姿势,一面往左边楼梯走去,一面又对她介绍道:“我们逍遥阁每年都会有三四次活动呢,也是为了给客人们制造些乐子,好叫他们卸去些乏累。”

“哦,这样。”华灵采还是比较关心奖励的实质,就问:“那都弄些什么奖励呢?”

“这都不一定。”伙计认真地回想,“有时是上好胭脂水粉绫罗绸缎,有时又是画琴谱,还有时是名家剑谱残章……最差也是黄金白银。”

华灵采跟他行出几步,明显注意到了旁人投过来的羡慕的目光,她心下也有些高兴了,想道:“即便只是拿到胭脂水粉那些,只怕也是很好转手的。”

不一会儿,她就跟着伙计进了三楼的贵宾厢房。

贵宾厢房内里还有个小门,不过却是闭合着。伙计把华灵采带进来,就指着地上一个个排列整齐的大小锦盒,道:“这些就是了,但要等我们阁主过来,才可以选取。”

第七十四章 又见妖孽

地上铺着白羊绒毯子,这些个大大小小的红色锦盒摆在上面,就显得异常夺目。

华灵采暗自用神念逡巡过这里,除了那道小门里边模糊一片看不出什么来,这里边余下的所有边边角角都是安全的。当然,锦盒里的东西她也探看不出具体的内容来,显然那些锦盒也是有阻挡窥测的功效。

但她人已经整个儿进了来,门也已合上。伙计说这里东西贵重,得掩着门。

华灵采才稳定了心神,打算落座在旁边的红木椅子上,忽然就听了一声轻微的启门声。

抬眼一看,小门那边躬身走出了一张妖孽脸。

居然是乐聪

伙计对华灵采介绍道:“我们阁主到了。”说完,人已闪出了门外。

华灵采也想跟着一起出去,却没赶上。门唰地一声闷响,严严实实地合上了。

怎么拉,也不能够拉开

这时候,她才完完全全意识到自己是彻底栽进了贪财的陷阱里。

乐聪好整以暇地靠坐在一把椅子上,笑说道:“说说你这段日子里是如何快活的吧,豆芽菜”

华灵采看了他两眼,“说了就会把这些都送给我,还放我走?”

“那是自然。”乐聪一眨不眨地盯着她,桃花眼里似是蕴满了深情,直把华灵采看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了来。她忍不住骂道:“妖孽”

乐聪微微蹙起眉头,显得有些委屈:“我本就是妖,你又不是今日才知道。”

华灵采可没有心思同他废话,很快又镇定了心神,渐渐无视了他那直勾勾的眼神,问道:“你特地引我来,究竟有何目的?”

“我的目的可不就是为了来让你见见我?”乐聪眨眨眼,忽然就起身朝华灵采走来,“数月不见,连我都有些想你了呢。”

说话间,他已行到华灵采跟前,上身微微低俯下来,愣是把一张脸凑到她不能避开的范围。

论身姿敏捷度,她自然是不比乐聪差的,但她攻击力却有限,总不能立即就撮口吐出火焰来对付他。与其被他追得在这里边满屋子打转,还不如先保留些体力。

华灵采侧过脸,避过他喷洒过来的热气,“你有何企图,就光明正大地表示出来,何必总是这样?”

乐聪见她并非做作,竟是真的不耐烦了,不禁一怔,眼眸中飞快地划过一丝诧异,嘴里的话却仍然没个正经:“原来我的小姑娘还真是个不看重皮相的,难怪难怪。”

华灵采嫌恶地瞥了他一眼,已不想接他那些无聊的话。

“哎呀呀呀”乐聪往后退出一步,同时直起身来轻笑:“这就又生气了,还真是各人命不同呢。怎么办呢?我的小姑娘原本还心心念念要跟着我做个暖床的小丫鬟,这一眨眼竟为了旁的人要去决斗,真是叫我好没脸面。”

“你几时要过脸?”华灵采没好气地回他。果然这外头处处是眼睛,处处是耳朵,她不过跟静时在饭桌上说了两句,就全给这妖孽听了去。

乐聪满意地看着她一脸气闷的模样,又语重心长道:“早跟你说过,你不过只是一个才凝了妖丹的小妖,这世间道行比你高深的不知凡几,你以为那时候没感知到几个人,就没人注意到你了?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

他这是间接表示自己那时候就已关注到她了。华灵采想到自己跟他认识到现在虽也不过数月,却得他帮助几回,就真心感谢道:“我没见过什么世面,许多事情总是不太清楚,还真是亏得了你替我担着。”

不过一码归一码,她还是再次问了句:“你这样在我这里浪费心力,究竟有何目的?”

“我能有什么别的目的?”乐聪一摊手,又坐回他先前坐着的那把椅子。顿了顿,他又哀哀一叹,道:“一见钟情这种事,还能讲出什么所以然来?罢了罢了,你要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你去吧”

华灵采去拉了拉门,还真的是可以开门走人了,不禁诧异道:“还真放我走了?”

“骗你作什么?”乐聪直摆手,“走吧走吧,哦,地上的东西,你随便取几样去”

华灵采可不会同他客气,就拿了距离自己最近的那个锦盒,往储物戒里一放,道了声谢,毫不犹豫地就走出了门去。

她走之后,乐聪将架着的二郎腿替换了下,忽然笑说道:“这姑娘还真是个只爱财的,有意思”

他身后的那道小门之后,这时候走出一位窄长脸的中年男人来。

中年男人一脸凝重的对乐聪说道:“那姑娘确乎比以往那些药人要好得多,你万不能太过放纵了她,最好还是把她抓来控制住”

“知道了。”乐聪不耐烦地打断他。

“聪儿”中年男人恨铁不成钢地看着他,“你可万不能大意,我们这一族的希望可都在你身上了你看看你母亲和你妹妹,难不成你真打算跟她们一样?”

乐聪霍然起身:“施宗主何必说得这样大公无私?你若真在意我母亲,又怎么会把她送到我父亲跟前受苦去?”

华灵采从那贵宾房里出来,就快步回到了静时死皮赖脸从小妖王那里得来的免费住处。她推开门,就看到静时闷闷不乐地坐在对门的椅子上,正眼巴巴地望着门口。

看见进来的人是华灵采,静时眉眼顿舒,嘴里的话却有些言不由衷:“还以为你是个要脸面的,没想到竟还会回来”

华灵采早料到她会回来,没理她的阴阳怪气,兀自将从乐聪那里得来的锦盒拿出来,示意道:“喏,他们伙计说我是今日吃得最久的客人,要给我奖励,我就去领了。”

“他们让你去你就去了?”静时大惊失色,又开始讲道理了,“你知不知道这样很危险?万一你出了什么意外,你该怎么办?到时候我们的夫君问起我来,我又该怎么办?你说你能不能让我省点心,能不能不要为了这么一点儿小便宜而去冒险?”

华灵采正在研究打开锦盒的正确方式,一时没有头绪,听她这话更是一个头两个大。就纠正她:“你别总夫君夫君的挂在嘴上,只要我没同意退出,就还不是。”

第七十五章 蜃书!

“所以你就是不肯接纳我”静时气得拿手拍桌子,又道:“你知不知道,你这种异想天开的想法,在我们妖族是根本不可能的”

“那你去问你心心念念的‘夫君’,看他怎么说。”华灵采又左右扭了扭,终于开了锦盒,看到里边竟只是一本小册子。

这本小册子不过巴掌大,封皮是用细嫩的羔羊皮做的,拿在手里十分绵软。那上面本没有命名,但华灵采拿在手里上下左右打量了一遍之后,竟有两个金光大字从封皮上方显现了出来,而与此同时,这本小册子也身形打了一圈。

两个金光大字是浮在封皮上方的,微微颤动着,好似活物。

“蜃?”静时本是要继续跟华灵采讲道理的,但她被这两个金光大字吸引住了,当即就念了出来。

这两个字浮现出来,华灵采就想到了那位蜃妖仙大人。她将这册子快速地翻阅了一遍,还真在这里边翻到了她那时跟黄英两个参与的故事情节——仙版《梁山伯与祝英台》。

她又随意地把这册子翻卷着拿在手里,越看越觉得这跟那位蜃妖手里拿着的那本相像,简直就像是同一本

静时这时候也说道:“呀,你有没有觉得这个跟仙大人拿在手里都不放的那本,很像?”

华灵采把这蜃往储物戒里一塞,又起身出了门。这种东西,乐聪放在锦盒里让她拿去,难道真的只是巧合?

她得再去问问。

“又去哪里?等等我”静时追在后面,却没能追上她,只能眼睁睁地见她进了三楼的一间房。不禁心下说道:“仙大人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她手里?莫不是真如黄怡所说的那般,这只来路不明的妖是存心来搅乱我们祥云岭的?”

华灵采又回到了那间贵宾厢房,见乐聪仍是坐在那里,似乎连动作都没怎么改变。

乐聪笑吟吟地望着她:“才离开多久,就想我了?”

“你这是从哪里来的?”华灵采径直拿出那本蜃到他跟前晃了晃,“为何送我这个?”

乐聪无辜地眨了眨眼睛,神情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又看了她手里的册子一眼,“送你自然是因为喜欢你,这也是你运气好……哦,我听说你在襄云城被那只蜃妖欺负了,就替你惩罚了他,顺便把他的那本拿了来,喏,就是你这本了。”

华灵采感到有点不可思议:“你早就跟踪我了?还惩罚了那只蜃妖?你,是你抓了他?不是说你们蛇妖道行低,只能——”

“好歹我也是修行了几千年的妖,你以为区区一个蜃妖我都对付不了?”

“但那蜃妖也很厉害……”华灵采总觉得不该是这样,毕竟那时候黄英也对她说了,仙大人是个了不得的妖。

乐聪冷笑:“我要真如你以为的那样无用,又如何活到了今日?你可知我父王总共有多少子女?”

“……不知。”糟糕,她似乎又一个没注意戳到了他的痛处。

“我有十五个兄弟姐妹,”乐聪掰着手指头认真地排除着,“陆陆续续死了九个,现只剩下了三位兄长,一位长姐,还有我嫡亲的妹妹悠儿。”

这还真算得上是一个大家族内部的血泪史。华灵采不想听他卖同情心,就继续原先的话题:“你把蜃妖的东西抢来了送我,是存心要把那失踪的案事嫁祸给我吧?哦,我知道了,那案事八成就是你犯的你的事情我也没兴趣管,但……你能不能另换一种东西作为奖励给我?”

乐聪微微凝眉,有些不悦,他这样“可怜”,她都没有任何感觉,是他表述有问题么?

想了想,他又哀怨着脸,说道:“我好心送你东西,你却想了那么多,唉……有些事情你不知道,就别瞎琢磨,若是我说那蜃妖其实与我交好,你想必是不信的吧?这东西乃是他在万年前的一些见闻,本是虚无不可琢磨的,他若是并非主动自愿地交出来,这东西顷刻就化作虚无。”

华灵采看着他:“蜃妖的善心竟到了如此离谱的地步?你要用他这蜃来达成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他便把这蜃交了出来?”

乐聪眯着眼睛沉默了一会儿,却是避过那话题,又道:“你别看它只是一本小册子,实际对敌的时候,并不比旁的防御法器差,并且,你还可以用它来探知一些消息,其精准度想必你也亲自感受过。”

“这么好?”华灵采摩挲着这本蜃,还是有些不信,“那我能用它来感知你心里的那些想法么?”

“这要看情况。”乐聪白了她一眼,“若是在想要了解之前,你可以从对方那里问出更多的讯息,而对方修为又在你之下,并且他又说的都是实话,那你自然就可以更清脆地获知到你想得到的秘密。”

“……哦。”

“不忙走”乐聪见她转身就要离开,气得眉心跳了跳,耐着性子又告知道:“这东西也并非只吐不进的,你得首先滴上一滴心头血。你身染魔气,有些听取人心的能耐,所以我知道这蜃于你大有益处,就特地拿了来送给了你。”

“你竟对我如此了解?”华灵采不得不停下来正视他,“那你这礼物我更不敢收了。”

乐聪气得一口血都要涌上了喉咙。这小姑娘怎么就忽然这样理智了呢?

他正气闷着,冷不防的却又听她说道:“你这样费心费力地跟踪我,想来也不至于要立即害了我的性命——这心头血,我且滴一滴试试看。”

说完,她就用指甲掐破了手指头,把血滴在了蜃上面。

随着血滴落在封皮上,“蜃”二字立即就快速地蠕动起来,没一会儿的功夫,血色就全部晕染在这两个字上,又过了一会儿,这两字停止了蠕动,似乎是吃饱喝足了,竟是落到了封皮上面,但这时候字体已比之前要鲜亮了许多。

第七十六章 当众喷火

“蜃”二字,在封皮上闪耀了一个呼吸的功夫,就忽然黯淡消失不见了。

乐聪桃花眼里划过几分欣喜之意。他走向忽然困得几乎睁不开眼的华灵采,扶住她,拍拍她的后背,轻语道:“你耗费了心血喂养它,很累了,休息一会儿吧。”

华灵采确实困得厉害,但境况在她意料之中。她撑开眼皮看了他一眼,终于还是抵不过浓浓的睡意,就这么地昏睡了过去。

她耗损了心血,魂力需要休养,但她识海当中还有一个魔灵兽参鲁。参鲁会替她查看她昏睡之后的事。

方才第一眼见到乐聪的时候,参鲁就跟她说了,乐聪跟他一样,也是一只魔灵兽。只不过,乐聪作为魔灵兽的血统并不纯正。

这仙人界的魔灵兽都是当年仙魔大战遗留下来的。碧幻宫所在海域乃是当年作战的主战场,许多没逃走的魔灵兽都被圈禁在而今的狩猎场当中,也有少数侥幸逃脱的。参鲁说,逃走的那些魔灵兽都是它们魔灵兽当中的败类,因为它们魔灵兽本性属于对主人死忠的那一类,一生都只认一个主子。

显然,参鲁一面很想铲除这样的败类,一面又想知道,这血统不纯正的魔灵兽的祖上,是不是也跟他一样携了主子的遗命,拥有那魔宝部件。

乐聪将华灵采抱到身后的小榻上躺好,就转身去了房中那道小门内。

一会儿之后,小门内又走出那位施宗主。

施宗主行至华灵采跟前,看了她两眼,忽然就愤然道:“一下子就取了她那么多心头血,这是要直接害死她么?这样好的药人哪里是好寻到的?”

说着,又取了个拇指大小的瓶子出来,捏住华灵采的牙关,瓶口对着她的嘴唇灌了两滴汁液让她咽了下去。

见华灵采的面容终于不再白得透亮,他这才又一脸忧愁地离了去。

乐聪对着他的背影,嗤笑:“你这样在意一个药人做什么?这傻姑娘分不清一滴是多少,自己瞎整的”

参鲁则在华灵采识海当中叹息:“早该想到,这家伙就是单纯地为了汲取她内里的魔息他修魔修之法,还有什么比直接汲取纯正的魔息更助于他提升修为?”

一夜过后,华灵采幽幽醒转。她睁开眼眸,就望见了乐聪那张妖孽脸。

“醒了?”乐聪手一伸,就要扶她起来。

华灵采避过他,自己撑坐起来,感到浑身乏力,头也晕晕沉沉的,这境况似乎比那时候在仙那里还要糟糕一些。

她一面扶着脑袋,一面又俯身去寻鞋子。这里分明不是她睡过去之前所在之处,显然是乐聪趁着她昏睡把她带来的,她还是快些离去的好。

乐聪却已抢到了她的鞋子,拿在手里晃了晃,“找鞋子?在这里呢”又把鞋子一收,道:“别忙走,你跟我又不是外人,多睡一会儿。”

华灵采听了就恼火,“把鞋子还给我”就算要睡,也不该睡在他这里

乐聪见她又要预备喷出火焰来,赶忙乖乖地把鞋子递给她,“好吧好吧,拿去,昨晚你耗费心血喂那蜃,昏睡过去,可是我一直在你跟前照看着。”

“主人,他撒谎。”写意用神识跟她交流道,“昨晚你晕过去之后,他就没再管过你。他把你带到这里之后,也是一样不管你,一直靠坐在他那椅子上睡觉”

参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在识海当中怒叫:“你快远离这只血统驳杂的魔灵兽,他身上有压制修为的宝物,除了我们魔灵兽,寻常的人或妖根本都探知不到他的修为他的修为,连我也不及他,你落在他手里,肯定要被他圈养起来成为他用以提升修为的人瑞”

“就是便利他提升修为的魔息提取机?”华灵采有些想不通了。怎么她一个沾染了魔气的小女子,还成了别个的香饽饽呢?居然还叫人瑞

人瑞怎么可以有这种残忍的意思?

华灵采接过鞋子,一面穿着,一面认真打量着乐聪,“你会那样好心?”

乐聪面上一僵,又有些哀怨地笑了:“反正我怎么说你都是不信的。”

华灵采头也不回地拉开门走出去,却不想竟撞上了静时。

静时尖叫:“你,你怎么可以背着我英少爷,跟别的雄性在一起?”

“不是你想的那样。”华灵采本就晕着,被她猛然扯住了两只手臂,差点就被带得摔了一跤。

静时见她这样子,却更是笃定了心中的想法,更是扯着嗓门喊:“还说不是?你昨晚出去的时候明明还精神着,这一晚上不见就忽然成了这个模样,你这样对得起谁?”

她越说越说愤怒,又道:“你知道么?我找了你一个晚上,实在寻不到你,怕你出事,后半夜又去让他们帮我一起去找”她一指身后,小妖王和胭青两张不悦以及鄙夷的脸就显现在了华灵采视野里。

小妖王冷冷开口:“我想,你已失去了跟静时比试的资格。”

华灵采觉得一个头两个大,转脸看对乐聪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么?”

“解释什么?”乐聪倚靠着门板,一脸懵懂。他又把头探过来,左右看了看,“跟谁解释?”他忽然锁定了小妖王,“这就是你后来认识的那位心上人?”

“不是”华灵采真是给气到了。她本就虚得很,这时候更是气得两眼一黑。

小妖王倒是冷静得多,只微沉了脸面,道:“我还没长大,也不会对这种老女人有兴趣。”

他这话一出来,胭青就红了眼圈。

乐聪点点头,“哦,原来那一位还没有来。”

“你说,你跟她是什么关系?”静时把华灵采往身后一拉,就蹦到了乐聪面前,一副十足的气势汹汹问罪的模样。

“我?”乐聪却把目光只放到华灵采身上,“你没跟他们说起么?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可是答应”

“你闭嘴”华灵采直接一撮口,吐出了火焰来。

第七十七章 只是误会

她昨晚损耗过多,此时吐出来的火焰就明显过于小了些。

但其威力却还是有的。

乐聪变了脸色,慌忙应对。

小妖王也微微显露出几分诧异来。

静时却已叫出声来:“这是什么?你怎么还会喷火?”

胭青独自沉浸在悲伤情绪中,没有注意,这时候被静时猛地一叫,也不禁抬起头来,喃喃道:“是火小少爷”

华灵采没精力搭理他们几个,趁着他们各自忙的忙,愣的愣,一下子冲出了包围圈,回到了自己那间客房中睡倒。

她实在是乏得很,一沾着了床就又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等到她再次睁眼醒来,已是两天之后。

她很快就发现自己又睡在了另一个陌生的地方。她不过才微微挪动了身子,立即就引起了注意。

“师叔,她醒了。”

一个男声响起,紧接着就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不一会儿“吱呀”一声,门板转动的声音就跟着传来。

华灵采坐起身来,看向进来这人,发现这一位还是她之前在逍遥阁吃饭时所注意到的那位叫云曜的青年男子。

云曜手里拿着两个装药丸的小瓷瓶,见华灵采只看着他不说话,他眉头立即就拧起了。他把两只小瓷瓶往华灵采手里一递,言简意赅道:“固本复原的,服下吧。”

华灵采将两只瓶子上的红布塞子揭开,又各自嗅了下,这才把里头装着的丹丸倒出来,塞到口里。她身体亏损得厉害,确实急需这类丹药来进补。

“可以下床吧?”云曜见她吃了丹丸,这才问道。不过,他虽是问,但他人却已往外走了,一面走,又一面说道:“我师叔要问你话,他就在外面。”

“主人主人,那只蛇妖这回要受苦了”写意兴奋地跟她交流着。

参鲁则没有吭声。显然,他并不认为乐聪真会受什么苦。

华灵采也没有在未知的环境里多处的喜好,三两下打理好自己,走出了门。

门外就是一个敞亮的庭院,布置得也很讲究,景物没有一处相同的,处处都在彰显着自然的美感。

华灵采跟着云曜左转右拐,行了百余步,就望见了几个人影。

这当中有静时,小妖王,还有乐聪。胭青却不在当中,并且还另有一个陌生的背影与静时他们三个相对而坐。

华灵采才微微露出个头来,静时就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激动地嚷嚷:“嘿,小采儿”一面叫着,一面就往华灵采这边冲,又道:“你可算醒了,真是急死我了”

“我还好。”华灵采被她这热情的模样给感染到了,还在晕乎的脑子顿时清醒了些。她随即微笑着跟小妖王招手,“小少爷也在呢,害你们担心了”

小妖王别扭地笑了一笑,纠正道:“叫我明王吧,我这里已经跟景延上仙说开了。”

原来这背对她而坐的陌生男子叫景延。

“哦,好,明王。”华灵采从善如流地应着。她在祥云岭的时候听黄英提起过,祥云岭上有两大妖王,一个是青鸾鸟那一族的,叫青鸾王,另一个则是孔雀一族的,叫明王。

她这时候听了小妖王的话,才总算知道他的本体原来是孔雀。

小妖王这又把脸一板,转而对乐聪质问道:“你暗害我族众,到底是和居心?”

乐聪神情憔悴地靠坐座位上,声音也微弱得不像话:“究竟是,谁在害谁,大家心里清楚”

景延这时候也转过脸来看向华灵采:“你且说说当时的情况究竟如何。”

他长着一张四方脸,浓眉大眼,不怒而自有一股威慑力,左边脸颊上有一道狰狞的疤痕,颜色还比较鲜嫩,想来并非经年旧创。论理说,疤痕是极破坏美感的,但他这疤痕竟还平添了他几分粗豪之气。

但最让人望之胆寒的却是他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似乎只一眼就能看透对方的内里。

只一眼就能让她全身绷紧,遍体生寒。

这种感觉,华灵采并不陌生。那时候乐聪的父亲狼王冷苍第一眼望向她的时候,也是这般。不过,她一直随身带着华灵笙给的那截小黑木,这时候虽然感到很不舒服,但到底也没有激发内里的那股狂躁之气。

华灵采简要地叙说了当时的情形,当然,在某些环节上,她是不会说实话的。譬如,她如何就睡在了乐聪那里。

她推说是乐聪把她骗到了他那里,然后弄晕了她,企图以此来破坏她与黄英之间的感情,然后顺理成章地做他的小妾。

“你真卑鄙”静时第一个支持她,毫不犹豫地乐聪表示嫌恶。

小妖王也对乐聪露出不屑的表情。

景延猛地一拍面前的玉石桌子,顿时就将那桌子拍了个粉碎。他冷声对乐聪道:“在我迟云宗地界你也敢闹出这样的事情来,哼,可是你父亲指使的?”

乐聪低垂着眼眸,虚弱地开口:“这件事原本只是,我跟小采儿之间的误会,你不能这样夸大事实。”

华灵采的目光在他身上逡巡了好几个来回,发现他身上还真是有伤,但她敢肯定他绝对没有他表现的那样虚弱。

她犹豫着要不要戳穿他。

毕竟他父亲冷苍也是个厉害的角色。她若此时戳穿了他,使得他被扣押在这迟云宗,到时候他父亲冷苍寻了来,不说有多心疼他,至少也会为了脸面而来对付她的吧?

堂堂狼王的儿子,竟被她“无情”地舍弃了,一定是很没面子的事。

“小采儿”乐聪又眼巴巴地望着华灵采,显得十分卑微可怜,“你真的要这样狠心?”

华灵采:“”

乐聪演得太过逼真,以致场中有一瞬的沉默。

静时看看乐聪,又看看华灵采,眼中就渐渐有些不解和怀疑了。

倒是小妖王还不改初衷,一脸嫌恶地看着乐聪。

“云曜。”景延忽然喊话。

一直没参与的旁观者云曜立即应声:“弟子在”

景延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你去把掌门请来。”

“是”云曜领了命令,立即御剑飞离此地。

第七十八章 背后的险恶用心

小妖王这时候起身道:“这件事已经水落石出了,还请上仙准许我们离开。”

“不忙。”景延制止了他,却也跟着客气地起了身,“实是此事关联甚大,掌门应该随后就到,到时候还要你这边做些指正。”他转脸看向仍站着的华灵采,又道:“你也坐。”

华灵采挨着小妖王坐下。

静时噘着嘴表示不满:“采儿妹妹,你干嘛坐那么远?怕我啦?”

乐聪却趁机接过话去:“不,她是……怕我。”说着就是一顿撕心裂肺的咳嗽。

景延冷着脸看了他一眼,“你是真心还是假意,等你父亲来了自会一清二楚,不必总在这里刻意表现。”顿了顿,又道:“有点精力就好自休养,莫要让你父亲到时候又误会了我们,说我们迟云宗又如何了你们桑沉宫。”

乐聪阖目不语。

随后,景延又跟小妖王闲话了几句,话里话外都强调着迟云宗没有刻意为难禽妖,并且还一直跟祥云岭有着友好的联系云云。

华灵采在心下好笑,这位景延上仙显然刻意略过了他们迟云宗弟子在祥云岭管辖范围内走失的事。

不一会儿,云曜就领着一位头发胡须花白的老者又出现了。

景延起身对这位老者喊了声“掌门师兄”,就一一介绍起来:“这一位是明王,他跟前的这两位姑娘都是跟他一起从祥云岭过来的,那一位是桑沉宫副宗主冷苍的儿子。”

掌门摸着胡须点点头,又客气地跟明王寒暄了两句,随即目光在几人身上打了个转儿,就又回到了景延身上。他虽然模样苍老,却声若洪钟:“你也是,不过是两个小辈之间有些误会,你就跟着紧张起来,本座以为,此事可大可小,具体还是要等冷宗主亲自前来,莫要再平添误会”

他这样直接地扫了景延的颜面,景延却居然也恭敬地应了声“是”,乐聪却又有话说了:“我……与小采儿,原是……两情相悦,是他们,他们想要……拆散我们”

华灵采本不想同他演戏,但这时候也不得不开口了:“我从未对你有过那种心思,你不要再胡说”

乐聪却跟她赖上了,紧接着道:“你若真是……对我,咳咳咳……无意,又为何……肯收,我送……你的东西?”

华灵采心下一跳,立即就想到了那本蜃。潜意识里,她就觉得这事情若是给扯出来,她必定会有更大的麻烦。

然而,这时候,静时却拿出一把精巧别致的匕首来,递到她面前,没好气道:“华灵采,你得好好说说,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华灵采眼角微微抽搐了一下,这把匕首分明就是那时候在碧幻宫狩猎场内,乐聪递给她,让她剖海蛇兽胆的那把。

她看向乐聪,却见他一脸哀伤,正两眼一眨不眨地把她望着。她心下恼怒,但面上不好发作,只冷着脸问他:“你不是说过,你绝不会拿这种东西来送人的么?”现又怎么会在静时那里?

后面的话,她没有问出来。她知道,说出来就更是平添误会。

“因为……你喜欢。”乐聪低垂着眼皮,更是显得落寞而憔悴。

“我不喜欢”

“你……喜欢”

“这件事,”小妖王粗嘎着嗓门,猛然出声,随即起身对宗主和景延道:“就等冷宗主来之后再细究吧,我这里也派人回祥云岭去请黄少爷了,就等着届时贵宗给一个公正的交代”

他看了乐聪一眼,又紧接着补充:“他在凤翔镇上经营逍遥阁,想来也并非只是短暂的一两日。他故意激怒我族,惹出事端,引起惊慌,这种恶劣的行径,若说只是一时不小心而为之,本王第一个不信。还望贵宗也能清楚察知他这样做,背后的险恶用心,莫要平白伤了我祥云岭与贵宗的和气”

小妖王话已至此,老宗主和景延都不便再多留他,就客套了几句,让他带着华灵采和静时走了。

而乐聪,作为“别有用心”者,被留在了迟云宗。

华灵采随着小妖王又回到了凤翔镇上。她心里其实还是感到挺可惜的,若是小妖王的态度没那么地冷硬,或许她们三个会被作为贵客留宿在迟云宗内吧?

她这次来,可不就是为了顺利进入迟云宗,进而寻到华光慈的么?

没想到,她睡着的时候来了,醒来了却又从这迟云宗内走了出去。

她暗自叹了口气,跟着小妖王又另寻了一家客栈住下。

三个各揣着各自的心思,一路无话。

胭青不在,打点整顿的事情就全靠了静时。静时要了三间上房,态度很明显,竟是坚决不跟华灵采住一个屋了。华灵采也乐得没她在跟前一口一个“我们相公”的聒噪,进了房中,就把门一关,坐在床上调整内息。

云曜之前给她的丹丸也并非那种质等阶极好的,于她恢复体力虽有效果,却也没有特别好的效果。她手里也没有现成的好丹丸,因此也只能靠打坐调理着。

自那次熙恒跟她之间的印记破除之后,她就感到体力透支得厉害,这一次又滴了心头血喂那蜃,她更是感到自己行走起来都有些虚飘无力。

但她分明感知到丹田内两股气息所掌控的领域不似从前了。魔力的范围大幅度缩小,而灵力范围却拓展了不少。

这本该是好事,并且按理说,她也该更有精神了。可她却正好相反,似乎魔力的缩减才是损耗着她的生命力,似乎魔力才是支撑着她整个儿的动力。

她又尝试着调动丹田内的那颗属于她自己的内丹,这内丹却只在灵力范围内转动,到了边缘地带,就显得十分小心,甚至连她自身都觉得是该小心,就好像若是打破了目前这格局,她就会立即没了性命一般。

好不容易熬到了夜幕降临,月儿出来。她汲取了月华的滋养,终于算是有了些疗效。她随即又在房中下了结界,从储物戒中拿出从熙恒那里得来的那把藏着凤凰精血的玉石椅子,直接靠坐在椅背上又调理了几遍内息。

第七十九章 小妖王变了

到了下半夜,她才终于恢复了小半体力,这才收了椅子,到床上躺好。那椅背上蕴藏的凤凰血虽好,但终究并非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能省则省。她如今是妖,好好地睡上一觉,也有调养内里的功效。

但她这时候思绪有些烦乱。因为她发现随着自身体力的恢复,她内里的魔力也跟着回升了。她尝试着用风紫凝留给她的御火诀又导引了几遍内息,却发现并没有什么效果,反倒是自己那颗内丹受到了滋养,上面氤氲着的一层小火焰跟着滋长了不少。

按着这种不上不下的速度进行下去,她都不知道要过了多少年才有望彻底去除了内里的魔气。想到熙恒所说的五年之期,她就觉得很没可能。

到时候,她注定是要死在他手里吧?

想来也是奇怪,她怎么就忽然对他有了那种陌生的男女情意,又忽然全都没有了呢?

那道灵魂印记竟有这样大的作用?

她不禁轻轻抚上心口处。没有因为想到他而产生异样的跳动,那里也没有想念,爱慕,抑或是难过……空落落的。

“小采儿。”静时的声音忽然自门外传来,“你开下门,我找你有话说。”

华灵采立即收回了思绪,应了声,就收了结界,又招手打开了门栓。

静时进来后,立即反身关好门,同时在房周下了结界。

华灵采坐直了身子,知道她这样做必定是有要紧的事要说了。

比之之前的大大咧咧,说话总因为激动而忘了自己身处何处,静时这一回可是谨慎得多了。

“小采儿,”静时坐到华灵采跟前,忽然就请求道:“你能不能把英少爷让给我?”

华灵采静静地看着她:“若是我说不呢?”

“你怎么可以这样自私?”静时顿时就沉下脸来,她又拿出乐聪的那把匕首,平摊在掌面上,“那位乐聪少爷把他削骨的匕首都送给了你,就表示他是认定了要跟你在一起,我不信你就不知道他们蛇妖的那些讲究”

“哦。”华灵采点点头,“那又如何?”

静时这下不仅怒,还又鄙夷起了她来:“他们蛇妖最讲究名节,他的匕首既然已经给了你,那就代表你们已经有了那样的关系,你现又不肯把英少爷让出来,难不成还想一身嫁二夫?”

“……你想太多了”华灵采险些要一巴掌把她拍到门板上。不过,她觉得自己也没必要跟静时强调个人的情感观,狠狠吐出一口浊气,就道:“即便我真想那样,那也得要看黄英能不能接受是吧?你觉得他会答应?”

静时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恨声道:“当然不会你以为英少爷会如那蛇妖一般没有骨气?”

“那不就行了?”华灵采摊摊手,起身准备好送她出门,“或许你从此可以跟他在一起了呢,那样你得感谢我。”

静时看了看手里拿着的匕首,又看看华灵采,最终还是自行将匕首收了起来,“这是证据,我不会这时候就交到你手里的。”说着又挑衅地看了她一眼,“我一定会让英少爷看清你的本来面目的,你根本就配不上他”

她说完就要打开结界。

但华灵采已成功被她激怒了,又怎么会让静时在这时候离开?她不仅阻止了结界被打开,还抢先一步出手,猛地一个耳光扇在她脸上。

静时扭身想要反击,却又迎来了她的第二记耳光。

紧接着就是第三记。

每一次都打得响亮清脆。

静时被打懵了,才出声说了个“你”,就又被华灵采赶出了门去。

然后,华灵采重新结了结界,回到床上睡好。

她的修为虽然不及别人,但胜在身姿敏捷。她先发制人,猛扇了对方几个巴掌,可不会再傻兮兮地等着对方又再打回来。

“你太过分了呜呜呜……”静时在外面怒叫,但又闯不进去,最终只好哭着离开了。

她闯不进去自然是有道理的,因为华灵采顺便试了一下那本蜃的厉害之处,就把蜃拿出来做抵挡了。

效果不错,她心下对乐聪的怒意顿时去了不少。

华灵采又在房中待了两三日,琢磨着黄英大概是该过来了,这才听从了小妖王的呼唤,从房中出了来。

比之她的神清气爽,静时则显得憔悴得不行。

华灵采仗着小妖王坐在中间作挡箭牌,就坏心眼地问她:“不过三个没怎么使上力气的巴掌而已,至于么?”确实,她打的是对方的锐气,其实却没怎么用上灵力。

若是用上了小半的灵力,静时的脸早毁了,最差也该肿成了猪头脸。

静时恨恨地瞪视了她一眼,就转而拿筷子用力对付起碗里的米饭,笃笃笃,戳得很是响亮。

小妖王喝了口茶,对华灵采道:“吃吧,这些都是按着你喜欢的口味点的。”

华灵采受宠若惊,一个个菜式看过去,果然基本都是她喜欢吃的。她拿起筷子,不解地看向笑得一脸得意的小妖王,“怎么忽然这样关照我?”

她不过才跟他同桌吃了一回饭吧?难不成这别扭的小屁孩表面上厌恶她,其实却是喜欢她,所以才一早记下了她那次都吃了些什么?

再一瞧对方此时不自在的神情,华灵采越发不能淡定了。

她被自己的想法麻得鸡皮疙瘩都起了,而小妖王却还在那里扭扭捏捏地没有回话。

静时却忽然冷哼道:“得意吧,有你好受的”

华灵采更是莫名其妙。她见小妖王还在埋头用指甲抠筷子头,就又问了:“你不是还没有长大么?怎么忽然就到了会害羞的年纪?”

“我很快就会长大的”小妖王猛然抬起头来,一双眼睛很是认真地看着她。

很萌,但这似乎不是他这种走傲娇高冷路线的风格。

华灵采“哦”了一声,又问:“不会是知道黄英要来,就特地对我友好起来了吧?”

小妖王又专注地抠着筷子头,抠了一会儿,又忽然抬起头来,问:“怎么还不吃?是不喜欢吃这些么?”

第八十章 无茎草

华灵采看了他好半晌都没有看出个确切可靠的缘由来,只好收起满脑子的奇怪想法,专注对付一桌子的菜,“好吃,好吃。”

小妖王闻言,也不再专注对付筷子头了,拿起筷子也往她夹过的菜式上走了一圈。一面吃一面赞赏道:“嗯,是还不错。”

静时独自闷坐在座位上,又气得拿筷子在碗里笃笃笃地戳。

吃完饭没多久,小妖王又主动提出带华灵采出去走走。这凤翔镇就在迟云宗山门之下,各类辅助修行的材料必定不少,华灵采正打算去买些灵植来炼制丹丸,于是就愉快地应了下来。

静时不想跟着伺候小妖王又顺带伺候华灵采,于是推说累了,没跟去。

已是时近黄昏,黄晕的光投射在街道两旁的建筑以及行人身上,让华灵采忽然有种又回到了从前那个熙熙攘攘的世界的感觉。

孝成府五年几乎闭门不出,碧幻宫十年更是极少去热闹的场地,这前后十五年,她都恍恍惚惚地过着,几乎都要忘却了热闹为何物。

小妖王背着手,走在前头,少年老成的气派又显现出来。他一面走一面介绍着一些个比较有典故的区域,华灵采跟在他后面耐心听着,渐渐通过他的话语知道了他此行的目的——似乎是为了寻找某个重要的人物。

华灵采对这个并不感兴趣。她之所以一直耐心地听着,主要是为了迎合他,好叫他一会儿到了要花钱的时候,依旧热情着。

冯乔说了,成为一名丹师是很费财力的事。她还得把华光慈安顿好,给他娶媳妇什么的,那都是少不了财力的事。因此,她得想尽办法敛财。

敛财第一步就是要省。这小妖王是个阔绰的主儿,不宰他宰谁呢?

小妖王说了一路,粗嘎的嗓子显得越发粗嘎了。华灵采把他拉到卖凉瓜的小摊前,买了两片凉瓜,拿在手里一人分了一片,吃得不亦乐乎。

“想不到这样粗鲁地吃瓜也这么有意思”小妖王吃得两个嘴角都是粉色汁液,却也是两眼冒光。

华灵采大方地拿了块崭新的手帕给他,“是吧?我们再去那边逛逛?”素手一指,就指向了斜前方闹哄哄的场地上。那里聚集了不少或吆喝兜售或砍价争论的男女老少。

小妖王接过帕子把嘴巴擦了擦,“那种地方基本没有什么好东西,顶多有些阶还算不错的丹丸,灵植也会有一些,但炼制丹丸又并非我们妖所擅长的,买来也是无用。”

华灵采见他兴致不大,赶忙拦住他不让他回走,“都来了,就过去看看吧我最近接连受了几次伤,觉得还是随身备些丹丸比较好。”

“这倒也是。”小妖王点点头,忽然接连掏出七八只瓶瓶罐罐出来,一股脑儿地递给她,“我这里就有,比那里卖的都要好多了,你都拿出用,用完了再问我拿,不过,我现下身上只带了这么多,等我回去了才能再给你。”

“你怎么这么好?”华灵采忙不迭地把这些瓶瓶罐罐收起来,感动得泪花闪闪。

小妖王很是得意,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这都不算什么啦”

华灵采赶紧趁热打铁,又道:“怎么好意思总问你拿呢?正好我最近也对炼制丹药有些兴趣,要不我们还是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好的灵植,买了回来,回头我也炼制一堆丹丸出来,到时候也可以像你这样豪气地回送给你了,呵呵呵……”

“你要炼丹?”小妖王认真地想了想,制止道:“那可是费力又费财力的事情,你还是别想着这个了吧?再说了,炼丹容易把人弄得灰头土脸的,你一个姑娘家,还是不要弄得那么脏兮兮的好。”

“……哦。”华灵采垮下脸来。说来说去,这个小屁孩其实也是个精打细算的,小钱可以花,大钱还是花得会肉疼的。

“你若是实在想去学,也未尝不可以。”小妖王忽又松了口,告知道:“我们可以去看看,但你得记着不要买。这凤凰镇另有个地方,是专门售卖各类丹丸和灵植的,叫丹临阁,那里的信誉好,没有假货。不过,那里离这里有点远,我可以明天再带你去。”

“也好。”华灵采眨眨眼睛,应了。

小妖王见她又眉眼舒展,立即也跟着笑眯了眼睛。

于是,两个又一起走过去。

华灵采跟冯乔学习炼丹的时候,恶补了不少灵植识别方面的知识,因此她在每个摊位前只停下来看两眼,就已知晓那些灵植的阶和种类。

小妖王说的没错,这里摆卖的都基本不是什么难得的灵植。

华灵采逛了一圈,都没有发现什么稀罕的。当然,她觉得没多大用处的灵植在人修看来却也是好东西。

这是因为普通的灵植在祥云岭这种妖族的聚集地基本满地都是。不得不说,这坤元大陆上,人与妖之间还是互相补足的。人类当中容易出丹师,却资源匮乏。妖族的聚集地资源富足,却难得出有资质的丹师。

小妖王早料想到这里不会有什么好东西,逛了大半圈,就拉着华灵采往外走:“走吧,走吧,该回去了”

华灵采也觉得没意思,是该往回走了。

谁知她才要转身,却听见有人喊了:

“无茎草——嘿,无茎草有要的吗?”

无茎草是一种只长叶子而不长茎的草,一棵草上叶子六片,堆垒在一起,跟盛开的花瓣一般。成年的无茎草,叶片聚集的正中央有花,花色多为紫红色。也有开着紫蓝色花朵的,但这样的药用价值大大降低,是采摘后没有封存好,见了光的缘故。

这种草是拿来炼制不老丹的关键灵植,而不老丹也并非是吃了容颜不老,而是有起死回生的功效。虽说这坤元大陆上人与妖之间相处还算和谐,但私底下各类杀人夺宝事件却并不少,因此在关键时候能有一颗不老丹,无异于人生作弊。

要知道,不论人修或是妖修,其寿命都是比较长的,若是到了垂死的时候,容颜即会急剧衰老。而能令垂死的人或妖,忽然又恢复容貌,精神抖擞起来,这不老丹可不就是不老丹了么?

第八十一章 一见面就闹架

那人的喊话声在这喧闹的地方显得有点小——主要是其人还离得较远。

但华灵采毕竟还是听到了。她赶忙循声走了过去。

卖无茎草的是一个瘦得皮包骨的男青年。他穿着一身迟云宗普通弟子服,怀里抱着一个黑布包,眼巴巴地望着她。

显然,这“皮包骨”是早望见了她,故而才在她要预备离开的时候,赶紧吆喝了。

华灵采在他面前站定,顿了顿,就确定了他那黑布包里的东西确实是无茎草。但这种草她只听冯乔介绍过,却并未见到实物。因而,这里头的无茎草究竟有没有见过光,她却是不能确定了。

小妖王根本就不信这里会有好东西,一把拉住她,就往外扯,“走吧。”

华灵采可不想错过这难得一见的无茎草。据冯乔所说,无茎草可遇不可求,很难有保存完好的,能取了无茎草的也基本都是有些能耐的,因为这草不长在寻常的地方,专长在阴凉幽暗,且又是猛兽聚集之处。

所以,这“皮包骨”手里的无茎草也基本不可能是保存好的无茎草了。一来,看他模样就不似个有能耐的,二来,他那里居然还能装了一包——无茎草有这么容易得么?

无论如何,华灵采还是很心动。这种草即便药用价值大大降低,但能够得以看一看其本来面目也是不错的。

或许,还能够知道“皮包骨”这些无茎草是从哪里得来的呢

华灵采就问了:“这些多少能卖?”

她这话一出来,不仅小妖王不解了,就连临近的摊位聚集的人都一脸诧异地望着她。当然,那些人也都只是瞧了她一眼,就又各自继续各自的事去了。

“皮包骨”面上的笑有点僵,略微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只要六百三十块灵石就够了。”

“这还要六百三十块灵石?”小妖王很是不赞成华灵采买这些无茎草,他这一回拉着华灵采的力道也比之前大得多,“不买不买”

华灵采没料想到这小屁孩其实还挺大劲儿的,被他猛然一拉,就给带着走出了几步。

“那就六百”“皮包骨”赶忙挽留这难得的主顾。

华灵采回头:“四百可以嘛?”

小妖王却脚步不停,口里仍是说道:“不买不买”

“四百……可以”

“不买,太贵了”

“再给你少十块,不能再少了”

小妖王忽然停住步子,看了华灵采一眼:“你真想买?”

“嗯。”华灵采一脸懵懂。这是要买?

“两百八就买了”小妖王拽拽地回望了“皮包骨”一眼,一副爱卖不卖的模样。

华灵采忽然有种感觉:这小屁孩似乎真的很抠门

价格都砍了一半不止,那“皮包骨”肯卖?

果然,“皮包骨”默不作声了。

小妖王拉着华灵采再次转身,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两百九,要不要?”“皮包骨”又忽然出声,很有些咬牙切齿的意味。

小妖王看了华灵采一眼,眼睛又笑得眯成了一条线。他一面往回走,一面掏他的储物戒指。到了“皮包骨”跟前,他已从储物戒当中取出了放置灵石的储物袋。他从储物袋里掏出了两百八十块灵石,“东西拿来吧”

“皮包骨”不悦地看着他手里的灵石,“还差十块。”

小妖王把面上笑容一收,手里的灵石又放回了储物袋,“只有这么多,不卖的话,我们明日去丹临阁买,那里的东西可都不差”

“算了算了,给你”“皮包骨”也是没办法了,只好还是答应以两百八十块灵石的价格卖了。

小妖王又从储物袋里倒出灵石来给他,收拾了东西又夸“皮包骨”会做生意,而后又自然而然地问他:“你这些货是从哪里得的?我们原本也只是随便看看,没打算买,想不到竟还是给你赚到了——这些无茎草不是那么好拿到的吧?”

“皮包骨”被夸得越发不自在,终于阴晦地吐露实情:“也不是很难取的,这种草在我们迟云宗内就有不少,不过寻常人去不了那里,也取不到。”

小妖王点点头,便没再细问了。

“锦新,今天赚的灵石又去买酒?”两个走出了十数步,便听得有人问那“皮包骨”。

“皮包骨”“嗯”了一声,道:“就好那家桂花酿,若不然,谁个情愿去冒那个险?”

两个得了无茎草回来,路过之前那个卖瓜的摊,小妖王又主动要了两块凉瓜,跟华灵采分着吃。又随意走了走,华灵采手里的瓜才吃完,就跟寻过来的黄英和静时碰上了。

这边小妖王和华灵采两个正商量着找个时机进入迟云宗,不想静时却突然出声,遥遥对他们两个喊道:“嘿,你们两个说好只是出去转转,竟转了那么久,害我寻了好半天”

华灵采循声望去,就望见了静时和黄英。黄英黑沉着脸,一身怒意流转,看着她的时候,停了一瞬,随即就大步流星地往这边走,不一会儿就已到了她面前。

“这么——”华灵采正要说他来得挺快,不想一个“快”字还未出来,对方就气势汹汹地打断了:

“华灵采,你有把我放在眼里么?”

“怎么没有?”一见面就开始闹架,华灵采顿时也没了好脾气。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样,但她还是存了几分侥幸的心理。这时候看到他站在大街上旁若无人地指责她,她只想撇下他,赶紧走人。

她也确实这么做了。不过,她才走出去两步就被他一把扯住了手臂。

“你是不是心虚?”黄英见她竟然还想跑走,顿时心里的怒火更是烧得旺了,又咬牙切齿道:“难道你不应该解释一下?”

他说着,又怒意满满地看了小妖王一眼。

小妖王皱了皱头,说道:“有什么话,回去再说,这样成何体统?”明明是很有道理的话,但从他那一副粗嘎的嗓门中出来,就平白地多了几分别样的意味。

黄英立即就对他开撕:“还有你,竟然放任她在外面胡闹不管”说着,他把目光投放到对方手里拿着的手帕上,又酸溜溜道:“呵,竟忘了你也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小妖王拿着手帕的手一紧,却是没有再同他说,冷哼一声,撇下几人,径自去了。

静时看看黄英,又看看小妖王,一跺脚也追着小妖王去了。她一面追,一面喊:“哎——等等我……”

第八十二章 到此为止

华灵采被黄英拖着行走不得,心里的火气也是蹭蹭见长。但她知道在这里跟黄英讲不不通什么道理,只好又耐着性子忍了下来。她冷静了一会儿,对他轻语道:“我这次又受了伤,身体还未完全恢复,今日才出来多转了一会儿,现下有点儿累了,能不能先回去再说?”

黄英也注意到她面上气色不好,这模样比她在祥云岭时还要差了不少。他重重吐出一口气,点点头,没有说话,将紧扯着她手臂的手松了下来,又转而扯住她的小手掌。

“走吧。”他往前走去,语气当中却显得很是落寞沮丧。

两人跟前围了一圈人,这时候见他们两个又手拉手地走了,围观的众人都觉得很没意思,也跟着摇摇头离开了。

华灵采却感受到了被众人谴责的味道。

她心下也有些沉甸甸的。

就好像真是她做了什么对不起黄英的事情一般。

回到客栈,黄英却没让她立即回她自己那间房。他把脚往旁边的那间客房的门板上猛地一踹,那房门立即“哐当”一声大开。

华灵采旁边的那间客房住的不是别个,而是小妖王。

不过这时候房中不止有小妖王,还有静时。

静时正跪在地上跟小妖王说着什么,原本哭丧着的小脸因为看到黄英的到来,立即就明媚舒展起来。她欣喜道:“英少爷,你快帮我说说好话”

黄英反手有把门关上了,面上仍是黑沉沉的,却也应了:“什么事?”

“明王说,以后都不许我出来了。”静时垂着头,一副委屈得不行的模样,“我不过是把这些天发生的事简单跟你说起了一些……”

小妖王却一拍桌子,很是气愤道:“他这时候本该在祥云岭处理要紧的事,却被你暗地里传话,赶到了这里来——算了,跟你说也是白说”

黄英却要替静时担起罪责:“让她传话那是我让她做的,与她无关,你要罚就尽管来找我。”说着,又话锋一转,“实在是没有想到,祥云岭出了大事,你倒还轻松了,到这凤翔镇来也没干什么正经事,竟还把主意打到了我的配偶身上”

“你胡说什么?”华灵采忍不住了。一个小屁孩而已,他也能联想到那种关系上去

小妖王也是一脸恼怒,不过却没有怒叫,反而语气沉稳道:“本王比你清楚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到这里来确实是有要紧的事要办,如今这事情办得差不多了,自然也就放松了些。”

黄英却越发恼了,猛地走到他跟前,顺便把挡了路的静时拖了起来。他随即就一把揪住小妖王的衣襟:“你们孔雀一族早就不比从前了,你竟还敢妄想抢我的配偶?你的那点心思你以为我会看不出来?你竟让你的人回去寻我祖父来处理这里的事,明明是我的配偶,找别的人来做什么?”

“黄英”华灵采觉得这实在是够了。她什么时候成了他的配偶了?

静时却又在这时候替黄英抱不平:“小采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对英少爷?他对你那么好,你都没感受到么?竟还为了别的雄性而吼他,你不知道这样会很伤他的心么?”

她这话说完,华灵采明显感到黄英紧握着她的手又猛然加大了力度。

“华灵采,”黄英转而把目光投放在华灵采因为气怒而微微显露出些许粉色的小脸上,“你说,你跟他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一手捏得紧紧的,似乎预备要把她的手掌捏碎,另一只手却因气愤而微微颤抖,揪着小妖王的衣襟好似要揪不住一般。

“她对本王并没有你以为的那样。”小妖王忽然抬手一推,就将自己的衣襟解救了出来。又道:“她只是把本王当弟弟看。”

“弟弟?”黄英却嗤的一声冷笑。他看看自己被推开的手,又忽而点点头,却是转脸对华灵采道:“你把这只花孔雀当弟弟?他可比你老得多了”

见华灵采蹙眉,他又立即补充道:“他都两千岁了,是个长得慢的雄性”

华灵采叹口气,觉得争吵也没有意思,“现在知道了。”

“你觉得累?”黄英自嘲地笑了笑,“我才累,总害怕你会忽然跟着别的雄性跑了……因为你心里根本就没有我”

他又摊开手掌,呈出一把匕首递到华灵采面前,“那只蛇妖连这个都送给了你,若是静时不跟我说起,你是不是预备一直隐瞒下去?”

华灵采当然知道这是静时把乐聪的那把匕首交到了他这里。她看着他恼怒而又伤感的眼眸,问:“那你可有想过要去相信我?”

“我一直都在尽力去信任你”黄英晃晃手里的匕首,又拿匕首指了指小妖王,“这一桩桩,一件件,你让我如何去信?”

他忽然将两只手掌盖在脸面上,痛苦地沉默了一会儿,又道:“我跟你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我们就……到此为止吧”

“叮”的一声脆响,匕首落在了地上。

黄英松手扔了匕首,大踏步地走了出去。

“你太过分了”静时对华灵采怒斥了一声,就紧追着黄英去了。

这间客房内一时静得有些可怕。

小妖王从座椅上站起身来,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没那么粗嘎:“小采……”他有些不自在地抓了抓脑袋,不过,在华灵采看过来的时候,他又挺了挺稍显稚嫩的小胸膛:“他配不上你,你不必替他难过……你要往前看,还有比他要好得多的雄性。”

华灵采并没有很难过,但失落却有一些。这时候瞧着小妖王一副自以为了不起的模样,她忽然有点想笑。

于是,就笑了。

小妖王不知道她为何会发笑,不过见她笑,他也跟着“嘿嘿”傻笑了起来。他笑了两声之后,也觉察到自己这样似乎有些傻气,就又敛了笑,问:“你笑什么?”

“笑你傻”华灵采住了笑,又抬手在他还圆润没什么棱角的脸蛋上揪了一把,“真是天真”

第八十三章 阵中之阵

“本王怎么会天真?”小妖王顿时就怒了。

他气恼地捏紧了拳头,但在看到华灵采忽又笑吟吟的面容时,又一下子泄了气。

华灵采揪了他一下之后,就立即逃到了门外。笑看了他一眼,她就彻底逃离了他的视野。

“没想到,还挺合本王心意的。”小妖王摸着被揪过的那处,傻笑着。

……

华灵采径直跑出了客栈。

天色早已黑沉下来,漆黑的天幕中只有几颗疏淡的星星。

她随意挑了个敞亮的地方行去,视线茫然地扫过那些亮着灯的地方。

有吆喝叫卖吃食的,也有训斥嬉闹追逐的孩童的,还有招徕客人进去享受特殊服务的……各有各的事做,都是那么地忙碌紧凑,却也那么的充足……幸福。

“臭不要脸的,又来占老娘的便宜”一个浓妆艳抹的女子双手插在水蛇腰上,对着一个醉汉大骂。

“宝盏,”醉汉被她推倒在地上,却仍抱着她的腿,嚷嚷着:“我会对你好的,你……嗝,你要相信我……”

往常若是看到这样的景象,华灵采一定会好笑地摇摇头转身离开,可这时候,她却受了感染,不自觉地停下了脚步。

她愣愣地看着那两人。

在这个世界里待了十五年,她觉得自己一直都是与这里格格不入的。虽然那个世界也并没有什么值得她留恋的,但她就是本能地觉得这里不亲近。养父母待她好,却双双惨死。

而后,黄英忽然出现,又忽然走了。

他不信她,也不想只把她当做朋友看。

华灵采摸着心口处,空落落的心里忽然冷极了。这冷意迅速蔓延全身,使得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

“你们坏蛋,不许跑”

几个顽皮的孩子嬉闹着,其中一个小孩因为被其他几个一起戏弄了,顿时恼羞成怒,嚎叫了一声。

干了坏事的几个孩子个个四散而逃。

逃跑的孩子当中,就有一个慌不择路的撞到华灵采这里来。

“呀——”这孩子却还没挨上华灵采,就被她身周忽然涌起的一层淡薄的灰色雾气击翻在地。

孩子惊叫了一声,随即两眼一翻,就晕厥了过去。

事出突然,华灵采本就恍惚着,根本就没有反应过来。等到她要伸手去扶这孩子的时候,孩子的父母已经气势汹汹地奔了过来。

一个扑向孩子悲戚:“小羽”

一个用力挥舞着手里的菜刀,怒视着华灵采:“你这个杀人恶魔,我家小羽惹你啦?”

华灵采茫然地看着孩子的父亲,目光从他愤怒的面容上慢慢地转到他手里泛着微微白光的菜刀上。有一瞬,她险些要出手把面前这个小摊贩拍翻在地。

这样暴躁的人绝不是她

她极力克制住心头喊打喊杀的**,猛地一纵身,逃也似的飞离了这里。

那个孩子忽然昏倒不是她出手所伤,却也跟她有直接的关联。

因为那一刻,她身上的魔力忽然剧增,魔气膨胀出来,就悄无声息地伤了那孩子。

难怪别人都说魔很可怕

华灵采后怕地胡乱飞行了一路,渐渐就清醒了起来。她忽然想到,她自己也是有事情要做的。

她得尽快去跟华光慈碰上面。

一想到这个,她就又飞到地面上,转身往迟云宗山门所在处行去。

她身后不远处跟着两个人影。

这两个正是黄英与静时。

黄英又是欣喜又是忧愁,喃喃道:“原来她心里也是有我的……只是,她……”

“那些魔气看起来收放自如,倒像是被她熟练掌控着。英少爷,你跟她在一起以后肯定难有安宁的日子,不说你自己过得了自己那一关,就青鸾王那里,你只怕……”静时望着华灵采离去的身影,话未尽,而意思却已经足够明了。

明明英少爷都把狠话丢出去了,怎么就因为看了华灵采几眼,又忽然要改变主意?她实在是不甘心。

一个沾染了魔气的妖,无论如何也不会被族里接受的

“你不要胡说。”黄英轻飘飘地扔出一句话来。

静时却觉察出警告的意味来。她张口正要说什么,不过在看到地上纠缠在一起的影子时,又忽然改了口:“英少爷,你那时候答应的事……”

两人其实站得并不怎么贴近,但在两边的灯光映照下,地上的两道身影愣是纠缠在了一起。

静时羞涩地扬起脸蛋,看向黄英:“我之前就有跟她说过,说……愿意跟她一比高下。”

“哦?知道了。”黄英意味不明地看了她两眼,就追着华灵采离去的方向而去。

静时气得直跺脚:“哎,等等我”

华灵采快步行到了迟云宗山门下的山脚处,忽的便接到参鲁和写意的警示,都说后面紧跟着的除了黄英和静时,又来了一位。

两个一时都没辨出那一位是谁。华灵采就使了个障眼法,晃到了一旁的丛林当中,在参鲁的指导下,跨过了丛林当中的阵法,绕道往迟云宗外门的放向行去。

结果,阵法闯了一个又一个,华灵采愣是没能更靠近外门的所在。这时候,她才知道自己竟是这么随意一避,居然就避进了一个阵中之阵。

参鲁却是大开眼界,又在她识海当中感慨:“真是没想到,这早年不过一个小门小户的宗门,而今居然有如此厉害的法阵这法阵真是妙啊,竟比碧幻宫里那圈禁我们的法阵还要厉害”

华灵采正无语着,却听他又惊诧道:“这法阵跟那里的法阵很有些相似”

“怎么相似了?”她烦闷的小心脏顿时又恢复了活力,“快说快说,赶紧破了阵法出去”

“哦,我还得琢磨琢磨。”

华灵采:“……”

她正等着,冷不防的,身畔的阵法猛然激起一道漩涡,下一瞬,便有个人影晃了进来。

“是你?”来的这位一身彩衣,面容尚未完全脱了稚气,神情当中却端的是沉稳老气,正是小妖王明王。

“小采”小妖王露出一脸纯真的笑意,眼神将她上下打量着,“你怎么只身闯到了这里?还好没事”

第八十四章 巨蛋

“怎么就没事?在这里边都进出不得了”华灵采耸耸肩展露出一脸的无奈和紧张。

“不怕,这个阵法我能走。”

华灵采跟着他走了十数步,果然就发现眼前景象大变,到了一个荒草萋萋,极为幽冷凄清的山谷跟前。

小妖王解释道:“这里应该是为了封住什么,才弄了这么一个只困不杀的阵法。我们祥云岭正好也有,想来,你会到这里来也是顺应了天意。”

“天意?什么天意?”华灵采简直哭笑不得,她真的不想再碰见参鲁这样的“天意”啊

参鲁则在识海当中兴奋得扭摆起来,“桀桀桀……难怪我说这法阵怎么跟那碧幻宫的那么像果然都是那一位的手笔桀桀桀……”

华灵采追问它,那一位是谁,它却紧张起来,说不能说那人的名字,即便是在识海当中也不能,否则那一位感知到了,它和她的小命立即要完。

她又问小妖王,祥云岭怎么也有这样的法阵,困的又是什么。小妖王倒是没有含糊,说祥云岭那阵法困的是青鸾王,困住青鸾王的人是为了青鸾王好。

“怎么困住他,还是为他好?”华灵采很是不解。

小妖王耐心地跟她讲解道:“我们禽妖当中,只有青鸾王最是与凤王相似。凤王是神,但青鸾王却不是,凤王为世间正义操劳,而青鸾王却穷尽一生为我们禽妖谋福祉。在我们禽妖当中,青鸾王比凤王更伟大,我们也更听从青鸾王的命令。但青鸾王却必定会只爱凤王一个,前一代的凤王不幸身染魔气,那时候而今的青鸾王正是年少,还未有机会见过那时候的凤王,未免整个羽禽族败落,便有一位真神出面设下法阵,将青鸾王困在了青鸾殿中。青鸾王此后便一直没有出过青鸾殿,整个羽禽族的一应大事都是由我们孔雀族在明面上打理着,实际最终操劳的都是青鸾王。”

华灵采注意到他说这些的时候,总有意无意地在一些个关键处停下来,然后意味不明地看她几眼。她只好顶着发麻的头皮说道:“你这话,怎么就好像是存心说给我听的一样……青鸾王是很伟大,我能理解得到。”

“不,我想你还未明白。”小妖王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又继续道:“青鸾王一直未有与上一代凤女见面,这一代的凤王只要出现在他面前,他必定会爱上她的。青鸾王被困在法阵当中已有近万年,他该出来了。”

“哦,你都知道阵法怎么破,他也没道理还把自己困在里边。”

“小采”小妖王顿时激动了,一副很是愤怒的模样,“上一任凤王在数月前身陨,我们祥云岭上的禽妖都收到了警示。那位真神也让我尽快寻到新的凤王而你,正是我要寻的那位”

“你那时候果然是存心让黄英误会的?你能保证青鸾王喜欢凤王,还能保证凤王也喜欢他?”华灵采觉得一个头两个大。

真是好大一盆狗血……

以前她还做梦把自己想作是那威风凛凛的凤王,这梦突然成了真,她怎么就觉得这么别扭,这么有危机感呢?

大概是担心会被那只青鸾王掳走吧?

“历代青鸾王都不会得到凤王的眷恋,这一点我们都清楚,但无论如何,凤王都要为我们伟大的青鸾王留下子嗣”小妖王理直气壮,两眼几乎要迸发出火焰来,“这是历来的规矩,只要青鸾王后继有人,我们自不会理会凤王最终究竟要同谁在一起”

“明王殿下,你也真是伟大”

华灵采跟他费了一番口舌,知道注定是说不通他,就没再同他废话了。

山谷里虽然凄冷得很,但华灵采却觉得心里更凉。从前看的那些故事里,到了异世的姑娘们不是有金手指就是有大机缘,最不济也有个贴心的男二陪着度过逆境。可看看她自己,她摊上的都是些什么事?

“小采,你不妨先答应他。”参鲁却巴不得她好好利用禽妖们替他寻找那其余的两个魔宝分件。

写意也满是期待地跟她讲:“主人,青鸾王好啊,那可是历来有名的痴情种你不知道你从前跟着熙恒的时候有多可怜……”巴拉巴拉一大堆,全是说熙恒各自不好,各种对她不起。

根本就是趁机加深她对熙恒的厌恶程度。

华灵采被它们两个吵得烦闷极了,终于受不了切断了跟它们之间的联系。

小妖王知道她破不了这法阵,也就不担心她会走回头路溜走。他当先在前面开路,两人话不投机之后,就一前一后一路再也无话。

不说话,四周就显得格外地寂静。



忽有一声极轻极淡的声音从华灵采后面掠过。

“谁?”她当即转身,却是什么都没有看到。

小妖王显然也听到了那一声,他几乎与她同时循声搜寻戒备起来,却也是一无所获。

“我们站一起”他说着,却没有征询她意见的意思,话语才起,身子已然急闪到她跟前,同她背靠背地站在一起。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便又继续保持警戒的动作,“你有没有嗅到一股清清淡淡的酒香气……桂花味的?”

“……嗯。”小妖王听了她的话,当即细细感知了一下,表示确实是有。

他才应了一声,忽然哗啦哗啦一阵响,一堆还裹着泥巴的草植就自两人头顶上方倾洒下来。

华灵采往旁侧避过,而小妖王则顶着坠落在脑门的草植,直接腾身迎击。

嘎吱

一根成年男子手臂粗的树枝猛然断裂。这并非是小妖王妖力所致,而是被某物砸的。

这一下,那潜藏在暗处的东西总算露出了本来面目。

竟是一枚巨蛋

这东西足足有一人来高,看着轻飘飘的,没想到栽落在树枝上的重量则是格外地沉。

巨蛋虽然身姿敏捷,实力看着也似乎不容小觑,但它却不机灵。不一会儿,在华灵采和小妖王前后堵截之下,它只能落在地上急得团团转了。

它这一转,就像是急速转动的陀螺,并且随着转动,它整个儿竟又膨大了好大一圈,原本淡黄色的身体也跟着透出耀眼的白光。

第八十五章 抉择

眨眼它就又成了个光球

白光自内而外发散出来,当中还有密密麻麻的蚯蚓般红色的字符不时闪现,华灵采这才知道面前这东西根本就不是蛋……而是一个被符纸包裹得密密麻麻,像巨蛋一般的东西。s

“这里边困着的必定是个邪物。”小妖王面上有些凝重。而就在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的功夫里,这符纸包裹的“巨蛋”又“胖”了一大圈,看样子,这东西似是要准备“破壳”而出了。

小妖王示意华灵采离开,却见她忽然俯身去捡地上散落的草植。这些草植正是那邪物从高处扔下来的。他忍不住提醒道:“你使个术法就可以把这些无茎草一起都收起来。”

下午见识了她对无茎草的执着,因此他这会儿虽然很想叫她快些走,却死命忍住了。先前他挑明了意思,却闹得不太愉快,他也不敢再引起什么误会和冲突来。

青鸾王其实有意要让他来跟新的凤王生下后代。在确定凤王是谁之前,他其实是拒绝的,不过在知道是她之后,他心下还是有些动摇或者说是期待的。她既然能接受那只黄莺妖,就说明她并不排斥与禽妖相处,而她对黄英又并非那种非你不可的粘稠,这种时候若是有个知心知意的男子插足进去,必定胜率极大。s

这种横插一脚的事情,青鸾王必定做不出来,而他又正好不讨厌她……他一定会把她送到青鸾王跟前的。他还需五百年才能成年,只要搞定了华灵采,到时候他带着她经常去青鸾殿里走动,一来二去,他们两个肯定能成。这样他就不算忤逆了青鸾王的意思,青鸾王有了子嗣,必定会振作起来,既而整个羽禽族也会真正强大起来……

华灵采得了小妖王的提醒,赶忙念了个诀,将地上四散的无茎草都收在了储物戒当中。她忙着自己的事情,根本就没想到就在这么一两瞬的功夫里小妖王想了很多,很远。

她收了无茎草,也不知怎么的,就看了那“巨蛋”一眼。不想,却正好望见这疯狂打转的“巨蛋”陡然裂开了一道口子。她一眼就看到里边缩着一只浑身玉白色的狐狸。

狐狸紧闭着眼睛,眼窝有些凹陷,羽睫微微颤动,也不知是睡着了,还是晕了过去。

“还愣着做什么?快走”小妖王见华灵采竟还想细看封印当中的邪物,就急得伸手来拉她。

华灵采也回过神来,正要预备走开,忽然就感到晕头转向,竟是参鲁在她识海当中忽然造起了反

“把这只狐狸放出来”参鲁怒不可遏。华灵采的识海当中本是一片灰白,被他这一折腾,顿时就一片血色。

那血色不断地翻腾着,不一会儿就转成了暗红色,继而又红得发黑,渐渐暗沉……

一股沉郁的悲凉感忽而就将华灵采的心口填塞得满满的。

小妖王的手才抓上华灵采的手臂,还未来得及把她拉过来,就猛然被一股大力震了回去。接着,他便看到一对牛角自她的头上冒了出来,并且还有黑色的魔气自她身上不断翻腾,涌出。

“你,你怎么回事?”他被面前这境况震惊到了。

他实在没想到,作为正义化身的凤王,怎么也会染上魔气?

上一任凤王身染魔气,数千年一直没有现身,也就罢了。怎么好不容易盼来了这一位新的凤王,竟也是这般情况?

新的凤王也染上了魔气,而今青鸾王又意志消沉,他或许不会再有一万年可以等了。青鸾王若无子嗣,羽禽族岂不是要走到了尽头?

震惊之余,小妖王就陷入了艰难的抉择当中。

他看着华灵采发疯似地一掌又一掌地拍在那封印邪物的符咒上,不知是该制止,还是该放任她一直疯下去。

若是她死了,就又会有新的凤王出现。这些符咒对一切邪恶的力量都有极强的反噬力,照她这架势下去,即便她能撑到了这些符咒全都损毁,她不死也是重伤。

这里本就是迟云宗镇压那邪物的秘密之处,稍有风吹草动便会引起他们的注意,更不必说她忽然爆发出这样强烈的魔气来……

远处传来铮铮剑鸣之声。

猎猎风声作响,他们已经追过来了。

小妖王看了一眼符咒当中那只看似无害的银狐,一咬牙,从储物戒当中摸出一只拳头大的铃铛。他把铃铛扔过去,铃铛顿时变了数百倍大,正好就笼罩在符咒之上。而铃铛当中立即就有金光闪耀而出。

金光倾泻而下,符咒上裂开的口子也随之急剧增大。

啵的一声低沉的震响,符咒终于毁了,而那只助阵的铃铛也叮叮当当地散落了一地的碎片……

华灵采迷迷糊糊意识渐渐回拢的时候,她整个儿已趴在了小妖王的背上。

小妖王其实身高跟她差不多,背她的样子其实也不显别扭。但她不能接受的是,自己怎么就爬到了他的背上,并且似乎还是胳膊弯紧紧勒在他颈脖子上,生生就是一副想要把他勒死的姿势。

是的,她并不记得自己魔化的时候所干过的事情。

“怎么回事?”华灵采慌不迭地收回手并麻溜地从他肩背上逃了下来。

小妖王这才狠狠地吸了几大口新鲜的空气。他涨红了脸,摆摆手,表示自己无碍。

华灵采正等着他给个解释,突然,她眼前晃过一道人影,定睛一看,竟是熙恒

“你可还记得我与你约定的事?”熙恒冷冷地看着她。

华灵采只看了一眼,就知道他这又是生了气的意思。她莫名心慌,又不敢顶撞他,咬咬牙把脸别在一侧,“嗯”了一声。

熙恒却忽的探出手来,极自然揉弄着她的脑袋,“既然记得,又为何会忽然散逸了身上的魔气?”

他说话的声音很轻很淡,但华灵采却不自禁地缩了缩颈脖子。

这样子的熙恒很可怕,而她先前也确实是有些闹情绪,这才使得魔力剧增,魔气散逸了出来……她低头没有话说,但熙恒却一直等着。

第八十六章 了断心结

渐渐的,她被这诡异的静默弄得有些发慌。她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忽然很没有道理地觉得很委屈,喉咙一哽,就有些想哭。

熙恒揉着她脑袋的手忽然一顿,“怎么了?”他随即手臂一带,就把她拉到怀里,大手转而在她后背上轻轻拍了拍,又道:“不哭。”

“我才没哭”华灵采胡乱地拿手背擦了擦微微有些湿润的眼眶,坚决不肯承认自己有在哭。早在上一世的时候,她就没怎么哭了

她心里这样为自己辩解着,却随即又困惑起来:为何她想的是上一世就没哭,这“早”和“就”是什么鬼?难道她在那之前她其实是个爱哭鬼?

华灵采在熙恒怀里晃了晃脑袋,想了又想,终究是再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嗯,你没哭。”熙恒依旧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浅淡的语声中也掺杂了几分不可察觉的轻柔和暖意。

“熙恒?”小妖王有些懵。这一位不是向来恶魔如仇么?怎么会对一个魔女这样……温柔?

“孔弦初”

一个怒气汹汹的声音传来。小妖王心道不好,正要提醒华灵采一声,却不想那声音的主人已然俯冲了过来。

来的不是别个,正是黄英。而他喊的“孔弦初”正是小妖王的名字。

当初迟云宗玉玲峰的一位弟子为魔修蛊惑,干了不少坏事,后来那弟子又潜到了祥云岭,碰巧撞在了明王孔弦初和黄莺族的后起之秀黄英跟前,于是两个就悄无声息地把那弟子给灭了。这事情只有他们两个知道,那弟子生前用得最勤的法器正是那只铃铛。黄英显然正是循着那碎裂的铃铛而追踪过来的。

而这时候黄英追过来,就远远望见了那两个搂抱在一起,亲昵说话的模样。

“黄英,你别——”激动小妖王话还未完,黄英已然扑了过去。

他落地即化作人形,“唰”的一声,抖出凌翠,细长的绳索上白亮的光芒不住流转,绳索的末梢处更是炸出一个个拳头大小的雷球,直往华灵采和熙恒两人而去。

兹啦闷响声猛然响起,立即就惊醒了华灵采。她循声望去,就迎来了第一枚雷球。

“黄英”她被熙恒带着避过那一击,心有余悸。以往她就格外地惧怕打雷,这时候突然就迎来了一连串的雷击,她险些要吓破了胆。

熙恒拍了拍她的肩膀,搂着她的手臂也跟着紧了紧,与此同时,他身周的防御光罩完全撑开,一圈火光自光罩外围涌起,眨眼就如天火降临一般,密密麻麻一大团一大团地朝着黄英急射而去。

黄英快速地甩动着手里的凌翠,抵挡了一阵,终是渐渐有些吃力气喘。他不甘心地怒吼:“你不要得意,等我活到你这种年岁,绝对比你现在厉害得多”

熙恒感受到怀里的人忽然有些抗拒他的怀抱,他不悦地看了她一眼:“别动。”语毕,又对黄英说道:“你活不到那时候。”

华灵采见他又要出手对付黄英,知道劝他定是无用,赶忙把手臂往他腰上一环,猛地一把抱住他:“不要杀他”

见他动作顿住,她心下庆幸,又继续说道:“你不是跟我约定好五年么?今日不过是我跟他闹了点不愉快,就使我没控制住自己,滋长了魔气,若是你——”

“闭嘴”她话还未说完,就被熙恒冷冷地打断了。

她也不知道熙恒是不是清楚了杀死黄英的危险性,赶忙抬眼去看他的神情,不确定地问:“那……你答应了?”

“我不杀他。”熙恒垂眸看她,声音又冷冷淡淡的,“但你往后不能再喜欢他了。”

华灵采古怪地看了看他面上的神色,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没有把心中的怀疑说出来。她收回手来,又往后退出一步,同他拉开距离,“我……会尽力的。”

“华灵采”黄英却在听见她的回复时,立即又崩溃了。他狠狠抽打着那些仍不见少的火团,恨恨道:“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这就是你给我的机会么?我恨你”

华灵采想到他对她的好,心下也是惭愧,不敢再看他。只又认真地看向熙恒,问道:“你答应的事,是不会反悔的吧?”

熙恒“嗯”了一声。

确定他这是不会再下杀手了,华灵采就又往后退出几步。她看了一眼正飞奔到黄英跟前的静时,又看了看黑沉着一张脸怒瞪着她的小妖王,没再说话,转而继续朝着山上的路行去。

黄英暂时被那火困住着也好,这样她寻到了华光慈才更好离去。依着黄英暴戾的性子,没准儿就会牵连到了与她有关联的人。毕竟,那时候跟蜃妖问起华光慈所在的事,黄英也知道了一些。

至于小妖王,她更没什么好跟他可说的了。就冲着他想把她捉到青鸾王跟前去这一点,她就跟他没什么友谊可谈。

她紧走了十来步,蓦地眼前月白色身影一晃,抬眼一看,竟是熙恒又悄然挡在了前面。

“你还有什么事?”她皱了皱眉,有些不耐。

熙恒冷冷淡淡地开口:“你还没答应我。”

“我说了会尽力。”她这时候也注意到他居然没再自称“本尊”,但她也没心思去探究这个。她是有想过要跟黄英将就过,但那与喜欢无关,准确来说,是与那种男女之间的那种喜欢无关。

只是,她不敢在这时候把话跟他说得过满。跟黄英相处虽然让她常感到憋屈,但她却从未想过要害了他的性命。她没把握自己应了熙恒之后,熙恒会信守承诺不去杀黄英。

“我不、允、许、你,再跟他有任何瓜葛”熙恒忽然带了几分怒意。

华灵采听了这话只觉好笑。她轻笑了两声,“凭什么你说不许就不许?难不成你还替我想好了要去喜欢的对象?”

熙恒别过脸去,不看她嘲讽的模样,声音一下子又回归了惯有的冷淡:“本尊并没有强迫你,这只是应你不杀那只莺妖的条件。”

“至于对你格外关照,”他又紧接着解释道:“乃是因为从前愧对你因本尊而死,而今你既然又出现了,本尊自然要趁早了断昔年心结,进而突破瓶颈,早日飞升成神。”

第八十七章 送她的

华灵采对于他所说的从前全无印象,轻轻点了点头,“哦”了一声。

熙恒看了她一眼,微微凝眉:“你可明白了?”

“明白。”华灵采对他客气地笑笑,“还以为你其实是偷偷喜欢我,怕我知道——好了,上仙大人若是信守承诺,我自然也会谨遵您这要求,求您别再挡路了,我还有事。”

熙恒却兀自挡在她面前。

过了一会儿,他忽又开口:“你不能再喜欢本尊。”

“我怎么会喜欢你?”华灵采实在没想到他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用力摆了摆手以示绝对的认真,“我喜欢谁都不会再喜欢你,除非你再对我使出什么特殊的手段来”

傻子才会在倒贴了一辈子无果之后,又在下辈子继续倒贴呢

再说了,这看脸又更看修为的世界也不适合谈感情。

虽说此时天色黑沉,月光也一丝儿都没有,但熙恒却清楚看到了她面上的决绝以及嘲讽的笑意。他静默了好一会儿才轻启薄唇,冷冷开口道:“你能做到就最好不过。”

说完,他让出来一条道来。

华灵采侧身从他旁边经过,却又忽然被他拦住。她实在是受不了他这样的磨蹭了,瞪着他不错眼地上上下下细看了一圈:“你还有什么事要说?”

似乎是她眼里的嫌恶之意太过明显,熙恒拦住她的手臂又猛然转到她的肩膀上,他将大掌往下一压,顿时就迫得她不得不弓着腰又缩起了颈脖子。

她立即心生警戒:“你该不会是又想反悔了吧?”

熙恒手上的力道减轻了些,隐隐约约地叹了口气:“华光慈被本尊转到了别处,已经不在这迟云宗了。”

“别处?是哪里?”华灵采立即又紧张起来,“你为何要扣押了他?他是无辜的”

熙恒又抬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只是见他过得清苦,才把他送到了冯乔那里。”

“冯乔在遥北宗是吧?”华灵采赶忙又问。

熙恒点点头,“本尊这就带你去。”

他也不管华灵采应不应,手臂强势地一带,便将她搂在怀里,接着就往遥北宗的方向飞去。

华灵采在他怀抱里傻愣了一会儿,才迷迷糊糊地想道:这或许就是熙恒忽然找上她的目的?

但她又有些不明白了,他先前跟她说那么多的废话是做什么的?

以及,他怎么就知道了她散逸出了魔气?

熙恒这一回总算是大方了些。只见,他忽然摸出一片模样干枯的树叶,往空中一扔,那叶子见风就长,瞬间就变成了一片足够容纳四五人坐下的巨型叶子。他搂着华灵采落在这叶子上,站了一会儿,就松开了搁在华灵采肩膀上的手臂,指着叶尖卷起处,说道:“你去那里坐着吧。”

坐在那里可以舒舒服服地靠着背,华灵采自然是乐意去的。她走过去倚靠着坐下来,不一会儿就给那轻微的颠簸晃得有些懒洋洋的,一时也无心去调转内息,就问道:“你这又是打哪里顺来的宝贝?”

熙恒微微凝起眉头,有些不悦:“这是本尊与人交换得来的,不是随手捡的。”

华灵采在心下好笑,也只有这位上仙大人说得出口,居然把顺说成捡。她揉了揉眼睛,又问:“那又是谁情愿同你换的?”

她可不认为有人愿意跟他做什么交换。这人的捡和换,都只是他自己单方面的定义。虽说她与他其实也没有很熟,但几次照面下来,他那浑然天成的抠门以及不喑世事的特性,她已然完全掌握了。

熙恒似乎也看出了她话里的嘲讽与不信任,抿着唇,没有回话。

华灵采也不过是随便找的话说说,靠坐着又摇晃了一会儿就有些昏昏欲睡了。

“这个飞行法器是预备给你的。”熙恒忽又冷冷淡淡说了句。

华灵采立即清醒了,“给我?”她眨了眨眼睛,以为自己是迷迷糊糊地出现了幻觉,又问了一句:“你说,这是特地给我的?”

熙恒似是被她看得有些不自在,俯首整了整被风吹乱的衣袖,这才又挪了脚步到她跟前。他仍站着,却是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之前你跟着冯乔习练丹术受了些苦,送你这个飞行法器,一来是作为补偿,二来则是奖赏。”

他这样俯视着她,使得她很有压迫感。华灵采赶忙直起背坐好,“我与你非亲非故,你的东西,我不稀罕。”

“那只莺妖的东西你就稀罕?”熙恒眼眸微微一沉,似是怒了。

“我都不稀罕。”想到她与黄英短暂得连一个月都没有的相处,她心下的失落感再次袭来。她忍不住对他吼道:“还不都是因为你,若不是你几次三番地刺激他,他又怎么会——”

她的话尚未说完,就被熙恒一把提拎着胳膊,扯了起来。他面上怒意喧腾着,竟是比她还要气怒:“本尊说过的话,你都当作了耳边风?你竟敢还想着他?”

华灵采感到胳膊被捏得痛极,想到自己自打见了他,就一直霉运不断,她就怒向胆边生,猛地窜上去喷吐出一团火焰,又趁着他猝不及防的时候,照着他的手胳膊,狠狠地咬了一口。

她那一口咬在了实处,立即就感到一股大力自他手腕上传来,眼见着怕是要给一下子推下了巨叶飞行器,她赶忙卯足了劲儿吊住了他的胳膊。

熙恒一面要应付她吐出来的那团火焰,一面又被她吊拖着,步子踉跄了一下。不过上仙大人的修为早已至登峰造极的地步,很快就稳住了自身,同时也控制住了那团火焰。

华灵采感到呼吸滞了一下,紧接着丹田处传来一阵刺痛。

熙恒大掌一旋,她那团火焰瞬间与他手里的火焰融合在一起,竟是就这么地俘虏了她的火焰,并且收归己用了

华灵采吊着他的胳膊,因为惊恐而微微颤抖。

她也恼怒着,这家伙越发厉害了,她要想灭杀他简直就像个笑话。

熙恒把她往怀里一扯,声音森冷至极,但说出的话却又让华灵采很是莫名其妙。

“你为了别人一再伤本尊?”

华灵采睁大了眼睛看着他,没有说话。直到这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她才轻轻转动了眼珠,这时候她脑子好使了些,猛地一把箍住他的腰身,躲进了他怀里。

第八十八章 成神,或成魔

“……我错了。”她酝酿了几滴眼泪,轻声哽咽道。

这法子果然管用。熙恒的声音立即就柔和起来,并且他还拿手轻拍了拍她的后背,“不怕,不怕……不哭了。”

华灵采心里后怕,没敢立即出来,就又继续抽抽搭搭地哽咽了一会儿。直到感觉差不多可以了,她才抬起头,露出湿哒哒的小脸,可怜巴巴地望着他,“你能不能对我好点儿?”

熙恒认真地看了她一眼,好看的眼眸中居然还炸裂出几分疼惜自责的意味。他“嗯”了一声,又伸手揉了揉她的小脑袋,“会的。”

他手指停顿了一下,忽又摸出一只帕子,递给她:“把眼泪擦了。”

华灵采正巴不得抹了眼泪,赶忙接过去往脸上抹了抹,抹去了那湿哒哒的感觉。手帕用完了,递回去给熙恒,他却接过去又在她眼眶和脸侧处擦抹了两遍,才把手帕收了起来。

“你成神之后会离开这坤元大陆吧?”华灵采对他这突来的细心有些疑惑,但又不好再问他,只好随便扯了个话题来化解这诡异而尴尬的处境。

“这要看祖神旨意。”熙恒凝重地看了她两眼,随即又松开她,背着双手看向远处,“等你彻底脱了魔,本尊再潜心问道,那时候心无旁骛,才能够晋升神尊。”

华灵采眨了眨眼睛,“那我沾染了魔气,是因为你?”

熙恒淡淡地“嗯”了一声。

华灵采于是又问:“为何?”

她注意到这问题一出来,上仙大人挺直的背部就猛然一僵。

又是好一会儿的静默。华灵采都以为他不会再回答了,却又忽的听他说道:“这是因为你从前执念太深……你只需时刻谨记着,莫要再痴迷于本尊就好。”

“哦。”华灵采很是不以为然,甩甩酸疼的手胳膊,又回到原先那处坐下。

熙恒却也跟了过来,坐到她跟前,自然而然地抬手就要给她揉捏她那只胳膊。华灵采自然不会再给他拿住,往旁侧一避,让他拿了个空。

“怎么?”熙恒凝眉,露出不解的神情。

华灵采认真地告诉他:“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就不是真的为我好了。”

熙恒愣了一愣,也觉得很有道理,“嗯,知道了。”

之后两人再没互动。华灵采心里本是一团乱,一时想到熙恒这种模糊不清的态度,一时又想到华光慈的安危问题,一时又想到自己今后的出路……想着想着,竟又渐渐在轻微的颠簸摇晃中迷糊起来,最后终于沉沉睡去。

迷迷糊糊中,她隐约感到那只酸疼的手臂被人拿着揉了揉,上面的酸疼渐渐消去……

再睁开眼来,已是第二日正午。这时候的日头格外地强烈刺眼,即便是撑起了防御法罩也抵不住那热度的强势渗入。她眯着眼睛看了看底下,巨叶飞行器正快速地掠过一座座城镇市集。从这高空往下看,地上行走的人们小得像一群蚂蚁,不过那喧闹的吆喝声却是清晰的。

听到底下有吆喝卖甜瓜的,她越发感到嗓子干得厉害。

正馋着,冷不防的,眼前就出现了一块冒着丝丝寒气的甜瓜。华灵采忙不迭地接了,笑眯眯地看向递瓜的那人,“你还真是想得周到。”

熙恒微微勾起唇角,静静地看着她。

华灵采吃到一半,忽然想到了小妖王。她记起原先跟他约定了一起去迟云宗采摘新鲜的无茎草……后来倒是无意撞见了很多无茎草,只是那之后的事情,她怎么就没了印象了呢?

熙恒见她忽然停了下来,就凝眉问她:“怎么了?”

“嗯,没什么。”华灵采把剩下的那半块瓜吃了,拿帕子摸了嘴和手,就又拿了一块崭新的蓝色手帕出来。

她有许多条蓝色的手帕,这还是那时候玉启要把她当做风紫凝,而特地给准备的。她将那块崭新的手帕平整地铺开,搁在并拢的双腿上,又取出一只胭脂盒子,打开了盒盖,将食指在胭脂上蘸了蘸,就开始在手帕上写道:

小妖王,真是抱歉……你跟我说的事情我会好好考虑。

写完这些,她本来还想再说些别的,不过碍于熙恒在一旁盯着,她只好作罢。她将手帕卷成细小的一块,抬手招来附近的一只禽鸟,跟它交代了几句,就把手帕的两个对角扯出来拴在这鸟的一只脚上。

扑棱棱——

这只本是出来觅食的禽鸟顿时就化作了信使,往小妖王的所在飞去。

熙恒望着那只远去的禽鸟,若有所思道:“你现已会听取禽鸟的心声了?”

“嗯,早就会了。”华灵采眨眨眼睛,“谁让我是一只禽妖呢?”

“这并非是所有禽妖都会的。”熙恒认真地看着她,忽又大掌一伸,握紧了她的一双小手,“这是凤王独有的本领,你若是潜心修炼,定能够破除内里的魔性。”

“啊?那我是凤王么?”华灵采假装很激动。毕竟在祥云岭时,没有谁把她当做凤王看,而小妖王的论断也并未声张出来。

熙恒看着她的眼神逐渐凝重起来:“凤乃正义之禽,它本是祖神所定义的世间守护神之一。对抗魔,是它的使命……你这样的情况,只能说明你有可能成为凤王,一旦你被魔性泯灭,这世间只怕是再无凤王了。”

华灵采很是不明白,又问:“那我究竟是个什么?”

“你,或许成神,或许成魔。”

“你自己都成不了神……”华灵采有点沮丧,觉得自己基本是要成魔了。

熙恒揉了揉她的小脑袋,“凤王是天定的,虽说你那时候得来风紫凝的内丹只是个意外,但你后来又凝出了自己的内丹,这便又说明那意外也并非只是个意外。自祖神创立仙人界与魔人界以来,两界已有数次纷争,每一次纷争之后,两界就会各自形成新的格局。或许这一次,你是被祖神选中来破除旧格局的吧。”

“……不懂。”华灵采越听越觉得前途黯淡无光,无力地摆了摆手,“肯定少不了一番痛苦磨难,希望到时候能死得好看些,轻松些。”

第八十九章 小心魔女把你捉走

熙恒只手托起她低垂的小脑袋,迫得她不得不扬起脸来看向他。

他不悦地凝视着她的眉眼,“你有这样的遭遇也是命,若是这就没了胆量,不若早些死了,本尊也不必再守着那五年之期。”

华灵采吓得一哆嗦,赶忙扭身跟他拉开距离,“知道了知道了,往后一定爱惜性命,谨遵上仙大人的教诲”

熙恒眉眼稍舒,“知道就好。”

在巨叶飞行器上又呆了几日,期间熙恒又指点了华灵采一些修炼上的技巧,华灵采一一照做了,不过她始终有些打不起精神。熙恒也不劝她,反而更是加紧督促她,跟刚带她上这巨叶飞行器的时候,态度很不一样。

到了遥北宗地境,两人从巨叶上下来,熙恒果然把又变作普通树叶大小的巨叶飞行器塞在了华灵采手里。不过,这时候华灵采早已没了得到它的欣喜。

因为熙恒对她说了,她这半魔半凤的秘密迟早会给外人知道,到时候前来害她性命的人或妖必定不少,有了那飞行器在手,至少她还可以在逃命的过程中没那么辛苦。

期间,她暗地里与参鲁和写意沟通了几次,得到的答复跟熙恒的结论差不多。写意倒是替她着急,交代了她要提防着熙恒,就静思破解之法去了,任是华灵采再怎么召唤它,它也不应。而参鲁则是完全不一样的态度,它一个劲儿地劝说华灵采好好利用凤王这个身份去寻找那余下的秘宝部件。

祥云岭,云湖畔。

黄疏云对月冥思。

忽的,她面前静如镜的湖水激荡起层层波澜。

浪头至高者,径直扑到她的面门。

黄疏云睁开眼睛,看了一眼浪头之后的一个个细密若碗口大的漩涡,轻叹一声,摇着轮椅回到阁楼之内。

她反手掩了门,又拉上了窗门上的布帘子。下一瞬,她的身影就凭空消失在了屋内。

再现身,她就来到了黄英她母亲的墓室当中。

两扇红色巨门嘎吱一声打开,血池上方早有个红衣银发的女子等在那里。

黄疏云不急不慢地摇着轮椅到了她跟前,问:“嘉蓉,何事唤我来?”

红衣银发女子也即嘉蓉。她面上染着一层愁绪和不解:“老祖,为何以我这镇压阴煞之能,却不能去除那华灵采身上的魔性?我的英儿又去寻她了?”

黄疏云怜悯地看着她,叹道:“嘉蓉啊,若你当初没有那样硬气,何苦来担着这苦差?你儿子也跟你一样,是个倔的。他认定了的姑娘,我们这些做长辈的是怎么拦也拦不住他啊”

嘉蓉不悦了,蹙眉道:“我这差事我自个儿乐意做,没有苦与不苦,只有值与不值。我也没有要阻拦我的英儿去追寻他想要的东西,为何要拦他?”

血池当中煞气流转,嘉蓉却泰然自处。黄疏云看着微微愣神。

嘉蓉又道:“我找你来,也没别的事。我听说那华灵采还是我们新一任凤王,青鸾王殿下那边都有所准备了。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我的英儿与她相识相知在前,到时候青鸾王与她举行仪式可不能少了我的英儿。青鸾王若是不肯,那我也不好好给他守着这里了”

黄疏云眼皮一跳,赶忙劝道:“你这里关系着整个祥云岭,可不能出了岔子这些年来,凤王一直没有露面,青鸾王也始终未能走出青鸾殿,致使我们祥云岭上的羽禽族阴盛阳衰,给了那些邪物可乘之机。也幸得你当年不畏艰险地守到这里头,若没你,我们祥云岭早就要给那桑沉宫拿下了……嘉蓉啊,你别激动,你为祥云岭立下的功劳,青鸾王也都了然于心,你有这样的请求,想必他也不会不答应。”

数道黑色若电芒般的东西在嘉蓉的四肢上游走着,眨眼就变作手臂粗细。

“啊——”

这时候她忽然猛地颤抖了一下。

随着这一下,便有四根银色锁链自她手腕脚腕处显现。

黄疏云当即又道:“嘉蓉,你要保持平和。”

四根银色锁链显现之后,嘉蓉身上的黑色电芒立即细小了许多,而她颤抖着的身体也跟着渐渐好转。

“老祖,有古怪。”嘉蓉面上越发惨白了,却也跟着笼上了一层浓郁的愁绪,“我感到有魔气渗入。”

黄疏云只是苦笑:“怕是那华灵采身份特殊的事被那些魔修知道了,我们凤王历来秉承正义,这一回难说了。”

嘉蓉却是不改初衷,坚持道:“我不管,那华灵采我瞧着不错,我儿子又喜欢她,她必须顺利融入我们祥云岭。我喜欢的男人我没抓住,我决不允许我儿子跟我一样”

“嘉蓉,那男人不值得你如此。”黄疏云连连摇头。

“老祖,”嘉蓉忽然轻笑,“我真怀疑你……还是不是黄莺妖一族的老祖,像你这样冷心冷情,真的就是大道之心?”

“在这坤元大陆上,我们黄莺妖活到六千岁就已是极限了。你说我这样不是大道之心,那该是什么?”

……

熙恒并没有带华灵采直接去遥北宗,而是给她在遥北宗山脚下找了一户人家暂住着。

当然,他也是跟着一起的,并且还是默认了人家的脑洞,以夫妻的身份跟她凑在一间屋子里。

而这时候纠缠在死亡线上的华灵采已无心同他计较这种细节问题了。

第一日,熙恒带她去城门公告处转了转,然后,她就知道了自己那时候散逸了魔气的事被有心人揪住了,一群激|情澎湃的修士正四处打听她的所在,个个都想显赫声名,捉了她这个魔女。

好在揪住她的那人并未透露她的姓名,画工又不好,所以她大模大样地站在公告前看的时候,也没有哪个疑心到她。甚至还有个年轻的男修士一脸鄙夷地推开她说:“你这样修为低劣的小妖,也敢去捉那魔女?哈,小心反倒被她擒了”

随后,熙恒又带她到城中热闹处走了走,说是让她散散心。然后她又听到几个训不住熊孩子的母亲龇牙恶狠狠地威胁她们各自的孩子:“还闹还闹,小心那吃小孩的魔女把你们捉走”

第九十章 出发,去遥北宗

不得不说谣传实在可怕,她已越来越背离真相,化作了吃人的恶魔。

到了傍晚,她预备好好吃碗面来慰藉自己糟糕透了的心绪,没想到一碗面才吃到一半,店老板就一直催:“哎呦,姑娘您可得行行好,快些吃咯”

华灵采又扔了一块银子给他,本以为他会闭嘴,结果他却越发哭丧着脸:“姑娘,您就是给再多银子也不行呐,天一黑了那魔女就会出来,我家里只我这么一个撑门面的汉子,可不能给那魔女抢去做暖床的——”

哐当

华灵采实在是受不了了,直接扔了筷子和碗。

于是第二日熙恒就让她待在寄居的那农户家里静心。

这一家子是勤劳本分的人家,白日里男人扛着锄头出去找活干,女人就在家里缝缝补补,拾掇些药材洗洗晒晒。华灵采对药草是很熟悉的,帮着她整理些药草,只一个上午就跟女人熟络起来。

因为熙恒事先说过,他跟华灵采是一对四处游玩的夫妻。于是女人翻来覆去都是“好般配”“有夫妻相”“真羡慕你们”这几句话。倒是女人的两个儿子很向往成为勇敢厉害的修士,缠着华灵采一个劲儿地问修行的事。

华灵采自己都只是个半罐子,哪里说得清楚?就让他们两个去问熙恒,结果熙恒一个眼神就把两孩子吓跑了。

然后,两孩子就又回到华灵采跟前。

大的那个说:“等明年开春遥北宗招收弟子,我也要去报名,到时候一定会成为比那位白衣叔叔更厉害的人”

小的那个也说:“是呀是呀,到时候就可以去捉那个害人的魔女了”

他们的娘亲骄傲地看着他们:“小德,小实,你们真勇敢”

小德小实两个齐声道:“除魔卫道,乃我辈幸事”

华灵采默。

经过这两日的所见所闻,华灵采决定还是寻个僻静的地方,尽快脱了魔比较好。当天晚上,她躺在嘎吱嘎吱响的床上,挠着身上被蚊子叮咬出来的包,辗转反侧。想了又想还是对熙恒说道:“等我见过了弟弟,我就跟着你一起修炼,可好?”

熙恒凝眉思索了一会儿,“……嗯。”

华灵采见他似乎有些犹豫不情愿,就忍不住提醒他:“我要是不好了,你怎么能够安心晋升成神?你就索性好人做到底,去哪儿都带着我吧。”

熙恒:“哦。”

华灵采看着他坐在椅子上岿然不动,眼皮都没闪一下,她连日来遭受到的委屈立即就扑面而来,忍不住又起身下了床,撩起袖子把手腕上的包呈给他看,“你看,我都把蚊子给喂饱了……”

熙恒撑开眼皮就望见了她一脸求安慰的模样。他愣了一下,随即把冷冷淡淡的目光从她小脸上转到他的手腕上,只一眼就又收了回去:“你自己修为不足,连个护身的防御罩都凝不好,活该被咬。”

华灵采:“……”默默地转身掏出药粉给自己抹上,又独自抑郁了一会儿,忽的陡然想道:“他跟我又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就要对我好?”

想着,她不禁摇了摇头,觉得自己大概是发了疯,居然没话找话地想从这尊冷血的大仙那里寻求安慰。

于是回到床上坐好,发奋起来。

隔了一会儿,熙恒忽然掀开了眼皮,见她正凝神修炼,他勾起唇角无声地笑了笑。

第三日一早,熙恒就带华灵采进了遥北宗。

遥北宗处在坤元大陆的北端,紧靠着极北大陆,其整个宗门是由若干个浮空岛组成,总体上呈阶梯状,因而越往内,就越处得高。而那浮空岛所处的高度,就代表着那座岛上弟子的等阶。

熙恒径直带着华灵采到了,仅次于最高那座浮空岛旁侧的一个浮空岛上。

这里因为过高,寒气重,连飞舞的仙鹤都没有,华灵采将神念拓展出去,倒是在雪地里发现了几只冻僵死透的。

华灵采暗自加快流转内息,增进自己抵御寒气的能耐。

“上仙大人来了”一名女弟子在两人脚板还未落地时,就奔了过来。

熙恒“嗯”了一声,就往岛中央的大殿行去。女弟子紧跟其后,热情地引着路,“上仙大人,冯师叔就在紫金殿里呢”

华灵采落在后面,慢慢行走着。

“这位师妹是头一回来我们丹岛吧?”忽的,一名男弟子冲到她跟前,一面热情地寒暄,一面就掏出一颗丹丸出来,“你的修为不够,得吃颗回神丹才行。”

华灵采接过丹丸,看了看,确定没有问题,就塞在了口里,“嗯,谢谢你”

“不谢不谢”男弟子高兴极了,笑得露出了两颗小虎牙,“以后互相多关照就好,我叫元及,你呢?”

“我叫华灵采。”华灵采也客气地笑了笑。

元及还待再说什么,冷不防的,熙恒忽然闪身过来,一下子就隔在了中间。熙恒冷冷地扫了元及一眼:“她是不会跟你有来往的。”

“……哦。”上仙大人的气场太满,元及只能遗憾地垮下脸来。

那名女弟子笑着打了元及一拳,“跟熙恒上仙一起来的小妖,你也敢肖想”

元及讪讪笑着:“冯梅师姐,你能不能别这样直白?”

冯梅“嗤”了一声,又继续追在了熙恒后面,“上仙大人别在意呀,我这师弟是被家里催得急了,才这样。他呀,早就把我们这整座丹岛上的女弟子个个都追求了一遍,我们都习惯了,呵呵呵……”

元及跟在后面,很是没脸:“冯梅师姐,给我留点颜面吧”

华灵采被熙恒拽着手臂,拖着跑。她觉得自己这样子才是真的很没用颜面。反观熙恒,他却是毫无窘迫之相,健步如飞,走得竟然还很有气势,很……好看

“膀子要给卸下来了”华灵采忍不住控诉。

熙恒这才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手一松,终于放开了她,“你快点。”说着,又继续大步往前走去。华灵采揉了揉那只被蹂躏的手臂,放慢了脚步。

第九十一章 姐弟相见

“上仙大人是生气了么?”冯梅追上来,诧异地看了她两眼,又问道:“你跟他是怎么认识的?”

华灵采没好气道:“偶然认识的。”

“偶然认识的,他就把你搂在怀里啦?”冯梅又上下打量了她两遍,“也没见你有什么特别的呀?莫不是你有些什么魅惑人心的能耐?”

华灵采:“……”这种满怀敌意的模样,是怎么一回事?

又走了两步,见她似乎还有话要出来,华灵采赶忙抢先撇清关系:“那都不是你想的那样,因为我最近遭逢了一件大事,修为又不济,上仙大人怕我耽误了他的事,才带着我,嗯……一起飞。”

“什么大事?”

“被我将来要嫁的人抛弃了。”

“那真是遗憾……”冯梅同情地看了她一眼,终于没再缠她问话,一门心思追向了熙恒,“上仙大人,上仙大人”

熙恒已经行至了台阶之上,在冯梅喊话的时候,身形一晃,没入了大殿当中。

元及这时候满脸推着笑地靠了过来,轻声对华灵采说道:“真是好巧,师兄我也是受过伤的人,我们两个……嘿嘿嘿……”

“元及”冯梅猛然回身瞪他,“上仙大人说的话,你没听进去是么?”

元及立即敛起笑容,把身体站得笔直的,“听进去了。”

他见冯梅转身上了台阶最后一阶,就要进了大殿,面上的笑容顿时又愉悦地敞开了,又继续对华灵采说道:“你考虑下我,我是真心的”

华灵采没再搭理他,径直往前走去。

“我说我是认真的”元及见华灵采竟然无视他说的话,立即就急红了脸,又掏出一堆瓶瓶罐罐呈到她面前,“你看,我是个丹师,可以给你炼制很多丹药这可是你们妖没办法做到的……”

大殿门口处忽然转出一个瘦瘦高高的男弟子。

记忆中的圆圆脸变成了棱角分明的,眼睛变大了,却也细长了,看人的时候,那份澄澈依稀还在。他的唇色比儿时浅淡了些,模样却也长出了刚毅的味道……

华灵采看着这男弟子那熟悉而又陌生的面容,一时有些怔愣说不出话来。

“姐姐”

华光慈欣喜不已地朝她奔来。

“你干嘛”元及虎着脸,挡在华灵采身前,一把拦住华光慈。

华光慈目露不悦,“师兄,这是我姐姐”又笑吟吟地转脸对华灵采道:“姐姐,我好想你”

华灵采从元及的遮拦中走出来,抬手想要摸华光善的头,却发现他现如今这身高,她有些够不着了。华光慈俯身把头伸到她跟前,微显不好意思地笑说道:“我长高了,姐姐都摸不到了吧?”

“……嗯。”华灵采终于从鼻腔里发出了声音来。她顿时也笑开了,摸了一下他特地低垂下来的脑袋,又拍了拍他的肩膀,捶了捶他的胳膊,“不错嘛,小慈都长成了大人了,肉也都长结实了,打得我的手都疼了”

华光慈讪笑着抓了抓耳廓,“姐姐也长大了,变得更好看了……”他忽的看了旁边傻看着的元及一眼,又赶忙对华灵采说道:“姐姐,元及师兄可不是个良配,你……”说到后面就给了个小时候姐弟两个常互相投递暗示的眼神。

华灵采笑。

元及却在一旁黑了脸。他看看华光慈,又看看华灵采,终于又把目光投放在华光慈身上,训道:“哪有你这样的弟弟?你姐姐终究是要嫁人的,你应该多鼓励她去追寻幸福”

然而,他却被姐弟两个一致忽视了。

“小慈,你今年快要十四了,有喜欢的姑娘了吗?”华灵采握着华光慈的手,激动地问。

“我还小……”华光慈歪了歪嘴角,很不乐意回答这问题。他忽然敛了笑,认真地看着华灵采,问:“姐姐以后会留在这里么?等过几年,我一定就可以成为厉害的丹师,到时候姐姐想去哪里,就去哪里,我可以一直保护姐姐”

华灵采还未回话,元及已在旁边“嗤”地一声,笑开了,“几年就成为厉害的丹师,你做梦呢?”

“你才做梦”华灵采不悦地扫了他一眼,拉着华光慈就往一旁走,“走,带姐姐去你住的地方看看,我们关起门来说话。”

华光慈点点头,领着华灵采就迈步走了,他伸手往岛上的西面一指,“那几排房子看到了没?中间靠右边的第二个,就是我住的屋子了。那里除了我,还住着一位师兄,不过他最近刚好出任务去了,要过些时日才能回来。我师父准了我一天的假,我们可以坐着一直说话,哦,我还会自己做吃的了呢,等会儿就叫你见识一下我做菜的天赋……”

华灵采听着他一直说,她脸上的笑就一直持续着没有停歇,心口被这久违的幸福感填充得满满的。

紫金殿。

冯乔苦着脸对熙恒道:“上仙大人没什么事就别来我这里折腾了吧,我一个丹师日常消耗量大,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哪里还经得起您一再的敲诈?”

“师叔,上仙大人是跟您等价交换。您其实并不亏”冯梅却义正言辞地拆他的台。

熙恒端起桌子上摆放的灵茶,浅啜了一口,“这茶似乎也不错。”

冯乔软瘫在座椅上的身体立即就坐直了,绷紧。他咬咬牙,十分肉疼地说道:“那批药草可以给你,但您须记得,不能再临到头使诈,损毁我那只玉佩”

“你有诚意,本尊自是不会去做多余的事情。”熙恒淡淡瞥了他一眼,又道:“这茶也给本尊拿一斤吧。”

“不行”冯乔直接从座椅上站了起来,两个眼珠子几乎要从眼眶里蹦了出来,“之前您可没有在交易里这样说”

“你也知道那是之前。”熙恒淡淡地说着,眸中却划过冷厉的光芒,“本尊耐心等你回复,你却一再拖延……本尊可从未觉得自己是个好脾性的。”

冯乔颓然坐回座椅上,无奈地对冯梅摆摆手,“去药材阁里把新进的那批药草取来,记得把这帐登记在你们师兄弟几个正在钻研的项目名下。”

第九十二章 上仙大人来了

“……哦。”冯梅很是不乐意地应了。转身要走,冯乔却又一把拉住她,苦口婆心道:“我费这么大的心思都是为了什么?还不都是为了我们冯家,为了你?”

冯梅低着头小声嘀咕:“冯家都只剩我们两个了,我又不是男子,凭什么这重任就落在我头上?”

“我都将近八百岁了,没有几年的活你还指望一把年纪的我,去传宗接代?个死丫头,是存心要把我早些气死不成?你取了药材过来,就赶紧地到别的岛上去转悠转悠,早些找个男弟子结成道侣,别总叫我给你操心”冯乔恨铁不成钢地把冯梅训了一顿。

冯梅红着眼圈冲了出去。冯乔转脸一瞧熙恒,发现上仙大人拿着茶盏,微微蹙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可没心思去管上仙大人的心事,只是一瞧着上仙大人手里的茶盏他就肉疼,就又争取道:“这灵茶统共都只有一斤多点,要不——”

“嘎吱”一声,熙恒手里的茶盏陡然碎裂,当中还翻腾着青烟。

冯乔赶忙把前面那话打住,“……一斤就一斤吧。”

熙恒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才从自己的思绪当中回过神来。他眨了一下眼皮,随即冷然看向他:“你还有什么话说?”

冯乔愣住了。原来上仙大人捏碎茶盏并非是计较那灵茶的多少他是不是太不经吓了?

“没有话说。”冯乔陷在深深的懊恼当中……

隔了一会儿,熙恒忽又开口问道:“你这里的弟子都很清闲么?准了那华光慈一整日的假,会不会耽误他的学习?”

“啊?”冯乔一脸懵逼。

……

华灵采跟着华光慈到了他所在的弟子房,两个又坐着聊了一会儿,华光慈就卷起袖子去施展做菜的能耐了。

望着华光慈忙上忙下的背影,华灵采倍感暖心。她在碧幻宫时,因为吃不惯那里的水族妖怪做的饭菜,就一直自己单独做吃的。这时候见华光慈在小厨房里忙得跳脚,她也坐不住了,笑着走过去,接了菜刀帮他切起了菜来。

“姐姐……”华光慈讪笑着翻炒着锅里的菜,“这些我平时都做的好的,主要是你来了,我太激动了……呵呵,咳咳咳……哎呀,辣椒放多了,有点睁不开眼睛”

“让我来。”华灵采把他推到一边去,替了他的位置,拿起锅铲一顿熟练地翻炒,“你又吃不来辣的,放那么多辣椒做什么?”

“我只是一时被呛着了。其实我是能吃辣的,只是那时候太小,你没看出来。”华光慈熟练地将砧板上的白萝卜切成块,放在干净的瓷碗里。

“嗯,好。等会儿我再专门炒一碗辣椒,看谁吃得多”

“不要吧……”

两人忙活了一会儿,就弄好了饭菜,一起把饭菜摆放到桌子上。姐弟两个都是食欲大开,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菜都扫荡了个干净。

“姐姐,你会留在这里的吧?”放下碗筷,华光慈又开始问这话。

华灵采有点不敢正视他,应道:“等我处理好一些要紧的事,就回来找你。”

“哦,姐姐会很快处理好的,对吧?”华光慈黯然垂下眼皮,随即又扬起一脸灿烂的笑容,“只要姐姐答应回来找我,我就很高兴了。”

“肯定会回来找你的,你放心,我们永远都是一家人。”华灵采也笑看着他。

姐弟两个都聪明地略过当年孝成府的惨祸不提。

那惨案的是非因果都是牵扯不清的,说出来只会让彼此生分。

华光慈从颈脖子上取下一只圆形的兽骨牌,递给华灵采,“这个是我那位老祖江谦给的,可以抵御别个的攻击,关键的时候还能够保住性命——我在这里很安全,师父也很看重我,根本都用不上这个,给你拿去用吧。”

华灵采哪里会要?她当即就从颈脖子上摸出熙恒所给的那根兽牙链,一面示意他看,一面道:“我也有保命的东西,也很厉害……只是拿不下来,没办法给你细看。”

事实上,她还不太清楚这兽牙链具体的功用,只知道是可以替代避水珠的。

华光慈见她不收,也不勉强,又收回手来在储物袋里掏了一会儿,又掏出了几只大大小小的瓶瓶罐罐。他把这些瓶瓶罐罐往华灵采面前一推,“这些你总该用得上吧?这可都是我自己炼制的各类疗伤的丹丸。”

“好啊,你居然诅咒我会受伤是吧?”华灵采假装生气瞪了他一眼,但见他还似乎当真了,赶忙又把那些瓶瓶罐罐收了起来,“跟你说笑呢,这么大的人了,还准备哭鼻子呢?”

华光慈吸了吸鼻子,“哪有哭?再说了,你又不是外人,我怕什么?”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华光善又问:“姐姐现是跟熙恒上仙在一起?”

“只是偶然同路。”华灵采这才想到是熙恒把他带到这遥北宗的,立即就问他:“熙恒是怎么就找上你的?他有没有为难你?”

“上仙大人对我很好。”华光慈疑惑地看着华灵采,“他还跟我说,你跟他是旧相识……难道不是?”

“嗯……是的吧。”华灵采也不好跟他说,所谓的旧相识乃是她上上辈子的事。她又不放心地对他说道:“熙恒真的对你很好?他那样的厉害人物,可不会没来由地帮助别人的。你要多留个心眼,千万别给骗了”

“嗯……”华光慈点点头,看了看屋门处,又道:“上仙大人来了。”

华灵采回身一看,果然看到熙恒静立在门口,一张脸有些沉郁,显然是生气了。

“上仙大人也喜欢偷听别人说话么?”华灵采也有些恼。若他是正常走过来的,她必定会提前感知到。

这家伙快得连参鲁都未能及时提醒到她。

很显然,熙恒是直接瞬移过来的。

“主人,那家伙一点都不尊重你,突然就闯了来,搞不清楚的只怕还以为是舍不得你呢”写意又及时给她刷某人的厌恶值。

华灵采这回很是认同:“可不是”

第九十三章 遭遇打脸

华光慈起身过去行礼,并说道:“上仙大人进来坐吧。”

熙恒冷着脸走了进来,径直就站到华灵采面前,“你是自己回去,还是本尊送你一程?”

“回去?”华灵采感到莫名其妙,“回哪里去?”

“碧幻宫。”熙恒说完,又转身出了门。

他这样子是要打算即刻离开了。

华灵采纠结了一小会儿,感知到他越走越远,就快要准备起飞了,只好匆匆忙忙地跟华光慈道了别,追了出去。

“姐姐”华光慈很是不舍,紧追在她身后,猛地一下就拉住了她一直手臂,又叮嘱道:“记得回来找我”

“嗯。”华灵采看了他一眼,忍不住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

“姐姐”华光慈有些不好意思。

华灵采也只是抱了一下,就立即放开了他。笑了笑,就转身往熙恒的所在跑去。

熙恒冷飕飕地看了她一眼,一甩广袖,就飞到了半空中。华灵采正好扯着了他的那只衣袖,仓促间就吊在了他的胳膊上

这起飞的姿势实在是尴尬极了。

好在熙恒随后又伸手拉了她一把,两人又终于平齐了。

华灵采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就听熙恒冷冰冰地丢出一句话来:“他已不再是小孩子,你作为长姐,应该自重。”

“哦。”华灵采应了声,想到方才华光慈不好意思的模样,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

“主人,你那弟弟有些不对劲。”写意忽又嚷嚷。

华灵采只以为它是又说些什么无聊且无用的话,没理它。

过了一会儿,它又继续传音道:“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些熟悉的气息,跟我一样。”

“那是什么?”华灵采心下一动,倒是想到了另一个重要的问题:“魔息么?你还没说,你是如何染上魔息的。”

“你不关心你弟弟了?”写意不解了,“若我说,怀疑他有心魔,你信还是不信?”

“不信。”她自身就是大半个魔女,若有另外的魔出现,没道理感知不到。

“你怎么能不信?我跟你说,我对同类是很敏感的”

“若你说出你为何染上了魔息,我就考虑信你一回。”

“我,我那是生来如此,怎么同你说出什么缘由来?”

“扯吧。”若它生来就是个魔,熙恒当年为何还把它送给了她?上仙大人都明确表示过了,他所遇见的魔里,只有她这个魔女是享受了优待。

他给了她一个五年之期,没有立即处死,而是判了个死缓。

出了遥北宗,熙恒就指导着华灵采使用那只巨叶飞行器,往天上一扔,两人就又坐在了这巨叶上面。

坐了一会儿,熙恒忽然开口,“我另有要紧的事要处理,你先去碧幻宫里暂住着,不必担心旁的事,玉启也不会再为难你。”

华灵采被他这突来的话弄得有点莫名其妙。她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见他眼眸中晕染着一层薄薄的水雾,轻轻浅浅的,居然有点迷人。

她不禁又多看了两眼。

那黑亮的眼眸干净得没有半丝瑕疵,当中清晰地倒映着她的样貌。

华灵采眨了下眼睛,再去细看的时候,就发现那对迷人的眼眸已转为暗沉。

却也越发迷人。一眼望过去,就陷进去了

仿佛过了很久,又似乎只是一个呼吸的功夫。她被一声突兀的咳嗽声惊扰,回过了神来。

熙恒的脸颊不知什么时候染上了些许浅淡的粉色,这与他惯有的冷冷淡淡很不搭。华灵采见他捏着一只拳头搁在唇瓣上,眼皮也低垂了下来,顿时就感到有点可惜。

她不禁问道:“你怎么了?”

“”熙恒沉默了一会儿,才把微微低垂的脑袋端正了,同时眼皮一挑,将眼眸当中的森寒尽情释放,“华灵采,本尊与你说过的话,你又忘了?”

华灵采吓了一跳,赶忙把自己跟他之间的距离拉到最大。

“本尊跟你说过什么?”熙恒又冷飕飕地说了句。

“五年之内不能脱魔,就直接受死。”真是够了,她居然对着这个一直惦记着自己性命的人发呆

华灵采懊恼得抓头发。

熙恒却又冷飕飕道:“不是这句。”

“怎么不是这句?”华灵采第一反应就是反驳,不过话才出口,又忽然想起来了,“哦不能喜欢你?”

一想起这个,她就感到好笑。这时候她也没那么气了,反而被逗笑了。她摆摆手,上下扫了他一眼,就把视线定在他那张恢复如常冷冷淡淡的脸上,“这个你尽管放心好了,你这种风格的,绝对不会是我喜欢的类型。”

熙恒眉头一皱,就站起身转到巨叶的最前端。

许久,华灵采才听到他丢出一句话来:“再有下次,本尊定不轻饶。”

在巨叶上的随后几天里,熙恒没再跟她说半句话。华灵采也没主动搭理他的兴致,她自己忙活自己的,中途还意外接到了小妖王的回信。

她看了信,又想了想今后的生活,再打打坐,静静心,就到了碧幻宫所在的海域荒海。

荒海,据说是坤元大陆上离天最近的地方。这里的海面从来都是波涛汹涌,绝无一丝宁静。寻常的时候,那浪头都有五六丈高,每逢初一或是十五,那汹涌的浪头更是达到数十丈高。

因此,比起其它两片海域来海和中望海,这里鲜少有人来,确实荒得名副其实。

碧幻宫既然掌控着这片海域,自然就有这里来去的门路。

不过,熙恒却没立即带华灵采往那入口去。

怒涛汹涌中,一块礁石若隐若现。熙恒拖着华灵采上了那块礁石,就问起她那时是如何从碧幻宫逃出来的。

华灵采自然是拒绝说实话的。但熙恒却也不急,愣是跟她在那里耗了两天一夜,耗到她再没有气力开启抵御怒涛的护身屏障。

没了护身屏障,那浪头打得她浑身都疼最疼的是脸。

期间参鲁还暗地里帮她挡了两回,不过却因为担心暴露自身而拒绝再多挡。写意就更不仗义了,直接明白告诉她,它从前被熙恒虐得太过,根本就没有对付他的能力和气魄。

第九十四章 也是执念

于是,华灵采疼得龇牙咧嘴,鼻涕眼泪直流,最终只好把自己那时候顺利逃脱的原因告知了他。

熙恒这才将她带离了那块礁石。见她捂着脸,很是愤懑,他又冷冷淡淡地说道:“即便你立即说了实话,本尊也要让你疼这一回。这是罚你之前窥视本尊,是你该受的。”

华灵采咬着唇不说话。她明明是光明正大地看。

但这次“打脸”的经历,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灵受创面。很久以后,华灵采都清楚记得自己这次所遭受到的屈辱。

到了碧幻宫,熙恒就直接带了她寻到玉启,简单说明了来意,就抖抖袖子准备走人。

玉启又在自饮自酌,面前的桌子上摆放着下酒小菜,正是舒服惬意。冷不防被熙恒来时卷起的一阵风,掀掉了一桌子酒菜,坏了兴致,他面上顿时有些不好看。

他身形一晃,就拦住了熙恒的去路,“你坏我一桌子好菜,得赔”

熙恒冷冷瞧着玉启在他面前站不稳似的左摇右晃,随手一挥,就又击碎了对方拿在手里的酒壶。

“想走?”玉启见熙恒毁了他的酒,又预备走人,更是气得头顶冒烟。他抽出玉笛,立即就发动了攻击。

熙恒虽是招式后到,却也没有处在下风。两人对打了十数息的功夫,玉启忽然从半空中迅猛坠落,径直砸向了他方才摆放酒菜的桌子。

“砰”的一声,桌子碎成粉末,玉启也倒地不起。

他愤怒地喘息着,忽的眼眸一动,就把目光锁向了华灵采。

华灵采抢在两人开战之前,就麻溜地躲到了最远处。那里有个连通侧院的小门,她预备情况不妙时就逃到门那边去。

这时候她见玉启阴测测地转动着眼珠子,就警钟大鸣,赶紧往这条后路逃去。

玉启猛然将大掌一挥,就对她发动了攻击。华灵采立即感到一阵寒气袭来,扭头一看,竟是一块人脸大小的澄澈液体,这东西还在飞动时流转延展着,通体仿若上好的翡翠,潋滟出来的光华简直要晃花她的眼……

只是一瞬,华灵采就被那逼近的寒意震慑得乱了节奏。她双腿发软,勉强挪过了小门,但这时候那东西已经完全笼罩了过来。

嗤——

她忽然听到水火相杀的声音。抬眼一看,竟是一道火圈将自己严严实实地包围着,因而那东西攻过来的时候,并没有讨到一丁点儿的好处。

滴答——滴答——

不断有水珠儿自那东西上面坠落下来。它一击不成之后,就跟她拉开了些距离,似是不敢再靠拢了。

玉启脸色难看地站起身来。他手一招又收回了那翡翠般流动的液体,叹了口气:“难怪你舍得把她又送来。”

“你知道就好。”熙恒冷冷看了他一眼,又对华灵采道:“过来。”

华灵采还缩在那里琢磨那火圈是打哪儿来的。那东西一离开,火圈就跟着也消失不见了,就好像那火圈是她护身气罩一般。

但她清楚知道自己的能耐,并且她被熙恒拖在礁石上狠狠“打了脸”,这时候还凝不出护身气罩。参鲁也不可能在这时候帮她。

熙恒对她说话,她也没听进去,还在那里琢磨着。

“华灵采,过来。”熙恒又加重了语调。

这一回,华灵采才终于听到了。她慢吞吞地走到他跟前,“怎么了?”

熙恒默,玉启大笑。

玉启笑得前仆后仰,十分开怀,隔了一会儿才又顺过气来,开口道:“你真是可怜,只能独自回味……”

“这是你自己的境况。”熙恒冷冷淡淡地接过话去,黑沉的眼眸中划过几分嘲讽之意,“你再这般沉迷堕落下去,迟早要受那魔女的蛊惑。”

华灵采听得很是迷糊,不知道他所说的魔女究竟是自己还是别的人。

若是别人……那至少说明她还有个同类。嗯,至少她不是孤单的一个。

熙恒把目光投放到华灵采身上时,就又发现她心不在焉,看似低眉顺眼,其实神思早已远去。他抿紧了唇,又蹙起了眉头,冷冷地看着她。

华灵采立即被那冷飕飕的感觉拉回神来,“……上仙大人?”

自那日在天上闹了不愉快以来,华灵采都是恭恭敬敬地喊他“上仙大人”。熙恒也不知是被她这一声称呼,还是别的什么给激怒了,他猛地一伸手,就把她提拎过来,力道有些重,使得华灵采痛得忍不住倒吸了一口气。

他又把手伸到她脖颈处,扯出那根兽牙链,恶狠狠道:“这是本尊予你的护身之物,往后但凡有危险,别总只顾着逃命,多动手,少动腿。”

“……哦。”华灵采情绪不高的点点头。打一棒子又给扔个肉包子什么的,实在是讨厌。打不过他,装傻充愣迎合着,却也有错,真是够了

他们两个正在互动的时候,那边玉启已经靠坐在了他那软塌上,撑着脑袋有些懒洋洋的,似是又完全心平气和了。

玉启忽然打了个酒嗝,对熙恒道:“那个孤梅放邀你一战,怕是并不简单。”

“这与你无关。”

“当然有关。”玉启将撑着脑袋的那只手放下来,屈指敲了敲旁边的香案,“我女人的事还要靠你出份力,你若是有个万一,这于我来说是个损失。”

熙恒瞟了香案上搁着的香炉一眼,似笑非笑道:“如今你都需要焚香静心安神了?”

“……可不是。”玉启一脸哀伤。他随即招来贝罗,指着华灵采对贝罗说道:“本宫这个……表妹,又回来了,你给她安排个住处。”

贝罗领命带走了华灵采。

那两个走了,玉启又道:“孤梅放可以不理会。”

“一个剑痴,迟早要疯魔了。”

“何不等他化魔了再杀?”玉启轻笑,在软塌上舒展了下身体,“你这些年一直不跨入神位,尽忙活着这些无关紧要的事,不也是一种执念?”

“师兄多虑了,我绝不会有那种可能。”熙恒神情自然地看着玉启,“我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倒是你堂堂神龙之身,却与魔女纠缠——待我除了孤梅放,再助你除了她,如何?”

第九十五章 还她禁魂木

玉启看着他一脸正经坦荡的模样,笑了,笑得咳了好一会儿才停下来。

但他再看向熙恒的所在,却发现对方已经不见了身影,早离了去。

玉启手一招,又取出一坛好酒搁在旁边的香案上。他将手里的酒壶灌满,把壶嘴对着嘴里倒了一大口,抿了抿喝了下去,忽然“嗤”的一声冷笑,“口不对心的伪君子。”

……

贝罗将华灵采带到雪漫那里,简单对雪漫说了几句,就走了。

雪漫乐呵呵地对着贝罗的背影傻笑,直到对方彻底走得不见了身影,她才又转过脸来对着华灵采。她上下扫视了好几圈,才伸手把华灵采拖到屋里坐下,“厉害了你,居然还能在这碧幻宫里玩消失怎么样,是逃去了哪里?好不好玩?哦,听说是那个熙恒上仙带走的你……咦,他怎么又把你送回来了?那他把你带走是为了什么?该不是拿你威胁了宫主大人吧?”

“……”华灵采默默地组织了一下语言,才开口叙说道:“我被他捉了之后,有一回对他发了一会儿呆,他就以为我对他有那种心思,就把我教训了一通,然后就把我送回来了。”

雪漫越发兴奋起来,将小板凳又往她跟前挪了挪,“那种心思?该不会是我想的那样吧?哈,你怎么就这么没用?看别人也不是非要直愣愣地盯着他看才能看到,你可以假装看着别处,然后把眼睛斜着一点儿呀”

“我不想看成斜视眼。”

“哎呀,你真是一根筋”雪漫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大腿,“真是气死我了照你这样,哪能成事?”

“……”

雪漫见她不说话,就又拉住她一通劝:“你现在不也是跨进了修行的大门了么?修为高的好处,你应该也已经深有体会吧?你想想,熙恒上仙那样厉害的人这世间统共有几个?你要是傍上了他,这往后修行的路,还愁不能行得远?”

华灵采想到熙恒给的那条兽牙链以及后来又给的巨叶飞行器,赞同地点了点头,“嗯。”

这两样好东西确实于她自身大有利处,一者保命,一者逃命,这都能确保她活得更久一点儿。只要活着,就一切都还有可能。

想到这里,她就感受到了时间的紧迫性,赶忙合上眼皮,准备调转内息,刻苦努力进行脱魔。

雪漫却不许她就开始忙活。她尖着嗓门道:“喂,你才回来就不搭理我,不可以这样,今日就陪着我好好说话”

华灵采只好又撑开眼皮。

“这才够朋友嘛”雪漫笑嘻嘻地看着她,又道:“忙什么等你跟熙恒上仙结为了道侣,还愁这个?”

“你是不是做梦?”华灵采哭笑不得。先不说她自身是不会喜欢熙恒的,再说熙恒自身,同样也不可能对她有那种意思。

人家只惦记着她的小命,好荣登神位。

于是,回碧幻宫的第一日就在雪漫的各种八卦中,过去了。

第二日雪漫果然没再扰她清修,居然也跟着认真打起坐。华灵采也乐得她如此。

但两人安静修炼了没多久,就在这天的傍晚被华灵笙寻上了门来。

华灵笙的肚子看起来格外地大,分明才六个月出头的身孕,却看起来特别像是要临近分娩的。她出来的阵仗也是不小,十多个丫鬟侍女围绕在跟前身后。

参鲁第一时间在华灵采的识海当中叫道:“笙公主,是笙公主”

华灵采知道它必然又有很多话要说,就赶紧掐断了他对外界的感知。在到碧幻宫的路上,熙恒将那兽骨链的功用详细告知了她,而今,她只需一个意念出来就可以从兽骨链当中借来灵力,助她稳固心神,将参鲁牢牢地困住。不过,兽骨链空间当中也需要灵力支撑,若非必要,她也不能频繁借力。

雪漫现住的乃是她父母从前住着的院子,虽然收拾得干净整洁,却不大。

华灵笙的队伍挤进院子之后,华灵采跟雪漫两个只能紧巴巴地并排坐了。不多一会儿,又因为华灵笙一会儿要捶胳膊揉腿,一会儿又是喝汤扇风什么的,十多个丫鬟侍女来来去去转不开,华灵采跟雪漫两个只好站着了。

“这有了身孕就是不一样,”华灵笙一面喝着补汤,一面苦着脸叹息,“宫主大人总说我矫情,我真是有苦说不出,每日别说出来一趟了,就是躺在床上也难受得很,侧着难眠,平躺着更是难捱……唉,我倒是羡慕小采,还能够跑到宫外去转悠一圈回来。”

华灵采以为她只是存心来炫耀的,没料想到华灵笙断断续续地讲了一会儿话,就支走随行的丫鬟侍女。

华灵笙紧接着又寻了个事由要打发雪漫,不过雪漫却不听她的,还警告她不要妄想陷害华灵采。华灵笙似乎并不意外雪漫会这样,轻声笑了笑,又接着说出了一番话来。

她说雪漫企图勾|引玉启,结果露出马脚,就栽赃给了贝罗。

雪漫对玉启的痴迷,华灵采自然是清楚知道的,但要说事实真如华灵笙所说的那般,她是绝对不信。雪漫看似大大咧咧的,其实在这一方面却是胆小得很,说白了,她就是属于那种胆子长在嘴巴里的。

但,雪漫听到华灵笙所说的话之后,脸唰地一下就白了。

华灵笙让她去玉启那里知会一声,说她要晚些时候才能去他那里。这是她打发雪漫离开的事由,雪漫原本是拒绝的,但听了华灵笙后面那番满含威胁的话,雪漫惨白着脸立即应了。

华灵采这才想到昨日来时,雪漫对贝罗的态度。那时候她就感到有点不太对劲,毕竟雪漫从前只对玉启一个异性表露热情,并且这热情还只表现在对方给她的各种吩咐交代上。但雪漫终究是个纯正的妖,妖都是热情奔放的,因而当时华灵采也只是疑惑了一下,并没有怎么放在心上。

雪漫这时候的表现,却似乎说明了雪漫与贝罗并非她以为的那样。

华灵采想了想,觉得这事情大略跟华灵笙有些关联。没准儿,还是华灵笙一手策划出来的。

雪漫去后,华灵笙立即把手一伸,对华灵笙说道:“把那禁魂木还来。”

第九十六章 怒意会传染?

“就是那回冷苍宗主来时,我给你的那个小木块。”她见华灵采懵懂不解,又冷声补充道。

她这样说了,华灵采立即就想起来。不过,华灵采可不觉得自己有必要把它交出来。她可是清楚记得,华灵笙给她禁魂木其实却是别有用心的。

华灵采把手一摊,十分坦荡地撒起谎来,“早不在我手里了。”

“怎么可能”华灵笙一拍桌子,怒气冲冲地站起身来。

她这生机勃勃的模样,跟之前的羸弱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也不知怎么的,华灵采在她忽然发怒的时候也怒意喧腾了起来。

就好像,发怒也会传染似的。

华灵采克制着心下的怒意,也跟着站起身来,“你大概还不知道,我是被熙恒上仙捉去的,他若是想从我这里取走什么东西,还不是容易得很?”

果然,把这虚无的事栽赃给熙恒,还真不错。

华灵笙怒看了她几眼,又扶着肚子坐回到椅子上,她幽幽地叹了口气,神情也开始转为凄苦,“禁魂木乃是我魔人界出入这仙人界的必备之物,其作用也只是暂时帮着屏蔽了内息。我在这碧幻宫里住着,本是不必担心魔气的事情,但我如今有孕,将来到了分娩的时候,若是没这禁魂木的帮衬,只怕会叫无辜的人遭罪”

说到这里,她顿了顿,看了华灵采一眼,才又继续道:“我知道,你大概不会关心别个的生死,但我是你姐姐呀,你总要可怜可怜我吧?若是没了禁魂木,届时我魔气外泄,引来了那些所谓的除魔卫道者,这”说着说着,就呜呜地哭泣起来。

华灵采抓抓头发,有点为难,“可是,禁魂木真的不在我手里,怎么办呢?”

“你想办法找到熙恒,”华灵笙扬起湿润的眼眶,忽又激动地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让他把禁魂木还来。”

“我都不知道他现在何处。”

“你去找他,他一定会出现的。”

“怎么会”

“小采”华灵笙郑重地看着她,“原本我在你跟前就是为了卫护你的,之前你不知道,现如今你自己也开始了修行,总该知道了吧?你信我的,只要你去寻熙恒,他肯定会来寻你。”

她又继续道:“至于我为何要来卫护你,又是如何到了你跟前的,我现在就清楚地告诉你。你,是我嫡亲的妹妹,我的父亲就是你的父亲。我本名也叫灵笙,却不姓华。当初父亲让我在这仙人界里护着你,我发现你跟前正好有位堂姐魔性比较重,于是就寄居在了她身上,我也就有了我现如今这身份。”

“那你的父亲又是谁?我又为何会在这仙人界?”华灵采眨眨眼睛,疑惑地看着她。

“什么你的我的?那也是你的父亲”华灵笙皱眉不悦,顿了顿,又道,“我们的父亲,位居魔人界四大魔君之首。当年仙魔大战,我们魔人界损伤颇重,父君每日都在忙着政务,这才一直没有功夫来见你。但他一直念叨着你”

她又深吸了一口气,道:“至于你为何会在这仙人界,这得要问你的母亲风紫凝。她作为这仙人界的凤女,本来是要跟这里真龙之身的男子结为道侣的,结果她却爱上了我们的父君,把父君的心都勾走了,她又回过头来跟她天定的道侣在一起了。二十年前父君从魔人界出来,风紫凝又对父君喊打喊杀的,父君恼极就预备把她带到魔人界去,她自然又不肯,而后她跟父君就这么相爱相杀地处了三年,然后就有了你。”

“还有这样的事?”华灵采觉得这故事有点儿狗血了。以这坤元大陆上根深蒂固的除魔卫道的信念来看,风紫凝作为凤女应该是更痛恨魔人才对,竟然还一早爱上了那位魔君?

若是,那一定是真爱吧?

想着,华灵采就又问道:“若风紫凝是我母亲,那她当年的那位道侣又是谁?”

“你会不知?”华灵笙冷笑出声,“那人可谓是傻到没谱,不仅甘心戴了绿帽,还费心费力地照顾着你们母女两个。若论细心周到,我这个姐姐倒还不及他。”

“你说的是玉启?”

“若我是你,知道了自己这样尴尬的身世,肯定是没有脸面继续待在这碧幻宫里了。”华灵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又道,“不过他会在这里却是为了你们母女两个,你们母女俩都是半个魔人,除了这碧幻宫,这仙人界里还真没有你们两个逍遥自在之处。”

华灵采对这些并没有多大感触。她是带着上辈子的记忆重生到这个世界的,对这些陌生的东西也只是听的兴趣多,并不觉得这其实是跟她自身有什么情感上的关联。

她支起耳朵认真地听着。见华灵笙停下来,她就又问:“那么玉启真是这碧幻宫之主?”

华灵笙抿了口参茶,润了润喉咙,面上一派轻松。她这才又继续道:“他既是真龙之身,这坤元大陆上的三大海域自然都以他为尊。只不过这碧幻宫的宫主却害怕玉启要夺他的权,竟妄想除掉玉启,结果可想而知,他虽侥幸逃了,但也成不了气候,至多是给那桑沉宫多了条掠夺这碧幻宫的借口。”

华灵采还是有些没明白,就又问:“既如此,那施莹就不知玉启并非她儿子么?难不成他们两个生的一模一样,连施莹也认不出来?”

“这就是真龙的本领了。”华灵笙微笑着,却没有正面回答。

华灵采也只是问问,见她不说,她也无所谓,端起自己那盏茶啜了一口,“嗯,都凉了。”

华灵笙眼眸中划过几分恼意。她直身坐着,又猛地一拍桌子,“我跟你说了那么多,你就没有别的话说?”

“说什么?是问你如何与魔王联系的,还是问”华灵采故意顿了顿,才继续说道,“你,又为何与我母亲的男人搅在了一起?”

“你放肆”华灵笙被刺激到了,又忍不住站起了身来。

华灵采撇撇嘴不说话。

又怒了,她的怒意也跟着又被带动了总有一种想要亲手灭杀了华灵笙的感觉,她怎么忽然这样不淡定了?

第九十七章 熙恒给的灵茶不错

华灵采努力克制着。

她也想看看华灵笙所说的前来卫护她,究竟是真还是假。

“父君让我来卫护你,可不是让我来受你的气的”华灵笙看着华灵笙一副无所谓的模样就来气,但她向来背地里使坏惯了,这要是直接甩出一巴掌什么的,她还是有些顾虑。

她只好又愤愤然坐下身来,把脸对着别处,不去看华灵采。隔了一会儿,又把手掌往华灵采面前一摊,道:“你把禁魂木给我吧。”

“没有。”华灵采早把那禁魂木收好了。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要不,你再问你父君拿一块吧?”

“因为你母亲的事,父君对玉启恨之入骨,若是知道我如今怀着他的骨肉,父君一定会责罚我的。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你忍心见我受到责罚?怎么说,我都是卫护你而来,当年在孝成府,江谦一次暗访,一次明着上门,可都是我帮的你。”华灵笙又开始打出同情牌。

“可我实在拿不出东西来呀。”华灵采很是“无奈”地摊出双手,“要不,你去问问玉启,让他想想办法?哦,他知道你的真实身份么?”

“小采”华灵笙又红了眼眶,预备哭了,“他不过是把我当做一个玩物罢了,他既是真龙之身,又有你母亲的事摆在那里,怎会真心待我?”

说着,又开始吧嗒吧嗒地掉眼泪,断断续续道:“我求你了,你去寻熙恒,好不好?”

玉启听雪漫说起华灵笙支走了所有人只跟华灵采说话,就放下了手头的事情,悄无声息地寻了来。他站在院外到时候,就正好将华灵笙哭诉的话听在了耳里。

他听到“玩物”二字,眼眸就有些暗沉。

华灵采却不知道玉启在外面。玉启的修为比她不知要高出多少,他要存心隐匿着,她这样的修为自然是感知不到的。

“你都没有去问玉启,怎么知道他心里究竟是如何想的?”华灵采可不敢如她的意再稀里糊涂地跑到外面去送死。就“语重心长”地劝说道,“他都让你给他生孩子了,又怎么会不顾你的安危?没准儿他早替你想好了法子。”

华灵笙已然哭成了泪人儿,“他不会管我的我知道,你不必,让我自欺欺人了,我死无所谓,可可我想多陪陪我跟他的孩子,等到孩子满月了,我,就离开”

“那就等孩子满月了自行离去吧”玉启跨进院子,冷冷说道。

华灵笙一脸悲痛地转过脸去,美目大张,“你好,到那时候,我一定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

玉启却看着华灵采,“那禁魂木真的不在你这里?”

华灵采被他看得心下一咯噔,却还是硬着头皮,面不改色道:“嗯。”

“在熙恒来之前,你就待在这碧幻宫里,若是听了谁的唆使跑了出去,本宫主概不负责。”玉启冷冷地扔了这么一句话,就拉着华灵笙走了。

目送他们两个离开,华灵采回到屋里给自己泡了壶灵茶来压压惊。她倒了一盏出来慢慢着,终于渐渐舒坦了。一盏茶见底,她不禁在心下赞叹道:“熙恒给的这灵茶还真不赖”

那边玉启拉着华灵笙回到了他的住处,把她往他那软塌上一扔,就欺身上来,扯她的衣裳。

华灵笙还在哗啦啦流着眼泪,见他这样,她立即就呜呜哭泣出声来,双手勉勉强强地护在自己跟前,似挡未挡,欲迎还拒。

玉启眸中金芒一闪,隔了一会儿,忽又停止了手上的动作。他一把拉起华灵笙,毫不怜惜地就往旁一甩,“滚”

他那一下力道极大,华灵笙蹬蹬蹬倒退了好几步,才扶着一侧的栏杆,勉勉强强站住了。她面上立即又沉痛起来,“玉启,你好狠的心”

玉启冷笑,“别在这里装模作样,滚。”

“玉启,我好痛”华灵笙扶着栏杆缓缓滑下身子,跪坐在地上。她一手扶在肚子上,面上微微有些发白。

“那就痛死好了。”玉启往软塌上一躺,随手拿起旁边几案上的酒壶,壶嘴对着口里,倒了一口酒。

“我流血了”华灵笙面上又白了几分,忽又绝望地阖上眼眸,“这次,是真的孩子,我”她虚弱地叫了两声,大概是知道玉启不会施以援手,就自行动手自救了。

她凝息往腹中胎儿的所在而去,但却没什么效用,胎儿的气息仍然在急剧减弱。这时候,她惶恐地看向玉启,急道:“玉启,求求你”

玉启在软塌上又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看都不看她。

“玉启”

玉启还是不理。

华灵笙这才终于绝望了。她愣了一愣,忽然猛地一拍胸口,口里便吐出了一颗黑雾氤氲的珠子来。她将这珠子拿到腹部来来回回地揉弄了一番,渐渐地这这珠子就小了下去。

等她又如此反复了三四遍,珠子就彻底没了踪迹已然完全被她腹中的胎儿吸取了。

珠子没了,她整个人也立即憔悴起来。她忽的身子一歪,没了支撑,竟是就这么地晕倒在了地上。

玉启执着酒壶从软塌上坐起身来。他沉默不语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华灵笙,似是下定了主意一般,猛地一甩手中的酒壶,起身朝她走了过去。

酒壶在空中划了个弧度,砰地一声脆响,终于四分五裂了。

玉启将华灵笙抱起来,走到房门处,他忽又转身道:“吩咐下去,这一个月里都不许来打扰本宫主。”

“是。”几个虚影显现出来,领了命令又立即消失不见。

玉启将华灵笙带到他的大床上躺下,取了颗丸药喂在她口里。

自那日被华灵笙支去见了玉启,雪漫回来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的。华灵采问她,她只三言两语打发了她,说是心情不好懒得说。

华灵采知道她这是不想说,因此她也没再执意去问。

但贝罗却隔三差五地来一回,似乎对雪漫很有些不一样。雪漫也对贝罗依旧热情着,但华灵采怎么看怎么觉得不是那么回事。

第九十八章 诛云峰对战

一个月之后,熙恒出现在极北大陆,他多年居住的翼望山脉。

翼望山脉所有的山妖精怪以及新进的居民都出来迎接他。

这一方天地因为他多年的居住,遍地都是他的气息福祉。又因为他自身修为极高,这里的所有山妖精怪全都受到他气息照拂,也跟着大受裨益,修为精进较之别处更为快捷。

而今,慕名而来的,不仅有各类山妖精怪,还有不少半妖以及人类散修。

“上仙大人,”海棠妖郁繁带领众山妖精怪半妖以及散修跪在熙恒跟前,激动而又恭敬地说道,“您自上一回离去至今,一共有三千一百零二天,我等无一日不在盼着您的回来。”

熙恒随意看了眼众山妖精怪以及散修,点点头,拐了个弯儿从没有被挡住的地面继续前行。他与孤梅放在翼望山脉最高峰诛云峰,一绝高下的约定,还有三日。

他作为这一块儿的主人,断没有看不起他,故意托大的意思。

首先,他得先上了那诛云峰。

然后,再叫他输得心服口服,甘心受死。

再然后,他得尽快回到碧幻宫,这里拖得久了,那个小东西怕是又要给别个欺负了

想到华灵采,熙恒冰封的脸面上隐隐约约浮起了浅淡的笑意。

“上仙大人?”郁繁不明白上仙大人这一趟回来为何变得不搭理人了。

往常那个温润怜悯,普爱众生般大度的上仙大人,不该这般孤高冷淡才对。

上仙大人步履从容,眨眼就晃出了数十丈,毫无停顿的意思。

“熙恒上仙?”

郁繁以为上仙大人是没有听见,于是又微微拔高了声调唤了一声。

结果,熙恒仍然没有停顿。

郁繁眼睁睁地看着熙恒到了诛云峰底下,又接着到了峰腰,最后就负手立在了峰顶之上。

诛云峰直插云天,熙恒立在那里犹如神祗。

隔了好一会儿,郁繁才回过神来。她挥挥手对一众面面相觑的山妖精怪以及半妖散修说道:“大家先回去吧,上仙大人与一个叫孤梅放的仙人有约,他此次回来有些匆忙,才赶着去了那诛云峰,他自来待我们亲厚,绝没有看轻大家的意思。”

黑压压的人或妖立即喧闹起来,有遗憾离去的,也有不甘心继续守着的,还有的则互相热烈地讨论起来。

“嘿,那个孤梅放是谁?”

“听说似乎是个无门无派的散仙,他极少出来,一出来就是与人对战厮杀。”

“这回他居然要跟我们上仙大人比试,简直是不知死活”

“是啊是啊,肯定是没命回去了”

“这种好战的疯子,死了才好,谁要是好端端的忽然被他邀了约,可不是倒霉透了顶?”

“你就省省吧,人家也看不中你这样的。”

还有关心战局的,一个个围着郁繁,不让她走。

“他们约定何时对战?”

“上仙大人几个来回能胜他?”

“那个孤梅放会不会使诈?”

熙恒在诛云峰上只等了一天,孤梅放就来了。

孤梅放看起来跟寻常四旬左右的男子年纪差不多,面部线条很是沧桑。他五官并无任何特色,唯独一双眼睛看向别人的时候,带着森寒之光,让其灵魂都禁不住打颤。

郁繁与几个胆大的妖一起隐在诛云峰靠近峰顶的崖壁上,冷不防的接收到孤梅放投递过来的眼神,骇得差点就从崖壁上坠落了下去。

一只雪松妖当先往后退出数十丈,表示对于这样的惊吓还是要谨慎对待的好。植物系修炼成妖的本就不易,他长到如今,又还未娶妻生子,就这般冒冒失失地丢了性命,实在不值得。

其它几只梅妖也跟他一样,纷纷用敏捷的行动力,表示了自身的态度。

郁繁见他们都一脸佩服地望着自己,顿时她心下才升腾起来的怒意立即就去了一大半。

“也是,”她心想道,“整个翼望山脉也只我一个够资格跟在上仙大人跟前了,其他的人或妖,都没我厉害,也没我忠心。他们越是畏缩犹豫,才越显得我与他们的不同上仙大人应该也正是清楚这个,才一直只跟我亲近。”

诛云峰峰顶。

熙恒与孤梅放两个的衣衫在冷冽的罡风中猎猎作响。

忽然,两人一齐出手,炸裂的光波带起一股更大的劲风,将峰顶之上的坚冰顽石瞬间粉碎。

郁繁伏在距离峰顶百余丈的崖壁上,这时候被那劲风扫到,就再也不能以原形攀附在崖壁上,她整个儿跟那些禁受不住这股劲风的寻常植株一起在风圈里打转。

“郁繁姐”

其它几只妖俱是瞪大了眼珠,齐齐惊呼出声。

他们一面喊着,一面约好了一般,动作齐整地往后倒退一退就又是百余丈。

郁繁在风圈里转了一个来回,猛然唰唰唰地自身上射出了十余个果子,果子们在她身周围成一个圆圈,一个个瞬间就闪耀着鲜亮的光芒,紧接着,她就被这光芒裹住,“嗖”地一声如同急射而出的猛箭,逃离了这危险的地带,落到了雪松妖几个的跟前。

“郁繁姐,亭夏还指望跟你结为伴侣”雪松妖一脸担忧后怕地看着她,“你若是没了,我可该怎么办?”

“是啊是啊亭夏跟郁繁姐那么般配”几只梅妖都连声应和。

郁繁冷冷瞪了他们一眼,“闭嘴”

“郁繁姐,”亭夏也即是雪松妖,却又忧心忡忡道,“方才你为了脱困,白白浪费了那么多的果子,这会不会影响你以后的生育?”

“是啊是啊,”几只梅妖又跟着附和,“整个翼望山脉就数郁繁姐结的果子最多,大家都朝着你看着呐。”

“闭嘴”

峰顶之上,熙恒与孤梅放两个俱被各自剑气形成的光圈包围着,两人之间光波激荡,打得“嗡嗡”闷响,闷响声自峰顶倾泻而下,带来一阵阵密集的回应,震得崖壁上的几妖终于一退再退,径直退到了诛云峰峰底。

第九十九章 好多灵石

诛云峰上笼罩的云雾因着两人的打斗,而渐渐消散。

那里便只余了两个清晰而刺目的光团。

又隔了一会儿,两个光团陡然散开,露出里边的两人。

熙恒一身月白色衣袍一如既往地干净整洁,不染半分瑕疵。他脚下无任何凭借,施施然在空中行走着,右手上握着长剑,一点点逼近目标。

“慢着”

孤梅放身形不稳地坐在他自己那把长剑上,剑身呜呜鸣叫着,似委屈似哭泣。他显然伤得不轻,这一声仓促喊出来,他紧接着就剧烈咳嗽起来,直咳得血沫飞溅,染得他一身破烂的衣衫到处都是。

见熙恒毫不为所动,预备下一瞬就挥剑结束了他的性命,孤梅放赶忙抢着说道:“有一人原本早该形神俱灭,却因为甘愿化身为魔,以己身执念为交换她想毁你成神之路,你不想知道究竟为何么?”

他说得极快。一气儿说完之后,他当即就喷吐出两大口血,整个儿面上也显现出灰白之色。

熙恒任他把话说完,愣了一愣,手上滞留的动作却又紧接着继续了下去。



一声极细微的闷响声自孤梅放的身上透出,正是对方将手里的长剑戳进了他的心口处。

“你……果然够狠。”孤梅放面上彻底灰败,垂死之态尽显。

然而紧接着,他的面上却又显露出诡异的笑容来,“你师父星芜为魔君所伤,她控制不住自己内心的嫉妒,就来了个鱼死破的招儿,提前了结了自己又顺便嫁祸给你那个妖宠,哈哈哈……突然知道自己竟稀里糊涂地杀了她,你心里是不是难受得紧?”

他分明已是垂死之态,却眨眼好得都不似个重伤之人。

熙恒凝聚剑气,再次发动全面的攻击,然而无数带着火芒的凌厉剑气将要接触到目标的那一瞬,孤梅放整个儿却忽然消失不见。

“熙恒,谢你助我成为更厉害的自己”孤梅放忽又自熙恒斜后方显露出身形。

他整个儿如气泡一般凝聚,随着熙恒的剑气而左右浮动。

“破而后立,你为成魔而来。”熙恒看着他眉心处多了一柄黑色小剑的印记,淡淡道。

“成魔又有何不好?还不都是为了从心所欲,求得永生”孤梅放张开双臂,仰天狂笑。笑了一会儿,他才又看向熙恒,神情中带着几分真诚之意,“熙恒,我在魔人界等你”

他的身形重又消失不见。

一个纯正的魔,在仙人界是无法存处的。因而,孤梅放要么附身于一个有魔心恶念之人的身上,要么就顺从魔人界的召唤,顷刻自仙人界去往魔人界。

孤梅放去后,熙恒又独自在诛云峰峰顶站了五天六夜才下来。

下来后,他就径直回了他的洞府,整日闭关不出。

……

除了初回那次华灵笙来了一回,华灵采随后就在雪漫那里一直安静修炼。

安静了一个月之后,雪漫大概是自己憋得难受了,才犹犹豫豫地告诉她一些内情,说贝罗跟她已有了那种关系,但她并不想去贝罗身边。

“他都有了两个伴侣了,我不想去跟着掺和。”面对华灵采的疑问,雪漫如是说道。

“那随你。”华灵采知道她八成是还想着她的宫主大人,也不戳穿她,只提醒道:“贝罗再不好,也比某些看得见摸不着的人要强。”

“你不是跟我说,这种事情不能随便讲究么?”雪漫跳脚,指责她不够朋友。

“我又没说支持你跟贝罗在一起。”华灵采眨眨眼,“主要是他长得太一般。”

“就是,长得丑的我哪会看得中?”

“那就自尊自强,把修为提升上去,到时候再慢慢挑。”

“嗯嗯,我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的,小采”

于是,两个又一起发奋了起来。

又过了一个多月,锦罗忽然来找华灵采,说是华灵笙有要紧事要说。

这时候的华灵笙已经将近九个月的身孕,行动有诸多不便,这个华灵采是可以理解的。她不明白的是,华灵笙有什么要紧的话为何不能直接让锦罗带给她。

她想了想,就对锦罗道:“我的医术虽然还算凑合,但接生的事,我却绝对做不来的。”

锦罗却还真是为了接生的事而来。她爽利地一拍储物袋,拿出一大堆成色极好的灵石来,手一指,“喏,小姐说这些都是给你的。”

这些灵石每一颗都至少有初生婴儿拳头大小,一颗颗闪耀着迷人的光泽。

华灵采揉了揉眼睛。

锦罗这时候又道:“一共是两百零八块,小姐说这些原本就是你该得的。”

“哦?”

“小姐说你跟她是嫡亲的姐妹,这些原本是她那一天就预备给你的,只是后来出了一点儿意外。”锦罗笑着解释。

华灵采知道她说的是那次华灵笙挺着肚子来讨要禁魂木的事,因此听她这么说,她也觉得自己拿这些灵石确实应该。

认亲可不就是那么回事?人家要给,她没道理不拿吧?

于是,华灵采脸不红心不跳地把灵石都在了储物戒中。

雪漫拿了把瓜子在手里嗑着,看着华灵采那贪财的小模样,“噗”的一声重重将瓜子壳吐了出去。

华灵采跟着雪漫到了华灵笙那里,发现对方正倚在玉启的怀里睡着。

这景象有点儿辣眼睛,华灵采犹豫了一下,决定还是杵在那里等等看。

玉启的呼吸绵长,正是熟睡的状态。

锦罗带着华灵采进来的时候,华灵笙正缓缓撑开了眼皮。华灵采望了她一眼,就知道华灵笙其实并非刚刚醒转。不过,看到她脸色并不如两个多月之前那般好,华灵采心下还是比较诧异的。

玉启睡得跟个死猪一般,怎么华灵笙也这样憔悴?不是说魔女的长项除了蛊惑人心,就是吸取男人的元气?

“小采,”华灵笙缓缓做起身来,微笑着把手轻轻一招,“你过来。”

华灵采赶忙从不靠谱的神思中跳转出来,“哦。”

“我这两日胎动得厉害,你看看是不是要生了。”华灵笙很是放心地把手递过来。

“好。”

第一百章 生来就针对她?

给人接生,华灵采是没有过。但她给小动物什么的接生却有过两回,因此冲着那一大堆的灵石,她还是可以勉强自己做一回这种血淋淋的事。

人家都不怕,她应该更自信才是。

“嗯,若是你再强行催它,今日也能生的。”华灵采简单地给她把了脉,又摁了摁肚皮,就站到一旁,一脸真诚地看着她。

华灵笙扶着锦罗的手站起身来,在房中走了几步,又重新坐到床上。她忽然轻声一叹,“我请你来也是不得已。”

锦罗搬了一只凳子过来,华灵采立即落了座,重又看向华灵笙。

华灵笙隆起的腹部上停着两只极细微的比头发丝还要身长约莫半寸,背上对生着双翅的虫子。这种虫子,华灵采记得有见过一回。那还是她在露台处冥想睁开眼后,在乐聪身上所见到的。

“小采,待我孩儿出世,你就替我抱走,离开这碧幻宫。”华灵笙在隆起的腹部上轻柔地抚了抚,语毕,转脸看了锦罗一眼。

锦罗立即又取了一只储物袋,直接呈到华灵采面前,“这里还有一千七百九十二块灵石”

华灵采将神识探进去,大略感知了一下,发现还真的似乎有那么多。跟先前那些一般大亮晶晶的煞是好看华灵采竭力控制着,却还是感觉到自己的心跳有点儿超速。

这样的多的灵石,若是全都归了自己,往后她修行起来可就容易且顺利多了。买符纸,制傀儡,炼丹药,抑或是直接用在自己身上那样的话,即便是五年之后她不能够脱魔,她也不必过去担心自己会立即死在熙恒的手里吧?

华灵采暗自咽了咽口水。一瞬间,她想了很多很多。

“但若我抱走了你的孩子,岂不是”华灵采承认自己确实很心动,但要让她为此而付出自己宝贵的性命,她觉得还是很不值得的。

华灵笙却了然地一笑,“你担心的,无非是出了这碧幻宫会暴露了自己的身份,进而被那些厌恶魔人的道貌岸然之士的追杀。但有一点,你或许还未能想到:若是这碧幻宫也将成为不太平的藏身之处呢?”

“什么意思?”华灵采心下一跳,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华灵笙所说的,确实是一个很要命的点。玉启这昏睡情况必是事出有因,若是碧幻宫在这时候忽然出了什么事

华灵笙似是有些累了,身子倚靠在身后的软枕上,阖着眼皮似睡未睡。锦罗代替她说道:“二小姐今日来此能听闻这么多,就不曾疑心过?”

华灵采凝眉,转而看向锦罗。

锦罗又继续道:“往常时候,小姐别说是出来串个门,唠几句没有意思的话,就是只待在自己房里,也基本都是给宫主大人派的人在暗地里盯着。小姐既然同你讲出这些真心话,自然是不担心外人会知晓的。二小姐替小姐护着孩子出了这碧幻宫,既不枉作为姐妹的一场情意,又可以免过一场灾祸,还能够得到这些灵石”

她把装着灵石的储物袋往华灵采手里一塞,也不管华灵采应不应。

华灵采想了一会儿,道:“好,但我还有一个条件。”

“你说。”华灵笙又撑开眼皮,看向她。

华灵笙的手又在隆起的腹部上轻轻抚弄着,看似极轻柔且饱含母爱。但华灵采知道其实却并非如此。

她的手指是在抚弄着她身上的那两只虫子。

两只虫子在她隆起的腹部上快速地蠕动,啃咬着这正是华灵笙用来催生她腹中胎儿的办法。

这情景,华灵采看得倒胃。但未免对方看出她其实是知晓的,她竭力保持着镇定自若。她缓缓开口说起了自己的条件:“我要雪漫跟我一起走。”

碧幻宫若是要出什么大事,免不了会有一番死伤。况且,玉启还是这么一副形容,雪漫若是见到了,免不了要为她的宫主大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雪漫若是这么死掉了,就很不应该。

“好。”华灵笙却是立即就应了。

没过一会儿,她就开始了腹痛。

华灵采见她似乎并没有要另换个房间去躺下的意思,也就卷起袖子就这么地开始接生事宜了。

华灵笙那催生手段极其有效,她只痛了小半个时辰的样子,就顺利产下了一个男婴。她抱着仍睡得深沉的玉启激动呜咽了两声,紧接着又各种甩胳膊蹬腿,产下了一个女婴。

华灵采仔细看了,这两个孩子都长得不像玉启。尤其是那个女婴,一脑门的紫发,连眉毛和睫毛也都是紫色的,看着怪怪的。她也不知自己究竟是怎么了,这女婴一出来,她还莫名地想要伸手去掐它脖子。

但华灵笙和锦罗两个却都觉得长得很像。

一个说:“看这小眼睛,跟宫主大人一模一样”

一个说:“这小嘴巴嘟起来的样子,还真像她父亲”

华灵采用法诀给自身清理了七八遍,又用清水洗了两遍手,总觉得鼻端还萦绕着一股子血腥气。她在一旁又等了一会儿,终于憋不住了,问:“要不,我先回去换身衣裳,顺便亲自去把雪漫喊来?”

话音才落,贝罗的声音就自屋外传进来:“雪漫已经带到。”

华灵笙这才招手让华灵采把她手里的那个男婴抱去。她从怀里摸出两只玉佩来,一只是龙纹的边角圆润的方形白玉,一只是凤纹的圆形紫玉。她将白玉挂在男婴的脖子上,又将紫玉挂在女婴的脖子上。

华灵采注意到,紫玉跟华灵笙给的灵石一般色泽,不同的是那紫玉当中却有些暗沉,不如灵石澄澈。

参鲁被她隔断了联系,因而这时候只有写意在私底下跟她聒噪。

“主人,那个女婴怪异得很,她似乎很针对你,一会儿你寻着了机会就杀了她”写意说道。

华灵采感到不可思议了。一个小女婴竟还会针对她,这是继承了她母亲厌恶她的基因?

第一百零一章 耐心点儿

“男孩就叫磐吉,女孩就叫颖琪,这都是玉启一早替他们兄妹两个取的”

将玉佩各自分配好了,又告知了各自的名字,华灵笙才终于摆摆手,疲惫地合上眼皮,吩咐道:“快些去吧。”

锦罗当先抱着女婴出去,华灵采紧随其后。

华灵采快要走出去的时候,华灵笙又不放心地说了一句:“小采,你一定要照看好我的孩儿,不看我的面子,就看玉启待你母女的一番心意,你也该好好待他的孩儿吧?”

“嗯。”华灵采应了声,终于出了门,舒出了一口气。

雪漫已经将女孩从锦罗那里接在了手里抱着。她没好气地对华灵采催促道:“桑沉宫的人都快攻进来了,还不快走”

她说着,已利落地将包着婴孩的小被子两端用绳索拴好,斜挂在了肩膀上。

华灵采惊了一下,随即接过贝罗递过来的绳索,也依照着把孩子斜挂在了肩膀上,又挪出一只手来护在胸前,稳住孩子的身子。

“走吧”

她弄完看了雪漫一眼,却发现对方已经大步跨出去了。

贝罗倒是跟在她旁边,一面走一面示意道:“采儿姑娘,出去了往左转,转过鳄池只要上了虹桥,你们就可以出去了。”

华灵采听完后,紧走几步追上了雪漫。雪漫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有些复杂。

这是华灵采头一回在雪漫跟前展现了自己的脚力,因而知道她这是诧异以及不满。

果然,雪漫哼了一声,冷冷道:“回头你最好说说你都瞒了我些什么”



远处隐约传来暗流激荡的震颤声。

这声音低沉而又浑厚,隔一会儿就会响起一次。

随着响声越来越密集,雪漫和贝罗两个的脸色都有些难看。

那声音是外力冲击阵法所造成的。

照这样的攻势,碧幻宫外围的防御阵法势必撑不了多久。

华灵采这时候倒是没他们两个紧张。

她更愁的是出了这碧幻宫之后,她该如何安然自处。现在还未出去,她还可以不那么急因为她知道自己那破事,就是着急也改变不了什么。

到了鳄池那里,贝罗就不再跟着一起再往前行了。他又把出去的办法跟华灵采重复了一遍,然后就转而看向雪漫。

华灵采以为贝罗要说出些什么深情的话来,就自觉继续往前走出两步,把位置让出来。结果,等了一会儿都未听见贝罗说出一个字来,倒是雪漫猛地一声怒吼:

“有话就快说,有”

华灵采有点想捂住耳朵,实在不敢听雪漫把话说完。

“你保重。”

贝罗及时吐出了话来。

华灵采松了口气。

好险,那家伙要是把话说完整了,回头后悔起来,肯定又要怪她毁形象,说是被她给带坏了。

“还不快走”

雪漫跟个点着的爆竹一般,怒气冲冲地就走到她跟前。手朝着她的胳膊缝里一钻,用力地挽住,拖着她,大步往前迈。

华灵采看了贝罗一眼,发现对方已背过身子,正往回走。

“这就完了?”她问雪漫。

“完了”

“”

两人绕着鳄池走了大半圈,就望见了一个时儿隐匿又时而显现,约莫一丈见方的旋涡。

旋涡的位置不断挪移变换,忽而在两人的头顶出现,忽而在两人身畔显露,又忽而显现在距离两人较远的位置。

它靠近时,卷起一股强有力的水流,使得两人几乎不能够睁开眼睛。

但无论它的位置怎样变换,它都会在这鳄池附近。

贝罗说得很轻巧,只需捉住这旋涡,就可开启一道彩虹桥,而后两人上了这彩虹桥,走到另一头便能望见一道小门,过了那道小门,就可离了这碧幻宫。

华灵采倒是想再走一回当初她顺利逃出这碧幻宫的旧路,不过那地方就紧邻着那外围的战阵,她也就只是遗憾地想一想了。

“小采,”雪漫忽的幽幽开口,“我听说,我们宫主其实并非从前那个,他是别个冒充的。”

雪漫跟华灵采两个见识到那旋涡的诡异之后,一时面面相觑,拿不出比较可信的应对办法来。于是,雪漫就率先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华灵采看了她一眼,没忍心告诉她,她也听华灵笙如此说了。只道:“那时候子雄不也说了同样的话?可那时候并没谁信他。”

“以往那个惯会钻在女人堆里,又无甚作为的宫主大人,我并无任何好感。”雪漫淡淡一笑,“我喜欢的却是这个假的宫主,我”

“哇啊”

就在这时候,雪漫怀里的小女婴忽然哇哇大哭起来。

“哦哦,不哭不哭”雪漫慌得手忙脚乱。

华灵采本就莫名地不喜那小女婴,听得这哭声,她想要掐它颈脖子的念头顿时又汹涌了起来。

雪漫若有所感,抬头横了她一眼:“华灵采,你有没有点儿耐心?这是小奶娃,什么都不懂的,你竟还想动手不成?真是看错了你,连这么可爱的小奶娃都下得去手”

“我看你根本就是重色杀友。”华灵采没好气地走开两步。她确实是动了杀心,不过她不也克制着么?

这朋友真是交得失败哇,不关心她的状态也就算了,居然还反过来指责她。嘤嘤嘤,真想跟这严重重色轻友的家伙绝交

华灵采望望自己怀里的这个,见他正睁着眼看着她,口里吐着泡泡。见她望着他,他还显得有点儿兴奋,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啊啊地叫着。

小奶娃确实是挺萌的。她大概是方才闻多了血腥味,又不喜小奶娃吵闹,才忽然生出那种残忍的念头吧?

她同时有点儿庆幸,幸好她这个不哭不闹。

但好景不长,她才庆幸着,这一个忽然小嘴一瘪,也哭了。

“”她对哄小孩也很不在行。

“快哄哄”雪漫那个还在闹着,听到这边的也哭了,急忙又发话警告,“我警告你啊,耐心点儿”

“你闭嘴小心我现在就把他扔了出去”

两人手忙脚乱地折腾了好一会儿,既搞不定那旋涡,也搞不定两个小婴儿,渐渐地才意识到:他们哭闹不止,是因为饿了。

第一百零二章 下不去手



远处传来的撞击阵法的声音也越来越响。零九

华灵采抓了一条鱼在手里,剖了预备取血给怀里的婴儿喝。雪漫却一把夺过她手里的鱼扔在地上,指着两人身畔的鳄池,道:“我们一起下去,猎一头毒鳄上来。”

毒鳄由碧幻宫专门弟子负责饲养,每日投喂的都是营养丰富的食物,其血液比起随手抓来的一条游鱼确实要营养百倍。

碧幻宫弟子不擅长制作丹药,他们就遵循着最原始的茹毛饮血的法子,通过服用一些海底生物的鲜血来强健身体。

而毒鳄的血,正是这碧幻宫里最好的补药。

取毒鳄的血来喂婴儿,确实是个好法子。

一头毒鳄身上还能取到足够多的血量,留着慢慢用……

两个都将注意力都投放在鳄池当中,却没注意到这时候有团泡影自一尾悠哉而过的鱼儿口里不断涌出。

泡影聚拢,越来越大,眨眼就有一人来高。

但它却不粘稠,而是透明的,还是越来越薄透。

它随着水纹左右晃动着,不一会儿竟伸展拉扯出了一个挺拔的男人模样。

这男人朝着雪漫的背影望了一眼。零九

而在这时候,雪漫怀里的女婴忽然不哭了,睁开了紧闭的双眼,露出一双淡紫色的眼眸。

雪漫见她竟连眼眸都是紫色的,不禁愣了一下,与她对视了一会会儿,这才恍然道:“小乖乖不哭了?是知道马上就有吃的,不会饿肚子了吧?”

华灵采却没来由得觉得身后有人。她猛然回身拍出一掌,掌势过去,激起一层恶浪。

然而,她却什么也没拍中,拓展开神念,竟是什么异状也没寻出。

雪漫怀里的女婴立即又哭出声来,这哭声立即就感染了华灵采怀里的这个。一眨眼的功夫,两个又哭作一团。

“华灵采,你又发的什么疯”雪漫怒目圆瞪。

华灵采自知理屈,没有应她。

“参鲁,你方才没有发现什么异状么?”她暗自与参鲁交流。

她相信自己的直觉。那是对于另一个魔的直觉。

那小女婴颖琪生来即为魔,但却魔息浅淡。而她方才那一瞬所感知到的却是一股浓纯的魔息还是一个男性的魔。

华灵采辨识妖的能耐是靠慢慢琢磨出来的,但她辨识魔却似是不必经过脑子去想,就好像拿着筷子不去想也会理所当然地把饭粒送进嘴里那样。零九

参鲁的回答却很是让她无语:“你总担心我会妨碍了你的事,一时给我看,一时又不给我看,我哪里有那么多的闲心去配合你这无聊的节奏?”

倒是她原本都没指望的写意却忽然主动告知道:“主人,我觉得可能有魔人要出手带走那女婴,你没觉得这鳄池当中的毒鳄有些不对劲?”

鳄池当中,毒鳄们本是朝她们行进的,这档口却忽然都缓下了步子,兴致缺缺的,眼见着似是要停下来打个盹什么的了。

华灵采心道不好,正要喊住雪漫,结果她却当先跃进了鳄池。

毒鳄既然名字当中带个“毒”字,就是因为其利齿上带有剧毒。她和雪漫两个合力擒住一头毒鳄上来,或许还能够顺利应付,但若有人在背地里偷袭……

华灵采心一沉。

雪漫都下去了,她也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了。

透明人悄然自水纹当中再次凝聚显现。这一回,他径直走向了雪漫。

雪漫是贝妖,身体柔韧,外甲坚硬,善于物理攻击。她迅猛地扬起拳头击打在一只打盹儿的毒鳄身上,只听“当”的一声,仿若利器相击,这只毒鳄就被她毁了一只眼睛。

这只毒鳄刚刚成年,反应尚还不够敏捷,因而雪漫只一击就使它吃了亏。但这一击,也立即激怒了它。

随着一声愤怒低沉的呼呼声,这只毒鳄蹬着后面两只脚,尾巴支地,像人一样长身而立。它将血盆大口合上,专注地瞪视着雪漫。

鳄池当中,其它毒鳄也都受到了惊动,望着送上前来的美食,似是没有多大兴致。它们慢慢地挪动着身躯,行走起来也很随意,没有一只像是要预备对付两人。

华灵采与雪漫两个互看了一眼。

这一次,就由华灵采出击。

华灵采一眼就能看出目标的致命之处,动起手来自然比雪漫要精准得多。

只是,要想取到新鲜的血液,就不能一下子打死了它。毒鳄又比寻常的鳄鱼更是血腥残忍,冷静且睚眦必报。

“拿着。”雪漫取出一根银白色的绳索,扔给了华灵采。

华灵采会意,在一击之后,便快速地用绳索缚住那只毒鳄。紧接着一拉一提,便往池外跃去。绳索乃是海蛇兽的皮制成,韧性极好,任凭那只倒霉的毒鳄如何摇头摆尾,也不能够挣脱出去。

雪漫紧随其后掩护提防其余的毒鳄趁机攻上来。

她怀里的女婴这时候也止住了哭闹声,倒是华灵采怀里的那个男婴还在断断续续地哭出一两声。

一切都似乎很顺利。

“啊”

华灵采将将提拎着毒鳄上了岸,忽然就听得一声惨叫。

是雪漫

她心下一跳,赶紧扔了毒鳄,回身去助她。

然而,她却看到雪漫跌落在鳄池当中,而那些凶残的毒鳄却反而往后倒退,聚拢在一起,似是……惧怕她。

雪漫侧着身子躺着,除了那一声惨叫,就再没有声息。

华灵采却嗅到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这不过只是短短的一瞬,等她到近前要拉雪漫起来的时候,却又意外发现残害了雪漫的不是别个,正是她怀里的那女婴

“呜呜……”小女婴口里吞咽着,吞进去的却是雪漫心口的血水。

鲜血自雪漫心口处喷涌出来,不偏不斜地直灌在她口中。

华灵采一把扣住女婴的颈脖子,这女婴却还瞪着一双淡紫色的眼眸毫无危机感般地看着她。

“咯咯咯……”她居然还欢快地笑出声来。

写意忍不住对华灵采道:“主人,你用点力气”

它以为她没舍得对女婴痛下杀手,却不知华灵采其实是真下不去手。

第一百零三章 魔宝

她感到有一股磅礴的力量就随在女婴旁边,她有多少力量透过去,对方就能吸纳多少。这感觉很不好,跟那回华灵采予她禁魂木有异曲同工之感。

华灵采知道不能再这样继续下去,赶紧念了个诀将写意召出来,同时将雪漫从地上拖起来,就闪身往池外飞去。

那女婴她是杀不掉,也快抓不住了。她索性放了手。

“哇呜呜”

女婴顿时就放声大哭。

她在空中挥舞着两只小胳膊,居然还紧追着华灵采飞了一小段。

华灵采注意到这女婴稍微靠近一些,雪漫心口处的血柱立即就喷涌出来。这时候她哪还顾得其它?一纵身,她就自然而然地展开了翅膀,径直就朝着鳄池上方那不时显现的漩涡扑去。

女婴还待再追,却被随在其后的透明人拦住,反剪了她两只小胳膊提拎在了手里。

透明人随即对着华灵采送出了一掌。

他这一掌看似随意,其势却是凶猛异于常者。几乎是手掌将将平摊出来,立即就有一个黑色雾手印疾闪而出,并且还是越来越大……顷刻就有半人高。

写意被华灵采召出来正要对付他,钗身旋转着逸出一朵朵各型各色的花瓣还未完全发挥出自己对敌的能耐。它见那雾手印出来,赶紧又追过去迎身挡在前头。

钗身上的小珠子有规则地跳脱出来当着雾手印,像是蛛紧紧地粘着强敌。

雾手印行进受阻,滞了一瞬。

但下一瞬,它就破了这阵仗,又继续往前。

小珠子一颗颗坠下,浓郁的黑雾穿透了写意,将它裹得严严实实。

雾手印的形状是没有了,但却仍有一部分黑雾执着地追向华灵采。

“小心”

仓促间,写意只来得及喊出了这么一声。

华灵采也有所感,往旁侧险险避了一避,同时撮口喷吐出一团火焰出来。她这时候却没注意到,喊话叫她小心的写意正一点点地自黑雾围堵的蚕茧当中显露出来。

并非那些黑雾惧怕写意,而是写意为她拦住黑雾,只好缠着这些黑雾,并将它们都吸纳了去。

华灵采那边喷吐出火焰后,透明人便不再出手,又招来一尾鱼,提拎着女婴一起化作无数颗薄而透亮的小水泡钻进了鱼嘴当中。

写意再追回到华灵采跟前的时候,那些黑雾已然没了踪影。而她喷吐出来的火焰却还有余威,又谨遵着主人的意志朝着底下的鳄池攻去。

雪漫昏死,情况很不妙。而这种伤在心脉的伤,华灵采却没有办法对付。

除非有那无茎草制成的不老丹。

可她得了无茎草后却一直忙着修炼,根本就没来得及把它们炼作不老丹。

“主人,那些黑雾没伤着你吧?”写意小心地问道。

华灵采忍着眩晕乏力,没有说话。

她有熙恒给的兽骨链作了一层抵挡,又有蜃护在心口处,那些黑雾虽然强势凶猛,却也基本没有伤到她。

鳄池当中,在她喷吐出来的火焰余势的席卷之下,毒鳄纷纷受创。

毒鳄又喷出毒液,顷刻之间,那底下就已是毒雾弥漫。

“雪漫,再坚持一会儿”华灵采将能愈合伤口以及补益元气的丹药一股脑儿地掏出来,哆嗦着手给她塞了好些颗在嘴里。

雪漫是她在这碧幻宫十年里,唯一真心待她好的妖,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生离死别。

华灵采焦急地追着那只漩涡,眼看着就要挨到近前,可那漩涡却总是从她旁侧旋开。

漩涡卷带起一层层迅猛的水流,一次次无情而决绝地将她弹开。

“主人,先前你抓的那头毒鳄不见了”写意紧随在她身后,忽然开口道。

华灵采却根本都没有听进去。

她只想快些出去。

她也没心思去思考。

她感到自己的头又开始痛了起来。

很痛,很痛。

“主人,你快冷静下来,要静心,静心”

恍惚中,她隐约听到了写意焦急的叫唤声。然而,她却眼前阵阵发黑,视线里只有那只像躲迷藏一般不停四处闪烁的白色漩涡。

……

“停”

桑沉宫宫主祈月等不来这慢吞吞的攻击,猛然一挥手,让所有拿着法器发动攻击的弟子停止了正在进行的动作。

弟子们都屏息望着他们的宫主。

“冷副宫主还未到?”怡月神色晦暗。

她左手边拿着折扇的男子回道:“应该快了。”

祈月冷哼一声,随即曲臂甩手,便有一个风车形,带着三瓣倒钩利刃的东西飞了出去。这东西去时无声,落到碧幻宫那防御阵法上,立即就是咔嚓一声巨响。

完成使命,那东西又飞回到怡月手中。

强攻之下,阵法毁去。

折扇男子立即赞叹道:“宫主虽为女子,却远胜我们这些男儿,真是厉害至极。”

祈月笑看了他一眼,“你也有自己的厉害之处。”

说完,手一摆,“去吧。”

“是”折扇男子微微俯首,转身领着众弟子往碧幻宫之内行去。

“角厉,你也等不及了?”祈月摩挲着手里那风车形法器,眸中冷意渐渐凝聚。

那魔人界的宝物她势必要拿到手里……呵,到时候这整个坤元大陆还有谁不服桑沉宫的威名?

这时候,她身后还有一人静立未动。

“平善,你这碧幻宫难不成还尽指望着别人替你收拾?”祈月回身冷飕飕地说道。

她身后那人撩起袍袖在两个眼角处拭了拭,难过地哽咽起来:“平善是惭愧……而今我,为了这些被愚弄的族众回来,只怕……只怕,他们此番动作太大,叫族众受苦……我作为宫主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遭罪,唉,我”

“行了,”祈月打断他的话,“你去对着你那些族众哭吧,我们桑沉宫也是应你的请求才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事。不过桑沉宫向来与各大妖族交好,我们讲究的是同气连枝,也不在意一两个有意要抹黑的。”

平善又抹了抹眼角,一番感恩戴德过后,这才抖抖袖子,背着手,气概万千地追着折扇男去了。

第一百零四章 进入漩涡

碧幻宫宫主后殿。

华灵笙将玉启塞在了一只葫芦,又将葫芦交与贝罗。

她交代道:“你将他安全带出去,然后就放下他,去我与你约定的地方守着。我处理了那件要紧的事,就去那里寻你。”

贝罗紧握着葫芦,紧紧地盯视着她,忽的另一只手猛然伸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臂。道:“笙儿,我陪你一起”

“不可”华灵笙眼眸当中决绝而又不乏深情,“平善若是发现了你,你以后该如何自处?我又如何安然自处?”

“笙儿……”

“子雄,你不要再说了”华灵笙淌下了两行泪水,双手紧紧握住了“贝罗”的手,“我只有你了……玉启对我这般,我如今也算是狠狠报复了他一回。我只愿以后能好好地跟你一起过活,你再信我一回,好不好?”

“贝罗”,其实也就是子雄,也知劝不住她,又舍不得见她流泪伤心,终于还是闷声应了。

子雄去后,便有一尾鱼游了过来。鱼嘴一张,便有一堆清亮薄透的泡泡鱼贯而出,泡泡们聚拢拉伸,便成了一个高大的男人模样。

男人手里提拎着一个女婴,女婴则骨碌碌地转动着淡紫色的眼睛,看着华灵笙和她身后的锦罗。

锦罗只觉一股寒意陡然自脊背拓展至全身。她赶紧垂下眼皮看着脚尖。

华灵笙也是暗自胆寒。不过她却是堆起了满脸的笑意走向了女婴,“颖琪,转了一圈回来,吃饱了么?”

“她只吃了一半,那只贝妖还吊着了一口气。”男人冷冷道。

华灵笙不禁往后一退,“这可如何是好?”

男人冷笑:“你是她母亲,还能如何?”说着,不由分说地将女婴往她怀里一扔。

女婴咯咯一笑,小嘴撮起,华灵笙的心口处便破了一个小洞。

血水喷涌出来,女婴精准地接在口里。任是华灵笙如何躲避摇晃,她都喝得一滴不洒。

锦罗躲在华灵笙身后,吓得直哆嗦。这才出生的小女婴不仅会飞,还会吞食鲜血,连生母都不放过……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她紧咬着唇,不敢叫出声来。

“不能,不能这样,我会死的”

华灵笙还在拼命做着不顶用的抵抗。

男人却笑说道:“笙公主不必紧张。我听闻,你当年是直接残杀了自己的生母,自行从她肚子里爬出来的。比之你生母的不幸,你这孩儿却要显得仁慈得多了……”

“匪余”华灵笙气恼地打断他,“快别说风凉话了,把她拖走,否则我父王知道,一定会要|你好看”

“就好了。”匪余却仍是轻松得很,又问:“尸婆没守在你跟前?”

“她临时有事回了一趟修罗道,这就要回了”

华灵笙话音才落,尸婆的声音就传了来:“匪余,你敢伤我徒儿”

一副骷髅架子嗖的一下落在华灵笙跟前,白森森的手骨一伸,就将女婴拿在了手里。

“哇呜呜——”女婴当即哭闹起来。

尸婆扣住女婴的小脑袋,正要收紧捏碎,却蓦地一声惊叫:“这是魔——”

男人轻笑,“尸婆,你要守护的对象,改了。”

碧幻宫外围。

祈月漫无目的地行走着。

只是她手里的角厉不断发出呜呜的低鸣声,暴露了她其实也并非闲庭野步,而是正在搜寻着什么。

“禁地,魔躯。”

忽的,她脑海中蹦出个威严而冰冷的声音。

“这就去,上神大人。”祈月阖目送走了那尊上神,这才又睁开眼睛,直往碧幻宫禁地的方向而去。

不一会儿之后,她就来到了一个池子旁边。

池中喂养着一些体型硕大的鳄鱼,但此时这些鳄鱼也没剩多少是完好活着的了。

鳄池上方被一团黑雾包裹着的,隐约是个女子。

那女子口里不住地叫嚷着:“杀,杀,杀……”

“魔女?”祈月冷笑。她随即抬眼望向被那女子不断追逐,击打的东西——一个不大不小的漩涡。

祈月摩挲了一下手里的角厉,忽的一抖手,就将它扔了过去。

角厉对上漩涡,发出“咣”的一声震响。

而与此同时,祈月手里又多了根黑色绳索。她腾身追向魔女,又将绳索朝着对方身上缠去。

“啊——”

魔女,也即是华灵采,一碰到那绳索立即就痛得浑身一颤。

“是缚魔索,快躲开”写意急得大叫。

然而这时候的华灵采根本就听不进什么话,她被祈月那一下激得越发暴怒了,反而回身攻了过去。

她颈脖子上还斜挂着那个男婴,但手里却是空的——雪漫早已不知去向。

此时她魔力汹涌翻腾,每一掌打出去都是黑雾萦绕。

华灵采作为魔的道行实在不高,但她这魔力的浑厚却也是少有。魔与仙又各自走的两个不同的极端,两个对立面直接对拼,无异于自残。祈月又担心会沾染了魔气,虽然处在上风,却反倒诸多被动。

一时之间,两个打得天昏地暗。

写意总想凑过去帮华灵采,奈何华灵采完全一副拼了命的打法,使得它总是错失良机,只能急得跳脚。

祈月的角厉还在执着地对付着那只漩涡。那东西倒像块磁石,缠着了漩涡之后,漩涡就再不能消失又再在另一处显现了。

漩涡被缠在原地旋转摇晃着。

就在这时候,一个绛色身影陡然闪现,一下子就抢走了祈月正在对付的目标。

“主人”

写意见华灵采被掳走,赶忙紧追了过去。

绛色身影带着华灵采朝着漩涡当中一跳,顷刻就失去了踪影。

写意紧随在后头,又因为身量极小,正好就沾着了漩涡边沿内侧,于是也跟着消失了。

“大胆小贼”

祈月追了过去,却又止步不能前。

那只漩涡不见了,只有她的角厉在原地呜呜哀鸣着。

过了一会儿,那漩涡又出现了,恢复了时隐时现的状态。

祈月望着那旋涡,迟迟未有动作。

这种没琢磨透的东西,她不会轻易对付。她活了数千年,最是清楚活着不易,断不会莽莽撞撞地冲上去。那个绛色身影,她知道是谁,那小儿人前羸弱,其实最是懂得隐忍隐藏自身真实实力。

很早她就知道了。

第一百零五章 蜃妖夫妇

祈月划破指尖,在空中画了个奇奇怪怪的纹路。

隔了没一会儿,冷苍就出现在她面前。

冷苍一来,就将她上下扫视了一圈,原本微显紧张的神色,立即又消失得只余了平淡冷静。

他开口,声音就带了几分不悦之意:“宫主无甚要紧的事,何须平白耗费元气开启禁术……”

“你那好儿子,”祈月轻笑一声,指着那漩涡示意道:“他去了那里头。”

冷苍面上的神色立即凝重起来。他捏起拳头,眸中划过毫不避讳的森冷之意,“那逆子果然跟我不对头”

“那里没有出路吧?”祈月问道。

冷苍点头,“且守在外头,等他出来。”

“你怎么才来?”

“我临时知道那叫凌天的魔修阵营也掺和了进来,就做了一些部署安排。”

祈月恍然:“难怪我方才见着了一个魔女。”

“跟聪儿一起?”

……

那时候将华灵采带走的人,正是乐聪。

乐聪带着华灵采落在漩涡当中,跟着旋涡旋转的方向极快地绕了一个大圈。就在一圈正好结束之时,一道绚丽的彩虹陡然显现,而这时候那旋涡已然消失不见,乐聪揽着华灵采也已踩在了这彩虹之上。

彩虹的另一头隐在一团云雾当中,云雾聚散中,隐约显现出一扇金色对开的大门。

这道彩虹仿若活物,当乐聪的脚往前迈出一步时,它整个儿立即震颤起来,像只睡醒的猫儿,腹背高高拱起,一直拱至最高,才又渐渐回落,两端就急剧延展拉长……最终,自上而下斜跨在这深海当中。一两息的功夫,两端之间的距离,早已是穷尽目力所不能细致估量的了。

乐聪自虹桥这头缓步行至那一头,看似每一步都是不急不慢,但速度却是异常地快,不过数息的功夫,他就与那扇对开的金色大门只有一步之遥了。

“虹仙子,”他忽然顿住脚步,停了下来,嘴角勾起一抹淡淡的笑意,“你那蜃妖夫君,我已收伏。”

彩虹桥立即剧烈震颤摇晃起来,一个尖利的女声随即出现:“无耻小贼,这不可能”

虹桥左摇右晃,激荡起一股股迅猛的洪流,然而乐聪却始终稳稳矗立其上,丝毫不显紧张慌乱之色。

但斜挂在华灵采身上的襁褓内却传出撕心裂肺的哭闹声来。

这小东西方才一直安静得很,偏在这时候闹腾。

乐聪顿时就黑了脸,盯着襁褓内的小男婴,忍了又忍才没把手掐到它的脖子上。隔了一会儿才他又笑着开口道:“你再发脾气,不只这个小东西,连那蜃妖可都要跟着受苦了。”

“什么意思?”女声当中仍满是怒意,但虹桥却又立即停止了疯狂的震颤摇晃。

乐聪将华灵采怀里的襁褓扯到一边,便有道白色的光影自华灵采的心口处逸出,这光影往虹桥上一落,就变幻成一个样貌模糊的白衣男子。

这白衣男子手里拿着本页泛黄的,口里轻轻一叹,道:“虹儿,当年一战别后,我从魔人界又到了这仙人界,一直都在寻你……从未想到,你既然甘心认人为主,在这碧幻宫一直苦守至今。”

虹桥微微一颤,下一瞬就化作了一个着七彩衣裙的女子。她姿容明媚,却神情冷淡,与她先前说话的语气很是不相符。

她冷冷看着蜃妖,“你认了这么一个小女妖为主,是特地来气我的?”

“我何必气你?”蜃妖自嘲地一声轻笑,“你为了成神,早就弃你我夫妻情分不顾,我又何必自取其辱,叫人笑话?”说到这里,他神情一凛,又接着道:“既然这夫妻情分早已不存在,我又何必独自回味?成神之路,我也能走。”

乐聪揽着昏睡不醒的华灵采,往那对开的金色大门那边走去。人家夫妻之间的事,他只乐意见个结果,至于过程,他没兴趣旁观。



虹妖一个巴掌挥出去,就结结实实地甩在了蜃妖的脸上。蜃妖因为他自身有随意幻变成别人样貌的能耐,故而他在熟知他的人面前就只有一张模糊的脸。这时候,他被打了一巴掌,立即就变幻出一个一头银丝披挂,眼眸幽蓝,长身而立一派仙风道骨的男人模样。

“你打我?”蜃妖冷冷看着他妻子。

虹妖被他变幻出来的这模样震慑住了,愣了一会儿,面上才稍稍缓和不复僵硬,“你……不许你变成上神大人的模样”她有点儿气急败坏,忽又往后倒退了好几步远,跟他拉开距离,“你快变回来”

蜃妖也看出了他妻子过于明显的怪异,赶忙又恢复了他本来的面貌,上前一把捉住她,又猛地一把将其按在怀里,“你在这里,果然是被……那人逼迫的,幸好,幸好我来了,不然……”

两个抱在一起,激动哽咽着。

乐聪见目的达成,就推开面前的金色大门,走了进去。

隔了好一会儿,虹妖才揉着眼睛,抬头看向她夫君,问:“你真信那小子会帮到你?”

“不,我信他带着的那个小魔女。”蜃妖神情严肃,“那魔女势必成神,届时我跟着她一起到了乾元大陆,那人必定会亲自寻来,我也就有机会去取了他手里的锁魂链,将你解救出来。”

“那魔女能对付久那位上神?”

“嗯,很有可能。”

……

华灵采清醒过来时,人已在一个冷气森森的地方待着了。乐聪正坐在她旁边,手里拿着个晶莹剔透的小瓶子,瓶口正对着小婴儿的嘴,在灌着。

瓶子当中放的是鲜血,她还未睁开眼皮就感知到了那浓郁的血腥气。这正是毒鳄血。

“咳咳……哇”婴儿呛得嚎啕大哭。

乐聪显然很没有耐心,一只手勉勉强强抱着婴儿,一只手拿着瓶子,只恨不能立即就给它灌完。

华灵采把婴儿从他手里抢回来,拍了又拍,哄了又哄,才终于让它安静了下来。小婴儿睁着湿漉漉的小眼睛,看了她两眼,就啊啊地晃动着小胳膊,显得有些……兴奋。

第一百零六章 奉了上神的旨意

“我可不是你的亲娘”华灵采一本正经地告诉他。

小婴儿却以为她在跟他逗着玩,愣了一下,反而啊啊啊地叫得更欢了。

乐聪捏着鼻子凑过来,“你不觉得这小东西身上又腥又臭?”

华灵采皱皱眉,“……早闻到了。”

“那还不赶紧给他处理了”

“……”

华灵采认命地去处理了,谁让她贪心他亲妈的灵石呢?

小家伙舒服了,立即就睡了。

华灵采只望着小家伙酣睡的模样,没吭声。

“小采儿,”乐聪却很有话说,笑嘻嘻地跟她邀功,“先前你差点给一个老妖婆捉了去,是我救的你呢。”

“……”

“真是奇怪了,你怎么就染上了魔气呢?”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

乐聪见她抬眼看他,他立即又对她眨了眨眼,道:“那时候,小采儿的跟前全都是魔气包围着,也幸得我碰巧经过,又正好能够替你拿住了魔气。若不然,啧啧……”

“你能拿住魔气?怎么拿?”华灵采当然清楚自己那时候的情况。她这次没了意识,但写意却还能看事,早在它意识回转的时候,它就把事情的前后都告知了她。

写意还说,它已想到了缓解她目前这种尴尬状态的法子。这法子就是与喜好魔气的阴煞之物互惠互利,最好是寻个靠得住的,长期合作。而现下,它觉得正好有就一位比较靠谱的。

它说的正是乐聪。

灵气与魔气乃是死对头,就跟这坤元大陆对魔人的排斥一样。她当时那种境况,寻常修为的人或妖又如何制得住她?不说一定制不住,至少也是两败俱伤。

但乐聪根本就是毫发无损。

就连她自己也没有受到任何损伤。

“这你就想不到了。”

乐聪笑着又往她跟前凑近了些。他抬手将垂在一侧的发丝,往后一挑,都顺到了背后去。动作干净利落,却又隐约透着几分魅惑。他又紧接着道:“因为,我正好需要魔气来滋养身体。”

华灵采立即警戒起来:“什么意思?”

雪漫的死,让她感到很是难过。这时候听他提到了魔气的事,她才有了几分精神。现在听他说得这么诡异,她浑身的精气神立即全都凝聚了起来。虽说写意也是这么个意思,但她其实还是不能接受。

这世间竟还有需要魔气滋养自身的?

“主人,那魔人界从前是从我们仙人界里独立出去的。魔人其实也没有他们说的那样不堪。祖神从天地间得到感悟,创立了“道”,令世间万物相生相克。而今既有魔,自然就有与之相克的仙,也自然会衍生出食魔气之物,这都在祖神的“道”法当中。”写意用意识跟她交流道。

华灵采总觉得浑身凉飕飕的,尤其是在听了写意这一番大道理之后。她用意念跟它说道:“所以说,会有许多喜食魔气的东西主动找上我?”

“那是自然。”写意却一点儿都不担心,“这是好事。你想脱魔哪有那么容易?当初熙恒那样伤你的心,你能再活过来已经很难得了”

一直没出声的参鲁这时候也忽然对她说起话来:“小采,你那支发钗很是有趣。”

华灵采一听到参鲁的声音就来气,当即就将它困锁在了识海当中,与它屏蔽了联系。

“喂喂,小采”参鲁很是沮丧,“那人长得跟魔君一模一样,又是个魔修,我哪里敢帮你对付他?再说了,他也没有要害你性命的意思……”

可惜它这些话只能说给它自己听,华灵采与它隔绝了联系,又无心去听它的话,因而根本就没听去。

华灵采问乐聪:“这里凉飕飕的,该不是有阴灵……吧?”

她其实还很怀疑乐聪是不是鬼。

虹桥上。

虹仙子与仙简单话别之后,就猛然推开他,闪身到了禁地外围。

看到外面死伤了不少碧幻宫弟子,她面上无喜无悲,只是冷声质问道:“我乃奉久初上神镇守在此,尔等所为何来?”

祈月看了冷苍一眼,抬手止了场中的厮杀。

她与冷苍在此处守候也有好一会儿了,没等来关键的,只是迎来了一队碧幻宫弟子以及追逐这队碧幻宫弟子的己方属众。

“宫主,这几只鱼妖甚是”可疑

折扇男子话未完就被祈月打断:“花风,你敢不听令?”

花风,也即是折扇男,将折扇一收,俯低了身子道:“不敢。”

虹仙子仍只是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场中人和事。

那几只鱼妖都负了伤,这时候俱是跪倒在地,齐声道:“多谢虹仙子庇佑”

祈月也没理会那几只悲愤不已又隐约吓破了胆的鱼妖。她和气地对虹仙子说道:“不知那禁地当中的东西,可还在?”

虹仙子也不避讳,冷冷告知道:“那里只是镇着昔年仙魔大战中遗留下来的几幅魔人躯体,没有旁的什么东西。”

那几只鱼妖却不能忍了,虹仙子话才落,立即就有只鲨鱼妖怒不可遏地跳起来:“你这奸邪的恶妇,我们碧幻宫的东西,哪里轮得到你来过问?”

他这是冲着祈月骂的,不过虹仙子也微微皱了眉头。

而那边,祈月几乎是在鲨鱼妖话落之际就将手里的角厉飞了过去。

鲨鱼妖一声闷哼,就歪倒在地。

他的头和身子彻底分了家,一双眼睛兀自怒瞪着,保持着死前大义凛然的状态。

“本宫亲自来你们碧幻宫伸张正义,哼,你们却来骂本宫恶毒”祈月将淌着血水的角厉一一指过余下的五只鱼妖,“你们也要来尝一尝本宫的恶毒?”

这几只鱼妖都垂着脑袋,没敢说话。



突然,一根彩色绸带袭向了祈月的后背。那位置,正对着她心口处。

祈月往后一仰,险险避过。她同时将手里的角厉再次扔了过去。

角厉与彩色绸带互相厮杀较量,一个绞,一个缠。

在厮杀的空隙里,祈月与虹仙子说道:“本宫也是得了上神的旨意而来,虹仙子还请三思,莫要平白伤了和气。”

虹仙子却是不理:“你奉的是哪一位上神的旨意?”

“自然是久初上神”

“我家上神没与我说起此事。”

第一百零七章 好心带她进来

虹仙子与祈月打得激烈,不一会儿的功夫,两个就打到了露台那边,隐约着又有要打到宫主殿的趋势。

虹仙子沿路救下不少碧幻宫弟子,而祈月则不长于身姿灵巧,一路上倒是诸多被动。

一直静观战局的冷苍眼角一跳,忽然腾身一跃,直往宫主殿那边而去。

“花风,在这里守着”他跃出去的时候,简单对花风交代了一句。

花风悠哉悠哉地用扇骨敲打着手掌心,目光在几只鱼妖身上逡巡着。

“你你你,想干什么?”

一只鲤鱼妖将其余几只鱼妖挡在身后,底气明显不足地质问。

花风将手里的折扇斜着往她肩臂处一敲,立即就将她打出去老远。

“不自量力的蠢鱼妖”花风冷嗤一声,随即又提拎出一只女鱼妖来,“说,你与那位伪宫主是什么关系?”

这只鱼妖是宫主殿里出来的,一路上脚步不停,径直就往禁地这边赶来。要说她其实跟那些鱼妖一样是怒不可遏冲上来拼命的,他绝不相信。

花风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这只哆嗦得不像话的女鱼妖:“说”

这只女鱼妖眼泪哗哗直掉:“我……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就”

花风用折扇将她的下巴托住,迫得她不得不仰着脑袋看着她:“哦,你还不是鱼妖?”

“我我我……”

女鱼妖结结巴巴的,一副怕得要死的模样,连旁边的那几只鱼妖都忍不住露出了鄙夷的表情来。

但偏偏在这时候,这胆小的女鱼妖忽然笑了。

紧接着,花风栽倒在地,而他那些手下以及那几只鱼妖也都毫无征兆地睡到在地。

“师父,你那些花儿果然都厉害得很。”“女鱼妖”笑说道。

她身上的鱼鳞剥落,一瞬之后,她就恢复了她本来的样貌。

是华灵笙。

尸婆也自她腰腹间露出个骷髅头来:“笙儿是个聪颖的,我这些花种原也没指望你能打理好。只可惜天赐易主,我不能再多陪你了。”

华灵笙将锦罗从地上拉起来:“师父终究还是我的师父等我们去禁地里取了魔躯出来,再话别也不迟。”

锦罗正是先前被花风打飞出去的女鱼妖,她从地上起来,身上一丝儿伤也不见了。

“小姐制的迷香真是好生厉害”她欣喜不已地夸赞。

她被花风打飞,落在地上上只觉浑身痛到麻木。那时候她就想着她大概是活不成了,却不想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居然又都好了,哪里也没有不舒服的感觉了。

锦罗没有嗅到任何香味,但她确信是华灵笙用了迷香,才使得她又完好无损了。

对于锦罗的夸赞,华灵笙只是淡淡一笑。

禁地当中。

见华灵采两个腿弯绷紧,一副做好了预备逃跑的模样,乐聪面上的笑容越发灿烂了起来。他往身后的石墙上懒洋洋地一靠,拿眼神示意她去看这里的环境,“你觉得这地方,轻易能够逃得出去?”

华灵采经他这么一提醒,这才拓展开神念,将这里四处细瞧了个遍,越看越是心里发凉。

这里四处摆放着黑沉沉的类似于棺木一般的东西,台阶弯弯曲曲的倒是有很多,却仅仅只是通往一个个小平台,平台上又各自摆放着一个小小的,只有底下那些棺木一般东西,半个大的东西。

那小小的,必定是棺木。因为那些都是晶莹透亮的,当中隐隐约约可以望见一具半人半兽的身子。晶莹透亮的棺木上方都各自有个幽绿色的小光圈跳动着。这光圈时凝时散,但都只固守在各自的小平台上。

有的光圈大,有的光圈小,有的已然黯淡,有的却还鲜亮。

这种阴森森的感觉其实还不是最要命的,最要命的是,这里却没有门和窗。

这里竟是个密闭的空间

“你想干什么”她以为这里是乐聪用来扣押她的地方。

乐聪早料到她会如此说。他拍拍身畔的位置,“不准备过来坐么?”

华灵采的正上方就有一个小玉棺,只是她自己所在之处却没有那对应的黑色大玉棺的踪迹。

华灵采忍着头皮发麻,坚决不到他跟前去。

见她不肯过来,乐聪也不逼她,只是轻轻一叹,忽又问道:“你可知我为何又能够进了这里来?”

“我哪里会知道?”华灵采没好气地回他。她很不喜欢他这种明明可以好好说话,却硬要弄得神神秘秘的说话风格。

写意这时候却倒替他说起了好话:“这只蛇妖对你并没有恶意,主人,你可要跟他好好处处,你以后要想过得安稳些,最好还是待他友好些。”

“人心隔肚皮,更何况是一条冷血的蛇”华灵采直接把它拿出来,给了对大大的白眼。

写意却在她手里扭了扭,活脱脱的一副羞涩的模样,直叫她给看直了眼。她不禁看了乐聪一眼,却发现他眉眼当中隐约含着一分愁绪,愣愣的,不知在想些什么。

“因为这里是碧幻宫的禁地,里边镇压着的都是万年前仙魔大战中,遗留在这仙人界的魔人。”乐聪面上的笑意渐渐逝去,换上了几分嘲讽和苦涩,“我小的时候就知道了这里了,我每回到这里来,只有一个目的,就是吸取它们这些亡魂和残骸上的魔气……”

写意听得呜呜哽咽,跟她意念交流道:“呜呜呜,他真可怜,主人,你可不能再拿话刺他。”华灵采自是不会轻易满足它的小心思。这钗子口口声声喊她主人,到了关键时候却总不尽力,从得它到如今,它正儿八经的忙倒是一个都没帮着,就会时不时地叽叽歪歪跟她说些关于熙恒的坏话,再者就是对着一些个人或妖评头论足……整个儿就是一根花痴钗子。

偏偏这货还对她的不屑表示鄙夷,说:“我之所以这样,还不是从前跟你耳濡目染的”

“你带我到这里来做什么?”华灵采对乐聪要说的那些并不感兴趣。

乐聪很是无辜地摊摊手,“我不过是顺便带你进来,是你自己要来这里的。看你脑子太笨想不到进来的法子,又痛失了小伙伴,又接着发了病,我才好心带了你。”

第一百零八章 执意下手

“你说,这里就是他们跟我说的出去的路?”华灵采心情又激动得有些难以平复,她猛地到了他跟前,一把揪住他的衣襟,“你早在这里,却只是眼睁睁看着我们在这里送死”

乐聪看了看她揪着他衣襟的手,眸中极快地划过一丝冷芒。他顺势将她往怀里一拉,就预备将她抱住。不过,他却没有将这动作进行下去。

因为华灵采手里多出了一把匕首,刀尖正抵在了他胸口偏左的位置。

“哟,拿着我送你的东西,来对付我?”乐聪轻笑。

华灵采冷冷看着他。

两人对峙了一会儿,终于各自罢了手。

华灵采这时候也整顿好了情绪。她知道乐聪确实也没有帮她救雪漫的义务。

她回到自己原先所在的位置,对他道:“既然你说你需要吸取魔气来强化身体,那你这回对我施以援手,也是有目的的吧?”

乐聪挑眉,微微勾起唇角,“虽然是有些别的目的,但我确实想要跟你凑一对儿呢。”

“你的目的不就是吸取魔气么?”华灵采看着他那一副不正经的样子,就来气。“比起这里的这些尸体,我这里的魔气,取起来应该要方便得多吧?”

“哦,你想要跟我达成什么协议?”乐聪又懒洋洋地靠着背后的石墙,“该不会是想让我负责你的人身安全吧?”

华灵采捏紧了手里那支仍在发花痴的钗子,“这不也是你一直以来的目的?”

“也不算全是。”乐聪朝她手上看了一眼,又道:“哦,这是你新得的法器?看着似乎很厉害的样子。”

华灵采看着写意又极富人性化地羞涩着,半晌无话。

过了一会儿,乐聪终于没再矫情了,同意跟华灵采两个各自立誓约束,达成了出去之后互助互利的目的。

立了誓,华灵采以为立即就可以离了这阴森森的地方了。谁知,乐聪却让她再等一会儿,说是还会有人再进来。

听他这么说,华灵采立即就想到了华灵笙。用灵石来贿赂她,打的又是替其保护孩子的名头,其实却是想要让她困守在这里头这哪里是让她早些逃命,倒更像是将她预先藏起来,不给那桑沉宫的妖人知道。

“你认为华灵笙是存心要害我?”她问乐聪。

她不是不信华灵笙会有这种歹心,而是没想到华灵笙竟忍心将自己的亲骨肉拿来做棋子。

乐聪笑看着她,却不回答。他忽又把目光转到她的颈脖处,“你那里带着的东西,是熙恒送你的?”

华灵采俯首看了一眼,没发现那根兽牙链有露出来。她不禁抬手将领子紧了紧,“你怎么知道?”

“方才你想要害我性命时,我不小心望见的。”乐聪实话实说道。

华灵采这才后知后觉地想到,那时候乐聪之所以肯松手,乃是因为感知到了她身上有熙恒给的那兽牙链护着。

想到这个,她心下就有些后怕,又有些庆幸。

乐聪看似放荡不羁,其实却危险得很,第一次见面时,她就知道到了。

“小采儿可知那些水晶棺中都是些什么东西?”乐聪又继续自说自话,“那些啊,都是他们魔人界的魔兽,你看看,它们至死都坚守在主人跟前哦,你还不知道,那些幽绿色的东西,就是它们各自的魂魄了,你看,它们是不是很忠心?”

“嗯。”

华灵采不禁抬头看了看头顶上方那只水晶棺。

乐聪又给她解惑,“你站立之处的那只玉棺,在一千多年前就没有了。这里所有的玉棺都会慢慢消失,因为那玉棺本身就是用来慢慢对付魔人的,天长日久,魔人的身体会随同玉棺一起渐渐化为尘土,再也不复存在所以说这些魔兽忠心吧,魔人的身体早就化作了尘土,这些魔兽却还守在跟前。”

想到自己所立之处也曾有这么一口镇着魔人身躯的玉棺,华灵采赶忙走开两步。

乐聪拍了拍他身畔的空处,又道:“要不过来坐?站着也行。”

华灵采:“”

又说了一会儿话,果然华灵笙和锦罗两个就进了来。

乐聪预先隐匿了起来,因而华灵笙跟锦罗两个进来的时候,就只看到了华灵采,以及被她斜栓在身上,正睡得酣的小婴儿。

“雪漫呢?”华灵笙一面往她跟前走,一面问着。

她将手扶在肚子上,看似因为虚弱疼痛而轻抚着。

但华灵采却注意到,那位置正是那两只虫子的所在。她其实是在安抚那两只虫子。

两只虫子扇着翅膀,身子扭动着,隐约有要从华灵笙手里挣脱出来的意思。

华灵采后倒退了两步,显露出不信任且害怕的神情来,“你明明说,从这里出去就可以离开这碧幻宫雪漫,她不慎遭到毒鳄的攻击,已经不在了”

锦罗进来后就没有动作,看着她的目光有些冷淡,也有些得意。

华灵采将她的神情收在眼底,面上仍只是害怕,仍只是对着华灵笙,“你究竟想干什么?”

“小采,我是你姐姐,你怕什么?”华灵笙露出几分受伤的神情,但这神情却不能遮掩她那一双眼眸当中的兴奋之意。

她皱着眉头,扶着肚子,慢慢朝着华灵采靠近。又道:“你说雪漫不在了?她去哪儿了?她把我女儿带去了哪里?”

华灵采又退了几步,后背就靠到了一只黑玉棺。

她站直了身子,看着华灵笙。

华灵笙笑了,“小采,让我看看孩子。”因为兴奋,她走得有些急。

华灵采看着她把手臂伸了来过来,“嗡”的一声,极轻极细微的声音随同她的手臂靠了过来。

那两只小虫飞向了她,一只朝着她的心口处,一只则是往她的面部飞来。

它们飞得很慢。

华灵采将睡得酣的婴儿往心口处挪了挪。然而,华灵笙却毫不为所动,反而执意要在这时候将婴儿抱走。

若是她抱起这婴儿,可就是提前将它作为了华灵采的挡箭牌了。

第一百零九章 出击

那一瞬,华灵采本想任她这般作为,但想到雪漫对玉启的执著,她又觉得有义务替雪漫把这卫护心上人血脉的心愿达成。

于是,她坚决不肯放手。



关键时刻,她脖颈上那根兽牙链又发挥了用处,将华灵笙猛地击飞了出去。

因为那两只小虫还在,升腾的火焰并没有立即止住,反而越烧越旺。

华灵笙被一下子击飞了出去,这时候也不装了,顿时就撕破了脸大骂:“贱丫头,你敢伤我”

随着她的骂声出来,她手里又多出了一个类似于葫芦的东西。她将这葫芦朝着华灵采一扔,葫芦立即身形大增,葫芦身上上下两个鼓起之处立即显露出大小两个一模一样的八卦图。

这八卦图一出现,就不急不慢地转动了起来。上边那个小的八卦图朝右转,下边的那个大的八卦图则是朝左转。

“今日就叫你死无葬生之地”华灵笙呵呵笑着,眼中的兴奋之意袒露无遗。

锦罗上前给她递上手帕,附和着说道:“小姐忍她这么久,总算是等来了这一天。”

华灵笙接过帕子,慢悠悠地揩去嘴角的血渍。

那只翠色大葫芦在她说话的时候就已经开始慢慢倾倒,这时候已然完全倒立在了华灵采的斜上方。

葫芦口对着华灵采的时候,华灵采立即感到一股痛意自骨头缝里透出,仿若针扎。

痛意来临的同时,她又清楚感知到自己内里的魔气在迅猛地外泄就好像是被生生抽离了出去。

而她面前那两只小虫子居然还在火焰的包裹中扭动着,虽然气息奄奄,却竟然还未死去。

虫子在火焰当中吱吱地叫着,显得焦急而又难过。

华灵笙忽然皱起眉头,又强行召回了她那两只了不得的虫子。

华灵采不敢指望乐聪会及时救她。她本想取出从他那里得来的那本蜃来对抗这葫芦的攻击,结果手在胸口处摸索了个遍也没寻到它。于是,她只好又取了熙恒给她的一张说是可以护身的符纸,朝着自己胸口处一贴,只见一阵耀眼的白光陡然自那符纸上闪现,对上那葫芦时,立即就发出“嗡”的一声震响,竟还真的挡住了那葫芦里透出来的强劲吸力。

符纸的威力一显现出来,正在翼望山脉闭关的熙恒立即就睁开了眼皮。

下一瞬,他就出了他那洞府,魁伟俊逸的身影出现在了整日在他洞府附近戏耍的众山妖精怪跟前。

“上仙大人”

众妖喜出望外,一个个激动不已地匍匐在地,仰望着他。

熙恒的目光在他们当中逡巡,过了一会儿,才问道:“郁繁何在?”

“上仙大人”郁繁就伏在他跟前,有些委屈地开口,“小妖在此。”

熙恒这才看见她,点点头,吩咐道:“你替本尊去外面走一趟,将华灵采带回来。”

他说完,就转身欲走。郁繁赶忙冲到他前面挡住去路,“上仙大人,华灵采是谁?”见上仙大人蹙起眉头露出不悦之色,她紧张得话都说不利索了,但又不得不继续说:“她她长的,什么样子?”

上仙大人早已闪到距离她一两丈远的地方,闻言愣了一愣,“长得一般般,还算耐看。她身染魔气,轻易不会显露,你速速去把她带回来。”

“是。”郁繁获知了关键信息,就兴冲冲地领命而去。

整个翼望山脉上,就她办事最有效率,因而熙恒才总把要办的事当先交给她去办。郁繁也颇为拥有这“优待”而得意,这时候又接到命令,她连日以来因为没被上仙大人正眼瞧上一眼的失落心情立即又化作满满的愉悦。

“慢着,”熙恒忽又叫住她,交代道,“要一路护好她,不能让她受了任何损伤。”

“是”

郁繁扬起一脸明媚的笑意。

这边,华灵采拿了符纸护在了心口,使得当前的境况又陡然好转了起来。华灵笙气得冒烟,恨恨地挥掌拍在身畔的黑玉棺上。

那只黑玉棺哐当一声,竟是当中碎裂,露出里边的魔人身躯。

魔人与寻常人类的长相并无任何差异,华灵采微微惊诧。

“你竟然还有这等宝贝在手。”华灵笙朝她紧走了两步,忽又一笑,抽了身上的腰带。

她这腰带一从她身上抽下来,立即就变作一道灰白色的烟雾,烟雾当中露出一只狰狞的骷颅头来。

华灵采看向这骷髅头,发现这东西两个眼窝里还有绿芒跳动,活似常人的一对灵动的眼珠。

她赶忙自储物戒当中取了两枚迅速恢复体力的丹丸服下。这种丹丸的效用却是有时限的,属于短暂提升自身体力那一类。她先前被那葫芦弄得失了不少气力,这时候吃了两枚丹丸下去,也只是勉强将体力提升到自己原本的状态。

华灵采才服下了两枚丹丸下去,那骷髅头就带着她那一大团灰白色烟雾飘了过来。

烟雾当中又探出了两个完整的脚掌骨,这两脚掌骨连着小腿骨一起,俱是完整的存在。华灵采对骷髅将自己的腿伸出来做武器的行为,感到很是稀奇,不可思议。

当然,她这时候也只是怪异了一瞬。她随即控制着内息,将灵力的这一边猛地往魔力的那一边推去然后,她身体当中的魔力立即反扑,这反扑之势异常迅猛,顷刻就转变成她要对付面前这骷髅的力量。

不需要多么繁复的招式套路,只一下就足够强大。这是她新近领悟到的本领,说简单也简单,主要是要看能否控制好内里的两股气息,若是一个偏差,伤到的就会自己。

“啊”

骷髅发出了一声似狂似怒,又死痛似悲的叫声。

“主人,你快用我来对付它”写意也意识到了事态的严重性,赶紧把召唤它发动攻防的口令发诀一齐告知了华灵采。

“千花,落”

随着这一声口令出来,写意身上立即就有无数花瓣急射而出。花瓣开始只有米粒大随着它们奔向目标,它们的身形也骤然剧增,有的一两寸见方,呈梅花状有的则是直径有十几寸大,形似牡丹还有更大的,直接变成一大朵白莲

第一百一十章 脱险(求订,1更)

无数个花瓣飞出去,就有无数个样貌姿态的花朵,活脱脱的一副下花雨的美景。

虽是虚幻的,并没有真实的花朵那般清晰,但却十分生动。

花儿们对上目标,一个个嘭嘭炸裂,杀得骷髅浑身鬼火乱窜。一时之间,碎裂的骨头片儿肆意而自在地翻飞着。

“星芜伤在这东西上,不冤”骷髅怒叫着,不一会儿又凝聚了所有的骨头片儿,恢复了它完整的骷髅架状态。

华灵采正准备蓄势控制内息,再攻它一回,却没能成。

“走”

乐聪终于显出身来,拉着她迅疾闪身往他先前坐着的那处的石墙而去。

那石墙她先前就有感知过,又冷又硬。

眼见着就要撞在了这石墙上,她忍不住缩着脖子,闭上了双眼。

“嗡”的一声轻响之后,她发现自己竟身处于了另一个陌生的环境当中。

这也是一个密闭的空间。

不过,这里却极为狭仄。也就仅仅容纳她和乐聪两个。

“这是哪里?”这狭小的空间里,两人呼吸都几乎要接在了一块儿,华灵采感到很是憋闷不适。

乐聪转脸看了她一眼,“大概是一个牢笼吧?”

“”

他面上的神色看起来很是轻松,但华灵采也弄不准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心理状态。

写意一击之后,就休眠了。她倒是想听听参鲁的意见,不过这家伙被她困得沮丧了,还陷在不能接受现实的苦恼中,不能自拔。

“果然那些都是不靠谱的,还是得自力更生。”华灵采心想道。

乐聪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忽的又笑开了,“别担心,这里是我的一处宅院。”

说着,他手里多了一本,往她面前一递:“你的。”

竟是蜃

华灵采气得头发晕:“我的东西你什么时候摸走的?”

“当然是你昏迷不醒的时候。”乐聪一副心情极好的模样,笑看着她,又补充道:“哦,那时候你不能动弹,乖得很,我还顺便亲了几口”

“难怪我一醒来就觉得胃里就难受很,原来是被你恶心的。”华灵采忽然又不气了。

乐聪敛了笑容,眸中隐约有怒火翻腾。

华灵采不羞不恼地同他对视着。

良久,乐聪才终于抬起了手。

他伸手在墙上某处敲了敲,墙壁“唰”地一声横向打开。

外面是个乱糟糟的厨屋。

锅碗瓢盆肆意歪道倾侧着,砧板上有几个清晰的被什么东西啃咬过的痕迹那墙壁就在橱柜之后,随着它的打开,一包长着黑毛白斑的什么东西就“嘭”的一声滚落在地。

“灵儿,要小心这蛇妖”写意的声音忽然传音与华灵采说道。

但华灵采却觉得这声音浑厚了些,很有些像熙恒的说话声。

她正诧异着,却又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紧接着出现:“她可不是你的灵儿,我才是”

华灵采越发觉得不可思议了,因为她清楚感知到说话的都是写意。

“写意,你怎么了?”

她才问出这话就被乐聪陡然推了一把,一个没注意,就险些踩在了从那长着黑毛白斑的包里,滚出的一根已然干瘪的白萝卜上。

乐聪随后一脚踹飞那包东西,东西就尽数落进了一只木桶里。那木桶大概原本就是盛放垃圾的,那包东西投进去之后,一股浓郁的馊臭气立即就弥漫开来。

华灵采赶忙捂住口鼻。

乐聪也拿了块手帕把口鼻捂着。他皱着眉头对华灵采说道:“这又是那几个没事净瞎折腾的姑娘小姐弄的,只管往我这里搬看,全烂在这里”

“”华灵采无语地跨出了厨屋。

乐聪随后又道:“往后你就住在这里,我为了救你,这次在那老妖婆面前暴露了自己,现下也只有这里是最安全的了。”

“那你父王也不管你了?”华灵采不解。

“嗯,他只听老妖婆的。”

“”

碧幻宫,禁地外。

华灵笙与锦罗两个从原路返回,就被祈月带着弟子拦住。

“东西你拿了?”祈月冷笑着,语未毕,她身形一闪,手已扣住了华灵笙的下巴。

华灵笙又开始扮可怜害怕:“什么东西?我,我不知道。”

冷苍立在一旁,这时候立即就戳穿她的装模作样:“华小姐的胆量,本座早就有见识过,你好好说话。”

华灵笙却是临危不惧了。她冷冷看着扣着她下巴的祈月:“我无话可说。”

锦罗的境况却比她还遭,这会儿的功夫,已被花风同几个男弟子在身上摸了个遍。

“你们走开啊小姐救我”她惨叫着。

她认定了华灵笙必定还有后招。毕竟,她亲眼看见那只可怖的骷髅架子就是听令于她的。

然而,她却眼睁睁地看着华灵笙被祈月打飞出去,吐了好几大口血。

小姐竟然忍着被打伤吐血,也不反击?

那只骷髅架子呢?怎么也不出来?

锦罗正要被花风几个逼得绝望的时候,她却发现自己忽然得了自由他们几个放开了她,转而去对付华灵笙去了。

锦罗瞪大了眼睛,渐渐才知道,原来他们并非是非礼她,而是想从她们身上搜出什么东西来。

花风几个捉着华灵笙一通搜,又一通踢打,却也依然一无所获。

华灵笙自始至终都没有作任何实质有效的反击。倒是被打得越发真是可怜了。

锦罗很不明白,只在晕倒之前隐约见到了一个人影飞了过来,紧接着又冷飕飕地喊了声“住手”。

华灵采就跟着乐聪将就着在那宅院里住了下来。

那里除了厨房里脏乱些,其余的地方倒还凑合,有些地方被勤劳的蜘蛛占据了,随手施个除尘绝就干净了。衣柜里也有几床崭新的被褥,因为柜门拴得好且又是极好的材质的,倒也没有被鼠虫光顾。

两人自那间逼仄的密室里来的时候,已是深夜。华灵采随意挑了间房,把床铺好,又拿乐聪给储的毒鳄血给小婴儿喂食了,再又把他哄得睡着了搁到床上,她这才也跟着躺下来,阖目调养内伤。

她这次伤得重,乐聪也没再为难她,去了隔壁的房间歇下。他嘴上也有说要帮她治伤,不过在得到华灵采拒绝的回复之后,他立即就拔腿离去了。

第一百一十一章 聪小子开了窍(2更)

华灵采也没指望他,在床上歇下不久,就沉沉睡了。

她也不知自己究竟睡了多久,只知道再睁开眼时已是天色大亮,日上三竿。

她左右一看,床上只躺着她自己,小婴儿却不见了。床边有两个少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站着的那个长得俏皮可爱,坐着的那个则隐约透着几分温婉。

“醒了醒了。”两个少女见她醒来,都显得很激动。

华灵采每次内里的魔气损失了后,都会有头晕乏力的状况,这次也不例外。

她扶着额头就要坐起身来,那站着的少女立即就伸手来扶她。

而这时候,那坐着的少女也站了起来。

华灵采坐起身之后,紧接着就要穿好鞋袜下床。

然后她就看到你原先坐着的那位少女,神情有些不自在地拿了她鞋的袜递了过来。

“于意云,你住手”先前站着的那少女立即喊住她。

于意云窘着脸,却执意要帮华灵采把鞋袜穿上。但她明显经验不足,竟然套了半天也没把袜子套好。然后连她自己都受不了,蓦地把鞋袜一甩,捂着脸冲了出去。

“姐姐,我是柳舒,以后你有什么事情,都吩咐我去替你做吧”先前站着的那名少女喜笑颜开地看着华灵采,一面说着,一面干净利落地替她穿好鞋袜。

华灵采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有些纠结地问道:“我的孩子呢?”

“孩子被乐哥哥抱去了晒太阳呢。”柳舒一脸忠诚地笑看着她,“孩子长得挺俊的,跟姐姐你长得很像。”

华灵采记得乐聪交代不要随便拓展神念,说是免得给有心人士发现。因而听了柳舒前面那话,她也就放下了心来。但那后面的话却叫她听得有点辣耳朵。

她随即对柳舒道:“你乐哥哥在哪里?带我去寻他。”

肯定是那个妖孽到处胡说,让别人误会的。

柳舒见她面上似乎有些不悦,赶忙解释道:“姐姐你不要误会,舒儿绝对没有要跟你抢乐哥哥的意思”说到了这儿,她面上渐渐升起一团红晕,不自在地搓捻着腰带绳索。

“乐哥哥说,谁要是伺候好了你,他就会考虑把她迎进门”

她虽然羞涩地低垂着脑袋,但言语当中却满满的都是欢喜。

华灵采再次扶额。

头好晕,实在是没心思玩这种戏码。

柳舒说完话,踟蹰了一会儿,又把头抬起来,一脸诚恳地望着华灵采。

见对方又扶着了额头,她立即体贴地说道:“没关系的,姐姐,我不急,我一定会真心实意地把姐姐伺候好。”

青丘山。

一个少女拿着把玉梳爱怜地给一只浑身玉白色的狐狸梳理着身上凌乱不堪的茸毛。

狐狸紧闭的眼眸轻轻颤了颤,却没有睁开,只是将两只前蹄抬起,小心翼翼地触上少女的脸颊。

少女立即笑了,“辛野,你又顽皮了。你是狐狸,又不是猫,可不要做出这等对人卖乖的样子来。”

狐狸也说话了,却是期期艾艾,很不好意思:“公主,我,我只是想想知道你长得什么样子。”

“不急,你的眼睛很快就能修复。”少女放下玉梳,将辛野两只前蹄都捉在手里,“等你眼睛好了,你就加紧修习,到时候化作了人形,我再去父君那里要一样宝贝来给你带着。那时候你就自由了,再也不用担心那些坏蛋会认出你来,往后我要往哪里去,你也可以跟着了。”

狐狸辛野认真地点点头。过了一会儿又道:“那我还能喝桂花酒吗?”

“当然不可以。”少女噗嗤一笑,随即用手指点了一下它的额头,“不过本公主今天额外开恩,买了一壶桂花酒回来给你。”

“青霜,你对这只野狐狸太过上心了。”一个浑厚的男声陡然响起。

辛野呜呜叫了两声,彻底缩在了少女的怀里。

少女,也即青丘狐儿公主青霜,此时也一副害怕的模样。她垂着脑袋,低低的唤了声:“父君。”

九尾狐君叹了口气:“你啊,一点都不知道厉害。最近那桑沉宫又打到了那久不理世事的碧幻宫里去,你又偏在这时候出去疯玩,还买那什么桂花酒据说那迟云宗里丢了一样宝物,就跟这桂花酒有些关联,这次你要是惹上了这麻烦,那桑沉宫正好就又有了要对付我们青丘狐族的理由。”

青霜简直要哭了,“可是父君,霜儿只有辛野这么一个知心的朋友。”

华灵采同柳舒好一番啰嗦,才总算把话题拉到了靠谱的点儿上。

“我想你弄错了什么,我儿子是我自己的,跟他没有任何关系。”当务之急是先跟那妖孽把某些原则性质的问题说清楚,她可没兴趣跟他玩过家家的游戏。

华灵采说着,就从院门走了出去。

“你说的是真的么?”柳舒在后面兴奋得大叫,“哈,我就知道聪哥哥不会随随便便就跟别个生了儿子”

华灵采出了院子,便望见一列列排得齐整的房屋。

柳舒很是热情地带着她去寻乐聪,脸上的笑容一直都没停歇。

华灵采跟着柳舒沿着巷道走了百余步,就到了一个开阔之处。这里有两个小铺位,一个是卖成衣的,一个则是酿酒的。

两个铺位南北相对而开,门前立着各自的老板。一个拿着剪刀,咔嚓咔嚓剪着铺在桌子上的布料一个则拿着跟细木棍拨弄着晾晒在地上的高粱。

两个铺位当中的最中间的位置长着一棵四五人才能合抱的大树,树下稀稀落落地坐着几位头发花白的老婆婆,有的在纳鞋底,有的在编制箩筐,有的在搓麻绳还有一位居然连自家的砧板都带了来,搁在两个嘎吱嘎吱响的条凳当中,笃笃笃地剁着红辣椒。

华灵采跟着柳舒一走出巷子,这些人立即都投来诧异的目光。不过,也只是一两瞬,一个个便都各做各的事儿去了。

“吓,没成想那乐老爷去后,聪小子居然开了窍”两人过了这一处开阔之地,便有人立即开口说话。

“是呀,居然连孩子都有了”另一个立即应道。

第一百一十二章 可惜(求订,3更)

“原本我家朱儿跟聪小子处得还不错,那时候我以为聪小子没个定性,就没答应,唉……”又有一个不无可惜地说道。

“明明是你家朱儿被聪小子迷着了,”立即又有人戳穿她,“你儿子媳妇又以为聪小子不喜欢女孩子,才急急把朱儿嫁到了外地去。”

“唉,我家朱儿嫁到外地,一年到头见不到几次面,好在她在夫家那里倒是过得还算如意,替他们打理着四五个铺面,也不比跟了聪小子差。”

“那可就比聪小子要好多咯聪小子一年到头都有十来回要去外地,回来了也没个正经,谁知道他如今怎么样呢?”

……

华灵采把那些人的话都听在了耳中,又是好气又是好笑。既然这些人这么喜欢八卦,她不介意让她们脑补更多。于是,她停下脚步,对众人招呼道:“各位大娘大婶,我是聪少爷的朋友,我家里遭逢变故,只有孤儿寡母两个……”

一番信口胡诌,她们果然全都信了,有的叹息,有的抹眼泪……无一不动容。

华灵采见目的已达到,就又“急着”找儿子去了。

柳舒红着眼眶急追,“采儿姐姐,别顾着伤心,慢些走,你不知道路”

华灵采放缓脚步,一路沉默。这里居然还真是乐聪的一处长期隐匿之地。依着那妖孽拈花惹草的习性,看来,她以后是免不了要应付遭人嫉恨的事。

她跟着柳舒又拐过了两个巷道,见到一个比先前更大的空旷之地,才终于望见了乐聪。

这里环绕着一大圈都是各类铺面,却不似之前那处在当中长着一棵大树。这里的正中间却是一个酒楼和一家妓院,再往旁分别是一家客栈,一家社和一家医馆。

应该说,这里是一处比较繁华的街道,只不过前后总共也只五六十丈远一千多米,比之别的繁华城镇,就显得太过小了些。

乐聪手里抱着小婴儿,坐在社当中。

这间社里稀稀落落地坐着一些钻研学问的人,里边还算宽敞,目都是分门别类地整齐摆放着,每一个类目当中都有两三个上不封顶的小隔间,以及一个透气的窗子。

窗子与架之间的距离设计地很好,阳光正好只止步到靠窗的那副桌椅上,并不会照到旁侧的籍上。

乐聪就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手里拿着本,脸却对着窗外……正好对着,斜对面拿着手帕招摇,妆容艳丽的女子。

“乐哥哥”柳舒立即受不了了,上前就指责道:“你都有采儿姐姐了,怎么可以还跟那种人来往,还……还带着小孩子一起”

华灵采探过头去看了小婴儿一眼,发现它正好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这小模样可爱得紧,她不禁拿手指在他脸上捏了一下,“小家伙,醒了?”

小家伙愣愣地看着她,忽然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采儿姐姐,你手劲儿太大了。”柳舒当即表示不满,“哪有你这样当娘亲的?”

华灵采却是看了乐聪一眼,“这是对我儿子胡乱认爹的教训。”

乐聪好看的桃花眼不悦地眯起,把小婴儿直接往华灵采手里一塞,“你整哭的,自己想办法吧。”

柳舒将两人神情尽收眼底,这时候就笑嘻嘻地打起了圆场,道:“好了好了,乐哥哥你也是,怎么就随便开玩笑说是她儿子的爹呢?明明长得都不像……”顿了顿,又轻轻一叹,怜悯地看着华灵采,“采儿姐姐又一心里念着她那亡夫,也是个可怜人。”

“你……亡夫?”乐聪挑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华灵采。

华灵采一本正经地看着他,“嗯。”

婴儿的哭声在这社当中显得很是突兀,店老板是个胡须花白的老头。这时候,已然露出不悦之色,背着手往这边走了。

华灵采道了声“抱歉”,抱着婴儿三两步走了出去。

才出了来,小家伙立即不哭了,两只小眼睛咕噜噜地打量着她,颈脖子上挂着的方形龙纹白玉在阳光下显得越发晶莹剔透。华灵采将那玉往他衣服里掩了掩,看着他母亲给的东西她就来气。

她也不想因为一块玉而去迁怒于这无辜的小家伙。

小家伙打量了她一会儿就挥舞着小胳膊,啊啊地叫了起来。

“你们乐家没人管你了,你就越来越胡闹了”老头的声音很洪亮,蓦地炸出来的时候,把华灵采都吓了一跳。

小家伙却以为华灵采是逗他玩,兴奋得直叫:“啊啊啊……”

华灵采的头还晕着,就转到一个卖馄钝的摊位里坐了下来。她旁边桌子正好有个卖糖人的坐着,她想到小家伙都还未喝过奶,就买了个糖人给它舔。

那卖糖人的见被照顾了生意,立即就热情地问话:“孩子有三个月大了吧?叫的什么名字?”

华灵采也不知道三个月大的婴儿究竟是多大,但却清楚知道这一个还只是个出生没几天的小奶娃。她愣了一下,随即笑着回道:“磐吉,他叫磐吉。磐石的磐,吉祥的吉。”

“真是看不出来。”卖糖人的是个样貌比社老板还要显老的老头,这时候就啧啧感叹,“想当初,那聪小子缠着我家来金的时候,可没有这么大的学问。看来他在外闯荡的这几年是学到了一些真本事了,也好,不能像我这样,年轻的时候只晓得胡闹,到老了却还出来忙活着挣钱……”

华灵采笑笑,不说话。

凡人的生活本就是这样。不是忙着享受,就是忙着挣钱,无论哪一种,都是为了攀比。

前世父母为了过上所谓的好生活,逼着她去学习各类知识以图钻入富贵圈,口口声声说是为了她,结果她却被活活逼死……

“姑娘是哪里人呢?”

卖馄钝的老板端着热气腾腾的馄饨走到华灵采跟前。她把混沌往华灵采面前一搁,就把油乎乎的手往围裙上擦了擦,拉过一条长凳,笑吟吟地坐了下来,眼巴巴地望着她。

第一百一十三章 青丘惨祸(求订,4更)

“……”这个问题有点难。

华灵采正琢磨着,乐聪忽然找来了,隔着老远说道:“梁婶,她是河间人,那里距离咱们这壶口镇远着呢,搭乘飞行舟都要有两日才能到。”

卖馄饨的老板立即就惊叫起来:“吓,竟是那样远的地方,梁婶我这辈子连做梦都没能去过”

卖糖人的老头也跟着激动起来,哆嗦着手扶着桌子站起身,人还弓着,忽的又坐了回来。他把头伸到华灵采跟前,低哑着嗓子问道:“聪小子在外头做了大买卖是吧?”

华灵采点点头:“大概是吧。”

凤翔镇逍遥楼的楼主都当上了,可不是大买卖?

“聪小子,”老头嗖的一声,起了身朝乐聪迎去,“我家来金,你还记得吧?”

……

乐聪忙着应付各种寒暄,最终华灵采被吵得头更晕了,只好又抱着小婴儿磐吉回了住处歇下。

又歇息了一天,华灵采就学了壶口镇上的年轻妇人那样,用布匹把磐吉拴在了后背上。她也学不来做针线活,就到镇上那家最大的医馆里觅了个整理药材的活儿。

这医馆是一户祖辈钻研医术的张姓人家开的,原先雇的那个学徒没什么天分,好几回都把药材包错了给病人,因而华灵采稍稍展露了自己对药材熟知的意思,两个张大夫就一致决定辞退了那个学徒,改而换了华灵采。

于是,华灵采白天替医馆的两个大夫整理药材,晚上就忙着养伤以及修炼。

在壶口镇的日子过得平平淡淡,却很安心。虽然有时候会被参鲁催促着去寻找那些个魔宝部件,但它终究没能如何难为她,她也渐渐听惯了它的唠叨,有时候夜里想要休息了,就一个意念把他暂时解了困,然后……她的瞌睡就来了。

一个月之后,华灵采也基本与镇上的人熟悉得差不多了,大家都知道她是乐聪救回来的霜寡小妇人,因而也没有太过为难她这个“可怜”的外地人。

青丘九尾狐族。

遍地都是残骸,一片血色。

偌大的青丘,只余十多只狐狸尚在勉力支撑。

眼见着沉沉雾霭当中那张看似无辜稚嫩的婴儿脸又显现了出来,众狐狸俱是一颤,有几个受不住的,直吓得匍匐在地。

婴儿啊啊欢叫着,扇动着两只嫩生生的小胳膊,朝着狐狸们扑来。



天地间忽然传出一声巨响。

婴儿歪了歪小脑袋,愣愣地望着面前陡然撑起来的一片褐色东西。

这是九尾狐族长老辛格在千钧一发之时撑起了九只狐尾。

九只狐尾遮天蔽日,在森寒的杀意中猎猎作响,像是一面面旗帜,瞬间又点燃了其它狐狸誓要好好存活下去的信念。

“长老”青霜哽咽起来。

族人惨死,父君生死不明,连辛格长老都要被那可恶的魔修害死了

“公主,”老狐狸苍老的声音展露着他不断衰竭的生命力,“快逃,逃出青丘,没到能报仇的时候,千万不要回来”

辛格说着,一跺脚踏出了一只黑沉沉不见底的坑洞,强势将青霜塞进了坑洞当中。

“我不”

青霜剧烈抗拒着,然而也只出了这么半声就没了声息。

浸透着血水的土壤顷刻就翻腾起来,将她完全掩埋。那一方地面随即恢复原状,若非亲眼所见,谁也想不到青霜竟会这般逃了出去。

整个青丘都被魔修围堵得水泄不通,无论天上,还是地下。

送走了青霜,辛格也基本不行了,他用九尾撑起的防御罩立即缩水,眼见着就只有了不过两三丈见方。

“长老,那我们怎么办?”其余的狐狸问。

辛格却指着旁边那只闷不吭声的狐狸,道:“你们跟辛野”

他话还未完,就听得嘎啦一声,一张无辜稚嫩的小脸冲破了狐尾阵,泥鳅一般滑了进来。

“啊啊啊”

婴儿欢叫。

它当先就奔向了辛格,开心得仿若恋母的孩儿见着了母亲一般。

它快得像是一道光,辛格还未来得及惨叫就瞪着眼一命呜呼了去。

辛格惨死,却兀自站立着。

他的神魂随着脑浆一齐进入了婴儿的口中。

不过一两瞬,婴儿就将那些东西吃了个干净。它又转而对准了辛野,却被一只手拿住了两只小肉胳膊。

“哇呜呜”

婴儿放声大哭。

“圣主,今次吃得够多的了,留到下次吧。”

一个面容清冷,着一身黑色缎袍的男子提拎着婴儿,慢悠悠地说道。

“易匠,绑了这几只狐狸回去。”他随即又对身后的人吩咐道。

易匠是个长得柔柔弱弱,仿若一阵风也能吹倒的男子。他恭敬应了声,便召了数名魔修弟子上前来捆余下还活着的众狐狸。

然而,易匠等数名魔修才到了跟前,便陡然被一股大力弹开。

却是辛野忽然发力,用他那只狐狸尾巴载着众狐狸逃出了包围圈。

“才一只尾巴,也敢不自量力学那只老的。”易匠冷哼。他一抖手,手里便多了一根人形骨头。

这根人形骨头,整个儿就是人的轮廓,细看去,其上眼睛鼻子嘴巴以及手脚,无一不全。只不过这人形骨头却只有半人高,直径也就正好够他一手拿住。

易匠将这骨头照着辛野的方向一挥,立即就有无数只阴魂张牙舞爪地从骨头当中晃出,箭也似的朝着辛野扑去。

华灵采却不知这时候外界已被忽然大张旗鼓攻出来的魔修闹翻了天。她在壶口镇之后的数月,日子更是安宁而又充实。

这一日,自晨起,华灵采就有些心绪不宁,莫名地烦躁不安,一直到傍晚医馆提前收工,她都没有静下心来,反而越发烦躁得厉害。

自那次被华灵笙所伤以来,她每个月月中都会魔力外逸,特别是十五那天,若是乐聪不能在她跟前护持,她就只能找一个偏僻处躲起来。不然,伤到人抑或是给外人发现,她在这里的日子也难得安宁了。

而今日,还是一年当中月儿最圆的时候。

第一百一十四章 又来了一只恶鬼(求订,5更)

华灵采安顿好磐吉,就以祭奠亡夫为由,出了镇子,到了惯常躲藏的那座荒山当中。

这荒山脚下有个小村庄,但却因为交通闭塞,很少有外人到来。当然,还有个更关键的原因,乃是这荒山上满是坟冢,壶口镇这一带但凡谁家里有死了人的,办完了丧事,都是把死者埋葬在这荒山上。

这样的地方,虽然荒凉阴森,但却也是一个安全的去处。

华灵采像往常一样找了个比较隐蔽的位置,又支了参鲁出来设下防御阵法,这才盘腿坐下,一面导引着内里的魔息,稍稍地释放一些来吸引那些孤魂野鬼,一面又适当敞开阵眼使得那些孤魂野鬼鱼贯而入。

她这样就好似抛出鱼饵来钓鱼。那些孤魂野鬼都是懵懂无知的状态,它们连黄泉地府的路都不晓得去,又哪里会知道去想这些散逸出来的魔气不过是引它们上钩的鱼饵?

这些没有意识的孤魂野鬼围在华灵采跟前,清冷无神的目光当中渐渐就有红光泛出。它们的魂体逐渐凝实,再凝实,长出血肉。最后它们垂着的手缓缓抬起,指甲咔咔地从指尖生出,眨眼就有一尺来长。

这时候它们就有自主意识了,个个眼眸当中闪耀着兴奋的红芒,喉咙当中发出呵呵的似笑而非笑的声音。它们的嘴巴咧成恐怖的弧度,露出当中森森泛着银光的牙齿。

不一会儿,就有嘎吱嘎吱的咀嚼声响起。

这正是它们争着想要独享面前的美味,而自发地互相啃噬的情形。

在华灵采的帮助下,它们成功化作了恶鬼。

恶鬼会更凶狠地扑向魔气的源头,同时对魔气的消耗需求也会更大。

华灵采屈指弹出一块白色方形龙纹玉。

龙纹玉在她面前斜上方浮浮沉沉,荡出一层层奶白色的光雾。光雾将华灵采和众鬼分别包裹起来。很快,互相啃噬的恶鬼就被这奶白色的光雾隔开。

不甘困束的恶鬼狰狞着头脸奋力地挣扎着,身体以及四肢也各自扭出不可思议的弧度来。

咔咔咔

骨头碎裂的声音像燃着的爆竹般,接二连三地响起,传进耳中十分地阴森恐怖。

华灵采这是第二回如此对付恶鬼,手法较之第一回要熟练稳重了许多。但她仍然惨白了脸,她到这坤元大陆十多年,可以说自力更生的惊险历程还是从到这壶口镇开始的。

恶鬼不断在光雾当中挣扎着,它们又是十多只,不一会儿,华灵采的额头上就浮出一层细密的汗珠。而这时候,她惨白的面容上也隐约有了些许血色。

随着时间的流逝,天上的月儿越来越接近正中的位置,她内里的魔气也越发活跃起来。恶鬼暴动煞气就来得凶,一方面她需要它们更凶狠暴动,一方面她又要控制住它们,阻止它们从白色光雾当中冲出来。

她需要将内里暴动的魔气输送出去,同时又将那些阴煞气吸纳进来。这是一种基本的魔修功法,是她偶然从磐吉颈脖子上挂着的龙纹玉当中发现的。

而现在,在半空中浮浮沉沉的那只龙纹玉正是磐吉的那块。

每到月圆夜,这龙纹玉当中就会显露出一些字符出来。她明明不识得那些字符,却居然能清楚那些字符拼凑在一起究竟是讲的些什么。

龙纹玉当中记载了一些修炼的功法,当中还蕴藏着些古怪的,既不同于魔气又不同于灵气的古怪气体。这气体是看得见的,奶白色。处在其中,浑身每个毛孔甚至是灵魂都会感到愉悦自在。

但这龙纹玉里头的机密却只有她知道。她曾委婉试探过乐聪,他却毫无所感,只叫她小心提防华灵笙送出这玉的别有用心。

华灵采将阴煞气同魔气交换流转,渐渐地,丹田当中作为魔息的那一方出现了一颗枣核大小的气团。这小气团只是凝聚着,形状却还未定,只是看它缓缓转动着的形态隐约有些要凝实成珠的模样。

一旦珠子形态凝实,就昭示着她从此走上了魔修之路。

准确来说,她是灵魔同修。

随着她内里魔气翻腾得越来越凶猛,那几只恶鬼已然不能满足于她对阴煞气的需求。于是,她又加大了魔力的释放,引来了更多的孤魂野鬼上前来。

这些无意识的游魂,都是顺着本能的趋向而来,它们当中许多都是魂体淡薄濒临消亡的,因着华灵采外逸的魔气滋养,倒是将魂体凝实了不少。

新的游魂顺着阵眼进来,立即就被那几只困在气雾当中的恶鬼扑了去补充了能量。也有一两只运气稍好的,在魔气的滋养下,也跟着化作了狰狞的恶鬼。

恶鬼多了起来,华灵采应对起来就有些吃力了。她伸出食指,对着龙纹玉一指,指尖上立即就飞出了一滴血珠。血珠飞向龙纹玉,顷刻就被其吸收。而这时候,龙纹玉当中又有更多的奶白色光雾荡出。

嘭嘭嘭

恶鬼们接连从困束它们的光雾当中冲出。

因为一直受华灵采魔力浇灌,它们一个个都长到了将近一丈高,不止是眼睛了,整个头部都泛着一层森幽的红芒,这层红芒使得它们各自的面容变得模糊起来,却也使得它们看着更是狰狞可怖。

咔咔咔

恶鬼们伸出已然长成钉耙也似的长指甲兴奋地奔向华灵采。

然而,它们也仅仅是扬起了长指甲,就被骤然而至的奶白色光雾再次圈禁。

这一回,它们是聚在一起的,唯独与它们想要的魔气之源华灵采,隔绝。



凄厉的惨叫声立即就传开来。正是恶鬼们互相发动起了攻击。

它们互相以钉耙般的指甲撕扯切割,又把嘴巴张开到不可思议的弧度,将锋利的牙齿钉咬在对方的身躯上……

一时之间,惨叫声连同着骨头碎裂咔咔声以及恐怖的嘎吱嘎吱咀嚼声一齐响来,森然不绝于耳。

它们斗得越起劲,华灵采就受益越多,所要用来困束它们各自的心思就越少。

明月高悬,这一夜,或许就该如此顺利地度过去。

突然,阵眼当中又钻进来一只鬼。

是一只恶鬼。

第一百一十五章 对付恶鬼(一)

华灵采心下一跳,这只恶鬼打哪里来的?她自第一回来这荒山就仔细查探过,这里只有无意识的游魂,并无恶鬼。就算有,那也该是她养出来的恶鬼,她不认为自己会在最后留下那么一只恶鬼然后放在这荒山里游荡。

无论如何,她还是一样地用龙纹玉荡漾出来的光雾困束住了它。

不是她养出来的鬼,她也一样要好好利用起来。

然而她却发现,她还未将魔力朝它送去,它却已自己动手把那一堆仍在互相残杀的恶鬼们跟前的魔气牵引了过去。

它耸动着鼻骨,贪心得就像饿了许久好不容易得来了一根肉骨头的癞皮狗一般。

华灵采冷笑,“哪里来的贪吃鬼?”

她说着,手里已然凝聚了一团魔力,劈头盖脸地就朝它拍了过去。就像喝水止渴,人落在池塘里却又会溺毙一样,多得过分的魔气灌入只会将一只恶鬼重伤,甚至是顷刻叫它魂飞魄散。

然而这一只恶鬼遭遇一击之后,却不属于以上两种情况。

它居然完好无损。

不仅如此,它还乐呵呵地说起话来:“啊,好舒服”

它竟然将那样多的魔气全都吃去了

华灵采也才刚刚跨入魔修的行列,在这一方面的修为准确来说还不到练气一层。她内里魔力倒是浑厚,但在她所掌握的初级魔修功法的导引下,就好像那大湖只开了一个小水沟作泄洪口一般,根本就没起多大作用。

浑厚的魔力找不到足够的媒介发挥用处,有也如同没有。

华灵采知道自己这是遇到了道行高的恶鬼。她不敢再侥幸以魔力对付它,赶紧三两下将她自己滋养出来的那几只恶鬼收进了兽骨链空间当中。

她随即凝聚内里作为灵力的那一方,撮口喷吐出一大团火焰来。火焰虽只一团,却是见风就长,眨眼就如一面倒悬的火海,呼呼地就往那只恶鬼倾斜而去。

“这,这什么火?”恶鬼终于露出惧意。

但它还有工夫说话,这让华灵采不禁心下一沉。她当即又喷吐出一团火焰过去。

这只恶鬼不受控制,又知晓了她的样貌,她必须除了它。

新的一团火焰奔过去,直接拉成一张火,协同着前头的那团火焰一起,一个攻一个围堵。

华灵采如今已然能够熟练地操控自己的火焰。她屈指牵引着两团火焰,不断变换它们的形态,很快就将恶鬼夹击逼迫到了防御死角。

这恶鬼本该是死路一条了,偏偏它面前忽的飘出两根幽蓝色的羽毛,羽毛轻飘飘地出来,却是嘭嘭两声,将华灵采那两团火焰弹开。恶鬼趁机逃出包围圈,身姿竟是出奇地敏捷,两团火焰在它后边紧追不舍,却总落后那么一两寸。

华灵采硬撑着压抑住内里翻腾的魔息,紧追过去,瞅准时候就动用灵力催动火焰发起攻击。后来倒是伤了它一回,但那时候她自身也因为频繁动用灵力,那边本就躁动的魔息更是越发汹涌起来,折腾得她眼前阵阵恍惚,渐渐力不从心。

恍惚中,她看到那恶鬼隐约幻变成一个翩翩白衣温文公子的模样。他还笑着对她说道:“何苦逼着自己来?魔女,跟我一道儿……”

后面他还说了些什么,她却不知道了。因为她实在没心思去听。

不知何时,她发现自己竟走出了参鲁给她弄的法阵。而这时候,她却看见四面都是繁密的植被,阴森森地将她挡在当中。无论她朝那边走,最终都会回到原处。

她的那两团火焰倒是助她攻出一条道儿出来,但由于她自身灵力消耗过大,火焰气势渐减,规模也严重缩水。

她内里的魔息还要依赖灵力来抗衡……这时候,她只能硬撑着保持一分清醒。

华灵采一步步顺着那条道儿走去,远远就望见了一个农家小院,院门外立着一个白衣翩翩的男子。

男子将双手负在身后,面上漾着抹淡淡的笑意。

是那恶鬼

华灵采甩了一下昏沉的脑袋,托着着两只火焰球闪身朝他追去。

恶鬼却在这时候转身不急不缓地朝小院当中行去。

华灵采腾身追了好一会儿,那小院却始终与她保持着那么一段不变的距离。这感觉很不妙,就跟她先前被困在繁密植被当中一般。

一个是走不出,一个是追不到,岂非一样的道理?

这是鬼打墙。

她问参鲁:“鬼打墙也算一种阵法?”

“……算。”参鲁沉吟了一会儿,随即慢悠悠说道:“鬼打墙乃是通灵鬼物都具备的本领,但你面前所遭遇的这个鬼打墙比较特殊……”

“你直说能不能解它”华灵采打断它的磨蹭。

“不能解。”

华灵采听了这话气得很,一咬舌尖让自己清醒了几分,随即就凝神到识海当中,召了几道雷将参鲁一顿狠劈。

识海当中,一应物事都全凭身体的主人做主。莫说几道雷了,便是下一场火雨将它烤熟,她也能办到。

参鲁这时候才清楚了认识到了当前的局势。他骇得大叫:“别慌别慌,那阵法不能解却能破”

“快说”破与解又有什么分别

参鲁望着识海当中在乌云当中穿梭,又隐约要劈下来的电光懊恼得简直要哭,“你先把我放开,我出去就能破它。”

华灵采也不惧它动什么歪心思,爽快地解放了他,使得他不再如同雕塑般杵在原地不能动弹。参鲁得了自由,立即就从她识海当中逃了出来。它扭头看了那小院一眼,目中寒芒一闪,下一瞬便如一颗不断弹射的子弹,在这通往小院的路上上上下下前前后后以及左左右右一气儿扫射。

嘭嘭嘭

一连串的撞击声过后,那始终隔着一段距离的小院忽然就出现在了眼前。

参鲁直接以蛮力毁了这鬼阵。

“看,破了”它还想跟华灵采邀功,却不想对方直接就往小院里冲了去。

参鲁只好住口赶紧追上。

华灵采一面往小院里冲,一面分了一缕神识到储物戒当中将那只龙纹玉上面记载的内容看了看。那里边的内容,她只一眼就能熟记在心,之前是一直不敢去沾那些无关的魔功,现下她却没多余的功夫去计较旁的后果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对付恶鬼(二)

她只知道,若不除了那只恶鬼,她往后的日子必定不会好过。

她还那么弱,如何能够在那些正道之士的剑下存活?

也不知是不是急中生智的缘故,华灵采只是在短短的一两瞬的功夫里就熟知了两套功法:一为天赐阵诀,一为天赐祭炼。

天赐阵诀是一套讲解阵法以及运用阵法的功法,这套功法她看过之后就熟知了一些常见阵法运作的套路。那里头是一帧帧动态图,她只要头脑里想到哪一样,那一样的阵法立即就全方位无死角地呈现在她的头脑当中。

天赐祭炼则是一本综合蛊术、炼器、炼丹以及炼尸的功法。因为分类较多,又在这时候大多不实用,所以她就主要熟练了一下炼尸的套路。同样也是一帧帧动态图,场面虽然恐怖又叫人作呕了些,但好在她这时候也没多余的心思去滋生那些怯懦不好的情绪来。

小院当中,房屋满满当当的。

华灵采穿过堂屋往里走,也没费多大一会儿就在一间小厢房当中寻到了那只恶鬼。

恶鬼坐在一只软榻上,跟前围了一圈姿容各有千秋的女子,有为他捶背的,有给他喂吃的,有给他捏腿的,还有直接给他作靠背的。

吃的东西淋漓着鲜血,那一根根白嫩嫩的分明就是女子白嫩纤细的手指,他却吃得咯吱咯吱跟人类吃好吃的鸡爪子一般。

血腥味扑面而来。

华灵采看了一眼他身后那两个女子挺着前头的汹涌波涛任他无情蹂躏,只觉这是进了窑子,简直没有一点节操可言。

对于这种又恶又色的鬼,她是没什么好说的了,直接将手里的两只火焰球砸了过去。

嘭嘭嘭

火焰球不断炸裂拉伸,形成一张张分开的小,如同附骨之疽扑在众鬼身上。她这火焰乃是所谓的正义之火,对付这些阴煞物自然就该是小菜一碟。

众女鬼惨叫,露出狰狞的面孔,唯独那只恶鬼依旧神情自若地看着她。

华灵采的目光与他对上的时候,他甚至还将残留在嘴角的一抹血汁舔了舔。



华灵采又召来一簇小火焰,不信邪地朝他攻去……结果却依然无用。她在进屋之前就想到会有这么一种可能,因而她这时候也没有太过慌张,手掌一翻,便又紧接着送出了一张符咒。

恶鬼噙着一抹笑看着她汗湿的小脸,“魔女,你这符咒也不能奈何我。”

他话说完,华灵采甩过来的符咒也正好到达了目的地,不偏不斜地附着在他的额头正中处。

华灵采又用力咬了一下舌尖,痛意使她清醒了些。她没有看花眼,这只恶鬼居然在符咒之后跟她扮鬼脸。

不对,那是他作为鬼,本来就有的样貌姿态

恶鬼拿下那张符咒又送回给她:“竟是一张中驱鬼符,姑娘你真舍得。”

华灵采没有接,紧接着又拍出几张符咒,心中默念着天赐祭炼当中的炼尸咒诀,如同第一张那样将这几张符咒也送了过去。

新的符纸出来,立即就闪耀着猩红的血色,符文灵活扭动着,当中还隐约透着层黑气。黑气裹挟着符文,如同锁链铮铮作响,突然就有一道符文直接从符纸上脱离,直往恶鬼而去。

紧接着就是第二道,第三道……

恶鬼大惊,这才想要逃跑,却又发现先前那一张中驱鬼符居然将他定在了原地。

“这这这不是避鬼符……啊”恶鬼对于自己看错了符感到十分懊恼,但他还未来得及继续恼怒下去,就被一根漆黑的锁链拴住了头颈。

那锁链正是符文与黑气的结合体。

恶鬼痛苦挣扎着,被锁链拴住的地方渗出斑斑点点的幽蓝色液体,紧接着他的手脚以及腰腹处也相继被锁链拴住了。不一会儿之后,他就彻底不能挣扎,显露出他先前还用来闹着玩的种种狰狞可怕的鬼脸。

“魔女……我……定不……饶你”恶鬼在惨叫的间隙里如此说道。

凄厉的声音刺得华灵采的耳膜都滴出血来。她又用银针刺在两侧太阳穴上,迫使自己在这时候仍能够保持几分清醒。



华灵采仓促一避,躲过了一枚石子般的东西,再细看,才知道那东西竟是一只人头骨。

这人头骨初时只有半寸大小,是从恶鬼口里出来的。

紧接着,恶鬼又连番吐出了十来个人头骨。这些人头骨攻到近前又化作一张张狰狞的人脸,有七窍淌血的,有满脸青紫眼珠上翻的,有头骨碎裂红体四溢横流的……

华灵采虽然不够清醒,却也想到这些狰狞的鬼脸当中就有好几张跟先前那几只女鬼的样貌一般无二。

那么剩下几只没有出现的女鬼呢?

想到这恶鬼还有鬼卒没有现身,华灵采心下一沉。

若她此时清醒,只会更加惶恐,因为她这时候还未将那些骷髅头跟那些女鬼完全联系在一起。若前面那几只女鬼真的被她灭了,那么又怎么会还有后面的那些骷髅头?

华灵采未想到,却不代表别个不会想到。

参鲁这时候顺着华灵采的耳洞溜回到她的识海当中,告知道:“这只恶鬼只怕还有更厉害的后招,你就别指望能将他炼化了,我们直接杀了他了事。”

华灵采一直都没指望别个能真心帮到她。她听参鲁如此说,直接就命令它去做这杀鬼的差事。

参鲁又不甘不愿地出了来。

“你也去”她随即又将写意扔出去。这钗子说是把她当主子,平日里却牛气得很,尽会说大话,临到大事总有理由不出手。

从碧幻宫禁地出来到如今,它就一直在养伤,养到今日她撞见了恶鬼它都没吭一声。这实在是让她无法理解。

“主人,你居然抓了一只厉鬼?好厉害”写意对她传音道。还是软软糯糯的声音,让华灵采莫名心安。

她心下放松,意识就又模糊起来。只知道不一会儿之后,参鲁和写意就解决了那只恶鬼,一起回了来。

第一百一十七章 梦境

恶鬼除后,小院消失,恢复了这里本来的样貌。

原来这里竟是一处连墓碑都没有一块的乱葬岗。阴风吹过,干枯的石子儿唰啦啦滚动着,一只半新不旧的绣花鞋压在一块石头下,四处还零零散散有一些破破烂烂早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女子衣物。

华灵采没心思去感叹什么红颜薄命,转身就往她每回来这荒山固定所处的那块地方行去。

山下小村子。

一个晚归的农夫慌不择路地往家里逃去。

他一连栽了几个跟头,最后连手里的锄头也不要了,口里也终于忍不住惨叫起来:“有鬼啊,救命啊”

他这惨叫声立即在整个小村子里以星火燎原之势蔓延开来,不一会儿,整个村子里都是一片哭爹喊娘声,人人自危。

村长是个一头白发都掉得没剩几根的老人。他举着火油灯,忧心忡忡地走到他院中的一间破旧的厢房外,敲了敲门,恭敬地说道:“两位仙人,那鬼物又来了。”

门板嘎吱一声,从里边打开,一个着海棠红衫裙的女子走了出来。她看都不看老人一眼,脚尖在地上一点,便腾身而去。

“郁繁姐,等等我”门内又冲出个样貌清秀的男子,把老人往旁一扒,紧跟着也腾身而去。

郁繁直往满是坟冢的荒山而去,很快就搜寻到了一个女子的身影。她正要打出藤蔓朝那女子缠去,却又忽的看到一抹熟悉的白影一晃,紧接着,上仙大人的俊朗的容颜就晃进了她的眼底。

“熙恒上仙?”郁繁收回攻击,落到熙恒跟前。

她眼里满是不可思议。上仙大人怎么会忽然出现……还把那个女子抱在了怀里?

熙恒怀里抱着的女子,正是华灵采。只不过,这时候,华灵采并不清醒,她瞪大眼睛看着熙恒,忽然就出手袭击他的面部。

“上仙大人”郁繁急道。

熙恒往旁侧避过,捉住了那只欲要再次袭来的小手。

华灵采另一只手又预备朝他抓来,却又被他拿住了。于是她又用脚,结果……两条腿也被对方制住了。

郁繁眼看着熙恒将华灵采抵在一棵大树上,以一种极为辣眼睛的方式僵在那里,忍不住就要上前甩出藤蔓。

“上仙大人,这个女人就交给我来处理吧”她恨恨地说道。

这个该死的女人,竟敢用这种无耻的手段来勾引不染纤尘的上仙大人

熙恒一手拿着华灵采的两只小手,一手又要扣住她一只不安分的腿,身体挤在她两腿中间还要压制着她另一只不安分的腿,也是心累。闻言,他冷着脸吩咐道:“你用藤蔓拴住她,别拴太紧。”

郁繁没把熙恒的话完全听进去,手一甩,就有手臂粗的藤蔓缠了过去,将华灵采从上到下缠得结结实实。

“嗯”藤蔓上有些暗刺,华灵采又不甘心被绑缚,猛烈地扭动着,立即就着了那些暗刺的道儿,身上被刺出好几个血窟窿。

熙恒眸光一沉,当即又将这些藤蔓尽数毁去,改而将华灵采又抱在怀里。这时候华灵采又狂乱地攻击他,他却不复先前慌乱,取了绳索将她的手脚都绑缚了起来。

“上仙大人也在”紧追郁繁而来的男子也终于到了,看到熙恒,他很是兴奋。又看向郁繁,道:“郁繁姐,这下我们可以跟上仙大人一起去找那魔女了”

郁繁却捂着胸口忽然吐出一口血来。

“郁繁姐”男子赶忙扶住她。

郁繁难过地看了熙恒一眼,转而艰难地对男子道:“亭夏,带我去……山下养……伤。”说完,头一歪,晕了过去。

“上仙大人,郁繁受了伤,我先带她走,回头再跟您联系。”亭夏跟熙恒说了声,就忙不迭地抱着郁繁往村长家而去。

熙恒抱着华灵采,正仔细检查着她身上的伤,根本就没理会他们两个。

月上中天,正是华灵采最是狂乱的时候。她连身上的疼痛都几乎感觉不到,只本能地挣扎着。她被熙恒绑缚着,手脚不能动,心中的躁怒不能宣泄,就怒瞪着熙恒,逮着他低头的空又狂乱地对付起他来。

火焰呼呼地一道又接一道朝他招呼着,看似凌乱,却又招招致命。

熙恒一一避过,面皮却渐渐放松下来。到后来,他面上还隐约有了笑意,一面躲一面道:“这时候倒还有几分能耐了。”

华灵采这时候其实已基本没了意识,只是本能地宣泄心中的狂躁。她这时候猩红着双目,连唇色都较之平时要红颜许多。这样的状态再加上渗满汗珠的额头以及的额发鬓角和微微泛着潮红的脸颊,就渐渐多出了一分魅惑的意味。

熙恒等她没气力再折腾的时候,就开始给她的伤处抹药。

药抹完了,华灵采面上却越发红得厉害了,就好像那成熟饱满的樱桃,轻轻一掐都会有浓艳的汁液渗出来。

熙恒愣了一下,随即就把手伸了过去。

“华灵采,快醒醒”女声写意忽然出声。

当然,它是用神识同她说的。

华灵采皱了皱眉头,却没有别的动作。女声写意又紧接着唤了好几声,然而华灵采却睁着无神的双眸再没有任何反应。

她没反应,熙恒却若有所感,手指快要触上她的脸颊的时候又忽然折回虚曲成拳,继而又改道抚向她蹙起的眉心。

而此时的华灵采却陷在梦境当中。

满目都是鲜血,残骸,有人类的,也有兽类的,还有半人半兽的……那么多的残肢断臂,堆在地上,血流成河堆尸成山莫过于此。

整个世界雾蒙蒙的。

雾并不是很厚,却将这满眼的景象氤氲得更加血腥悲凉。

华灵采想要离开这个地方。

可她一低头却又发现自己竟也跟那些残骸一般,竟是不完整的。

她的双腿被拦腰斩断,之所以没有倒下却只因为她的左手还紧握在一把大刀的刀柄上。

刀尖横贯了一只兽人的胳膊,稳稳地钉在土地里。

她知道这必然不是她,可不知怎么的,她却感到异常地悲怆,胸中也填满了滔天的怒意。

第一百一十八章 灵儿是我,而我就是你

“杀,杀,杀”她听到自己在不甘,在怒叫。

熙恒静静观察着华灵采。他平静无澜的眼眸中忽然划过几道幽冷。

“华灵采。”他拍了拍她的小脑袋,又屈指撬开她的口腔,使得她的牙齿不再紧要在一起。他将她往上抱起了一些,她的头上隐约有两个凸起的牛角冒了出来,他将另一只手腾出来,手在半道儿顿了顿,才在她头上的那两个牛角上拂过。

沉默了一会儿,他又轻声说道:“醒来,我是熙恒。”

华灵采咬着他手指的动作忽然顿了一下,愣了愣,茫茫然地看了他一眼。

她听到了,有人在喊她。

但也只是一瞬,她就又回到了那个血腥悲怆的境地里。

她忽然明白了,她应该拿起那把大刀,报仇。

……

这一夜似乎过得很慢。华灵采渐渐有些意识的时候,就隐约看到了那个不时在耳边说话的人的模样……唇红齿白,黑眸纯粹澄澈,竟是熙恒

她压下心中震惊,不动声色地看着他。

却看到他忽的垂下头来,紧接着她感到额头上一暖,有个软软的东西在那里碰了一下。

那是上仙大人的唇瓣,当中竟还有些暖暖的气息透了过来。

“本尊会助你压制魔性,你也要尽力争取好好活下去的机会。”他说。

华灵采愣愣地看着他,有点儿消化不了这突来的事实。

她有些不安,怕他会知道她这时候是清醒的。但她又莫名觉得他其实知道她此刻是清醒的,甚至这样的时候似乎也不止今日这一回。

“华灵采,你预备再痴迷于他?”

写意突然对她传音,这一回是那个女声。

自那日写意忽然前后分出一男一女的声音来,华灵采就没再与写意有交流了。并非她不愿,而是写意根本就不应,浑如死物。

无论如何,这一声都提醒了华灵采。于是,她顺由着内里仍在翻腾的躁怒,用力地挣了挣身子。郁繁和亭夏来的事,她隐约记得一些,只是模模糊糊的并不全。她这一挣,忽又发现绑缚在两只手腕上的绳索竟然也没了。



她去势不能收,甩出去了一巴掌,虽然没有打在他的面部,却也结结实实地打在了他的脖颈处。

华灵采不敢想象自己打了这一巴掌的结局,正想着是继续装疯还是趁机逃出去,却感到手腕一紧,被他拿住了。

他同时还拿住了她的另一只手,他的一只长腿也紧跟着压制住了她的一双腿……她居然坐在了他的另一只腿面上,双手被他紧紧地拿着,脸被迫又跟他靠近了不少。

他看着她的神情居然没有一丝怒意,漆黑的眼眸当中还忽然多出了几分幽深,像是深情的东西。

华灵采合上眼皮,不敢再看。上一回她就是受了他这对眼眸的蛊惑,结果被他狠狠教训了一番。她不想再被他羞辱一回。

然而,她才合上眼皮,却又感到眉心处一热,两瓣柔柔软软的轻柔地落在其上,那是……那是他的唇瓣。

一次尚且可以说是误会,那么两次呢?

她震惊得险些要慌张起来失了分寸,却又清晰感知到有一股绵纯之力自他口里度出来,钻进她的眉心当中,继而又绵绵不断地流进她的丹田,裹附在她的内丹周围。

本是疲累的内丹,渐渐又恢复了生机,甚至其上流动的火焰也比从前烧得更旺了。

华灵采舒服得一声喟叹。这种恢复机能并增进修为的方式,虽然是另类了些,但过程却很美妙,不仅是血肉骨骼,就连魂体,都感受到了那愉悦的滋味。

“灵儿,”他忽然对她说道:“你尽快去除魔性,待那之后,你必然清楚所谓的男女之情,不过是困住你前行,使你没有方向而又累赘的东西。”

他的唇自她的眉心处撤离,手指轻柔描摹着她的眉形,继而又落在她微泛凉意的鼻梁上。他又道:“……愉快么?”

华灵采撑开眼皮,看着他。

“愉快么?”他又问。

她根本就不知该作何回答。他有前面那话,却又表现得这样温柔……他果然是个大神经?

“还想要?”他又给她顺了顺发丝,问。

华灵采很没骨气地红了脸。她知道她必定是想岔了,所以她就红着脸问他:“你既认为男女之情是困住修行的东西,又为何要对我……这样?”

熙恒看着她,微微凝眉。

“你以为的却不代表我以为。”华灵采从他怀里起身退了出来,“我以为男女之情可以有,只要我清楚自己的心,它就不会困住我。至于上仙大人要怎样以为,那是上仙大人自己的事,这次又蒙您搭救,小妖不胜感激。”

她说完就要离开,熙恒却身形一闪,拦住了她的去路。

他道:“你是妖,重肉欲,这也情有可原”

“我还贪嘴,爱财,计较……我重一切欲”华灵采直接被他所说的“肉欲”二字点爆。

熙恒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知。”顿了顿,又道:“你会明白的,回吧。”

华灵采这时候脑子其实还有些昏昏沉沉的,就索性闭着眼睛盘腿坐在地上。她每次熬到了十五夜后半段的时候,都会有些睡意沉沉的情况,也都是这么地打坐休息着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回去。

她先前扬言说要回去,那只是气不过随口一说。其实她却不敢,毕竟魔息外逸的状况只是减弱却还在。反正在熙恒面前她早无甚面皮,她也懒得去想这要走又不走的窘况了。

她知道熙恒不会伤她,就这么地如往常那般沉沉睡去。

等到东方天际泛起些微亮光的时候,熙恒才闪身往山下而去。

熙恒离开不久,华灵采就醒了过来。她简单收拾了自己,就匆忙往回去的路赶去。这一次,她比以往走得要明显快得多。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只是一想起迷迷糊糊中与熙恒的相处,她就心里有些不安,忐忑,迷茫……还有些恼怒。

女声写意这时候又出声道:“他所说的灵儿就是我,而我就是从前的你。他从前如此待我,硬生生地抽离我,把我困到这发钗当中,还还之后又以我的骨头作材料炼作法器。华灵采,你以为他会对你格外不同?”

第一百一十九章 奸细

华灵采心下一凛。她不想自己到头来真还如传说的上上辈子的那个自己一样,稀里糊涂就被所谓的感情蒙蔽了心,又丢了性命。

“那你忽男忽女又是怎么一回事?”她随即问它。

女声写意却又没了,回话的竟是那个久违的软软糯糯的声音:“主人,我受了伤,需要休养。”

华灵采:“”

“咳咳咳,小采。”参鲁的声音随后响起,“你能说说那时候你是如何定住了那只恶鬼的么?”

“不能。”

华灵采当然不会告诉它,她其实利用了鬼无五味感知的弱点,把一些药粉抹在了那张避鬼符上。她给参鲁展露的从来就只有她对于药材灵植的兴趣,却无半分天赋以及异于常态的发挥。

回到镇上,她又忙起了一天的活儿,把在荒山上所发生的事独自掩藏在了心底。

“这一次被一些事情绊住了,又没赶上你还好吧?”乐聪到傍晚才从镇外赶回来,一回来跟磐吉互动了一会儿,就过来询问她昨夜的情况。

华灵采摇摇头,给他递了个浅淡的微笑。

乐聪还是一副多情恣意的模样,跟前总围着一群老少姑娘。他有时候也会离开壶口镇,去得也不久,多则一个月,少则五六天就能回来。

他从不对华灵采说起自己的去向,华灵采也不问他,两人之间互不干扰,处得平平淡淡,倒也不似从前那般争锋相对了。

自那次在荒山意外发现熙恒之后,华灵采后来又有两回前往荒山,却都没有再见过她。而乐聪没有外出的时候,她也不需躲到荒山去,日子一长,她也渐渐以为那日所遭遇的都只不过是一场梦境而已。

祥云岭。

青鸾殿内聚满了羽禽族或血统高贵或实力不容小觑的禽妖。

“青鸾王,我不赞成在这种时候将那些魔头引进来”

黄英的父亲黄广代表黄莺一族,对于青鸾王抛出来议论是否继续收留青丘九尾遗众的事表示反对。他才说完,百灵一族的族长就接过话头去说道:“谁不知道阿广你是打的什么盘算?”

百灵族长说得阴阳怪气,黄广瞳孔一缩,就用上了黄莺族特有的瞳杀术。百灵族长却不惧他,眼里迸发出嘲讽的笑意,同时嘴巴一张一合,便有一连串的银色泡泡奔了出来,直往黄广而去。

瞳杀术杀人于无形,眼见着百灵族长一身土黄色缀黑色斑点的衣袍顷刻就成了碎布条七零八落地悬在了他那根黑色腰带上。

其他作壁上观的禽妖个个几乎要在心里边叹息鄙夷,忽的一阵悦耳的乐音传出,百灵族长居然绝地逢生他那些银色泡泡炸了

那些银色泡泡并非一齐炸开,而是一个一个自小而大地依次炸开,越往后,那乐音越好听。那乐音自开始就没停歇,每一个泡泡犹如一个音符,拼凑在一起就成了一首动人的歌。

那确实是一首动人的歌。

大殿当中,除了青鸾王和那谱曲的百灵族长,个个如痴如醉,神情飘忽,正是被那乐声勾走了神魂的模样。

这时候,黄广哪还有什么心思继续他那瞳杀术?

百灵族长看着他傻不拉几的样子,冷笑道:“你就巴不得不跟那些魔头对上,这样你那位守在那里头的夫人就不必费什么心力对付他们。”

他随即转而看向青鸾王,一副忠心耿耿忧心忡忡的:“王,我们得尽快控制住他们黄莺妖一族,而今那些魔修又趁虚而入”

青鸾王坐在他那王座之上岿然不动,似乎陷入了某种思虑当中。

百灵族长咳嗽两声,拔高了声调,又道:“我认为,这种时候王应该当机立断,擒了他们黄莺族的那几个以公谋私又不听管教的老的小的。”

青鸾王轻掀眼皮,抖了抖衣袖站起身来。他边往下行,边说道:“哦,你的意思是,要先将他们黄莺族的老祖和那后辈小子黄英拿住,再开门迎进那些魔修?”

青鸾王平素极少说话,许多时候都是明王粗嘎着嗓子在说,百灵族长又从未被青鸾王单独召见,这时候他才忽然发现,原来一直沉默不语只会点头摇头的青鸾王,居然也会有如此轻灵好听的嗓门。

百灵族长心下冷笑。瞧瞧,而今连这最高高在上的王也舍得跟他好好说话了。

还一句说了这么长。

从前因为实力最弱,这些狗眼看人低的家伙都不把他放在眼里,常常一言不合就动手欺他。呵,看他们这些傻样他就想笑。

百灵族长在心里冷笑着,面上却惶恐道:“王,我不是这个意思,您知道我族一向胆小”

突然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他:“是么?”

是明王孔弦初。

百灵族长骇了一跳,转回头去,却又发现不止是明王,其他诸位族长也都接连清醒了过来,看着他的眼神分明就是恨不得生吞了他。

“你,你们”百灵族长冷汗都冒了出来。

鹰族族长最是直接爽快,一下子就化作了原型用爪子提拎着他往地上一顿摔打。

青鸾王不喜不悲地看着两位族长闹腾。

倒是孔弦初适时制止了鹰族族长:“留一口气下来”

于是在随后的严刑拷问之下,百灵族族长就吐露了他与那魔宗凌天勾结的事。

而他那陡然厉害了的乐音杀正是受了魔修点拨的缘故。

百灵族族长死前还如此说道:“成魔又有何不对?即便没有我与他们联系的事,你们也会杀了我,一样也会害了我们百灵一族你们就是恃强凌弱,打心里瞧不起我们若不是今日青鸾王救了你们,你们也会跟我一样结局悲惨不,你们的结局马上就要来了,凤王要没了,青鸾王也气数尽了”

解决了百灵族长,鹰族长第一个表示要上阵与那些魔修厮杀,不一会儿除了黄莺族族长黄广依旧表示反对,其余重族长也都愤然表示要将那些魔修撕碎。

众族长离开大殿之后,青鸾王又重新坐回到他的王座之上。这时候忽有一道淡黄色的光影自他的袖口内冲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邀请

这道光影落在地上,迅速就凝出一个人形男子的模样身形却是黄英。

黄英面色阴沉,道:“除了那百灵族族长,其余族长都没有问题,这就奇怪了。”

孔弦初也道:“以那百灵族族长的心性,要他做那奸细,除非那魔宗凌天个个都是没脑子的。”

“也就只剩下你们黄莺族的那一位老祖了。”青鸾王面无表情地看着黄英,也不待他回话,又说道:“听说因为青丘那几只狐狸来了之后,你母亲就开始频频难受发狂?”

黄英沉着脸思索起来。

明王接过话去:“我在那迟云宗禁地见到那只狐狸的时候,也以为他是个邪物。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却又感觉一点也不像。”

“他身上有一股澄澈的气息,尤其是那双眼睛,似是一本玄奥的发诀”黄英恍然道。

青鸾王却不再谈那只狐狸,而是忽又问黄英:“凤王下落,你至今不知?”

而与此同时,黄疏云在黄英母亲墓地外与辛野和一位黑衣冷面仙人碰上。

狐妖辛野身姿轻盈敏捷,顷刻就奔到黄疏云身后去,“老祖宗救命”

黄疏云毫不犹豫地把他护在身后,手掌一翻,一个破魔幡就利落地从她手心里冲出来,带起一道刺眼的白芒,直往哪黑衣冷面仙人眉心而去。

那黑衣人面不改色,也不躲避,反而徒手直接相迎。

嘎吱一声刺耳的金属对杀声传来,却是黑衣人的手掌斜切着对上了那只破空而来的破魔幡。

“哼,不自量力的老妖怪”黑衣人冷着脸,手掌又在破魔幡上划过,这只威风凛凛的破魔幡眨眼就四分五裂惨死在了地上。

黄疏云恍然大悟:“原来你并非那魔宗的”

“我乃迟云宗茂清。”黑衣男子一副不耐多耽搁的模样。他那了不得的手掌又转而直指黄疏云身后的辛野,“这孽畜从我宗内逃出来,我是来捉它走的。”

听到他这一番话,黄疏云面上也冷硬起来,“我族未去寻你,你倒还敢闯进来嚣张”

她说着,两只手臂猛然一展,嘭地一声过后就将她作为黄莺妖该有的翅膀显露了出来。

翅膀之上,每一根羽毛都是一把锋利的剑,因为她的话语而铮铮铮鸣叫着。

但茂清却分明听见那当中还有凄厉的哭叫声。

茂清眸中划过一道冷光,原先那只与破魔幡对杀的手这时候也彻底变成了一柄闪耀着寒光的宝剑。

嘎吱

茂清那剑直截了当地划在黄疏云那犹如宝衣的翅膀上。但这次他却并未讨得好处,黄疏云那一身的利剑忽然如同黏土,晃动扭曲着,一把连着一把,竟是全都一个整体地串在一起,吸附在了那把敌对的剑上。

那吸附之力极大,茂清又祭出了左手刀,这才将右手剑彻底解脱了出来。自迟云宗五尊变三尊以来,他还从未遭受到这样的不顺。他眼中杀意更盛,身形随同攻势一扭,正要一血耻辱,突然,他感到眼前一晃,竟是到了一个墓地当中。

“老祖,你骗我”血池当中嘉蓉怒喝。

黄疏云慢悠悠地拨动着坐下的车轮子,面上显露的却不再是悲悯,而是血腥杀机。她道:“我送这负心汉到你跟前,你该谢我。”

“嘉蓉?”茂清看了嘉蓉一眼,随即了然了。

这老妖竟想利用他来除掉嘉蓉,真是把他想得太过天真

他又并非那一心除魔正道的仙人,凭什么会为她所拿捏?

他自有成神之法。

茂清心中有了盘算,当即一转身,杀出了墓地。

墓地外,被遗留在原地的辛野,一刻也不停地逃离了这里,直往鸾王殿而去。

华灵采在壶口镇依旧做着年轻就守寡的“可怜”小妇人。

虽然聒噪,但她内心却是倍感安宁。直到四个多月之后的一天,一个着海棠色衣衫的女子找上了她。

女子自称名叫郁繁,是跟熙恒一起在极北大陆待了数千年的海棠妖。她身后还跟着个样貌清秀的男子,自称是雪松妖,是陪她一起来完成任务的。

“熙恒上仙让我来接你去极北大陆。”郁繁来的时候是夜里,她径直寻到了华灵采的住处。她自出现就眼神极冷,见对方没有立即答应,便又冷冷说道:“你也可以选择继续待在这里,上仙大人并没有强迫你一定要随我们去,毕竟你在这里过得也很好,又并非孤身一人。”

雪松妖亭夏倒是很热情:“小采姑娘,我们翼望山脉可是独立于坤元大陆和乾元大陆以外的一块难得的乐土,你跟我们回去,一定会很快适应,再也舍不得离开”

华灵采根本就没有任何犹豫。她只是在想要不要跟他们两个确认,那次她在荒山迷迷糊糊所见的是否是事实,不过,她这个念头也只是转了一下,又很快被她打消了。

是或不是,又跟她有多大关系呢?

五年之期一到,熙恒还不是一样要来杀她。

就这样,她微笑着谢绝了他们的好意:“我在这里却是也挺好,上仙大人与我约定的五年之期,我都一直谨记在心”

话还未说完,郁繁就腾身离去。

亭夏遗憾地看了她一眼,也紧接着追着郁繁而去。

自那之后,再没有关于熙恒的人和事。

一晃就又过去了一年又一大半的时日,转眼磐吉已然能够说话走路了。

这一次,乐聪却去得稍微久了点儿,隔了一个月零六天都没有回来。

正值炎炎夏日,日头极烈,阳光也甚是刺目。

华灵采坐在医馆门前的树荫底下,一面整理着地上晾晒的药材,一面时不时朝着一旁挥舞小木剑的磐吉看上一眼。

看着小家伙认真的小模样,她的嘴角就不自觉地轻扬了起来。

“嫂子。”

忽有个男子的声音浅浅淡淡地传进耳中。华灵采循声望去,只见前面不远处正不紧不慢地走过来一位干净爽朗的男子,他面上挂着温文亲切的笑容,两只手里都拎满了东西。

第一百二十一章 谁又惹那孩子哭

这是乐聪对外声称的远房亲戚,叫皓林。其实,他真实的身份是乐聪的得力属下。

“皓林叔叔”磐吉立即就停止了手里的动作,步子踉跄地迎了过去。

“慢些走,不着急”

皓林赶忙紧走两步把磐吉抱在怀里,笑呵呵地把他往空中猛地一抛,又接住,又接着一抛如此反复抛了好几个来回,直把磐吉逗得咯咯直笑,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才算消停。

磐吉笑得瘫在他怀里,就开始动手拨弄他皓林叔叔手里的大小包裹,探究他这一回又给他带了什么好玩意儿来。

皓林耐心地一一告知,又陪着他乐了一会儿,这才打发了他去把东西收好,接着转脸对华灵采说道:“长兄这一次在路上遇到了点儿麻烦,就耽搁了些时日,他特地让我来转告与你,他在外安好,让你跟磐吉不要担心。”

“还有几日能回?”华灵采并不担心乐聪在外如何,她只想知道他能否在这月中旬赶回来。

皓林见她如此问,立即又取出一只莹白剔透的玉瓶递与她,“他还有大约五六日才能回来,这是他让我带给你的。”

华灵采知道这大概就是乐聪有一回跟她说起过的什么可以勉强克制魔性的药。她也不甚清楚自己魔力外逸时是何情状,只从乐聪口里知道了一些,大概就是凶残,可怖,无情。

乐聪说会想办法帮她弄到那克制魔性的药,那时候她听在耳里,其实也没存多大指望。冯乔留给她的丹方里有介绍过一种名叫辟魔丹的丹药,其效果跟乐聪所描述的大致相同,但那辟魔丹的制法却没有记载,可见这种丹药连冯乔这样的厉害的丹师也没有琢磨出来。

华灵采收了玉瓶,跟皓林客气了两句,皓林就以事多缠身为由,离去了。

医馆的两个张大夫的夫人都待华灵采“母子”两个很好,为了华灵采方便照看磐吉,还特地将一个原先放杂物的房间空出来,给母子两个摆了张床和两把椅子进去,磐吉有时候瞌睡来了,就自己进去睡下。

磐吉兴冲冲地把皓林给他带来的礼物放到医馆那间小房间里,等再出来,却发现他皓林叔叔已然离去,顿时,一张小脸就失了笑容。

“娘亲,”他蹲在华灵采跟前,垮着小脸看她整理药材,“干爹什么时候回来?”

华灵采捏捏他的小脸,笑道:“快了。”

“真的?”磐吉立即高兴起来,拿着他的小木剑又开始挥舞着,一面挥舞,一面又奶声奶气道:“干爹会夸我的,看,我又厉害了”

华灵采笑着点点头。

正是正午好睡的时候,医馆里这会儿都没有病人来,华灵采每天都是这个时候跟磐吉处得多。

这份静谧没持续一会儿,就又被打断了。

柳舒和于意云两个铁杆粉又找上了华灵采。

处得久了,华灵采才知道于意云也并非是个温婉的姑娘。

以及,柳舒也不是个让人感觉舒服亲切的姑娘。

柳舒和于意云两个额头上都涌出了一层汗,将她们的额发弄得湿哒哒的。

两人一左一右将华灵采挤在当中,俱是一脸焦急地看着她。

一个说:“你怎么都不关心自己乐哥哥的去向呢?他明明最在意你”

另一个也说:“不可能他连你都没告诉吧?”

华灵采眯着眼睛看着不远处正在有模有样挥舞着小木剑的磐吉,嘴角顿时就又有了几分浅淡的笑意。淡淡道:“不知。”

那时候弄的毒鳄血足足给磐吉喝了三个月,再后来乐聪又弄了新鲜的豹子奶回来一直给他喝到了一岁,因而磐吉虽然还未满三岁,身体却已然强壮得像个四五岁的男孩子。

他虽然话还说不太清楚,但却已然像个小大人了。

这时候见华灵采被柳舒和于意云两个挤在当中,磐吉立即就拿着小木剑气呼呼地冲了过来。他走路有些不灵便,一瘸一拐的,但他整个儿的气势却很足,“你们两个,不许欺负我娘”

柳舒赶忙迎上去扶他,“磐吉,慢些走,慢些走”

于意云在这些小细节上向来就不及柳舒,这时候她落在后面就止住脚,转而对华灵采说道:“采儿姐姐你也是,孩子还那么又是个可怜腿脚不便利的,你却让他在这大热天地练什么剑”

磐吉的腿脚不便乃是那时候华灵笙强行生他,用了那诡异的小虫子啃噬过的缘故。那小虫子本就小得肉眼不能察知,被它咬到的地方自然就更是细微。还是有一回华灵采发现他左腿膝盖弯里出现了一个类似于蚊虫叮咬的小疙瘩,抹了蚊子药也不见好,才终于发现那其实是内里毒素蔓延了出来

这毒很是阴狠,发现的时候毒素已然渗入了骨髓当中,小孩子一直都是无知无觉的,只是到了可以走路的时候,他自己才隐约知道自己同别的正常小孩子是不一样的。

“坏人”

唰地一声,磐吉猛的将手里的小木剑扔了出去,正好砸中了于意云的一只手胳膊。

“他还打人?”于意云抚着被砸中的那处,杏眼圆瞪,看着华灵采几乎要喷出火焰来。

华灵采正俯身捡那砸中她的小木剑,自然也就忽略了她那愤怒的眼神,假装没看到。

“磐吉,你这样是不对的哦。”柳舒拿帕子掩住嘴角的笑意。

磐吉又看了她一眼,“坏人”

“嘿,你这孩子”柳舒立即板着了脸。见磐吉似是被震慑住了,她忽又嗤的一声笑开,问道:“你皓林叔叔又来看你了?他有没有跟你说你乐爹爹什么时候回来?”

磐吉却蓦地把嘴一扁,一副委屈得不得了的样子,扑在华灵采的怀里嚎啕大哭:

“啊她们欺负我,啊啊啊”

燥热的夏日里,本就烦闷。他这么一嚎,立即就引来了不少人的注意。

“谁又惹那孩子哭了?”

“还能有谁?”

“唉,也是可怜”

第一百二十二章 想必他父亲是个人才

华灵采掏出帕子给磐吉抹了眼泪,拍拍他的衣裳,“好了,没事了。我跟你说过的话,你又不记得了?”

磐吉垂着头,没做声。

华灵采又加重语气说了一遍,“我跟你说过什么?”

“不能随便把自己的武器扔出去。”

华灵采揉揉他的小脑袋,把他的小木剑塞回他手里,“记得就好,对付坏人要讲究方法,可不能再那样了。”

“嗯”

磐吉拿着小木剑回到他原先那处,又开始有模有样地挥舞起来。

于意云向来脸皮要薄一些,这时候就受不得那些指指点点,气得脸上白一阵红一阵,咬咬牙,说了句“你居然这样教育小孩子”,就跑开了。社老头是她爷爷,老头这时候拿着鹤羽扇子才将将要走过来,半道儿却被她哼了一声,气得连连摇头,“这个混账孩子,真是要活活气死我”

柳舒却还不死心。她又缠着华灵采问:“你真不知道他去了哪里么?”

“不知。”

这一年多以来,柳舒跟于意云两个总时不时来问,她都已经从一开始的不淡定变得麻木了。本来她跟乐聪就只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他知道她会炼丹药之后,还大方地给她一些灵植,所以,她转而一想,不跟他那些红颜知己置气,也不是什么大不了很难办的事。

“你就告诉我嘛。”柳舒又预备要抓她的胳膊来摇。华灵采轻轻松松一避,就躲过了。

乐聪说,召古山里有一种名唤阴尸的灵植,可以拿来炼制成专门对付那毒虫的丹丸。华灵采被柳舒缠得也做不好手里的事情,就倚靠在医馆外围的石墙上,看着磐吉认真的小模样,半晌没说话。

“好不好嘛,好姐姐”柳舒却以为华灵采在考虑她的事,她心下欢喜,更是卯足了劲儿撒娇顿足。

“”

“不是说那皓林是乐哥哥的远方亲戚么?他在邻镇替乐哥哥打理的是武馆吧?是哪一个名号的?你告诉我名字就好,我自己去找。”柳舒仍是一脸热切。

“凌武。”华灵采随口说道。

“凌武?好,好名字”柳舒激动得不行,拿手捂住脸,勉强掩住因期待和兴奋而涨红的脸蛋。“我明早就去,你说,乐哥哥会在那里的吧?”

原先冲出来围观的人都走得七七,只余了几个好事的顽童还笑嘻嘻地看着华灵采和柳舒。

“舒儿姐姐快跑”忽然这几个顽童齐齐惊叫。

华灵采也给这一声给拽回了神,抬眼一看,正是柳舒她嫂子柳张氏拿着金算盘气呼呼地冲了过来。

这里最大的一家酒楼就是柳家开的,柳张氏自嫁进柳家就一直帮着夫家打理生意,还顺带帮着管教柳舒。柳家的生意忙起来,柳张氏自然就没有多余的时间去折腾柳舒,但她一旦寻过来,必定是要狠狠教训柳舒一回。

柳舒见她嫂子冲了过来,赶紧就跑,也不敢再华灵采磨了。

“死丫头,你给我停下来”柳张氏养得膘肥体壮,走起路来一阵风,但一跑起来就会直喘气,“死丫头,哎呦”

柳舒正是清楚她嫂子的情况,所以才一见了她就拔腿就跑,直跑得比兔子还快。

柳张氏扶着两个膝盖狠狠喘了几下,不跑了,在原地扯着嗓子大喊:“你再跑,我就把你嫁到隔壁镇的锦绣坊去”

锦绣坊是一家专门做成衣的地方,老板魄力大又很有头脑,只用了短短的一年的时候,就将原本做不下去的小成衣铺,转变成了而今在附近几个镇子拥有五六个分支的大型制衣坊。

上个月锦绣坊那边支了人来壶口镇看铺面,准备这个月月末就在这里也开一个分支。那来看铺面的管事在壶口镇逗留了几日,临走的时候还很是豪气地给柳家送了两份厚礼,明明白白地表示他们的东家韩公子中意了柳舒。

柳张氏整日里跟银子打交道,一颗贪财的心自然是尽向着了韩公子这样的商业才俊。本来柳舒也是老大不小了,其实年龄比华灵采还大了几个月。奈何柳舒是一颗心尽黏在了乐聪身上,柳张氏每日里愁完了银子的事,就是愁把她嫁出去。知道那位韩公子看中了她家柳舒,柳张氏是巴不得立即就把柳舒塞进花轿里,送过去。

这时候柳张氏这威胁的话一出来,柳舒果然就停了下来。她是不敢再跑了,但嘴里却不甘心地反抗道:“嫂子,你怎么可以为了几块银子就把我给卖了出去?你答应我兄长的事,都忘了是吧?”

柳张氏的儿子才只四五岁的时候,她丈夫就病死了,弥留之际交代她要照顾好儿子和他唯一的妹妹柳舒。柳张氏含着眼泪答应下来,而今儿子倒是成了材,拜到了一个仙宗门下,但她这小姑子却是油盐不进,一颗心全扑在了乐聪那花花公子的身上。

听着小姑子这诛心的话,柳张氏气得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嫂子”柳舒大惊失色,赶忙同着临近柳张氏的一个男子一起将她搬到了张氏医馆。

两个张大夫这时候都不在,还是华灵采上阵把她救醒。

柳张氏一醒来就哭,一面哭又一面诉说她这些年所受到的苦。柳舒自知理亏,一直垂着脑袋听着。

这时候也没别的病人来,华灵采就把空位让给了她们两个,走到了门口。门外树阴下,先前帮着把柳张氏扶到医馆里来的男子正蹲下身来跟磐吉交谈着。

“小磐吉,你爹爹呢?”

“我爹爹外出做买卖了,要再过几天才能回来。”磐吉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男子,对他的态度远比对别的陌生人要好得多。

华灵采面上漾起淡淡的微笑。她走上前问:“小兄弟是哪里人?”

这人约莫十七八岁的模样,或许比她稍大一些,不过他竟敢打她儿子的主意,她自然是毫不客气地占点小便宜了。

“在下迟云宗归其峰弟子李兆望。”男子却是露出了个爽朗的笑容,抱拳行了礼,又道:“我见这孩子颇有些悟性,就点拨了他一两处。这孩子一点就通,想必他父亲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乐聪出事了?

华灵采笑着告诉他:“他爹从前在的时候也只是个久试不第的生,这孩子是随我。”

李兆望面上笑意有些挂不住,“他爹不在了?”

“嗯。”华灵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认识他爹?怎么以前没见过你?”

李兆望被问得一愣,随即笑说道:“我也是随口一问,看着这孩子资质不错,也不能埋没了”

“他干爹是开武馆的,再大些就去那里。”华灵采没等他说完,就出声打断了。

坤元大陆上向往成为仙人的不知凡几,仙宗收弟子却又很是挑剔,不仅看资质,还要看外在形象,磐吉的腿脚不便,这是大问题。华灵采直觉这人不可信。

况且,她那时候在凤翔镇跟乐聪不对盘被弄到了迟云宗,就直面了迟云宗归其峰的主子景延,景延并非什么善茬,他底下的弟子又能心善抑或是热心到哪里去?

华灵采沉下脸来,磐吉立即会意,赶忙又挥舞起了他那小木剑。

“姑娘”李兆望还待要说,却又被打断了。

“我孩子都三岁了,你喊我姑娘?”华灵采嗤了一声,环抱起双臂,再不看他。

磐吉停止舞剑,奔到她跟前,“他肯定是对你有意思,娘亲,你总这样子就没人娶你了。”

“娘亲不喜欢他那样的。”华灵采揪了揪他的小脸蛋,佯装生气。

“哦。”磐吉有些遗憾地看着她,“那就还是皓林叔叔吧,能保护娘亲,又对娘亲好。”

华灵采:“”一不小心就成了娘,还要儿子来操心婚事,真是感觉心好累。

李兆望一脸尴尬地望着这对母子。他实在是没料想到,磐吉亲近他,竟是因为这么个目的。他干望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受不了这尴尬的境地,抬脚转身离了这里。

目送李兆望离开,华灵采才又转身回了屋。柳舒也哭红了眼,她见华灵采进来,立即就质问道:“你是不是存心吊着聪哥哥的胃口?”

华灵采好笑,“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柳舒怒意满满地瞪着她,“方才外面那样好条件的,你都不中意你还敢说你不是念着乐哥哥?”

华灵采看了柳张氏一眼,见对方只垂着眼皮子沉默,就知道这大概是得了点拨才有此一说。她索性认了这想当然的话,淡淡道:“你既然知道他被我吊着了胃口,又何必苦了自己?”

“你都嫁过人了,好意思跟我抢?”柳舒见她居然认了,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一下子就从座椅上站起了身来。

华灵采别过脸不看她,改而对柳张氏说道:“柳嫂子好些了吧?”

“嗯。”柳张氏立即起身,顺便拉走了柳舒。

“她凭什么霸占着乐哥哥我哪点不及她了?”院子里传来柳舒愤怒的嚷嚷声。

“你胡说,我娘才不没有霸占乐爹爹,明明是你自己长得不够好看”磐吉立即反驳。

“你,你个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乐爹爹早就”柳舒还要说什么,却又猛然住了口。她随即嘶的一声痛呼,“嫂子,你掐我作甚?不就是,是拉过手嘛”

啪的一声,她又被柳张氏甩了一个老大的巴掌。

柳张氏怒吼:“你还有没有脸了?你一个没出嫁的姑娘,跟那嫁过人的是一样的么?”

柳舒跟柳张氏一个哭,一个骂,终于是远去了。

李兆望回到住处,看着那二人的声影,忽又掩了窗,取了张符纸,手指一弹,这符纸便在空中跳动燃烧起来。

符纸所燃烧的火焰当中显现出一个跟他样貌有三分相似的男子。

那男子一看见他,立即就兴奋地唤了声:“大哥。”

李兆望应了声,就开始叙说道:“玉玲峰那女人所说的情况倒是有点相像,但有些事情还需再确认,你速去河间镇打听了”

他说完,符纸也终于燃尽。

过了一会儿,他的正前方忽又毫无征兆地哗啦一声水响,紧接着便有一块水纹显现,当中有个面部带着细长而粉红疤痕的威严男子。男子冷声命令道:“你速回宗内,追查玉狐的事暂交与咸景宫的人。”

男子说完,那水纹显影立即全都消失不见。

李兆望仍然恭敬地说了一声“是”。

他静立了一会儿,便取了块银锭搁在桌子上,拉开窗户,腾身往空中一跃,便有柄长剑横在脚下。与他来壶口镇时的低调遮掩截然不同,他就这么华丽丽地离了去。

壶口镇是个小地方,哪曾有过仙人光顾?李兆望从客栈里飞出来的场景震惊了镇子里的许多有幸望见的人。

最震惊的莫过于客栈的老板和柳舒。

客栈的老板是恨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竟没巴结了那仙人。

柳舒则是万万没想到,先前她所听到的话居然是真的。她忍不住问柳张氏:“莫不是那华灵采真的就有一种吸引异性的魅力?”

“胡说什么那样子可不就是狐狸精了?”柳张氏歇在床上,听了她的话,立即就坐直了身子,“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跟乐聪亲嘴我都看到了,你老实说,你跟他有没有那样?”

柳舒羞红了脸,“不是你想的那样。”

“怎么不是?你是姑娘家,你这样很吃亏,你知不知道?”柳张氏又忍不住捶胸顿足。

“说了不是就不是”柳舒又羞又恼,红了眼圈冲出了柳张氏的房间。

两日之后,小镇里又出了一件大事。

柳张氏冷着脸亲自来寻华灵采。一见面,她就没好气地说道:“我原以为你是个能栓得住那混账的,呵,看来我还真是想错了他在我们醉仙楼闹出了这样的难堪,你去看看究竟该怎么办吧”

她是大忙人,忽然说出这样的话,自然也并非空穴来风。

至于她说的是谁,除了乐聪当不作二人选。华灵采也想知道乐聪这一回究竟弄出了多大的动静,她听乐聪说起过,他与柳舒和于意云两个走得最近,乃是因为这二人俱是极好的元阴之身,妖族当中,除了狐妖就属他们蛇妖可走这种,汲取异性精气神来修复自身或提升修为的路子。

第一百二十四章 麻烦找上来

乐聪采取的是细水长流的法子,只是通过少许的肢体接触来汲取一些,也即是精神影响。这样,既不会要了那两女的命,又不会暴露了他自己。

华灵采并不觉得他会是什么平行高洁的正人君子。妖本就随性,更何况是乐聪这样的妖孽,所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他纵然真的只是为了汲取两女的元阴气,但又如何抵得住两女随时预备献身的诱惑?

想到那妖孽有可能被抓了包,她就禁不住有些兴奋。

整日里在磐吉跟前埋汰她嫁不出去,终于该轮到他没好形象了吧?

医馆的两个张大夫都有歇午觉的习惯,华灵采交代磐吉坐到医馆里去替她看着门面,以防忽然有病人来抓药什么的,就随着柳张氏去了醉仙楼。

柳张氏径直带着华灵采到了醉仙楼二楼的一个厢房当中。

厢房中弥漫着一股甜腻的气味,似女子体香,却又比之更浓。

华灵采早在柳张氏推开门之前就闻到了,因此门一打开,她就自然而然地将手帕拿出来捂住了口鼻。

柳舒原本就在华灵采跟前套话,这时候跟在后面,始终不敢跟她嫂子靠得太近。厢房内的气味太浓郁,她走在最后也都闻到了,当即就皱着眉头嚷嚷:“什么味啊?真是恶心人”

柳张氏肥胖的身躯在她面前一挡,手臂却伸出来对着屏风后面指了指,对华灵采道:“你去看看。”

“干嘛不给我看”柳舒气得很,把华灵采往旁一推,就想从她嫂子身后钻出去。她嫂子却坚决不允她看,手里的金算盘抄起来就要往她头顶上闷,柳舒自是反抗,抢先揪住她嫂子的头发。

柳张氏“哎呦”一声,被柳舒拉得差点仰倒,只好又匆忙伸出手去拦她,结果却晚了一步,柳舒已经借她站立不稳的时候从华灵采让出来的大片空隙里冲了出去。

屏风薄透,将屏风那一头的景象遮掩得若隐若现。

柳舒之所以不顾她嫂子的阻拦,决然要冲进去,正是因为她已透过屏风分辨出来屏风那头的躺着的人是谁。

屏风那头是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白衣翩翩的美男子。

正是乐聪。

在这壶口镇里,乐聪一直都是一副白衣翩翩的打扮,这与他在外头的形象很不一样,却也将他自身的魅惑妖艳修饰出几分温文澄澈的感觉出来。

华灵采早就看出了那床上的情景,因而举步不前,把这惊人的发现让给了柳舒。

床上躺着一个乐聪还有一个样貌清秀的少女,两人都勉强裹了件衣裳在身上。女的阖着双目,脸色惨白,呼吸若有若无。男的脑袋朝外微侧着,正怒瞪着眼眸。

“啊”

柳舒看到这景象,立即就尖叫出声。

柳张氏被这一声尖叫惊醒,赶忙喊了伙计来,随她一起去拿住柳舒。

柳舒虽然已是十八岁的老姑娘,但到底还是个未有婚配的小姐,那种场面如何能给她看得?柳张氏暗恨自己鬼迷心窍,竟然把小姑子给放了进去。

外面的五六个伙计冲进来的时候,华灵采就自然而然地把位置腾出来,走到了厢房外。

“于意云,你竟敢勾引乐哥哥”柳舒被她嫂子拖着往外走,但她显然很不情愿相信眼前所见到的景象,一面挣扎着不肯出来,一面对着她嫂子怒叫:“是不是你存心要阻拦我跟乐哥哥在一起,才特地弄出来这样的事情?是不是你?”



柳张氏也是气昏了头,肥厚的手掌抡起来,就重重地甩了她一耳光。她顿时又气得直喘气,喘了好几下才呼吸顺畅了些,但她怒气却不减,“混账的东西,你眼瞎了是么?这种龌龊事情也是你嫂子我能弄出来的?我脸皮可没那么厚”

华灵采在厢房外酝酿了一会儿,赶在看热闹的食客冲来围观之前,挤出了两滴眼泪出来。

“发什么了什么事?”

“咦,这不是乐聪那小子一直巴结的小寡妇么?”

“是啊是啊,她哭什么?”

“让让,让让我跟柳嫂子比较熟,且让我进去看看里头究竟是怎么了。”

众人你推我挤,伸手探脑,都想把里头的境况看得更清楚些。

华灵采也不急着抹掉眼泪,背靠着厢房外的墙壁,阖目。

她一手仍然拿手帕捂着口鼻,因而围观众人只以为她是伤心难过,情难自抑。

醉仙楼一楼一处角落里正悠哉吃着饭菜,毫不为二楼境况所动的一位食客,这时候举箸的动作微微一顿,面上露出几分凝重之色来。

这名食客,带着顶草帽,身披蓑衣,腰间別着只浅褐色的酒葫芦,脚上蹬着一双破草鞋,整个儿一副山野樵夫的打扮。

他旁边坐着一个总角小儿,这孩子一颗心早飞到了二楼去了,这时候见他面上神色终于有了些许变化,立即就说道:“师兄,那只狐狸”

樵夫冷冷看了他一眼,手里的筷子就在面前的碗碟上一敲,“把这些都吃完先,不许浪费”

“哦。”

此时,站在二楼厢房外的华灵采猛然撑开眼皮。

她如今修为较之过去又增进了不少,并且魔力的那一方增进得尤其迅猛。魔,最是能够挖掘人心,能够将其中哪些阴暗污秽的东西全都吸纳收归己用。方才,人心躁动,她自然是不会放过这样的便宜。

只是,她意念方动,立即就有一道凌厉的神识笼罩过来。这是她到这壶口镇两三年以来,一直都不曾遇见过的事。

这附近居然有修士。

仙修的灵力与魔修的魔力是互相排斥的存在,她的魔力一旦稍有展露,对方立即就能察知。同样,对方有个风吹草动,她也能立即感知得到。

“外面有两个修为还过得去的,身上还带着厉害的法器”写意软软糯糯地说着。

它感知得更是精准。

参鲁则是幸灾乐祸道:“瞧瞧,你不找麻烦,麻烦也会找上你你以为躲得过?”

厢房内还是闹成一团,柳舒虽然看似瘦小娇弱,但却身姿矫健,并且今日还显得格外地厉害,几个伙计连同着她嫂子都拿不住她。

柳张氏见围观的人多,只好把厢房门关上,关门之前,她还想把华灵采喊进去,结果却寻不见华灵采的影子,只能憋着一口气暂且作罢。

第一百二十五章 又一个收弟子的

华灵采下了楼,拿帕子擦了擦眼角,随意地将底下的食客扫了一圈,然后就出了醉仙楼,直往医馆而去。

磐吉并未从他母亲华灵笙那里得到任何魔性传承,因而,他在这壶口镇其实还是很安全的。但华灵采自身却是个不定时的炸弹,自那次被华灵笙用那葫芦法宝抽取了内里魔气之后,她内里的魔气就不似从前安分,每到月半子夜,她体内的魔气就会剧增

乐聪在时,自然还能帮着她遮掩遮掩他若是不在,她就只能自己寻个偏僻处等到自身恢复正常了再回来。这两种情况无论是哪一种,其实都不会使她产生任何不适之感,相反每一个月半子夜之后,她的修为都会多少增进一些。

但而今这壶口镇忽然又出现了修士,这事情就完全不一样了。寻常的魔修,大多是苦大仇深、嗜血成性,为正统修仙之士所不齿,因而除魔卫道已然成为天经地义的事,几乎每一个仙修都义不容辞。

再有三日,就到了这个月的十五。

华灵采回到医馆,把磐吉托付给大张大夫的夫人张李氏照看,又简单叙说了在醉仙楼所发生的境况,说是不信那人是乐聪本人,定要亲自去寻到乐聪,来验证醉仙楼那件荒唐事的真实性。

她平时在医馆里干活勤快,又从未有过怨言,再加上她又说得情真意切,张李氏当场也跟着抹了一把眼泪,就答应了她,准了她五天的假。

当然,她去了醉仙楼的时候,就知道那给捆在床上不能动弹的人并非乐聪本人。随着她修为的提升,以及乐聪偶尔实在看不过去才给出的提点,她已然发掘出作为妖的敏感嗅觉能力以及作为魔修的第六感,能够清楚地辨认各种类目的妖了。

那位将自身幻化得跟乐聪一模一样的,乃是一只狐妖。

那狐妖化形不久,又正是修为疲弱的时候,给人擒住也并非没有可能。华灵采就是那时候轻视了这狐妖,才导致大意险些完全暴露了自己。

那修士既然察知了这里有魔气的存在,免不了要管这个闲事。与其被动面对,她还不如主动争取机会。

只要她不再显山露水,那修士至多也只是疑心她,却无法断定她就是那带着魔气的人。

华灵采简单收拾了些随身物,正仔细跟磐吉交代着一些安全事宜,那位樵夫打扮的修士果然就出现了。

“这位姑娘,”樵夫走到华灵采跟前,语气轻松地说道:“我且问你一件事。”

华灵采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什么事?”

樵夫见她神色自然,气息又跟寻常人类没有什么不同,顿时愣了愣神,随即哈哈一笑,说道:“是这样的,我看你跟前这孩子资质不错,想要把他收为门下弟子”

华灵采心下一哂。一个两个的,都想收磐吉做弟子,真当她是大字不识好哄骗的寻常妇人?好歹,她也是跟着呆子亡夫,长过见识的。

“这事我一个人做不了主,得去征询了他父亲的意见。”华灵采站起身把包裹往肩膀上一甩,再次对磐吉交代道:“记得要听话,可不能听了外人几句好听的话,就傻乎乎地跟着跑了每日的功课也要继续做,等你长进了,我就考虑给你到外面最大的仙宗去报名。你要是不听话,我可就不理你,直接回外婆家,再不回来了”

磐吉虽然还不到三岁,但却极其痴迷于武学。他听了那樵夫的话,其实心动得很,华灵采自然也清楚知道他的小心思,所以才说了这样的话出来,杜绝他给这樵夫拐走的可能。

樵夫身畔的结总角的小孩,很是嫌弃地对樵夫说道:“师兄骗人,你明明说出来是要给景芝寻个小萌物的,怎么却要收了这么个丑孩子?我不要”

“我家孩子怎么丑了?”华灵采听着这话就来气,磐吉之所以这样刻苦其实也有一半的原因是他已然知道自己腿脚不灵便,是个残缺不全的小孩。

磐吉跟他母亲华灵笙长得有几分相像,但却比他母亲要好看得多,等到完全长开了,肯定要迷倒一大片姑娘。这自称景芝的小孩却无形放大磐吉的缺陷,把他说成是丑孩子,这于华灵采来说,是侮辱,完全不能接受。

华灵采当即又指着他头上那两只丑不拉几的冲天发辫,道:“自己长得不男不女的,还敢来取笑别人,这唯一可以修饰容貌的东西,还丑得要命。”

“娘亲,不气。”磐吉扯着华灵采的衣袖,奶声奶气地安慰她。

华灵采看得心里一软,应道:“娘只是随口说说,不会真的跟个小孩子生气的。”

那边顶着丑辫子的景芝委屈地拽着她师兄的手臂嘤嘤哭泣,一面哭一面道:“师兄,她欺负我,你说,我到底长得丑不丑?”

她师兄看了她一眼,很是违心地说了句:“哪里丑?景芝最好看了”

樵夫显然也不是个傲气嚣张的人。他抱歉地看了华灵采一眼,又道:“我叫王敬,是咸景宫的一名仙人,你这孩子确实是个好资质的,我且在这里待上几日,你不妨多考虑考虑。”

说完,他就拉着他那不知是师弟还是师妹的景芝往旁边的客栈走去。

华灵采看着王敬步入客栈,眸中划过一丝冰冷,她转脸又对磐吉交代了一番,这才出发往镇子外走去。

王敬回到他在客栈里住着的那间房,坐在桌子跟前沉默不语。

景芝推开窗,望了望华灵采渐去渐远的身影,又回到他跟前,问:“师兄突然从饭桌子上下来,就为了跟那女人说几句没意思的话?”

王敬将草帽取下来,露出一张俊朗黝黑的脸庞。他曲起一根食指在鼻子下方的一圈胡须上揉了揉,终究还是将那圈胡须撕落下来。

没了胡须,他的模样明显就没了在人前的沉稳。

“方才我感知到有魔息,以为是那那位姑娘。”王敬严肃地看着景芝,“师妹还是要小心些,魔修最是经不得挑衅,方才那姑娘若真是一位魔修,你可就要吃大亏了。”

第一百二十六章 离开

景芝也立即谨慎起来,不过也只是一瞬,她就嗤的一声笑了出来,“师兄也不必太过紧张了,对上魔修,我们也并非毫无胜算。还有哦,方才那一位可不是什么姑娘,人家儿子都那么大了,你应该喊她一声嫂子什么的。”

王敬看了她一眼,诚恳地说道:“你要是露出真容,只怕看着比她还老些。”

“我怎么会比她老?”景芝气得拉长了脸,“她一个普普通通的妇人,再过个三五年就人老珠黄了,能跟我比的?”

“我只是实话实话而已,你何必跟一个寻常妇人置气?”

“我是跟她生气么?我是生你的气”

“我气你又不是头一回,你何必跟自己过意不去,非要跟着我出来走这一趟?”王敬很是不解。

“我乐意,我喜欢不行么?”

“”

过了一会儿,景芝又道:“那只狐妖,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一说这个,王敬就摇头叹息:“那狐妖许是才化形出来,才急需要汲取女子元阴。他们狐妖自来如此,若不是你硬要把他捉了当宠物玩,这件事本也不至于到了这般地步”

“哎呀,狐妖害了人,怎么还怪到我这里来?再说了,没准他还不是普通的狐妖,迟云宗当初封住的那只或许就是他了。这样的妖狐迟早也是要惹出祸事来。”景芝很是不屑,撇撇嘴又继续道:“还有,他既然知道自己即将要化形,就不该在这种时候跑出来,他跑出来就必然会弄出这样的事情来这还是师兄你好心,要是映霞师叔在这里,早把那狐妖的小命拿了。”

两个在房中坐了一会儿,忽的一声狐鸣传来。

“不好”王敬当先冲了出去。

景芝紧随其后。

王敬走得急,没有修饰容貌,而景芝则因为华灵采先前奚落的话,在腾身而出的过程中变回了她本来的样貌。

“快看,仙人仙女”立即就有人惊呼。

“仙人好俊”

“仙女也好美”

王敬和景芝两个赶到醉仙楼,便在门口处见到了那只幻化成乐聪样貌的狐妖,以及一位海棠妖和雪松妖。

这解救了狐妖的正是郁繁和亭夏。

“你们两个,识相的就站到一边去”景芝从天上下来时,就握紧了宝剑,怒视着郁繁和亭夏两个。

她这话立即就激怒了郁繁。郁繁两只手掌平摊出来,便有两条成人手臂粗的碧绿藤蔓从两个掌心里飞了出来。

两条藤蔓在空中狰狞地舞动着,瞬间就将围观看热闹的众人吓得屁滚尿流,一个个哭爹喊娘地拼命往各种闭塞的空间躲去。离得最近的几家主人来不及关门掩窗,就被一些个慌不择路的人霸占了米缸,水缸浴桶,以及各种储物柜。

各种响声过后,便是死一般的沉寂。

“伤了这只狐狸的就是你们?”郁繁冷眼看着对面两人。

亭夏也很是愤慨:“这只狐妖重伤未愈,你们实在是欺妖太甚”

“他出来害人还有理了?”景芝铮的一声就拔出了剑,剑刃上寒光流转,只一眼即知这是一柄难得的好剑。

郁繁那边也立即做好了要跟她对打的准备。

“住手”王敬及时阻止了他师妹。

“二位,”他随即跟对面阻拦的两妖叙说道,“这狐妖乃是难得一见的玉狐,最是擅于魅惑人心,他一旦作起乱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你们也看到了,他只这幅落魄样子,就害了人”

“你们若是不抓我,我又如何会到了这里来?”一直没有出声的狐妖终于开口。

“抓你是为了你好”景芝恼怒不已。

“那就没什么好说的了。”郁繁把狐妖往后一推,“辛野,你跟亭夏站一起”

狐妖辛野立即乖乖地站到亭夏旁边。

下一瞬,劲风流转,郁繁就甩出她的藤蔓一左一右朝着王敬和景芝两个缠去。王敬和景芝两人旋身避开,手里的长剑带出阵阵寒芒,往藤蔓上刺去

而此时,壶口镇当中另有两方势力在暗中动作。

一方乃是迟云宗归其峰的一队弟子。

这一队弟子总共五人,正是之前离去的那位迟云宗弟子的弟兄李兆飞几人。

李兆飞几人并没有大张旗鼓地住在客栈里头,而是以异乡武者的身份借宿在一农户家中。

他们此行的任务有二,其一便是捉拿那只玉狐。

李兆飞主动向队长云曜请缨:“云曜师叔,我去那邻镇查一查那一位的底细。”

云曜点点头,又指了另一名弟子同他一起。

李兆飞和那名弟子去后,云曜又对剩下两人说道:“任丰,你去查看那张氏医馆有无异动。罗立,你随我一起前去协助敦秀宗弟子捉拿那只狐妖。”

“是”任丰和罗立两个齐声领命。

任丰正要动身,云曜却又把他喊住,扔了一只玉瓶与他,“我这里有几枚疗伤的丹丸,你修为最低,切莫伤到自身,若是那边有问题,你第一时间给我讯号。”

任丰接了玉瓶,紧握在手心当中,眸中谢意沉沉,又道了声“是”,才终于离了去。

罗立不着痕迹地掩去眸中的妒意,紧接着也热心肠地道了声“师弟小心”。

而另一方。

张氏医馆的两个张大夫带着他们各自的夫人和孩子,走到磐吉跟前,忽的就俯身跪倒,“少主请随我们先行离开”

他们现下正挤在一间比较狭小的房间当中。这房间跟乐聪家里那橱柜之后的密室有些相似,但却更大一些,至少他们这么些个人跪下身来的空间还是勉强够的。

磐吉沉着小脸看着他们:“离开了往哪里去?娘亲要我在这里等她”

“属下自会带您去一个安全的去处。”年纪稍长的张大夫回答道。

另一位张大夫也说道:“夫人那里,我们会稍后通知。现下,您的安全最重要。”

“那我娘亲只身一人就安全了么?”磐吉忧心不已,将手里的小木剑往墙壁上戳了戳,又问:“你们的主子都被别的妖怪给模仿了,可见他那里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我娘这样跑去,岂不是去送死?要去,就去找我娘”

第一百二十七章 跟踪

“少主去了也无济于事,今日这境况事出突然,我们只能先保证了少主的安全。”年纪稍长的张大夫微微沉了脸。

“哼,你少来糊弄我,我看你就是存心不管我娘,巴不得她会出事”

“属下不敢。”

磐吉一直不肯配合,最终年长的张大夫出手将他敲晕了,几人这才带着他一起触动机关,消失在了这房间当中。

他们几个才离开,张氏医馆就走进了一名少年。这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的模样,面容秀气,一双黑亮的眼眸当中隐约透着股腼腆羞涩的意思。他后背背着两把厚重的剑,似是要生生将他那瘦削的肩膀压垮。这却还不算,他一面往前行,一面用右手摁在胸腹处,血水自他五根手指缝里流出来。他显然受不得了,空出的那只左手扶着院墙,艰难行进的同时,口里也痛苦地发出嚷嚷声来——

“有没有人?我,我……”

他行到了医馆的大门处,觑着门缝里没有动静,就径直撞了进去。

“有人吗?”他一遍遍询问着,却始终没得到任何回应。

而他一间间屋子搜寻之后,忽然就一改之前的羸弱病态,直起了腰杆径直到了一间小房间当中。

这房间正是张大夫几人带着磐吉离开的地方。

而这名少年也不是别个,正是那位被云曜支过来探看情况的任丰。

任丰在这房间当中环视了一圈,突然就找到了一个芝麻大的凸起处,屈出两指朝着那处一点,紧接着便有个上下两端细长,左右两边饱满而短小的椭圆形漩涡自那处显现。

漩涡当中雾气氤氲,正是一个隐蔽的法阵。

任丰却没有一丝犹豫,一个闪身就进了当中。

张大夫几人护着磐吉到了一个大户人家的宅院,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就收到消息说有人追了过来。

来人正是任丰。

任丰也不说话,双手执着剑就不管不顾地朝内院攻去。他接连杀了数名护院,便到了磐吉的所在。

磐吉跟前守着两位张大夫。两位张大夫一个手里握着剑,一个手里拿着放满银针的针灸包,俱是严阵以待。

任丰眼里划过几分决然之意,手里的两柄剑蓦地朝他二人一送,却是弃了手里的武器,打定主意拼了命也要将磐吉带走。

任丰借着这拼命的空隙,就闪身扯过躺在床上的磐吉。然而就在他以为要得手的时候,磐吉身上突然窜出一道刺目的光,这亮光刺得他仓促别过了眼。

这一瞬之后,磐吉又被两位张大夫救了回去。而任丰手里却只余了小半块布料,并且他一双眼睛已然滴出血来。

这时候任丰才发了同门救急讯号出去。

……

华灵采在镇子外面的驿站里雇了辆最快的马车,赶了大半日的路,终于在这天半夜的时候赶到了邻镇——青羊镇。

凌武武馆的招牌也不难找,她很快就寻到了。武馆门口的大灯笼还亮着,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正好与两个背剑男子说着什么,她走上前的时候,他们的谈话正好结束,管事预备回身关门。

“等等”华灵采赶忙喊住那管事,“我有急事要找你们的馆主皓林,他在么?”

管事上下打量了她一圈,“馆主不在。”说完,又预备关门。

华灵采对他这种敷衍的态度有些怀疑,又扯住他的后衣领,问:“他真的不在?”

管事也是有些本事的,他冷不防的竟给拿住了后衣领,顿时防备起来,同时也有些紧张,“你是谁?馆主今日卯时初就离了武馆。”

华灵采凝神感知了一下,发现这管事还真没有撒谎,于是就松了手,放他进去了。

她而今修为精进,不仅能听取心声恶念,还能简单支配那些恶念。魔由心生,潜藏在心里边的那些龌龊念头,她基本都能听取。若是对象修为低,她还能支配其恶念,来做些利于自己的事情。

但这样的感知也并非是想用就能用的。这活儿看似轻松简单,其实却极为耗损精力,就她而今而言,用一次相当于她至少亏损半个月的修行。

原本没从管事那里得到皓林的所在,让她感到很是可惜,结果却又意外地发现先前跟管事说话的那两个背剑男子有问题。

在她与管事讲话的时候,那两人却未立即离开。而当她问起皓林的去向时,她听到这两人心里头的恶念一齐翻滚了起来。

一个在心里说:“抓住她,仔细拷问,问完就杀掉。”

一个在心里说:“长得那么好看,肯定跟那小子有关联,不是也没关系,好好享用一番再杀了。”

华灵采冷冷看了这两人一眼,快步回到马车上,往镇子外赶去。马车车夫是壶口镇的人,她不想在这时候大开杀戒又暴露了自身,就让车夫把她送到了镇外的渡口处,而后他自行回去。

渡口处停着三两只载客的小船,船上油灯忽明忽灭。

这里有一条十余丈宽的河道,叫无名河。自这无名河的水道蜿蜒过去,就到了这附近几个小镇当中最是繁华的帽檐镇,那里有一个可搭乘飞行舟的点。

华灵采打算走这水路,一来是方便去那搭乘飞行舟的点,二来是顺便解决了那两个一直紧跟在后的男子。

还有什么比在这深夜里走这荒无人烟的水道更能解决那两个麻烦呢?

华灵采嘴角勾起一丝冷意,抬脚上了一只小船。

小船晃荡了一下,使得正打盹儿的船主立即清醒过来。他笑看着进来的船客,“姑娘是有急事要办吧?”说着,走上船头,拿起竹竿往水里撑了撑,将船头的方向调转好了,又爽朗笑道:“我这就送你过去嘞”

华灵采“嗯”了一声,扔了一大锭银子给他,就走到船舱里坐了下来。

小船堪堪离开河岸,那两个背剑男子就出现在了渡口处。

“船家,等等”两人喊了声,也没预备等船家再把穿弄回来,就凌空一跃,飞到了甲板上。

“哎哟哟哟……”船主对两人竖起了大拇指,一脸后怕地赞叹:“这黑灯瞎火的,两位客观真是厉害了”

两人当中那个黑壮的冷哼了一声,径直跨进了船舱,坐在华灵采的正对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落水

“船家,赏给你的”另一位瘦高个儿笑吟吟地掏出一块金元宝递给他,“大半夜的,跑一趟不容易。”

船家也不推拒,乐呵呵地把那金元宝拿在手里。他手指在上面摸了摸,面上又露出惊诧之色,“呀,原来是迟云宗里来的仙人”

“船家果然是这河道上有见识的,只凭手感就知道是哪个宗门出来的。”

瘦高个赞赏地看了他一眼,随即慢悠悠地走进船舱,左右看了看,就坐到了华灵采旁边。

华灵采往一旁挪了挪,瘦高个却毫不收敛,反而跟着又往她这边挪了挪,一副铁了心要坐在她旁边的姿态。

“姑娘,好巧啊”瘦高个笑吟吟地看着她,又自我感觉良好地甩了甩微微挡住视线的斜刘海,自我介绍道:“我叫李兆飞,那边是我师兄张雷,我们都是迟云宗星剑峰弟子。”

华灵采冷冷看了他一眼,“嗯。”

此时,船才只行出一小段,渡口处的剩余两只小船还在忽明忽暗的灯火中静谧着。

李兆飞被华灵采的那一眼,看得心里莫名有些发慌。他不禁绷直了后背。

但隔了一会儿,他又觉得自己是感知错误,于是又笑看向华灵采,问道:“姑娘只身赶夜路,也不怕么?先前在那武馆外,看你似乎是要找他们的馆主皓林,你跟他很熟?”

坐在对面的那黑壮男子虽然一直未有开口,但一双眼却一直锁定在她身上。华灵采避过李兆飞的问题不答,对那黑壮男子说道:“这位张仙人,你一直盯着小女子,却是为何?”

“师兄,收敛点。”李兆飞当即对他师兄说道。

张雷看着他师弟那一副涎着脸的模样就来气,眉头一挑,露出不悦之色。

华灵采注意到,他一上船就将原本背在身后的长剑拿在了手里。

这时候,张雷握着长剑的手紧了紧,俨然一副忍得难受的样子。

“主人,快召我出来收拾这两个恶心的东西”写意最是不耐烦看长得不好看,还自认为倜傥风|流又喜欢使坏的。

参鲁则是简简单单两个字:“杀吧。”他被镇压得久了,也渐渐变得沉默寡言了。

船行得并不快,因而行得还不够远,不止是他忍得辛苦,她也恨不得立即就出手对付了他们两个。

尤其是那个李兆飞,一副眯眯的眼神,看着就很倒胃。

一个时辰之后,船行到了一个四面都是荒草遮掩的弯道当中。

李兆飞与张雷两个对望了一眼,便开始了动作。张雷将手里的长剑猛然往船板上一点,站起身来,李兆飞则趁机往华灵采那边歪去,同时嚷嚷道:“啊呀,这么大劲儿”

华灵采抢在李兆飞的色爪探过来之前,往斜侧一晃,假装不知情,错愕地站起身,霸住了通往船头的出路。

她指尖同时不着痕迹地弹出一道魔力,对着了那率先动作的张雷。

他们两个自以为掌控了大局,这时候正是微微得意,自然也就没有发现华灵采手上那细微的动作。

许多人就有一紧张就绞手指头的习惯,这样的动作也实在是普通不过。

但对于一个善于蛊惑人心的魔来说,再轻微再普通的动作,都有可能达到蛊惑人心的目的。华灵采这一下的效果立即就很明显了:张雷往她这边才将将走出一步,他拔剑所要对付的人立即就换做了他师弟李兆飞。

李兆飞还在卖力地表演着,他面部的表情都没来得及转变回来,就不得不仓促避过张雷的迅猛一击。



张雷的剑式又猛又急,李兆飞为了躲过那要命的一击,慌不择路的就撞在了华灵采旁边的船舷上。这一下,他是撞在了腰腹及以下,痛得龇牙咧嘴,整个面部都狰狞了。

“师兄,是我”李兆飞匆忙拔出剑来,一面默念咒语防备,一面提醒张雷。这种变故陡然出来,他也没空去搭理华灵采。

华灵采假装被那凌厉的杀气冲击到,身子一滑,就坐在了甲板上。她一手撑着地,一手“慌乱”地从怀里摸索出一根金灿灿的发簪来。

船家正探过头来看船舱里头的境况,正好就望见华灵采坐到了甲板上,然后将摸索出来的发簪对着李兆飞的方向一比划,接着就有一束刺目的光芒从簪子当中冲出,眨眼的功夫就将李兆飞打出了船舷。



李兆飞落进河里,咕噜咕噜直灌了好几口水。他才巴住了船舷,他师兄张雷就又杀了过来,他一手要巴着船舷,一手又要举剑对付毫不讲情面的师兄,顿时慌得大叫:“你疯了?再下狠手,我就把你也拖下水……”

他话还未说完,他师兄就“咚”得一声,也跟着跳到了水里。

张雷气势汹汹地杀到水中,身子艰难地打了个转儿,差点也跟着灌了一鼻子嘴巴的水。他显然也是个旱鸭子,在水里对付起他师弟来,就明显不及船上有杀伤力。

两个旱鸭子在水里打起来的模样跟唱戏的差不多,软绵绵的,一点气势都没有。华灵采别过脸去不看他们,转而眨巴着眼睛,无辜地看向船家:“我是不是做错了什么?方才有些慌乱,就把护身的东西拿了出来,也不知是哪里没处理好,怎么就把那位李公子打下了水去……他们两个落在水里,不会有事吧?”

船家也有些疑心是华灵采在搞鬼,不过,对着她那张无辜单纯的小脸,以及眼眸当中的后怕怯懦之意,他又立即打消了心下的怀疑。他早看出了那二人对这姑娘的歹意,知道自己这一趟迟早是要不顺,因而他这时候其实也乐得放下那两个麻烦的客人。

“给”船家取了两块救急用的木板扔给了水里的两个,“两位仙人处理好了私事,再上来。”他说完,就继续撑船去了。

这无名河上的船家都是有名的抠门,船家肯扔出木板已是给了他们两个好大的脸面。李兆飞气极,却也无奈。

第一百二十九章 东塘村

一来,他师兄张雷还疯魔了一般死缠着要杀他。

二来,无名河上的船家虽然都是默默无闻的平凡人,但他们却都归细雨君管,杀了这无名河上的一个船家,无疑于直接去挑战细雨君的威严。

也正是因为要顾忌那细雨君,华灵采才配合着演出这么一场戏来。若非如此,她早就连同着这船家一起丢下了河,劫了船自己撑过去。

华灵采回到船舱里静静坐着,耳听着越来越远的打斗声,嘴角微微勾起一丝笑意。

可以轻松惩治别人的感觉真好。

她随即又想到那二人妄想捉住她的目的,心想道:“看来,乐聪这次遇到的麻烦也不小。”

船家是个谨言慎行的人,除了上船下船的热情客套,中间就一直没有多余的话。他把华灵采送到了帽檐镇的渡口,又载了几个去往别处的客人,去往了别处,似乎完全都不记得夜里发生的事。

华灵采赶到搭乘飞行舟的地方,排队上了飞行舟,两日之后下来,就到了距离召古山较近的一个繁华的城镇。这个城镇与凤翔镇齐名,是一个曾出现过神龙的地方,名叫龙行城。

龙行城中居住的多为驱鬼的术士,这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的缘故。召古山中多阴魂厉鬼,这里又临近它,每到七月十五那日,总难免有些个孤魂野鬼从召古山上下来害人。这龙行城原本因为临近召古山的缘故,人丁并不兴旺,但近几百年来,因为凤女龙子久不现身,便有谣传说这一回的龙凤都不存在了,于是,那些个迫切想要成神的人或妖就不怕死地都挤进了这龙行城。

又因为新近又有谣传说新的凤女已然在凤翔镇临世,于是,各类老少雄性更是挤破了头也要踏进这龙行城当中。

等待成神的日子难免有些无聊漫长,于是不少青年才俊不仅在这城里住了下来,还顺带收了许多莫名而来的姑娘做夫人丫鬟。所谓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这么的,一个个拖家带口地就把这龙行城的人口迅猛地增加了上来。

华灵采才踏进城中没多久,就被一位自以为倜傥潇洒的青年才俊看中了。

“姑娘看在下这样的,如何?”这人摇着一把折扇,笑眯着眼挡在了华灵采面前。他身后跟着的两个姑娘俱是面色不善,一个直接斜了她一眼,一个则是握紧手里的剑,做好了随时拔剑出鞘的准备。

华灵采直接无视了这人的话,侧身从一旁走过。这两年多以来,她见惯了乐聪跟女人们嬉皮笑脸的样子,因而就对折扇男这种老套的搭讪完全免疫。

“呵,装什么清高”折扇男见她完全不搭理,立即就骂了一声,摇着折扇走开了。

华灵采微微勾唇冷笑,下一瞬,就毫不意外地听到了折扇男身后的两个姑娘互相掐架的声音。

“贱人,你敢对我翻白眼?信不信我现在就一剑刮花你的脸?”

“你才是贱人嘤嘤嘤……公子,她又想杀人家,人家好怕……”

“贱人你给我去死”

“呀,公子——贱人,你竟然连公子也伤”

……

华灵采在一个捏泥人的摊位上挑了两个可爱的泥人娃娃买了下来,顺便打听了去往召古山的具体路线。

她把巨叶飞行器取出来,正要往天上一扔坐上去,却听到有人喊她。

她微微蹙眉看向来人,“何事?”

喊她的这人是一个长相清秀的姑娘,手里拿着一把桃木剑,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华灵采之所以停下了预备要做的动作,乃是因为这人自她进了城门就一直跟着她。

先前挑起了那二女的矛盾,她不认为这姑娘能看得出来。但这姑娘一直跟着她,必然是有原因的,这时候天色尚早,她不介意跟她说几句。

“我叫苗朱,是一位驱鬼师。我想请姑娘随我一同对付几个恶鬼,你身上煞气重,即便不去寻,那些恶鬼也会主动找上来。”这姑娘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言简意赅地说道。

华灵采笑:“可我不是驱鬼师。”

“那你更该同我在一起,有我在,你的安全就不成问题。”

“哦?”

“那恶鬼就在召古山下,你不也是要往那里去?”

于是,两人一起去往了苗朱所说恶鬼所在地——东塘村。

东塘村是一个四处勃发生机的村寨,田里地里都是青壮年男子忙碌的身影,纵是骄阳高悬,人影投放在地面上小得不能再小,他们也仍不舍得放下手里的活儿。

田里地里种的都是绿油油的秧苗,长势很好,可以想见丰收时候的盛景。田埂上零零散散有个几个学着大人栽种秧苗的小儿,他们一看见外客,都是兴奋莫名,一窝蜂似的奔了过来。

“来了两个姐姐”

“还是两个漂亮的姐姐”

“我要把她们都种到地里去”

……

孩子们七嘴八舌地说着,眉眼当中都是干净纯澈的笑意,看着十分可爱。

最小的那个才只两三岁的模样,扯着华灵采的衣裳,眨巴着黑亮的眼睛,最后一个说道:“我要这个,漂亮姐姐,当我,娘亲。”

孩子们说着童言无忌的话,那田里地里忙活的人也只是笑笑,并没有停止手上忙活的事。这时候,倒是从村寨内里走出了两个眯缝着眼睛的老妪。

“金婆婆和银婆婆来了”孩子们齐声欢呼。

金婆婆穿戴一身金色,银婆婆则是一身银色。两人的妆扮很符合孩子们对她们的称呼。

这两个一出现,苗朱就绷直了后背。

华灵采却只瞧着地里那长势很好的秧苗,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这里的田地都是旱田旱地,并没有如它的名字所说的那般有什么池塘。

苗朱忽然对她耳语道:“别找了,这东塘村里唯一的一个大池塘就是他们正在忙着栽种的地方,待会儿我出手对付那两个婆婆,你可别添乱。”

华灵采“哦”了一声。这村寨的人,似乎都腿脚不便,走路都是轻飘飘的,尤其是这来的金婆婆和银婆婆,脚尖都恨不能完全踮起来,每一步想踏实地面却又不能,看着很是别扭。

第一百三十章 婚房

金婆婆和银婆婆还未行到跟前,苗朱就拿了两张符纸出来,口里念念有词,唰地一下就往她们两个身上甩去。

然而,没有任何异状发生。

两张符纸轻飘飘地在半空中打了个旋儿,凄凄惨惨地落在了地上。金婆婆行得稍快一些,碰巧还一脚踩在了一张符纸上。

银婆婆捡起地上的另一张符纸,沉着脸对苗朱说道:“苗朱姑娘,我们东塘村不欢迎你这样的客人。”

金婆婆也扯着苍老的喉咙说:“你几次三番扮作别人的模样到我们村寨里胡闹,寨主大人已经说了,您不再是我们这里的客人。”

“本姑娘今天以本来的样貌过来,就是要诚心会一会你们寨主大人”苗朱毫无愧色,更加理直气壮了。

华灵采没兴趣关心她们争吵的内容。她双手环胸,对两位婆婆道:“这地里的秧苗,你们可还有多余的?”

“有的有的。”

金婆婆和银婆婆立即都笑逐颜开,两人眯缝着的眼睛更是看不到了眼珠,面部的皱纹全都叠起,看着就像枯木挂着的两张老树皮,让人看了一眼便不想再看第二眼。

“寨主大人说了,姑娘喜欢什么,就尽管说,只要是我们村寨里有的,一定都无偿送给姑娘。”金婆婆随即又笑呵呵地补充道。

华灵采一愣,也笑了,“这么好?”

“肯定是对你有所图”苗朱却是恨恨的,没好气道,“别以为人家是稀罕你长得好看”

华灵采:“……”怎么觉得这姑娘话里有点酸呢?

金婆婆和银婆婆领着华灵采往村寨内里行去,很是热情客气。小孩子们也都高兴得很,围着她叽里呱啦各种话都说。

最小的那个孩子却反反复复只有一句话:“我有娘亲咯”

大家都笑。

唯独苗朱气得很,一路上瞪了他好多回。

虽说不受欢迎,但苗朱却很执著地跟在华灵采后面。

田里地里种的那些秧苗看似与普通秧苗无异,但华灵采却注意到,这种三片长叶,中间一个直立嫩心的植物却浑身都是细密的毛刺,远比寻常秧苗要扎人得多。这特性,倒很像是冯乔给她的丹方里提到的阴尸草。

阴尸草在月光下会泛出类似于萤火虫那般幽绿的光,色泽却比之要更为浅淡。

华灵采此行一为阴尸草,二为寻个僻静处散逸魔气。

这东塘村与外界鲜有来往,她这两点似乎都可以在这里达成。

村寨环山而建,总共环了五六道,最上边的就将将到了召古山脚下,寨主大人作为一寨之主,就住在最上边的一道,并且那一整道都只住着他和他的儿子匡儿。

匡儿就是那个最小的孩子。

村寨的第三道和第四道之间环建的是村民的活动场地,这里环建的栏杆上都悬着羊角,中间很空旷,最中央的位置上有一个圆形的篝火台,这大白天的却也是火焰翻飞。

寨主大人名叫韩画,是一个温文有礼的男子,长得也有几分耐看。苗朱明明是气冲冲而来,结果却在望见他的时候,一点气势也没有了,脸蛋儿红扑扑的,任谁都看得出是为什么。

华灵采见惯了乐聪那样的妖孽男,偶尔也会想一想熙恒那样的俊逸出尘,自然就对面前这位明显逊色太多的寨主大人,生不出什么好感来。

虽然寨主大人的儿子匡儿格外地看好她,寨主大人本人也不时暗示着他对她的好感。

晚上的篝火台就是村寨当中最热闹之处。寨主大人带领着大家一起手挽手,围着篝火台起舞。起先进入场中的是白日里干活的男人以及戏耍的小孩子,舞过三巡之后,忽有阴风刮过,便渐渐有妇人自各家房屋里走出来,陆陆续续加入到手挽手的舞蹈当中来。

有个妇人想加到华灵采的旁边来,华灵采没允。

这些妇人白日里一个也没有见到,到了天黑才出来,看着倒是人模人样的,但实际究竟是个什么,却很难说。

也许就是苗朱所说的恶鬼。这倒叫她想起了那时候在荒山意外遇见一只恶鬼的事来。寻常的恶鬼倒还好说,像那种道行高的恶鬼,他若是存心要隐瞒,那可是跟人的气息一般无二。

篝火台内火光翻腾,将所有起舞的人们的身影投放在地面上,忽明忽暗。

华灵采却觉得那里边的火焰似乎并没有什么热度,并且随着那些妇人们的加入,空气越发地阴森冰冷起来。

她抬眼望天,一轮圆月已然升起,斜挂在漆黑的天幕上,圆月的边缘渐渐萦绕出一圈淡淡的血色。

再有两个时辰,月上中天。

那时候,她身体当中的魔气就会外逸。

又是一年当中最是月圆的时候,虽说她预先吞了一枚皓林捎带来的辅助压制魔气的丹药,但到时候她还能不能压制住魔性,就很难说……就说现在,她就已经感到很有些烦躁,恨不能挥拳蹬腿了。

参鲁和写意两个倒是不怎么替她担心,一个是乐见她暴露自己,一个则是不屑于再畏手畏脚。

“以你如今的实力,完全可以轻松对付寻常的恶鬼”写意又转变成了那个女声的。

女声写意可就没有娃娃音写意忠心了。

参鲁也道:“杀吧,忙不过来的时候还有我。”

华灵采将视线自天幕收回来的时候,忽然望见韩画对她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容。

她还来不及应对,下一瞬就被一阵刺骨的阴风刮得几乎睁不开眼。紧接着,她面前景象一转,篝火台和嬉闹的人群消失不见,她就到了一个满目喜庆的房间当中。

红烛摇曳,大红的喜字随处可见。奏乐声连着人们热情的恭贺声,孩子们的嬉闹声,齐齐从紧闭的窗户和门缝里透进来。

华灵采正要从房中出去,房门却突然被推开,两个丫鬟拿着托盘连同着两个老婆婆一起走了进来。

托盘当中分别放着凤冠霞帔和各类饰物。

两个老婆婆不是别个,正是那金婆婆和银婆婆。

两个丫鬟也没有问华灵采意见的意思,直接就上前要给她换衣裳。

华灵采往旁避过,同时夺了两人手里的东西,把两人砸得昏死不知。正要走出门去,那金婆婆和银婆婆就一左一右抓了过来。

第一百三十一章 细雨君

她们两个距离华灵采有一小段距离,华灵采动作又快,本不会被抓到,但她却觉得背后寒意剧增,竟还有咔咔的钝响声跟着传来,不得不回身迎击。

回身才知道,原来弄出那钝响声的竟是她们两个陡然伸展出来的指甲,足足有两三尺长,又尖又利,若是给一爪子抓中,可以想见那血肉模糊的惨状。

华灵采眸子一寒,抬手就分别拍向了她们两个。

她这一下直取对方要害,两个老婆婆被魔气紧紧包裹着,整个儿震颤着,身体的惨败腐朽自被击中那处往外围蔓延,眨眼之间,便只剩下两堆森森白骨。

华灵采没有丝毫的犹豫,就朝外走去,因为她很清楚自己出手的效果。她早已不是那个在荒山连一只恶鬼都对付不好的主儿了。

然而,她没看到的是,那两堆白骨当中悄然溢出两道血色,血色晕染着森森白骨,瞬间便又使两堆白骨生动圆润起来……两个骷髅架子悄无声息地支起,竟是又恢复了人形。

分明是金婆婆和银婆婆的原来样貌,但却比之先前的老态,明显要年轻了许多,脸上皱纹减少,背也不驼了,看着也就寻常四旬老妇人的模样。

“灵儿,小心”

写意忽又以男子的声音警告她。不过这时候华灵采也没多余的心思去在意别的。

她其实也隐约感觉到了不对,正要防备,却发现手脚俱被缚上了一道银白色的绳索。这绳索越去挣,就越是收得紧,其上寒气流转,还隐约有血色翻腾。

“是缚魔索”参鲁在她识海当中惊叫。它随即又沉声交代道:“这东西极为难得,且看他们背后那一位是谁。”

华灵采也有此意。她之前也有听说过,缚魔索乃是乾元大陆才会有的宝物,坤元大陆若是多出现几根这东西,早该没有仙魔之争,直接太平无事了。

乾元大陆是晋升了神位的魔神或仙神才能去的地方。那里跟坤元大陆又是截然不同的一种局面。祖神伏羲化身为天道,据说最终就是化在了乾元大陆上,因而那里的气息更适合修炼,同时那里的制约也更强,成神之后的仙或魔,都不能再回到其原来所处的地界。

也即是说,乾元大陆的所该有的宝物也不会随同其主子一同出现在坤元大陆。

参鲁忽然有些激动了:“或许那一位是一只神兽”

华灵采忙活着对付手脚上的缚魔索,很是随意地回应他:“神兽就可以单独来这坤元大陆?”

“当然可以”参鲁越说越是兴奋,“没有哪个仙神或是魔神舍得冒险重新回到这坤元大陆,但他们可以把跟在身边犯了错的兽宠扔到下面来这神兽既是与这些阴煞物待在一起,那它原身八成就是我魔人界的魔灵兽,是我的前辈”

华灵采:“……”该不是冲着那什么魔宝来的吧?

她可是听说了,魔灵兽都很是忠心啊

“采儿姑娘,别白费了力气了。”金婆婆笑看着她。

银婆婆也道:“我们公子中意你很久了,你是逃不掉的。”

……

丹临阁,蛟水分舵。

一个戴鬼面的黑衣男子坐在椅子上,无喜无怒地看着跪伏在他面前的人。

“你说,本阁主要留你还有何用?”他声线很好听,但说出的话却让跪着的男人吓得直哆嗦。

男人猛地一颤,竟是软瘫在地,再也不动了。

“拖去喂狗。”鬼面男子没有任何情绪起伏地吩咐,又道:“要一次喂一口,别惯坏了那条狗。”

地上吓晕过去的男人立即被拖到了一个潮湿阴暗的牢房当中。

牢房当中,一只狼霍然睁开幽绿的眼眸。当看见送来的“食物”,它眼眸当中的光芒立即大盛。

它已然饿了十多天了,这“食物”已送至它面前,它就毫不犹豫地撕咬下一大片血肉下来。

“啊——救命,不要啊——”被咬下大块血肉的男人从昏迷当中清醒,痛得连连惨叫。

狼还想再吃一口,却没能成。惨叫的男人又被拖走了,就关在它隔壁的牢房里。

“叫你们的主子出来”狼气得大叫,“我可是堂堂妖王冷苍的儿子,我父王若是知道我在这样,他一定不会饶过你们的”

然而,没有谁回应狼的怒叫,除了它隔壁那位仍在惨叫的。

鬼面男子单手支着头,阖目斜倚在座位上。

隔了一会儿,他忽又睁开眼皮,问:“细雨君今日娶亲?”

“是,请帖上个月就送来了。”立即就有个跟他一般穿着的男子出现在他跟前,不同的是,这男子系的却是跟衣裳一般颜色的黑腰带,而鬼面男子则系的是暗红色的腰带。

这回话的男子也带着面具,却是个一侧刻着兰花图案的银色面具。

“我这次出来有几天了?”鬼面男子忽又问。

“一个月又八天。”

鬼面男子霍然起身,“细雨君竟敢冒充我,取走阁中贵重丹药,这件事你着人去处理。我出来太久,该回去了。”说完,他就闪身离去。

……

华灵采被缚住后,就被强行换上了红嫁衣。因为她始终拒不配合,头上就只弄了个简单的发式。

在房中枯坐了一个多时辰,外面脚步声靠近,一个温文的男声说道:“诸位,请回吧。”

“细雨君,藏得太深……”有人打着酒嗝说。

“就是就是,连新娘子的倩影都未能得见”又有人满是遗憾地附和。

其余的人或是叹息,或是嬉笑,又或是沉默。

门嘎吱一声轻响,便有个挺拔的身影走了进来。

是个戴着鬼面的男人。

但华灵采却凭着他说话的声音,清楚知道他就是东塘村的寨主大人——韩画。

韩画进来,金婆婆和银婆婆就带着丫鬟们出了门去。

“夫人。”韩画取下鬼面,走到华灵采跟前,居高临下地笑看着她。

华灵采被绑缚着手脚,坐在床边,冷冷地同他对视,“你最好立即放了我”

他显然是特地耗到这时候才进房中的,她内里魔气汹涌,已然有些不清醒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恶鬼是他

韩画看了看她绑缚在手和脚上的绳索,又颇为得意地说道:“这绳索都是特地为你精心准备的……”他眯着眼睛认真地想了想,才又缓缓补充道:“足足有一年了呢。”

他说话的时候又特地靠近她猛吸了几口气,一副十分陶醉的模样。

华灵采明显感知到自己外逸的魔气被他吸了去……她心下又惊又怒,他果然是为谋夺她的魔气而来。

脑子里忽然有个答案呼之欲出,这个韩画就是那时候她在荒山所遇见的那只恶鬼?

想到这个,她就赶紧屏蔽了参鲁对外界的联系。那时候,她让写意和参鲁两个都去对付那恶鬼,而参鲁是先行一步去的……然而参鲁却早知她会如此做,抢先一步从她识海当中逃了出来。

华灵采闭了闭眼睛好叫自己冷静些。

“你跟着一只蛇妖有什么好的?”韩画挨着她坐下来,低哑着嗓子循循善诱,“我这样的至阴之体,才更适合你,我们两个是绝配。”

他一个劲儿地往华灵采跟前凑,几次都险些要把脸埋到了她的颈窝里去。

华灵采忍无可忍,也顾不得手脚被绳索勒进了血肉当中,腾地一下蹿了出去。她同时撮唇吐出一大团火焰,攻向了他。

若是不能对付了韩画,她定然是不能安然脱身而去。而韩画将她从东塘村挪至这里,显然是一早就提防了她可能逃走。他在这外面是细雨君,又凭着他作为细雨君的名气邀请了不少有头有脸的人物,这样一来,她就会束手束脚,不敢暴露自己。

男声写意这时候又出声道:“灵儿,你先别慌,你输送一些魔力给我,我应该可以——”

然而他话还未说完,就被女声写意打断了:“我才是你的灵儿,这时候你该替我着想”

华灵采本也没指望写意,不过写意忽男忽女的情形倒是提醒了她:任何时候都不要寄希望于外力,若她那时候在荒山撑着亲自灭杀这恶鬼,又哪会有今日这事?

这一年多以来,她不仅内里的魔力急剧提升,作为她内里互相制衡的一方,她的灵力也同样实力大增。此时她喷吐出来的火焰,足足有一人来高。

参鲁躲在一旁正琢磨着要潜进那恶鬼的识海当中去,见着了这火焰立即就放弃这想法。寻找那位魔兽神前辈的事还是不能操之过急,万一一个不小心将自己而今只有百年的寿命也给搭了进去,那可就是亏大了。

那边细雨君韩画一脸的得意也骤然化为惊慌失措。

华灵采倚靠着身后的桌子,冷笑:“你以为我真不敢动手?”

她的双手双脚虽然被缚着,素白的缚魔索上也不时有血色流转着,但她却倚着桌子彰显出一种诡异的美感。她看着他,就像痴情的姑娘看着她的心上人一般。

韩画因为火焰而流露出来的惊慌瞬间又被另一种情绪替代。这魔女就是不一样,那些女鬼哪会有这样深情而又生动的眼神?

不知不觉的,韩画就被凌厉的火焰圈在当中。他傻愣愣地看着华灵采,就像个初识情意的毛头小子。

华灵采缓缓移步到他跟前,嘴角噙着抹若有若无的笑意,看着他。

韩画手上就开始动作起来,竟是忙不迭地给她解缚魔索。他给她解了脚上的,华灵采蹲下身来又让他给解手上的。

“呵……”韩画忽的轻声笑了起来。

华灵采往后退出一步,收敛起面上的神情,目光沉沉地看着他。

参鲁在一旁暗自叹息,心想道:“这个华灵采还真是一如既往地傻笨,就那点魅惑人心的道行也敢拿出来对付这鬼修。简直不自量力”

它又想到自己这些日子以来所遭受到的委屈,只觉此情此景简直是看得它神清气爽。最好叫这傻姑娘多吃点儿亏,等到她实在撑不住了,到时候哭爹喊年向它求救的模样一定好看得很。

参鲁这样想着的时候,华灵采的一张小脸越发惨白起来,而本被她围困在火圈当中的韩画却站直了身子,大大方方地往前迈出了步子,竟是轻轻松松地穿过了那熊熊烈焰。

华灵采看到他在穿过火焰时身上极快地闪过一层淡蓝色的光晕。这颜色,使她忆起了那时候在荒山时那恶鬼所拿出的蓝色羽毛。

她问:“一年前在那荒山,你用两根羽毛保了性命,这次你为了对付我就特地用相同的材料制成了护体的内夹?”

韩画满意地看着她惨白着脸不断挪着步子后退的模样,“你总算记起来了,也不枉我为你一番细心准备……啊,你看我如今这张脸面如何,有没有比那一张俊朗些?”

他走到并不急,但这里终究不是什么开阔平旷之地,华灵采退了数步之后,便退无可退,到了一个死角处。

这里摆放着一个屏风,屏风之后乃是用来更换衣物以及摆放恭桶的地方。

韩画忍不住再次笑出声来,“小采啊,你小心可别跌倒咯”

他手里翻出一把折扇装模作样地遮掩在口鼻处。

华灵采闭上了眼睛。

这使得韩画越发得意起来。

他将折扇一收,正要拿扇骨挑起她的下巴,冷不防的一只巴掌大的蚊子忽然就飞到了面前,那细长的口器利落地戳进了他的手背上。

一股奇痒难耐的感觉扑面而来,他被这久违的感觉激得猛然一颤,险些连手里的折扇都拿不住。

“这是你弄来的?”韩画拿扇子对着那只可恶的大蚊子一顿扑杀,却几次都被它给逃了去。而在他怒气冲冲对付大蚊子的时候,华灵采早逃到了房间的另一边。

华灵采却是直接盘腿坐到了床上。现在逃出去并不比待在这房中安全,因此她得尽力再多弄出几只这样的大蚊子出来。

这正是她从《天佑祭炼》当中学到的炼兽之术。这很像巫蛊之术,这种炼兽术在初级阶段只能催生御使没有灵智的低等生物,就像蚊蝇蚂蚁这一类的。她目前也只在初级阶段,而蚊子又是这一类当中攻防最好的,因而她就暗地里催生了一只大蚊子出来。

第一百三十三章 不得安宁

若这韩画是个纯正的鬼,她这蚊子倒还不能起到多大效果,毕竟鬼无嗅觉味觉以及触觉痛觉。她先前火焰一出来的时候,他那一瞬的惊慌却是做不得假的,因为她的火焰灼烧到了他的手,并且其上还有幽蓝色的液体流出来。

一年前她预备将他炼化,那时候他身上也曾渗出不少这样的蓝色液体。

那幽蓝色的液体分明就是他血液的颜色。

他是个不一样的鬼修。这也很好的解释了她为何从他那里感受不到明显的阴煞气若非他自己刻意显露,她那时候在荒山大概也不会把他看作寻常的恶鬼了。

那一次,她利用鬼无嗅觉的缺陷在驱鬼符上抹了她特制的定身粉。这一次她并不敢再抱着同样的侥幸,故而她就用了那炼兽术来对付他。

只要他有痛觉,她的蚊子就能让他一晚上不得安宁。

华灵采又召出了两只蚊子之后,体力就明显透支得厉害了。这时候,她不仅脸白如纸,而且额头以及两鬓也俱是汗如雨下。

参鲁趁机对华灵采说道:“小采,我替你对付他”

它说完就利落地顺着韩画的耳洞钻进了他的识海当中。

韩画本是一心对付那三只可恶的大蚊子,参鲁陡然闯进了他的识海当中顿时就彻底激怒了他。他猛地一抬手就摘了自己的脑袋,一只手提拎着,一只手则顺着末端的颈部抄进去,手指在里头一顿抠挖。

嘎啦嘎啦的声音异常响亮可怖,与房外隐约还在的嬉闹声交响呼应。

华灵采不禁皱起了眉头。这里外看似只有一墙之隔,其实这房中却又暗藏玄机,早被设下了层层法阵。只怕这里头闹翻了天,外头的人也不能听到。

韩画还在对自己的脑袋抠挖着,那恐怖的声音渐渐就干燥刺耳起来,眨眼就有了金属对杀的刺耳声。

“算你狠”参鲁终于不堪忍受,自那头颅当中逃了出来。

韩画将脑袋又接了回去,扭了扭脖子,那断裂处立即就找不着了痕迹。三只大蚊子逮着了他抠挖自己脑袋的大好时机,在他的手臂和大腿处吸了几回血,却还未饱,这时候见他又完整了,便又继续了你撩我叮的游击战。

参鲁本不欲与韩画为敌,这时候灰溜溜地从他识海当中逃出来,它纵是想不同他对付也不行了。因为韩画已把它看作了头等大敌,以为它是存心想要夺舍他。

华灵采随即又将写意召出来,加入了这混战的阵营。

相比较而言,写意比参鲁更好掌控,毕竟她与写意为主仆,她一个意念就能御使写意。但而今这忽男忽女严重人格分裂的写意,就像个不定时的炸弹,她不敢在这种关键时候把它闲在跟前。

自顺着那只龙纹白玉上讲说的方法修炼至今,她已顺利在丹田中凝出了魔珠,目前已到了练气二层顶峰状态。今夜又是一年当中最是月圆的时候,突破至练气三层势在必行。若是乐聪没在外面耽搁,她此次必定顺利许多。

但有这韩画在跟前,效果也是一样。荒山那个小鬼聚集的地方已不能应付她突破练气三层的需要,到这召古山,她本就是冲着这里的鬼物而来。

韩画越是闹得凶,这边华灵采受益就越多。

华灵采身上外逸的魔气越来越多,韩画参鲁写意以及那三只蚊子也都斗得越起劲。魔气给予了他们源源不断的体能,也使得他们更好地反馈了阴煞气给华灵采。

砰砰砰

韩画突然口一张,喷射出一只只人头骨。人头骨出来时只有婴儿拳头大一眨眼的功夫就变成了正常的大在空中来回穿梭攻击的过程中不时显露出各种狰狞的面容。

这是他的女鬼杀又发挥出来了。

二三十只人头骨在房中翻飞扑杀起来,立即就优势尽显。参鲁一直不曾卖力,这时候就猛地被一只女鬼咬住了蛇身,直痛得哇哇惨叫。它是魂体状态,那一口看起来咬的只是它的身体,其实却是要了它好几年的寿命魂体比肉身更经不起折腾损伤。

参鲁这才摆正了姿态用心对付起了这些人头骨。

写意在人头骨当中不断旋转腾挪着,一朵朵生动的花儿自钗身上飘落,花瓣儿或遮覆,或裹挟或托着那些人头骨,若不看花瓣炸裂后头骨碎裂纷飞的惨状,那景象倒还在阴森中有几分美感。

炸裂后的人头骨在韩画的灵力支撑下又顷刻聚集恢复原状,因而写意这看似不错的群杀技也只是花哨好看,到头来拼的还是耐力。

韩画口里却好似有吐不尽的人头骨。又过了一会儿之后,房中已有近百只人头骨在飘飞扑杀了。

这时候,华灵采那三只大蚊子已彻底不能从韩画那里讨到好处。

华灵采将蚊子召回来,直接对其中一只灌输魔气将它提升至一阶兽虫的状态。这只蚊子晋级之后,浑身就有了金属光泽,薄透的翅膀已不再是轻纱般的柔软,其上寒芒阵阵,一眼即知一旦对上敌人的时候就会如同锋利的刀片般削掉对方的骨头。还有那细长的口器,其上还有黑雾缭绕,不仅尖利还毒性比之之前更深了许多。

韩画那边得了空闲攻到她跟前来,手里缚魔索一闪又想来缚住她。华灵采往旁一避,匆忙屈指以血喂这只蚊子,这只蚊子细长的口器如同针管却仿佛附带麻醉功效,吃够了血又雄赳赳气昂昂地朝韩画扑去之后,她都没有感觉到一丝疼痛。

这种蚊子最是能够放大敌对的痛觉,一旦叮到了对方的话。可因为华灵采造就了它,又给它喂食了她的鲜血,所以它就发自内心地对她忠心敬畏甚至连疼痛的感觉也不会一丝一毫地带给她。

这就是天赐炼兽中所说的绝对忠诚。华灵采这是拼尽了气力头一回进行这炼兽术的实际操作。

她随后又将另外两只蚊子御使到那只晋级的蚊子之后,随时作为备胎食物来补给它的杀伤力。做完这些,她再也撑不住,躺倒在了柔软的被褥上。

第一百三十四章 女声写意

她内里的魔息有条不紊地流转着,虽然有一些还在汹涌地往外逸出,但总体上却也不至于令她混乱不能自控。

意识逐渐模糊起来,她知道这又到了紧要关头。她会发狂失控。

但愿那辟魔丹能发挥到效果,让她在发狂失控的时候也能有那么一丝清醒。

华灵采又恍恍惚惚到了那个血腥悲凉的场景当中。

鲜血浸染的大地上,到处都是残损不全的躯体。一阵阵腥风刮过,将那些死去的人形、兽形以及半人半兽形的面容吹开,却又使得他们益发模糊起来。

他们是谁?

华灵采却怎么也想不起他们究竟是属于哪个族群来……但她又总觉得熟悉得很,他们的死让她悲怆,难过。这是一种属于对待亲朋好友抑或是一个族群的感情。

她又忽然痛恨起来。

她要替他们报仇,替他们杀,杀,杀

在这时候,她的手又开始不由自主地握紧了那横贯了残肢,嵌在土地上的那把大刀。

整个世界剧烈地颤抖起来……

“小采,我这里还有辟魔丹”

是韩画的声音。

华灵采一惊,陡然清醒过来。

她不属于那个血腥充满恨意的世界。

她的双腿还在,她不是那个想要拿起大刀再奋起一战的人。

华灵采无神的眼眸里又恢复了几分清明。她汗湿的小脸白里透着一团诱人的粉色,唇色也艳丽了几分,最是一双媚眼,眼尾处还多出了一抹胭脂红。小嘴微张,因为激动而微微喘息着……

这模样看得韩画心里一阵火热,他虽然基本是个鬼,却也忍不住浑身燥热起来。

他才将手里的瓶子递出来,那只一门心思只对付他的大蚊子立即就抢了过来。倏地一声就将它那细长而锋利的口器戳进了他的手背上。

“啊”

那又痒又痛的滋味直接滤过了他的皮肉,渗入到了他的魂体当中。这时候他哪还顾得献殷勤给华灵采递什么药瓶子?手里一松,跳着脚忙着拍那大蚊子去了。

父亲说他可以尽管放心在外头玩闹,正常情况下只有那魔人界的蛊虫才能叫他不顺。

可这蚊子又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这正是那所谓的蛊虫?但这是仙人界好嘛

韩画被大蚊子追得团团转,过了一会儿又怒不可遏地把大蚊子追得团团转。一时之间,两个之间就像是对上了玩不疲的游戏,不是你追我,就是我追你,忙得不可开交。

华灵采匆忙掏出两颗辟魔丹服下,又将韩画本欲递出又半途掉落的药瓶捡在手里。她倒是没想到韩画还真没骗她,那里头居然真的盛放了六颗辟魔丹,成色相也与乐聪给她的一模一样。

辟魔丹难得,因而她一开始没舍得多吃,这会儿又服了两枚辟魔丹下去,神智又恢复了不少,这才心知这辟魔丹确实有效,并且一次吃了四枚辟魔丹也是值得的。

若是她顺着那股莫名的恨意执意要将那柄大刀拔出来……那后果她简直不敢去细想。

她随即动了动腿,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挣脱了缚魔索。

准确来说,是毁了那缚魔索。床边以及地上都是缚魔索的残骸,杂乱的白色碎布条儿羸弱得跟寻常的布料没啥分别,早已不是它作为缚魔索时的威武大气。乍一眼看到,还以为是被老鼠啃噬过后的破烂。

再看那薄透的纱账以及先前印象中还好端端的被褥,无一不是一副惨状。

就连整张床也都四分五裂了,落在地上俨然已成了地铺若说那还算床的话。

看到这样的景象,她才总算勉强能明白乐聪所说的恐怖凶残为何状了。

华灵采叹了口气,盘起腿预备阖目调息。

“华灵采,你而今这模样根本就不配活着”

写意在空中颤了颤,那女声状态忽然就冒了出来。

华灵采没应它。

她当然也有看到除了她身周以外的一应物事的状态。骷髅女鬼脸少了将近一半,写意和参鲁也该有闲心说话了。

女声写意又道:“你根本就是一个大魔头,你多活一日只会多一日的祸害”

它才说完,写意又紧接着发出了男声:“你闭嘴你又不是她”

“我怎么不是她?哦对,我是你的灵儿,她不是你不许帮她”

男声写意又打断它的话:“我只帮我的灵儿”

“你的灵儿?”女声写意呵呵笑了起来。

她笑声未断,忽的就有个婀娜身姿的女子从钗子当中冲了出来。

女子身形薄透,体态轻盈,这一下就直往华灵采而去。

她这身姿实在是快极,连参鲁都忍不住赞叹:“好敏捷的功夫”

华灵采却感受到一股凌厉的杀意自这女子身上散发出来。她当即启动护身防御罩,腾地一声撑开了一个约莫一丈方圆的火球,这种以自身凤火灵力为源头的防御罩还是从前熙恒教她弄的。她实在没想到这防御罩会在这时候就给她拿出来用了。

因为深知自己道行低,又还未正式抛头露面晃到那些正道修士的跟前,所以她一直就持着谨慎的态度,把这个保命的技能留作最危险的时候用。

还未曾对上那些潜在的敌对,却竟然先在这私底下用了

“华灵采”女子果然不敢再靠近了,咬牙切齿道:“熙恒将那灵魔同修的法门也教给你了?”

又道:“他果然待你不错”

华灵采看着这女子。

媚眼如丝,即便怒气喧腾也掩盖不了她那慵懒华贵的形容。若说自己前身真是那只可怜的倒贴猫妖,那么眼前这位就是猫女王吧?

华灵采心下一动,问:“你是谁?”

“我就是你”女子更怒了。

华灵采“哦”了一声,随即自然而然地掏出几张符纸出来,手指在符纸上一番勾画,就有黑雾在血色字符上氤氲起来。

她又道了一声“起”,这几张符纸立即就冲出了火圈,直往那女子的头脸身躯以及四肢而去。

女子瞳孔一缩,便有金光自她整个面部投射过来。这一瞬,她那一张脸居然有了几分神圣的意味。一时之间,她那一张脸仿若那驻满浩然正气的烈日骄阳,光束所照耀到的地方立即就烟消云散。

第一百三十五章 炼作灵仆

华灵采祭出的那几张符纸就像干柴遭遇了烈火,瞬间就给烧地噼啪作响。

符纸当中,血色字符扭动挣扎着,其上的黑色雾气渐渐就给灼烧得一干二净。这时候,符纸又恢复了初时那纯澈正义的模样,血色字符甚至都比之前还更鲜亮了,其上隐约还沾染了金色光芒。这几张符纸似乎也神圣了起来。

“哈哈哈”

女子的笑声肆无忌惮地聒噪着。

她笑过之后又道:“华灵采,你就是我,你说,你跟自己斗有个什么意思?现在你已被魔侵蚀了心性,是彻底坏透没得救了,而我们本就是一个整体,你何不给自己一个机会?”

华灵采也不禁笑了:“什么机会?”

女子却以为她决定放弃挣扎了,当即又媚眼弯起,道:“你把身体让给我,我替你好好活下去”

华灵采简直要忍不住翻白眼。妈de智障,谁活的不耐烦了才会这样做

女子见华灵采没应,又阖上了眼皮,她心下大喜,就理所当然地往前跨出了一步。

她这一步跨得有点大,一脚踩在了华灵采弄出的防御罩上,只听滋的一声,她那只脚就被火舌咬住了。

“你做什么”女子一副难以置信的模样,愤然指责起来:“我们是一个整体,你没了,我再替你活下去,这本就应该难不成你还预备让自己万劫不复,从此消失得干干净净?华灵采,你这样很自私你怎么可以连自己都不爱?”

华灵采一直暗自调动内里的魔珠,这时候女子把话说完,她猛然睁开了眼。

这一眼森冷血腥,女子不禁往后退出了好几步。韩画仍在忙着跟大蚊子对付,忽然就被撞了一下,差点又给那大蚊子捡到了便宜,他顿时气得大叫:“华灵采,你最好赶紧把这聒噪的女人灭了,总是影响我打蚊子,烦不烦啊”

女子气得脸都要歪了,偏偏又作声不得,那边华灵采口里吐出了一颗珠子来,迅若闪电,正朝她而来。

珠子不过寻常红枣大但其整个却是黑雾缠绕,其上所蕴含的杀意让她透心凉。她清楚知道,她还没有对付这魔珠的能耐。

她赶忙闪身避过,又借着韩画忙着打蚊子,不断穿梭于韩画身前身后。韩画身上有厉害的护体宝物,她往韩画跟前躲,那魔珠就不能奈何她。

似乎这危机也即将解除了。

女子感到身子渐渐有些沉重起来。太累了,她得尽快脱身歇息着。

她忽然想道:“来日方长,我何必一定要在这时候拿住她?”

然而,下一瞬她就感到足下如有万钧之力吊拖着,竟是连半步都艰难了。

她还来不及去看脚上的异状,突然眼前有个黑影一晃,竟被那东西在脸颊上狠狠叮了一口

是华灵采弄出来的那只大蚊子

但它不应该在忙着对付那鬼修么?

女子又惊又怒,身体还未来得及动作,紧接着又被一颗黑气氤氲的珠子贯穿了眉心。

那是魔珠

华灵采将魔珠收回,又提拎起那所谓的跟她为一个整体的女子。女子双目无神,身形越发淡薄起来,正是要渐渐消散的趋势。

韩画拦住她:“小采,我们”

他话才起了个头,就感到后背有股杀意袭来,赶忙又扭身对付。正是那只大蚊子。

“华灵采”韩画气得眼珠子都险些要瞪出来。

华灵采将兀自战得酣畅的写意召回来,一手捏着钗子,一手又提拎着那女子,进入了兽骨链空间当中。

空间当中灵气充裕,女子立即又能挣扎了。她贪恋地望着华灵采手里的钗子,想要重新回到钗子当中的意图简直不要太强烈。

华灵采任她挣扎着,一次次让她看到希望又一次次让她的希望破灭。

女子终于破口大骂起来:“华灵采,你这个恶魔,我就是你啊,你怎么可以对自己这样残忍你一定不得好死”

华灵采把她先前的话还给了她:“你我既是一个整体,虽说你的结局有那么一点点悲惨,但我还是大人大量,会替你好好活下去的。你尽管放心。”

说完,将她扔在半空中。

她这时候想挣扎也不能了。并非没有气力,而是华灵采一开始扔出来又被她灼烧过的符纸又发挥起它们的作用了。

拖住她的是符纸,让她不能动弹的也是符纸。可笑那些符纸还是被她格外“关照”过的,女子满脸挫败悲怆。

“华灵采,你杀了我吧”她忽然道。

“杀你?”华灵采摇头,“我怎么会对自己这样狠心呢?”

女子不解,眸中也立即多了几分神采。

她不想死。

华灵采发自内心地觉得好笑。然后她愉快地笑了,口里念了个诀,又配合着一套繁复的动作,屈指对着女子一点只见一阵耀眼的光芒随同女子的所在往这整个空间散落出去,女子消失了,化作了星星点点,洒落在这里的每一处。

空间亮堂起来,若说之前是黎明时分,现在则就是清晨朝阳待出的时候。

星星点点完全融合在空间当中之后,便有个低眉顺眼的女子出现在华灵采面前。

这正是那位请求受死又不想死的女子。

不过,这时候她已是身不由己了。因为她已被炼作了这空间的灵仆。

女子恭敬地对华灵采说道:“主人,婉昔定会替您打理好这里边的一切事务”

“惋惜?”华灵采挑眉,“你不叫灵儿了?”

华灵采给婉昔交代好事务,就从空间当中退了出来。她作为兽骨链空间的主子,可以直接进入空间当中,也可以肉身在外,神识进去。这房中有韩画这个不清楚底细的鬼以及参鲁那个不靠谱的队友,她自然就不敢单独以神识进去。

参鲁说过,她自身就是魔宝的主件,所以谁知道她离开之后这两个会不会做出什么意想不到的事情来?她不敢信它会对她毫无保留。

但这样一来,她损耗的灵力体力就多了不少。

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是为她而来?

参鲁见华灵采出来后就直接阖目调息了,它顿时气不打一处来,道:“小采,你能不能体谅一下我的辛苦劳累?这鬼骷髅那么多,打也打不完,你好歹把那支钗子放出来,帮衬帮衬我吧?”

“它受了伤。”华灵采淡淡道。

参鲁越发气氛不平了:“那我呢?我要是受伤,可就是直接减了寿命”

华灵采忙着应付内里,没有再应它。

今夜最大的意外就是婉昔了。若无婉昔闹出的这一场,她或许该比较顺利地度过这后半夜了。方才她动用了魔珠,打破了内里的灵魔平衡状态,又使得那作为强势的一方——魔息,又再次狂躁起来。

辟魔丹又服了两枚,但效果却较之之前大打折扣。

迷迷糊糊的,她又进入了那个悲怆充满恨意的梦境当中。

腥风刮过,她望见兽旗在血雾当中若隐若现。

旗帜上有牛头的模样,十分威武霸气。

华灵采不知怎么的就有了泪意。

她的手又在大刀上颤抖起来。她要将它拿起来……

“小采,小采……华灵采”

韩画的声音这时候又急促地响了起来。

华灵采只觉耳膜被那尖利的声音刺得痛极,喉头猛地一阵腥甜袭来,随即就有一大口鲜血喷涌而出。

她又回到了现实,恢复了几分清明。

韩画一张看似温和的脸面正凑在她近前。华灵采直接抬手抓向他面门。她这一下根本就没有任何讲究,只是本能地想要撕碎了他。

却不想,她这一下居然还真落到了实处,虽然没有洞穿他的脸骨,却也着实将他的脸骨捏得改变了形状。

韩画的面部好似一个面团,这一瞬间竟被捏成了个长条形的。

“你看像马脸不——啊呀”他还眨着眼睛卖萌,然而话还未完就遭遇到了大蚊子的袭击,被对方在后脑勺上狠狠地叮咬了一口。

大蚊子在华灵采陷入梦境的时候遭遇了韩画的一个杀手锏攻击,损耗了大半的灵力,这才被韩画抢到了靠近了华灵采的机会。而一旦华灵采醒来,这战局自然也就又不一样了。

华灵采从兽骨链空间中借了灵力出来,大蚊子立即又杀气腾腾,追得韩画满房屋打转。

把韩画从跟前赶走后,她这才又发现自己内里魔气外逸的情况明显减弱,竟是已到了完全可控的状态。

这就很不可思议了。

“小采,你大好了?”参鲁一本正经地凑过来表示关心。

华灵采点点头:“嗯。”这家伙竟也不知何时闲在了一旁,原本那些追着它啃噬的鬼脸骷髅头早没了踪影。

“其实……”参鲁犹豫着似是要说什么。那边忙得上蹿下跳的韩画猛地又亮起了嗓门:“哎呀饶了我吧,小采,你这是恩将仇报”

他一尖起嗓门来,那声音就刺得人耳膜嗡嗡锐响,华灵采本就被他前面的尖利声音刺破了耳膜,这时候再听得这一声,她顿觉气血翻腾,喉头处又隐约要有液体喷涌而出的节奏。她赶紧掏出一颗强体丹服下,这才觉得脆弱的耳膜好受了些。

月华自窗棱的缝隙当中倾洒进来,她也不欲再搭理韩画和参鲁,走过去静静地将这些月圆夜的月华吸纳起来。

皎洁的月华笼住了她,使她整个儿看起来越发单薄轻盈。

韩画经过参鲁跟前的时候,递了它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参鲁冷笑,随即一个甩尾将韩画打飞了出去。这一下,直打得嘎啦闷响,参鲁虽说没了躯壳只余了肉身,但其魂体也其实大得很,它不过是为了便利行事才弄出只有一人来高的模样。

这一下,似是打得韩画猝不及防,似是要给韩画定个完美的结局。

韩画都来不及惨叫,就横飞着砸向了华灵采。华灵采被打断了动作,抬手就拍了张符纸过去。符纸之上,红色的字符扭动着,其上氤氲着的魔气看着十分可口。韩画眼珠转了转,却是一头迎了上去。

红色的字符与魔气扭在一起,顷刻就成了一根根黑沉沉的锁链,在韩画一头冲过来的过程中拉长变粗,如同牛皮糖一般缠上了他。

华灵采突然有些不好的预感,正要防备,冷不防的,参鲁电闪而至,竟是一下子就锁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拍晕。

而这时候,被黑锁链缠紧的韩画开怀大笑:“哈哈哈……好样儿的参鲁,你立了大功,我定会带你到我父亲跟前走一趟”

参鲁恭敬地将他从锁链当中解放出来,“时候不早了,韩公子还是即刻就带我去吧?”它言语神情当中满满的都是恭敬,但却仍将华灵采缠在跟前。

韩画不乐意了,“你先把她交给我”

“不,我担心韩公子会禁不住魅惑耽误了时辰。”参鲁并不想这时候就把华灵采交给他。

大蚊子想要来救主子,却也被参鲁一个眼神吓得不敢靠近。

参鲁冷笑:“我们魔人界最是重血统传承,区区一只低等蛊虫也敢在我面前撒野”

它又对韩画说道:“韩公子尽快做决定,何必为了这一时的诱惑而枉费了你长久的打算和利益?”

韩画瞪着眼冷哼。

“走——”他正要妥协,突然一股劲风裹挟着热浪袭来,将他和参鲁都打在一堆。

实在是太快了他甚至都没看到对方是如何出手的

参鲁的尾巴还缠着了华灵采,但也只余了末梢一点点,基本是没了指望。

“熙恒”参鲁恼恨不已。都怪那只蠢鬼磨蹭

韩画知道这是碰见了厉害的角色,当即就逃。参鲁及时缠住了他,随同着他一起逃离了这危险的境地。

熙恒并没有去抢夺被参鲁缠着一动也不动一下的华灵采。

参鲁随同着韩画逃离了房间,怪异地想道:“那一位竟不是为她而来?”

韩画倒是满意得很,“参鲁,你临危不惧,替我把小采带了出来,这又立了大功一件”

参鲁无话可说,将华灵采这个烫手的山芋塞给了他。

韩画带着华灵采又回到了东塘村的篝火台上。而那些村人却还在围着篝火台热情地舞蹈,仿佛不知疲累。

第一百三十七章 女鬼

苗朱也从那诡异的舞蹈中清醒过来没一会儿,正在搜寻着华灵采的身影,就望见了韩画抱着华灵采纵身跳进了篝火当中。

“韩画”她惊呼。

紧接着,她又看到一个白袍男子带着一身凌厉的火光,也跟着跳进了篝火当中。

苗朱迟疑了一下,也腾身一跃跳进了篝火当中。

随着苗朱纵身跃进了篝火当中,那些个围着篝火起舞的女人们俱是一声欢呼,随即就各自朝着身旁的男人扑去。

女人们拉着各自的男人回到各自的家中,不一会儿,就有令人面红心跳的声音从各家各户的门缝里透了出来。

孩子们聚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哪个男人会见不着明日的太阳。

只有匡儿有些心不在焉。

“你们说,我奶奶能对付那几个坏人么?”他忽然开口道。

其他几个孩子都是异口同声道:“当然能,就算不能,你不是还有爷爷么?”

“嗯,我爷爷随便动动手,就能把他们几个打得落花流水”一说起爷爷,匡儿立即就骄傲起来。他的情绪也高涨起来,呵呵笑道:“以后,我也有娘亲咯”

苗朱跟着跳进篝火当中之后,便来到了一个阴森古怪的山谷当中。山谷中弥漫着浅灰色的雾气,当中泛着一股腥臭味。地上草植密布,长得十分茂盛。苗朱进入这山谷时隐约望见一红一白两道人影在正前方划过,赶忙破开面前遮拦的藤蔓紧追了过去。

越是往前,那股腥臭味越是浓郁。苗朱取出两张符纸贴在身上才觉得鼻腔里舒坦了些,而因着她这一耽搁,那两道人影已然消失不见,她怎么寻也寻不到。

苗朱寻了好一会儿都在原地打转,于是又取出一张符纸往空中一扔。顿时,她面前的景象又是一转,变作了另一处。这时候,她就望见斜前方不远处半躺着位着红裳的男子

正是韩画

“韩画”苗朱急忙奔了过去。



就在她跑到韩画跟前,正预备蹲下身的时候,突然就有五六柄泛着寒光的剑一齐横在她面前。

剑的主人是一个个着白纱裙,结着翻荷髻的女子。这几名女子虽是面色苍白毫无血色,却是个个绝色。苗朱看得怒气翻腾,当即就骂:“好你个韩画,你竟连女鬼都不放过,我真是瞎了眼,才看中了你,你混蛋”后面的话她没有骂出来,因为面前那几把剑已经开始动作了。

苗朱仓促甩出一把符纸,避了过去。

这时候她才又看到远处正有一男一女对峙着。男的一身月白色衣袍,怀里还搂着一人,看形容似乎就是华灵采。而那女子则是一身跟护在韩画跟前的众女一般的白纱裙,只不过她的白纱裙滚着淡蓝色的边儿,给她整个鬼,平添了几分贵气。

“我替你照看她”

苗朱赶忙又朝熙恒奔去,然而她才迈开腿,那边就急速坠落下一大团一大团火焰,将这一片天地都映得通红通红的。尤其是她正要奔向的那目标,更是浑身都被火焰裹挟着,火苗肆意飞扬跳动着,根本就像个火人。

这让她很是震惊。她一面懊恼地回退,一面高举手里的桃木剑护在头顶上,怒道:“你这个人,怎么突然就弄出那么多的火来?没看到我是来帮衬你的?”

她这柄桃木剑看似不堪一击,普普通通的,偏在这时候却是金光一闪,愣是撑起了一个结实牢靠的防御罩来,将那些原本将要砸到她身上的火焰团都格挡在了防御罩外。

那位与熙恒对峙的贵气女鬼,这时候却是轻咦了一声,“竟是孟门阴师?”

这女鬼手里拿着一个纺锤,纺锤上飘飞出千万道黑色丝线,丝线虽细,却是以她整个儿为中心盘成一个大圆球,那些火焰团一个个砸在那些丝线上,却只是滋滋响,并未能立即焚毁它们。

丝线被烧得通红,眼见着是不能支撑下去,偏偏那些烧缺了的地方,却又很快有了新的替补。似是源源不断,不会穷尽。

“你这个鬼算是有些见识的,还不快束手就擒”苗朱见那女鬼叫出了她的出处,立即就骄傲起来。不过,她也不是光顾着骄傲,紧接着又摸了一张符纸出来,朝着女鬼晃了晃,示意对方若是不肯乖乖束手就擒,她就现画一张厉害的符咒出来。

女鬼却只笑看了她一眼,便又转了转那只了不得的纺锤。纺锤在她的操控下,像个被狠狠鞭策的陀螺一般,越转越快,但纺锤上飞出的丝线所盘成的圆球却是越来越小。丝线密密麻麻地缠绕着,眨眼就将她整个儿裹得像只厚实的蚕蛹。

而这时候,熙恒的新一轮攻击又至。

这一回,是连成一片的火海,凶猛的火焰浪头一个比一个狰狞。看着像是怒涛翻滚,但要知道这遮天蔽日足足笼罩了这整个山谷的其实却是奔腾的火焰,就让旁人忍不住要惊骇了。

这样的阵势,熙恒却不过是微微屈了屈手指,看着就像是他随意招来的。

苗朱举着桃木剑的手不禁颤了颤。她真的要继续在这里待下去么?

“那个,我真的画了,嗯?”苗朱抖了抖手里那张符纸,再次警告那女鬼。

然而,那女鬼却是毫不为所动。

火海一浪接一浪,一层又一层地打向被紧裹在丝线当中的女鬼。眼见着,那“蚕茧”就被火海淹没,几次浮浮沉沉,似是要溺毙在了在火海当中。

苗朱将手里的符纸攒得紧紧的,终究没有画上一笔。

“主子”那边几个卫护在韩画跟前的女鬼齐齐叫唤。显然连她们几个都对“蚕茧”当中的女鬼很不自信。

鬼的叫声凄厉,只一声就将韩画给叫醒了。

“母亲”韩画也跟着对那只“蚕茧”痛呼。

这时候睡得安稳的,也只有华灵采了。

忽然,熙恒揽着华灵采身形一闪,同时握拳出击,刺目的金光自他的拳面上迸发出来,正好对上了猛然炸裂的“蚕茧”。



两股灵力对撞,整个山谷都跟着晃动起来。不仅将这方圆数里的植被尽皆损毁殆尽,甚至还扭曲了空间,使得视线都摇摆模糊不定。

第一百三十八章 怪鸟(求订阅推荐~)

女鬼自炸裂的“蚕茧”中急射而出,犹如离弦之箭,直往熙恒而去。这前后发生的境况都不过只是短短一瞬,苗朱根本都看不过眼来,只知道顷刻间那女鬼又变作了其先前所操控的纺锤的模样,呼呼地就往熙恒的面门袭去。

就在那纺锤将要贴近熙恒面门的时候,熙恒手里忽然就多出了一柄长剑,窄窄的剑面堪堪就挡住了纺锤,两物对上,立即就迸发出一阵刺耳的嘎吱声。

“母亲,快唤父亲来”韩画这时候又喊出了一声。

而随着他这一声提醒,那女鬼所化之纺锤颓态尽显,似是骤然老化了一般,滋啦滋啦层层剥落,眼见着就瘦削了一大圈。

“啊”

女鬼发出一声凄厉惨叫,与此同时,她又回归她原本的样貌。只这时候她再不复先前美艳,口鼻眼耳当中躺着黑褐色的血液,看着十分可怖。

“韩画,你母亲”苗朱凑到了韩画跟前,欲言又止。在她手上那柄泛着金光的桃木剑的庇护下,韩画以及那几名女鬼在对抗漫天火焰的时候也不复先前吃力。

韩画看了苗朱一眼,眼中蕴着几分谢意。他对她说道:“一会儿你负责看护好我母亲。”

苗朱两颊嫣红,扭捏回应:“你知道我一个驱鬼师没有什么好的法子去护着一个鬼,哦不是”

“我相信你。”韩画对上她羞怯的眼神,语声又多了几分暖意。

“嗯”苗朱大受鼓舞,眼睛里只差没直接蹦出充满爱意的星星来。她没注意到韩画转过脸去时眼底划过的厌恶。

那边,已然面目狰狞的女鬼手里又拿着她那纺锤,纺锤上黑色丝线又快速飞扬起来,这一回,她的目标却是不再是熙恒,而是对着熙恒怀里的那一位。

此时月儿还是高悬头顶,仍是华灵采浑身魔气恣意汹涌的时候,若她清醒自是不一样,可她这时候却仍在昏迷当中。那些黑色丝线虽在前行的过程中遭受到熙恒的拦截,但却仍有一些触到了华灵采。

华灵采自身承受不住那些剧增的魔气,其身体就本能地去借助外力来缓解压力。而这好魔气的恶灵煞物又巴巴儿地凑上来,正好是你情我愿,纵使熙恒刻意拦截,却也是不能做到全面。

女鬼瞬间就将从华灵采那里得来的魔气化作己身的能量,这时候她对付起熙恒来虽然仍有些吃力,却也比之先前要轻松了些,她自以为不会立即遭受到类似于之前的大损伤,便腾出一只手来在空中画了个圈。

看似只是随意一画,便有一个羽绒披覆的人脸自她圈画当中显露出来。

“何事?”那满脸羽毛的人脸冷冰冰地开口。它的眼神倨傲冰冷,看着女鬼就像看着一只蝼蚁。

女鬼根本来不及回答,因为熙恒猛然挥出手上的那柄长剑,只见携着火焰的长剑轻轻松松地一划,如同切西瓜一般,女鬼的头颅顷刻间就与她的身体分了家。

那满脸羽毛的怪物显然也看到了女鬼这时候的境况。它目中微微有些不悦,对顷刻就斩了女鬼头颅的熙恒说道:“你是谁?”

它不问因由,却问熙恒的名号,这使得韩画当即就愤然不平起来:“父亲,你不管我母亲了么?”

“你也受了伤?”满脸羽毛的怪物这才又发现了韩画。比之待那女鬼的态度,它显然对韩画要明显好得多。话语才毕,它在圆圈那头就失了踪影。

而几乎就在那怪物失踪的同时,韩画对苗朱打了个眼色,苗朱会意,指尖破出血水在她早拿在手里的那张符纸上一番涂画。她画出的纹路十分古怪,看着就似那顽童信手涂鸦,整个过程极快而又没有章法。

她这一番涂画完,立即就念了个诀将符纸往空中一抛,符纸飞至她手里那柄桃木剑的剑尖之上,顷刻焚毁殆尽,但那符纸之上她所用血涂画出来的古怪纹路却在桃木剑剑身上再现。虽只是一瞬,但在场的都清楚看到,那柄撑着防御罩的桃木剑剑身之上有一抹血色一闪而过。

忽然,“嗡”的一声低沉闷响,空间扭曲震荡,下一瞬,先前那只失了踪影的满脸羽毛的怪物脸再次出现在众人鬼面前。

苗朱正施展着自己的法术,冷不防被惊得手一抖,差点就将她后来又掏出来的一张符纸给扔了出去。

“这是你父亲?”她将视线转移到这怪物的脸以下部分,生生呆愣了好一会儿才勉强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她转脸看向韩画,声音更是止不住地打颤,“怎么,怎么回事,这是哪里?”

那一瞬的空间扭曲震荡之后,并非那怪物主动到了他们几个跟前,而是他们几个被强行带至了那怪物跟前

先前只能见着怪物的脸面,而现下,苗朱才知道这怪物不仅脸上尽是羽毛披覆,更是浑身都是羽毛披覆不,这家伙根本就是一只怪鸟撇去它满脸羽毛披覆不说,它的头颅分明与人类无异,且它的眼睛鼻子嘴巴全都是人类的模样,若只看它的头颅部分,还以为它是个化形没全面的禽妖。

但现下能观之全貌,苗朱就知道自己先前是想岔了。这家伙鸡胸凹背,自颈部以下至膝弯处,竟是上下对称,一样粗细它是个天生单腿的,鸟?

苗朱没得到韩画的回应,忍不住又把视线投放到这怪鸟的那只硕大的脚蹼上。



怪鸟忽然往前行了一步,整得一声巨响,整个山腰都颤栗了起来。

这里已不再是群山环绕的谷底,而是氤氲着团团灰白色云雾的山腰处。这山腰有一条细长的水道,水道横向饶了一圈,怪鸟立在水中,而众人鬼则是立在这水道边沿。

众人鬼不需侧过脸面,都能清楚知道水道边沿以外那是什么。那之后寒风阵阵呼啸,风力罡猛,正是高峻的悬崖。

怪鸟往前行出一步,就与熙恒只有不到一尺的距离。

第一百三十九章 利用(求订阅推荐~)

熙恒将手里的长剑递了过去,却只是虚晃一招,剑刃在怪鸟身周溜了一圈,就携带着五六根泛着幽蓝色光泽的羽毛回来。怪鸟震怒,而熙恒这边却已将收割的羽毛放到了华灵采颈脖子上戴着的那根兽骨链当中。

“无耻贼子”怪鸟展翅一声怒啸,下一瞬就接连喷吐出几大口水出来。

它这口水倒也并非是腥臭叫人作呕,而是在接近目标的时候寒意剧增,瞬间就成了厚实的坚冰。纵使熙恒浑身烈火披覆,它这口水化作的坚冰也能凝实,并且还能继续往前,再往前

“嗯?”华灵采被一股刺骨的寒意冻醒。她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本能地挥手拍向奔到面前的坚冰。

这坚冰连熙恒都不能立即灼化,更遑论是她这样普普通通仅只蕴了些许魔力的一掌。

“嗯”寒意顺着华灵采的掌面透进她的内里,顿时,她感到五脏六腑都要冻裂了一般,僵扯得一阵阵刺痛。

她一口血喷吐出来,竟也是顷刻成冰

那怪鸟嘴里好似有吐不完的水,一口一口,又接一口。熙恒忙着对付这下雹子一般结了冰的的口水,一个没提防,华灵采就这么地忽然主动送出去而后就这么地着了道儿。

“她的生机在迅速流失”苗朱叫了一声。她是捉鬼师,自然最是清楚一个新鬼即将诞生的具体状态。

熙恒正欲带着华灵采闪身离去,因了苗朱这一声,便又随手带走了她。

苗朱被陡然提拎住了后颈脖子,怕得手舞足蹈,胡乱踢腾,“放开我,放开我”

然而,她再怎么叫也只是徒劳。韩画倒是紧追了一步,但他错失先机,根本都拉不到苗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苗朱带着困住他母亲的符纸被熙恒拖走。

“父亲,我母亲还在她手里”韩画自知追不上熙恒,便转脸恳请他父亲出手。

怪鸟却不甚在意地回应他:“你母亲只是困在这召古山不能出去,她能耐得很。”它盯视着熙恒消失的方向,眼底除了震怒还有一丝疑惑,又道:“那先前一直昏睡的女子,你认识?”

“孩儿早在一年前就认识了她,那时候我碰巧去捉壮丁,途经一座名唤荒山的山头时,就看到一女子,将自身的魔气散出来喂食那些残魂野鬼”韩画将他识得华灵采以及他谋划了一年,将华灵采掳了来做新娘子的事全都讲与了他父亲听。

怪鸟听完后,神情就凝重了起来。它对韩画交代道:“你且跟着她,莫再鲁莽性急,不到万无一失的时候,切忌对她动手。我这里再予你一套修行秘法,你自行钻研,也算是助你顺利带回她来。”

它双目当中一阵金光流转,只是对着韩画眨了一眼,韩画的脑海当中便多出了一套秘法口诀出来。

“谢谢父亲”韩画大喜过望。

“你我父子,何必言谢?”怪鸟和蔼地看着韩画,“我儿娶亲,可不能由着你母亲那般随意,这一回你可要把新媳妇带到父亲面前来,父亲这里就盼着你给我弄出个天资好的孙子出来”

“是,父亲”

韩画别了他父亲便领了先前那几个一直护持在他跟前的女鬼下山寻他母亲而去。

“少主,有主子留下的标记”

几个女鬼沿路搜寻了好一会儿,终于有一鬼在一根松针上发现了韩画他母亲留下的标记。

“这儿也有”紧接着又有一鬼发现了新的标记。

再说那边熙恒搂着华灵采,又提拎着苗朱闪出了怪鸟的视线,便立即寻了个还算隐蔽的位置设下障眼阵法结界,盘腿坐下来就给华灵采疗伤。

那怪鸟的口水当中所蕴藏的寒气非同寻常,华灵采这样其实就是中了寒毒。这还是熙恒火系攻防减弱了其威力之后的效果,若是华灵采直接对上那坚冰,她很有可能当场就没了性命。

苗朱感觉自己那后颈脖子简直就似要断裂了一般。她打小就没遭受过这样的皮肉之苦,因而熙恒一松了手,她就忙活着去揉捏她那被拿捏得歪到一边的颈脖子。

而待她揉得两手发酸,回转身去找熙恒算账的时候,却被眼前的景象整得面部发烫。

“喂,你这是趁机占她便宜”苗朱见熙恒把华灵采箍在怀里,两个嘴唇贴着嘴唇吮着,立即就斥责起来。

熙恒主修的是火,而火正好就克冰。只要他舍得出手卖力,华灵采的伤自是可以无碍,只不过她所中之寒毒远非一般性质的寒毒,熙恒嫌别的方式太慢,效果也不甚好,便直接以口度息给他。

苗朱斥责的时候,熙恒这边的疗伤进度也进行得差不多了。他撤离唇瓣,抬起头来冷冷看了苗朱一眼,就将华灵采打横抱着送至其跟前。

“照看好她。”他冷冷吩咐了一声,便阖目调息打他自己的坐了。

苗朱敢怒不敢言,偷偷地瞪了他一眼,这才认命地照顾起华灵采来。她将华灵采凌乱的衣裳整了整,算是回应了熙恒的交代。

“小姑娘,你想不想讨得韩画的欢心?”她整理好华灵采的衣裳,正想着如何顺利逃走的时候,忽然就听到了一个清俊澄澈的男声。

苗朱左顾右盼,没有寻到这声音主人的所在。这时候,她又听那男声说道:“我就在华灵采的衣襟当中,你把我取出来拿在手上。”

“那家伙这样对你,你就不想好好回报他么?我能帮你对付他”男声见她犹豫,立即又补充了一句。

苗朱拉来华灵采的衣襟,觑了一眼,果然看到一只通体金黄的钗子极富人性化地在里头扭动伸展着。

“我凭什么信你?”她用意念跟它交流道。

“凭华灵采是我爱的女子,而她方才却被那家伙非礼”金钗愤怒地扭动着,“我们相爱都有将近一万年了,只是她后来因为一件事情把我给忘了,而那件事情就是那家伙弄出来的姑娘,我想你应该能明白爱一个人而不能被对方接受是怎样的一种痛苦的感觉吧?”

第一百四十章 远离

“好,我信你”

它所说的境况苗朱深有体会。这下,她终于没再犹豫,毅然把手伸向了华灵采的衣襟当中。

然而,就在她将金钗拿在手里,正在往回撤的时候,华灵采忽然撑开了眼皮。

“雪漫,别闹。”华灵采迷迷糊糊地看了苗朱一眼,随手推了她一下,正好就将她的手推出了衣襟。

苗朱一颗心忽高又忽低,她见华灵采嘟哝了一句又阖目睡了,拿着金钗的手禁不住就颤抖起来。

这个华灵采是把她当作了什么人?

“回头你要给作证,”苗朱很是紧张地交代写意,“我可是一颗心只向着韩画的呀,你得跟她说清楚我为何有方才那样的举动”

“吓,什么大不了的事”写意浑不在意。

苗朱见它都不在意方才的意外,她顿时心下也没那么紧张了。

接下来,在写意的指引下,苗朱配合着她那柄了不起的桃木剑,对熙恒发起了攻击。其实她只是用桃木剑护着写意冲向了熙恒。

眼见着写意精准而气势汹汹地奔向熙恒的眉心正中处,苗朱赶紧往后倒飞出去,抢在熙恒有所动作之前一鼓作气地逃离了去。

这地方迷宫一般,她逃出了一大段距离之后,赶忙又将韩画的母亲从符纸里放了出来。

“你知道,我是中意韩画才到了这召古山当中的。我们孟门宗的捉鬼师都是很有原则的,绝不会破坏那些既定的规矩……”她诚恳地说着。

那边写意正要刺到熙恒眉心正中处的时候,熙恒蓦地睁开眼来,出手迅若闪电,两根手指一划,就将写意夹在了两指当中。

“放开我,放开我……”写意在他指尖拼命挣扎扭动着。

熙恒将它夹在指间看了一会儿,这才淡淡开口道:“你是我从前的魔性,也算是我的一个部分,我不杀你,这是我那时候将你留存下来的初衷。”

“我才不是魔”写意挣扎怒叫,“你这个冷血寡情的家伙才是,不,你比魔还可怕,你借你师父的手害死了她,到如今又想继续害她,你这样的怪物活该到如今都不能晋升神境”

熙恒静静地听它说完,却是点点头,道:“看来我那时候把你炼作这钗灵确实是不错的主意,你很替她着想。”

“我爱她,当然会凡事都替她着想”写意冷哼。它仍是挣扎不停,两个细长的钗脚不住地踢腾着,翻卷出层层灵力,将熙恒的两根手指灼得红中带黑。

它在万年前与熙恒本是一体,其能耐自然也是跟他同根同源,只不过它如今的能耐却是完全不及熙恒了,这才有了唆使苗朱来偷袭的这一出。

熙恒看了看那边仍在阖目静睡的华灵采,转而又对写意说道:“你只是我拿下不要的废物,又如何清楚知道我心中所想?你终究并非是我。”

“我才不管你想的什么你要还算有一丁点儿的良心,就该跟她离得远远的,不再妄图影响到她”写意听了熙恒这话,更是怒不可遏。

熙恒淡淡一笑,“这一点你尽管放心。我与她约定的五年之期已经去了大半,你该提醒她多多努力,而不是费心唆使她做一些无用之事。”

“你说无用就无用?呵,只有你死了,我们才会自在”写意忽然放弃了挣扎,又道:“我落在你手里只怪我不自量力,你要杀便杀就是”

“还不到你送死的时候,这一次只是要你看清现实,你且回到她跟前去吧。”熙恒手指一动正欲将它扔回华灵采那里,忽又动作一滞,似是想起什么,隔了一会儿又说道:“哦,差点忘了说,她颈脖子上戴着的那根兽骨链乃是我当年用她的残骸所炼,你也融合了她一些残念,当是有所感知的吧?你有空不妨替她打理打理那里边的事物,于她也是大有益处。”

“你这个疯子”

写意气得大叫,又开始各自剧烈挣扎扭动。然而,熙恒却不再搭理它,直接将它扔回了华灵采那里。

它想跟熙恒拼命,自是不肯就此乌龟着,便又立即冲了出来。可它才冲出华灵采的衣襟,就听到了华灵采的声音:“你回来”

写意也是气糊涂了,直到这时候才知道华灵采其实已经醒来。它慢吞吞地缩回身去,默了一会儿,才又出声对华灵采说道:“主人,你别太往心里去,他那个人根本就是个疯子、怪物,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你又打不过他,要是还一味跟他生气,就太对不住自己了。”

“哦。”华灵采站起身来,四处望了望,凭借着这两年从乐聪那里学来的一些阵法知识,寻了个方位就迈了出去。

她知道熙恒是有意让她听到这些关于写意的机密。虽然她仍是不明白为何他要将他的心魔与她从前的残念扭在一起作为钗灵,但她已将那残念收归己用作为那兽骨链空间的灵仆,她觉得自己也没什么好跟他说的。

婉昔并非那什么灵儿,她也不是。即便她真是那位灵儿,她也只会对他更叫恼恨。

被恨意浸染的滋味,她不想再体味。当务之急,她应该强大自身,远离危险。

熙恒还在原地打坐,见她就这么走了,他目光一闪,露出几分淡淡的不悦。

不过,这也只是极短的一瞬。他随即又阖目,静静地坐着,就好像他此番从韩画那里救下华灵采只是他一个随手而为的意外。

偌大的山林静悄悄的,一阵轻微的风儿拂过,带起三两片枯败的落叶凄凄惨惨地打着旋儿。

“美人儿,你怎么孤身一人了?”一个长发及脚踝的女鬼飘至熙恒面前,幽幽开口。

熙恒不应。

女鬼又道:“你受伤了,我替你看看?”她虽是问,但苍白的手指却已伸向了熙恒……的脸。

“啊”

突然,女鬼一声凄厉惨叫。

正是熙恒身周防御罩陡然撑开,其上烈焰直接就将女鬼那一整只胳膊都焚毁殆尽。

这女鬼吃了苦头,晓得了他的厉害,惨叫之后就赶紧逃了。

第一百四十一章 火焰失灵?

但走了这一个,不一会儿又来了另一个。

后面来的女鬼与先前那女鬼模样基本相似,但其行为举止就明显要谨慎得多了。她就坐在熙恒旁边一个劲儿地说话撩拨:“这位仙人真是好生俊俏,不知是从哪座山头出来的?唉,这里静寂无人,好生无趣,不如我们互相了解了解?我叫妩娘,生前是个可怜的贫家女,被发卖到大户人家做小妾,谁曾想还未见着对方一面,他就被人下毒害死了他一死,我就稀里糊涂地被拖去杀头顶罪,你说我冤不冤?”

这女鬼见熙恒毫不为所动,她也不气馁,又接着说起她做鬼之后的事。

她说了许久,熙恒仍是没有任何回应。而她之后,又陆续来了一群鬼,众鬼在熙恒跟前坐了一圈,本着同一个目的,你一言,我一语,一时之间好不热闹。

直到远处密林中遥遥传出一声雄浑的怒吼,众鬼才一溜烟似的全散了。

熙恒当即起身,腾着火焰的长剑执在手中,朝着那声源处疾闪而去。

华灵采一路朝着出口的方向行去,前面一路倒还算顺利,只是眼见着出口在望的时候,她却碰见了苗朱和韩画他母亲。

这一人一鬼,一个是厉鬼,一个是手拿密宝的捉鬼师,本该是一言不合就开打的对立关系,偏偏却在那里互谈条件,期待友好相处。

苗朱说:“你让韩画立即就娶我,我便想法子解决那封印,把你放出去”

韩画他母亲却说:“你既想嫁给我儿子,为何不先拿出诚意,去那封印处试一试给我看?”

“那封印轻易如何试得?”苗朱连连摆手,“你要是趁机就逃了出去,而我又违背了宗门内的规矩,到时候既要受罚,又寻不到你兑现承诺,岂不是一举两失?”

“你不先拿出些诚意来,我岂能平白搭出去自己的儿子?我看你还不及韩画带回来的那个小女妖,没准儿她远比你实在得多”

华灵采掏了掏耳朵。这话里的,说的是她么?

她一路没有减缓步伐,甚至在碰见这一人一鬼的时候还特地加快了行进的速度,结果还是被她们两个左右围堵了。

“停住”苗朱怒目圆瞪,直接张开双臂把她拦着,“你告诉她,你哪点儿实在了?”

华灵采往另一侧转去,却又被韩画他母亲用纺锤堵住,她也问道:“我若让你去遥北宗给一个叫周化的人送一坛美酒,你送是不送?”

“可以啊”华灵采点头。只要能让她出去,别说是一坛美酒了,就是一桶粪,她也可以替她送。

“你真愿意?”韩画他母亲立即就激动了,将纺锤朝着华灵采一点,顿时就有一个约莫半人高的酒坛子砸进了她怀里。华灵采抱着酒坛子,视线险些都要给挡住了,却听这激动的女鬼又说道:“你快些带着这坛酒出去,别给那醉死鬼给发现了。”

然而,她话音才落,那醉死鬼便自半空中显露出身形来。他鼻孔凑在酒坛子上耸动着,正是一脸陶醉。

这醉死鬼嘴唇青紫,两颊嫣红,眼窝深凹,额骨却又高高凸起,鼻翼巨大,竟是占了整个面部的三分之一的位置。最是让人不能忍的是,他的口鼻严重歪斜,简直是要完全由横向发展成纵向的节奏。

华灵采正预备将这笨重的大酒坛子挪到储物戒指当中去,却被这醉死鬼抢先一步揭了封,并且还偷了一大口酒去。

“阴白鹤”

韩画他母亲手里的纺锤飞了过去,一下子就洞穿了醉死鬼的上半身。纺锤自醉死鬼后背没入,又从他胸前透出来,甚是灵巧地避过了大酒坛子。她显然是气得厉害了,居然又转而对苗朱命令道:“快些把这只醉死鬼收了”

苗朱迟疑了一下,而就只是这么一瞬的功夫,醉死鬼先前被纺锤洞穿的身体又完好如初。醉死鬼歪斜的口鼻里都是酒水肆意流淌,偏偏他还能同时说话:“荣絮,你以为给那只神兽生了个儿子就了不得了?我阴白鹤”

阴白鹤突然把话顿住,因为他看到苗朱正拿了张符纸预备画符。

“滚”他爆喝一声。

这一声响彻天际,正是众鬼及熙恒所听到的那一声怒吼。

他这一声乃是附上了他作为醉死鬼的神通,令闻着俱是心血腾涌,一阵心悸。

而被他所吼的苗朱所遭受到的创伤更是远甚于别个。

苗朱当即就倒飞出去十数丈,喉咙里喷涌出来的鲜血更是零零散散地喷撒了一路。也幸得她手里有柄了不得的桃木剑,在她倒飞出去的时候自动贴在她的后背处,剑面上金光一闪,整个剑身便急剧增大,将她稳稳地驮着,往高空中极快地一旋,就带着她闪离了出去。

“这召古山是我们阴魂的乐土,纵使她再了不得的出身也休想在这里撒野没拿了她的小命,算她幸运”阴白鹤怒看着出口处,说道。

“所以你这个小妖,”他忽又转过脸来对着华灵采,“最好识趣些,把酒坛子拿过来”

女鬼荣絮顷刻间就闪得没了踪影。华灵采也不纠结了,大大方方地把大酒坛子扔给了他。

她趁着这阴白鹤抱着大酒坛子猛灌的时候赶紧闪身往出口处,偏偏却又在最后关头被拦截了。

“你站住”阴白鹤只手拎着大酒坛子忽又闪身挡在她面前。他这时候仍是一面说话一面口鼻流着酒水。“这酒有毒”

阴白鹤抡起一只拳头就要往华灵采面部砸去。华灵采赶忙往旁侧避过,同时撮口一吐,喷出一大团火焰来迎向了他那只拳头。

嘎吱嘎嗞的一阵声响,阴白鹤的整个拳头连同着他那一整只手臂都被烈焰焚毁,连渣都不剩。

“真火?”阴白鹤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一只手臂就这么地毁去,他随即不可思议地看向她,“你竟然是新任凤王?”

华灵采凝眉看着自己喷出的那一大团火焰,沉默不语。她的火焰往常喷出来,是绝对一副不将邪恶之物完全毁去必不罢休的霸气,怎么却在这醉死鬼跟前不一样了?

她的火焰只是毁了对方一只手臂就偃旗息鼓,草草的熄灭了事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恨意

阴白鹤口鼻当中还在兀自流动着酒水。他的身形薄淡了一些,却又陡然仰天长笑:“哈哈哈……他还真说对了,我果然是死在了凤王手里”

“阴白鹤,把上神予你的法诀交出来我给你解药”逃不见影的荣絮这时候又陡然晃出了身影来。她笑得甚是得意,“这酒可是我一早替你准备的,你还真是不冤做这醉死鬼,两回都栽在了一个‘酒’字上。”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阴白鹤的身影又淡了几分。

“给你就是”阴白鹤将大酒坛子狠狠往地上一砸,似是不甘,又似是解脱。他高高凸起的额骨忽然自当中显现出一道黑线,黑线渐渐拉长变粗,便有一连串金色字符从黑线当中挤出来。

阴白鹤又道了声“去”,这些古怪的字符便齐齐朝着荣絮而去。与此同时,荣絮的额头正中处也显现出一道相同的黑线,这些字符又挤进她这黑线当中……两个交接完毕,荣絮的额头竟也微微凸起了些,只是没有阴白鹤那么凸得高耸难看。

华灵采瞥了一眼阴白鹤平坦下去的额头,心想道:“原来他那额骨也并非是一来就是这般?”

荣絮接收完那些字符,便将解药扔了过去。阴白鹤却不吃,反而又是一阵哈哈长笑,笑到后头,他的身形已然薄淡得近乎透明,这时候他才又道:“荣絮,你会后悔的”

语毕,他就这么的消亡了。

“这醉死鬼竟是宁死也不肯用解药,是不信我么?”荣絮望着地上那碎裂的大酒坛以及后来又孤零零坠落的盛放解药的小瓷瓶,喃喃道。

华灵采一只脚已跨向了出口。她可不敢在这厉鬼的地盘里跟着发什么感慨,赶紧跑路才是正经。

偏偏又在这时候,她感到身后似是被吊住了好几个吸盘,愣是拉着她往后退

她回身一看,那大力吸住她的,却是几根又细又长的黑色丝线。丝线的那一头倚在荣絮手里拿着的那个纺锤上面,而就在她回转身的一刹那,又有数道丝线自纺锤上急闪过来,势若奔马又敏捷若灵蛇。

华灵采险险避过随后又至的那些根细密的丝线,召出写意,仓促念了个御使它进行防御的咒诀,将周身裹挟起来。

“主人,你拿自己那本源火对付她,我可以从旁侧辅助着攻击。”写意浑身腾起层耀眼夺目的白光,将那些后至的丝线挡在半路上,但它却身形震颤着,似是要支撑不住。

华灵采将它撤回,撮口喷出火焰,这下它果然生机勃发,灵活自在得多了。

而她的火焰一出来,原先吸附在她身上的那几根细丝线立即就缩了回去,与此同时,荣絮身形一晃,闪进了她那纺锤当中。

纺锤独自悬挂在半空中,在火焰的围堵之下不时上下起伏,看着倒不像是苦苦支撑,更像是一尾困在其中的游鱼。

写意也不敢凑近火焰,只远远地不时扭动一下身体,弄出一道道透亮轻薄的细长光影。光影打在那纺锤之上,却也似是不痛不痒,只是令其稍稍往旁侧浮沉腾挪了些。

那纺锤却还渐渐膨胀增大起来。

“走吧。”华灵采直觉这东西不好对付,也觉得没必要跟它死磕到底。

写意却是不肯立即离开。它身形一阵急速旋转,便又弄出漫天的红雨下来。

乍一看,这红雨还很有几分美感。骤然飘洒下来的时候,华灵采居然还莫名地感受到一股淡淡的忧伤。这感觉降临也只是一瞬,很快她就又发现这红雨也并非真实的液体,而是虚幻缥缈的影像。

但这红雨还真能对付荣絮。

“那次你悄悄去采了灵棋鸢送我,到底是不是真心?”纺锤剧烈震颤着,下一瞬荣絮就在纺锤上显现出头脸。但她的头脸一显现出来,立即就遭受到烈焰的啃噬。

“啊——”荣絮惨叫着,仓促将头脸缩回去,但紧接着她又在纺锤中哭叫怒吼:“周化,你这个阴险小人,我一定要将你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纺锤震颤的幅度越来越大,荣絮的头脸也跟着不时显现出来,有时是出现在这一端,有时是在那一端,又有时是在中间……她七窍当中尽是黑血流淌,一次比一次狰狞,一次比一次叫得凄厉。

华灵采感受到她那滔天的恨意,自然而然地就有星星点点的聚拢在头脑里,她也不浪费这意外而来的资源,阖目统统吸收了。

过了一会儿,荣絮渐渐安静了下来。她的头脸又完全隐匿在纺锤当中,任凭写意再如何下红雨,她也没再激动发狂了。

原本膨大的纺锤也缩成一开始那般模样大小,又似乖巧的鱼儿在火焰当中轻轻游移着。

写意飞回到华灵采手上,颇为得意:“主人,我帮到了你”

“嗯。”华灵采摸摸它的头,微笑,“回头好好说说你先前为何忽然就不扮萌装傻了。”

“主人……”写意把声调拉得长长的,企图撒娇逃过。

华灵采没等他把调子拉完,就将它塞回了衣襟里。

“小采姑娘”韩画的声音忽然遥遥传来。

华灵采循声望去,发现韩画领着几个女鬼立在一棵三四人合抱粗的大树旁。

韩画的左手边居然还有个熙恒

华灵采不禁沉下眉头。

“小采姑娘等等”韩画见她反而还加快了步伐,立即屈指遥遥一点。华灵采才触摸到出口处,陡然就被一股大力反弹了回来,定睛一看,才发现这出去的洞口竟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急剧变小,顷刻间就上下左右连成一片。

别说是洞口了,就是针眼大的缝隙竟也没有了。

华灵采转身看向随同熙恒一齐闪身过来的韩画,“何事?”

这家伙将她掳去做他的新娘,这个仇,她可还新鲜着呢。若非念着自己在这外头逗留了太久,磐吉还只身在壶口镇留守,她早就计较起来了。

现在这家伙竟还敢来挡她?

看着她一副秋后算账的意思,参鲁缩在韩画身后越发忐忑起来。

第一百四十三章 留下

“大蚊子,去对付那只男鬼。”华灵采在回身的瞬间就给随行的大蚊子下了指令。

大蚊子隐匿在她的衣袖上,模样看起来比寻常的小蚊子还要小许多。这时候它得了命令,立即就箭也似的冲了出去。

“谢谢你替我母亲破去心中执念”韩画到了她面前几步远的地方站定,郑重其事地鞠躬行了一个大礼。“我”

他还待再说什么,冷不防的就遭到了大蚊子的攻击,赶紧往一旁躲过。

“少主”

这一变故发生得太过突然,那几名女鬼只能急得在后面干叫。

只有熙恒仍是神情淡淡。

华灵采麻利地将韩画扔进了兽骨链空间当中,又派出写意去对付那几只女鬼,不一会儿几只女鬼也都被她收了。

“你进去收拾那几只鬼,顺便问出出路之法。”她将写意也送进了兽骨链空间中。

写意对熙恒很是不放心,不过华灵采强行把它送进了兽骨链空间当中,那里边完全随着她的心意,他也没办法出来。他一腔怒火正好就实打实地撒在了韩画等几只鬼的身上。

没了韩画和那几只女鬼,场面一下冷清了许多,只有荣絮那纺锤还在那火焰当中轻微晃荡着。

华灵采看着熙恒,轻轻一笑,道:“上仙大人总跟我做什么?”

原本她是不想招惹熙恒的,但她先前听到了熙恒与写意的对话,她就改变主意了。枉她从前一往情深好吧,虽然她其实并无印象,但他竟然将她从前的遗体拿去炼制法器,这样过分的作为,她要是不计较,不好好回报了他,那就简直没天理了。

“本尊是顺便替你解决麻烦而来。”熙恒也是淡淡一笑。他说着,手一招,华灵采弄出的火焰就裹挟着荣絮那纺锤朝他飞了过去。

华灵采眼见着他拿自己的火焰将她那火焰包裹起来,随即,她又经历了一次类似于被掐紧了喉咙的憋闷,这之后熙恒便这么将她那火焰收缴化为他自己的了。

熙恒手里的火焰骤然全无,荣絮便自纺锤当中显出,而这时候熙恒的手掌也自然而然地掐在她的颈脖子上。

“放手”荣絮急忙挣扎。然而熙恒的手却是越收越紧,眼见着就将她的颈脖子捏得一根麻绳一般粗细。

参鲁情这时候躲也不是不躲也不是,别扭得很。华灵采横了它一眼,“你从前不是很以为自己了不得么?这就怂了?”

“我现在是魂体状态,当然是不及从前了”参鲁憋闷不已。想那时候,它是何等威风它怎么就想出了夺取华灵采躯壳这么不靠谱的主意来?

而今它没了原本强悍的肉身,却又时时被她打压欺辱,真是想想都心累。

华灵采点点头,“所以你就连你主子的遗愿也不肯遵从了,与韩画勾结起来一起害我?”

参鲁涩着声音否认:“我没有害你,你当时的情况本就容不得多去思量”

“是哪一位上神给予你那秘诀?”

熙恒掐得荣絮的魂体都浅淡了,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就响了起来。

荣絮虚弱得连挣扎也不能了,断断续续道:“我不知道我也是才得的。”

“既如此,那就不必留你了。”熙恒另一只手屈起两根手指,便要往她那微微鼓起的额头弹去。

“不”荣絮赶紧惨叫制止,“我知道,我知道”

熙恒的手指停在半道儿。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华灵采别过脸不去看这场景。这家伙一副俯视蝼蚁一般的姿态实在是令她看得火大,想她几次落在他手里,何尝不是如同荣絮这般卑微?

可以想见当初他拿了她的肉身回去炼制成法器时是怎样一副清高自大的模样

她真是越想越是不能淡定了,于是在别过脸的时候同时又问写意有没有搞定韩画,既然奈何不了熙恒,她何必还在这里看着受虐?

“哦,我还没来得及问。”写意一直忙着折腾韩画,倒把问出路的事忘了。

华灵采无语心塞。

“是慈悲悯善那位”荣絮为了自己的小命,说话都有劲儿,也不断线了。

她说了实话,然而却见熙恒的手指仍是往她的额头而来,顿时急得哭嚎:“饶命啊上仙,我还不想死”

华灵采摇摇头,觉得这只鬼简直是没救了。她一个鬼还怎么死?

参鲁在她旁边哆嗦着:“你还是先放我回你识海当中去吧?她太惨了,看得我都难过”

“有我惨么?”华灵采不自觉地又想到了自己的“当年”,“我那时候被他拖去炼制成了法器,那可是死得连个体面的渣都不是”

“所以说招惹谁也别招惹上这样的人”参鲁已然哀嚎了。它就不该跟韩画谈条件,那家伙简直根本就不靠谱

熙恒的手指却只是点在荣絮的额头上。

并且,他的手指只停留了一小会儿便又收了回去。

“你去吧。”他对荣絮说道。

荣絮自他掌控中脱身出来,喜不自禁,竟一时忘了所在,居然还对华灵采说起了话来。“我有一坛酒和一件物事想让你替我送给周化。”

“又是毒酒?”华灵采也没推辞,“遥北宗是吧?那里路途遥远,路费怕是要不少。”

荣絮将一坛酒一束古怪的干花,连同着一袋子色泽鲜艳的紫晶石,一齐呈到她面前。她笑说道:“有劳了”

她这一回给的酒坛子却只有半截手胳膊的高度。

华灵采将东西都接收了,见荣絮竟就预备这么走了,忍不住提醒道:“你儿子还在我这里呢”

“也麻烦你替我看着了。”荣絮回身一笑,语毕身形立即淡去没了踪影。

写意这时候也从韩画那里问出了出去的办法,华灵采也没实力去挑战熙恒,就径直摸索出去的门路了。

参鲁见她竟撇下了它,赶忙追了过去,“别把我留在这儿”

华灵采笑道:“你想的些什么,我都知道。这地方你先待着,那只怪鸟是你的前辈,它或许真能帮到你。我身边也需要个厉害的帮手,且等你早些回来。”

第一百四十四章 不得已

她与参鲁一直都是以意念交谈,因而熙恒并不清楚她跟它之间的具体交谈内容。见她竟撇下了参鲁,独自跨出了召古山内围禁地的出口,熙恒凝眉看了参鲁一眼,紧跟着华灵采也跨了出去。

“华灵采”

华灵采出去之后一路风驰电掣般地往回去的路赶,熙恒紧追了她一路,才总算逮住了她。时隔三年,她的跑路保命本领明显又高了一个档次,只是再厉害的鸟儿也有歇脚的时候,所以她就在停下来喘口气儿的功夫里被熙恒给捉了。

“你到底有完没完?”华灵采实在是连一眼都不想看他,就阖目缩在他的怀抱里。

熙恒沉默了一会儿,才将她从怀抱里提拎起来,将她的脸面正对着他,说道:“你的情况已经有神境注意到,必须尽快摒除魔性执念,否则你就真没了活路”

华灵采睁开眼皮,冷眼看着他:“不是你说要杀我么?怎么还有真的假的?”

“杀你,乃是不得已而为之。”熙恒微微凝眉,“你还能存在,这是本尊替你争取来的,若是你不珍惜,本尊就亲自了结了你。”

“我的死活凭什么要你来管?”华灵采看着他的眼眸,很想在里面发现些什么,却是什么也探寻不到。

熙恒不语,就这么同她对视。

同他对视了一会儿,华灵采动了动,两只手臂攀上了他的肩膀,又接着往中间靠拢,搂住了他的颈脖子。她笑看着他,“信不信,我能把你的嘴唇咬残了?”

熙恒:“……”

对上熙恒仍是一副没甚改变的面瘫脸,华灵采丧气了。她收回手臂,继续阖目休息。

算了吧,还是不必费心费力去他那里套话了……注定是套不出来的,还不如傻乎乎地睡一觉,免得太过清醒总忍不住要生他的气。

华灵采这一睡,还真睡过去了。再醒来时,她已躺在了无名河上的一只小船上。

船家在外面静静地划着船,偶尔与过往的船只来一声招呼。她起身掀开帘布,却看到一个长身玉立的背影,面上的惬意顿时就消失殆尽。

熙恒竟然还在

看到他,她也没心情去船头透气了,又重新回到原处坐着。

这一次外出散逸魔气前后折腾了好几日,也不知道磐吉在壶口镇里如何了。那张氏医馆的大小张大夫,她多少了解一些,知道他们都是乐聪一早安排在壶口镇的下属,故而她那时候把磐吉留给他们也走得坦荡。

只是壶口镇突然来了两拨仙人,可见那里如今也并非是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华灵采摇摇头,忽又想道:“既然避也避不过,我又何必一直藏首缩尾?”

她随即与写意联系道:“韩画现下如何了?”

写意还在兽骨链空间当中,没有得到她的准许放行,它就只能跟韩画他们几只鬼那样困在那里头。当然,它在那里头是自由的,不像韩画他们几只鬼在里边处处受制。

“已经服了”写意一听到华灵采的声音,立即就激动起来,“这家伙就是个不打不服的,我把他折磨得不成鬼样,他就没脾气了……他还威胁我,说他老子会替他报仇,哈哈,他简直是做梦这个空间牢固得很,只要我们不放它出来,他哪里有机会去他老子跟前告状去?”

“……你让他说说他是如何知道了乐聪的。”华灵采对于写意的表现也是无语,不是说这家伙乃是熙恒的心魔?怎么是这么一个逗比性子?

“主人,你可以亲自问他”写意更激动了,“这空间本就是你的身体部分炼制而成,你要想问他话,只需默念他的名字,再想一想他的大致样貌,然后你就可以看到他了……哈,主人,你简直就是个天才”

它话还未完就见华灵采已分了一缕神魂进了空间内,顿时又乐得不行。

华灵采被它夸得脸都红了。就这么简单的事情,它用得着这么夸张的惊叹么?

她四下张望了一下,发现这空间似乎又大了一些。这里边又多了些土地屋舍,最是可喜的便算那占地约莫十余亩的大池塘了,而今已是原先的两三倍大,妥妥的要称作湖了。

池塘再往内模糊不清,似是还有望再开发。

这里边天地都明朗了不少,总体上来说倒是跟之前差不多。天空是湛蓝的,半空中还飘着几朵白云,不过却并没有太阳,因而即便总是仰望着头顶上方也不会觉得刺眼。

几只女鬼蔫蔫地躲在池塘边的荒草丛里,似是受不得这没有日头的天光。召古山内围禁地中,雾霭沉沉,阴气森森,树木植被也都长得粗野肆意,那里昏暗得很,这几只女鬼陡然换了个亮堂的环境,不说魂体机能,只怕是心理上也很不能适应。

韩画到底是个在外头闯荡惯了的鬼,他就跟那几只女鬼很不一样,独自靠坐在一棵小树旁,面上神色淡淡,看到华灵采忽然出现在面前,他不怒反喜,一双眼眸潋滟着浅淡的波光,张口笑说道:“你来了。”

“你以为就你这模样就能打动了她?做梦吧”写意在他肩膀上跳了跳脚,毫不留情地奚落。

韩画却也不为所动,仍是堆着一脸浅笑的温柔。

华灵采觉得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环起双手预备抚上双臂,但也立即反应过来她这时候不过是分了一缕神魂进来,哪里有鸡皮疙瘩可起?

“乐聪这次在外耽搁了好几日,是你一早设计的?”她问他。

韩画点头承认了,“嗯,那时候我在荒山第一眼见到了你,就喜欢了你了”

“编吧,傻子才信你”写意立即打断他。

韩画被打断了话,面上的笑意再也维持不住,他顿了顿,见华灵采仍在看着他,便又道:“我承认一开始确实是私心更多一些”

“那是你现在的盘算更大”写意再次打断他。

“你闭嘴”韩画终于摆不出好脸了,抬手狠狠地将写意从他的肩膀上推了下去,“我与你主子讲话,哪里有你插嘴的道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 细雨君最是公正

他这看似是稀松平常的一推,但其实却是暗藏玄机,写意自身本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饰物,自然也没有随便就能给推出去的道理。

“你之前一直都是装的?”写意震惊。

韩画抖抖衣袖,站起身来,手里这时候多了一把折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他还想往华灵采走近两步,不过没能如意,因为这时候忽有两道水龙忽然冲出来,一左一右缠住了他的手脚。

华灵采松了一口气,还好她一进来就了解了这空间内的一应物事,及时召出了两道水龙来对付他。若是在自己的空间里竟还被别个给拿住了,那就真是没脸了。

婉昔这时候也显现出来,手里拿着只草编的球体,一副预备随时冲上去教训韩画的模样。

写意往华灵采跟前挪了挪,对于婉昔的出现,它显然有些畏惧抵触。

韩画倒显得冷静得多。

“我是诚心想跟你合作的,你别紧张。”他被水龙缠着却还有心叫她别紧张。

华灵采通透了这里头的规则,又顺利地引水成龙,自然是不会紧张了。她笑看着他,“所以,你是先摸了底,设计了乐聪,让他在外面多耽搁了几日?”

写意这时候飞到她平摊的手掌里,叫道:“主人,这家伙毫无诚意,别理他”

“你别打岔,我自会分辨。”华灵采又召了只草蚱蜢,将写意也给拿住了。

“主人”写意甚是不满,还想再说,奈何那草蚱蜢来势凶猛,一下子就带着它栽进了池塘当中。

韩画见写意也被绑了,立即就笑了,“小采,那东西忽而成人,又忽而孩子气,也不知你是如何能受得了它。好在不再忽男忽女了,若不然还真叫人倒胃。”

华灵采没搭理他这话,他就咳了一声,又道:“我知道你跟那乐聪也不过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既是合作,你找谁不能?凡事都要有对比才知道好坏,你看那乐聪总时不时要去忙他的私事,也并非每次都能帮到你。这次是我发现了你,你敢保证你下一次有这样的好运气?虽说此次我准备了婚礼并没有预先告知你,但我敢说绝对比他有诚意,我以我对外的身份正经夫人的名义娶你,往后谁要是敢找你的麻烦,与我有关联的那些势力也能帮衬到你,不是么?”

“细雨君?”华灵采轻笑,“倒也确实不错。”

韩画一愣,没料想到她竟然就这么应了。他随即认真地看着她,“你对我也算是知根知底了。那时候你神志不清,我完全可以把你带到别的地方去藏起来,但我没有,却把你带到了召古山,就是为了让我母亲父亲知道你。这个你不妨问问后来紧追而来的那位,若非我有意等他,想让他做个人证,也好叫我父亲注意到你,他又如何寻得到你?”

华灵采点头,“这个我信你。”

“那我们”

“就合作吧。”

“好”韩画大喜过望,左右看了看,“你还绑着我,这”

他还未说完,那一左一右缠在他身上的水龙突然就成了两道普普通的水流,哗啦哗啦地浇了他一身。

华灵采古怪地看了他一眼,问:“你是先回去换身衣裳再去壶口镇寻我,还是现下就与我滴血盟誓?”

“不过是淋了些水,没什么大不了的。”韩画浑身躺着水,却为了彰显风度硬是摇动着手里的折扇。

他扇了两下,就又将折扇猛地一收,另一只手的拇指和中指交错一划,中指上便有淡蓝色血液冒了出来。

见华灵采微微凝眉,他便又解释道:“我母亲当年被那周化害死,她也是好运,碰巧她还有一样未能连成的法器没被周化拿去,于是她就将藏身其中将魂力一点点凝聚后来我父亲出现了,救了她,再后来就有了我,我随了我父亲的血统,却偏偏又随了我母亲那体质,只能修那阴煞气。我已认命,就想着哪一类都是一样可以修到高境界,碰见了你,我就更加坚信自己可以做到了。”

“哦。”华灵采点头,屈指将自己手里的血液当先弹了出去。

韩画紧接着也将手里的血液弹了过去。

两滴血液撞在一起,当中立即腾起一抹青烟。两人一致了誓约,那青烟便越发浓郁,最后就变作了一簇小火苗。

火苗燃尽,誓约就成了。

“好了,你随我出去吧。”华灵采也不过是随口告知一声,话落,她已带着韩画到了空间外面。

船上陡然多了一人,且动静不船家探过脑袋看了一眼,立即就有话说了,“这位姑娘,你快些把他放回河里去细雨君明文规定一概不许将落在无名河里的人或妖拉进船舱里,老夫实在不敢冒这个险哪”

韩画身上还在淌着水,无怪乎船家以为他是从无名河里爬上来的。

她那空间里的水就跟就跟烈酒似的,后劲儿十足,韩画刚开始还不觉得,慢慢地就发现衣服上的水珠儿带着刺骨的寒意,一个劲儿地往骨子里渗,冻得他都不好意思说他自己其实是只鬼。

而他一哆嗦,那些水珠儿就又直往外冒,看着活像是才从水里出来的。

华灵采虽极少进出自己那空间,但她老早就听熙恒跟她说起过,空间内有一个水池,那里的水是他从极北大陆的寒冰池弄出来的。那寒冰池其实都成了精,里边的水自然也不像那普通的冰水,它极富伪装性,只有亲自感知过的人才知道沾过它是多么地痛苦。

明明冻得要命,却偏偏呈现在你面前的是流动的液体,直到如吸血的蛊虫钻进你的骨肉当中,它才又冰封你的内里

“你要不还是先下去?”华灵采将窗口的位置让给了他。

韩画脸色有些难看,“我是不会下去的。”他又不是水鬼,干嘛要往水里跳?

跳到河里又不能解决他冻得难过的状态。

“哎呦,姑娘喂”船家急得船也不撑了,冲进船舱一顿好说歹说,“他既然落在水里,那自然就是他得罪了我们哪一位船家,我们细雨君最是公正,他绝对不会乐意见到这个人又出现在了别的船上是吧,这位仙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安全问题

船家转脸看向熙恒,又道:“您之前也有见过的,前几日两个迟云宗的仙人落在河里,最后一死一伤,也都没有哪个去拉他们上来。”

熙恒微微一笑,“确实如此。”

他说着,抬手一挥,就将韩画送出了船舱。

砰的一声,韩画就栽进了无名河。

船家对熙恒万分感谢,继续乘船去了。

韩画在水里扑腾惨叫了几声,就再没了声息。

华灵采将视线从河面上拉了回来,转而看向熙恒,“你跟踪我?”

若她所料不差的话,那两个落水的迟云宗仙人就是李兆飞和张雷吧?就是不知道死的是哪一个了。

“我只是偶然经过。”熙恒唇角一勾,又微微笑了,“我预备随你一起去你那里,顺便跟乐聪商量商量你们的安全问题。”

华灵采见不得他这笑起来的模样,撇撇嘴不理他。

以他这样的修为,来去根本都不必顾忌什么,哪里用得着费事地走这慢悠悠的水路?除非这无名河水底下另有什么来头。

是了,韩画去哪里了?

熙恒挑明了他跟着华灵采的目的,便大大方方地坐到她旁边。华灵采心下难以沉静,就将写意召了出来,一路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终于熬过了无名河,接着又出了青阳镇,到了壶口镇。

壶口镇外,遥遥地便望见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一个着暗红色衣袍,一个则是内穿青色小衫,外罩银白色小比甲。

正是乐聪跟磐吉两个。

“娘亲”

磐吉磕磕绊绊地奔迎了过来。

华灵采心下瞬间被一种叫做温情的东西填满。她一个闪身过去,将磐吉抱在怀里,“怎么出来了?在家里有没有乖?”

“娘亲”磐吉哽咽着,想哭又极力克制着。

华灵采给他拍抚着后背,抬眼看向乐聪,“怎么回事?”

“没什么,他想你了。”乐聪轻声一笑,又道:“这次在外面耽搁了几日,镇子里又闹进了一只狐狸,还好你没事。”

他抬手便要替华灵采打理额前微显凌乱的碎发,却被她往侧面一避,拿空了。

“怎么了?这次没去荒山?”他也不尴尬,很是自然地又问起了话。

华灵采将磐吉抱着站起身来,郑重地说道:“你的身份已经暴露了,这壶口镇怕是不能再待。”

乐聪点点头,手一招,便有一阵雄浑的嚎鸣声自半空中传来。那声音过后,立即便有五六匹半人高,浑身泛着银光的狼显现出来。

这几只狼,生的高大威武,身上的毛如同根根利刺一般竖起。每一只狼的头脸及至脖子部分都带着一副黑沉沉的头盔,头盔在后颈末端又各自拴着一根素白的绳索。而所有的绳索又都缠绕在它们后面的那辆车驾上。

这是一辆华贵的狼车。

狼车落在地上,乐聪当先走了过去,拉开车门,转而看向华灵采,“一切都安排妥当,就等你回来,上去吧。”

华灵采抬脚登上了这狼车,将磐吉放下来,发现这小家伙一双小眼睛红通通的,正愣愣地看着她。

“哭得这样伤心?还要不要当小男子汉了?”她笑着捏了捏他的小脸蛋。心下却有些自责起来,若非她这次闹出意外耽搁了时日,磐吉又如何会哭得这样伤心?

“娘亲,你会一直陪着我的对不对?”

磐吉忽然瞪着小眼睛,认真地看着她。

“当然会,我儿子这么乖”华灵采又揪了揪他的小脸蛋,“就怕等我老了,你这小哭鼻子的还嫌弃我呢”

磐吉越发严肃认真起来:“我会一直对娘亲好的我还要给娘亲找个好男人,到时候我们一起保护娘亲”

乐聪这时候插进话来,“你小子皮痒了?你娘亲有我,何必还再去找别个?”

他说话的时候不着痕迹地递了个警告的眼神给磐吉。磐吉嘟着嘴,侧过了头脸,连华灵采都不能再看见他面部的神情。

“看看,都给你惯得跟个小姑娘似的”乐聪对华灵采叹息。他正摇着头准备拉上车门,却发现熙恒竟倚坐在了车门旁侧外凸出的窗子上。

他问熙恒:“你有事?”

“他说他担心我的安危,就跟了一路。”华灵采接过话去,对熙恒客气地摆摆手,“好了,你回吧。”

熙恒微微挑眉。

“原来如此,我们一家子要搬家,就没空招呼你了。上仙大人先回吧。”乐聪浅笑着拉上了车门。

车厢很大,拉上车门之后,华灵采和乐聪两个干瞪着眼睛,互相看着。

“你有什么话要说?”乐聪当先问道。

“我此次外出,”华灵采拍抚着磐吉后背的手轻轻顿住,内心挣扎了一下,还是继续说道:“遇见了一个厉害的角色,虽然凶险但也没什么大碍。他与你差不多,不过比你要自由一些,所以我就答应了他,跟他合作了。”

“是谁?”

“细雨君。”

乐聪眸中划过一丝不悦。他没有立即说别的话,而是往身后的软座上一靠,抬起一只手揉了揉额角。隔了一会儿,他才出声道:“我倒是小瞧了他,这次还被他拖在半路上他早注意到你,我却一直不知,这是我的失误。”

华灵采有一下没一下地拍着磐吉,磐吉呼吸绵长,似是睡了。有些话,她不想当着磐吉的面说,毕竟他还不该去承受那些本该不属于他的烦恼。但乐聪却不赞同她的这种溺爱仁慈,偏偏总要当着磐吉的面去说这些,甚至他还给磐吉“少主”的殊荣,派一些小任务。

磐吉其实心里把乐聪当作父亲,对于乐聪让他做少主的事,他也一直没与她提起。但她知道,因为她能听取人心里不为外人所知的秘密。

“我弟弟华光慈,我这三年来只跟他去过一封信。我打算去看看他。”华灵采想将磐吉抱到旁边的软塌上躺下,却没能成。

磐吉迷迷蒙蒙地睁开眼睛,眼圈立即又红红的,“娘亲,我不要离开你”

华灵采只好又将他抱在怀里,“没事了没事了娘亲这次只是个小意外,以后不会再有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不舍分离

她以为磐吉这样只是因为她这次离得久的缘故,却没注意到乐聪的眼眸中划过一丝幽冷。

“你与细雨君合作,是他要你这样做的?”乐聪拿眼神示意了一下窗子,话里的他正是说的熙恒。

熙恒倚坐在窗子上,很是自然恬淡。至少看着就是。

一说起熙恒,华灵采就出气不顺。她摆摆手,不耐烦道:“好好的,说他做什么?我答应与细雨君合作,与他无关。”

乐聪笑笑,靠在座椅上斜支着头看着她,“看把你恼火的哦,那只模仿我的臭狐狸,你怎么就立即晓得了不是我?”

说到那只银狐,华灵采立即笑开了,道:“你的神韵哪里是别的妖能模仿的?是哦,你快说说,你的那些个美人儿你都是如何安抚住的?尤其是你那柳小姐,简直伤心得恨不能去死啊喂”

乐聪黑沉了脸,“就知道你巴不得看我的笑话。”

华灵采随后又跟他说了一会儿话,才想到了她在龙行城买的一些小玩意儿,就都一股脑儿地拿了出来。磐吉一见到这些小玩意,顿时就高兴得合不拢嘴,也不再蔫蔫地打瞌睡了,抱着东西到一边玩去了。

“细雨君预备怎么安排你?”乐聪这时候又问道。

“我不用他替我安排,只需我有麻烦了他立即给我解决了。我想过了,我这情况光只是一味地躲避也是无用,我要坦荡自由。自上一次仙魔大战结束以来,大陆上也有出现不少魔修,他们既然能好好活着,我又为何不能?”华灵采道。

乐聪收起笑容,凝眉看着她,“光只他细雨君一人,你还不够资本。”

“若再算上祥云岭的禽妖呢?”华灵采笑,“你不会以为我这几年都只是带带孩子没什么作为吧?好歹我名义上也算是他们羽禽族的王,那位青鸾王也不一定有时日可等,有我终究比没我要好。”

乐聪直起身,轻笑:“你还真打算把自己嫁过去?哦,那也不算嫁,你还可以继续追求自己的幸福那只黄莺妖对吧?”

磐吉正直起耳朵听着,这时候就赶忙凑到华灵采跟前来,问:“娘亲原来一早就有喜欢的人了?是哪位叔叔?”

华灵采佯装生气,揪住他的小脸,“小孩子懂什么?我跟你说,你要是整天操心这种事,迟早有一天要成了你干爹这种赖皮样子”

“哦。”磐吉垂下小脑袋。

乐聪嗤了一声,“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嗯,你很好。”华灵采毫不收敛地展露一脸的鄙夷,“反正不是我的菜就对了。”

“可你是我的菜呀,我从此收手倒贴了你吧?”乐聪对她眨了眨眼睛。

“你少来”华灵采哆嗦了一下,跟他拉大了距离,“对你那些姑娘们说去,她们肯定都乐意得很。”

“娘亲为什么就不考虑下爹爹?”磐吉却忽又扯着她的衣袖哽咽,“阿吉不想跟你们分开”

华灵采这下没有立即安慰他,而是转眼看向乐聪,“怎么回事,他怎么总在哭?是不是你趁我不在吓唬他了?”

“我就算真的吓过他,那也是为了他好。”乐聪伸手过来摸了摸磐吉想小脑袋,又道:“是吧,儿子?”

磐吉立即抬起头来,两个眼眶里还含着眼泪,却是乖乖地说道:“爹爹说得对。”又对华灵采道:“娘亲,我不想跟你分开,也不想跟爹爹分开。”

乐聪挑眉看向华灵采,表示他很无辜。

华灵采横了他一眼,转而把磐吉拉到怀里,轻声安慰道:“好了,不哭,娘亲都知道了。”

“那爹爹怎么办?”磐吉拿小手揉着眼睛,可怜兮兮地看着她。

嘎吱

忽然外头传来一声断裂的响声。

紧接着又有一阵轻微的衣袂翻飞的声音自外而入。

华灵采抬眼一看,竟是熙恒从窗口处钻了进来。

“你们继续。”熙恒平平淡淡地给了句,就找了个角落盘腿坐下。

乐聪浅笑着将手指搁在身畔的矮几上叩了叩,立即就有个戴着面具的女子自外面闪身进来。

这女子整个面部除了眼睛是可以望见的,其余的就全部都被面具遮得严严实实的。

她径直跪伏在乐聪跟前,说道:“属下正钻研丹方,上仙大人忽然出手,所以”她将手捏成拳头,顿了一瞬,却是忽又一摊手,接着道:“这几味丹药,都废了。”

她平摊的掌面上有一只锦盒,盒子当中裂开一道口子,而盛放在里边的丹药则是一团杂色而又粘稠的浆糊。

华灵采一下子就嗅出了里边的成分,不禁微微凝眉。若所料没差的话,这些丹药应该都是用来炼制解除磐吉体内毒素的几个辅助部分。主药是以阴尸草为主,这里头倒是没有。

“罢了。”乐聪看都没怎么看那女子手里弄废的丹药,摆摆手让她出去了。

华灵采随后拉开车门看了看,哪里还有那女子的身影?只有几只威武霸气的狼在车子前面卖力地奔驰着,一朵朵棉花也似的云朵飞速地往后倒退着车驾行驶在高空之上,那女子只可能是藏身于车厢之外的某处。

“不必寻了,我这车驾另有机关暗道。”乐聪执了酒盏,斜倚在他那软座上,笑说道。

华灵采又侧身回来,拍了拍磐吉的小脑袋,“怎么不精神了,是不是要睡了?”

“娘亲陪我一起睡。”磐吉眼巴巴地看着她。

“好。”

华灵采将他抱到旁边的软塌上躺好,便也侧身躺了下来。

“都多大人了,还总要抱。”乐聪搁下手里的酒盏,不温不火地说道。

“乐聪,”华灵采没搭理他那不赞同的话,一面给磐吉拍抚着,一面说着一早就预备要说的话,“阿吉的腿,我自己来治就好。你要忙你的事,这三年也是难为你一直为我们母子两个着想了,我呢也正好找到了更便利于我的人,等下你随便寻个地儿就把我们放下来吧。阿吉他自小就认了你,舍不得你也是难免,你要是有空就去看看他”

第一百四十八章 矫情

“你怎么就知道我这以后就一直没空了?”乐聪揉了揉额角,“你要跟那细雨君合作,我也没说不可以,是不?”

华灵采:“”

“这家伙毁了我的丹药,你跟他说说,看他预备怎么赔。”乐聪侧身看了看熙恒,转移了话题,接着又脸色难看地转回身子,继续对她说道:“你知道,那几味药并不好配。怎么说这也是关系到我们儿子身体的大事,人是跟你来的,你看着办吧。”

熙恒坐在角落里,雷打不动的镇定自若。

华灵采不自觉地就蹙起了眉头。她倒是想给他点颜色看看,可问题是她有那能耐吗?

想了想,她还是对乐聪说道:“我也不想让他跟着,但也没有能耐叫他走,你就别为难我了。我与你也是一早立了誓约的,你要是不肯放弃我这只便宜的小肥羊,我也不至于一定要把你赶开不是?”

“你拿我跟他比?”乐聪一脸黯然神伤,“我待阿吉如同己出,你以为就是为了从你这里讨得那点好处?我们同处三年,到头来竟要忽然生分得跟个无关紧要的人一样?”

“我们两个的交情深着呢,哪里会生分?”华灵采无语地摆摆手,“我也是看你要忙的事情太多,才决定做出一些改变。”

“我知道。”乐聪点点头。隔了好一会儿,他才又道:“那些宗门都是道貌岸然说空话的家伙多,你自己多加小心。方才那一位戴面具的,是我特地叫来跟着照应你的,她叫岚冰。你要是出去办事,又不方便让她一起,可以让她替你照看着阿吉。”

华灵采有些意外,“你不是要跟着一起?”

“我倒是想。”乐聪遗憾地叹息,“奈何事多缠身,不能总陪在你们母子跟前。我且送你们到遥北宗,到了之后,我就离开。”

“哦。”

随后车厢内就沉寂下来。华灵采倒是想悄悄地听听乐聪的心声,不过她也终究只是想想。

她的听心术只能听取那些修为以及魂力较她低的,更何况乐聪又是那种一颗心不知道开了多少道窍的,她可不敢得罪这样的人。

去往遥北宗的路途遥远,她中途睡了半日。期间她特地交代写意替她关注乐聪以及熙恒的状态,以免错过一些关键。

三年相处,乐聪对她和磐吉的关照可算得上是无可挑剔。当然,她可不会自恋地以为人家做到这样是因为对她有那样的心思。她倒是有一种直觉,觉得乐聪对她是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

至于熙恒又到底是为了什么总到她跟前刷存在感,她也是一样的一团浆糊。在听到他与写意的对话之前,她确实是疑心他那样是因为对她有好感,不过那之后她就不敢想当然了。试想一个人可以早在数千近万年前就决然斩去情思执念,并且还设计那斩去的意念这人也真是除了熙恒没谁了。

睡醒之后,她果然从写意那里得知到熙恒与乐聪两个有一番动作。

据说因为熙恒当时有将她从前的一缕意识撕了下来跟他这心魔拼在一起,这才有了写意。不得不说,写意还真是很合她的心意,它第一时间告知道:“熙恒那个大神经,哈,一声不吭地就忽然对乐聪出手乐聪被他打了一掌,不过却也甩出了一颗有毒的烟雾弹哦,是那种很小的烟雾,只有一根头发丝那么细,然后熙恒也着了道。唉,真是可惜了,熙恒只是当时脸色差了些,并没有受到多大的损伤,而乐聪却一下子吐了两大口血。还有啊,他们自始至终都是什么话也没说,我猜他们私底下应该有打过不止一次,不然怎么会打得这么有效率有默契”

华灵采揉揉眼睛,看向正吃着葡萄的乐聪,问:“你受伤了?”这家伙一整只手臂都缠上了白纱布,还极其夸张地打上了夹板。

就这么一副形容,还用那手去拿葡萄,这是担心她眼瞎么?

“唉”乐聪幽幽一叹,放弃了再继续“困难”地拿水晶盘里的葡萄,一双桃花眼不无可怜地把她望着,“吃不好东西了,你替我拿。”

华灵采拍拍刚刚醒转的磐吉,“去给你干爹拿葡萄。”

“哦。”磐吉迷迷糊糊地应了,从榻上起身朝乐聪那边走去。

“我说让你来”乐聪陡然怒喝。磐吉被惊得一颤,赶忙就往华灵采跟前躲。

华灵采赶忙把磐吉抱住,顿时也没好脾气了,“你莫名其妙地吼什么?又没残废,就算这只手不能用,另一只手不也好好的吗?”

“你是巴不得我残废是吧?我这手之所以受伤还不是因为你。”乐聪眨眼又是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就好像方才发怒的那个根本就不是他。

“嗯,抱歉给你带来麻烦了。”华灵采看了一眼坐在角落里一副雷打不动的熙恒,一个头两个大。又道:“你要生气,冲我来就好,别吓坏孩子。”

乐聪对于她这种不痛不痒如同赖皮一般的安慰很是憋闷,不过他也没再直白地表露自己的怒意,而是静静地看了她好一会儿,才又道:“我想吃点葡萄缓缓,你剥给我吃。”

华灵采心下一万头奔腾而过。她冷静了一下,认命地给他剥了几颗葡萄搁在一旁的白玉碗里。

“吃吧。”她把碗往他完好的那只手里一放。真是够了,想那时候磐吉还是个小奶娃,她都没怎么给磐吉剥葡萄因为他也不爱吃葡萄。

乐聪拿着碗看了看,眉头又蹙起来了,“一只手既要拿碗,又要拿勺子,怎么弄?”

“那是你自己的事了,随便你怎么吃我都不会笑你。”华灵采浅笑着,又俯首揉了揉磐吉的小脑袋,对其说道:“你也别笑他,听到没?”

“嗯”磐吉点头。

“你这女人,除了我,也没哪个受得了你。”乐聪一脸鄙夷。他也不继续矫情了,将碗搁在矮几上,自行拿了水晶勺将剥好的葡萄往口里送,“嗯,味道不错,也不知道将来谁有福气能得小采儿手把手地喂葡萄吃。”

第一百四十九章 鬼面青梅是他

华灵采拿了个橘子剥了起来,去皮之后,将橘瓣儿拿着与磐吉分食起来。一面吃一面说道:“岂止是亲手喂葡萄,我还要把我最拿手的饭菜做出来给他吃,就跟我喂儿子一样地把他喂得满嘴流油。”

“咳咳咳”乐聪被那画面给惊到了。

熙恒那里也忽然爆发出一连串咳嗽声。

华灵采自顾自地吃着橘子,磐吉却忽然开口道:“娘亲,那位叔叔口里流血了”

华灵采抬眼一看,正好就望见熙恒抬手将嘴角的血渍抹去。她不禁微微凝眉,却听写意这时候跟她说道:“看来乐聪那枚毒丹也挺厉害的,先前他没吐血,大概是忍着没发作。”

“小没良心的,你爹爹先前都吐了两大口血,这手也伤得不能动,也没见你关心一下。”乐聪悠悠说道。

“爹爹,”磐吉立即到他跟前,小手在他缠得慢慢的手臂上轻轻触碰了一下,“疼吗?阿吉帮你吹吹”说着,小嘴微微嘟起,就开始替他吹了。

乐聪却忽然把他一推,身子往后重重一靠,扶额说道:“好了,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磐吉被推到华灵采跟前,小脸上半是失落半是委屈。但他却没有哭。

华灵采正要说乐聪几句,却听乐聪又道:“遥北宗差不多到了,你收拾一下,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落下的。”

他手里一抛,便有只样貌甚是别致的储物戒指飞到了华灵采跟前。

华灵采将神识探进戒指里边,发现自己在壶口镇的一应物事都完好地放在里头。有几张她闲来画给磐吉看的小卡通人物,早已被揉得皱巴巴的看不清形容,居然也被他收在了戒指里头。

“你倒是细心。”她看向乐聪,一时也忘了先前对他的不满。

乐聪笑笑,桃花眼对她眨了眨,“该不是感动得舍不得离开了吧?你要是改变主意,随我去我另外替你安排的地方,也还不迟。”

“想得美把你”华灵采毫不迟疑地递了他一对白眼。

乐聪也不在意,把岚冰叫进来,又吩咐了一些话,车驾也正好停了就停在了遥北宗山门前面的正中央的空地上。

华灵采抱着磐吉从车厢内出来,就看到七八个遥北宗弟子拿着寒颤颤的宝剑一副紧张戒备的架势,也是无语。

这个乐聪是陡然转了性子吧?之前在壶口镇各自低调伪装,而今却如此高调出场,这真是想想都牙疼她得卖多少小心才能叫人家遥北宗弟子以为她不是存心来摆架子的?

“那个”华灵采努力和气而卑微地笑着,“误会啊,误会啊”

铮铮铮

一溜儿的宝剑嘶鸣声陡然齐出,眨眼的功夫半空中就被飞速流转的剑光织成了一张大。华灵采被笼罩在这大之下,顿时就感受到一股子压迫自头顶上方传来,若非乐聪预先给磐吉穿了件护身的铠甲,只怕磐吉这时候已被剑气所伤。

一言不出就开战,这坤元大陆的战斗风气她果然是还不够了解。是她仍不够狠心么?

华灵采眼里划过一丝幽冷,空出的那只手臂猛地一挥,立即就有一圈火焰自她身周燃起。火焰却快似闪电,以她为中心朝四维喷射出去。



妄图缩小包围圈的剑立即就被当中炸出了一个碗口大的洞,紧接着那洞迅速往外围延展,顷刻就已是原先的十余倍大。

华灵采抱着磐吉没再有任何动作。她这一下就够这几名弟子受的了,既然是人家先动的手,她不介意让其看看贸然对她试压的后果。

岚冰的手扶在腰间的长剑上,本是握紧了剑鞘,这时候见识了华灵采这一凌厉的反击,她的手又悄然松开。

她看了一眼被华灵采紧抱在怀里的磐吉,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磐吉若有所有所感,看了岚冰一眼,转而对华灵采道:“娘亲,她总是偷看我”

华灵采笑,“她是觉得你跟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以为你很勇敢吧。”

“我本来就很勇敢。”磐吉得意地说道。

就这么一会儿的工夫,那几名遥北宗弟子接二连三地倒地,严重的吐血不止,最轻的也是口角溢出血沫子。

这时候乐聪才风骚无限地从狼车里走出来。他一面走,一面笑说道:“没见着我这独一无二的狼车么?”他说着,又转脸看向岚冰,“哦,我是谁来着?”

“您是丹临阁之主,鬼面青梅。”岚冰恭敬地回答。

场中无论是倒下的,还是站立的,俱是形神一凛。

“原来是鬼面青梅大人亲临”

这时候一个白发苍苍的老者从山门之后踏出。他虽霜华尽染,却是满面红光,声若洪钟,步伐矫健。

地上才勉强站起身来的众弟子重又跪在地上,口里齐声唤道:“掌门师祖师叔”

老者摸着胡须,笑得甚是和善:“都起来吧,你们几个也是孤陋寡闻,竟连大名鼎鼎的鬼面青梅大人的座驾也不知,回去叫你们各自的师父到我跟前来领罚。”

“是”

这几名弟子齐声应了。他们一起身,立即就又有一波弟子出来,扶着他们几个往山门之内快速往山门内行去。

乐聪微勾着唇角看了华灵采一眼,转而再看向遥北宗这位掌门的时候,面上的笑容已是完全完全打开,“林焕泉,你这老家伙倒是越发精神了”

“哪里哪里。”林焕泉爽朗地打了个哈哈,“想那时候,我到你丹临阁为求一颗丹丸,可谓是一路历尽千辛万苦啊不知你这是哪阵风吹的,竟然亲临我遥北宗?”

华灵采凝眉看了眼随后下来的熙恒。相比较乐聪的高调,这熙恒实在是存在感低得让人忍不住想发笑。

想那时候雪漫总跟她说,熙恒上仙如何如何瞧瞧,她出了碧幻宫在这外头讨生活已然三年有余,怎么就没感受到熙恒在外界人中的重要程度呢?

这家伙也就只在她这里刷足了存在感吧?

第一百五十章 无人懂!

“你这老家伙就不懂了,”乐聪笑得花枝乱颤,“像我这等英俊少年郎,自然是被香风吹来的。”他说着,很是温柔地看了华灵采一眼,才又接着说道:“这一位,是我要保的人,哦,妖,叫华灵采。她来也只是为了一件小事说来也是你们的幸运,她有个嫡亲的弟弟叫华光慈,正好就在你们遥北宗的丹岛做弟子。”

“能攀上你的关系,那还真是我遥北宗的幸事。”林焕泉严肃地把头点了点。随即一面把乐聪几个引进了山门内,一面又唤了弟子去丹岛通知华光慈。

等他跟乐聪客气得差不多了,才一脸震惊地看向熙恒:“呀,这位看着甚是面善,该不是,该不是”

“本尊熙恒。”熙恒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原来真是上仙大人”

等到华光慈来了之后,乐聪又一副长辈的姿态与华光慈说了几句,两人居然很是熟络,俨然一副早已熟识的模样。

最后两人说完话,乐聪准备起身离去的时候,华光慈还催了华灵采一句:“姐姐,乐大哥都要走了,你就送送他呗”

此话一出,林焕泉笑眯了眼睛,岚冰看了华灵采一眼,磐吉更是直接眼巴巴地望着华灵采,而熙恒则是悠闲地吃着茶,一副正在回味茶水的神情。

华灵采自是不会如了乐聪的意。她笑吟吟地望着他:“嗯,我知道你会再回来我和阿吉等你。”

乐聪也没指望她会送他,浅笑着应道:“还是小采儿最是懂我,你自己小心保重。”说完,也不拖沓,手一招,他那辆狼车就出现在殿门外。

紧接着,他闪身进了狼车当中。一阵狼嚎声响起,车子顷刻出了遥北宗。

林焕泉领着两名弟子与岚冰华光慈以及磐吉三个在殿外目送了狼车远去,这才又陆续回到大殿当中。

然后,他们就看到一直坐在殿内的华灵采和熙恒两个正手拉着手,深情对视。

其实“深情”的是华灵采,熙恒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动。但也因为他没有任何起伏变动的神情,众人才另有一番想法

原来熙恒上仙喜欢华灵采

难怪方才乐聪要离开,华灵采没有去送一送。有熙恒上仙在近前,华灵采如何敢去遵从本心送区区鬼面青梅?

丹临阁阁主固然身份高贵,但比之这位从不与任何宗派或势力来往,只会一个不爽就执剑斩杀人的熙恒上仙来说,还是不够有威慑力呢。

谁会跟自己的小命过意不去?

“娘亲,上仙大人会娶你吗?”磐吉跑到华灵采跟前,一本正经地问。

华光慈一把扯过磐吉,“小孩子别胡说上仙大人于你娘亲有授业之恩,算是半个师父。”

“哦,师徒是不可以在一起的是吗?”磐吉眨巴着眼睛看着华光慈。

“嗯”华光慈一面回答,一面神色不善地看着熙恒。

华灵采心下感动,这两个还真不愧为她最亲最看重的,瞬间就了她想要的效果。在他们两个表现的时候,她已酝酿了两眶眼泪。这时候她就哽咽道:“小慈,你带我出去转转,我觉得这大殿里有点憋闷。”

熙恒拿着她的手却是一紧。

华光慈和岚冰两个也跟着心弦拉紧。

“呜呜娘亲”磐吉立即就哭出声来。

林焕泉一看,连小孩子都哭了,赶忙出来说好话:“熙恒上仙呐,人家鬼面青梅才走,您就出手伤了小采姑娘,这,这叫小老儿回头如何跟他交代?”

是的,华灵采受了伤,就在众人出去目送乐聪离开的那么一会会功夫里。只是,这话并不好直接点出来。

对于自以为很了解熙恒作为的众人来说,熙恒既然出手对付某人,那他必定很难住手。林焕泉是个人精,他一面担心熙恒会径直取了华灵采的小命,一面却又想探究熙恒为何会跟着华灵采。

熙恒要杀谁,那可是从无顾忌的。偏偏乐聪才离了去,熙恒这里就忽然对华灵采出手,这是表示他其实也是有所顾忌的?

若连熙恒上仙都顾忌鬼面青梅,那么鬼面青梅的影响力就实在是大得有点可怕了。

一直以来,鬼面青梅都是以雕着青梅的鬼面示人,世人只知他乘坐的乃是银毫狼车,不知他真实形容。现下他却不戴那青梅鬼面,以他作为狼王之子乐聪的本来身份示人,这是否表示他已跟他父亲决裂?

狼车啊,他自身也有一半的血统是狼,却偏偏还御使那血统不凡的狼妖来替他拉车。以往只道这鬼面青梅与狼族不对头,而今看来,这简直就是有血海深仇却是为何?

一时之间,林焕泉想了很多很多。

而始作俑者华灵采,其实是很单纯的。她只是单纯地想要试探一下熙恒是否如写意所告知的那般羸弱不堪。

毕竟有仇不报非女子。若有一线可能,她凭什么要迟疑不前?

然后,她就被熙恒拿住了。

一击不成,反而还被他所伤。

心口好痛,被他拿住的那只手更痛。她是直接被他震伤了心脉,而那只偷袭他的手更是骨节节节断裂。

偏偏写意还跟她说,再加把劲,随便借助哪个的手再给熙恒一击,熙恒就能完蛋。

可是在场的,无一人真正领会真意。

华灵采的眼泪哗哗地淌着,一半是疼的,一半绝对是出自真心。

无人能懂的寂寞,实在是痛心非常啊喂

写意在她识海当中气得跳脚,“这些都是脑子被驴踢了吗?熙恒分明是在装,在装他们居然都没看出来啊,气死我了可惜我不能出去对付他,我了解他,他也了解我这个可恶的怪物,先前乐聪在的时候,他装得连我都没看出来,乐聪一走,他才松懈了一些啊啊啊,他这是笃定了即便我告诉了你,你也不能奈何他可恶,他居然一早把这些笨瓜都看透了”

华灵采倒是想多支撑一会儿,好叫林焕泉等人有所表示。然而,她终究还是没支撑住,两眼一抹黑,一口血水自喉咙里喷涌出来晕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 赝品

熙恒揽着华灵采直往遥北宗的丹岛而去。

到了丹岛的紫金殿,他就闪身进了冯乔别在腰间的家传玉佩当中。

冯乔正抱着个红得滴血的血珊瑚细细玩赏着,冷不防熙恒冲进来,惊得他一时都不知道把东西往哪儿藏才好,只把它紧紧护在怀里。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现熙恒又忽然不见了踪影。

“唉,真是被熙恒上仙给整恍惚了,好不容易得了件宝物,总担心他又来抢。”冯乔自语道。

说着,又不无欢欣地摩挲着血珊瑚。晶莹剔透而又温润弹滑,啊,据说里头还另有玄机,既能对外发动攻击,还能开辟空间种一些仙植……好东西啊

林焕泉几个来的时候,就远远看到冯乔抱着个珊瑚枝,笑得跟个傻子似的。

“冯乔,熙恒上仙是不是在你这里?”林焕泉嘴角抽搐了一下,极力对冯乔这模样表示无视。

“是焕泉啊,怎么有空来看我了?”冯乔把珊瑚枝大大方方地搁到旁侧的楠木几上,面上的痴傻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冷冷淡淡。

林焕泉从善如流地表示好奇:“你这血珊瑚模样儿好极,又是新得的宝贝?”他嘴上说着,暗地里其实已然将神念拓展出去,不放过这紫金殿的任何一个边边角角。

“哈哈,你倒是有些眼光”冯乔笑眯了眼,本是双手抱胸,立即又把手探向了搁在楠木几上的血珊瑚上,“我跟你说,以往他们送来的那些东西,我都只是勉强收下,只这一回的东西啊,是真正地送到了我的心坎上你看这……”

他自己乐得很,拿着血珊瑚细细摩挲着,一面玩赏,一面解说,简直恨不得所有人都知道他这血珊瑚有多宝贵。

磐吉虽只有三岁,却早已被华灵采带着见识过各类好看的珊瑚。他这时候只关心华灵采的去向,忍不住就对华光慈说道:“舅舅,我娘亲是被这位拿珊瑚枝的叔叔关起来了吗?”

“大概是。”华光慈回答。

冯乔这才看到华光慈一般,诧异道:“小慈啊,你……你说我关了谁?”随即又道:“你都当舅舅了?咦,你姐姐的孩子?”

华光慈很是无语地看向林焕泉。他师父耍起小心机的时候那可是头脑一等一的灵光,怎么偏却有时候愚笨起来也是一种新高度?

林焕泉捋着胡子,清了清喉咙,说道:“冯乔啊,事情可能有些误会,但你要理解。怎么说,小慈也是新拜到你这里的,他的事情,你也该知道……”

“好了,你直说”冯乔已经反应过来了。想到熙恒极有可能又来了,他就烦躁:“是不是熙恒来了?你跟他说,我最近呕心沥血地忙着炼丹,没空收那些什么贵重的东西”

一直没说话的岚冰闻言不禁冷笑。贵为一大宗门的副宗主,竟撒谎如此无新意,可见他这遥北宗也不过是浪得虚名。

她上前说道:“冯副宗主,我是奉我家鬼面青梅大人之命在华灵采女仙跟前伺候的,而就在方才,我们都见着了女仙到了你这紫金殿。恳请冯副宗主放人”

“你姐姐真有到我这大殿里来?”冯乔不解地看向华光慈,“她如今这般厉害了,竟还晃得我都未能发现?”

磐吉以为他在说谎,一双黑亮的小眼睛恨恨地瞪着他。

华光慈也有些不满,声音有些低沉地回答:“我姐姐天资聪颖,本就注定不凡……她方才受了伤,是随熙恒上仙一起进了你这大殿内。”

林焕泉也跟着出声道:“你真的没见着她……二人?”

冯乔这才正视起他前面的恍惚来。但要让他承认方才熙恒真真实实出现在他面前,而他却误以为是虚幻,这么掉价的事实他实在说不出口来。

关键是,他都不知道就那么一晃眼的功夫里熙恒究竟去了哪儿

“那你们来搜吧”冯乔把手一摊,“搜着了也好叫我安心,我这大殿之内竟还有我自己都不知道的藏身之处,也实在是可怕”

他是遥北宗炼丹一把手,而丹师又是一个宗门长治久安的一大支柱。林焕泉不敢得罪了他,赶忙说起了好话来:“你会着恼也是应该的,换我只会比你更气。你这大殿乃是当年我特地请了灵尊和悯尊一起来施手为你而建,这是真心敬重你,万没有欺瞒你的行为。只是那熙恒上仙行事向来与别个不同,他若要存心在哪里待着不肯见人,别人也是难找……”

“呵,你就直说我眼瞎呗”冯乔拍着座椅,一脸愤懑,“熙恒他们两个进来,我却一个都未能见着,我很差劲是不是?”

林焕泉捋着山羊胡子,口是心非道:“没有没有,你是没把念卢拿出来,才显得有几分欺骗性,也只有没见过世面的后辈才会有一些错误的想法。像我们这样的,一眼就知道什么叫作实力派。”

他话落,冯乔那边也已砰地一声将大刀念卢搁到了楠木小几上。

这一下带着几分气势和劲道,原本就被搁在楠木小几上的血珊瑚直接就被震得跳了两下,然后……碎了。

冯乔傻眼。

华光慈挑眉。

磐吉和岚冰两个倒是对这血珊瑚的现状比较淡然冷静。

林焕泉凝眉道:“你这是血珊瑚看着甚好,却居然是个赝,可是那来望海的小妖宗送来的?哼,实在是欺人太甚”

“那小妖宗送来的物甚多,当时宝阁那边的人帮着清点的时候,我也在场。这血珊瑚是他们送来的最贵重的一样,当时并未验出问题。”华光慈看向冯乔,“该不是后来被谁给替换了?”

“把冯梅他们都叫进来”冯乔恨得咬牙。

岚冰又出声请示:“华女仙具体去向不明,现下冯副宗主的宝物也失了踪影,不若就一起搜查一番?”

华光慈这时候也还未出去传唤其他弟子,正犹豫着。他听了岚冰的话,立即也恳切地看向冯乔。

冯乔摆摆手,“搜吧搜吧,早说让你们搜”

第一百五十二章 打起来了

磐吉当先一个冲了出去,费力地横挪了只凳子就把小脑袋往椅面儿内部瞧去。

“你这小娃儿居然是个残疾?”冯乔发现了他腿脚的不灵便。

然后,他就得到了一记冷眼。

华灵采被熙恒带着进了冯乔那系在腰间的玉佩当中,这整个过程别说冯乔没来得及看清,就是就算是他看清楚了,只怕他当时也会震惊得下巴掉落下来。

他这家传玉佩,他其实从未仔细钻研过,也就根本不知那里头居然还能藏人。他得到来望海那小妖宗送来的血珊瑚,之所以高兴得恨不能所有人都知道,正是因为他作为一个有头有脸的丹师却一直没能有一个可以灵植随种随取的空间。

两天一夜之后,熙恒带着华灵采从冯乔那玉佩空间里出来,冯乔直接在各种情绪的冲击下愣住了神,然后就晕了过去。华光慈的师姐冯梅以及师兄元及,一左一右地正好立在跟前,就顺利地扶住了他,若不然,以冯乔这毫无征兆的晕倒,只怕让他自己在地上磕了一个脑门大包才能够清醒。

华光慈和岚冰两个一直都没合眼地寻找熙恒与华灵采,又附带安抚寻不到娘亲就渐渐烦躁起来的磐吉,正是满心焦灼。他们两个一见着了华灵采,哪里还去管冯乔如何?都是一瞬就抢在熙恒跟前,拉好了架势要在他手里夺人。

磐吉之前一直被冯乔困着双手不让吵闹,冯乔晕倒之后,他虽然也受了连累但却得了自由,这时候就赶忙从旁侧地面上爬起身来,一瘸一拐地也往熙恒跟前冲。

“恳请上仙大人,不要杀我娘亲”他对熙恒说道。

岚冰掩藏在面具之下的神情看不出分明,但她的眼眸当中却有一丝怜爱之意闪过。

林焕泉作为一宗之主,虽然修为并非最高,但却事多缠身并不空闲。他中途离开了小半天,这时候也才刚回这紫金殿一会儿,他身后还跟着一人,是他特地请来的遥北宗三尊之一的灵尊。

“看来也并非本尊和悯尊建这大殿的时候藏了私。”灵尊目光自熙恒身上划过,冷冷淡淡地说了句。

林焕泉凝眉认真地看了看冯乔别在腰间的那枚玉佩,道:“冯师弟向来口无遮拦,又常常弄不清楚状况,他一心只忙着钻研和炼制丹药,有时候没个提防,总是容易叫人误会。”

他这边说着话,熙恒那边却已揽着华灵采往殿外走了。

华灵采只撑开眼皮看了磐吉几人一眼,便又重新把眼皮阖上。

华光慈和抱着磐吉的岚冰步步紧随在熙恒身后。

冯梅见冯乔还晕着,而熙恒几个却大大方方地走了,就赶忙跪在灵尊面前,说道:“尊上,我叔祖与熙恒上仙虽有几次交易来往,但他却跟他绝没有什么深厚交情,熙恒上仙藏身于我叔祖这玉佩当中,我叔祖定然是不知情的。恳请尊上出面,替我叔祖讨个说法”

灵尊微微颔首:“是这个理。”说着,他身形一闪,便已拦在了熙恒的正前方四五步远处。

元及给冯乔灌了两口灵茶下去,冯乔就悠悠醒转了过来。他醒来正好望见灵尊拦在了熙恒面前,于是立即就摸着脑门哎呦一声,对元及说道:“还是你小子晓得对我好,冯梅那丫头是存心要气死我,我不过是晕了一会会,她就立即跑得没影儿”

林焕泉笑着告知道:“我瞧着那丫头最是个孝顺的,她方才替你委屈,就找灵尊替你讨回公道。”

冯乔一哂:“我没有什么公道可讨,不过是你们这些好战分子手痒。”

林焕泉一愣,随即摸着胡须和气地笑着,一副不与冯乔置气的模样。

冯梅自知触了冯乔的晦头,躲得远远的,没敢到他跟前来。方才冯乔究竟有没有晕,以及晕了多久,她与元及最是清楚。只是她那时候被宗主威胁,担心若是灵尊真要怪罪冯乔,索走那枚祖传玉佩那后果,她不敢想。毕竟,灵尊可是个炼器成痴的疯子,但凡他看中的器物,基本都没有得以善终的。

那边熙恒揽着华灵采被灵尊拦住,熙恒也不在意,就改而往旁侧斜过。

“熙恒,你欺辱我遥北宗太甚。”灵尊见他从旁侧过,便又出声说道。

熙恒回身看了华光慈几人一眼,对岚冰说道:“你先带她走。”

岚冰把磐吉交给华光慈,上前从熙恒手里接过华灵采。但她却不习惯抱着她,问了句“可以行走吧”便将手臂往华灵采肩膀上一搭,半扶半裹挟地带着她往这丹岛上其它的地方快步行去。

华光慈在前面领着路,“我的居处在这边,这里的房屋都甚是牢靠,一会儿他们打起来,我们就在屋内看着。”

两人不一会儿就到了华光慈的居处。岚冰将华灵采扶在床上躺好,将她口里在半道儿上溢出来的血沫子揩抹了,又探看了她的伤情并且喂服了两颗丹丸,这才揉揉磐吉的小脑袋,起身走到窗子跟前。

“我娘亲什么时候能好起来?”磐吉跟着岚冰到了窗子跟前,眼巴巴地望着她。娘亲告诉过他,除了娘亲,别的女人都不能够摸到他的脑袋,不过这个岚冰给他的感觉也很像娘亲,所以他并不反感她。

“快则五六天,慢则十天半月不止。”岚冰看着窗外,头也不回地回答。

先前熙恒与灵尊两个所立之处已是一片飞沙走石。

熙恒整个儿就如同一个火人,头发上,衣袍上全都是火舌,一缕缕,一簇簇,一片片,无处不能起火,无处不是凌厉的杀机。他自身就像是一颗不断燃烧的陨石,在空中的每一个来回,都带来一阵扭曲焚裂空间的嘭嘭声。

灵尊也不弱。他手里扔出一颗颗黑白棋子,棋子初时只有寻常汤圆大待至熙恒跟前,顿时就膨胀了几十倍大,一旦在熙恒附近顺利停稳住了,就如牛皮糖一般,黏在那里。

灵尊在扔出棋子的同时,又照着熙恒的所在屈指一弹,其指间便又有渔粗细的金色亮芒飞出,每一道都有十余丈长。

第一百五十三章 毁她丹田?

远远看着,灵尊分明是以天地为棋盘,自己同自己对弈。

不过,他要困住的也并非他自己,而是那棋盘当中的熙恒。

窗子正对着床,华光慈坐守在华灵采跟前,只一个回头就能望见外面的景象。这时候见着熙恒被困在棋盘当中,隐约处于劣势,他不禁冷哼一声,说道:“我道他是个多么了不得的仙人,原来也不过如此”

岚冰回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把目光投放至窗外,道:“你倒是挺维护你姐姐的。”顿了顿,又道:“不过,我听说你们实际相处的时日也不长,而且你们其实并非亲姐弟?”

“那又如何?”华光慈沉声回应,“这世上就有一些人,纵使毫无血缘关系,却也一样亲如骨肉。我与我姐姐幼时就极为亲厚,怎么,你嫉妒?”

岚冰轻声笑了笑,“我不过是随口一问,你却想得这么复杂。也不知你是真的把她当做好姐姐,还是被我戳中了心事,想要争辩什么……哦,我家主子让我护着华灵采的安全,我自是要极力细心周全。你也不必太把一些个不愉快放在心上,反正以你的实力,在我的眼皮子底下还不能弄出些什么来。”

华光慈梗了一口气在喉咙里,进出不得,道了一句“随你怎么想”,便再也不理她了。

磐吉看看华光慈,又看看岚冰,也跟着闹糊涂了。怎么他觉得舅舅和岚冰其实都挺维护娘亲的呢?

但为何他们两个不合?

岚冰揉揉他的小脑袋,道:“小磐吉真是可爱”

磐吉把头一缩,不爽道:“我是男子汉,怎么可以用可爱来形容我?”说着,他又回到床边,拉着华灵采手问:“娘亲,你什么时候醒来?”

岚冰看着他的目光有些复杂,不过却是极快极短的一瞬。她重又看向外面的境况,只见熙恒已然从棋盘当中脱身出来,而那本欲困锁住他的棋盘则是当中被烧得焦黑,四个边角处也是火焰翻腾正烧得旺。

地面上也多了一个十数丈的深坑,里边一片焦土。那附近的房屋却还基本完好……也只是没了原先挂在其上的牌匾之类的累赘物。

“你们遥北宗的房屋倒还真是结实。”岚冰说道。

华光慈哼了一声,纠正道:“并非整个遥北宗,只是这遥北宗的丹岛上的一应房屋如此。”

“为何?”

“我们丹岛大方,无论是本宗弟子还是其他宗门弟子,但凡有需求的,都可以来求取丹药。”华光慈面上有了些笑容,又道:“这来求取丹药的人或妖一旦多了,自然就免不了会有一些误会冲突。你说我们这里的房屋能不结实牢靠一些?”

“你既如此推崇丹岛的作为,又为何与我们丹临阁有联系?”岚冰问。

华光慈瞬间冷下脸来,“我只是与我未来的姐夫有联系,怎么就叫作与你们丹临阁有联系?”

“谁知道呢?”

磐吉忍不住插进话来:“你们两个真是无聊有空吵架,还不如做些实在的事情。”

华光慈和岚冰两个俱是哑口无言。

外面那大坑边上,灵尊与熙恒两个分立两侧,已然结束了战局。

“经年不见,没想到熙恒上仙依然威风凛凛,气概非凡。”灵尊道。

熙恒淡然看着他:“你倒是长进了。”

灵尊面上的笑容有些挂不住。他看了赶过来善后的林焕泉一眼,扔了句“宝物在本尊那里”,就闪身离了去。

林焕泉遥站在大坑这边,对熙恒招呼道:“上仙大人来了是客,且去客房歇息?”见熙恒不搭理他,自行往弟子房那边去了,他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又对跟在身后的冯梅说道:“无论如何,你也是难得替你叔祖着想了一回,上仙大人既不与你计较,你也就莫再胡思乱想……既是误会,你就将功赎罪,去灵尊那里替你叔祖将那血珊瑚取回来。”

冯梅没有立即领命,而是问道:“敢问宗主大人,我叔祖在这遥北宗究竟是个什么地位?”

“当然是人人敬重的冯副宗主”林焕泉面上有些不悦,对着冯梅连连摆手,“你这丫头,往常你叔祖总说你不懂事我还不信,现下却忽然说出这种没头没脑的话来你叔祖也并非只是这丹岛的主子,他若要是受了欺辱,我和三尊自然会替他主持公道。我们都是一个宗门内亲如血脉的朋友兄弟,难不成你还以为那血珊瑚是我故意弄去给了灵尊的?”

林焕泉挥退了冯梅,便又接到弟子传话说细雨君拜见,他赶忙顺了顺胡须,下了丹岛去接见细雨君。

熙恒径直去了华光慈所住的弟子房。

华光慈与岚冰以及磐吉三个也没拦他。只在他预备要伸手将华灵采从床上捞起来的时候,由磐吉作代表,发话道:“仙人叔叔,我娘亲没说喜欢你,你不能对她搂搂抱抱。”

磐吉人虽小,但却很有小大人的派头。他两只小手紧握着华灵采的一只手臂,双目当中满是坚定执着,一副你敢带走华灵采,他就第一个不答应的派头。

然而熙恒只冷冷看了他一眼,他就不得不松开了手。

岚冰在心下叹息,不着痕迹地将磐吉拉过来,护在身后。

“我们相信上仙大人不会伤害华女仙。”岚冰是几人当中最是冷静的一个,她甚至还微微笑了笑,“只是上仙大人有没有想过华女仙的感受?我听说,她这次是预备要去祥云岭见那位青鸾王的,您这样出入不离她左右,是反对她去见青鸾王的意思?”

熙恒将华灵采扶起身来,靠在他怀里。他倒像是没有听见岚冰说的些什么,极其自然地一抬手,就将掌面摁在华灵采的丹田处。

“你干什么?”华光慈立即紧张得大叫。

华光慈和岚冰两个都看出来了,熙恒这是预备毁了华灵采的丹田。

这时候,岚冰也没办法继续淡定了。她正要说话,却见熙恒忽然阖目,紧接着就有血水自他嘴角处逸出。

第一百五十四章 上天的指示

下一瞬,熙恒就化作一道流光,钻进了华灵采颈脖子上戴着的那根兽骨链当中。

“他受伤了。”华光慈道。

岚冰也道:“还是伤得极重的那种。”

两人都懊悔得想要捶桌子。怎么就没有立即拿住他?

熙恒进入兽骨链空间就直奔那口寒池而去。

写意早将外头的情形看在眼里。它本是做好了准备要对付他,结果倒是对付着了,却被带着一同落在寒池当中。

“啊熙恒,你这个怪物,你该死我诅咒你去不了乾元大陆,你往后火焰烧不出火,只冒青烟,你还出去次次被雷劈”写意已领教过一回这寒池水的厉害,这时候被带进了水里,他趁着寒意还未渗透,赶紧一通怒骂。

熙恒确似未闻,阖目朝着池底沉去。

写意费力爬上了岸,独自打着哆嗦。它一哆嗦完就忙着祈祷:“老天带走这,家伙吧连番折腾,他都不死他咋不上天,跟,祖神比能耐?”

熙恒闪身进了华灵采那兽骨链空间之后,岚冰给华灵采看治了一下,意外发现她的伤势竟然恢复了不少。

她对眼巴巴望着她的磐吉说道:“你娘的伤好了大半,最多四五天就能醒了。”

华光慈不信,赶忙亲自探查了一遍,得出了同样的结果。他心下高兴,抱着磐吉猛一通摇晃,直把岚冰晃得看不过去,一把将磐吉从他手里夺了来。

岚冰骂道:“你疯了吗?磐吉才三岁”

华光慈很不以为然,“他身体好得很,再说了,我又没有动用灵力。”

磐吉见两个又有要互掐的趋势,赶忙说道:“岚冰姐姐,我确实没事。以往我们住在壶口镇的时候,皓林叔叔也没少这样逗我玩呢,你不要紧张。”

岚冰认真地看着磐吉:“我这不是没来由的紧张,你要当心自己还有,不许叫我姐姐,我其实年纪比你娘亲要大一些。你就唤我岚姨。”

“嗯,岚姨。”磐吉知道华灵采很快就能醒来也是高兴得很,当即也毫不保留地表示自己对岚冰的好感,“虽然岚姨没有我娘亲年轻好看,但也跟她一样待我好,阿吉喜欢岚姨。”

华光慈当即笑出声来,“这孩子果然是我姐亲生的”

岚冰这回却没有怼他,只古怪地看了他一眼。

“又怎么了?”华光慈奇怪了。不过岚冰却只冷冷淡淡道:“不过看你一眼,你以为有什么?”

他们两个都没注意到,就在华光慈说出前面那话的时候,磐吉悄悄地垂下了眼皮,掩去了眼眸当中划过的几分难过与失落。

三人不时说说笑笑,都一致地对外隐瞒了熙恒的去向。三日之后,华灵采终于醒转,撑开了眼皮。

华光慈和磐吉两个凑到她跟前,一起叙说了她晕倒之后所发生的一应事情。华灵采跟着他们的叙说时而开心,时而紧张,一时之间三人之间再插不得外人进来。

岚冰羡慕地看了两眼,便自去一旁炼制起了丹药来。华灵采若有所感,不过并没有立即去照顾她的情绪,但却留了个心,暗想着等体力恢复了再用听心术来听一听。

之前乐聪把岚冰留给她在身边照应的时候,她就有心想预备要听一听,只是后来出了意外弄得她晕迷到现在才醒转。也并非她信不过乐聪,而是这岚冰毕竟并非乐聪,且她总有种感觉似乎这岚冰她曾在哪里见到过,她总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不过,这事倒还可以先放一放。她此番来这遥北宗一来是为见华光慈,二来则是顺便替韩画他母亲荣絮把那坛酒和那束古怪的干花送给周化。

在壶口镇三年,乐聪也拿了不少籍给她看。她自认为对这坤元大陆上的各类草植已熟识得再没有了,但荣絮给的那干花她却全无印象,竟是不属于她所了解的任何一个种类。

本也只是随口应了一件顺手带的小事,但自见了那干花之后,她就知道冥冥中自有天意,她势必要走这一遭,要到这遥北宗找到那个叫周化的人。

据说,万万年前,仙魔都在这同一片大陆上。那时候,这片大陆远比现在广博浩大,后来魔神蚩尤出世,仙魔混战,为长久打算,众神便将大陆划分为坤元大陆和乾元大陆两个部分。而今乾元大陆上仍是仙神魔神共处,而坤元大陆上明面存在的却只有仙妖以及其它普通生灵,像魔人以及地狱道修罗道的生灵却只能生存于幽暗之处,那里至阴至寒,有月亮星辰,却独无太阳。

仙魔大战,争的也不过是坤元大陆的主导权。魔人毕竟不同于不能见光的修罗道以及地狱道的生灵,他们虽然汲取月华,却也能在烈日骄阳下生存。所以魔人界一旦兴盛起来,首先要做的事情便是发动进攻,争夺阳光地带。

坤元大陆大约每隔万年就会发生仙魔厮杀的场面,后来生灵剧减,人与妖的地位也就逐渐拉平。而到了一定修为境地的人或妖就巴望着早日成神,只有晋升神境才能够到达乾元大陆。万万年过去,乾元大陆已非昔日的战乱厮杀之地,那里灵气充沛而又鲜少有大规模的纷争。

乐聪知道得很多,华灵采从他那里了解了不少有用的信息。因而她知道荣絮给她的那束干花必定是乾元大陆之物。她从前并不信什么神鬼天命,但在这片大陆上生存了十八年之后,她是彻底信了。

风紫凝为救她而殒。参鲁因她身具魔宝主件而舍弃肉身,跟她出了碧幻宫。熙恒因她却一直没有晋升神位。黄疏云费心费力把她带到这片大陆上。因为她的误打误撞,被封印在迟云宗禁地的玉狐逃了出来。韩画发现她,并将她带进了召古山,然后她见着了荣絮以及那只本该属于乾元大陆的怪鸟兽,再又是荣絮让代送的干花这一桩桩一件件就像是早已设定好的一般,只等着她一一去触发。

或许,这都是上天的指示?

第一百五十五章 灵猫

她随即让华光慈替她收集了这整个遥北宗所有弟子门人的名字。丹岛在这整个遥北宗都是香饽饽,因而华光慈只花了半天的功夫就将名单拿到了华灵采面前。

然后,华灵采就不无意外地发现,那位叫周化的,并非别个正是那位灵尊。

华灵采正斟酌着是当面把东西交给灵尊的好,还是寻个人转交的好,忽然就听到华光慈来告知说细雨君的人来寻她了。

华光慈才把话说完,那外边就传来了韩画与林焕泉的声音。

“细雨君可有说具体何时得空来敲定此事?”林焕泉道。

“这个他倒没明说。”韩画说得很像是那么回事,语气温和而又有几分已然尽力却不能相帮的遗憾,“总之,这次的比赛各项名目花销我们会包揽七成,林宗主方才与我说的那些,我都记得。但你知道我们这次能给出这个价,已是极限。早先我还与他说遥北宗在炼器一途如何如何,可他早有主意,丝毫也不肯改变,还对我说若是遥北宗觉得这样委屈了自己,大可不必与他合作唉,我这里也很难办。”

韩画说完,人已到了门口处。

林焕泉也没再说什么合作的事了,改而对传完了话候在门口的华光慈道:“你姐姐呢?这一位就是我先前让你师兄过来告知过你的,叫的韩公子,细雨君跟前的许多事都是由他代理的。”

华光慈与韩画互问了礼数,便引着他往内走,“家姐新近受了伤尚未痊愈,听闻先生来,特地让我把她从床上挪至了榻上,说是也勉强不失了礼数。”

韩画眉头当即皱的老高,“怎会忽然受了伤?”又转脸对林焕泉道:“夫人的伤是怎么一回事?”

挪坐在小厅的华灵采听着那“夫人”二字,面上顿时一黑。这个韩画还真是敢说,看来那寒池水还没让他清醒些。

林焕泉对于韩画的责问也很是不明白。他问:“夫人哪个夫人?”

“我来见的谁?”韩画沉着脸面,声音益发清寒,“说的自然就是我们细雨君新近才娶进门的那位。”顿了顿,才又具体告知道:“也就是这位华公子的姐姐。”

这下连华光慈都成了懵逼脸了。“我姐姐嫁人了,我怎不知?”

林焕泉沉默不语。这个信息量有点大,他还需再消化消化。

韩画见华光慈愣在前面挡着他的去路,便又催促道:“这时候发什么愣?且让我看看夫人的伤先。”

“哦。”华光慈挪动了两步,忽又清醒过来一般,身形一闪,直接就到了华灵采跟前,“姐姐,你嫁人了?”他还是不相信,或者说是不肯接受华灵采真的有可能跟他生分至此。

“不是你想的那样。”华灵采只能如此安慰他。她随即看了一眼随在华光慈身后的韩画,却听他又继续引发相像道:“夫人外出散心,细雨君多有担心,这才遣了我来随行照应,没想到竟还是晚到了一步,叫夫人平白受了苦处。”说着,已九十度鞠躬对着她,又道:“恳请夫人让韩某看一看伤势。”

华灵采特地让他多站了一会儿,才把手腕伸出来,配合道:“倒还要不了命,乐聪有给我留了救命的丹药,我吃了两颗,已经好很了些。”

韩画探看了一番,回应道:“确实是在慢慢痊愈了。乐聪少爷自身就是丹临阁之主,他手里的丹药自然都是不错的。我这里有细雨君让转交于夫人的一件玩物,夫人需要静养,这件东西也正好用得上。”

说着,手掌一番,便有只猫儿出现在他掌面上。

这猫儿浑身雪白,正好也就韩画掌面大一双眼睛蓝湛湛的,倒是又大又圆。它四只毛茸茸的小腿上各拴着一只小铃铛,伸个懒腰便惹得铃铛玲玲脆响,将它整个儿衬得越发可爱。

华灵采从前倒是喜欢这样的萌物。不过在听说她前身倒贴熙恒的时候就是一只猫妖之后,她就对猫这种生物喜欢不起来了。她打心底就拒绝接受那样只会卖萌来讨人喜欢的自己虽然那时候的熙恒大概也没可能真心喜欢她一只猫。

“这东西身上没虫子么?”华灵采没打算接。

韩画:“”身上有虫子的那都是厉害的妖好不好?人家若是能有附庸,又何须屈尊做一只小宠?

林焕泉在一旁感叹道:“细雨君真是好手笔,这种灵猫虽不长于攻击,却是行踪不定极其难捉,没想到老夫今日竟有幸一见。”

“林宗主竟连老夫二字都用出来了,这是多自信的话?你还有百余载的寿元吧?方才还雄心壮志要将遥北宗壮大起来,怎么忽然就如此了?”韩画明知故问。

林焕泉摸着胡须笑了笑,又说了两句闲话,就因事离了去。

及至林焕泉离去,华灵采都没有接那只灵猫。韩画也不勉强她,就把灵猫交给了早在一旁眼巴巴望着的华光慈。而这时候岚冰也带着磐吉从另一边屋子过来。磐吉本是睡了一觉才醒,两眼还迷蒙着,一见着那灵猫,顿时就清醒了,跟华光慈两个抢着逗弄猫儿,一时都忘了别的事。

华灵采也才自晕迷中醒来,身体还虚着却忙了大半天,就将要不要见周化的事情扔给了韩画去替她想。她阖目歇了一会儿,见韩画却还杵在原处没动,也是一时脑抽问了句:“你还待在这里作什么?”

“你的伤当然现下我最方便医你。”韩画却不管磐吉和华光慈还在,一下子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一般,“你跟别个不同,你又不是不知道。若你受伤,必有两种可能,要么是内丹受损,要么是魔息不顺。魔息不顺会使你头晕乏力甚至神志不清,而你此次并没有这类情况,所以你是内丹受损。但你内丹受损又会引发内里魔息反噬,你要想好受些,就只有再损去一些魔息。我们又是互利互补的关系,没道理你现在需要我,我却去忙别的事情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养不熟的

华灵采耳听着韩画巴拉巴拉地说着,对于华光慈和磐吉两个的投放过来的眼神付诸一笑。她自身这境况,她是在计划告诉他们两个的,虽然不是现下,但也差不了多久。

毕竟,她已决定不再隐藏自己了。而要想让别人正视自己,就得先让自己的人正视自己。

韩画说完话,厅中有一瞬的死寂。

华光慈也不逗弄那猫儿了,猛然站起身来。他神色复杂地看了华灵采两眼,却在对方的眼神当中只看到浑不在意的淡然,他不禁捏紧了拳头,紧接着又附身将手一捞,又将那猫儿提拎在手里。

“拿去”他把猫儿往她怀里一塞。

猫儿受到了惊吓,瑟缩着身子凄凄惨惨地叫唤了两声。

他把猫儿塞过来,就干净利落地抱着磐吉出了亭子,过亭子通向外面的那道拱门处,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的,竟踢倒了那跟前一片的花花草草。

华灵采收回视线,阖目。印象中的那个乖巧可爱的弟弟似乎已经远去,他如今也长了脾气了。

“他生你气了?”韩画在一旁不嫌事大地问。

华灵采把那只犹在她怀里哆嗦的猫儿抓起来就朝着他的面部砸去。

“喵——”

这一回,猫儿叫得更是凄厉。

韩画将猫儿接住,抬手给它顺了顺毛,“不怕不怕,她是不知道你的厉害才敢如此嚣张——”说到这里,他才醒悟过来一般,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头,“看我糊涂的,这种灵猫可是专门对付魔心的,你虽然比那些寻常沾染了魔气的家伙们的情况更严重一些,但有了它,你多少也能在一些个关键时候保持一定的清醒。它这种猫儿在这坤元大陆已经基本绝迹,你不知道,也是难怪。”

华灵采看看他,又看看他手里的猫儿,没有回话。她倒是想到了写意,那总叽叽歪歪的家伙,本身原就是熙恒的心魔,而据熙恒所讲,写意还是他专门炼制来给她作发钗的……莫不是熙恒并不能立即置他那心魔于死地,才不得不走了个弯路将其封在了发钗里头?哦,她那时候也是一种猫妖,所以熙恒才要另外撕了她的一缕神念跟他那心魔糅合在一起?

无论其原因究竟如何,总之她都是越想越是恼火。

韩画却以为她没反驳就是基本可以接受了。便又继续道:“你这几天又不宜多走动,左右也是闲着,就多听听它的叫唤声,再有呢,就在夜里的时候多睁大眼睛看看它的眼珠。”

华灵采吐出一口浊气。“所以说,你这猫儿是个纯粹干净的东西?那可不是神兽了?”

韩画皱了皱眉,“它本就是神兽,它们一族在乾元大陆也是随从在厉害的神尊跟前。不过在这坤元大陆关于它们这一族的界定,就很难说了。”

华灵采挑眉,坐直了身子:“为何?”

“这就要问那位熙恒上仙了。”韩画把猫儿又送回到她手里,“是了,他去哪儿了?”

华灵采也不瞒他,将兽骨链自衣襟内拽出来,示意道:“钻到这里边了,在我昏迷的时候。”

韩画愣了一下,笑:“你这是说笑呢?”

“你知道就好。”华灵采没指望他信,随手伸了跟手指头就往猫儿的一只眼珠上戳。猫儿灵巧地避过,哀哀地喵叫了声。

韩画别过脸去只做没看见。

猫儿并没有从她手里逃走。华灵采便又伸出指头继续戳,猫儿又一次灵巧避过。于是她又再戳,再再戳……猫儿接连惨叫。

“这猫儿才从蛋里孵出来,脆弱得很,你饶了它吧。”韩画被猫儿的惨叫声弄得抓心挠肺地难受,终于忍不住出口阻止她。

华灵采见他居然眼睛都绿了,也是奇了:“你想吃它?”这青天大白日的,又是遥北宗腹地之内,且太阳还未落山,他这作为鬼的特性竟就呈现了?

韩画咽了咽口水,讪讪道:“这猫儿能对付心魔自然也就能对我们这些鬼修起些作用——哎,你别再戳它了,求你了”

他见华灵采竟又预备要去戳,赶忙出手阻止她。华灵采本也只是验证验证,见他过来挡,便轻轻将他一推……却不想,只这样竟也使得韩画咬破了嘴唇,口里也跟着逸出了蓝稠的液体来。

砰地一声,韩画倒在地上。

猫儿这时候却呜呜低吼着,明明只有巴掌大小,却凭空地多出了几分威风凛凛的味道。

华灵采茫然了。这种居然要从蛋壳里钻出的猫类,似乎还真有点不一般?

韩画伏在地上,口里的液体也在地面上勾勒出了江河湖海的模型。他虚弱地叫唤:“快,快给它……顺毛,我受不得……了。”

华灵采揉了揉猫儿的脑袋,果然效果很明显……这小东西居然呼噜呼噜打起了呼噜,只这么一会会儿,就睡了

猫儿打着呼噜,韩画便又活了过来。

“看我吐了那么多的血你都不管”他指着地面上那已渐渐汇聚在一起的一滩蓝色,很是愤懑。又道:“我看你就是存心的”

“你说是就是。”华灵采自己倒是精神多了,忽然觉得有这么一只猫儿似乎也挺不错。“你这猫儿送得好,我满意了。你且跟我说说,它是如何对付你的?”

韩画哀怨地看了她一眼,三两下清理了自己身上以及地面上的血渍,拉过一把椅子坐下来,说道:“这猫儿最是会迷惑人,一旦你跟它亲近起来,它就悄悄儿地把你的心魔勾了出来——”

华灵采打断他:“是么?方才你亲近它的时候不还没事?”

韩画咳了咳,被猫儿折腾了一番,他明显虚弱了不少,本就没有什么血色的脸面,这下子直接白成了帛纸一张。他继续道:“它是我父亲从乾元大陆带过来的,以往在蛋里的时候,我就跟它熟着呢……就是没想到它还真是个养不熟的。”说到后面,他很有几分咬牙切齿的意思。

华灵采静静等着他的下文。

第一百五十七章 云湖的秘密

他隔了一会儿才又道:“它还没长大,还不甚擅长处理它自己的能耐。故而你先前惹急了它,它的叫声便自发地显了威力。它与我们简直就是天敌。像方才,它一叫唤起来,便会令得我忍不住想要凑到它跟前去……我听了它那声音,就仿若是见着了新鲜可口的新鬼——你说这是不是很可怕?”

华灵采点头:“嗯,是很可怕。”嘴上说着,心里却想道:“若我从前就是这种灵猫,那么熙恒又正好就在那骨链空间之中……”

“你少来哄骗我。”韩画又回味起他方才所受到的委屈,“我看你分明是觉得我吃新鬼可怕……方才你但凡有一丝友爱心,就不会害我流了那么多的血。”

华灵采遗憾地摇头:“我是这猫儿都对付不了的魔,又如何有那友爱心这类正经的好质?”

“……也是。”

韩画与华灵采说话的时候总刻意跟她靠得近,华灵采知道他这是想方便多蹭一些魔息过去,便也没有刻意拦他。她既与他合作,自然也就对他的能耐多少了解了一些。他虽然有个厉害的爹,但他自身在修为方面却要逊于乐聪许多。平常她与乐聪互利互补的时候,只需双方静静打着坐即可,甚至一个在屋这头,一个在屋那头都可以。而韩画则不同了,初次被困在那婚房的时候,他愣是恨不得把她的肩膀上好吸血的位置咬出一圈儿的洞来……

“你出门在外应该都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吧?”华灵采将手里睡得酣甜的猫儿往骨链空间一扔,便嗖的一下从榻上起了身,闪出去老远,“想那时候,你把我给逼得好不狼狈……我看,这个账就从今日开始慢慢算吧。”

韩画正吸魔气吸得愉悦,冷不防的华灵采突然闪离了去,顿时一颗心犹如自天堂坠落地狱,拔凉拔凉的。可怜他伤损惨重,却到头来还是要靠吞吃那些新鬼来恢复,这简直太虐了啊试问,一个吃惯了鱼脑的人,怎么还吃得出豆腐的嫩滑可口?

小亭外,墙角。

华灵采双手齐出,一左一右拿捏住华光慈和磐吉两个的耳朵,问:“偷听,偷看,很有意思?”

“我们没有偷听,只有偷看。”两人齐声回答。

华灵采笑看着他们两个。

磐吉道:“娘亲,我想听,可是听不到。”

华光慈道:“你们弄了结界,我们确实没办法偷听。至于偷看,那也算不上,我和阿吉都是因为担心你,才一直待在这里的,我们生怕你被欺负……”

华灵采从衣袖里翻出一张符纸来,觑眼看着华光慈:“这是什么?”

正是一张窃音符。

华光慈窘着脸,咳了声,“方才不小心留你那了……”

华灵采笑,猛地出手将他们两个提拎到了韩画跟前。韩画打开了一只储鬼瓶,拖出了一只鬼才吃了一半,见她又回了来,赶忙像吸面条一般麻溜地将那只倒霉鬼余下的两条腿全都吸到嘴里,“小采……”

他喊话的时候还顺便咂了两下嘴。

呕——呕——

华光慈和磐吉两个齐齐呕吐。

华灵采见把他们两个拎过来的效果已经达到,就又把他们两个拎了回来,徒留韩画一脸哀怨沮丧。

“我就不该对那女人抱有任何幻想”韩画盘腿坐在地上,恨恨地想道。

祥云岭,云湖畔,黄疏云居处阁楼中。

一个黑袍男子与黄疏云对坐小方桌两端。

男子面色冷峻,看着黄疏云有几分不屑,又有几分玩味:“我听闻,那条神龙已做了万全的准备,就预备着将风紫凝那枚内丹取出,是也不是?”

“他对风紫凝一直都极为用心,这都三年多了,他也该预备行动起来了。”黄疏云微微笑看着黑袍男子,“我对他早就死了心,不若匪余大人这样的痴情,还总将那风紫凝放在心里。”

匪余闻言也冷冷笑了起来,“都说你们仙人界的妖是遵从本心的,我看也未必吧?”说完,面上笑容一敛,又道:“我不管你是究竟如何打算,这都已经过去了三年,那华灵采却还清醒得很,我得再重新掂量掂量你我之间的信誉还有多大的分量。”

他话语一落,阁楼之外的云湖骤然就翻腾起数层两三尺高的浪头,浪头汹涌中,一只只漩涡若隐若现。

“啊——老祖奶奶,我好像看到一张人脸突然从湖里晃了出来”

阁楼外,黄怡尖叫一声,嗖的一下冲到了黄疏云跟前。

黄疏云搂着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背,“都有了身子的人了,还这么慌慌张张冒冒失失的,像什么样子?”

黄怡惨白着脸从她怀里出来,这才后怕地一手托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一手轻柔抚了抚。她随即四下张望了下,问:“老祖奶奶,你这里方才有人吧?你看,这里还搁着茶,嗯,好香啊,闻着我都不犯困了呢我自怀了身子就一直瞌睡得很,吃什么喝什么都不顶用,没想到老祖奶奶这里却有这样的好东西,就匀我一些吧?”

黄疏云笑看着她,“你老祖奶奶整日巴望着谁个能来这里陪着喝喝茶,说说话,你们却都有自己的事要忙,怎的还不许我自己寻个唠嗑解闷的伴儿来?”

黄怡立即两眼放光:“老祖奶奶,您快告诉我,是谁陪您在这里唠嗑解闷了?是我们祥云岭的禽妖吗?长得好不好看?”

“你这孩子我——”黄疏云还待再说什么,却陡然听到了匪余的声音:“我叫匪余,与你老祖奶奶也算是旧时相识。”

黄疏云却没料到他竟还现身出来,她心下恼怒,面上只讪笑道:“本也只是旧友来访,却叫这孩子愣是扯得没了个边际——你替我出去看看,方才这孩子竟说看到湖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不知是她眼花,还是真有此事。”

那云湖的秘密,正是以往匪余应承她,教给她弄的。而那湖水翻腾,正是匪余有意为之。他显然是感知到黄怡的靠近,又特地叫黄怡给瞧个细枝末节之处去,以此来威胁她黄疏云。

第一百五十八章 因为你不争

黄疏云一面暗自恼怒着,一面又传音对匪余道:“我那个后辈小子精得很,你小心被他瞧出了门道,到时候我们两个都玩完”

“那就杀了她?你会舍得?”匪余大模大样地随着黄怡往湖畔行去。

黄怡认真地给他指点方位,一副浑不知深陷危局,很傻很天真的模样。

黄疏云还真舍不得杀了黄怡,又传音道:“她怀着的是我嫡亲的血脉,你暂且不要动她”

匪余随着黄怡在外面走了一趟回来,就大大方方地坐会原处。他敲了敲桌子,不冷不热地对黄疏云道:“这茶,还是给我换一杯吧?”

黄怡脸红红地走过来,将他先前那杯茶倒掉重新斟满一杯新的。“是晚辈不好,坏了大人和老祖奶奶谈话的兴致。”

黄疏云笑着对她摆摆手,“你这丫头,惯会大惊小怪,确实是胡闹得很。回去好好歇着吧,叫你兄长别总顾着忙他那些事情,有空多陪陪你”

“……是。”黄怡红着脸,惭愧地退出了阁楼。她心里有些着恼:“好不容易逮着了在哥哥面前立功的机会,怎么就眼花了呢?难不成哥哥跟静时那贱人说的什么湖里秘密的事,都是假的?”

想到这里,她顿时又愤恨起来,又在心里说道:“肯定又是静时那个贱人故意做出些莫须有的事来叫我误会,她就是存心要看我笑话,哼,没准儿还想闹得我肚里的孩儿没了”

阁楼内,黄疏云重新凝了结界,阻隔了外人的探听。

匪余方才轻而易举地就挑起了云湖底下的异动,这使得她对待他的态度又绵软了不少。她轻声一叹,道:“那余回还是从前与那熙恒一体的,在那个位面伴同华灵采多少个轮回都没有成,我以为是那里灵力不够的缘故,这才把他也弄了回来……没想到到了这边,他还是没能够影响到她。”

“他不起作用,你却替他瞒到今日?”匪余冷冷看着她。

“也并非没有起到作用,只是那熙恒竟又忽然在意起华灵采来。”黄疏云面上神色有些复杂了,又道:“我听余回与我说,熙恒还不惜耗费自己的灵力去助她压制魔性。”

“余回却未同我提起这些,看来,他这些年自由惯了,倒是长了些小心思了。”匪余轻笑。他的笑声很干净,却使得黄疏云频频皱眉。黄疏云面上有些不好看了,“你还能煽动我的心绪,你,你不是简单的魔修”

匪余敛起笑容,看着她:“我能影响你们的凤女,啊不,是上一任凤女,自然不会是一般的魔了。你好好打理祥云岭,华灵采的事以后就不劳你操心了。”

他说完,抬手在空中画了个圆圈。圆圈画满,当中立即就有一座宫殿显现,紧接着那里头犹如镜头扩大推进,很快便又自宫殿大门往内速放,经过一排排裹得严严实实的卫兵长廊,又越过数百道台阶,便有一个紫发妇人牵着个同样紫发的小女孩出现在圆圈正中。

“恭迎魔尊”紫发妇人和那小女孩恭恭敬敬地跪伏在地。

匪余看了黄疏云一眼,随即闪身进了那圆圈之内。

而他进了圆圈之后,圆圈那头的人物景象也立即消失不见。

短短的一瞬,黄疏云屋内就沉寂了下来。

黄疏云静静坐了一会儿之后,打开了结界,自己推着轮椅慢吞吞地从阁楼里出来。她在云湖畔转了转,时而对水发愣,时而望望天发出一声叹息,又慢悠悠地转动着轮椅越过一丛小树林,到了黄英生母坟地前。

她忽然说道:“嘉蓉啊,你的儿子而今不仅没有躲过那女人的暗算,还跟她的女儿有了孩儿,这可叫我该如何是好呢?”

下一瞬,她便到了墓地当中。

红色的巨门嘎吱一声缓缓打开,在那寂静的墓地空间内显得格外响亮。

黄疏云转动着轮椅进去,一脸愁苦地望着血池上方那个红衣银发女子。

“我都把她想要的都让给了她,她为何还要来祸害我的英儿?”嘉蓉幽幽开口。

“因为你不争。”黄疏云面上又多了一分怜悯的意味,“你以为过去了这几十年,你心心念念的那个人就会如你这般只念着对方?难道你还未察知那人待你究竟如何?”

嘉蓉难过起来:“我知道,我都知道……”

墓地当中,一片血色弥漫。整个祥云岭也隐约染上了几分血气,一群血鸦聚在一起,扑棱棱直往墓地而去。

遥北宗丹岛,华光慈居处。

华灵采过了小厅再往前拐过几道弯儿,又经过一段百余步远鹅卵石铺就的小路,前方人工配置的景物便渐渐减少,到后来便到了一个视野开阔之处。

这里居然是一面斜坡。坡上一片绿意盎然,当中零星有几朵蒲公英点缀着。坡下是一个小湖泊,湖岸边不松不挤地生着几棵垂柳,又有各色鲜花灵植在垂柳疏淡的阴影里簇拥着。

华灵采心情大好,转脸多华光慈道:“好啊,你小子竟又这样大的能耐了”她记得第一回来他这里时,他还是跟另一名弟子合居在这里,而那时候这里也就只有干巴巴的两三间小房屋,以及一个小庭院。

华光慈吐得虚弱惨白的面容上划过几分腼腆的笑意:“我向来比你聪明些,连你都进步若此,我哪儿能比你差了去?”说着,将磐吉从他后颈脖子上弄了下来,往地上一放:“阿吉,你自己过去玩,我跟你娘亲说会儿话。”

磐吉看看他,又看看华灵采,乖巧地“嗯”了一声,便迈起小腿胳膊,一瘸一拐地跑到草地上四处搜寻可以撮嘴一吹就飞走的蒲公英。

华灵采将目光从他身上收回来,收起了面上的笑意,看向已然一脸严肃认真的华光慈。她这个弟弟自来就没把他自己当做弟弟,这十余年过去了,他也长大成人了,却是越发看着像个喜欢操心的哥哥。

而她也不像姐姐,倒像是他妹妹。

第一百五十九章 建议

“你想说什么?”她问。想那时候在孝成府,她带着断片的前世记忆,总一副郁郁寡欢的小模样,有事没事不是宅在房间里,就是到府中的一处栽种着几棵垂柳的池塘边坐着晒太阳……望见眼前这些,她就禁不住想起在孝成府的那些过往。

“姐姐。”华光慈轻叹了声,便把目光转在了别处,“你有没有觉得,有些原本不稀罕的东西,总有一天又会让你稀罕起来,甚至还成了你想要却再也回不去的遗憾?”

华灵采一愣,继而轻笑:“你倒是跟小时候大不一样了,我都不敢想,你居然能说出这么沧桑老气的话来。”摇摇头,又道:“我没有感觉什么可遗憾的。”

“没什么可遗憾?那么我们一家,当年那热热闹闹一大家子的孝成府呢?”华光慈往草坪上随意一坐,曲起一只腿胳膊,俯低了脑袋抵在膝盖面上。他沉默了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双手紧跟着在头上抓了抓,有些不满意华灵采的沉默,又有些无奈,“你说实话,你是不是怪我那时候没有知会你,没有带你一起走?”

华灵采对他这么一副纠结的神情以及莫名其妙的话,感到有些不消化,凝眉问:“你说的是大火烧起来的时候?”

“……嗯。”

“我没有怪你。”华灵采见他霜打茄子一般耷拉着脑袋,顿时又是好笑又是感动,“那时候,我以为你也没了,还哭了一回呢。后来知道你是被江谦救走了,哎,你不知道我那时候有多欢喜。”

华光慈大受鼓舞,抬起头来看着她时却仍不自信,“真的?”

华灵采点头。想到那时候能见着他,还与熙恒有些关联,便又道:“是了,你怎么被熙恒带到了这遥北宗?我听说,江谦把你安排在迟云宗外门做弟子,我还准备去那里寻你,没料想却是白去了一趟。”

说到熙恒,华光慈面上就有些阴沉了。道:“上仙大人也是忽然寻的我,那时候我碰巧弄了个炉子在尝试着炼制丹药,他以为我对炼制丹药有兴致,便二话不说地把我从迟云宗径直就带到了这遥北宗。他只在我师父跟前说了句此子可以成材,就把我扔下了。我那次见你跟他一起来,还以为你跟他是那种关系,却原来不是”

他略去了他起初在这丹岛上的艰难不提,但华灵采与熙恒有多次接触,再是清楚不过熙恒会如何。因而,纵使他不说,她也知道他必定是受了不少苦处的。

华灵采无奈地摇摇头。“你真是想太多了,他那样一个只差一脚就迈进神尊的人,又怎会忽然沉湎于小儿女的感情事当中?我跟他,其实是那种一言难尽的你不死就我死的关系。”

华光慈皱着眉头从地上站起来,“我也看出来了……那你今后该怎么办?乐大哥他虽然是个蛇妖,但我看他其实势力不小,又待你极好,你不考虑一下他?”他随即回身看了眼在草地那头独自玩得嗨的磐吉,又继续道:“你又有磐吉在跟前,而他又跟乐大哥亲得很,你要是跟了别人,小家伙嘴上不说,只怕心里其实是不情愿的。”

“阿吉又没见着另外的人,你怎么就知道他一定不喜欢别个当他爹?他之前不也没见过你?”华灵采不想再跟他说这些了,就转而去操心他的事了,“你在这里有没有遇着心仪的姑娘?长得好看还在其次,主要是看她是不是真心待你,能不能替你生孩子……你看我,儿子都三岁大了,我只比你大两岁,我跟你说,你要是还光杆一条那可就落后了。”

华光慈眉头直接皱成了个“川”字,“姐,你能让我省点心吗?现下急需一个相扶相持的人,是你你身具魔性,这么重要的事情是闹着玩的吗?依我看,而今有那实力保护你,又真心待你不错的,除了乐大哥没谁了,你还是别矫情了磐吉都那么大了,难不成你还指望他爹会再回来找你?就算他肯回来,我也不会放任他再来欺辱你”

华灵采一脸懵逼:“……你乐大哥都跟你说什么了?”

“他什么都说了。”华光慈看着她的神情又越发自责懊恼起来,“……那位迟云宗仙尊江谦,其实是我们孝成府的老祖。那日火尚未烧起来的时候,他就来了,他说他是因为替一位上神办事才招致了祸事。他说他不能救大家,只能挑了一个最有望成材的人救出来……我求他救母亲,他却说就是母亲包庇隐藏了坏人在府中我又求他救父亲和你,可他又说父亲比母亲还不可原谅,竟然早发现了你的可疑之处却不告知于他……他将你的身世告知了我,又说我若是不顾你的生死,就可以得一件功德,能让父亲母亲和其他族人们得到庇佑,可以在来生得到福报……”

孝成府那一场火灾,连她都被困扰了十年,就更遑论是华光慈了。华灵采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制止道:“无论你曾做过怎样的抉择,那些都已经过去了。我真的不怪你。”

见他还陷在悲伤的情绪当中没有回应,便又道:“至于乐聪同你说的那些话,你最好就当故事听听,他那个妖,向来说话没谱,当真不得。这个你不妨去问磐吉试试。哦,对了,我的身世如何?说来听听。”

隔了好一会儿,华光慈才勉强恢复几分神采。一开口,却是没头没脑的话:“阿吉其实还太小了,你不该总对他要求那么高,譬如之前那韩画吃鬼的场面,你怎么狠得下心那样去教训他?依我说,你还是把他交给乐大哥去管教的好。”

“……你以为他比我教得好?”华灵采剐了他一眼。

“他还小,若是可以的话,为何不能让他过得更开心一些?”华光慈说着,面上又严肃起来,屈着指头认真地计较着:“一来,你如今这状况也瞒不了多久,很快就会面临各种明里暗里的对付,你能护他安全,但你能忍心看他随你一起出生入死?二来,乐大哥他既能隐藏着身份做了那么多年的鬼面青梅却不为外人所知,那必定也是能够给阿吉安排一个比较安全可靠的去处的。再者,阿吉也要成长,你自身又不可能有那能耐和精力去悉心教导他,乐大哥却不同了,他底下不知有多少能人异士”

第一百六十章 代价

“好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华灵采整日被磐吉喊着娘亲,自己也真心把自己当他娘了,听华光慈这一番话只觉得刺耳得很。“我会考虑的。”

华光慈点点头,这才放心地说起了她的身世来。

“你的母亲名叫风紫凝,是上一任凤女。”华光慈知道她会喷火的事,因而也间接知道风紫凝已然不在了。

“这我知道。”华灵采一脸平静地看着他。身世无非就是父母家世什么的,她只差知道生父是谁了。

“你知道?”华光慈有些意外,随即又有些困惑了,“那你也知道你生父是谁了?”

华灵采摇头。要是知道就好了,她立即就大张旗鼓地带着磐吉投奔去,让那不负责任的父亲后悔这么多年没出面管她。

“你生父其实一直守在你跟前”华光慈看了她一眼,“他就是从前伪装在我们孝成府做管家的吴连。”

“你确定?”

“嗯。”华光慈严肃地把头点了点,“老祖也是将将赶在那场大火到来之前知道的,若非如此,只怕连我也救不出来了。我那老祖是一直按着一位上神的旨意来办的事,而那吴连本身又是那位上神的徒弟,连上神都被他蒙骗了,就遑论我那老祖了。那位上神担心你母亲和你有一日会给坤元大陆带来灾难,才寻了我老祖替他捉拿你们母女两个。”

“所以说,你那老祖是以整个孝成府的灭亡为代价,得以晋升神境的?”华灵采轻笑,“他是否还在去往乾元大陆之前叮嘱你不要与我想见,说我们是仇敌?”

华光慈羞愧得垂了眼皮不敢看她,话也说不利索了:“我那时候只,跟阿吉,差不多的年龄,只会简单地去评判对错好坏。我”他顿了顿,才又抬眼看着她,说道:“我后来慢慢开始修行,也曾不止一次回我们孝成府那废墟里去查探你猜我竟查出了什么来?”

华灵采挑眉,等着他说下文。

华光慈却忽然笑了,笑容里透着几分嘲讽,又有几分落寞悲凉。他说话的声音很轻,跟华灵采印象中的他很不搭,很有几分缥缈不真实的感觉:“我那老祖虽然救了我,但他其实却是不想让我好的他以往四处搜寻你们母女,一心想要捉了你们,又离间你父母之间的感情,令得你父亲一直以为你不是他亲生的骨肉。他却未曾料想到,到头来他也会被你父亲离间,以为我们这些后人并非是他的子孙后辈。他与我所说的福报根本就是假的,那真火只会将人的灵魂也跟着焚毁殆尽”

华灵采与他轻拥了一下,拍拍他的后背,劝慰道:“这都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一直苦着自己。大不了,你多争气一些,早日跨入神境。那时候到了乾元大陆,还怕寻不到他,拿点颜色给他瞧瞧?”

华光慈被她这么一安慰,面上又渐渐有了几分真诚的笑意。他道:“你都十**了,怎么还总是搂搂抱抱的,这给别人可是要误会的”

“你管别人那么多做什么?”华灵采横了他一眼,“你这样,我以后都不知道要如何来哄你了,你知道我最不擅长哄人。要不,我以后就打你一顿好了?”

华光慈连连摆手,“还是别了你出手没个轻重,万一把我打个重伤,我可就损失大了。”

姐弟两个又说了一会儿话,华光慈忽又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决定跟你一起走,反正我已将你是我姐姐的事宣扬出去了,往后我们也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整体。”

华灵采冷眼看着他。

华光慈自知自己这决定忤逆了她意思,赶忙又笑嘻嘻地说道:“姐姐可不要嫌弃我不够好看,不能给你撑门面。我会努力培养自己的内在的”

华灵采喊来磐吉,问道:“你舅舅长得如何?”

“很好看啊。”磐吉认真地作了一番对比,又道:“也就只比乐爹爹差了那么一点点。”

华灵采挑眉看向华光慈,笑,“你说说看,我若是总带一个样貌好看的异性在外面招摇,会有多大的风险?”

华光慈凝眉:“所以你才找了韩画那只鬼跟着你?”

“嗯。”华灵采笑着点点头,“况且,他可不是一般的鬼”

“他是细雨君。”华光慈没好气地打断她,“我知道。”

“你知道?那你们宗主他们,也都知道了?”韩画居然这么不经藏?

“我知道只是我知道。”华光慈并不解释缘由,而是转而对磐吉道:“你娘亲辛苦把你生下来,又把你养大,很不容易。你要刻苦努力强大自身,知道么?”

磐吉凝着小脸,认真地把头点了点,“嗯”又转而对华灵采道:“娘亲,我的剑呢?”

华灵采把他那柄小木剑拿出来递给他,“耽搁了好几天,也该好好练一练了。”

磐吉接过小木剑,自去了草坪当中,有模有样地挥舞起来。

华光慈对于磐吉的表现甚是满意,情不自禁就回想起一些他自己小的时候努力发奋的模样。他回过头来见华灵采揉了揉额角,这才想到已出来说了好一会儿话,便道:“姐姐乏累了,赶紧回去歇着吧。”

华灵采盘腿坐到草地上,阖目说道:“无碍。”她回去只会便宜了韩画那只鬼,她说要给他教训就一定履行到底。

华光慈担忧地看着她,“你这样真没事?”他随即想到熙恒与灵尊对战的事,便又接着说道:“那熙恒上仙与灵尊打了一场,也是奇怪。当时我们都以为熙恒上仙赢得漂亮,却未料想到他才到了你跟前坐了一会儿就忽然吐了血。我疑心他是将从灵尊那里诓来的灵力转而输给了你你可有感觉到?”

华灵采本也只是一时困乏,稍一打坐立即就好多了。这时候她就睁开眼看向他,道:“好像是这么一回事。不过,他这么做绝非是你以为的那种可能,你不要多想。”

第一百六十一章 送他走

“我不是多想。”华光慈忧心忡忡,“我是担心他跟我那位老祖一样,都是得了那位上神的指令来对付你的。”

华灵采一愣,随即失笑:“你以为我会是个多么了不得的存在?竟还要那位上神大人舍得支了两位仙尊来对付我?”

华光慈一点儿也笑不起来了。他对她这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感到更加忧愁了,“若你是新凤,他凭什么不会杀你?我那位老祖虽然对我并非什么真心,但也多少说了一些有用的事给我听。他说他那时候之所以能得到机遇来替那位上神办事,正是因为首先他自身修为到了那一层,可以获知上意,与他们沟通。”

华灵采眨眼,“那是什么秘法?是每一位修行到那地步的仙人都可以的么?”

“嗯。那秘法,我当时听得很模糊,应该是叫什么悟意。”

华灵采却想到她自己那听心术,总觉得这两者似乎是一个体系的。她想了想,道:“熙恒已经活了有万余年了,他一直没有晋升神境,莫不是因为没有去主动获知上意,与他们乾元大陆那些神尊沟通?”

“姐姐,你想到哪里去了?”华光慈简直要泪流满面。他现下明确表示他疑心熙恒是奉了谁的命令来对付她,她却想到了那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上

是谁方才还跟他说,不要去管别个的那些言语事情的?

想着,不禁又道:“我怎么觉得,你这是在替他撇清嫌疑?”

华灵采被他这话给噎住了。认真地捋了捋思路,觉得自己并没有他所以为的那样没有理智,她随即一笑,道:“我听说,有一个隐秘的魔修阵营,隐约叫作尾成,我已让祥云岭那边替我去作打听了。我预备去祥云岭走一趟之后,就去寻那尾成。”

“你带我一起”

“好。”

说完话,又枯坐了半个时辰,华灵采才把磐吉召了过来,慢悠悠地给他抹了汗,这才说了一声“回吧”,然后三人又回了小厅当中。

韩画也恢复得差不多了。他自知自身在华灵采面前可信任程度还不及乐聪,便将方才的不满搁置起来,转而笑吟吟地说道:“我这就去替你把那两样东西拿去送给那灵尊。”

他从地上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裳,折扇又拿在手里噗的一声展开,摇动的轻风将他两道特地垂放下来的额发吹得左右轻晃,居然使得他整个鬼,也有了几分谦谦君子的温文气质。

华灵采却觉得好笑,问道:“你这是跟谁学来的?”

“没有跟谁学。”韩画很通透,一下子就明白了她问的什么。他手里摇着折扇的动作忽然一顿,又作陡然想起状,道:“我母亲原本跟那灵尊好得很,她总教我这样那样,大概就是学的他吧?”

“那你快去见见他。”华灵采往榻上躺倒,舒服得一声喟叹,“我乏了,先睡会儿。”

韩画笑看了她一眼,自去了。

华灵采自然也不是真睡。她是要静下心来去探看骨链空间里的状况。写意告诉她,说熙恒沉待在那面寒池当中有许久,现下正慢慢地往上浮起了。

“原以为他是要就这么冰封了他自己,没想到,他居然将那池子里的水都吸收了一大半”写意如是说道。

华灵采显现在骨链空间的时候,写意又道:“我看他大概是要将咱们这池子抽干”

它早将这骨链空间的一应物事都看作是华灵采的私有物,连同自己进来的熙恒,它都理所当然地把他看作了它的囚犯。而今这囚犯竟要毁了那寒冰池,它自然就心疼得很了。

“唉,好在主人送了这只猫儿进来陪我。”它像个人一般地坐着,将两个钗脚叠放在一起。

华灵采将它从那灵猫的脑袋上摘下来,往地上一扔,“快些想办法对付他”

熙恒闭着眼,直立着,正自池底缓缓往上升不,其实并非是他往上升,而是水面在不断地下降

写意在他头顶上方飞快地转了一圈回来,惊魂未定道:“他果然是个怪物,明明都可以晋升神境了,却偏偏要压制着,呜呜呜主人,你能不能先把我放出去?”

华灵采心下虽然震撼,却也很有几分雀跃欢喜。若是赶紧将熙恒弄出这骨链空间这家伙就直接去了乾元大陆,还能怎么履行他那五年之约?

这样想着,她立即就御使着写意,口里默念:“千花,御”

随着她这一声口诀出来,写意便在她身周旋出一层花瓣堆垒的防御光罩,而写意那钗身则在光罩之上高速旋转游弋着。

华灵采这还是头一回御使写意来做这种防御。这口诀虽然简单,但其实所要耗损的灵力却是极多,不过好在她还有魔息可以运转。

大不了这一番不成,丹田内的妖丹彻底崩溃,她从此成为一个纯粹的魔女

“姐姐,那韩画不可信,我替你盯着他。”

华光慈的声音忽然传来。

“嗯,去吧。”华灵采随便应了声,便又专注于骨链空间中她正待进行的战斗。

那寒冰池中,熙恒的头脸已然出了水面。墨发披肩,他头顶的发簪仅余了小半截,欲坠不坠地缠绕在几根发丝之间。他双目紧闭,眉头微微拧起,面上红一阵,白一阵,面部肌肉随着颜色变换而不时战栗着。

华灵采眸光一寒,手里凝聚了一团黑雾,毫不迟疑地劈头盖脸朝他打去。

这一下粗暴简单,却也颇有成效。魔息直接灌在熙恒的面部,当即就将他掀翻仰倒。华灵采一击得手,不敢侥幸,正要就势将他扔出空间,熙恒却陡然睁开眼眸,同时身形一闪,竟又横身沉在了池底。

池面上翻腾出一抹血色。

到底还是叫他受了伤。

“主人,你小小教训一下他即可,别惹怒他”写意却不敢得意,反而还更加惶恐了。

华灵采不语,紧盯着熙恒所在那处。她脑中意念与她的目光同在,那一处水波晕开,初时若沸水腾起,很快便又自上而下贯出一道漩涡。漩涡径直旋转到水底,急速旋开,增大,眨眼便将熙恒的大半个身子囊括在内。

漩涡以外,池水乖乖地往四周拢去。而漩涡之内,池水半滴也无。

第一百六十二章 你是弱者

原本正睡得酣甜的猫儿这时候睁开眼来,懒洋洋地行到华灵采跟前,伏在她的鞋面上。猫儿眯缝着眼睛,似是继续打盹儿,又似是跟华灵采一般专注于那只正在努力增大的漩涡。

漩涡终于将熙恒整个儿都囊括了进去。

华灵采又召了空间内的树枝花草来变幻出数种厉害而又凶残的妖类,将他牢牢地捆束起来,这才把他带到了跟前。

是的,她本意是要直接将他扔出这空间。不过,在费了一番心思将他绑起来的时候,她又觉得那样实在太便宜了他。

既然都能捉住他,她为何不亲手杀了他?

在她意念的驭使下,绑缚熙恒的花草枝丫步步进逼,紧紧缠络在他身上,不时发出嘎吱嘎吱的裂响声。草汁的青香都细细碎碎地散逸了出来不过最先崩溃的却是那几截树枝。

华灵采将一截完全断开却仍在执着勒紧他的树枝拿在手里,掂了掂,猛然出手将这树枝戳向他的面部。

树枝在堪堪要戳到其面部的时候,顿住了。

熙恒紧闭的双眼忽然睁开,张口却是冷冷淡淡地提醒道:“你该直戳本尊心口处。”

华灵采被一股巨力挡着,手里再不能递进半分半毫。

她随即又弃了戳他面部这不理智的想法,转而又将树枝迅猛地戳向他的心窝处。

这一次,居然中了。

华灵采清楚听到了皮肉绽开的声音。她不禁抬眼看向熙恒的面部,却发现那里居然还荡漾出了一层笑意,而他那两只眼眸当中竟也焕发出点点柔光?

“你为何要寻死?”以他之能耐,方才她既不能戳到他的面部,就更没可能再戳中他的心窝。

她不过是气不过,试了一试。

“主人,快说几句软话呜呜呜,惨啦惨啦”写意用意念同她哭叫着。

华灵采怒气去了大半,剩下的情绪也瞬间被惶恐以及懊悔攻破。

果然是一念天堂,一念地狱。只差一点点,她就可以摆脱熙恒了,不是吗?

其实把这尊神送到乾元大陆,也挺好的。可是,她没有。

“本尊没有寻死,要寻死的是你。”熙恒此话一出,绑缚在他身上的那些花花草草以及断裂成一节节的树枝,瞬间烟消云散,连个渣都没剩下。

他这话分明无情冷漠得很,偏偏华灵采却听他说出了一种温度一种暧昧的温度。

华灵采这时候才想到应该逃走,然而这念头才起,熙恒就已经捉住了她。

他的手很烫。而他将她拖到怀里禁锢住的时候,她才发现他浑身都烫。她随即想到他不得寒冰池里的水浸润就通红的脸面,心下惊骇,赶忙道:“你想提前害死我吗?”

“我从未想过要害你。”熙恒通红着眼睛看着她,狰狞的血色当中却又有几分柔情。他微一俯首,便将炽热的唇印在了她的额头上。

华灵采却觉得遭受到了莫大的耻辱。她凝聚全部心神调转内里的魔丹和妖丹,手里立即就有血色火焰冲出,直往熙恒的头脸而去。她这火焰血色当中带着黑色,乃是她新近钻研出来,糅合内里灵气与魔气而成的一种全新的火焰。

只是她到这空间的只是她的魂体,并非连同她的肉身,因而她纵然有心,其实际效果却是大打折扣。她的魂体实在是太弱了。

血色火焰还未笼上熙恒,就被他控在了手里,止步不前。他也不怒,反而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这是你新近领悟的?第一次拿出来用?”他看了她一会儿,才微微喘息着说。

语毕,他搂着她就往那寒冰池里而去。原本伏在华灵采鞋面上的猫儿喵叫了一声,声音还未完全展开,便又化作了绵长的惨叫声。

“嗷呜”猫儿眼睁睁见着那二人坠入了池底,在岸边又磨着爪子怒叫。

写意用钗脚狠戳了它一下,“叫什么叫,连我都没有办法”

猫儿两个眼珠子当即就变作了金色,矮着身子往后一斜,陡然就往前一扑一蹿,便将写意扑翻按在了地上

“啊啊啊啊,救命啦救命啦”写意被猫儿叼在嘴里,惊骇得连连大叫。

华灵采被熙恒带到了池底,不一会儿便感受到一股清晰无比的寒意。这寒意冻得她几乎不能思考。

熙恒却只是静静看着她。到了这水里,他说话又不喘了,不过面上仍有一层粉色。他手里控着的火焰仍在,水流惧怕这火焰,自发地给它匀出了一块中空的空间。

“灵儿。”他忽然唤道。华灵采还是头一次听他如此唤她,她当即反驳道:“我不是你的灵儿”

“你过来,我教你如何收回这火去。”熙恒却仿若没有听到,自然而然地伸出手来,一副并不在意的模样。

而他与她之间其实也就一步之遥,这距离还是她拼尽了气力争取来的。

她只冷冷看着他。

“你真想死?”熙恒凝眉,“你从前即便冤死,也一心想要好好活着这才会有而你的你。我助你脱魔,你却居然想要死,为何?”

“我并没有想死”她现下魂力淡薄,张口都觉得自己又羸弱了不少,“是你逼我去死”

熙恒的眼神也不复柔和了,他将所控的那团火焰挪到面前,似是看着,又似是没有看着。忽然,他将手里的火焰往前一递,整个掌面都摁在了她腹部丹田处。他这一连串的动作做得十分果决顺溜,华灵采的抵挡躲避在他跟前简直就如同闹着玩。

这就是实力悬殊的可怕。华灵采心下陡然生出一股惧意,头一回意识到自己作为弱者该是怎样的渺小这跟随便碾死一只蚂蚁实在没有什么分别。

可笑她从前还总不知天高地厚地在他跟前生气恼怒,若非他立下五年之约,只怕他自己都会一个没提防就把她给灭杀了吧?

华灵采所有对这个世界以及对自己的认知,就在这一瞬间全部崩塌。

“你以为你凭的什么活到现在?你是弱者,你就必须绝对服从强者的命令”

第一百六十三章 指责

熙恒再抬眼看向华灵采的时候,眼眶里又是一片血色,而这一次里边只有嗜血般的阴冷。

他再次捉住她的双手,同时身子前倾,就势将她压在池底。华灵采感到丹田当中灼痛得厉害,口里才吐出一个“你”字,嘴唇便被他给封住了。

自从她有了自己的内丹以来,她的丹田当中一直就没少过烈焰焚烧的事,可只有这一回,她是真真切切地感受到了被烈焰灼烧的痛苦。她觉得自己简直是要被生生焚毁。

一时之间,华灵采的眼睛也通红起来。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若是她的眼神可以杀人,她一定将他千刀万剐了。

“专心融合两边的气息”

熙恒又道。他居然还咬她的唇

若是她此刻是肉身状态被他这样咬,她敢肯定自己的唇瓣是接不回去了。因为断裂的东西可以接回去,而咬碎了的东西,没有办法再接回去。

“张嘴”熙恒看了她一眼,眸光轻闪了一下,便阖上了眼皮。他一面传音让她打开口腔,一面又加大摁压在她小腹处的力道,“你以为本尊会对你……那样?”

若是条件允许,华灵采此时一定要大汗淋漓了。

他手里有股力量随同着那团火焰灌入她的丹田当中,虽然她目前只是魂体状态,却也清晰感受到那股力量于她大有益处。她知道自己或许是想岔了什么,便也对他传音道:“你轻点儿,我——”

话还未完,他已会意。他立即就改咬为吮了,而华灵采就这么毫无保留地敞开了门儿,对方的舌将军莽莽撞撞地探了进来,而她居然还直接迎上了。

华灵采脑子瞬间当机,有一种屈辱与冒犯并存的矛盾感。不过,她随即看了熙恒一眼,发现他面上仍是先前那般的粉色,眼皮儿也仍是闭着的,也不知怎么的,她忽然心安了不少。

熙恒不会害她。

然后,她就理所当然地接纳他度过来的灵力。

华灵采还不曾听说过只这么口对着口,就能够吸纳对方所传导过来的灵力。这比那一回在荒山又高了一个档次,她发现自己又长了见识。她心下惊奇,又有贪得便宜的窃喜,很快就把这种本该窘迫恼怒惶恐的境况抛至一边,阖目专心吸纳了。到后面因为魂力充盈,精力充沛,她还不自觉地捞着了他的颈脖子……等到最后意犹未尽地睁开眼来,她才发现自己竟不知何时从池底坐起了身,两个手胳膊吊在了对方的颈脖子上,像一个袋鼠娃娃一般挂在了他怀里。

熙恒面上的粉色却还未褪,看着她的眼神也蒙着一层雾,看不分明。

华灵采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样很不对。她一下子就跟他拉开了好几步的距离,“你助我融合内里提升修为,但你也是逼不得已,是你自己不想去那乾元大陆……”

说了这么多,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竟又在犯蠢找死,赶紧闭嘴不言。而她心下也越发笃定了要去那尾成的念头。方才熙恒替她打通了灵魔两边的气息流转,而今她的妖丹与魔丹糅合在了一起,这倒是利于她控制魔气外逸的情况,她这样也该跟那些寻常的魔修站在一起没什么分别了。

“你如今这般随我去翼望,就不必再担心什么……”

话还未完,熙恒又欺身过来,手里忽然多了件幽蓝色的背心。他不由分说地就将这背心给她套在了身上,“这是召古山那只鸟的尾羽制成的,能防御雷击。”

背心柔软轻盈,着在身上如若无物,偏偏那模样款式还与她一贯穿着的鹅黄色纱裙甚是相匹配。熙恒给她套上了这背心,又细心周到地替她整了整边边角角的地方,再又自然而然地给她的头发理了理。

他指节分明的手指在她面前轻轻翻转挪移的模样看得华灵采眼角猛抽,她很是不自在地说道:“……你好了,就赶紧离开吧。”

说完,她也不等熙恒回话,就冲出了水面。纵是他帮了她又如何?他这一番费力折腾,她也只勉勉强强到了练气三层的境地。

再说了,她要跟在他身边,做小宠?

华灵采在心下打了个寒颤,更是加快了步伐。

“出来了”写意在池岸边的草地上很不是那么回事地蹦了一下。

华灵采将它招到手里,正要问它怎么这样,忽然就瞥见那只灵猫也紧跟着蹿了过来。她立即就将猫儿捉住,回身对着正好出了水面的熙恒一笑,“这只猫儿暂且借你玩玩。”说着,将猫儿对着他扔了过去。

熙恒将猫儿接住,面上神色莫名。

华灵采带着写意出了空间,睁开眼来,发现外面已是掌灯时分。

磐吉坐在榻边的凳子上,正抱着本在念,岚冰守在他旁边,似是担心他这般深情地摇头晃脑会不小心从凳子上摔了下去。

“娘亲,你总算醒了”磐吉见她醒来,立即就把扔给岚冰,从椅子上跳下来就往她怀里拱,“我读了好些遍,都没有吵醒娘亲,还以为娘亲又昏睡不醒了。”

“小混蛋,胡说什么?”华灵采揉揉他的小脑袋,在他脸上亲了一口,问:“舅舅呢?”

“舅舅和那位韩叔叔都去了灵尊那里还没回来。”磐吉小脸爆红地从她怀里挣了出来,“娘亲总这样,乐爹爹说了,你这样会害得我以后讨不到老婆的”

华灵采从榻上起身,屈指在他额头上点了一下,“你若是能求得长生,去了那乾元大陆,还愁什么娶老婆的事?”

“那娘亲是希望我做一个凡人,还是希望我跟那些仙人一样修仙成神?”磐吉眼睛眨都不眨地看着她。

华灵采见他一张小脸上居然满满的都是认真,不禁失笑,又捏捏他的小脸,道:“你喜欢做什么样的人,就去做什么样的人。只要你还是我儿子,我就喜欢。”

磐吉笑着点点头,“嗯,我知道了。我要做娘亲喜欢的儿子”

华灵采笑,正要夸他,却听岚冰忽然插进话来:“哪有你这样教小孩子的?若让阿吉做一个凡人,他的腿疾如何能好?你忍心看他一辈子如此?”

第一百六十四章 华光慈的心魔

岚冰面上的神情被面具遮覆,唯有双目当中透出一股子冷意。

华灵采知道她是真心替磐吉着想,也不恼她,只道:“我自己的儿子,我自己晓得如何疼他。”

医治磐吉腿疾的辅助丹药她早已备好,而主丹药所缺的阴尸草她也让韩画这次带来了,不过,她不觉得这有必要跟岚冰讲。

“阿吉,你先跟岚姨在这里等着,我去寻你舅舅和韩叔叔。”她随即对磐吉交代了一句,便出了小厅,往外走去。

快要行到外头,岚冰的声音遥遥传来:“阿吉,她平日都是这样只随便说一声就离开的?”

华灵采的脚步不禁顿了一顿。不知为何,这岚冰虽然并不是很服帖她,可她总觉得她其实并没有多大的坏心……这感觉很奇怪,却也很熟悉。

夜幕黑沉,矗立在剑林之中的问心塔显得越发孤高冷僻。

塔下入口处的大门上,左右拼接为一体的巨剑,在门正中散发着阵阵血色微芒。

谁也没有发现,此刻大门台阶之下,正立着两人。

俱是一样的服饰,身材,发饰……以及样貌。

“华光慈,你是个懦夫。”左边的那人冷笑。

右边那人眸中血光涌动,面上却是神情淡淡:“心魔,你休想挑拨,我不会任你来操控我的意志。”

“我如何能操控得了你?”心魔面上更是多了几分嘲讽了,“我是个最差劲的心魔。”

华光慈微挑了下眼皮,神色仍是淡淡:“你倒有几分自知之明,也不算太差说吧,你又有何事来?”

心魔轻笑,忽的伸手,指尖自然而然地触到他的脸颊。指尖轻薄地在他俊面上挪移着,见他面上终于染上怒意,心魔才又收回手来,苦着脸道:“华光慈,我就是单纯地想出来见一见你,我”

“你闭嘴”

华光慈手里多了一把剑。剑尖微微铮鸣,其上寒意流转。

剑林之中,群剑呜咽附和。

许多道剑光以及虚影自剑林中飞出,盘旋在二人头顶上方。

华光慈握着剑的手微微颤抖着。众剑影随着这颤抖而忽前忽后,忽上忽下。

“呵……”心魔再次轻笑,口里吐出的话却又冰冷无比:“你杀不得我,除非你不想活了……看吧,你就是个懦夫。”

华光慈面部肌肉冷凝着。他冷冷看着心魔,没有话说。

心魔又道:“你明明恨那华灵采害得你们孝成府三百零六口人惨死,却又狠不下心来杀了她替你族人报仇,哦,你又说要一心一意对她好,护她周全你不矛盾吗?你真是一点儿都不果断,你不敢杀她,也不敢对她好,你就是个懦夫,是吧?”



华光慈手中的剑终于往前递进了一些。剑尖刺进了心魔的胸口。

心魔愣了一下,随即面上又恢复了那一脸的冰冷笑意。他将手指搭在剑刃边缘,轻抚着,似试探又似是情人之间的挑逗,又道:“你忘了那时候你被江谦扔到魔修阵营的事了?那时候,你只五六岁,好生可怜的模样……我同情你,才同意与你共享生机。你要杀我,真是恩将仇报啊……”

华光慈手里的剑却在这时候又往前递进了一分。

心魔不敢再试探,赶忙将搭在其上的两根手指改而扣住剑刃,阻挡了它再进一步的趋势。

“华光慈,你真要下定决心与我同归于尽?”心魔怒看着他,“你死了,华灵采这个香饽饽可就难办了”

华光慈忽的收回了剑,转身往剑林外走。

盘旋在心魔近前的剑影也跟着顷刻失了踪迹。

心魔没有再紧随其后,只对着他的背影继续道:“你既下不去手杀她,何不索性好好护她一回?我早跟你说过,她必定要成为我魔族的人,你杀不杀她都是一样的。”

华光慈抬手拭去嘴角的血渍,没有一丝停顿地走出了剑林。

伤他,就是伤他自己。心魔虽然狡诈却也说得并非全无道理。

姐姐目前很需要真心实意为她着想的人,他与她是彼此唯一的亲人,都该好好的。

谁个要是做了伤害姐姐或叫姐姐不高兴的事,他作为她唯一的靠山,得好好替她挨个儿教训了去

望着华光慈远去的背影,心魔面上渐渐漾起了得色。

过了一会儿,他施施然地进了问心塔中。

问心塔中早有个黑袍男子负手立在当中。

心魔对黑袍男子道:“眨眼我那小可爱就长成了如今这般铮铮好儿郎了,真是……真是叫我倍感欣慰啊”

黑袍男子沉声警告他:“你别忘了自己当年是如何没的性命,同样的错误万莫要再犯第二回,否则本王绝不保证还给你寻救命的机会。要记住,他只是你得以再现的载体,而你,就是他的心魔。”

心魔叹息,问:“你也看过了,觉得他会是那蜃妖的传人?”

“有你今日一番点拨,是与不是,也该很快出结果了。”黑袍男子转过身来,露出一张冷峻的面容,“若不是,本王就亲自出手。”

“要魔君大人亲自出手,看来那华灵采还真是我们魔族的福星了?”心魔不解了,又问:“那东西本该在你手里吧?如何竟到了她那里?你何时就寻得了她这样的好人才?”

魔王并未回应他的问题,反而话锋一转,“你掌控这问心塔,别再闹出什么意外来,若你甘心一直屈居人后,那本王也就不必再为你的事费心费力了。”

心魔顿时面皮绷紧:“哼,今日只是意外”

……

夜幕中的丹岛极为静谧。

这遥北宗处在极北大陆上,终年积雪披覆,一到了这外头来,反而觉得眼前明亮了不少。不过华灵采却不喜这样的寒冷,虽然她有修为在身又早调动了内息,可她望见了那雪白一片,还是忍不住哈了一口气搓了搓手掌。

冯梅正自紫金殿里出来,远远便望见了她。

“小采姑娘”

冯梅本是沉郁着一张脸,见了华灵采,立即就面上笑成了一朵花。

“冯师姐。”

华灵采听见叫唤声,抬眼应了一声。

第一百六十五章 雪坑

华光慈与韩画两个自丹岛边沿的传送阵出来,也正好就听到了华灵采的声音。零九韩画正要摇动手里的折扇循声而去,却被华光慈在后头一拉,跌进了一个雪坑当中。

冯梅只三两下便闪身到了华灵采跟前,“真是好巧,正愁不能见着你本人。”

华灵采挑眉看向她:“你有去找过我?”

“怎么没有?”冯梅笑了甚是明艳大方,将两个巴掌伸出来一比划,“冯副宗主,我,元及,元及他师父,小慈他从前住一个屋的师兄那胜红,还有我们林宗主和别的浮空岛上特地赶来看你的师兄师弟……你不会以为你冯师姐我是随便说出来哄你玩的吧?”

华灵采摇摇头,也是一笑:“我怎么会以为你有这闲心来哄我?只有一样,我很是奇怪”她有意顿了一顿,看了她一眼。

冯梅顿时就拉下了脸,“奇怪什么?”

华灵采依旧浅笑着,说道:“也没什么,我就是奇怪你所说的这些人里,怎么就只有你一个女的。”

冯梅松了一口气,嗤的一声笑开,不过却是皮笑肉不笑,道:“你有个天赋极好的弟弟,他又会结交人,又四处说你如何地好,我们这遥北宗里卡在瓶颈上没有突破的男弟子偏又多得是,总免不了会有一些个忍不住想要来巴结的”

华灵采打断她:“那么冯师姐作为一位女弟子,竟也跟着赶这趟热闹,也是好大的勇气。零九”

她说完,便抬脚从旁侧走过。

“华灵采”冯梅没有直接腾出手脚拦她,而是在她身后怒叫了一声。她随即又轻飘飘地来了一句:“我知道你儿子的父亲是谁,我还知道……你的父亲”她见华灵采又停了下来看着她,便呵呵一笑,改而传音说道:“你晓得厉害了?”

华灵采冷冷看着她:“你想如何?”

冯梅以为她这是应了,面上划过几分得色,却是对她传音道:“我要你替我杀了灵尊”

“你以为我能?”

“你为何不能?”冯梅看着她的眼神满满的都是鄙夷,又继续传音道:“我有可靠的消息,说那磐吉就是你与那碧幻宫之主玉启所生,而那玉启也并非真正的碧幻宫之主,他是真龙之身,有变幻容貌篡改别人记忆的本领。你幼时,他还在你们孝成府做管家,叫吴连,对吧?”

华灵采不做任何表示,只静静听着。零九

冯梅心下大受鼓舞,又继续传音:“当年孝成府被一场大火所灭,玉启便带着你与你母亲,也就是前一任凤王,到了碧幻宫,后来你母亲救不活了,玉启也就不再管你了。但这都磨灭不了一个事实玉启就是你的生父”

她说完,面部皮肉仍在颤动不歇。又因为激动,两个脸颊也都腾起了两抹胭脂红。她见华灵采居然也在面上荡漾开了笑意,忍不住又道:“你与你父亲生了儿子的事,你真不怕我说出去么?”

“你的故事讲得很有些味道,也许讲给外人听效果会更好一些。”华灵采说完笑看了她一眼,再也不搭理她,往前行去。

玉启与风紫凝的事,她在寄居碧幻宫以前的过往以及她在碧幻宫后来的事,知道的人一把巴掌都能数得过来。她听了冯梅一番讲说,已基本圈定了散播这谣言的人。据说冯乔那里收到了来望海下一个小宗门送来的一堆好东西……她倒是想到了那只都上了碧幻宫露台却没有死成的章鱼妖子雄,还有她从前手痒救下的那只蟒妖。

她那时候也是一根筋没有细想,那只蟒妖既有出入碧幻宫的密道却不为玉启发现,就当不是个寻常路过打酱油的妖。

无论散播那谣言的是那蟒妖,还是子雄,又或是华灵笙本人,她都不会轻饶

华灵采一路都未见到华光慈和韩画的踪影,便又进了传送阵,去了其它浮空岛。

韩画被华光慈拉着跌进那个雪坑之中,他初时还觉得自己不过是被带着跌了一跤,手攀在坑洞外沿腾身一跃,他就轻轻松松立在了手攀着的那处。谁知,他周身一环顾,却发现并没有回到地面上,身周仍处在雪坑……已算不得雪坑了,这绝对已经是一雪洞了。

身周仍是积雪披覆的洞壁,只不过这里比之他一跃之前要更宽敞一些,先前也就容纳两人的空间,而现下却已有两三丈见方了。

洞口上方的天空倒是没变,星星还是那么疏淡的几颗。

只是这洞底距离洞口的高度却明显增了不少。先前他的手轻轻松松就摸到了洞口之外,而现下,已是七八丈高,不是他想伸手就能伸手到外面的高度了。

而拉着他进来的华光慈却没了踪影。

韩画用脚尖踏了踏坑底,想道:“我跳上来却不能再跳回去,莫不是那小子还在下面?”他不笨,很快就想到自己不能再往洞口的方向跃了。

那样只会距离出口越来越远。出路在脚下,他得回走。

他将手里的折扇展开,倒转了身体头下脚上地朝着洞底迅猛地一撞……然后他就惨叫一声,抱着头蹲在洞底龇牙咧嘴地痛苦了好一阵。

好痛

他觉得自己简直就像是装在了铁板上。不,若要真是铁板就好了,他好歹是一个鬼,穿透铁板又不必损毁它,那都是再轻松不过的事。

他捂着头感受着那疼痛的滋味的同时,一不小心,眼角的余光又瞥见了他那把折扇:整把折扇的顶端都翘得平起,愣生生给折腾成了挠痒痒的玩意儿。

顿时,他感到头更痛了。

“是谁?”他猛然起身,怒吼一声。

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他自己的声音在雪洞当中不断碰撞而来的回音。

“是谁”

“是谁”

“是谁是谁是谁”

……

韩画又在雪洞当中摸索了好一会儿,才又终于有了新的发现。

他在洞壁上发现了一个只针尖大小的小孔。透过这小孔,他看到了一个热热闹闹的人与妖纷杂相处的市集。

韩画赶紧自这小孔钻了过去。

他吹了口气,顺便将一边额角挡住了眼睛的头发往旁侧一甩,拦住了一位体态丰盈的女子,问:“姑娘,请问这是哪里?”

第一百六十六章 入阵

女子在他面上逡巡了一圈,随即又在他身上上下打量了一遍,转身对身后的丫鬟们说道:“今日也没什么好货色了,就他吧。”

然后,几个丫鬟一拥而上,韩画就被晕乎乎地架走了。

华灵采从传送阵里出来,不知怎么的居然觉得有点热了。她将衣襟扯了扯,本只是一个很随意的动作,却不想竟扯出了个人来。

她骇了一跳:“仙?”

仙身子才出了一半,头脸被她抓了个正着不说,颈脖子也随后被她掐得死死的。他本就是个没脸的,她这大一力掐,他整个面部更加模糊得没有什么地界了。

好在华灵采是个路盲,先前冲进丹岛外围那传送阵里随便就挑了个颜色的光圈一头钻了进去……然后她就被传送到了一个荒无人烟的空岛之上。

仙半个身子在外头,另一半却还……在她衣襟之内

当然,那一半是以不怎么占空间的薄雾状态。

华灵采面上很难看了。

写意及时出来阻止道:“主人,你再掐,他就没命了先看这家伙有什么话说,哼,看着似乎还藏了很久的样子,居然连我都不知”

华灵采又掐了一会儿,才缓缓把手松开了些。她想到了乐聪,以及当初他将蜃送给她的情形……这蜃妖当时就藏身于蜃当中吧?

所以她随手就能拿住了这只蜃妖,是因为那时候她给蜃滴了心头血?

“快说,你有何目的”写意飞到仙面前,恶狠狠地问。

仙稍稍凝实了身形,面上渐渐就有红晕展露:“能,能不能先让我出来?”

华灵采一拉又一拉,终于将他完全拖了出来。她实在忍不住抱怨:“你一个蜃妖根本就是个无形之物,缘何要学别个也把自身整得这样高大?”

仙闷声回答:“我虽无形却也是个男妖,外形高大魁梧才显男儿本色。”

“你没听懂话吗?”写意愤然踢腾着两个钗脚,“你不会变得跟我一样小?你不知道你这样一个傻大个儿她很难把你扯出来?真不知道你这种脑子是如何藏了那么久的……”

写意一顿骂,仙却都只是听着没有反应。等到写意说完,他才开口道:“主人,我先前一直在休眠,此番醒来是因为感知到我从前丢失的东西。”

华灵采没有说话。她被他张口就来的“主人”二字惊到了,虽然她隐约猜到是这样,但这二字被他这么自然地叫出来,她还是意外至极。

写意直接对他表示不信任:“你这蜃妖,早在万年前我就有听说你,你现下却喊她主人,你是混得多差才说出这种不要脸面的话来?”

仙淡淡回它:“我活得太久,早已看淡了脸面的重要程度。我既已认她作主,自不会有害她之心。”他又转而对华灵采道:“主人,那物于我很重要,能否允我即刻去追回?”

华灵采不禁轻声一笑:“我凭什么要允你去?那物又不是对我很重要。”

“你还是老实交代你怎么藏到现在才露面吧说什么休眠到现在才醒,谁信呢”写意落在他肩膀上,惬意地翘起了二郎腿。

华灵采抬手摸了摸写意那钗头垂下的小珠粒儿,写意咯咯直笑:“主人……主人不要,好痒哦……啊哈哈哈……”

仙却以为她会以同样的方式来对付他,赶忙解释道:“主人,我并非有意隐瞒,实是当时逼不得已。那时候乐聪将我送给你只是个顺带,他其实想借我来替他抽取你的魔息。我得了你那一滴心头血本可足够支撑个两三年,但他那时又从我这里转走了一大半,因而我只能通过休眠的方式来储备自身力量”

华灵采听到此处就打断了他的话,问:“他如何从你那里转走的?还有,以你自身能耐,竟还不敌他?”吃进肚子里的东西还能给吐出来,这种情形放在已在这大陆上存在了万年的老妖来说,发生的概率实在太低。

她可不信这蜃妖真是个喜欢发善心而又好欺负的角色。

果然,仙回答道:“我与那乐聪原是互惠互利的合作关系,他替我寻找我妻虹仙子的所在,我则替他抽取那些怨念贪妄等魔息供他增进修为。我乃介于魔人与仙妖之间的存在,我自身并不需要魔气抑或是灵气,因而我无论是从谁那里得来的魔息都只是暂储着。”

“那要是储满了呢?”写意忽然问。

“满则弃之。”

写意大叫:“啊啊啊,你真是浪费”

华灵采把它捉在手里,制止它再出声:“你没觉得这里静得诡异?别又给我整出什么乱子来”

“这里应该是一处阵法幻境,找出幻境支撑,破除之后即可出去。”仙扭了扭脖子,又道:“你能不能先行放开我?我只有半日的活动能量,半日之后不必你寻我,我也会立即回到你跟前。”

华灵采犹豫了一下,还是把手自他颈脖子上拿开,又改而扣住他一只肩臂。“你先带我出去。”

写意却抢在仙前面说道:“主人,这是你的幻阵,我跟他都帮不了你”

“……什么意思?”华灵采倒是听说过幻阵,只知这类阵法当中所见之人或物皆是虚幻,却还不知这阵法竟还是私有物……这是存心坑她这个阵法废材的吧?

这一回是仙回答她:“这是谁的阵法就得谁亲自破除它,若不能,我与这位……钗兄,也将随同你一起困在这里边。”

“是啊是啊,就是这意思”写意被他一个“钗兄”就收买了,高兴得连连说他的好话:“仙果然不愧为幻象之祖,任何虚幻骗人的伎俩都瞒不过你。啊,你这解释也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

仙淡淡回应:“哪里哪里。”

华灵采把写意扔回他肩膀上,揉了揉眉心,又彻底松开了他,问:“那么,解这阵法的关键是什么?”

“很简单,直接见到什么就杀了”写意抢先道。

仙也点点头,“确实如此。”

“那若我所见的是你呢?”华灵采问。

仙却很是笃定地回答:“我乃幻象之祖,无人无物能幻变成我。”

第一百六十七章 是他!

随后,华灵采往前走了十数步,眼前的景象骤然大变。

哗啦哗啦,一场瓢泼大雨说来就来,在一阵电闪雷鸣之后肆意地泼洒下来。

这雨于华灵采来说,一个护身防御就可以毫不费力地全部格挡在外。偏偏这时候,雨下来了,而她一向灵敏及时的防御罩却不知去了哪里

一瞬间,她就被淋成了落汤鸡,哦,准确来说是落汤猫。

她的手脚都变作了毛茸茸的蹄子,抬爪摸脸,没来得及缩回去的指甲尖勾居然还将自个儿的连勾划了一道。

脸那处火辣辣的疼。唯一还算如意的地方,那就是她那身衣裳还在,只是也跟她这会儿的猫体一样,缩小了,成了袖珍版的宠物装。

“灵儿,你变回从前的样貌了?”写意在一旁惊叫。它随即又道:“我想起来了,这是那次我们”

它说话的声音忽然又变作了成年男子的浑厚。

只是说到后面它又没了声音。华灵采仰起头来看向它,却也没等到它的后话,不禁着恼:“你做什么吞吞吐吐的?没见着我脖子都仰酸了么?我还在淋雨”

仙和写意两个却不受限,雨珠儿乖乖地都从他们的身周滑落,分毫没沾身。

仙附身劝说道:“主人莫要急躁,一会儿无论来者是谁,你只管杀了他就是。若是一次不能成,那就两次三次,甚至可以很多次,我与钗兄虽然不能帮你,却会一直在跟前给你打气。若是你不知如何下手,我也可以给你一些建议若你不急着离开,要在这里多处,我虽然不愿,但也不得不陪着若你一味着急”

“闭嘴”华灵采头疼地扶额,却因为没习惯现下四条腿支撑身体的状况,往旁侧一歪,倒在泥浆里翻滚了一圈。

她烦躁地抖了抖身子,这一回却是做得干净利落,将一身泥浆水抖了大半在仙纤尘不染的白袍上。

仙除掉身上的污渍之后,又对她说道:“想不到主人前身居然是一只灵猫,真是好可爱。只可惜你跌在泥坑里,我因为有自家娘子就不能扶你,望主人不要见怪。不过话说回来,你也不必太过难过,你虽说目前受到了禁制,但不也照样能轻松溅我一身泥水?我对于主人你,还不是照样不能免疫被控制”

“没人说你废话很多吗?”华灵采对他那张忽又幻变作乐聪的脸感到心累。

“主人,你跟乐聪如今如何了?”话匣子打开的仙,整个就一逗比青年,又问:“他那样的好模样的,又打定了主意要与你合修,不该还没入你的心”

华灵采任雨水又将自己浇洗了一遍,这才寻了个茂密的灌木丛躲了进去。

黑色的天幕上,闪电一道又接着一道闪过。

她对闪电是发自内心地恐惧,心中的躁怒消减之后,对应的,她那恐惧感就越发浓厚。

雨势却是丝毫不减。

华灵采想到了前世那数个被驱出家门淋雨的夜晚。父亲说她不尽力为这个家付出,辜负了他日夜操劳赚钱栽培她的苦心,又说雨会让人头脑清醒,而他教育女儿不是为了逞一时之气,是为了她好,是为了使她以后在任何境况下都能保持清醒优雅而这正是一个名门贵妇所必备的生存秘诀。

雨水将头顶的小灌木敲打地噼里啪啦响。华灵采小心地探出小半颗脑袋往外看了看。外面除了仙以及挂在他肩头蔫蔫无声的写意,再无其它活着能说话的生物。

“主人,你再往前走走。”仙说。

华灵采知道这是躲不过了,只好又从灌木丛里出来然后出来没走两步远就被一炸雷给轰在了身上。

“主人”仙唤了声,随即又语气轻松愉悦,“啊,终于来了”

华灵采被那一炸雷击在后背上,只觉得连口里都是糊味。她趴在地上艰难地抬起头来,却也只能勉强抬起头来。

果然来了一人。

穿着蓑衣,带着斗笠,在雨中疾行着。他一只手扶在斗笠上,一只手握成拳头没有拿剑。

华灵采赶忙喊“救命”,果然这位斗笠侠立即就注意到了她。

斗笠侠一下子就闪到了她面前,把碍事的斗笠一揭,露出了一张好看而又欠揍的脸。

“熙恒?”华灵采极力克制住心下的震惊之意。

这时候的熙恒却比她所熟知的那个喜怒无常的家伙要明朗可爱得多了。

他把斗笠一揭下来,就慌忙将她抱起来,一面弄了团火焰给她烤,一面又小心翼翼地给她处理后背上的伤。

火焰飘浮在华灵采身周,活脱脱的一个移动烤火架。她抬眼打量熙恒,他立即就感应到了她的目光,眉头也跟着越发拧紧了,“灵儿,是我不好”

他的眼眸当中又有一抹浓郁的忧伤弥漫出来,华灵采愣了一下,随即转开了视线。

等到熙恒给她打理好了后背上的伤,她浑身上下也早已烤得热乎乎,没有一丝潮湿不适感了。熙恒将她抱起来,而他自己则俯低了身子,与她毛茸茸的额头碰在一起。感受到他打在她面上的呼吸,华灵采有点不自在。

熙恒轻笑了一声,在她鼻梁上亲吻了一下,这才又把她拉开一些,使她能与他对视着。他面上是甜的化不开的柔情,道:“灵儿,我熙恒喜欢你,并非只是喜欢你毛茸茸可爱的样子,我还更喜欢你化作人形的模样”

话犹未尽,他的手指头已在她眉心上一点,下一瞬,华灵采作为人的形态就转变了过来。

之前作为猫的形态她还不觉得什么,这又骤然回归了人形,华灵采就觉得后背被雷击那处凉飕飕的,甚是清冷了。

华灵采见他又俯低了脑袋过来,赶忙拿手堵住他的唇,“你干什么?”

仙一直就在附近看着,这时候就忍不住插话道:“他喜欢你,想对你做男女之间该做的事情,主人,你要三思。不过,你也可以先好好感受一番,然后再动手杀他。”

第一百六十八章 怕

这个熙恒却看不到仙,根本就不知道他此时的一举一动都落在了旁人的眼里。他见华灵采拿手堵住他的唇,顿时眼眸的忧伤又弥漫了起来:“灵儿,我带你去一个他们都寻不到的地方……”说着,又猛地将她拉进怀里。

华灵采将手收回来,改而抚上他的心口处。那里搏动有力,只要她忽然出手,他必定惨死她手中。她才被真实的熙恒打击过,这时候就不禁心下苦笑,放弃了这不靠谱的灭杀手段。

熙恒将她往上挪了挪,一俯首又自然而然地亲吻住了她的额头。他随即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雪白大氅,轻轻一抖,就将这大氅围在了她身上,紧接着几根骨节分明的手指不急不缓地翻转着,便又将绳索系好了。

他给她整了整头发,手指随即又轻柔地描摹着她的眉眼:“我的灵儿真是好看。”

华灵采静静看着他,忽然也笑了,原本抚在她心口的手又收回,改而同另一只手臂一起吊住了他的颈脖子。她轻声问他:“你喜欢我,却为何不娶我?”

“我若娶你,必定会惊动我师父。”熙恒面上有些为难,随即他又将脸埋在她的脖颈间,带着几分倦意地说道:“我听说,你的族人来寻你了……你答应我,不要跟他们走,好不好?”

华灵采默默无语。她不过是随口一问,心下只想着如何对付他。

这幻阵禁制了她的术法和内息流转的速度,往常再如何还能够不管不顾地把魔气带出来,这时候却是连这个都不能。只能依靠外力来对付了。

她的储物戒里倒是有几张爆炸符,论级的话应该在中以上,这原本是她炼制出来打算卖出去换几块灵石的……

“灵儿,你是我的。我不许你跟他们走,你答应我好不好?”熙恒又如此说道。

华灵采冷眼看着他。她从前就是败在了他这样的柔情假象上?

她搭在他颈脖子上的手渐渐收紧。

熙恒抬起头来,不解地望着她:“灵儿,你想掐死我么?”他说话的同时,她的手立即就被一股大力迫开。

华灵采这才想到自己实在不该大意,即便是这时候的熙恒,也并非她一个受了制约的状态能好好对付得了的。

她赶忙往他怀里一缩,“你又不能娶我,为何不肯放我走?若有一天我因你而今的决定而惨死,你才会满意么?倒不如我先把你掐死了。”

“你如何掐得死我?”熙恒轻笑,“你惯会好吃懒做,又吃不得苦,再给你数百年,你也没那能耐。”

“我才被雷劈。这也不算苦?”华灵采有点儿沉不住气了。活该她从前结局悲惨呢,居然完全一卖萌蠢猫形象,不努力提升修为,尽靠着别人,怎么不把自己作死?

熙恒也想到了她被雷劈的事,他一挥手,便有座竹楼拔地而起。“你这回着实能忍,哼也没哼一声……是还在生我的气?”他一面说着,一面搂着她进了竹楼当中。

竹楼在风雨中嘎吱嘎吱轻响,却也很牢固。

仙紧跟了一步,随即又摇摇头止住了脚步。他对写意道:“主人在这阵中应该不会有事,一会儿她若是有什么召唤,还是你上去看看吧,我一个有爱侣的妖,不适合再去观瞻。”

写意只冷冷应了一声:“我也不去。”

竹楼内。

华灵采被熙恒轻轻地搁在一张大床上……趴着。

“灵儿,你要是觉得痛,还是哼出来的好。”熙恒坐在床边,揉着她的小脑袋,满是疼惜和自责。又道:“是我的错,我不该因为听说他们是你未婚夫派来的而跟你生气……我信你,我们相识的时候,肯定还没有那只猫的事。一定是我师父有意拆散我们,才如此误导我……灵儿,给我一些时日来处理我们的事。”

他一面说,一面轻柔地给她处理着后背上的伤。

其实她身上穿了熙恒给的防御护甲,那一道雷劈也只是伤在皮肉,不过那护甲倒是裂了个大口子。这伤不重,被敷上厚厚一层膏药很快就长出了一层痂。

伤处长肉,那股痒劲儿就来了。华灵采忍不住要用手抠,熙恒却先她一步将她摁趴在床。

他的手指冰冰凉凉的,落在她发痒的地方倒也是一种舒缓。一会儿之后,他终于结束了手上的事,又将她搂在怀里,问:“还在生气?”

华灵采闭着眼不想说话。这样的熙恒,她感到很陌生。

“……小气。”熙恒轻笑着将温热的唇印在她的眉心上,继而又向下转到她娇俏的鼻梁上,一路轻柔温存,自然而然地就将阵地转移到她的唇瓣上。

华灵采头上出了一层汗,睫毛颤了颤,强忍着没有撑开眼皮。

她有些不自在。这不自在并非因为心动,而是源于跟一个异性做出这等亲密动作的不安,甚至是有些厌烦恼怒。

温热而又绵软的触感传到唇瓣的时候,她突然猛地推开了他。

华灵采因为激动而微微喘息着。她的手扣在熙恒的面门上没有立即松开,反而还加大了力道。若非她此时受了限制,以她现下这态势必定是要抠花他的面容,甚至是直接捏碎他的脸骨,爆出脑浆来。

熙恒面上失落尽显。

他静静看着她,眼眸当中痛意达到极致的时候,便如琉璃般粉碎,瞬间化作狰狞的怒意。他一抬手捉拿住她那只胆大妄为的小手,那小手仍执着要扣在那里,被他强行拖开,就带出四五道深浅不一的血痕。

他却若无所觉,一倾身,就将她压在了身下。

他压得她几乎不能够动弹。华灵采心下大骇,却也趁机将爆炸符备在了手里。

“你干什么——”声音也跟着颤抖起来。她是真的怕了。

语未毕,他的吻已肆无忌惮地落了下来。华灵采拼命晃动着脑袋,却不过躲避了两回就被他狠狠攫住了唇……紧接着,他又撬开了她的口腔。

竹楼外,雷声轰鸣不绝。

华灵采又忆起了前世的场景。

第一百六十九章 写意的目的

一样的雨夜,那个叫余回的男人就是因为忽然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她那时候既恐惧又绝望,手上摸到了一只啤酒瓶,毫不犹豫地就朝他头上砸了过去。

鲜血自他头上淌落下来,余回晃了晃,栽倒在一旁的小酒台上。

她以为他晕了过去,就赶紧背了双肩包往包厢外跑……却不想对方却根本没有晕,不仅及时抓回了她,还欲继续对她行未竟之事。

……

雨声,雷声给她的世界渲染了一层悲伤的味道。

华灵采仿佛又置身于前世那绝境当中。她惊恐得想要叫唤却只能发出“唔唔”的呻|吟,她手脚慌乱地踢腾着,一时之间浑不记得了什么对敌技巧。

甚至,她都将手里的爆炸符抖在了地上也不自知。恐惧随同记忆如同潮水般袭来,她已忘记了思考。

她身上的衣料被粗暴地撕裂,与此同时她感受到对方粗重的呼吸转移到了她的锁骨之下。

“灵儿,信我……必不负你。”他埋首在她的雪白丰盈之间,重重喘息着,似低喃似叹息呓语。

华灵采惊骇到了极点,瞪大了眼睛看着他,只知道自己是如何也阻拦不了他,不禁视线模糊,眼眶被屈辱的泪水蕴满。

“等你哭完,也该结束了。”忽有个声音在耳畔冷冷地说道。

这冻死人的话语使得她一个激灵,稍稍恢复了神智。华灵采这才注意到床边不知何时又站着了一个熙恒。

“连一个假人都不能对付,你不如现在就死了。”床边的熙恒又道。他手里火焰翻腾,小剑飞舞着,顷刻就便作了一把染满火焰的长剑被他拿在手里。

华灵采被那浓郁的杀意刺得每个毛孔都痛极,却也越发清醒了。

她不要死前世那样的结局,她不要再来一次错在别人,为何却要|她死

正对她施行恶行的熙恒正探手抚上了她的裙裳,她当机立断又翻出了三张爆炸符出来,一手攀住他的腰身,一手猛地拍向他的面门……果然,三张中爆炸符的威力极大,砰砰砰三连响,将他轰炸得碎肉横飞。

这一切都来得猝不及防,这个熙恒都来不及说话,就一命呜呼了。

华灵采看看满是鲜血的双手,又看看倒在血浆碎肉当中的半个身子,一时之间没了语言也没了别的动作。他死了,被她爆了头又毁了上半身。

忽然,她感到身上一暖,多了一件雪白的大氅。

是床边的熙恒将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华灵采起身避过他还待要有动作的手,紧了紧身上的大氅,背过身冷冷道:“我不会感谢你的。”

死去的熙恒同着他那些血浆碎肉一起渐渐化作泡影,及至终于完全消失不见,先是竹楼跟着消失,接着又是那电闪雷鸣以及瓢泼大雨,再就是四周密林景象……一个个终于全部化为虚无。

这里又恢复为空无一物的荒凉景象。

一切都只是虚幻,唯有她右肩上的伤是真实的。她在那种境地对付那个熙恒,虽然出其不意又没有一丝拖泥带水,但到底还是被他察知到了不对,因而她也不可避免地炸伤了自己。

痛疼的滋味跟那淋漓的鲜血一般,一阵又一阵,密集而又恣意。但她却觉得只有这样才能叫自己清醒。

仙率先打破平静:“主人受伤了——咦,这位熙恒上仙竟也凑巧在此?”他点点头,又对华灵采道:“前方那个传送阵就是出口了,我先行一步。”

写意从仙肩上下来,正要闪到华灵采面前,却被她制止:“你也不要再来恶心我”

她说着,紧随仙之后,三两步迈进了传送阵当中。

“主人,不要丢下我……”写意追到传送阵中,等再出来哪还再寻得到她的影子?

熙恒在一旁冷冷淡淡地开口:“哭有什么用?难道不是你自己惹的她?”

写意闻言大怒:“我不就是你?你做了错事竟无一丝悔意,你这个怪物”

此时他们两个出了这边传送阵,就又回到了丹岛外围的传送阵当中。写意本来都追出了这传送阵,预备往广场上寻去,却被熙恒又拉了回来。

传送阵中并无外人,倒成了个极好的说话之处。

熙恒被写意骂作怪物,面上却并无怒意。他反倒还冷冷笑开:“伤她的是那个一心里只有情**念的熙恒,那是你……所以我才要把你同我分离。你总说你在乎她,可一直以来,伤她最深的可不就是你?我念你还有些用处,才留你在她跟前,若你以为凭着魔人给你的承诺就能奈我何,我劝你还是早些死心的好。”

写意愣了一愣,随即断然否认:“我早知不能左右你,哪里会做那不可能的事?我也清楚你留我到如今的缘由,你无须提醒。我只知道我是一心为她好,若你敢再伤她,我大不了一死,让你彻底没了那成神的机缘”

“机缘?”熙恒冷笑,“若不得自由,那样被施舍而来的神位,我也不稀罕它。”

他眼眸当中的嘲讽与不屑实在太过明显。但即便如此,他依然俊美得不像话,还有一股凌驾于芸芸众生的傲然气势……写意心下恼恨,它知道自己确实不是他了。

“你既不在意她,又为何总要出现在她跟前?”写意忍不住质问。它与他分离太久,已彻底看不懂他的所思所想。

熙恒面上的笑意渐渐逝去。写意以为他要动怒,却听他忽然平平淡淡地说道:“我当然在意她。”

他在意她?写意以为自己听到了最好笑的玩笑话:“你在意她,会任她一次次置身于危险之中而不顾?你还把她拱手让人?”

“她有自己的头脑和思想,何须我们这些旁人去左右她?”熙恒微微凝眉。因为“拱手让人”这四个字,他想到了方才华灵采被欺凌而无助的模样。

“今日之事若再有,我定不饶你,你好自为之”他说着,闪身出了传送阵。

写意在他身后恨恨道:“我只是助她忆起当年之事,这有什么错?再说那时候你我还是一体……”

第一百七十章 好茶

说华灵采从传送阵里出来,吞了颗止血生肌的丹药草草打理了伤处,就听见一声“姐姐”,而后她就被华光慈带到了一个热闹的市集当中。

这里来往行人的样貌大多跟坤元大陆上的人或妖有些不同。他们有的头顶上生着硬角或是触角,有的头上无角却生着一对毛茸茸的兔耳朵抑或是羊耳朵猫耳朵,华灵采放眼望去,倒是没见着有生牛角或是牛耳朵的。

要说长得最不具备动物特征,最有人样的,也有。但这样的行人基本都是行色匆匆,低眉顺眼的模样。他们这样的人也各有些小特征,大多是额头上有一抹花形或是草植的纹路,也有一些是纹路生在眼角的。华灵采正巧见着了一个眼角有纹路的少年朝她这边看来,只觉同他目光一对上,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瞬间立起了。

华灵采将紧裹在身上的雪白大氅又紧了紧,对立在一个卖糖葫芦小贩跟前正嚷嚷着要买买买的华光慈道:“这是哪里?先带我去个能梳洗的地方。”

华光慈见她神色不耐,只好空了手回来,往身后一指,道:“客栈就在那里,这就领你去。”说完,他才又拉住她的胳膊,问:“诶,我说姐姐,你做什么把自己包得这样紧?是因为那小子?”

他话才落,那边与华灵采对了一眼的少年也走了过来。少年目光在姐弟俩身体有接触的地方打了个转,随即笑吟吟地开口道:“这位夫人,有空去我们翠春楼玩玩吧我叫青蓝,是才来翠春楼不足一月的新人……”

华灵采被他看得头皮发麻,在华光慈的拉扯下才勉强控制住情绪没有立即掉头就走。

“姐姐,这里的人得罪不得。”华光慈这般警告她。她也看出了这里的古怪,这才忍着肉麻听青蓝把话说完并且随便应了声。

青蓝得了她的回应,又接连抛了几回媚眼,这才去了。

华灵采到客房里坐下,华光慈这才问起了她身上的伤。听她说不碍事,他便没有执意要看她的伤。道:“你先歇着,歇好了我再同你说话。”

说着,傻坐在一旁,竟是预备守在床边。

华灵采心下一暖,她这个弟弟还是像儿时那般,不会直白地说什么暖心话,却总把她当作妹妹照看着呢。只怕是早看出了她的不对劲,才在那外面的时候故意装作对那些摊贩售卖的东西很感兴趣的样子……她从前还真的是很喜欢买买买呢。

“好了,我没事,只是有些乏累而已。”简单叙说了她前面的遭遇,打发走了他,她随即要了几桶清水来,待在房中把自己浑身搓洗得愣是掉了一层皮。

她在浴桶里待了小半日,脑子里乱糟糟地挤进了一些事情来。

她居然看到了先前在幻阵中那惊险一幕没有外界阻拦的结局

她似乎与熙恒真有过那么一回荒唐事,起初她是不愿,但后来……华灵采有点弄不清自己是不是乏得厉害了,所以才会弄不清楚那究竟是事实,还是她待在梦境里为那事情另想了一个和缓而又旖旎的结局。

她中途抱着脑袋努力镇定了一会儿,结果却又迷迷糊糊地睡着,紧接着又梦见了前世被余回逼迫地跳楼的那一段。她看到自己不要命地跳下了阳台,余回慌忙赶过去抓住了她双肩包的一根肩带,她猛地一挣,两只手臂都自肩带上滑落……她急速地往下跌落,这之后本该是结局了,她只记得这些。

偏偏她竟又看到了之后的事。她竟看到余回也跟着跳了下来

不仅如此,她还看到在两人砰砰两声落地之后,对方还在她耳畔说了句——

“灵儿,你为何……总也不肯原谅我?”

他的声音当中有股淡淡的忧伤。

他跟着她一起死去了。

随后,他的声音在空中缥缈远去:“灵儿,我不是那个怪物,我是爱你的那一个……”

画面一转,黄英寻来,怒杀了许多人,将她的魂魄小心地收起来,带回了坤元大陆。

“姐姐,你还没好么?”

华光慈的声音忽的在外面响起。

华灵采这才自混沌不清的梦境中出了来。

“主人,我要死了……灵儿,救我……”随即,她又听到了写意的声音。这是写意与她用意念传话,可那后面的话却分明语声与那个余回一般无二。

“写意,你在何处?”她当即问它。

写意那边却再没有回应。倒是耳畔忽又响起了一串平板无绪的声音:“回来,回来,回来……”

“姐姐,怎么了?你出一声”华光慈没听到她的声音,急得在外头又连连拍门板。

华灵采甩了甩脑袋,耳畔那平板的声音立即又没了。她怕华光慈担心,赶紧应了声:“好了好了,就出来”

她换下了之前被撕烂的衣裳,自储物戒当中取了一套衣裳穿着。一出门,华光慈一脸夸张的两眼放光状,惊道:“想不到姐姐穿上这一套水蓝色的衣裙竟越发看着有仙气了”

华灵采不禁好笑:“什么仙气不仙气的?你姐我本来就是女仙,又天生丽质,怎么说也该晃了你的眼了。你这家伙而今也识得什么叫作好看了,总算是开了窍”

她身上这一套衣裳还是那时候玉启给她备的。想到前头冯梅所说的那一番话,她面上的笑意又渐渐转冷,“你且进来,我有话要问你。”

华光慈随她进了房中坐下,见她先前紧裹在身的雪白大氅孤零零地落在地上,又被她不小心踏了一脚,他眼中划过一丝讶然。

“姐姐,你试试我这茶。”他从储物戒当中取了茶叶出来泡在在茶碗里,往她面前一送,热切地看着她。

华灵采抵不过他这股热情劲儿,轻啜了一口,只觉茶的清香自舌尖径直传到了四肢百骸当中,连灵台都清明了不少,不禁赞道:“好茶”

“那是。”华光慈得到肯定,面上笑开了花,又道:“我这茶可是我花了两三年的功夫才配制出来的,哦,光只这茶苗我都费了好一番心血才培育出来”

第一百七十一章 福缘蜃景

“你自己种的?跟我说说,看我能不能种得。”华灵采对种植草植什么的兴致颇浓,听他如此说,立即就抛开了自己预备要说的事。

“我这茶不是哪里都能种的,把法子告诉你没问题,但你只怕也种不好它。”华光慈也不卖关子,随即又道:“我这茶苗就是在这里头种的,这里亦真亦幻,嗯……就是一处会是与魔人界有交叠的地方。这里灵气与魔气和谐相融,你能再寻到同这里一样的环境?”

“……那确实不能。”华灵采摇了摇头,那平板的声音又在耳畔叫唤起来了:“回来,回来……”

“姐姐,你哪里不适?”华光慈立即就发现了她面上神色的不对。

“你有没有听见有个声音在喊?”华灵采拍了拍脑袋,只觉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似乎被那声音折腾得脑子也不甚清醒。

华光慈见她竟还拿手拍头,赶忙起身制止她继续对她自己拍打,“别打了——”

他张口正要再说什么,突然整个房间陡然一阵摇晃,紧接着房中的桌椅床铺以及其上依附的东西尽皆跌落损毁。

“姐姐”他赶忙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她的一只手臂。

华灵采得他及时拉扯着才没有摔倒。她揉了揉眉心,对他淡笑了一下以示自己并无大碍。

房屋还在摇晃着,这晃动的频率竟与她突来的晕沉一致

“走”华光慈扶着她,拿出一张符纸往身上一拍,便闪身出了房间。

外面全都是惊慌逃窜的人,抢在前面的还未来得及把脚踩在楼梯上,后面的连滚带爬地滚过来几个,一阵手忙脚乱又撞翻了前面的,一齐惨叫着滚下楼去,带下一路血色。

华灵采才与华光慈一起出来,身后的房屋就轰然崩塌,两人具是修为在身,到底比那些惨叫的凡人要强过不少,一纵身就跃下了楼梯,又出了这家客栈。

客栈外围的境况也不比客栈里边好。放眼望去,只见宽阔而又蜿蜒曲折的大马路好似受了惊扰,不住扭动挣扎着,将立在其上的人们一时抖落在洼地里,一时又甩得老高,不少人被甩到两旁的房屋之上,当中只有少数幸运儿没有遭受到致命的损伤。

华灵采脑袋晕沉的同时,心口处也渐渐有细密若针扎的痛感传来。她忍着在空中飞行了一路,只觉实在不能忍了,又正好望见斜前方有个约莫一丈见方的圆形平台。

那里四周并无一人,她也是疼得受不得了,猛地一下挣脱了华光慈紧拉着的手,就往那处冲去。

“姐姐,回来”

华光慈正全力对付直灌而来的罡风,本欲拉着她一起往上闪身而去,根本都没料想到她会在这时候与他对着干,竟反而往那风口奔去。

其实这时候地面扭曲,房屋倾侧,天地已是上下不分了……对于华灵采这样的路盲来说。没有稳定可靠的参照点,更不必说她又晕晕沉沉脑子不甚清楚的状态,她只以为自己终于寻得了一处安稳可以歇息的去处。

她所见到的圆形平台也确有其物,只不过,这东西华光慈却看不见。

“姐姐”

华光慈追在华灵采后头,纵是身上贴了灵活身姿的符咒,仍是慢她半步,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地冲进了天际那陡然出现的风眼当中。

风眼当中,灰沉沉一片,华灵采进入之后顷刻就望不见了踪影。而随着她的进入,那风眼急剧回缩,眨眼就不过容纳一人的大小。

华光慈赶忙又掏出两张符咒出来。他正要扔进那风眼当中,冷不防的被一阵突来的气浪震得身形一颤,手里的符咒扔出去的时候就偏转了半分,噼啪两声炸响,不仅没奈何到风眼,反倒还将风口炸偏,加快了这一整道飓风往回逃的速度。

“是谁?”他知道这下是再不能拉回华灵采了,只好扭身回望。

地上的街道在当中裂开一道数十丈长的巨口,巨口当中飞出两道人影。这两个都是素白的衣袍,一个是月白色,一个则是雪白色。

正是熙恒与仙两个。

巨口尚在往两端延伸,房屋崩塌声、惨叫声、哭泣声,不绝于耳。

华光慈立于天幕之上,远望着犹如此间神祗。熙恒与仙两个一从地底下钻出来,立即就望见了他,齐齐往华光慈的所在而去。

“是你拿了我的福缘蜃景?”仙当先质问道。

熙恒则是不温不火地问:“你把华灵采藏哪里了?”

华光慈眸中红光一闪,手里随即就有两团血雾喷出,一手对着熙恒,一手对着仙。

血雾当中,血线丝丝缕缕,灵活扭动,仿若活物。

华光慈居高临下,早一步发现了他们,自然也就早做了准备,趁着对方轻敌质问的当口抢了个先机。

血线不断扭动着,望之叫人作呕,偏这些小东西却又效率颇高,眨眼就拼成了一个怪异的纹路,临到两人面门的时候已然成型,竟是一张夺命噬魂的血字符

这种符咒乃是修仙之人最为反感又最为惧怕的东西之一。若非早已成为锻体大尊,一般的人或妖绝不敢直接以肉身同它对博。据说这东西哪怕是沾着了对方的一丝皮肉,也能顷刻要了他的命。

熙恒和仙两个都是识得这东西厉害的,各自灵巧避过。

紧接着只听得滋啦两声,两道血字符就被熙恒手里的火刃毁去。

这东西虽然厉害,却惧火,一焚即毁。

华光慈也没指望那两张符咒能奈何他二人,就在对方避开的时候,他手里又多了几粒黄豆大小黑色丸子。他将这些小丸子有一颗没一颗地扔出去,炸起一团团的黄色符纸来,这些符纸一会儿缠作人形,化作一个个小人偶,围着仙和熙恒两个上蹿下跳;一会儿又不堪一击,成了一堆尘屑,自然而然地堆成一个人脸的形状,并且随着对方的进击而不时幻变着面部的神情。

华光慈手里的黑色丸子扔得差不多了,熙恒与仙两个却还没能够停止战斗。

又隔了一会儿,熙恒与仙两个才停了下来。

仙抢着闪身到华光慈跟前,道:“你竟想到将制符之术与幻象结合起来,这想法不错”

第一百七十二章 把她带来

他话才说完,立即就被熙恒一团火焰打飞了去。

“好你个熙恒,你伤我多重,我都从你女人那里讨回来”仙一张脸瞬间就化作了华灵采的模样。

熙恒根本都不搭理他,只手就扣紧了华光慈的颈脖子。华光慈面上也不慌,反而嘲讽地笑看着他。

仙却急得跳脚:“熙恒,你休要伤我徒弟”话虽如此,他却止步不前。

熙恒扣着华光慈的颈脖子不断收紧,直到华光慈面部涨成猪肝色,眉头也蹙起了,他才出声问他:“华灵采在哪里?”

华光慈却仍不回答。

仙见他嘴角都淌出了血来,赶忙又硬着头皮冲回到熙恒跟前,“方才你那样护着华灵采的样子,分明就是很在意她的嘛,你既要问他,就好好客气地问呗,何必闹得这样僵?他是她弟弟,她又是他姐姐……”

熙恒冷冰冰地看了仙一眼,仙赶紧又摊出双手摆正姿态:“我只是说说啊,你可能不知道,我这个妖呢一直就啰嗦得很,就因为这个坏毛病,我家娘子跟我闹别扭,结果她离家出走就被恶人抓走了,呜呜呜……啊,是了,我不是心疼他死不死啊,这福缘蜃景是我的,我得完好地拿回属于我的东西,有这东西我才好去救我家娘子。我跟你说,抓我家娘子的那人比你还厉害许多,我从前就听说了你的事,他要是知道你跟你女人的事,只怕也是要把你女人抓走——”

“闭嘴”熙恒这回也不看他了,直接就召出长剑,长剑秉承着主人的意志追着仙一路跑。

“熙恒,你这个小人……”仙被那柄长剑追着上蹿下跳,气愤道:“我说什么了?啊啊啊啊,真是受够了你们这些疯子……”

熙恒来时就有望见数道贯在天际的飓风,这时他见距离最近的那道就要完全消散归于平静,蓦地面上一寒,捏着华光慈的颈脖子,闪身进了灰沉沉的气团漩涡之中。

他二人进了漩涡,那柄不时腾跃着火焰的长剑立即就弃了仙,也紧随熙恒而去。

仙却未跟上。他作为华灵采的面容上划过一抹淡淡的笑意,紧接着,他面上模糊起来,又回归了他本来不具体的头脸。

整个空间还在颤动着,大有重新翻牌再造一个新世界的趋势。

地面上的人在这场纷乱中,惨死得没剩几个。

这活着的几人当中却有一个毫发无伤地自废墟当中走出来。剧烈的晃动却并不能奈何他,他每一步都行得稳稳当当……如履平地。

这人眼角有天青色花瓣纹路,抬眼望过来时,媚惑浑然天成。

他正是华灵采见过的那位自称青蓝的少年。

“主上。”少年恭敬地对仙跪拜。

“嗯。”仙应了声,随即问道:“青蓝,此间动荡有过几回了?”

“自主上离开至今,此间总共有过三十五次轮换,比之别处要多两到三回。若加上这整个福缘蜃景中所有的动荡轮替,一共就有一万零二十七回。”青蓝回答。

仙声音冷沉下来:“我这一离开也就一万零二十七年,他们倒是积极得很。”

他随即又问:“以往也都是挑的仙人界的人?他们魔人界竟又有这么大的阵营了?”

“不,他们送进来的前面一万零二十六位,都是魔人界的。”青蓝笑道:“唯有这最后一位是被一位飞升在即的神尊扔进来的,他进来完全是一个意外。”

仙颔首道:“这个意外倒也叫我意外,是个人才。”

“先前那些魔人界送来的人,无一不是做足了准备进来,却都无一例外地失败惨死。只到了这华光慈这里,却大不一样,他不仅在此间自在逍遥,还对诸多漏洞进行了添补改善。”青蓝更是对华光慈赞赏有加,又道:“主上,他这悟性只怕都要赶上您了”

“可惜啊,他被熙恒带去了那魔人界。”仙轻轻一叹,“这样的机灵劲儿,我当年也不及他呢。偏还跟我一样是个倔脾气的……我又要忙着同那位恶心人的家伙对抗,也没有多余的心思去管他了”

青蓝嘿嘿一笑,也不再恭敬跪伏在地了,一把拉着他的手臂,道:“主上就会哄人,你肯定是巴望着他自己又回来,然后还当着你的面露出几手来,哦,最好是看他如何将这里复原了,是吧?”

仙也笑了,“知道你主上惯没什么架子,还跪在地上试探?还是说,你这小子又有什么想法了?方才我不都已把他当自个儿徒弟看了么?”

“嘿嘿嘿……”青蓝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讪笑了一会儿才说道:“主上,您看我守在这福缘蜃景中也是挺辛苦的……我呢就缺个伴儿,要不——”

“我懂了”仙一拍他肩膀,道:“不就是要|我同意留那华光慈在此间嘛我同意”

青蓝却没有太高兴,“主上,我的意思是让您把那华灵采留下来给我”

“她?”仙不赞成了,“机灵的是她弟弟,又不是她,你要留她在这里做什么?”

“她弟弟都这样机灵,他们又是姐弟,她自然也不会差的。”青蓝却自有一套道理,“华光慈以往没少说过他姐姐如何好,您看那位上仙大人不也对她在意得很?这都说明她确实是个不错的”

“……也是。”仙点点头,“到时候你跟她生了一堆小娃娃出来,你管理这里头也会轻松许多。”

“呵呵呵……为什么呀?”青蓝没懂。生一堆小娃娃是挺热闹的,不过,他不应该更忙吗?

“真是个傻小子”仙拍了拍他的脑袋,“生了娃娃,让他们替你去管看各个蜃景幻境,你可不就轻松了?”

青蓝通红了脸面,“这主意甚好,主上英明”

“好了,我这就去替你把那华灵采带来。”仙说着就朝天际飞去。

远方天际还剩下最后一道旋转的暴风圈。

仙钻进去之后没过一会儿,天际就彻底沉寂下来。

地上的颤动摇晃也渐归平缓。

青蓝眨了眨眼睛,奇怪道:“这一回怎的这样快就安静了?”

他随即想到华光慈还带了一个人进来,便又闪身离了此处,去了那人所在的蜃景空间。

……

第一百七十三章 巫女

华灵采到了那平台之后,果然就觉得心口的痛意淡了许多。

并且她的头也没那么晕沉了。

她在平台上坐了一会儿,看着那个仍在翻腾摇晃的世界,忽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所望向外面的视觉怎么好像是个水镜一般的东西?

她不是该身处其境吗?

意识到不对,她就赶紧回身四顾,随即又发现头顶上方竟是明月高悬,疏淡的星星三两颗遥遥点缀着……

她细想自己这前前后后的遭遇,发现这时候也确实是该在深夜到凌晨左右的时候。

华光慈带她去的地方与外头的时辰不对……可她现下所处之处也并非遥北宗的丹岛吧?

除了她一开始的那个视角所望见之处,其它几面都是黑沉沉的,与她所待的这平台一般黑沉。这里倒像是一个大牢笼。

果然,“牢笼”动起来了。而与此同时,她一开始的那个视角不断缩小,渐渐化作人脸大小的一块。

那个视角不断上移,离她越来越远。

华灵采觉得自己像是要跌进无底的深渊,那个视角离得远了,连月色都跟着森寒起来……是因为跌进了无底深渊吗?

“来了……”有人请语。

“真有人”又有人惊叹,吸气。

华灵采起身张望,却是什么也看不到,除了那明月星辰,以及那越来越远的视觉亮光。

嘭——

突然,那抹远去的亮光又猛地炸开。

那一处立即因着这一下爆炸而增大了数十倍,而亮光却仍维持着人脸的形状。

这“人脸”这又有约莫一丈见方了,高悬在她只能遥望的地方。

此刻,那里头却不再影射那个世界的景象了,雾蒙蒙的,当中隐约有些橙红色光雾流转。

“请神尊——”

忽又有个苍老的妇人嗓音朗声出来。

华灵采凭着这声音的来源,知道这声音的主人就在她近前。

可她并不能望见她。

她甚至都不能探出神念。

嘭嘭嘭——

那“人脸”当中忽然喷涌出几团金色亮芒,它们各处其位,形成眼睛鼻子嘴巴的格局……竟还真就拼出了一张巨型人脸出来

“出——”人脸对着她喊了一声。

随着那一声,一团金光裹挟着浓郁的紫色液体,劈头盖脸地就朝她砸来。

那样遥远的距离,华灵采本该可以避过,却不知怎的,偏在这时候她感受到一股大力牢牢地将她的双脚吸附在石台上,任她如何也不能挣脱。

哗啦——

她就这么地被淋了一头一身。

这紫色的液体并无异味,落到身上之后,迅速渗进了她的皮肤当中……她控了一滴拿在手里细瞧,只感知到当中蕴藏着魔气,但也不算浓郁。

这就像鞠一捧清水,能感知到当中有些许灵气一般。

她这时候把心思都投放在这蓝色液体上,倒没注意到她身上所起的细微变化。

她的头发渐渐变作了淡淡的紫色,而她的眼睛在一个眨眼的动作中就会有金色亮芒闪过。

那人脸道了个“出”字,又扔了她一身那紫色怪异液体便又神神秘秘地去了。

“恭送神尊”

老妇人与一众男男女女的声音恭恭敬敬地又跟着响起。

那老妇人又紧接着嚎了一嗓子:“请巫女——”

话音未落,华灵采已从里头出了来。

外头跪了黑压压的一圈人。只有最前面的一个花白头发的妇人握着一柄木剑站着,正在左摇右晃地一阵比划挥舞。

“你们是什么人?”华灵采发现这些人都是紫色毛发。

年老的也会头发转白,但紫色似乎才是他们生来就是的颜色

她记得乐聪以前跟她说起过,说魔人就是这样的发色……一瞬间,她想到了某种可能,暗自戒备起来。这么多的魔人,若是她将所有的爆炸符都用掉,应该也可以脱身。只是那样太过浪费,若是御使她那只大蚊子以及一些虫子呢?

“神尊赐福,我们都是巫蛊后人。”老妇人收回木剑,随着众人一起跪在地上,恭敬回答。

随后老妇人又说道:“巫女殿下,我们一直期待着您的回归”

“……都起来吧。”华灵采淡看着众人,暗暗压下心中的惊疑。

难道说,她是因为修习了那套《天佑功法》,所以才莫名其妙成了什么巫女,然后就不可控制地被他们这些巫蛊后人召唤来?

这么坑她,果然是华灵笙该有的作为。

华灵采等了好一会儿,这些人才又从地上爬起身来。

紧接着,就由老妇人领头,众人都掏出一只只紫色剔透的水晶状瓶瓶罐罐,揭开盖子,就有各型各色或爬或飞的毒虫自里头冲了出来。华灵采在震惊于他们居然用紫晶石做瓶瓶罐罐的同时,又惊骇地发现这些毒虫竟都一窝蜂似的朝着她奔来。

她赶紧在心下默念《天赐祭炼》当中的御兽法诀……然而,这些毒虫反倒奔得更快,更兴奋了。

众人却都欢呼起来:“巫女殿下,真的是巫女殿下”

老妇人更是激动得老泪纵横。

华灵采这时候也放松了些,这些魔人的真实态度如何她不敢确定,但这些毒虫她却能够清楚地感知到它们对她的亲昵。它们是真的亲近她,喜欢她,跟她那只大蚊子一样。

毒虫们趴在她脚边待了好一会儿,才恋恋不舍地重回到它们各自的主人跟前去。

这时候老妇人却还没有招呼她去个像样的地方,反而又躬身对她说道:“巫女殿下,可有中意的?”

“中意什么?虫子吗?”华灵采搞不懂了,但她又不好暴露自己其实是个啥都不知道的半路货,毕竟那些虫子虽然亲近她但也是有可能被它们各自的主人强迫着做一些它们不情愿的事情的。

譬如,强迫它们咬她一口什么的。

于是,她紧接着附身捡了只罐子起来。这罐子里装的是一个大家伙,跟她那只大蚊子的体型有得一拼,看样貌似乎也有些像蚊子一类的。

她听到一阵吸气声,感到事情不太对劲,便又捡了一只罐子和一只瓶子一起拿在手里。

“这两只也不错。”

第一百七十四章 逗虫子

“巫女殿下,您要不再挑一只?”老妇人却看着她当先挑的那只罐子,表情很有些不自然。

那只罐子的主人这时候更是几乎要把头埋到了地上,一副犯了大错的模样。

华灵采更是云里雾里的。正僵着,忽然眼前划过一道人影,竟是仙

她心下稍宽,有了些底气:“他这只虫子除了等阶差点儿,其实也挺可爱的”

“小采,你让这些人把蛊虫收好”仙没好气道。

他一出现,这些巫蛊族人立即就采取了他们惯用的对敌手段,一个个义愤填膺地伫立在那里,耳朵倒是支起来听着华灵采说话,但那些瓶瓶罐罐当中的蛊虫却都威武霸气地爬出来,跳的飞的爬的,全都围堵上了仙。

只有华灵采手里拿着的那三只还温顺地待在瓶罐当中优哉游哉地晃悠着。但她知道这三只也并非什么温顺的角色,之所以还没有出击,乃是秉承着它们各自主人的意志在她跟前卖萌,并且预备着随时跳出来对付仙。

华灵采也想知道仙的能耐究竟如何。隔了一会儿,见他还真扛不住了,她这才摆摆手对老妇人道:“婆婆,他是我的人,你饶了他吧。”

老妇人闻言立即就带头召回了自己的蛊虫,那是一只个头极小的枯叶蝶,整个儿只有大拇指指甲盖那么大。她这只枯叶蝶带头飞回来,其它的蛊虫也都跟着弃了对付的目标回到它们各自的主人手中。这些蛊虫总体上个不大,回去的时候却是直接钻到了各自主人的手心当中瞬间消失不见。

“殿下,老身是这一任巫仆,您可以直呼我叶儿。”老妇人很有些激动,说话间又把被弓了下去,身子也颤栗着,仿佛那一声“婆婆”会要了她的命一般。

华灵采听乐聪说起过魔人界的血统地位尊卑观念,那是一种长在骨血当中的观念,比之仙人界的血统地位观念要顽固百倍。此时见老妇人这副情状,她心下反倒安定了些,对于这些巫蛊族人表现出来的恭敬也没那么别扭了。

“那我便喊你叶儿婆婆吧。”她笑着走到仙跟前,“我们走吧”

她很是自然地说着,扯着仙的衣袖然而怎么扯人家都没会意似的,站在那里岿然不动。这家伙,是存心要在这里等死?

叶儿婆婆手里多了一把老旧的拐杖,一把拦在她前面,“巫女殿下何事急着要离开?历来规矩都是新任巫女要在巫蛊族内待满一月才能够出去自由活动,殿下请三思”

“一个月太久了,不行”华灵采知道不会那么容易从这里脱身,毕竟她来得也很是莫名其妙,那只关着她的笼子古怪得很,借助外力都对付不了。便又道:“若我执意要走,会如何?”

“会天打雷劈,被兽虫啃咬三日三夜才结束”

“这么惨?”

“这是规矩”

华灵采没办法了,老老实实地待在巫蛊族逗虫子。

仙不堪忍受这些虫子的折磨,厚着脸皮又变作了蜃的模样藏在了她的身上,还美其名曰给她做防护。她也是后来听叶儿婆婆遣过来的那几个少年话里话外都是鄙视仙的意思,才想到原来蜃妖本身就是一种虫子,他对于这些专门对付虫子的巫蛊族人来说,还真是低等得很。

而仙之所以没立即带她离开,正是因为那时候早有几个少年暗地里对他施用了炼蛊之术,把他定在那一方天地上蹿下跳。他那时候,其实跟那些被困在瓶瓶罐罐当中的虫子实在没什么分别,根本都逃不开。

叶儿婆婆遣过来的那三个少年,正是她那日挑选出来的三只蛊虫的主人。一个叫虫新,一个叫雅布,一个叫化隐。

虫新的蛊虫是一只小飞蛾,模样却不似叶儿婆婆那只,他这只浑身漆黑,两个翅膀上还对生着两只骷髅头图案。别看只是图案,细看去却能感觉到那四只骷髅眼睛在盯着你,华灵采疑心那其实是另外的两个灵魂,被飞蛾主魂控制着,一齐作为它主子的害人利器。

“殿下,把您的那只蛊虫拿出来一起玩吧”虫新总是漾起一脸灿烂的笑容跟她提着这看似普通却绝对有古怪的建议。

因为他一提起这话,雅布的面瘫脸上就有了明显的兴奋和期待,而化隐则是羞红了脸,一副小媳妇的模样垂首摆弄着衣角。

化隐就是那个“大蚊子”蛊虫的主人,长得黑黑瘦瘦,说话也总是小心翼翼生怕得罪了她。他在她面前总容易无端的慌神红脸,而一旦她收回目光不去看他的时候,他又偷偷地打量她,那可疑的行径十分像那初识爱恋的少年郎。

可他其实已经二十又一岁的年纪了。虫新告诉她说,化隐除了生来一张嫩脸,让他本人看起来比同龄人要小三四岁的模样之外,他就基本没有什么长处,蛊术稀烂,他那一只蛊虫还是他去年好不容易催生炼制出来的。又说,像化隐这样的蠢人,在族中根本都混不开,没有哪个女子真心愿意娶他,要不是叶儿婆婆可怜他,他这样的蠢人早就被送到了其它族和亲去了。

华灵采听了那一番话,心里拔凉拔凉的,也更是不敢把自己那只大蚊子拿出来彰显自己作为蠢人的形象了。

巫蛊族的炼蛊术与天赐祭炼上面记载的方法却并非完全相同。不过,大方向都是一样,都是第一步炼兽,将那些大块头的譬如虎豹之类的猛兽驯化炼作只忠于自己的兽宠,这之后就是一日日慢慢地将这类猛兽与自身的契合度提升上来,让它们跟自己的默契度超过自己的父母兄弟姊妹,变作跟另一个自己一般的熟悉。

巫蛊族认为这种紧密无缝的契合度是一个非常重要的环节,做好了这一步,炼制者就可以将这只兽宠的灵魂抽出来,送到自己的识海当中温养。在温养的过程中,炼制者需要再寻一只灵敏细小的躯壳来做准备盛放那只兽魂。这些躯壳要尽量一般来说,越是灵敏细小越是好,但也要保证这小躯壳能够盛放得下那只庞大的兽魂。像化隐那般,就是没有处理好小躯壳,才导致了强大的兽魂不能够安定自在,便一日日撑大了躯壳,又渐渐往大了长。

第一百七十五章 用蛊虫交流感情

完美的蛊虫都是兽魂与小躯壳完美匹配,兽魂依旧强大,甚至随着等阶的升高而益发强大,而躯壳却始终保持最初那般大小不变。

三人当中,属雅布的蛊虫最厉害。据虫新的八卦说,雅布的蛊虫早在他五岁的时候就成了,是他们整个巫蛊族从年岁上讲最早获得属于自己的蛊虫的那一个。并且,他的蛊虫从那时候一直养到今日,体型大小也一直都没有任何改变。

“殿下,雅布可是我们族里最吃香最宝贝的一个,这一次若不是雅布执意要跟着叶儿婆婆出来迎接您,族里的那些个女人肯定”虫新一脸夸张地瞪着眼睛看她,又道:“殿下真的不打算把您那只蛊虫拿出来?”

华灵采终于听出来了。这三个少年被她挑中了蛊虫就是被她挑中了人的意思他们巫蛊族是个女尊男卑的族群。

她简直哭笑不得了,问:“你们两个多大了?”

虫新笑得跟朵花儿似的,“雅布十六岁了,我只比他小两岁。”

“你才十四岁,还没长大。”华灵采摆摆手,“雅布也回吧。”

虫新立即笑不出来了,有一种屈辱的意味在面部蔓延,“巫女殿下,您这是想反悔吗?”

雅布更是黑了脸,直接掉头就走。

化隐赶忙过来一把拦住雅布,对华灵采恳请道:“殿下,您不可以把他们赶走,十天后只我一人,我们是很难对付那几位圣姑的”

雅布冷声开口:“巫女殿下想必根本不屑于靠我们几个出去对付”

虫新面上又多了几分探究之意,“巫女殿下一直不出示自己的蛊虫,原来是对那场比试早已胜券在握?”

华灵采也没好脸了,“那是什么比试?怎么不早说?”

她根本都不知道这回事,这大半日就在虫新的八卦当中浪费了,她都心疼这大半日的时光没有拿来修炼,这下反倒忽然得到这么一个要命的讯息

“您不知道?”三人都感到不可思议了。

虫新拔高了嗓门表示不信:“我们巫蛊族虽然不比从前,而今只是偏安一隅,但这历届巫女的授任过关一直都是整个魔人界家喻户晓的事情,应该也不只是在这魔人界了,这整个阴暗地界都几乎没有不知道的吧?”

华灵采想到自己这被砸了一身紫色液体而变成了紫眉紫发的模样,心下万马奔腾,十分难受。原来坑害了自己的不仅有华灵笙,还有那只装神弄鬼的大鬼脸

她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平复了心下的躁怒。“你们三个都立意要跟定了我?”

“嗯”虫新毫不犹豫地点头。

化隐又羞涩成了小媳妇的模样,隐隐约约地从鼻孔里发出了点声音。

雅布则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下定了决心一般捏紧了拳头别过脸去应了一声。

“咳”华灵采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看向他们三个,“那就这么定了,今天晚上开始我们都睡一起”

虫新却忽然打断她的话,“我还比斗的时候我行,这种时候还不能找我”

雅布也一本正经地摊手出示他的那只蛊虫,“我们还是先用蛊虫交流交流吧。”他的蛊虫是一只小瓢虫,背上是红色的甲壳,当中有几只黑色的小圆点,看着倒像是跟寻常的瓢虫没什么分别。

华灵采看向化隐,却把他看得越发抬不起头来,只结结巴巴说道:“我,我虽然年岁大一些但也不甚懂得那方面的事,殿下能不能能不能再宽限几日”

华灵采感到心累,摆摆手说道:“好了好了,知道了,你们三个先各干各的事去吧,我的蛊虫还不方便拿出来。”她只是表示不赶他们走的意思,怎么这时候又一个个紧张起来,好像她会对他们如何似的?

算了,这些魔人的心思,她这本脑瓜子还是别去跟着瞎掺和了。

华灵采把三人打发到一边去玩,便自寻了个繁茂的小空间盘腿坐下,打了几个防御阵法,开始修炼天赐祭炼当中关于炼兽的环节。

她这当中的炼兽与巫蛊族炼制蛊虫的方法大体一样,但有几个细节却不尽相同。就像她那只大蚊子,那是直接以自身魔力滋生催发它而成,并且借的是虫卵气息而就,也不需要有真的虫卵存在,是一种得一叶而种出一棵树的后天培植。因为大蚊子前身本就是无灵无感的非生物存在,故而它后天得她魔力滋养成型之后也不会有什么反抗意识,这根本就是自她那里得来的魔气而成,属于她自身的一个部分。

就像舌头和牙齿会有磕碰,但舌头与牙齿却不会真的互生怨怼,她用魔力滋养催生的大蚊子与她整个也是这般关系。即便大蚊子会吸她的血,那也是得了她的指令才如此做,而它吸血也不会令她难受,因为它从她这里得到的也是另一种形式她自身所得到的。

同样的道理,若是大蚊子咬到了韩画并从他那里得到了煞气,那么她也会顺理成章地接受归为己用。当然,她也可以选择不挪为己用,只用来强大大蚊子自身。

这是天赐祭炼当中炼兽术与巫蛊族炼蛊术在御物的忠心处理上的不同。在御使的兽虫的技能方面,二者也有些不同。

巫蛊族的炼蛊术会弱化或者直接替换掉虫躯原本所具有的天赋技能,譬如说虫新的那只飞蛾,它身上那种带毒的天赋明显弱化改而作为迷惑对手制造毒障的辅助技能,主攻就别指望它这带毒的天赋。而化隐的那只飞蚁则更是把作为飞蚁的天赋技能彻底泯灭殆尽,什么吸血巨力,甚至身姿灵敏度都基本落在飞虫类型的后头。

但灵敏的身姿是许多兽类都具备的一点,华灵采也实在弄不懂化隐那只飞蚁内里究竟住的是一只怎样奇葩的一只兽魂。

华灵采那只大蚊子却都完全保留了它作为蚊子的天赋,尤其是给它强化了等阶又喂食了另外两只给它吃掉之后,大蚊子那吸血利器更是强化厉害了不少。那日在寒冰池当中被熙恒强行灌输了不少灵力,她的修为等级虽然没什么大的长进,但大蚊子却连升了三个等阶,一下子晋升到了二阶妖兽的行列,并且领悟了新的技能怒啸。

第一百七十六章 暗害

《天赐祭炼》当中,炼兽就是炼蛊,也就是把炼蛊作为普通炼兽的更高一层。她那只大蚊子会随着等阶的升高而增大体型,而她要做的就是不断地炼化它的体型,使它总体上越来越小,也就是控制住大蚊子体型的增长,并使它达到一种持续的负增长状态。

那时候华灵笙在碧幻宫禁地当中用来对付她的对生双翅的细小虫子,无疑就是一类比较理想状态的蛊虫。相比较而言,华灵采更相信当时那两只蛊虫是寻着《天赐祭炼》上面所述的方法炼制出来。

但华灵采又很想不通,若真是那样,那时候华灵笙又为何会将那记载了《天赐功法》的龙纹玉挂在了磐吉的脖子上,间接地让她受益获得?

龙纹玉当中的机密,除了她,别人都瞧不见,磐吉也不能。

华灵采在法阵当中钻研苦练,虫新三人围在外头始终琢磨不到进去的门路,便守在外面继续“玩”起了各自的蛊虫。

叶儿婆婆进来就望见这三个少年身边缺了个身影。当即就问华灵采去了哪里,三人都指了指身后那块浓郁茂密的小林子,叶儿婆婆比他们三个修为高,自然也就不比三人两眼一抹黑什么都瞧不见的状态。她一眼就看到了华灵采的所在,见她正在法阵当中苦练钻研,身边还不时飞过一只拳头大的蚊子。

叶儿婆婆顿时就笑开了颜,“这届的巫女殿下是个肯吃苦上进的,祖神庇佑,我族总算有望……”

虫新一把打断她,“婆婆,您可别高兴得太早,先前她还说要让我们三个一起伺候她”

叶儿婆婆老脸有点僵,“这,这怎么成?还没有磨合的情况下,一个人都够她受的——她真有这么说?”

雅布和化隐都点头,证实了虫新所言非虚。

“婆婆,我觉得殿下可能是不懂我们族里的这些事情,她应该跟之前的那几位巫女不一样。”化隐又补充道。

虫新乜斜了他一眼,道:“我看你是愁自己没人要,才有意在婆婆面前说她的好话。”

叶儿婆婆神情严肃起来,“阿新,不可以这样胡说,你与阿隐如今是一体的,都是跟在巫女殿下跟前的人。殿下若真是有那方面的心思,又何必第一个便选了阿隐?婆婆已经看到,殿下的那只蛊虫也不算差的,这会儿正随着殿下在那里头耍弄。你和阿布两个都要把姿态放低一点,若不然殿下又怎么好意思主动将蛊虫拿出来跟你们一起磨合?”

“婆婆放心,阿布不会辜负您的期望。”雅布沉声回答。

虫新还是有些不情不愿,“也不知她到底会不会比曲芳姐姐好一些……”

“你都来了,又去想那个曲芳做什么?那个丫头心眼儿多得很,可没有殿下好对付”叶儿婆婆没好气道。

叶儿婆婆看了看法阵当中那个独自发奋的身影,绷紧的面皮又松懈了下来。她随即又对虫新说道:“你们三个是婆婆我看着长大的,阿新虽然聪明伶俐,却总不及阿布沉稳踏实,所以你这蛊术造诣总差他一些。此次殿下挑了阿隐也正好可以磨一磨你那性子,无论如何,你们三个都是一个整体,既然决定走到这一步就没有反悔的道理,比试就要齐心赢了它。”

虫新听了连连点头,十分诚恳地说:“婆婆,阿新只是一时说了气话,您别当回事”

叶儿婆婆去后,虫新便主动邀请化隐同他一起斗蛊修炼,化隐喜出望外,激动得眼泪都险些要落下来。

虫新和化隐两个斗蛊,主要都是虫新引导着化隐发动攻击,而虫新只是偶尔还击一下让化隐明确他控蛊的方式有哪些不对。斗蛊都是差不多同等阶之间比斗才比较利于双方修炼,虫新的等阶明显高于化隐,因而他们两个斗蛊对于虫新来说,好处基本没有。

雅布在一旁看了眼,微微蹙起了眉。但他也只是看了一眼就自去一旁打坐修炼自己的蛊虫去了。

“阿布,你的五星毒瓢还没跟我的双骷蛾正儿八经斗过吧?一起吧”虫新爽朗地邀请。

雅布淡淡拒绝:“不必。”

虫新立即沉下脸:“又没什么外人,却还跟我们两个爷们装清高。”

又转而笑呵呵看着化隐,道:“阿隐,我们不理他,你加紧修炼,比斗的时候我罩着你”

化隐尴尬地笑了笑,没作声。

一眨眼就是大半日的时候过去,华灵采从法阵里出来,就看到虫新和化隐两个的蛊虫正斗得火热,而雅布则在距离他们两个十步以外的地方静静地打着坐。

“殿下出来了”虫新一脸兴奋地招呼。

他额头上零星挂着几颗晶莹的汗珠,将他带着几分稚气的脸庞彰显得越发简单纯澈。

华灵采心下一哂,面无表情地从他旁边划过。

嘭嘭嘭——

突然一连串的震响声自她身后传来。

正是虫新和化隐两个所处之处出了变故,就在她经过那里不过一瞬间的功夫。

地上炸出了一个大坑,直径有近三丈大小,里边一片焦土,当中还有一团团漆黑的烟雾往外冒着。一只通体漆黑翅膀上对生着骷髅纹的飞蛾在烟雾之上优哉游哉地转悠着,跟它的主人一般正无辜而又不解。

华灵采忽然有些庆幸仙这时候是一本的姿态藏在她身上。若非如此,这样浓郁的魔气,不说全部沾染,只是小小的一团,也足够她好好耍一回疯了。

她是料想到这个虫新会有动作,却没料想到他竟有这样的能耐,并且还是这样地不管不顾。

虫新灰头土脸地拉着化隐,艰难地从大坑里站起身来。

“殿下……”他一面咳,一面扶着化隐,两个人摇摇晃晃,一副又要重新躺倒在地的模样。

眼见着虫新忽然吐了一口血出来,隐约就要往地上栽倒,化隐终于从懵逼状态清醒过来,赶紧反过来一把拖住虫新。

两人你拉我拖,互为对方着想,一时之间竟抱作一团,跟遭遇了千辛万苦好不容易得以见面的亲兄弟一般……深情。

华灵采被辣到了眼睛。她转脸看向坑对面的雅布:“这是怎么一回事?”

第一百七十七章 开挂的蛊

雅布冷冷看了她一眼,却把目光落在了她左边肩膀上,当即一个闪身到了她跟前。

华灵采将大蚊子升到了二阶后期,就再也提不上去等阶,心知急不来,便大大方方地让它立在左肩上,露了脸。

“殿下的蛊虫,魂力很弱小。”他左掌一摊,便有只蚕茧出现在掌心当中,“我这里有一只魅冰蚕,你可以用它来炼制痴情蛊。”

华灵采沉默。她曾听乐聪说起过痴情蛊,说这种蛊专司魅惑人叫人痴情,拥有痴情蛊简直无异于人生开挂,可以让拥有它的人只凭这么一只蛊来操控一堆异性。而被这蛊控制的人,对这蛊的主人那可是绝对的忠诚,就跟自己豢养的死士一般。

虫新在坑里虚弱地喊叫:“阿布,你疯了?”

化隐也一脸紧张道:“殿下……”

华灵采忽然笑了,将目光从雅布的手心里挪开,“我不过是问你他们为何会忽然受了伤,你却避而不答,给我这么一只蛊做什么?”

虫新抢先说道:“化隐没有受伤,我把他护的很好”

化隐这时候才反应过来,匆忙将他从大坑里扶出来。他满脸自责愧疚,黝黑的皮肤上浮起一层粉色,径直从脸上蔓延到了颈脖子以下,连连说道:“都是我不好,是我太笨……”

虫新又接过话去:“也不全怪你,是我太自以为是,又分心去跟殿下说话。我”

“这只痴情蛊是我从前侥幸得来的,殿下这只蛊太过弱小,要想赢得比斗怕是不易。”

雅布见华灵采越发笑得讽刺,只觉刺眼得很,顿时就打断虫新的话。说话间,又将手里的蚕茧往她面前递了递。

华灵采也不矫情,收了这蚕茧,问:“你不怕我到时候用它来对付你?”

雅布却一声不吭地转过身去,眨眼就闪进了藤楼当中。

虫新扶着化隐的手臂,一脸天真无辜地晃到她面前,“殿下真是因祸得福呢,我猜阿布就是看你方才差点也被误伤,才用心良苦地送了你这只魅冰蚕。”

华灵采笑看着他一副惨兮兮的模样,“我看你倒不像是个受了伤的,话真多”

“婆婆让我多让着你,我就不跟你计较了。”虫新顿时黑了脸,又道:“痴情蛊可不好炼,你叫我难过,我可不打算随时替你解难答疑了。”

说完,也不要化隐扶他了,不知怎么的就召了两个透明人出来,一左一右搀着他往藤楼当中走去。

化隐带着几分埋怨地看了华灵采一眼,说道:“殿下,阿新还小,他其实心眼不坏……你,你去跟他说句关心的话,他心里会好受些。”

华灵采闲散地挪着步子,看着前面这座偌大的藤楼。藤楼是巫蛊族的房屋特色,他们这里四处都是茂盛的林子,藤蔓巨树互相纠缠,造一座藤楼远比造一座其它类型的房屋要适用得多。他们每日都要与虫兽接触,而这样的建筑物又野性自然隐蔽性高……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大概是明白了这巫蛊族为何在这魔人界众多种族当中能存在得那么久远了。

化隐见她默不作声并不回话,顿时又怕得浑身哆嗦。他搓着手很是不安,“殿下,我只是怕您跟阿新之间闹起了不必要的误会,我们这次比斗的对象乃是蛊尊的徒弟,她可是个耍弄痴情蛊的高手……阿布怕是没耐性教你,而我……也只有阿新可以教你炼那痴情蛊。”

华灵采顿住脚步,“他现在正是要休养的时候,我总不至于跟他一般孩子气明日再去找他。”

藤楼中,十分原始,一共就只有一个大藤床,那是给她休息的地方。华灵采在二楼的一个小角落里搜寻到了虫新的身影。

虫新睡在一根手臂粗的藤蔓上,面色苍白,整个人不住哆嗦着颤抖着,看着有些可怜。

华灵采看着这少年忽然白得近乎透明的脸蛋,心下一动,问身边的化隐:“听说你是个无父无母又没有兄弟姊妹的孤家寡人?”

化隐神色黯然:“我知道自己确实是配不上殿下。”

“不过多了一群又不会跟你过一辈子的血缘亲人罢了。”华灵采摇摇头,在一张藤椅上坐下,“你看虫新那小孩,受了重伤却也没个家里人陪着,又不敢回家,倒还不如本来就没有那些。”

化隐恭敬地跪坐在一旁明显矮出一大截的藤条上,“虫新有一位姐姐就在蛊尊跟前学习,他母亲为人方正又从不偏私,他如今已然跟殿下是一个整体,这时候断没有可能要家里人陪着的道理。回家就更不可能了,我们巫蛊族乃至这整个魔人界都将要仰仗殿下的恩惠,没有比待在您身边更好的选择了。”

华灵采低头逗弄大蚊子,时而戳戳它的后背,时而又捏捏它的翅膀……好几次都要戳到它的眼睛,它却始终乖巧地避过,一点儿也不着恼。化隐见她似乎都没有在听,他面上更是难过起来。

雅布拿了两只紫晶碟盘过来,那当中分别盛着一碟鲜花和一碟类似于蚕茧的虫卵。

虫卵是炸过的,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鲜花是一红一白类似于玫瑰和菊花的种,却是一瓣瓣正新鲜着,当中还滚动着晶莹的露珠。

“虫新的父亲是魔魅族人,先前搀着他的那两个透明人是他父亲从魔魅族带来的,殿下无事还是莫要招惹他的好。”

他走到华灵采跟前,随手拉住了一根细嫩小巧的藤蔓,顿时便有一张藤桌落在她面前。藤桌呈圆形,由三根同样粗细的藤蔓吊着。两只紫晶碟盘摆上这藤桌之后,华灵采莫名感受到一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

华灵采吞了吞口水,觉得有些饿了。但这雅布看着也并不比虫新心善多少,她屏住呼吸将视线从这两碟东西上挪开,“那你会同我斗蛊么?”

“殿下吃了东西,我再教你炼制那痴情蛊。”雅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华灵采摊手,“怎么吃?”

第一百七十九章 凝练神魂

相比较而言,大蚊子将就显得呆萌蠢笨了许多。它还不怕死地往前飞出了一小段,单从修为实力上讲,这两只是差不多的等阶。

“去。”雅布轻吐了一个音节,五星毒飘立即就啪啦一声展开了翅膀发动了攻击。

这虫子一展翅膀的时候便有一股毒气散逸出来,无色无味。

华灵采反应得快,大蚊子将旋身拉开两者之间的距离。但接下来却基本都是大蚊子将被追着一路逃窜了,偶尔一声咆哮倒是厉害,却是招式用老,效果一次比一次差。

反观那只五星毒飘,却一直气焰高涨,偶尔还装作着急小心的模样,其实它那根本就是一种熟练的对敌技巧,跟大蚊子将比斗根本就像是逗它玩。

“回来”

眼见着华灵采这边越来越被动,雅布越发冷起了脸来。他沉声收回了五星毒飘,冷飕飕地扔下一句“你自己好好练”,便闪身出了藤楼。

华灵采心下有些不是滋味,却也知道他愿意陪她斗蛊已是难得。她也心知自己只能通过最终的比斗才能够有出入巫蛊族的自由,便又沉下心来继续修炼。

修炼之前,她将雅布那两盘东西都喂给了大蚊子将。她总觉得自己来到这巫蛊族并非偶然,因而这里的东西她能不沾就尽量不沾。大蚊子将再如何却也并非她自身,但目前来看却也是绝对地忠诚,并且她也想知道一直沾染魔物的大蚊子将会不会有什么变异。

随后她又按例在身周布下防御阵法。《天佑阵诀》当中有记载一些阵法的排布,她在这一方面总体上悟性比较差,目前这个九幽阵还只是初级水准,这还是她将《天佑祭炼》熟悉了大半之后才渐渐领悟出来的。

叶儿婆婆前面来过的事,她在阵中已有察觉。那种脊梁骨陡然一寒的感觉让她心下忐忑,她原本以为自己这九幽阵外人不能识破,却不想竟被叶儿婆婆这个巫蛊族的巫仆一眼命了,并且那只扑面而来的杀气与其说是一个威胁,倒还不如说是一个警醒。

这巫仆似乎十分清楚她的能耐,让她总有一种被看穿的感觉。

仙被蛊虫所伤,藏在她身上还巴望着她能奉献出一滴心头血给他,并告诉她,他只能助她返回仙人界。而这巫蛊族内他根本都不能施展能耐,只能让她先走出去才行。

这一切都让华灵采感到不安,她心知自己这次是跌进了一个大坑当中,并且也只能依靠自己爬出来。熙恒助她揉合了内里的两股不同气息,目前她丹田当中还是一个缓缓融合的过程,这是个强行催发只会出意外的要命时候,她也不敢拿自己的小命来侥幸。

因此她目前不能强行提升自身的修为等级,只能凝练神魂,淬炼识海。雅布有一点说得没错,她的大蚊子将确实是魂力太弱了。

她得加紧修炼神魂,这样大蚊子将也会跟着强大内里。

识海当中一片苍茫,这还是那时候被参鲁抢占了地盘,她努力打磨出来的效果。在那之前,那里头更是天地一片混沌,连颗大块点的石子儿都没有。那时候她吞了风紫凝的内丹,所沉浸的似真似幻的场景也正是这识海,这还是她后来终于入了修仙的门道才渐渐知道的常识。

她记得自己这识海当中有“熙恒”这两个血色大字,后来这两字灌进了她的头脑让她生出恨意,再之后她又听到了一个平板却以父亲口吻唤她的声音,最后她沉浸其中差点就彻底消沉在了识海当中。

因为那时候的遭遇实在太过不美好,所以她也一直有意无意地疏忽这一方面的打理……她也一直有种侥幸的心理。却不想躲来避去,到头来该来的还是要来。

华灵采阖目凝神到识海当中,一咬牙便召来了一朵乌云出来。乌云笼罩在头顶,却跟笼罩在她心头一般令她压抑惶恐。很快,她的后背就湿了一片,额头上也渗出了大颗的汗珠。

但她没有躲,并且又继续召来了另一朵乌云。这时候第一朵乌云当中已有电芒跳动了,电芒在乌云当中穿梭试探着,每一次都逼得她额角跳动,总想跳离出去。

但她不能,她需要迎接这雷电的洗礼,进而以此来强大自己的灵魂。

噼啪——

一道电蛇终于当头劈落,打得她两耳嗡嗡作响,眼前也阵阵发黑。

华灵采咬紧牙关承受住了这猛烈的一击。她将双手都扣进了干硬的土地当中,以防止自己会忍不住跳起来逃离了这雷阵。

这一道雷过后,她看了眼自己玩好的衣裳以及皮肉,轻吐出一口浊气。还行,她还能承受。想着,她又召了一朵乌云出来。

新的乌云出来,很快就跟之前的两朵乌云连在一起,既而融合成了一个整体。这时候游走在乌云当中的电芒更是凶悍狰狞了几分。闪电还未落下,乌云当中已然滋啦作响,轰隆隆吼叫的声音不绝于耳。

华灵采被压抑得头也抬不起了,只能努力挺直了背部。

吼——

这一次却是直接来了一道成年男子手臂粗的电龙,怒啸而下,直照着她的面门扑来。这一下,不说其威力,只说这视觉冲击就足够骇人。华灵采瞪大了眼眸,浑身哆嗦克制着,终于抢在电龙击打在身上之前紧紧闭上了眼眸。

她不能看,也不敢看。她怕自己会控制不住想要护住头脸,跟方才面对第一道雷那般怯懦地只以后背来迎接它。

轰的一声巨响,她仿佛感受到自己的头部被那道电龙劈开又炸裂,那种恐怖到极致的滋味,她几乎都不敢去回味。

但这骇人的滋味去后,她就感到不只是身体轻盈了,就连心里头都迸发出一股欢喜自在的感觉。往常那总不时出现的沉甸甸的压抑感去了大半,让她莫名有一种获得新生的喜悦。

这一刻仿佛剖开了她心中的阴霾,让她整个世界都亮堂起来,那种充满生机的盎然绿色也在整个识海当中悄悄冒出了头脸来。

天空中忽又淅淅沥沥地飘洒下雨滴,它们滋润着干枯的大地,让那些盎然的绿意更加艳丽美好起来。

第一百八十章 锻体

头顶的乌云当中还有电龙在游走咆哮着。它们随时预备再辟出一片更多更盛更广阔的绿意和希望出来。

华灵采虔诚地望着头顶的电龙,嘴角在微微喘息中渐渐弯起。

识海的塑炼并非易事,她本就没有指望太多。只要再承受几次雷击,让自己的魂力更坚强勇敢一些,让自己的世界不再因外界的残酷荒凉而荒芜,她就已经很满足了。

她需要一个更强大的自己,而她也终将做到。那时候,她才算是真正融入了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真正踏进了修行之途。

九道雷击过后,华灵采累得瘫倒在地上,任那雨水浇灌着身躯。雨水过后,乌云消散,一轮红日在天幕上缓缓露出半边脸庞。光芒倾洒下来,照在她混着雨水和汗水的脸面上,她感到十分舒适暖和。

忽然,她听到了一阵破碎声自她头脑当中传出。那里正有两个血色的大字如琉璃般碎裂,细碎的茬子一片片一颗颗地从她头脑当中逃出来,在阳光的照耀下嗤嗤作响,顷刻间烟消云散。

“熙恒?”她不禁失笑。

从此之后,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自己,都是而今的自己说了算

华灵采从识海当中退出来,睁开眼眸,发现浑身都被汗水浸透,就跟刚从水里边爬出来没什么两样。她随即撤下九幽阵,又将仙所化的蜃往兽骨链空间里一扔,便往藤楼外行去。

藤楼往左大约百余步的地方有个专门用来沐浴的池子。她收起大蚊子,便跨进了浴池当中。

巫蛊族中山高树盛草萋花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合着各种气味的芬芳。华灵采凭借着已然飘出的一层淡淡的雾瘴便知道,她这一次在阵中塑魂用去了整整两日的功夫。

魔人界里没有日头,却也并非完全暗淡无光的状态。像这巫蛊族中,到了临近夜晚的时候,便会自发地出来一层雾瘴,并且随着夜晚的来临,这雾瘴越发浓郁厚重。

一脚踏进清水当中,只觉每个毛孔都跟着清爽起来。华灵采三两下除了衣裳,便将整个身子都潜在水里,只余了头脸在外头。这水是淡紫色的,里边蕴含着些许淡淡的魔气,水贴着皮肤,会有种细微若针刺般的痛感,但她此时却觉得刚刚好,跟解乏的针灸一般。

将肌肤在水里头好好清洗一番之后,她便合上眼皮,将所熟记的天佑祭舞当中的动态画面在头脑中一帧帧回放出来,身子也跟着做一些基础的动作。

这些动作跟地球上一些地方所保留下的原始部落舞蹈有些相似,都是讲究身体每个细小部位的扭动,不借助外物外力。不同的是,天赐祭舞的这些基础动作需要配合所修炼的功法一起调息流转丹田至全身所有经脉当中的气息,并且还要在练习当中尽量做到力与美的均衡以及相互调换。它的完美状态即是,力也是美,美也是力。

很显然,天佑祭舞是一部锻体的功法。它重在塑形强大自身的皮肉经脉以及骨骼的柔韧度。她之前得到天赐功法却一直没有进行这方面的练习,正是那时候她内里筋脉骨骼当中全部都是魔息主导的缘故。而自那日在寒池当中,熙恒替她糅合了内里的灵魔二息的之后,她的筋脉骨骼当中便不再只是魔息了,加之这几日的稳定融合……仿佛一个水到渠成的过程,她见到了这个天然浴池便有了进行锻体的计划。

魔在她的印象当中就不是个好形象,她也打从心底害怕自己会成为一个无情无欲的魔头,那简直如同行尸走肉。这种感觉来源于她那几次魔力暴涨失控所梦到的场景,她害怕自己会成为了那个只有恨意和杀戮的自己。

但到了这魔人界的巫蛊族,她却又发现这里的魔人除了毛发与仙人界的人不同之外,其它也基本没有什么不同。她想,这或许是天道之主给她的一条生路。

或许她应该在这里寻找到一种混得开的法门,让自己成为一个魔人而并非一个魔头?

华灵采在这浴池当中认真地练习着舞蹈动作,小心地挪动步子以免这扎人肌肤的淡紫色液体会浸染到头脸。她的识海才刚焕发生机活力,可不想再受这魔气的侵扰。

化隐被虫新拉着一起隐在浴池边的草丛当中,两个都一脸惊奇地看着华灵采在浴池当中的舞蹈动作。看了两眼之后,化隐就面红耳赤起来,想要走开。虫新却将手里拿着的隐蛊拿出来,用眼神示意他不必紧张,又警告他若是要走,他可不保证他一个人逃走的时候会不会被华灵采发现。

华灵采一直沉浸在修炼之中,并未察知到他二人的存在。她其实一早就有提防,因而一开始沐浴完毕之后,她就套了件肚兜在身上。肚兜这东西在地球上的现代人看来只怕比泳装还要保守一些,她前一世虽然只活了十六年,却没少见识过一些火辣的场面,故而对于自身有可能被人窥见的状态也看得比较开。

若连命都即将没有了,还讲究那些不违背道德和本心的羞耻做什么?

等到感知到那针扎般的刺痛感越发强烈,甚至隐约有要透进经脉骨骼当中的时候,她才停止了舞蹈动作,从水里出来。

她这一出来,立即使得那两个没有提防的偷窥者气血上涌,心脏狂跳。

抽气声大得夸张,华灵采纵是看不见他们两个,也知晓了他们两个是谁了。她简单笼了件轻纱裙,“虫新,化隐,出来”

虫新还想再躲,奈何化隐已经慌慌张张地奔出去认起了错来:“殿殿殿……殿下,我和阿新原本只是担心你,却没想到……您罚我吧”

虫新被化隐出卖,索性也收起隐蛊大大方方地走出来。他挑着眉毛,一脸惊诧道:“呀,想不到殿下身材还算凑合,只比族里的女子差一点儿”

华灵采自认为出了碧幻宫之后,自己那干瘪的身材已经有了很大的转变,这时候听了他这话立即就勾起了内伤。

“是嘛?听说巫蛊族里的男子都很会调理女子的身材?”她一把提拎住他的后颈脖子,笑得很是邪恶,“今天就你了,我的小新新”

第一百八十一章 所谓的沟通

虫新顿时吓得心惊肉跳,声音都颤抖起来:“不要不要,你快住手……啊,救命啦阿布”

华灵采还没想到这家伙居然这么不禁吓,当即又凑到他面前:“你说,我美不美?”

虫新都要哭了,“美啊美啊,简直太美了”

雅布这时候出现在两人跟前,冷冷说道:“殿下真要人陪的话,我以为还没轮到他,应该先从阿隐开始。”

化隐吓得一跤栽倒在地,“殿下饶命啊,我我……我还没开始修习那方面的本领”

华灵采直接笑喷。虫新却更是骇然。

雅布冷冷看着华灵采,随即一本正经地解释:“我们巫蛊族最是讲究灵魂与灵魂之间的契合,这跟我们自身与兽虫之间的契合一样,若是强行占有,就会使一方的灵魂力越来越虚弱,渐渐枯竭而死。殿下若想得到我们三个,就得赢得我们三个的心,首先就是让彼此之间的蛊虫互相倾慕喜欢。”

华灵采听着觉得巫蛊族这种办法确实挺不错,不过她却有一样不是很明白,“为何一定要用蛊虫来沟通彼此的心意?一个人可以拥有不止一只蛊虫吧?若这样,谁要是存心不跟谁好……”

“殿下竟连这个都不记得了?”雅布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怀疑,“整个魔人界都知道,本命蛊一人只有一只,灵魂之间的相契,自然就是本命蛊之间的相契了。”

华灵采回想起自己得到大蚊子将的经过。她觉得大蚊子将似乎并不符合一只本命蛊的特征。首先作为独一无二的特性,它就不具备。只要她愿意耗费精力,她还可以弄出一只同样的大蚊子抑或是弄出一只完全不一样的别的类型蛊虫。

她随即闪身到了藤楼内一楼斗蛊平台。

虫新得了自由,立即跟她拉开了距离。化隐垂着头,慢吞吞地跟在雅布身后。那两个都在无形当中把雅布当作了他们当中的老大。

华灵采把大蚊子将召出来,便对雅布道:“你信得过我的话,就让化隐过来同我一起尝试你方才所说那什么灵魂沟通,我还不知何为蛊虫之间的灵魂沟通契合。”

她这话却使得化隐和虫新两个都松了一口气。

虫新又恢复了他本来话多活泼的状态,“之前你同阿布斗蛊,那就是灵魂沟通了。”

华灵采一脸懵逼,“可我没觉得有沟通到什么”又看向雅布,问:“那你又有沟通到什么?”

雅布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无知、蠢笨。”

说完,他就闪身去了二楼。

华灵采目光追随着他的身影,发现二楼之前的破损处已然完好,甚至都看不出之前具体是那些地方受过损伤。

虫新笑嘻嘻地出示自己的蛊虫,对她道:“殿下别看了,阿布在斗蛊的时候赢得的芳心多得很,他大概不会太在意你这一颗。若他所说无误的话,殿下这样的女子还正好是我喜欢的类型呢”

华灵采看了看他这一脸恬不知耻的模样,也是好笑,“方才也不知是谁吓得险些要哭爹喊娘,这时候却又厚起了脸皮。”

虫新笑眯着眼,“反正到了这斗蛊台上你动不了我就是了,我自不会作那无聊的担心。我还小,不知道什么真正叫作男女之间的喜欢,但我能预料到自己若是找到了那种感觉的样子——啊,我肯定会像你方才对我那样来对你”

华灵采被他这话震到了,她还真有心担心会出现那种被对方慑走心魂的情况。也正是因为有这样的担心,她才特地想找他们三个当中最弱的化隐来斗蛊。

可即便是化隐,她的听心术都不能够清晰感知到他内里的真实想法。这也才促使了她发狠心要去凝练魂力。这一趟莫名其妙的魔界之行,看似平平淡淡没什么惊险,可越是这样的平淡才越是显得不正常。

虫新见她稍显犹疑,便又是一声轻笑,道:“殿下怕什么?无论结果如何,你总是不会吃亏的”

化隐这时候也拿着他的蚁将到了她跟前,说道:“殿下,我想跟着阿新一起学习那个……我再琢磨两回应该就可以同你沟通心意了。”

华灵采还没来得及应他,那边虫新就已经表示鄙夷了:“那日都陪你斗了两三个时辰,却还没领悟还说要再琢磨两回,真是没见过比你更差劲的了”

华灵采眼皮一跳,忽然有种被指桑骂槐的感觉。前边雅布可不就是扔了四个冷冰冰的字出来?

无知?蠢笨?

她觉得自己无论如何都该赢了这个讨人厌的小屁孩。

斗蛊其实也基本上大同小异。跟之前对上雅布那只五星毒飘时一样,虫新那只双骷蛾一进入对战状态就不可一世地打量着大蚊子将,两眼就跟个探照灯似的,恨不能把大蚊子将浑身每个细小的角落都照清楚。

而她的大蚊子将依然一副傻缺模样,等着对方发起了攻击,它才也跟着或进攻或闪躲。

虫新可不比阿布,他在比斗当中也很有话说。一会儿说“哎呀,你这大蚊子将实在是太笨了,这都没反应过来”,一会儿又说“真是很无知哎,这种小心思都没有”

华灵采知道他是存心要来气她,以报复她前边对他的虐待。她也不同他气,任他一个人嗨了一会儿,才转脸对化隐道:“你认为这个心意是如何沟通出来的?”

化隐的蚁将也放了出来,正同她的大蚊子将一起对付虫新的双骷蛾。

但他却不似华灵采这样轻松淡定,额角已有汗珠儿显现。听到她的问话,他匆忙收回蚁将,才回答:“我觉得要全身心投放到战斗当中去,用心感知对方的每一个细微动作的用意,这样就大致能明白他的心意了。”

虫新当即一哂,“说了就跟没说一样。”

华灵采也觉得是。不过,她倒是不想助长他的气焰。

她同时也有了一种认知:斗蛊当中所谓的心意沟通,应该就是一种不可描述的互相亲近喜欢的好感,这是一种气息抑或是行动特征上的相似或是同步。

第一百八十二章 找到关键

她记得前一世就有看到关于异性之间互相好感度的研究,凭借的就是相互之间气味的吸引匹配度。

那么,这巫蛊族通过斗蛊沟通心意的做法,也是一种挖掘互相之间气味是否匹配相投的方式?毕竟在这个讲究修行的世界里,气味这种东西是藏得很深的,正常情况下没有哪个会放任自己的气味外泄出去。

华灵采这样想着,便将大蚊子将召回来,强行暂停了比斗。

大蚊子将是她在对付韩画的时候祭炼出来的,那时候她的魂力远不如现在,而大蚊子将内里得以支撑的却仍是她那时候的魂力。

再者,她本就是附体重生的灵魂,或许她的灵魂与这副躯壳也并非完美的匹配——灵与肉的匹配度很可能从某种程度上导致了她自身的特点气息并没有很好地滋生出来。

没有呈现出气味自然就让对方无法明确地表示喜欢或是讨厌

所以当时雅布说的是大蚊子将魂力太弱

想到这可能的关键处,她当即就照着《天佑祭炼》当中的法门又强行对大蚊子将灌输了一道气息。

大蚊子将得了这一道大补餐,身形在剧烈的颤抖中渐渐缩小,不一会儿就只有原先个头的一半大。不仅如此,它还在修为上又提升了一个等阶,已是相当于筑基中期的修为。

并且它又领悟了新的技能问心

这个新技能问心跟她的听心术一样,可以获知对方心中所思所想。这是一个被动技能,需要她发出指令,它才会去执行……这简直就是原版复制了她的听心术,连所能听取的等级和使用次数也都一模一样。而它这问心的执行,却不会损耗她自身的精力。

问心这个技虽然在《天佑祭炼》当中有介绍过,但她还真没指望大蚊子将会在这时候领悟出来。这实在是让她大喜过望。

虫新和化隐两个则是惊得目瞪口呆。

隔了一会儿之后,虫新才率先开口道:“殿下还这是厉害,总在不经意的时候让我们看到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

他说的不可思议的事情就包括之前她在浴池当中那锻体的舞蹈动作。

华灵采可不知他所说的不可思议还包括了那时候的事情。她伸出食指点了点大蚊子将的脑袋,随即抬起头来看向他,“继续吧。”

虫新正要把他那双骷蛾递出来,却被化隐一把拦住。化隐抢着说道:“阿新,你不觉得殿下之前的舞蹈动作跟叶儿婆婆召唤神尊的时候很有些相同么?还有——”

虫新接过他的话,“还有她这提升蛊虫等阶的方式,这都跟叶儿婆婆很像。”

虫新将化隐拦住他的手缓缓推开,“所以,我们更应该认真对待跟殿下之间的每一次交流,她是迄今为止最符合做巫尊的人,我们三个也不能给她拉了后腿。”

华灵采眼皮又是一跳,这家伙忽然严肃起来的模样还真像那么一回事。

但他这是什么意思?

吼——

这一回比试一开始,虫新的双骷蛾就一声怒啸。

它这怒啸却还不同于华灵采大蚊子将的。这双骷蛾看似是一门心思对付大蚊子将,其实却是带给她的杀伤力更强。这一下来得又快又猛,打了她一个猝不及防,直震得丹田内的气息都跟着紊乱起来。

虫新一击得手,乐得哈哈大笑,“殿下,快把你厉害的一面展露出来,这一回我可不会再让着你了”

双骷蛾也跟它的主人一样,嘴里发出呵呵的声音。

华灵采这时候也知道自己对敌的策略不太对,赶紧固守心神,抱元守一。而大蚊子将,她也不再额外费心思去管了,它是源于她而又并非她全部的一个独立的个体。

她早该放任大蚊子将独自发挥

有了这样的觉悟之后,她就发现外界的景象渐渐在识海当中显现出来。

但这时候的识海却是夜晚的状态。一轮明月高悬,几颗疏淡的星星遥遥点缀在天幕之上。

朗月之下,只有三个半透明的点——

大蚊子将、虫新以及他的双骷蛾。

双骷蛾目前处在上风,每一回它要发动攻击,它的主人虫新头部就会有一道红线闪现,而这道线连接着它和虫新。这红线有时先出现在虫新的头部,而有时却又先出现在双骷蛾头部。

这应该就是虫新与它之间的魂力关联?想到这个可能,华灵采就特地抢在那红线出现在一方头部的时候给大蚊子将发出指令,让它专攻还没有被连接上的另一方。

那红线出现得很快,连得也很快。华灵采接连给大蚊子将发出了两回指令,它都不幸失败。也因此,大蚊子将遭受到了对方连续两次正面攻击。

“哈哈哈,简直是太笨了,这傻蚊子还主动跑来受死”虫新又刷新了他对大蚊子将蠢萌的认知。

华灵采充耳不闻,再接再厉,让大蚊子将在闪躲中恢复了些精力便又进行了第三次攻击。这一次,那道红线是先出现在虫新的头部。

大蚊子将连败了两次,这一回倔劲儿也上来了,抢在了红线连接到双骷蛾之前猛叮了虫新一口。这一下虽然只是叮在了虫新的左边手臂上,却也成效极佳,不仅成功让他破功惨叫,还连带地影响了双骷蛾,让它跟着也颤栗了一下。

虫新和他的双骷蛾心意相通,那又痒又痛的滋味,双骷蛾自然也顺着后来连接上的红线而一起跟着分享了。

“你使诈”虫新怒了。

他的左边手臂被叮咬的那处已经肉眼可见地鼓起了一个鸡蛋大的包块,那又痛又痒的滋味让他说话都有些漏风。他实在是不能甘心,怎么可以被那只可恶的大蚊子将给偷袭到了他的身上呢?

他这边在愤怒着,华灵采却好似根本都没有听到,眨眼大蚊子将又攻了过来。虫新这时候再瞧着大蚊子将那细长而锋利的吸血针,心里就忍不住一阵哆嗦,赶紧往一旁躲过。然而他躲过之后,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对方这一回并非以他为目标。

它只是绕过他去攻击他的双骷蛾?

第一百八十三章 后劲来了

主人气势落下来,双骷蛾也跟着不复之前的斗志昂扬,大蚊子将攻过来的时候,双骷蛾变得小心谨慎起来,不敢立即直接迎击。

对方没有了斗志,但华灵采并没有立即停下比斗。她又继续观察了一会儿,发现随着比斗时间的推移,大蚊子将反倒还越发精神起来。

天幕上那一轮明月倾洒下丝丝缕缕皎洁的月华,竟是被它渐渐吸收到了身体当中去

渐渐的,代表大蚊子将的那团近乎透明的光点当中出现了大蚊子将清晰的轮廓……

华灵采忽然明白了。那半透明的光点就是他们各自的灵魂,她的识海接纳大蚊子将这个并非她本人的个体,是因为大蚊子将内里支撑的魂力本就是属于她。

她重新塑炼了识海,识海也会反过来将一些好处反馈给她,譬如这替她凝练大蚊子将的魂力。

华灵采睁开眼眸从识海当中退出来,就发现雅布竟也来了。

雅布十分严肃地对她说道:“殿下,在斗蛊的过程中任何一方都不可以绕开对方的蛊虫而去攻击它的主人。”

华灵采看了看坐在一旁白着脸蔫蔫的虫新,“那他之前用他的双骷蛾乱我气息怎么说?”

“你也知道那只是扰乱你的内息。”雅布一本正经地解释理论,“但那却并未立即使你有任何损伤,那只是他那蛊虫的一个技能。你被它那技能的威力波及到,只能怪你自身反应不够灵敏。像这样的情况,在我们比斗当中是允许存在的。”

华灵采知道跟他是说不出什么公正出来了,索性两手一摊,“反正我的大蚊子将都伤到了他,你直说预备让我如何吧。”

雅布被她这话噎住了,卡顿了一下才露出一个类似于便秘的表情来,“我只告诉你斗蛊时候要讲究的规矩,你若是不听劝,到时候跟蛊尊那边的人一起比斗的时候吃了亏,可别说我没有提醒过你。”

化隐这时候也跟着说道:“是啊殿下,违法规定的话,将会受到三倍于对方伤害值的惩罚,这对您会很不利。这些年族里接连来了好几位巫女,她们基本都吃了那惩罚的亏”

华灵采好笑,“所以她们没被提醒过是活该倒霉,而我有你们几个提起告知是多么难得幸福?”

化隐赶忙又解释道:“不是那意思,是,是那蛊尊大人那边的人实在太会让别人禁不住去受罚了。”

华灵采心下也想到了这种可能,这巫蛊族一个蛊尊就足够,偏偏还硬要再弄个巫尊出来,蛊尊怎么会甘心同那忽然冒出来的巫尊平起平坐?

雅布在那边给虫新将整个左边手臂露出来,拿着几根细长的银针正一一封锁住那包块所在的区域,银针扎完,他又拿了钵捣碎的药浆出来,用木勺挖出来就往那区域当中抹。

他这疗毒的法子跟仙人界寻常人家里的没有什么两样。华灵采看了一会儿,便出声建议道:“我觉得最好还是把那块肉剜去,从根源上杜绝毒素的蔓延。”

虫新哀怨地看了她一眼,“是我不让阿布剜的,我们塔心家族的儿郎都没有破损肌肤的先例,我们都是完完整整嫁到女方家里的。”

华灵采默。

隔了一会儿之后,虫新又说道:“你能不能够成为巫尊还是个未知数,我可不能把一颗心捧出来然后又独自为一个死去的人苦守一生。”

这话华灵采就不能接受了。她当即就看向化隐和雅布两个,“所以你们都只是闹着玩,没有真心要跟我交流那什么……默契?”

化隐垂下脑袋,“我没有那样的想法,我本就是一个不招人喜欢的人,我……”

虫新又喜笑颜开了,“也只有化隐这样没什么要求的人才巴望着你了”

这讨人厌的小屁孩华灵采浅笑着,面上就渐渐有了一种叫做认真而深情的东西,“若我答应你,从此只宠你一个呢?我可以发誓。”

虫新毫不犹豫地转过脸去,“我可不敢指望你,这话你换个人说去吧”

华灵采心下冷笑。

雅布这时候却接过话去,“殿下若是承诺今后会答应我一个要求,我就保证会在那一日助殿下赢得比斗。”

华灵采嗤的一声笑开,“这要看你的诚意,你若是敢陪我在那里呆一晚,我就答应你。”

她指的那处正是二楼唯一的一张藤床。

雅布的脸上顿时红绿一片。

华灵采闪身去了二楼,在那张藤床上躺倒。这三个都是没安好心的家伙,她就是要存心气一气他们。这巫蛊族里以女子为尊,却连三个少年都能够时不时地让她不自在,她这是多么低等的存在?

叶儿婆婆那个巫仆看着倒是忠心,但她凭什么要按她的指示去做那什么巫女,然后成为巫尊替这个跟她毫不相干的巫蛊族发光发热?

别说送她三个少年了,就是把这整个巫蛊族的少年送给她,她也不会开心……额,她为什么要这样想

或许她把熙恒送给她来虐,她会开心那么一点。

反正那家伙也不肯去那乾元大陆做仙神,索性就彻底便宜了她,让她把他的修为都拿走好了。难道是在这巫蛊族待了几日的缘故,所以她也跟着思想有些不纯洁?

额,她只是单纯地怀念从熙恒那里得到灵力的滋味。

华灵采在藤床上躺了一会儿,终于渐渐意识到自己哪里不对了。

她内里的气息被虫新的双骷蛾打乱,又没有及时去调理,现在后劲来了

雅布替虫新打理好伤处,让化隐陪着虫新继续歇在一楼斗蛊台上,便闪身到了二楼。一抬眼,他就望见华灵采缩成一团在大藤床上瑟瑟发抖。

他往前走了两步,却不敢靠得太近,“殿下?”

没有得到回答,他迟疑了一下才又往斜前方挪了半步。这时候他才看清楚了她面前的神情,只见少女惨白着脸面,汗珠儿都有黄豆大,淌了一脸。她眼眸撑得大大的,口里半张着,舌尖儿顶着上颚,正是一副作呕的模样。

雅布将戒备的状态收敛了些,双手背在身后又问:“殿下怎么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他必须死!

这时候的华灵采根本都难受得说不出话来,甚至一动也不敢动。丹田之内彻底天翻地覆,原本被隔在一个小角落的内丹这时候早不在原处,而是冲到了心口处,正是叫她卡得难受。

这一颗却并非她自己的那颗内丹,而是风紫凝的那颗

若是她自己的内丹倒还好说,怎么说那也是融合了灵魔二息的,但偏偏却是风紫凝的这颗要闹事。这一旦冲出来……她简直欲哭无泪。

仙人界里视魔为异类,这魔人界也万没有把拥有纯正灵息的凤女当作同类的道理。

华灵采在煎熬着。她在尽最大的努力将风紫凝的那颗内丹往回拉,目前这内丹还在她身上自然就不会招来是非。而一旦它逃了出来,她就只有将雅布他们三个除去了才能够让自己好活了。

华灵采一面努力,又一面戒备着。

“我来应承殿下之前所说的条件。”雅布气定神闲地跃上了藤床,将下裳撩起一角大大方方地坐到了她旁边。

见华灵采仍是没有反应,他眉头锁起,抬手就要往她的脖颈处探去。



华灵采抢在他得逞之前,猛的就是一掌将他打下了藤床。

也正因为她这一下,直接导致了她之前所做的努力全都报废。那颗内丹终于在这时候一鼓作气冲上了她的喉头,继而又彻底奔了出来。

这颗内丹才在外面露了个脸,华灵采就赶紧捉了它送至了兽骨链空间当中。

但即便只是那么短短一瞬的功夫,它的存在就不是个秘密了。华灵采手里再次翻出一掌,同时心念一动召出大蚊子将来同她一起对付雅布。

雅布发现了风紫凝的那颗内丹,他必须死



华灵采只看到雅布的五星毒飘猛地展开翅膀朝她飞来。紧接着她眼前划过数道耀眼的白光,下一瞬她就到了一个满是瓢虫的世界当中。

瓢虫都是红甲黑点,跟雅布的那只五星毒飘长得一模一样。

而除了瓢虫,这里的一应事物都是紫色的。天空带着梦幻般的色彩,是深紫色的。地上的花草树木颜色稍淡些,呈淡紫色。大小石头也都是紫色,甚至连地面都是紫色的。

瓢虫们爬满了树木花草,石头上也三三两两落着一些。

这是一个瓢虫的世界。

对付虫子,华灵采立即就想到了天佑祭炼当中所载的炼兽知识。天佑祭炼认为世上所有的虫兽都可以炼化为己所用,即便不能把它们炼成理想状态,却也能够控制好它们。

现在看到这多得吓人的瓢虫,她只想赶紧控制了它们,让它们自相残杀。

心念一转,她立即就这般行动起来。

果然,效果不错,这些无脑子的瓢虫远比有了神智的厉害蛊虫好对付得多了。

嗡嗡嗡

沙沙沙

眼前的瓢虫立即死了一大片,惨死的瓢虫落下来就跟下起了让人倍感清爽的春雨。

华灵采勉强松了口气。这些瓢虫虽然无脑,却都明显对她带着敌意,这些敌意堆积起来那也是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沉沉地压在她的心口……好在这些瓢虫也是可以尽快除去的。

她的内里本就还在紊乱着,若不快些除了这些瓢虫,将雅布揪出来对付了,她怕自己会先一步败下了阵来。

华灵采又紧接着在身周布下九幽杀阵。这九幽阵分杀阵和御阵,乃是天佑阵诀当中所记载的最初等阶的阵法,但她估摸着用来对付雅布,也该有六成的胜算。

她能够保持清醒的时间不多,也不敢心存半分侥幸,随即又扔了五六张爆破符出去。这东西她其实存货不少,几次三番的绝境当中走出来,她也看透这些身外之物的分量。只有好好活着才有可能把失去的东西再重新夺回来,而一旦身死,别说这些身外之物,便是想要留个齐全的灵魂也要成为妄想。

嘭嘭嘭

爆破符接二连三地炸响,其破坏程度比让这些瓢虫互相残杀远快得多。一眨眼的功夫,这整个世界的瓢虫就只剩下了一小半。

这个世界其实也不是很大。之前她被那些同色系的花草树木以及石头混淆了视线,以为这里跟外界一般大得摸不着边际。瓢虫以及其它一应事物去了差不多之后,她才发现这里倒很像她的兽骨链空间,那些看起来模糊不清的地方并非是实有之处,而是一种待开发状态,是这空间里的边界之处。

她在一个模糊不清的小凹点里发现了雅布的身影。

不得不说,因为这里边界弯曲不规则,且这整个世界又是一种跟他自身发色相同的保护色,若非她下狠心在短时间内把那些虫子除了个大半,只怕还真难得在被他重伤之前搜寻到他。

华灵采带着杀阵闪身到了雅布近前,手里又是几张符咒朝他砸去。

雅布却在这时候看到有一抹幽紫色的光芒自她眼眸当中划过。他眉头拧起,本欲避过的身形又陡然回转立在原处,十指平摊展开在他面前的虚空里一抹,顿时就有一面泛着紫色幽光的镜子凭空出现在那里。

这镜子大小与他身高相仿,正好将他整个人隔绝在里头。变故就在这么短短的一瞬,华灵采的杀招攻过来时,就正好对上了这么一面镜子。

镜子当中清晰地照着她那几张符咒,远处还有她的身影。



符咒冲进这面诡异的镜子,却竟然还发出了石子儿落水般的响声。不仅如此,还有一圈圈涟漪荡漾开来……好好的几张符咒竟如石沉大海,什么后招也没爆发出来。

华灵采随即又扔出两张爆破符,结果却是一般无二。

这种境况,她还未能想到,匆忙又取了颗破魔丹服下。这一颗吃下去,她手上就只余了四颗破魔丹,她必须镇定,冷静,否则结果只会更糟。

华灵采一颗心几乎要跳出了喉咙,却也借着破魔丹的威力渐渐平复了下来。汗水早已打湿了她的头发,使得她整个人就连眼睛都看起来湿漉漉的。

这时候她也不再主动出击了,改而盘腿坐下。大蚊子将伴同她一起静处在阵中,随时待命杀向镜子那边。

第一百八十五章 自救

果然,她这边停止了动作,对面那镜子渐渐又发生了变化。镜面上又荡起层层涟漪,波纹消散之后雅布整个人便又自那头显现出来。

这镜面却还存在,只不过已是呈现出一种透明的形态。

“殿下,”雅布在镜子那头说道:“我会助你赢了五日后的比斗,你身具灵力的事我可以权当从未看到过。我只有一个请求——”

他把话顿在这儿,神情庄重起来,隔了一会儿才又继续道:“我要|你到时候带我一起离开这巫蛊族。”

说完,他就静静地等着。相比较华灵采大汗淋漓的状态,他则显得悠闲自在得多,一副“你要思考多久都随你”的神情。

华灵采眼前时不时地一阵发黑,根本就没有闲情同他耗。这空间又是他的地盘,她多待那么一会会儿都不知要损耗多少精力出去,到时候又跌进那个诡异可怖的梦境当中就不知道还有没有好运气能够清醒过来了。

“……好。”她应了一声。

得了她这一声回应,雅布面前的那面镜子终于碎裂化作了一块块细碎的琉璃,顷刻间便又消散不见,如它出现时一般无声无息。

雅布行到她跟前,将他那只五星毒飘递送过来:“请殿下……”

他才说出三个字,便察知到不对。这一次他只用了一只手,竟又在那一瞬间抹出了一面跟之前一模一样的镜子来。

华灵采的九幽杀阵发出的九只黑色雾龙齐齐朝着他攻杀过去,却又慢他半步,撞在了那陡然出现的镜面上。

虽说这一回这镜面并没有将九只雾龙吸纳进去,且还将之撞得凹陷了两三块进去,但这结果却依然不尽人意。这面诡异的镜子到底还是替雅布挡住了大部分的伤害

雅布拭去嘴边的血渍冷笑着,他面前那变了形的镜子又如之前那面一般碎裂消散得无声无息。他一把拽住华灵采的一只胳膊,将她从地上拖起来,另一只手掌紧跟着扇了过去,老大一巴掌打得毫不客气。

华灵采催动九幽杀阵已是透支到了极致,本已是到了那梦境的边缘,却又因为他这一巴掌弄得眼前金星乱窜,竟是又回笼了一分清醒。

雅布见她撑开眼皮竟还扯着嘴角笑了一下,顿时又气不打一处来,一抬手又预备再扇她一回。而这时候华灵采趁势身形一矮,一头撞在他的胸腹处。她其实也没多大力道,但却清楚记得这巫蛊族是个女尊男卑的地方。

果然,雅布被她这一撞不是一鼓作气拍死她,而是慌忙扯住她的头发和胳膊,想要赶紧将她丢出去。

华灵采用力咬着舌尖好叫自己继续保持着那么一份清醒,将内里还未融合的魔息彻底释放出来,然后……将他扑到在地。

她急促地喘息着,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她要活着,她必须要活着

她几乎是没有一丝犹豫地将面前这少年的衣裳撕开,紧接着一口狠狠地咬在他的心口处。心脏是每个人身上最脆弱也保护得最好的地方,对于雅布这样的一个纯正的魔人来说,他那里必然是全身魔息最旺盛,那一带也是游走的气息走得最为畅快的地方。

而她现在正需要这么一个好的泄魔点。没有乐聪或是韩画在她跟前助她流转内息,也没有熙恒那样储备过多的灵力又不欲突破修为的人来灌输灵力给她压制,她本该是绝望的,可幸好在关键时候仙给了她往别的方向展开思路的启发。

仙说:“你吃了这个少年,跟他进行阴阳相合,不就可以平抚了魔息,还顺便收获一个大好儿郎?”

仙所说的吃即为扑到。华灵采实在没料想到他一个蜃妖居然还这么前卫,其所用到的词汇竟跟那个遥远的地球位面上一模一样。

华灵采所有的无关乎解决目前状态的念想也只是一瞬刮过,她只知道她有了自救的办法。而这法子也无需像仙所说的那般放荡不羁——她有自己的原则,也绝没有叫第三个人在一旁看她演那春|宫戏的癖好。

仙见她寻到了自救的办法,就又默不作声乖乖地当那护身的法器了。

而雅布被这突来的状况惊得瞪大了双眼。

好半晌他才回过味来,哑着嗓子惨叫:“你怎么敢……你快走开,你你快放开我”

少年一张脸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也不知是恼的还是羞的。可无论他怎样挣扎,都是无济于事。一来,华灵采这时候内里魔息深厚,强过他自身太多。二来,他自身也不排斥对方所输送过来的魔息——他一直致力于提升己身修为,此时对方这样浑厚的魔息灌输过来,他一直未能突破的瓶颈隐约有要突破的趋势,他的身体几乎就是本能地要吸纳这些魔息

“我不会放过你的”他又恨恨地说道。

华灵采紧咬着他心口处,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思同他逞这口舌。

“这是我的蛊虫空间,你休想从这里慑走我的心魂”

“我有幻镜辅助攻杀,你绝不会是我的对手”

“没有我的帮助,你肯定赢不了比斗”

“我的五星毒飘——”

他还想再嚷嚷,却被华灵采猛的一个巴掌扇在嘴上。

为提防他再吵闹影响到她,华灵采那只手就留在了那里,死死地捂在了他的嘴唇上。

“唔唔唔……”

雅布却很不甘心地挣扎,面部的肌肉也都狰狞着,奈何他也只能如此,他的手脚都被华灵采用符咒凝成的锁链困缚着一动也不能动。他在这修为等阶要有突破的紧要关头,其实也不敢怎么用力挣扎。

他只有头脸勉强可以动一动,偏偏他却把那点自由用在没有用处的嚷嚷上。华灵采本就是魔息躁动,烦闷不已的时候,索性就叫他连头脸也不得自由了。

华灵采咬着他心口处导引得差不多能够有几分清醒时,就抬起头来,改而用手掌抵在那里。以口灌输虽然快捷,但到底有些暧昧,现在她可以把控一些局面了,自然就不会再如此继续下去。

第一百八十六章 替他挡雷?

她做出这么一个调换之后,只是那么不经意地扫了雅布一眼,结果这少年却啊地一声闷叫,紧接着猛地一躬身,然后就耷拉着眼皮安静了。

华灵采见他浑身汗湿,口里鼻腔里呼出来的都是热气,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收回捂着他嘴唇的手,本能地看了一眼他的下腹处。

那处虽然隔着一层衣料,却因为一大片湿痕而彰显着这里头才发生的事情。

雅布显然感知到了她的视线,浑身两手一哆嗦,下意识地就像捂住那里。可惜,他这时候还不能够用劲挣脱手脚上的束缚,因而他也只是一哆嗦就再没有后续的动作了。

华灵采不禁好笑,同时也意识到自己这时候实在不该跟他有多余的接触。她往旁挪了挪,只留了那只手继续抵在他的心窝处。

雅布垂着眼皮,这时候即便头脸得了自由也没了之前的劲头,安静得让华灵采几乎都要以为他其实是个无害的。

当然,她可不会真把他当作一个无害的。这少年若真是在意这种事,就不会放弃挣脱手脚之上束缚的可能了。其实从一开始他就没有真心想要挣脱,若是他全力表示不配合,她还没能够这样顺利地得来这几分清醒呢。

这少年可并非要依赖女子生存的那种人,虫新明显也不是。只有化隐看着倒像是符合这巫蛊族少年郎的标准,这真是有意思得很。

华灵采一面想着,一面暗中准备着。

这个少年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必须要除了他。这是幻境,杀了他可就更是神不知鬼不觉。他和那虫新两个本就是各怀心思,如其到时候在那比斗的时候被他们坑死,倒还不如她这时候都一并除了。

华灵采心思电转间,灌输魔息的那只手猛的一用力,同时又启动了九幽杀阵朝他杀去。

雅布闷哼了一声,却忽然消失不见。

华灵采随即感受到面前空间一阵扭曲,下一瞬她就又回到了藤楼当中。

她还在那张大藤床上。

她的九幽杀阵也跟着她出现在藤床上,嘭嘭嘭接连几声炸响,却是正好对上了一道骤然而来的雷击。

这道雷光只比婴孩手臂稍细一点儿,却也是十足的威猛。华灵采大骇,她还未料想到在这魔人界里竟也会有雷击这一说。

她慌忙避开。后怕之余,她才又陡然想到自己身上有那专业抗雷的护甲,其实也不必这样慌张的。那护甲还是那时候熙恒给的,在她那个幻境当中虽然被雷劈开了一道口子,却也还能用。

原本她还打算去了祥云岭之后大大方方地买些材料回来把这件护甲修复了……可惜计划赶不上变化,看来她以后要多多储备各种材料,以防忽然就遭遇了什么祸害。

那道雷光被她那杀阵缠了那么一瞬,便又疾闪而去,正是追着雅布。

原来这是一道劫雷。

虫新兴奋得大叫:“阿布好厉害,竟然就要到了筑基期”

化隐站在一旁,也按耐不住激动的神色,口里却是说道:“也是奇了,明明前些日子他还是练气五层的修为。——阿布果然是个天才”

华灵采顿时就想明白了。这个雅布根本就是特地用了什么宝贝掩藏了他内里真实修为状态,她若是知道他其实就在那突破至筑基的瓶颈处,肯定就不会这般大意先去杀他。

她应该先把他牢牢困缚在之前那幻境当中,然后再想办法除掉他

正常状态下,以她练气三层的修为如何去对付这时候即将跨越到筑基期修为的雅布?

华灵采懊悔得想要扇自己耳光。

仙这时候显得有些幸灾乐祸:“早说让你用正常的法子泄去魔息,你偏不听,这时候后悔有什么用?你要是一早听我的,根本就不必等到这时候才知道他真实的修为,阴阳互济运转,一下子就能够清楚对方的修为在哪个具体的层面上并且啊,那时候你是主动的那一方,你要是想对付他,简直不要太容易”

华灵采从毁了一大片的藤楼中走出来,意念一动,便将大蚊子将招呼了过去。她倒是想召其它的虫子来个悄悄的对付,奈何这外面的虫兽全都蛰伏起来,跟这魔人界的魔人一样地惧怕雷电的威力。

虫新见她这时候居然把大蚊子将遣了出去,很是不解:“殿下,你就算不担心你那大蚊子将,也该担心自身吧?那劫雷厉害得很,你的本命蛊受了伤可是会连带着让你自身也受到伤损的”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比他还要不解。这家伙忽然这样关心她是怎么一回事?他之前明明还背地里搞出小动作来想要重伤她。

化隐也紧接着说道:“是啊殿下,您就算再担心阿布,也不能这样不顾自身。”

华灵采在心下呵呵了,这两个是不是想太多了?她怎么会好心替雅布去挡雷劫

大蚊子将秉承着她的意志一面躲避着劫雷,一面寻找着机会攻击雅布。

虫新看了一会儿感觉有些不对劲,正要跟华灵采问话,化隐却在这时候一脸惊奇地说道:“阿新,你说殿下是不是想趁着这时候——”

话到了这里,他忽又顿住,但面上的喜悦之情却越发灿烂起来。虫新放下心下隐约升起的不对劲,“一口气说完”

化隐立即点头笑说道:“我觉得殿下这是想效仿从前从魔魅族来的那位——你看,殿下让她那大蚊子将经受了劫雷的洗礼,大蚊子将果然变得更勇猛了”

事实其实是大蚊子将又发动了一次进攻,却因为劫雷陡然而至它又避闪不及给扫到了一点点尾巴。虽然只是这么一点点,却也是真实遭到了一击。雅布用他那幻镜抵挡了一大部分劫雷的威力,而他那幻镜却刚好将大蚊子将隔绝在外头。

华灵采心下一沉,本以为大蚊子将必定就这么惨死了,真要偏过头去不看它,却不想它却在劫雷的余势当中轻轻颤了颤,下一瞬竟又斗志昂扬地朝着雅布追去。

第一百八十七章 往届巫女

最后一道劫雷下来,雅布却是身形一闪,毫不犹豫地冲到了虫新和化隐两个当中。

大蚊子将也跟着追了过来。

华灵采手里早做好了准备,几张锁魂符过去,紧接着又是几张爆破符。

砰砰砰

锁魂符将雅布三人齐齐困缚起来,爆破符也跟着连番炸响。

劫雷也如期而至。

但这劫雷之下的三个人却无一人被雷劈死。大蚊子将倒是终于逮着了机会狠狠叮咬了雅布一口,却也仅仅只是一口。



大蚊子将发出一声惨叫,猛然栽倒在地。

它本就被先前那道劫雷所伤,能够侥幸存活已是万幸,这时候抢着了机会叮咬了雅布一口也该倒地歇息了。但它却在最后关头又再次遭受到了一记猛击

是虫新身上陡然出现的一道巨大的兽影。它在那最后一道劫雷劈下来之前,昂首接住了劫雷全部的威势。它呦地一声鸣叫,浑身爆发出幽深的紫色光芒,这光芒直接缠上了劫雷,以毁天灭地的气势将劫雷撕扯分解干净。

华灵采和大蚊子将都不在被它保护的范围之内,不仅沾不到它一点儿好处,还给连带着遭受到了它狂暴气息的袭击。

华灵采有仙这个可以吸纳储存魔气的作弊器在手,倒也没有遭受到什么实质性的损害。但那时候情况危急,她都没能来得及将大蚊子将护到跟前。

“哎呀小采,”仙不能再以蜃的形态做那缩头乌龟了,急得在华灵采跟前团团转,“你别再消沉了,赶紧想办法跟那个雅布和虫新说说好话他们说什么你就应了吧,谁让你现在是个失败者呢?既然成了这阶下囚,就要有做这阶下囚的觉悟,别把姿态放那么高”

华灵采捧着大蚊子将,盘腿坐在地上,许久都没有动一动。她阖着眼皮,面上不时就有悲伤的神情展露。

仙理所当然地把她这般模样看作是痛失爱将的悲伤后遗症,他觉得这样很没有必要,于是来来回回反反复复都是教她如何做人。

先前那只浑身散发着幽深紫色光芒的巨兽虚影还未完全消散的时候,叶儿婆婆和蛊尊以及另外两名女子就匆匆赶了过来。那四人来了之后对着那巨兽影恭敬一拜,呼了声“兽尊”并送走了它,随即就将事情的来龙去脉问了个七七。

虫新和雅布两个都一致咬定华灵采想要灭杀他们三个,虽然期间化隐抱着“事情或许另有隐情”的看法,但到底他一人没有什么说服力。于是,叶儿婆婆与蛊尊综合了一下意见,便将华灵采送进了暗室当中暂居着。

暗室,顾名思义就是阴暗见不着光的地方。这魔人界虽然处在阴暗地界当中,但魔人们却始终向往着光明,他们把得不到一丝光明看作是不幸,因而这巫蛊族便特地造了一些暗室出来专门关押那些犯了事的族人。

在巫蛊族,藤楼才是正儿八经的住处。

仙不断地在华灵采跟前聒噪着。他没有让华灵采放弃“悲伤”,反倒成功引起了其它暗室里被关押的人的注意。

“新来的巫女?”有人问。

那人一开口,立即便又有另一个女子的声音紧跟着出现:“果然像我们这样的蠢人不少。”

又有第三个女声说道:“蠢的是你自己,别总拉上别人”

这声音过后,又有个稍显虚弱的痛恨叹息声响起。

仙听了这些声音,顿时就噤了声。他不习惯在不熟悉的对象跟前展露自己的真性情,他深知那样会让他少了几分霸气。

那几个女声没得到他这边的任何反馈,冷了小半会儿场,便又闹腾了起来。

“喂,那边新来的,”当中最大嗓门的那个自我介绍道:“我叫英秀,是原力族来的。”

她说完,仙和华灵采两个都没回应她,她也不气恼尴尬,又道:“是了,你们这一届怎么一来就来了两个?是她们巫蛊族又想出了新的招儿来对付我们这几族?”

仙推了推华灵采,希望她能在这时候说说话,不过华灵采却仍是一副陷在某种情绪当中不肯出来的模样。他曾在魔人界里待过百余年,倒是听说过巫蛊族十年一回的迎巫女的仪式,在那时候他就知道巫女由魔祖神在冥冥中指定,乃是可以沟通魔祖神的存在,地位颇高。

只是据说如此,这一切实际如何他其实也很怀疑。

到了这暗室当中,四面密闭,神识也探不出去,他从前唯独没在这巫蛊族待过,对这传说中的暗室也只知其名称而不知其实际厉害。因而进来了之后就一直嚷嚷着想让华灵采能说一两句软话,叫那两个能帮上忙的少年早些把他俩放出来。

雅布和虫新两个虽说确实私心明显,但这两人是不是真的想要害她,他却是早看出来了。

但现在从这暗室外头传来的声音来判断,这里却并非只有他们这一间暗室。并且,外面那几个女子还极有可能就是往届的巫女了。

据说每届的巫女选拔都是先通过仪式,再通过蛊术比斗,赢了比斗之后又经历一场秘境历练,通关之后即为巫尊,成为与蛊尊并立的存在。能够一路通关自然是无限荣光和好处掌握在手了,而一旦不成,则会由蛊尊亲自处理,或一只蛊虫当场击杀了这位巫女,又或是一杯好酒灌下去让这位巫女消殒在梦境当中。

但绝没有第三种情况。

若这外面那几个女子真是往届巫女,那处置这些巫女们的那个人就很有问题了。

蛊尊为何要蒙骗魔人界其它各族的魔人?

还是这根本就是蛊尊和巫仆之间什么机密事?

想到这里,仙有些不能淡定了。他觉得自己撞见了这巫蛊族的机密,要想好生离开怕是很难了。这时候,他不禁懊悔起来:怎么他就没有顺着初衷当即就将华灵采带回福缘蜃景当中呢?

他这边仍没有回话,那边英秀便没再出声了。倒是另一个尖嗓门的女声冷声接过话去,道:“早说了你即便是原力族来的也没什么了不起,偏偏不听”

第一百八十八章 她也跟她们一样?

英秀立即就驳她的话,“你那是嫉妒,我们原力族当然比你们通心族了不起了就只说被弄进来的各族人数,只有我这一个意外被弄进来的,其余的可不都是你们通心族和魔魅族的?他们巫蛊族再是厉害通天也要顾忌我们原力族几分”

尖嗓门女声想要同她辩论,却被另一个婉转的女声制止了:“紫冬,英秀说得也确实在理,大家都是受害者,理应和气互相扶持。”

紫冬忍气吞声:“迷亦姐姐,我晓得啦。”

英秀这时候也哀哀一叹道:“其实我也不过是挂着原力族荣耀的贱民罢了,我要是真能跟王族扯上关联,大概也不会稀里糊涂地立誓非要当这巫女了。想想这世上哪里会有什么真正的翻身机会?到底是我自己痴心妄想”

紫冬闷声回应:“也只有我们这些贱民才信这种根本不可能的事了。”

迷亦却是不变的沉稳冷静:“大家也别灰心,只要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就还有希望出去。我会继续替大家争取机会,大家以后也莫再自轻自贱了,要始终个相信自己跟他们那些贵族没什么区别。”

她这话出来后,立即又振奋了人心,紫冬和英秀都激动得哽咽起来。又另有几个女声也用坚定的语气“嗯”了一声。

仙循着这些女子的声音,这又判断出这外边至少有十位女子。只是这些女子当中,有一半是负了伤,这包括那位叫迷亦的。

迷亦一番振奋人心的话过去之后,外面就彻底安静了下来,再没了说话的声音。仙又等了一会儿,终于等到了华灵采把眼皮儿睁开。

这暗室当中完全没有一丝儿光亮,视物全凭神识感知。像华灵采这样才只练气三层的修为等阶,也就只能够勉勉强强用眼睛看见仙所在的那个方位,至于他具体的形容轮廓她却是模糊不清了。

仙先前的一通聒噪,她也并非毫无所感。相反,她全都清清楚楚地知道,她也早就用神识将所处的环境扫了几遍。只那时候她一面吸收从大蚊子将那里收回的记忆残片,一面又进行这神识探看,仙又把注意力全都放在她变幻的面部表情上,就把这么明显的事情给遗漏了。

其实,这也并非仙马虎。在他看来,华灵采这样的逆天怪物根本就不需要拘泥于那点儿浅薄的修为,她完全可以动用内里贮藏的浑厚魔息来灌注双目,达到清晰看自身处境这么一个小小的目的。

因为他自身就是如此,只凭天赋,不需要动用什么修为。像他,都不用脸,连带的眼耳口鼻都没有,还不一样能把想要知道的讯息或事物都第一时间感知了?

华灵采睁开眼睛不过是她一直以来的习惯,她也并非要通过睁开眼皮来探看什么。她这样做只是本能地表示她从阖目接受记忆残片当中退了出来。

她睁开眼睛就问仙:“你说,我该说出什么样的好话来,他们才会合力救我出去?”

“你还问我?”仙显得很震惊,“他们都是你的男人,我怎么知道你要怎样哄他们好?”

华灵采好笑:“他们说是就是了?”真要是的话,以这巫蛊族的习性风气,她也该被那三个少年好好供养起来才对,又如何会到了做这囚徒的地步?

仙义正辞严起来:“你们都一起进行了灵魂的沟通,他们三个的灵魂上都烙下了你的印记,我跟你说,你可不能做那负心的女子啊”

华灵采无语了。只那么一番没什么奇特之处的斗蛊,就算作了所谓的灵魂沟通成功?若真是跟他们有了这样的关联,他们怎么还会一定要把她关到这暗室当中来?

那外面的前巫女们的话她可是都听到了心里去的。什么幸运儿巫女,根本就是一场毫无根据的选拔,所谓的荣耀,那都不过是巫蛊族用来哄骗那些无知蠢人的莫须有之物。

仙见她气到没话说,顿时不解了:“不是说沟通了灵魂之后,你们就会忠诚于彼此吗?难道你之前的悲伤模样不是真的?”

他可是真心替她着想才跟她那么说,他真想多说几句好叫她明白些。可惜,他要保持一个良好的形象,不能多嘴,坚决不能多嘴

华灵采听不出他心里头的这些想法,若是能够听到,她大概会直接抽回施加在他身上的精血,让他彻底安静下来做一本死。她那时候内里气息暴动,一来是因为虫新的暗害,二来则是源于她分了一滴精血出去给仙,好叫他在关键时候能帮到她。

她那偶尔泄露出来的悲伤情绪,当然不是为了那两个少年

本来她就没觉得有沟通到什么感情,那两少年又心高气傲,把眼睛放在头顶上,且又各自揣着不知道的什么目的来试探她。她可不敢相信自己真是那什么了不得的巫女,不过若是那两个真有不想杀她的心思,她当然还是要好好利用起来。

华灵采平复了心绪,道:“我悲伤是因为正好想到了一件难过的往事,世间不乏薄情儿女,却也会有重情重义之人。但说到根本,还是源于悲情那人不够通透厉害,若她有通天的能耐,哪个还会弃她而去,把她当作随时可以舍弃的存在?”

仙联想到自身,不禁也跟着生发感慨,连连称是。这时候他又在心下警告自己:“一定要忍,忍到跟随华灵采到了乾元大陆的那一天”

那边迷亦这时候也出声道:“这位新来的妹妹倒比我那时候通透得多了。”

秀英却在后头说道:“可他们不是说,她跟她那些男人已经成功沟通了灵魂么?”

紫冬也道:“是呀,我们这些人当中可还没有哪一个是成功跟那些巫蛊族男人顺利沟通了灵魂的”

华灵采回想起与虫新他们三个比斗的场景,暗想那样究竟算不算是顺利沟通了灵魂。若不是的话,她被关在这里头不过也是跟她们一般的遭遇因由?

第一百八十九章 伪汉子

迷亦又出声道:“这就是你们几个不知道的事了,其实在我来之前就有一位姐姐是跟她一样的情况。那位姐姐在正式比斗之前私底下与她那几个男人分别各有一场比斗,每一场都赢得了他们的欢心可惜那位姐姐反倒因为太过在意那几个男人,在正式的比斗当中输给了蛊尊的徒弟,一样也落到了我们这样的下场。”

秀英唏嘘不已,“那位姐姐一定蛊术很精湛了,可惜到了蛊尊和她徒弟那里怕也是不能看的。”

紫冬却想到了一个关键,“那场比试中,蛊尊的徒弟竟也能蛊惑了那位姐姐的几个男人?”

迷亦“嗯”了一声,“若非如此,那位姐姐也不至于会输了比斗了。她跟我说,巫蛊族的男人根本就不是我们能够肖想的,他们都是注定留给蛊尊和她的徒弟们的。”

秀英却没反应过来,又问:“那他们巫蛊族的其她女人怎么办?”

“傻呀?”紫冬又来怼她,“当然是用她们剩下不要或是玩的没有意思的”

秀英嗤了一声,又道:“可我怎么听说,他们巫蛊族还会跟那些猛兽媾和,难道不是因为有些人根本都分不到男人?”

这话太过重口味了,迷亦轻咳了起来。

紫冬倒是不以为意,道:“他们巫蛊族本就痴迷于蛊术,把那些猛兽当作最亲密的伙伴又或是床头伴也没什么奇怪,我看那也并非是男女比例的问题,倒像是他们这一族的怪癖。”

秀英觉得她这说法很是在理,“这个我倒没想到了,八成就是那么一回事了”

紫冬又同她闲话了一会儿,那外头才又重归安静。

华灵采仔细回想了一番,只抓住了一个关键:她与重新和雅布两个都有比斗,唯独没有与雨化隐有正式的比斗。

那时候化隐只是作为她的辅助一起对付虫新。就算要沟通,那么化隐沟通的也只是他跟虫新之间的关联而并非是她

而在化隐身上,她总有种熟悉的感觉。她相信化隐没有害她性命的动机,但其所图也应是不小。这跟雅布和虫新两个也都差不多,只不过化隐比他们两个少了一个试探她的步骤。

若化隐早站在她这一方,那么他与虫新的灵魂沟通就是为了单纯地跟虫新示好了,而那时候他为她求情,虫新与雅布两个也并没有过分的迁怒于他。这似乎与三人之间的实力地位悬殊有些不符了。

想到这里,华灵采心下明朗起来。在这个格外讲究血统与实力的魔人界,化隐居然能够在虫新和雅布两个当中自在生存,这本身就很不合理了。

因而,这也间接表示了,她其实也是跟虫新和雅布两个成功沟通了灵魂的吧?

又或许因为她本就与这巫蛊族的炼蛊方式不同,所以她这边才没有生发出什么很在意虫新和雅布两个的感觉来?

她随即尝试着进入识海当中,对大蚊子将进行好一番修复补给。

仙见她又阖上了眼皮,以为她这是继续倔着脾性不肯对虫新和雅布两个说两句好话。他憋了一会儿,正要同她好好说一说,却听得“嗡”的一声,竟是她那只死透了气的大蚊子将又复活了

这种情况简直匪夷所思,他很是想不通了,当即嚷道:“你这大蚊子将是怎么一回事?”

华灵采当然不会告诉他这当中的关键。她只是一笑,“你猜?”

大蚊子将本就是得她匀出一丝意念而生,它这一丝意念消亡了,她只需再灌输一丝进去,它自然就又活了过来。只不过,此意念非彼意念了。

之前那支撑着大蚊子将的意念消亡之际,将她从前所遗忘的记忆反馈了回来,虽然只是一点儿记忆残片,却也让她隐约知道了自己从前的遭遇。原来她自那一世在坤元大陆死后,就一直在地球位面轮回而那一丝意念当中就饱含了她在地球位面其中一世各种不幸遭遇,那些不幸竟与她前一世大同小异。

仙感知到她面上那一笑当中所掺杂的嘲讽和阴冷,愣了一愣,才道:“你该不是因爱生恨,彻底自暴自弃了去吧?”

华灵采:“”

仙等了一会儿,还真怕她会自暴自弃了,便又道:“你看,你这大蚊子将也活过来了,可见你跟他们几个之间的情分还在,那个兽神到底还是给了你几分颜面。”

“兽神?”那边英秀立即又叫出声来,问:“他们都把兽神搬出来对付你了?妹妹,你果然跟迷亦姐一样厉害”

迷亦又咳起来,“英秀,别胡说,我那是误打误撞遇见了兽神,跟她不一样。”

紫冬接过话去,“也怪我们不小心,害得迷亦姐也受了伤,若不是我们拖了后腿,迷亦姐也该逃脱了这巫蛊族了。”

英秀也跟着收敛了声音,“是啊,都怪我们我们还是沉下心来加紧修炼吧。”

紫冬“嗯”了一声,那边这又安静了起来。

仙早不耐烦了她们几个,这时候就道:“一群说惯了闲话的娘们,也知道要静心?”

他这话顿时又一石激起千层浪,除了英秀和紫冬,又有别的两三个女声齐齐嚷嚷了出来:“什么话?你个说闲话的假汉子”

仙本也是个话多爱将大道理的,这时候被对面几个女子这样红果果地怼过来,他也怒了,“本尊倜傥风流一表人才,你们都是眼瞎才说出这么俗烂的话出来活该被关进来,哪个正常的雄性会喜欢你们这样整日只知道讲废话的女人”

“嘁,说得好像自己真是雄性一样”

“有本事别跟我们女人斗嘴,赶紧一展雄性气概冲出暗室来”

“巫蛊族的女人绝没有把好男人关在暗室的可能,可见他真心生得丑陋”

“就是,还有脸说什么一表人才,简直要笑死人了”

“呵,你们听听,我们这一通说,那个新来的妹妹也没出声替他说半句话”

“说明那位妹妹其实也是认同我们的,他就是人丑嘴烂,根本就是一个一无是处的伪汉子”

第一百九十章 藤楼是活的

女人们你一句我一句,说话像珠链炮。仙根本都插不上嘴,终于渐渐意识到这一方面的实力悬殊,气到了没话说。

华灵采将大蚊子将复活之后,就又忙着去用它来联系虫新去了。等她终于跟虫新那边顺利沟通了心意,这边一男对多女的闹架也基本平息了下去。

一连串扎扎的闷响声过后,便有个女子的声音传来:“新来的巫女殿下,你可以出去了”

与她这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一道微弱的光线。这光线在头顶上方的墙壁上传过来,紧接着就呈螺旋状旋转起来,一眨眼的功夫就越变越粗壮,渐渐就有容纳一两人的大小。

华灵采和仙两个进了这光雾通道之后,果然就离了暗室,到了进入暗室之前所处的地方。

那里正是华灵采欲对付了雅布而最终被神兽打断的地方,也就是她作为新任巫女与虫新这三个夫侍所住的藤楼外面。

华灵采心下暗想那暗室的真实所在,她记得被送进暗室时并没有这样便捷,那时候她被两个黑胖女子押着走了好一会儿路,才稀里糊涂地走进了那暗室当中。

她心知那时候必定是在不断的行走当中中了什么幻觉,才犯起了糊涂。但她想不通的是,仙竟也没有察觉,居然跟她一样稀里糊涂了。

他分明说过,他自身就是幻想之祖,能看穿一切幻象。这就使得她很想不通了,难道仙能看穿的只是能够糊弄人五官感知的幻象,却不能够看穿在不知不觉当中渗入头脑当中的幻觉?

虫新见她一副恍恍惚惚的模样,便问一旁的雅布,“你说,殿下这是不是在暗室里呆得久了点,弄出了什么后遗症?”

雅布蹙眉别过脸去,“她还晓得联系你,就算有什么后遗症那也只是轻的。”

“那可怎么办?”虫新苦着了脸,“早知道就不等她主动联系了,我们及时把她拉出来也是一样的。”

雅布冷笑。

化隐正在一旁跪着,听了他俩的话,直急得眼泪都快落下来,“殿下不会真有什么事吧?你们一定要救救她”

说着,他又冲到雅布跟前,一把扯住他的裤腿,“阿布,你快想想办法,怎么说你也跟殿下有了那样亲密的事,你不能不管她啊”

虫新噗嗤笑出声来,“阿布,你的事我们两个都知道了,你该不是恼羞成怒才发狠心利用我去对付殿下的吧?”

雅布看了他一眼,一蹬腿把化隐踢出去老远,恨恨地拍了拍衣裳,走了。

虫新望着他走的方向,笑了笑。他随即凑到华灵采跟前,问:“殿下,你没什么事吧?”

华灵采摇摇头,只作毫不知情地探头看了看雅布的背影,“他倒还比我气大,你们也都看见了,我那时候不过是想让我的大蚊子将沾点儿光……那暗室还有别的巫女的事,怎么都没听你们说起过?”

那机密既然给她撞见了,要么是没觉得她值得提防,预备让她步那些巫女前辈们的后尘;要么就是存心要让她知晓,好叫她乖乖地顺应着他们给的道儿走。

想到这其中的关键,华灵采不禁顺了顺头发,拿了一缕发丝在掌中把玩。莫名其妙到了这巫蛊族,连头发都跟这里的人一样了,这究竟是谁的盘算?

虫新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她眼眸当中又不经意地划过一道幽紫色的光,他面上的笑意顿时又多了起来,“那些巫女都是以后继承叶儿婆婆这个位置的人选,这是我们巫蛊族人都知道的机密事,你是最有望成为巫尊的人选,注定是我们的族人,他们当然就不会瞒着你了。之前没说,是因为对你还在考察阶段,你通过了考察却又不肯安分,便只好又顺便委屈你去了一回暗室咯。”

华灵采便又问:“既然我将注定是那巫尊,那又何必再进行那场比斗?”

她看了看身后的藤楼。本是毁得差不多的藤楼,居然又神奇复原了。这巫蛊族也未见着有什么厉害的丹术,怎么这些个藤蔓大树都复原得这样快?

若这些老成精的植物都是有神智的话,那么她暴露在雅布跟前的秘密,这些精怪也毫无遗漏地知晓了吧?

虫新道:“比斗还是要进行的,我们这一族最是讲究气运一说,若你真是祖神认可的,那些暗地里的动作即便再多,你也能逢凶化吉。”

他似是感知到了她心中所想,又道:“至于殿下与阿布之间的事情,我这样的旁人其实也没兴趣知道,哦,这藤楼呢,是阿布的,叶儿婆婆嘱意让他做大,这住处就归他布置了。他这缠藤妖兽厉害得紧呢,之前我一直以为他只是运气好才得了这样厉害的伴生妖兽,现在才知道原来他一直刻苦得很,竟偷偷地把真实修为掩藏了起来。”

华灵采被他这话挑起了兴致,“你就没有这样厉害的妖兽?”

虫新把手一摊,亮出自己那只双骷蛾,“喏,原本倒是有一只的,可惜我这只双骷蛾拓出了双魂位,我只好忍痛把它炼在里头了。”

华灵采挑眉,她是想到了这双骷蛾还有什么厉害的招儿没使出来,却未料想到竟是它这一躯当中住了两个厉害的兽魂。看来他跟她斗蛊之时,完全只是陪她玩玩而已。

虫新面上又荡起灿烂的笑容出来,道:“原是我低估了你,才败了你一头,不过你要想赢得我全部的心意,就得再同我比试一回。你要不要再试一试?”

华灵采直接盘腿坐在地上,“不必了。”有那闲心,她还是多多凝神修炼提升己身实力的好。

虫新也跟着坐在地上,“别说是殿下你了,就连我也不敢再傻乎乎地跑到藤楼里歇息了,谁知道他那缠藤妖兽会不会忽然激得我暴露了自身的机密?”

那边化隐被雅布踢出去老远,这会儿才将将挪步过来。他看了华灵采一眼,见她并无什么异常之处,他也跟着面容舒展,这才又安安静静地到虫新跟前跪下。

第一百九十一章 那个黑色台子!

虫新往旁边挪了挪屁股,幽幽叹道:“哎呀,我说阿隐哪,你当着殿下的面跪我是什么意思?你们都是这么有心机,总无端的利用我来把自己的形象美化,这是欺负我比你们年纪小,没你们懂事,是吧?”

化隐被他说得头也不敢抬,完全伏到了地上,“阿新,你知道我,我没有那样的意思……我这是遵照你先前的要求,不敢有一丝懈怠不敬。”

虫新一拍脑袋,恍然大悟:“是了,你这是求我把殿下从暗室里救出来……看看,我这又被你在殿下跟前间接告了一状。好了好了,不过是逗你玩的,做什么真,把我想得跟你一样小气快起吧”

化隐没有立即起身,虫新又伸手把他一拉,强拖了他起来。

虫新又道:“你们这是一个个都被殿下勾走了魂,唯有我还勉强算作是个自由的。不过我也是有点奇怪了,阿隐你好像并没有怎么跟殿下进行过灵魂沟通吧?怎么你这样就能够一副死心塌地了?”

化隐涨红了脸,不自在道:“我我,我这是打从第一眼就喜欢了殿下。”

“一见钟情?”虫新一脸夸张的表情,转而又对华灵采说道:“殿下,你听到了吧?我觉得你应该跟阿隐来一场正儿八经的比试”

华灵采知道他这是存心要再来探她的底,便应了一声,“比了又如何?”

虫新却看向化隐,“你说。”

化隐明显激动起来,两眼几乎要冒光,“是,是这样的。因为我对殿下您一见钟情,若殿下在比斗中被我缠上的话,我们就有可能互相好感加倍,然后,然后……就会获得一种很美妙的感觉……”

虫新也很兴奋,他嫌化隐太磨蹭,便强势接过了话去:“据说就是那种类似于男女之间水乳交融的感觉啦,不过大概那种感觉要更美妙一些,并且还能够共同提升魂力修为,在对敌的时候还能够爆发出一定的杀伤力出来。关键是那杀伤力了,我见过我阿爹和阿娘曾用这法子直接灭杀了一头十分厉害的暴动妖兽”

他说完,见华灵采毫无心动之色,就很是不解了,“这样厉害的招儿,你就不想试一试看?别担心,我可以在那时候做你们两个的敌对”

华灵采直接封闭了听觉。这所谓神奇的招儿跟仙人界所讲的那什么合修几乎差不离了,她自认还没有随便到完全不把这种事情当回事。随便进行一场蛊术比斗就彼此喜欢,然后还旁若无人地做出那样的羞耻事来,她只觉太过随意,简直跟动物的世界对于喜欢的认知没有任何区别。

她随后就这么地一直沉下心去修炼,一直到了那日临近比斗的时候才睁开眼来。

她有让仙替她盯着虫新三个,修炼期间也没有过于担心旁的事。因而,她这几日修炼之后,修为终于顺利上升了一个小等阶,到了练气四层。

从修炼当中退出来之后,她又去兽骨链空间里转了一圈。她首先就把韩画给的那只灵猫栓了起来,不再放任它总追着风紫凝那颗内丹跑。然后她又将从这外头顺来的种子交给婉昔,让她拿去种了。

她在这巫蛊族里待了这些日子里,和明显地感知到魔人界的人也并非如传说中的那边穷凶极恶,魔人界和仙人界最大的区别无非就是这两界所充盈的气息不同。因而,她想做个试验,看这魔人界的植物能否在她的兽骨链空间当中存活。

从兽骨链空间退出来之后,她才睁开眼睛。

雅布最是镇定,化隐稍显不安,而虫新则完全暴走状态。

虫新的声音像爆竹一般接连在她耳畔炸开:“怎么回事?还不醒来再这样下去,可就要误了时辰了阿布,你快些把她弄醒,你知道我是双魂,还没完全跟她灵魂相契呢你是跟她完全契合了的,也只有你可以把她弄醒了”

华灵采看向他,他顿时又是一通叫:“哎呀你总算醒了,急死我们了,你知道吗?快些去族里的斗神台吧”

斗神台是巫蛊族平素专门用来进行大型活动的地方,是一个圆形黑色石台。华灵采之前一直被软禁在雅布那藤楼附近活动,这还是她头一回出来见识这种庄严神圣的地方。这斗神台她远远瞧见,心下顿时了悟:那地方可不就是那时候她在福缘蜃景一片天翻地覆的时候昏了头所待的黑色台子?

她心下震惊,面上却维持着波澜不惊的状态,视线一转,又自然而然地扫过那斗神台边缘矗立着的两只巨大的神兽像。这两尊神兽,一个是一只俯冲而下的禽鸟,模样与仙人界所描述的凤王真身很像;另一边相对而立的则是一头双目怒瞪,鼻孔膨大,头生一对弯月角的……牛。

魔人界尊蚩尤为祖神,因而这禽鸟和牛在那斗神台上就显得格外庄重。她曾在乐聪给的一部简当中看到过这一介绍,因而这时候并没有对台上那两只神兽感到多么稀奇。她倒是好奇自己那时候待在这台子上时为何并没有见着这两只神兽。

“阿隐,你又偷看殿下”虫新忽然出声训斥化隐,“总跟你说做事情别这么小家子气,以你现在的身份做什么不能光明正大地看?”

华灵采转脸看向化隐,却见他把头压得低低的,闷声回应虫新:“我,我知道了。”

虫新很不耐烦地哼了一声,“知道知道,总说知道还以为你是忽然转了性子,原来却是高看了你”

他见华灵采又看向了他,便又笑开了颜,“殿下,我可都是为了你好,他总这样是要给你招来麻烦的。”

华灵采回了他一个笑容,没有说话。她感觉虫新这话像是话里有话,似乎是有意说给她听。

走得近些了,就看到斗神台下聚集了许多人,这些人围坐在距离斗神台一丈左右的地方,依照身份等阶依次往后排。不必说,坐在最前头的那位中年女子就是那位了不起的蛊尊了。蛊尊斜下方分别坐着三个,一个是巫侍叶儿婆婆;一个则是位比蛊尊看起来稍显年轻的女子,正是虫新他母亲光丽;还有一个是几人当中看起来最是和气好说话的四旬模样妇人,这人对于华灵采来说是个全新的面孔。

第一百九十二章 比斗开始

虫新及时对她道:“那是族里修为只比蛊尊差一些的多若长老,她跟前只有一个小夫侍,还是三年前那家伙使诈睡到了她屋里迫她不得不娶了的。”

华灵采八卦的心思大兴,不禁就问:“竟还有这样禁欲修身的长老?”

虫新却横了她一眼,“她可不是那种冷心冷情的人,她那是心中始终挂念着她的亡夫多若长老是我们族里最是长情念旧的女子,她又向来心善,族里无论男女都十分敬重她,所以这次才特地让她也来做这评判者。”

另一位评判者是虫新的母亲光丽,这是华灵采早几天就知道了的。这样看起来,似乎这一场比斗基本不会出什么意外了,不过她却总隐隐觉得这场比斗绝没有雅布所说的那样简单。

雅布一直没说话,他跟她那一回生死扑杀之后便没再跟她有任何直接的语言交流。

华灵采也没指望会跟他之间的关系什么改善。到了预备进场的时候,她却忽然听到雅布在她耳边说道:“情况有变,但我会尽力助你,你自己也要竭尽全力。”

化隐也紧跟着对她耳语:“别太拼,一切以自身康健为主。”

唯有虫新荡漾着一脸灿烂的笑容,对她比了个“看好你”的动作。然而下一瞬,却有个女子哭出声来,“阿新,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给忘了”

虫新脑袋稍稍一偏,面上露出茫然不解的神情来,“咦,曲芳姐,你哭什么?知道我被巫女殿下看中,你应该替我高兴才是。”

华灵采无心看他在那里表演,一纵身上了斗神台。

斗神台上早有个面容肃穆的男子立在正中,他的左手边盘腿坐着个年岁大约二十来岁的女子。女子生得丰腴明艳,她身后左右两个同样盘腿坐着一排,依照身量往后排坐了三排的男子。这六位男子当中,最小的那个从面容和身量上来看,应该只能称作男孩,模样看起来也就十一二岁,眉眼当中满是稚气青涩。

华灵采随意朝女子那边看了一眼,那女子就自然而然地将圆润的背部挡住了男孩一整个。

“看什么看”女子一脸恼怒鄙夷。

华灵采:“……”

这时候也没必要逞什么口舌之利,华灵采只冷冷回了对方一眼,便坦然到了正中立着的那男子的右手边盘腿坐下。

这面容肃穆的男子是本次比斗的监看者,相当于监考官,主意负责第一时间指出任何一方可能发生作弊的情形。虫新早将这男子的名字告诉了她,说是叫冷朔,是一个活到了三百岁却仍然光棍一条的硬汉子,因为有一些实力又一直在族里跟女子争地位便得了这看管斗神台的职务。

看管斗神台说白了也就是个无关痛痒,没什么好处可得的事务,但据说这冷朔却干得起劲,居然还在某个夜里见着了斗神台上两尊神兽显灵。神牛和神鸟都警示他要好好干事,做好监看巫女过关认可工作,限他百年之内把真正的巫女选拔出来。他得这神谕正好就在上一回巫女选拔之后,因而今次是他谨遵神谕的第一个十年选拔。

华灵采坐下后,雅布和化隐两个便也在她身后盘腿坐下,虫新落在最后,就坐在了第二排当中。

“阿新,她怎么让你坐在第二排?”曲芳在台下很是不满。

虫新不说话,一副忠于妻主,老老实实就像真是那么一回事的模样。

只有华灵采听他传音道:“你让阿隐那个蠢家伙换到后面来”

华灵采才懒得搭理他,完全只作耳边风。

相比较而言,化隐比虫新要可掌控得多了,她除非是傻了才会把虫新调到背后。

虫新没有得偿所愿却也居然没有一鼓作气闹腾下去,乖乖地坐在后头,好像他本就是个乖巧听话的好……侍夫。

铃——

斗神台正上方忽然出现了个银铃,这银铃只有婴孩拳头大小,看着十分娇小。这银铃无所凭借地高悬于台上众人头顶之上,并有无形的威慑力不断外放,迫得众人胸口憋闷,仿若压着块巨石一般。

这银铃声响了数息之后,才又骤然停下。这时候华灵采几乎是本能地开口说话:“我是华灵采。”

冷朔那边坐着的女子也随即说道:“我是月依。”

这便是窥心铃的厉害了。它会搜刮你整个人的内外在,一下子就能洞穿你真实身份。华灵采当时听虫新说起这银铃的能耐时,心里一直有些顾虑,这时候她自报了姓名,才知道其实自己所担心的问题根本就没有必要。因为这些人早把她当作了一个纯正的魔人,就连这窥心铃也是。

巫蛊族最是原始,他们都是有名无姓,但这魔人界的其它各族却都是有名有姓的,光只是一个发自本能地道出自己的真实姓名,根本就对而今状态的华灵采没什么影响。

窥心铃当然也会深入内里去查知她作为魔人的一应特质,然而那一日她被浇了一头的紫色液体之后,她就跟这里的魔人没什么两样了。

窥心铃也有搜刮她的灵魂,但那只是极短的一瞬,并且因为其主子在这一方面掌控能力有限,它也就只能刚好看出她这个人的灵魂是否与这身体相匹配了。

窥心铃的主人就是冷朔。

这是冷朔作为这场比斗监看者的凭仗,窥心铃自前任斗神台神侍去后便一直无主,直到那一夜他忽然见到了神兽显灵,这窥心铃才又认了他做主子。

华灵采乃是在这身体还是婴孩之时就附躯了的,不说这十多年她心性磨砺魂与肉磨合得差不多,就说她得风紫凝那颗内丹的滋养而顺利凝出了属于自己的内丹,她这而今的状态也不是冷朔这样的修为能够一眼看出问题的了。

更何况,她如今灵魔同修,妖丹与魔息相融,若非魂力修为极其强大者,旁的人至多也就以为她是魂力薄弱罢了。

就像雅布那时候认为华灵采魂力弱小一样,甚至在见识这窥心铃厉害之前,华灵采自己本人都以为自己是魂力太过弱小。

第一百九十三章 蛊尊

其实不然。按常理来说,她在修行一途起步实在是太晚了,那时候风紫凝的内丹钻进她的丹田,她都将尽十五岁。这样的年龄才开始踏进修行的门槛,她应该在一应修行方面都会相当滞慢,但她偏偏展露了作为一名丹师的天赋。

修行讲究机缘悟性,有机缘无悟性那也无用,而有悟性又有机缘那就不得了。表面上来看,她在炼丹方面展露天赋是因为她从前跟着养父打下了极为坚实的医理药理基础,实际上在这个崇尚修为修行的世界里,不通修行的凡人医者不知多少。可见有悟性,才是修行的关键。

而悟性就是所谓的灵光,就是一个开启了灵智的生灵在忽然的一个瞬间捕捉到的灵魂感悟。所以,看透了这一层道理就该明白:悟性源于魂力,魂力的强弱决定了悟性的高低。

凡技法都重在一个“巧”字,而实际上技法只是一个辅助,真正起到决胜作用的却是内在的修为和魂力。

华灵采本身就像个能够自动生发魔息的宝物,总有源源不断的魔息自经脉骨骼当中流转出来,这本来就很像一个拥有一身浑厚内力却无招式技法呈送的所谓高人。“高人”因为底子厚,早就揣着了各类技巧所需要的修为在身,她对应的在悟性上自然就会格外地好。

炼丹,炼蛊,这两者又都是以魂力为主,动作技巧甚少的修行,华灵采也就自然而然地在这两方面展露出了天赋能耐了。寻常的修行者耗费了过量的魂力就会精力衰竭,她当然也会如此,但她却有几乎源源不断的魔息补充,在灵魂力消耗的同时基本上总有足够的内里补给,因而她即便会用到衰竭也会比别人多支撑一些时候。

在来这斗神台之前,华灵采从未想到这其中的关键,但那窥心铃响过之后,她忽然就想明白了。

真正的天才那都是少之又少,她当然也不是那少之又少的人其中之一。她的顺利以及所谓的天赋,大多都是凭仗着她这开挂了的身体。到这时候她也真真切切地明白了参鲁的说法:她真的是某个厉害的魔宝的主件。

“比斗开始”

比斗双方互报了姓名之后,冷朔的脸面有点儿发白,但他作为监看者的气势却不减反增,这一声出来,直震得台上众人耳膜生疼,嗡嗡作响。

月依早看华灵采不爽,冷朔声音过后,她当先就将自己那只蛊虫放出。她这蛊虫是一只模样看着很像蜜蜂,但两个眼珠却忽闪着血色光芒的古怪虫子。

“宝盏,去”月依一声令下,她那虫子却飞到了她那几个侍夫当中。

华灵采正做好了准备,这时候不禁眼角一阵抽搐。

那只被唤作“宝盏”的虫子,竟然极富人性化地颤动着身躯,不知怎么的,华灵采居然看出来它在无声地吟叫它的尾部尖端在颤动中喷出数根细丝出来,每一根都正好戳在那几个侍夫的头顶正中。

那数根细丝戳中了目标之后,立即齐齐回走,下一瞬却又凝成一个整体,化作一道血色亮光,闪进了宝盏的左眼当中。与此同时,月依右手极快地对着宝盏一点,居然也有道血色亮光出来,闪进了宝盏的右眼当中。

这一切都发生在不到一个呼吸的功夫当中。

华灵采把大蚊子将召出来,跟对待从前的大蚊子将一样,让它自行发挥。

大蚊子将“嗡嗡”叫了两声,状似挑衅。宝盏在那边蓄足了能量一般,这时候正不可一世地往这边杀来。大蚊子将的挑衅,无疑就瞬间点爆了它的怒气。

呼——

宝盏怒吼着,发出的却是一一种类似于猛兽的呼噜声。

“她这蛊虫原身是呼噜虫,目前来看,它还保留了原本的主技能。”雅布在她身后忽然出声说道。

华灵采不明所以,呼噜虫是个什么样的虫类?

雅布又紧接着传音道:“是一种会催眠的虫子,小心那呼噜声。”

斗神台上允许讨论,只是不允许互相诋毁辱骂。像出声提醒这样的话完全可以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但雅布却在后头用的传音,可见他其实是不想在这时候把她很有可能不是魔人的秘密抖出来。

毕竟一个正常的魔人不该会不知道呼噜虫具备怎样的特性。她从前自乐聪给的那关于魔人界的事迹上倒是有提到这呼噜虫,但却是只字未提起这虫子的特性。

华灵采心下明了,道了个谢以示承了雅布这人情。

那宝盏的呼噜声响起,大蚊子将却灵巧地往旁避过,正好就躲过了那一通正面催眠。但音波的传送却跟风力不同,乃是四面八方地覆盖,大蚊子将多少还是受到了影响,渐渐就有些力不从心。

宝盏泛着血色光芒的双目当中酝酿着杀机,正是战得酣畅恣意。只听嘭的一声火焰喷薄的声音出来,竟是它那双目里忽然各自炸开一道缝隙,冲出了两道哔啵作响的火焰。

“嘶……”

台下众巫蛊族人,大概只除了蛊尊光丽叶儿婆婆和多若,都是一阵抽气声。

显然,他们都以为月依那蛊虫的等阶和能耐是非常了得的了。

华灵采有意让大蚊子将继续弱着。她则借着惊惶不安的模样,将叶儿婆婆和蛊尊两个的神情看了个清楚。本来斗蛊开始就是比斗双方相对而坐,侧向面对着台下的观众,她直面的是那只神牛,而月依则直面的是那只神鸟……这样的坐姿自然是不好扭个头去看台下的情况。

但她“惊惶不安”,就可以看了。

见着台上华灵采败相尽显,叶儿婆婆面上闪过一丝不悦。

而蛊尊,那面部的表情就有些过分的淡定了。就连多若和光丽两个都有一瞬的情绪波动,偏偏这位蛊尊却一丝儿变化都没有,一张面皮崩得又紧又平,似乎用鼓槌在上面敲几下都不能叫她生出多余的情绪。

华灵采心下冷笑。这样完全没有一点儿表情的脸,只怕才是表露了她内心的复杂和挣扎。她可是听虫新说起过,这位蛊尊大人虽然平日里话就不多,但对徒弟和她的侍夫却都是极好。

由此可见蛊尊该是个极为护短之人,她怎么会在她徒儿要获胜的时候绷着张脸,没有一点儿情绪呢?

除非她认为月依不能胜她。

第一百九十四章 多少魔金卖这蠢货?

又或者,她其实并不希望月依会胜。

华灵采在知晓了迷亦那些个前任巫女还在之后,就仔细想过了蛊尊的态度和心思。若说蛊尊不贪这巫蛊族目前第一人的荣耀,那似乎也很说不通,蛊尊若真心要选拔或扶持个巫尊出来,那么这么多年也该早有个目标人选了。

所以,这次蛊尊极有可能是迫于某种压力而不得不选出一个巫尊出来。她私心里想让月依赢了比斗使她面上有光,但她又不好放纵这私心,甚至她会担心若这回仍是她徒儿赢了比斗,结果会如何。

月依那只蛊虫宝盏顶着两簇半人高的火焰,跟个喷火枪似的,不时对着大蚊子将喷扫。它一团火焰喷出去,便如送出了一团镶了金边的蘑菇云,当中黑焰翻飞,只有边缘带着些许耀眼的金黄*****人界属于阴暗地界的一个部分,这里没有太阳只有月亮星辰,因而这样带着些耀眼光芒的火焰喷涌出来的时候,一般的魔人都会由衷地感到一种发自内心地对光芒和热量的敬畏。

华灵采清楚记得在那本记载魔人界事迹的册子里有这样的记载:“魔人向往光明,他们在骨子里就认为自己也是可以拥有光明……”

月依居然可以弄出这样的火焰来,作为她的师父,蛊尊应该由衷地感到欣慰和感动,而绝不该是这样一幅没有表情的面容。

华灵采阖目凝神不再看他人的神情样貌。她把比斗转到识海当中,不着痕迹地在大蚊子将不能再多支撑的时候给才它又灌注一点点儿神念过去,让它继续以逃为主。

她当然不会输掉比斗,但她也不会好心地帮蛊尊尽快拿定主意。她就是要这样拉紧众人的心弦,看看他们都究竟能为各自的目标做到如何地步。

虫新和雅布两个都比较清楚大蚊子将的厉害,因而一开始他们两个都还显得比较镇定自若,只有化隐连连出声请求他们两个把蛊虫拿出来共同对付那宝盏。

月依因为顾忌着雅布和虫新两个,也没有真个立即兴奋起来,反倒是台下那些人的抽气声让她听得很是不爽。她向来心高气傲,平素里就混不把那些资质差于她的人放在眼里,连她的师姐妹们,她也常常瞧不起。

台下众人的抽气声落在她的耳中就成了一种很没本事的羡慕意思。她常以自身状态去度量旁人,以为那些资质差又常常活在强者阴影下的人根本就没必要活在世上。这时候她见华灵采那只傻蚊子只知道一味躲闪,连个稍微能看的攻杀技都没能够拿出来,她心里已基本给华灵采下了定论。

“蠢人。”她在心里冷哼。

但她更烦华灵采身后吵嚷嚷的化隐。见华灵采阖目似是隐约静下了心来,她心下对华灵采反倒没那么厌恶了。

月依像是看死人一般地看了化隐一眼,与此同时,宝盏便忽然改变了追击的目标,竟是一个漂亮的旋身闪身朝着化隐而去了。

化隐的蚁将傻乎乎地迎在半路上,连一声悲鸣都来不及,就被对方轰成了渣。化隐当即倒地狂吐了两大口血。

宝盏杀了蚁将,却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甚至还在原处停留了一两瞬,把两只细长的后脚聚拢在一起慢悠悠地搓了搓。

“殿下……”化隐悲怒交加,直接给气晕了过去。

华灵采回身看了他一眼。

月依的声音却在她对面冷冷炸开:“这样的蠢人你也稀罕你,也是个蠢人,不若一起闭了眼干净”

华灵采当然听得出她所说的闭了眼并非闭眼休息的意思。她只是微微一笑,算作一个回应。

月依见她居然还傻笑起来,顿时就又想到方才化隐那傻到没话说的迎击,她不禁更是厌恶恼怒起来。一抬手,竟是一道血线自她掌面当中翻飞出来,朝着化隐的心口处电闪而去。

这道血线同之前月依打进宝盏右眼当中的那道血光一模一样。

华灵采早注意到她手里的动作,因而抢在那血线到达目标之前,将雅布推了过去。

雅布自忖修为远高于华灵采,根本就未能想到她会忽然有此一推。华灵采把他推了过去,正好就替化隐作了抵挡。

雅布被推过去的时候,那血线电闪而至,根本就是避之不及。他心下虽然恼恨,但这时候也知道自己的性命更为重要,匆忙中将一道绿影甩了出去。

只听“嘭嘭嘭”接连数声炸响声自红绿光雾中传出,雅布和月依两个都不约而同地从地上站起了身。

台下众人自这意外当中回过神来,才知道是月依率先打破了规矩居然想要出手害了化隐的性命,而华灵采这边在手忙脚乱中由雅布出手接住了月依那要命的一击。

“是那缠藤妖兽”台下有人忍不住惊呼。

雅布在那关键时候甩出去的正是他那缠藤妖兽。缠藤妖兽本就长于作防御,华灵采从虫新那里听说了藤楼乃是缠藤妖兽所化时就明白了这一点。

斗神台上,因为圣姑月依罔顾规则,居然想要杀死化隐,被暂停了比斗。

其实在这证据确凿的情况下,冷朔完全可以判定月依出局,宣布比斗的结果。但因为月依的背后是蛊尊,而冷朔又长期屈服于蛊尊的淫威之下,在他郑重宣布结果的时候他习惯地打了个哆嗦,然后就将“巫女胜”说成了“比斗暂停”。

自己的徒弟居然罔顾斗神台规则,想要一鼓作气杀了敌对那边的人,这让蛊尊很没有脸面。蛊尊很是失望地看了月依一眼,愤然起身离了座位,走了。

月依却倔着脸,毫不知错。她等蛊尊彻底走远,又转脸对华灵采道:“说吧,多少魔金卖这蠢货的性命?”

魔金是魔人界通用的一种方面买卖的货币,其本身是一种极好的炼制刀剑类兵器的材料,因其耐磨便也作为流通的货币。但这东西一般的魔人根本就舍不得拿出来,毕竟这东西埋藏在地底深处,本身作为铸炼的材料就是难得的很,更何况其开采的数量还十分有限。

华灵采听月依如此说,还真是心动得很。

第一百九十五章 原力族的?

不过,她终究还是压抑住了内心的诱惑,十分仗义地说道:“我与阿隐虽然还未有契合魂灵,但他目前还是我的人。wiusco我的人都是同样的重要,才不会因为一点点诱惑就将他拿出去作为交换。”

“愚蠢。”月依冷冷哼了一声,掉头就走。

然而,她走出了几步之后,却又忽然喊住华灵采:“给你五块魔金,你考虑一下”

华灵采见她说完话终于是走了,也是无语。

这个月依简直就是强迫症晚期了。

这一场比斗,若要真拼实力,谁赢谁输还真难说。华灵采当然不敢大脸地说自己这是运气好到爆才混了个这样的结果出来。

以往的教训无一不告诉她,只有靠自己努力得来的胜利才是真正的胜利。这一次比斗,她早从雅布三个那里听说了,对方用的必定是痴情蛊。这种蛊实际如何厉害,她是不知道,但她通过与雅布和虫新两个之前的比试,大致也猜得到那必定是一种连雅布和虫新两个都不敢轻易对付的蛊。

虫新有兽神庇佑,这是那次雅布忽然进阶修为时暴露出来的机密。而雅布,除了天资和勤奋,还真没什么可以作为底牌的东西。在这以女为尊的巫蛊族中,像雅布这样没有家族身份作掩护的少年,其结局除了能嫁个真心待他好点的女子,简直就没有其它更好的了。

但雅布显然根本就无心依附女子,他努力掩藏真实修为,甚至不惜在当初选拔的时候有意招引华灵采的注意……这一切都足以看出他对自由的向往和看重。

华灵采分析了自己这边包括化隐在内的每一个人的底限,可以说推雅布那一下是她早就谋算好了的,因为她自身奇葩的状态完全就可以利用起来,推雅布那一下完全不要太轻松。而其它的事情就基本靠的是那位圣姑月依了。

对付月依,她就用上了作为一些个魔人才会有的乱心术。乱心术是一种比较玄奥的扰乱人心的法术,它一念即起,用己方识海作承载,己方神识作牵引,诱使对方入己方设计好的念头……月依自身就格外地高傲又喜欢替别人作决定,华灵采根本就不需要怎么设计那念头,只需依照月依本能的心性再适当加深一些,她就直接顺杆子上了。

叶儿婆婆特地过来跟华灵采说了一番好话,才笑呵呵地离了去。光丽也过来对虫新好一番叮嘱又让华灵采多体谅虫新不懂事,总之既有敲打又有安抚,显得她整个人十分大气坦荡又不失作为人母的慈爱。多若则是远远对她一笑,扶着她跟前那位少年不急不慢地离了场地。

最后又有包括曲芳在内的几名女子围着虫新和雅布两个说了一通话。

华灵采独自扶着化隐,感受着自己作为这实际并不被待见的巫女的冷清感觉……其实也没什么感觉。早在突然到了这巫蛊族的那天,她就看穿了这些巫蛊族人对她的敷衍。叶儿婆婆对她倒是恭恭敬敬,但其他的男男女女却是迫于叶儿婆婆的实力才跟着做出恭敬的意思。

等到曲芳几人说完了话,雅布和虫新两个终于专心走路快步回到之前的住处的时候,雅布将那缠藤妖兽召出来,不一会儿的功夫,藤楼又重新矗立了起来。

虫新和雅布两个一左一右十分默契地接了化隐,送进了藤楼当中休养。华灵采也随在后头,进了去。

虫新率先打破宁静,道:“月依忽然出手杀人,是殿下弄出来的吧?”

华灵采看了雅布一眼。

雅布板着脸有些不悦,却也开了口:“我也这样以为。”

华灵采并不意外他们会这样以为,毕竟依照那所谓的灵魂契合的关联,他们确实有可能会知晓她的一些想法。但她到底还是不清楚这种诡异的关联,“你们凭什么这样以为?是怎么想到的?”

真要是随便一个念想都能给他们获知了去,那她以后还有什么**可言?只怕真的只能发奋努力把他们两个杀掉了才能够自在安全。

虫新笑出声来,“猜的。”

雅布却也跟着说道:“也是猜的。”

雅布的回答却惊到了虫新,他顿时拔高了嗓门:“什么?连你都需要猜?你不是跟她完全契合了灵魂,还跟她发生了那样的事情么?”

雅布冷冷回答,两眼却恨恨地看着华灵采,“这就要问她了,华灵采殿下?”

华灵采这时候就心里舒坦得多了。她惬意地找了个地方坐下,“这也是我正在苦恼的事情,你们两个还能猜到我的想法,而我却一丁点儿也不能感知到你们两个的心意,偏偏叶儿婆婆还逼着我把你们当作自己人来看待,唉……若不是被忽然弄到了这巫蛊族,我可能不知道过得多自在欢快……”

“你是通心族来的?”虫新打断她的话。

华灵采白了他一眼,“不是。”

虫新嗤的一声笑了,“那就是原力族,我早猜到是。”

原力族乃是魔君所在的那一族,这一族的魔人力大无穷,其它诸于听心、魅惑之类的技能,他们多少也会一些,但却不精。跟这巫蛊族专长于炼蛊一样,原力族就专长于锻体和物理攻击。

华灵采几乎是本能地看了看自己的胳膊腿。嗯,虽然细瘦了点,但也不能说是不符合作为一个原力族魔人的特征不是?据说原力族魔人修为起步晚的话,就有可能出现粗胳膊粗腿肌肉横生膨胀的状态,但这也能通过不断的修行进阶而渐渐改善。而那些自小甚至打从娘胎里就开始修炼的人,就大不一样了,他们完全就跟正常人的体型没什么两样,甚至因为长期进行锻体的缘故,肌肤骨骼以及经脉都韧性极好,身体方面自内而外都是好极,要弹性有弹性,要身段又有身段……

虫新又道:“那次你在那边池子里沐浴时可不就是练的原力族的锻体舞?呵,我那时候就觉得是了,偏偏阿隐那家伙愣是要来遮我眼睛,乱我心神”

华灵采笑着回答:“可能是吧?我也不清楚。”

第一百九十六章 全才夷薇

她可是记得那时候在碧幻宫,华灵笙说她的生父是魔君的事。按照那个推理的话,她还真有可能是原力族的人。

雅布却在这时候盘腿坐好并合上眼皮。

虫新又笑嘻嘻地对华灵采眨着眼睛,道:“阿布要跟你说私密话呢。”

华灵采知道他们两个必定要有话说,这时候也不矫情,爽快地随着雅布的意思盘腿坐好,用神识交流。

她阖目灌注心神到了识海当中去,在熹微的亮光中寻到了代表雅布的那个光点,拉近了距离到了那光点跟前,雅布整个儿形容就清清楚楚呈现在了她的面前。

“你是从仙人界来的”雅布看着东方天空上那正泛着鱼肚白的位置。

他显然并未料想到她会是从仙人界来的。

华灵采其实也就是大致了解一些魔人界里的事情,但对这阴暗地界其它地方的情况却基本没什么概念。她当即就问:“难道这阴暗地界里也有引灵力来修行的不成?”

“当然有。”雅布凝眉,“冥界里就有不少灵修,只是我们魔人界里魔气浑厚,灵气基本没有,才没有什么灵修。”

华灵采只知道冥界是属于这幽暗地界里真正不见光的地方,那里只有星辰,还是寥寥几颗。无论魔修或是灵修,多少还是要汲取一些星辰之力,冥界里因为这些东西实在匮乏,便有了专以地阴气来增进修为的办法。

“灵气澄澈,魔气浑浊,这二者虽然相克却也都是日月星辰之力与地阴气相融相杀而生发出来的。地阴气哪一界都有,但要直接引地阴气来进行修炼,其副作用却远远大于自身获得的好处。”她所记得的相关介绍也只有这些。

她便以为冥界里只有汲取地阴气这一种增进修为的办法了,还不知道在那种资源极度匮乏的状况下,竟还有生灵执着地汲取灵气来修炼。

雅布又道:“你连我们阴暗地界的一些基本情况都不了解,做什么就到了我们巫蛊族,还妄想做那巫尊?你有何目的?”

华灵采左右看了看,寻了块石头懒洋洋地撑坐在上面,“我要说是被突然筐来的,你肯定不会信,但事实就是这样。”

雅布面上神情不变,静静等着她。

华灵采被他的耐心打败了,“你们魔人界的笙公主,你知道吧?她跟我关系不太好,但她曾对我讲,说我跟她其实是嫡亲的姐妹,她的父亲就是我的父亲。这个事情其实也并非她说的那样,我后来又获知了比较真实可信的说法,说我的生父其实是仙人界那位尚在世的神龙。而那位神龙却又正好是笙公主喜欢的对象。”

雅布也放松了姿态,盘腿坐在了草地上,“你是说,你到巫蛊族是跟那位笙公主有关联?”

华灵采点头,“我以为是有关联的。”

“笙公主已经不在魔人界很久了,我只听说她是因为当年的战事而一直滞留在仙人界。”雅布说到这里话锋忽然一转,道:“你肯同我说出这些,也足见你的诚意了。我也不瞒你,我助你离开这巫蛊族也是为了我自己,我想要去外面闯荡又不得只身离去的自由……我们两个齐心合力,一起离开巫蛊族,你对阴暗地界里其它的地方又不熟,出了巫蛊族以后我可以再为你领一段路。”

华灵采当然乐意他肯帮忙,便道:“那最好不过,但你我之间并无任何信任的基础。”话还未落,她就在指尖弹出一束白光出去,一下子就正中雅布眉心。

这白光其实是一个单方面约束的契约,以这整个幽暗地界为界限,出了这范围它就自动消失。

雅布却面不改色,坦然承受了,“这下子你该满意了?”

“满意。”

识海当中日月星辰的流转速度不同外面,这时候太阳已完全探出了头,万丈光芒倾洒下来已是光彩夺目,烫人肌肤了。

华灵采从大石头上面起身准备离开,却又听雅布问道:“殿下能否告知,为何我们用蛊虫契合彼此灵魂的办法在你这里行不通?”

这话可真把华灵采给问住了。她又坐回到石头上,“你不说我都差点忘了,你们族里有我这样的先例么?”

雅布认真想了想,道:“这种先例没有过,但我从传承里听说,我们魔人的祖神蚩尤之女夷薇倒是情况与你有些相似,但她却没有专于炼蛊一途,她的那只蛊虫是她偶然炼制出来的,也并非本命蛊虫。”

华灵采把手往后撑住,身子斜在石头上继续先前那一副懒散样子,“那她专于什么?她后来又如何了?该不是什么悲剧收尾吧?我都不知道自己这状况是如何来的,可不能悲剧了。”

“她是一个非常聪颖女子,炼蛊、炼兽、炼器、锻体、术阵、制符炼药……”雅布面上渐渐就有了笑容,“她几乎都样样精通,没有什么不会的。殿下,你在炼药炼蛊锻体方面都很有悟性,或许你也可以同她一样。”

华灵采挑眉,“原来你喜欢夷薇那样的女子”

雅布顿时就红了脸,但他面上的骄傲却还在,“殿下与我契合了灵魂,虽然效果不尽人意,但我却还是受到了影响。我之所以说到夷薇,正是因为不希望殿下会跟她一样的结局,别到时候连累到我跟着一起遭罪。殿下不讲情面,但我却要讲,我不会同你们这些不负责的女人那样自私……”

华灵采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他却愣是把话说了个干脆,“我们又有了那样的事,你要是但凡有点良心,就不该在后头对我下狠手想要杀我你这样的女人怎么配跟夷薇前辈比?”

“我当然不会跟她比。”华灵采好笑,“我又不是种猪,做什么要带一群雄性在跟前?”

她知道雅布是不可能明白她那一套想法了,也就只是笑笑没再废话。

两个再睁开眼皮的时候,虫新立即就凑到华灵采跟前,问:“怎么样?你们都说了些什么亲密的话儿?弄了这么久,不会是又背着我做起了上次那种羞人事吧?”

第一百九十七章 同蛊尊一样的存在

见华灵采没有回他,他又转到雅布跟前去,“阿布,你是不是又做了那件事?我都看到了,你的脸方才红得特别厉害,哎,到现在还红着呢”

雅布大概是羞愤交加,嗖的一下起身到了藤楼的二楼。

华灵采见虫新又两眼放光满含期待地看着她,顿时就计上心来,“你这样急色,怎么没早些叫你母亲把你嫁出去?我又不喜欢你这样的男孩子,要不,我跟你母亲知会一声,让她把你接回去?”

虫新顿时就哽咽着哭出声来,“你怎么能这样啊殿下?没了我,你怎么去赢那场比斗?蛊尊大人这次肯定会弄出新的花样来对付你,你也不能因为心疼我就把我赶走啊?你这样做,阿布会同意吗,叶儿婆婆会同意吗?”

华灵采:“……”这家伙的演技也真是一流的了。

她当然知道那位蛊尊大人不会叫她轻易赢了比斗。她本也不过是试一试虫新在比斗这件事上的执着程度,效果倒是好极。

看来这比斗之后还有什么值得图谋的东西呢。虫新明显比雅布知道得多。

她没理会虫新,当即就到了二楼看了看化隐的伤。

雅布就在化隐旁边不远处,他旁边还有只紫晶罐子没来得及收,那里头放着疗伤的药汁。华灵采对他使了个眼神算作是对他表示谢意。

她在化隐旁边坐下,脑子里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来。

她几乎可以肯定了,面前这个化隐正是那伴同她在地球位面轮回了许多回的那个人余回。

并且这余回正是钗灵写意。

若只看余回伴同她在地球位面的那许多个轮回,她多少还是有一点儿感想的。不管怎么说,那些年她的生命轨迹中都出现了他这么一个人,他于她也算是个伙伴了。

仇人么,也算不上。朋友,他似乎也够不上格。

他就只是一个陪伴者,以一种她不喜欢的方式存在的陪伴着,称作伙伴已是难得了。

但这一回,他以钗灵的方式接近她,现又莫名其妙地成了化隐,遮掩身份到了她身边,他对她的了解远比别人要多……这种看似无欲无求的陪伴,本身就很可怕了。

“殿下,你果然不是最疼我么?”虫新委委屈屈的声音在她耳畔响起。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你可以继续麻痹自己。”

虫新瞪眼:“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好歹我还是个孩子”

华灵采抬手检查了一下化隐的伤势,发现他这伤居然恢复了不少,大概只再等个两三天就好得差不多了。

虫新这时候又道:“阿布跟叶儿婆婆学了不少医理知识,族里医术好的,除了婆婆就是他了。所以你喜欢阿布我能理解,但这个一无是处的阿隐,你做什么也把他看得比我重?”

华灵采径直出了藤楼,摆了个九幽御阵阖目调息。

虫新气得在阵外大声嚷嚷:“华灵采,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我有兽神守护,比族里的其他男儿不知强了多少,我这样的就是放在整个魔人界也很不错了,你怎么这样不知好歹明明人家既活泼可爱又有实力,你却偏偏眼瞎看不到”

两日过后,蛊尊亲自随了叶儿婆婆来告知,说比斗将在第二日继续。

至于月依,因为违反比斗规则当然就不再具备参赛的资格了。又说为了公平,便不告知代替月依参赛的是谁了。

蛊尊的态度有些奇怪,居然一改之前冷冷淡淡的模样对她还说了几句关心的话。这当中客套有一些,也有所谓善意的关怀,譬如说她委婉地表示了月依那日在斗神台上行为过激她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华灵采笑呵呵地接受了蛊尊的好意。她当然知道自己那点儿能耐瞒不过蛊尊,她的目的本来就是为了让蛊尊心里不畅快。比斗的输赢其实本来就只是蛊尊一个迟早的决定而已,她要耗着就是折腾她,她可不会乖乖受了这趟罪到最后还要跟她假惺惺示好。

叶儿婆婆和蛊尊走后,虫新立即又有话说了:“看样子蛊尊挺看好你的啊,我果然没有跟错人放心吧,这一回就算没有告知参比的是谁,我也能帮你。族里的人我就没有哪一个是不熟的,只要她一露面,我就照样把她的脾性那些告诉你”

“你以为我会故技重施?”华灵采毫无保留地送了他一对白眼,“你尽管放心,我,绝不会告诉你我将如何对付她因为我自己都不知下一步会如何走。”

虫新蹙眉不信,“你既是被叶儿婆婆格外看好的一个,又怎么会做那毫无计划又没把握的事?”

华灵采只淡淡一笑,“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虫新在她这里问不出什么来,便又去跟雅布说话,可惜雅布比她还不靠谱,直接甩了个冷脸给他。

虫新郁闷不已:“真是奇怪了,他那回拿我挡雷我都没怎么怪他,他倒还忽然跟我生起气来了?我又没惹他”

第二日比斗又如同第一场那样热热闹闹地开始了。

只这一回直到冷朔和华灵采几人都在斗神台上站得几乎要以为比斗又出了什么意外的时候,那替代月依的人才姗姗而来。

这一来,却是来十多个。清一色的都是女子,没有一个男子随在后头。

当先的那个十分大气地行了一礼,口里说道:“我是第九百八十六届巫女英秀”

一听这声音,华灵采就想到了,更不必说后面再听她说出了名字。那时候被关到暗室又最终没遭受到什么苦处被放出来,她就想不通他们那样做的企图。这时候见了英秀,她隐约明白了。

随后又是其他女子接着自报姓名和所在届数,他们都在九百届之后。

倒数第二个说话的是紫冬,她却排在第八百五十届。而最后一个则是远高于众人的届数,是第六百零三届,她也不是别个,正是最受众女尊敬的迷亦。

迷亦介绍自身情况之后,又代表众女说话:“我们都很感激这些年来蛊尊大人对我们的磨炼和照顾,可以说,若没有蛊尊大人的收留,我们早就不能够苟活到现在。早在十多天之前,我们就偶然卜算出族里来了一位真正顺承天命而生的巫女,她将成为这巫蛊族里同蛊尊一样英武圣明的存在。”

第一百九十八章 比医术

说到这里,她饱含着虔诚的笑意看向华灵采,“她就是巫尊,也就是我面前的这位。”

顿了顿,又道:“我们这次乃是自请而来。蛊尊大人那里,我们也一早有告知此前比斗的结果,只可惜这些真正传到蛊尊大人跟前的时候已是昨日寅时,而那一场比斗也还是进行了。一直以来蛊尊大人顶着压力强留下我等,她避嫌都来不及,这样的结果”

“你直说你们都是自愿起来并非蛊尊大人授意不就行了?”虫新忽然出声打断她,话语当中却是一点情面都不讲,“讲了一堆废话,真是讨厌”

他这话猛的冲出来,使得斗神台上下陡然冷了场。还是他母亲光丽率先反应过来,起身怒斥:“逆子,你讲的什么胡话?”

一直没什么表情的蛊尊这时候却露出了快慰的笑容来,“他说的本就是实话,族里的年轻一辈里就数他最得我心。”

光丽阴郁着脸坐回座位,一脸疲惫痛心,“这孩子都是小时候被我惯坏了,现在说什么他也听不进,也就您大度反还喜欢他这不长脑子的倔孩子,唉”

蛊尊浅笑不再言语。

华灵采也轻轻笑了起来。这时候即便是轻轻的笑,却也能够清晰地落到台上台下的众人耳中。

她笑看着台下,那方向正是蛊尊和光丽并排所坐之处。

光丽讶然,蛊尊则又恢复了一副淡无情绪的模样。

迷亦终于又开口了:“小采,你笑什么?”

“好笑呗。”华灵采止了笑。她随即看向虫新。

虫新会意,便又对迷亦说道:“你先前说我们殿下乃是必定要成为巫尊的人,现又直呼她名字,且还在那前头加了一个小字,这是什么道理?”

迷亦讪讪一笑,“确实是我的不是了,不过这正好说到了我们这次出来的本意。我们感谢蛊尊大人给了我们见到未来主子的机会,也正想通过这次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叫所有人都清楚知道我们未来的主子她确实是天定的。我们这一十二人将一齐来与她比试。”

虫新听了后面的话立即就连腿也不盘了,直接就从地上跳起来,“你们十二个,还一起同我们殿下比试?以多欺少,你也好意思拿出来说”

“逆子”光丽一拍桌子,又气怒地从座位上站起。

“请问光丽大人,”华灵采仍坐在原处,只把脸面转向台下,“你口中一再所呼的逆子可是我的人?”

光丽神情大囧,声音闷沉下来,“阿新自然是殿下的人了。”

华灵采点点头,“那就是了,难怪我总觉得那话听着不顺耳,原来是被你骂了我的人的缘故。”

光丽垂眸,掩下当中一闪而过的冷厉,又憋闷着脸重新坐到座位上。

巫蛊族以女为尊,再好的男儿送到了别的女子手里那也不能算作是自家的人了。华灵采这话虽然很不给对方面子,但在道理上却是行得通的。

华灵采知道今日这场比斗不会好过,索性也撕了脸皮让这些叫她不好过的人也都不好过。



却是一直没能插上话的冷朔在这时候忽然拉响了窥心铃。

窥心铃既然有察知人内在的本事,自然也有极好的震慑人心效果。这陡然的一个长音过去,斗神台上下俱是一片肃穆。

冷朔随即朗声道:“比斗开始”

这一回的比斗内容却并非斗蛊。往届巫女以迷亦为首,义正辞严地表明要以医术和卜算作为双方这意义重大的比斗内容。

华灵采这才知道,原来这些巫女们也并非随便从各族当中选拔出来的,她们都具备那两项技能。只是层次各有高低。

这样的情况她却到这时候才知道,而观雅布和虫新以及伤势基本痊愈的化隐,竟都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出来。显然,他们早知道这些。

华灵采心下一哂,原来跟月依的那一场比斗不过是个明面上的过场。

虫新悄然传音同她说道:“阿布可是早提醒了你的,你却到这时候才想到,啧啧,也不知道他如何尽力帮你了。”

这欠揍的话倒是在华灵采的料想当中,她这时候听了反倒没那么不愉快了。有这个有兽神做守护神的家伙在跟前,她又何必太在意输赢的问题?

先是比医术。

早有个少了只臂膀,连胸口处都少了好大一块的男人一脸激动地候在了斗神台正下方。冷朔把他带到台上后,他更是激动得说不出话来,直接扑通一声跪下去一连就磕了好几回头。

冷朔把这人拉起来,声音平板毫无起伏:“这是回望山璠珠家的小夫玉润,他在一百年前被一只类猕兽攻击,侥幸捡回来一条性命,但这一整只手臂到右肋处都一直不能够复原。”

这就是考题了。

华灵采看了看这名叫雨润,其实却面容枯槁的男人。他这身体残缺了的部分皮肉都成了褐黄色,显然早已丧失了生机活力。

这魔人界可不比仙人界。魔人们个个都是生来就进行修炼,根本就没有仙人界里的那些个因为灵根不好或没有而束缚了想要进行修行的道路。

因此这个雨润当然也是有修为在身的,并且他这修为还远在她之上。依着冷朔在前面的介绍,雨润至少有一百多岁,这也至少在筑基期了。

一个筑基期魔修却在自己这才练气三层的菜鸟跟前拜倒磕头,华灵采觉得自己简直就像到了一个假的修仙世界当中。

修为等阶越高,身体的自愈能力也会越好。华灵采看了雨润这伤残程度以及他这现状,基本上确定自己是没有治愈他的能耐了。

若说炼丹的话,她倒是可以一试。但这适合魔修吃的丹方,她却听都没有听到过。难道她应该在这时候努把力跟虫新询问询问,然后就现场实力爆发炼出一两颗活死人肉白骨的神丹出来?

对面以迷亦为首的十个前任巫女们却已开始口里念念有词了,一个个都是神情肃穆,不过一息之后渐渐就有人露出了痛苦狰狞的神情来。

第一百九十九章 对方的思路很不一样

华灵采听不懂她们念的些什么,决定多看一会儿再找出点什么思路来。

雅布的声音却在这时候响起来:“殿下看看,我们是用热炼还是冷融的方式的好?”

华灵采转过脸去,就看到雅布居然拿出了那只他前日就有用来盛放药汁的陶罐和一只模样有些古怪的炉子。

虫新抢先说道:“热炼吧阿布,我还未见识过你使出地阳火来炼药的样子”

地阳火是相对于地阴火来讲的一种火。在这整个幽暗地界当中,地阴火极为丰富,而相对的,这富含阳刚气的地阳火就比较匮乏了。这种火,也就只有魔人界里勉强有些了。

地阳火并非依靠金石就能求购得到,能得到这种火种于稀罕这种匮乏的资源的魔人来说,本身就是一大机缘。

雅布却还在等着她的回复。华灵采迟疑了一下,道:“炼药救人的法子,我还不会,你自己看着办吧。”

“你不会?”虫新立即就表示不信,“我怎么觉得你很会的样子?”

华灵采暗悔之前大意居然叫他看出了她通晓医理的事来。她面上做出一副极其不屑的模样,“这有什么?我那是天生就会的技能,是天赋”

但也不能只有嚣张,又道:“我现在就缺一个引导我入门的法子,只要演示一遍我肯定就会了。”

会了那炼药的法子却不代表会炼出什么厉害的药物来。反正这场比试的输赢她已看透,要是能够学到这魔人界的炼药方法,那她也不枉来这魔人界一趟了。

雅布却把他那只古怪的炉子又收了起来,“我的地阳火现在不方便用,还是用冷融法吧。”

他完全无视了虫新的兴奋激动,从储物袋里又拿出来一些草植和其它一些零碎的东西。这其中就有一块黑色方形石头,大约有一根手指头那么长。他把这石头递给华灵采,说了声“你看看”,就麻利地对付起他倒出来的其它物。

虫新愤懑不解:“你都没打算用热炼的法子,又做什么拿出炉子来?这里除了你,还有谁会用得上?”

魔人界里不见日头,地阳火又稀缺,即便是仙人界里那种寻常用来做饭的小火苗,他们也没有。其实那种凡火里也是多少蕴含了些地阳火,这整个幽暗地界里也正是因为极少有地阳火,所以才处处都是潮湿阴冷。

华灵采默默拿起那块黑色石头,神识立即就透过了这石头将它内里的东西都看了个仔细。原来这石头上记载的就是魔人界里的几个常见伤势对应的炼药治疗方子,以及快速回复体力能耐和辅助突破修为瓶颈的方子。

每一种方子都对应的有两种炼制办法,一种是热炼,一种则是冷融。方法其实跟仙人界的炼丹术大同小异,在她看来,魔人们所说的炼药师也就是炼丹师。

石头上总共记载了六种炼药方子,分别是:凝血的收敛汁|丸、生肌活血的复苏汁|丸、补益内息的易元汁|丸、恢复肌肤容颜的晶容汁|丸、收纳附近魔气用来辅助进阶修为的聚煞汁|丸、用来加固身心的避雷汁|丸。

冷融的叫作汁,热炼的叫作丸。石头上只是简单备注这两种炼药方式各有优缺点。华灵采便猜想是因为魔人们生来所处的环境就是阴暗潮湿,因而在他们修为等阶的前期和中期不适合用热炼的丸药。

这些药方于她来说,也就那避雷汁|丸有些意思了。魔人们比其他各界的生灵更是惧怕雷击,而这种药方也很有意思。它虽名为“避雷”,其实却并非真能让魔人躲避开雷,而是暂时加固了皮肉筋骨的柔韧度。其主要厉害之处却是让服用之人内里的意志力大增,压制住生来就格外惧雷的天性,内心生发出一股敢与天雷搏斗的气势来。

雅布的声音这时候骤然响起:“看好了就告诉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做吧。”

他面前的陶罐里已经调制出了浓稠的黑色汁液,当中隐约有黑**气氤氲着,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血腥气。

雅布这一句话引导得很好,虫新和化隐也都满含期待地看着她。

华灵采不禁眉心一跳,“问我做什么?你自己决定就好了。”

虫新撇嘴:“殿下就别谦虚了,看她们那边都快有结果了。”

那边的前任巫女们口里还在念着叫人听不懂的话,一个个都成了痛苦狰狞的神情,汗水噗噗地打落在衣裳上,这时候已有两三个的身周笼起了一层层薄薄的雾气。

华灵采看着,感觉她们几个很像是要羽化成仙而去。在这个世界里仙不算什么,应该是要成神了。

“那是什么意思?”她终于问了。

明明是比试医术,把那个重度伤残的雨润医好,怎么对方的思路却跟她这边的这样不同?

这一回回话的却不是虫新了,反而是雅布。

雅布道:“在我们巫蛊族里,巫能通神灵,还能医治一切的伤病。”

华灵采默了默,道:“所以她们就问神灵讨要医治的办法了?”

“嗯。”雅布神情凝重起来,“时候不多,殿下快些告知医治的办法。”

虫新跟着补充道:“要是这比医术都输了的话,那后面的根本都没必要比,等着一起受罚吧”

见他们都真的焦急起来,华灵采心下顿时舒坦了,笑着对虫新说道:“你那里不是有只厉害的兽神作守护么?你让它弄一只类猕兽来。”

虫新立即警戒起来:“做什么?”

“弄来就是了,问那么多”华灵采不再理他,转脸看向雅布那盛着药汁的罐子,“你这是复苏汁吧?”

雅布点头,却听她又问:“你这里可还有什么别的药方,比这复苏汁更厉害的有没有?”

“没了。”雅布摇头,“这是叶儿婆婆给的,说是有那天赋的人才能看得见上面的药方,我那时候也就只能看见这一块上面的记载,她才把这一块圣石给了我。”

华灵采双手一摊:“那就可能没办法了,总不会只这复苏汁就能让玉润重新长出手臂来,成为一个完整的人吧?”

第两百章 忽然讲出了人话

雅布把她看了两眼,终于彻底沉下脸来。

化隐今次在斗神台上就一直没怎么吭声,其实他自昨日醒来就没怎么讲话,整个人莫名地就多了一股忧郁的气息。他这时候倒是古怪地看了她一眼,便又垂下了眼眸。

不一会儿之后,虫新睁开了眼眸,紧接着便有个巨大的兽影笼罩了过来,正是那只守护他的兽神出现了。

这兽神仍是如那次现身那般,只有一道虚影,具体模样瞧不清楚,只能大体知道这必定是一种头顶生着一只弯月形巨角的兽类。

此时,那弯月形巨角上正挂着一只身形似猕猴,却生着两只长矛脑袋的怪兽,不必说,这必定就是那类猕兽了。

一只类猕兽比一个成年的魔人生得还要高大一些,而此时在那兽神巨角上哀哀鸣叫的类猕兽却显得有些过于小了些。实在是那兽神身形太过巨大,这只倒霉的类猕兽挂在那兽角上面,就跟挂在了一根粗壮的树干上面一般,类猕兽整个身子绕在那上面,居然还差了小半截才够整成一个整圈。

这大家伙陡然出现,不仅惊到了台下的观众,还使得迷亦那一方里一个定力较差的当场就从那飘飘欲仙的迷雾状态当中恢复了过来。那女子两眼一翻,当即就吐血倒毙了。

但兽神到来,哪怕只是一个虚影也该绝对地敬仰恭顺着,这是魔人们骨血里的传统。没有谁在这时候跳出来指责虫新在利用兽神搞事情。

兽神也没多待,只将类猕兽扔到了华灵采几人面前便又去了。跟来时一样,去得无影无踪。

华灵采掏出一把小巧而锋利的匕首出来,麻利地将类猕兽的一整只臂膀连着右边的一部分胸肋都卸了下来。她随即又让虫新将玉润请到了跟前来,晃了晃手里还未止血的类猕兽臂膀问他:“我有办法给你安一只手臂,还能顺便解决了你不能生育的问题,你要不要安上?”

她的刀法很精准,那卸下来的部分与他身体的残缺处的大小正好匹配得上。但那切口处不断有血水往外淌,有一些粘在了那只长满褐色长毛的手臂上,又顺着那些长毛往下滚落……这使得这只类猕兽臂膀越发狰狞难看。

玉润面上有些难看,有一种屈辱的滋味在他心中迅速滋长起来。

“不……”

他的话才起了个头,便被华灵采打断了。

华灵采扬了扬手里的类猕兽臂膀,“若你再犹豫矫情,我实话跟你讲,等这上面的血都流没了,你即便是克服了心理障碍最终答应了,那时候我也不能再替你安了。”

玉润面色又黑转白,越来越白。他转脸看了看迷亦她们几个,再转回脸的时候两鬓处已有了汗。他用袖子抹了汗,嘴唇哆嗦了一下,道:“你这种接肢的法子我从前也有试过,但都无用,我这伤处的皮肉筋骨都已丧失了生机,根本就不能让接过来的手臂与我自身连成一体。我知道你很想赢得比试,但我——”

“但你不肯做我的试验?”华灵采再次打断了他的话,顺便毫不客气地丢了他一对白眼,“你之所以想要迫切地医治了身体的残疾,无非就是为了留下自己的血脉骨肉罢了,你敢保证那边还在费力与神灵沟通的巫女们能医了你心里的念想?”

她这两日除了修炼就是跟虫新了解这整个巫蛊族发生过的一应大小事件。虫新的母亲光丽又正好是负责登记管理族里这些大小事件的人,这也不算什么机密,虫新直接从就从他母亲那里拿了册子给她看。修行之人都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今日这玉润一出场,她就想到了他肯来做这试验者的关键。

玉润又看了看那只类猕兽手臂,内心挣扎了片刻,终于还是抢在那上面的鲜血要淌尽之前应了。

“那就试一下吧。”他显得很勉强不情愿。

华灵采让雅布和虫新两个随时做好准备对付他,一旦中途玉润承受不住痛苦折腾的话。

接下来,她就将玉润手臂处那一圈丧失了生机的皮肉筋骨削去,而后就毫不客气地将那只类猕兽手臂接了上去。

“啊——”玉润果然就是一声痛呼。

他那里丧失了生机且伤势还在不断往深处发展的,以致影响了身体的其它方面功能。她将这鲜活的类猕兽手臂接上去后,那里的伤势腐蚀效果顿时就收敛了不少。生机恢复起来,机体融合的痛意当然也就跟着显现了出来。

华灵采拿起雅布弄的那罐复苏汁,一面浇上去一面道:“你这里乃是从前被类猕兽所伤,上面必定是沾染了类猕兽的血毒,或是它独有的气息,抑或是专门依附它而生的某种生物。你若随便接一只断臂上去,效果……当然了。”

玉润已经痛得浑身是汗坐倒在地。他显然也确实经历过不少回的失败,因而除了一开始突来的痛意使得他惨叫一声之后,他就咬牙将不断汹涌而来的痛感极力忍住了。

痛即代表着效果,他定是许久未曾在他那伤残处感受到痛意了。这还是刚开始,等到一会儿内里的筋骨皮肉接洽起来的时候,那可就是又痛又痒了。

华灵采这思路其实是那时候见到黄疏云之后渐渐才有的,毕竟对方就表示那残疾的腿会被她医好。虽然她那时候并没有做什么承诺,但黄疏云的笃定却总叫她心里不踏实。她就在心里想着对策,以防到时候还是不能替她处理那残腿。

以迷亦为首的那些前任巫女们这时候面上的薄雾还在,但头脸以下的其它地方已经雾气消散。

“开天眼”众女齐声说道。

她们的语调音色竟是一模一样,根本就像是同一个人的话语声在接连地回放。

她们总算说了句别人都能听懂的话,一时之间台上台下都沉寂了起来,个个都屏住了呼吸看这些前任巫女们搞事情。

华灵采觉得她们就是在搞事情。正因为她们忽然讲出了能叫人听懂的话,所以本来已经接受一只类猕兽手臂作肢体的玉润,居然克服了痛意又转身去了她们几人跟前。

第两百零一章 卜算

华灵采其实也很想看看作为巫的厉害之处。只听那一声过后,迷亦等人薄雾笼罩的面部上渐渐就有两个金色的亮斑出现。亮斑都是一样的大小,渐渐就变成了核桃大小的时候居然连形状也都是一般无二了。

接下来,这些同样大小的亮斑就都对着玉润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转动起来。

它们一转动,包括华灵采在内的众人都想到了一个身体物件——眼睛

然而它们各自转了转之后,却是又骤然全失了。

几乎与此同时,迷亦等人面上笼着的薄雾也跟着全部消散。

迷亦沉默了片刻,对玉润道:“这一局,我们落后她一步。”

她这话,大概也就只有华灵采几人听了高兴。

虫新兴奋地嚷嚷:“败了就是败了,说什么落后一步”

玉润被冷朔送下了台去,随后冷朔郑重地宣布这一局为华灵采胜。

剩下的这一局是卜算。

比试开始的铃声一响过,迷亦就熟练地摸出了一只八卦盘出来,她将上面的轮轴拨得咔咔响的声音听得华灵采几人很是不愉快。

那样高级的东西,华灵采这还是头一次见到。

虫新把脑袋凑过来问:“方才说的比试内容是什么来着?”

却是一直存在感极低的化隐回道:“比谁先算出当年祖神生平最后一战中军中所用的令旗有多少面,武器又分别是那几样,他最后一刻还在用的又是哪一种武器。”

虫新抓抓脑袋,一脸不愉快,“这些都是什么怪题?阿布,你尽量多拿住几样,剩下的就丢给我跟殿下阿隐三个……随便猜吧。”

雅布凝重地点点头,手在储物袋里一摸,居然也拿出了一只八卦盘来。

华灵采总算知道他之前所说的尽力帮忙是指的什么了。

八卦盘上不断转动的声音听得她莫名地烦躁。那比试内容让她没来由地就想到了那个血腥悲凉而又满是愤怒暴躁的梦境。

她一直克制着自己去还原验证那梦境当中的人物和事实。但这时候也不知是巧合还是怎么的,就觉得考题里所提到的那些物件在那梦境中都有出现过,并且她已几乎笃定了那个总想拔刀而起的主角就是魔人们的祖神——蚩尤。

雅布这边才勉强算出了两样来,那边迷亦却已露出了作为胜利者的笑容。

“您先来吧。”

迷亦却是大度地将优先回答权让给了华灵采。

虫新这时候也不拿话怼人了,劝道:“怕什么?大不了就是输了这一场跟她们拉平,没准儿你运气好全都猜中了呢”

雅布和化隐两个都有些担忧。

华灵采闭了闭眼睛,随即又吹开了挡在了眼尾的额发,“令旗一面,武器分别是一根鞭子和一把大刀,他最后一刻还在用的是那把大刀。”

她说完就该迷亦说了,迷亦却道:“我的答案跟她猜测的一样。”

冷朔这一回显然比上一回要清醒得多了。他只古怪地看了华灵采一眼,“这一局是——”

“等等”却是迷亦突然在这时候打断了他,“光只说出物件和数量还不算,我们巫术卜算讲究的是更精准,我请求大人正视我们巫术的厉害之处。”

冷朔愣了一下,随即又退至一旁表示应了。

虫新又想拿话怼回去,不过却被华灵采及时制止了。这一回,她也和气谦让起来:“这一回,你先说。”

迷亦连忙道:“还是您先说吧。您别误会,我这样做只是让大家正视我们的巫术,发自内心地肯定我们所有巫女。我们即便不是天定的那一个,却也都是合格的巫,是跟蛊尊一样能给我们整个魔人界带来希望的巫……”

“你既以我为尊,就该发自内心地尊重我,服从我的命令。”华灵采冷冷地打断她的话,“让你先说你就说,别一味谦虚着。”

除了迷亦之外的其他诸位往届巫女都是面有不甘,尤其是紫冬和英秀两个,两张脸都沉得能滴出水来。

迷亦却是歉然一笑,“是我太心急想岔了这一层关键。”

说完便开始讲那细节部分,“那面令旗是以我族神牛为图腾的旗帜,鞭子是以龙筋所铸的银鞭,最后用的那把大刀是一把宽面而又颇长的刀,刀身漆黑如墨。”

华灵采特地等了一小会儿才问他:“你都说完了?”

迷亦淡然笑着:“都说完了,没有再补充的了。”

华灵采就等她这明确的态度,也跟着微微一笑,道“我有要补充的,令旗上虽然绘着神牛却还有小飞蛾三只缀在旗面的右下角。”

台下,蛊尊放下了手里一直把玩的茶盏,挺直了后背。

华灵采本就是对着台下众人说话,因而蛊尊这本该滴水不漏的模样自然就被她清楚地瞧在了眼里。她紧接着又道:“以龙筋所铸的银鞭之上有一道三寸长的裂痕,并且那银鞭上还有神鸟俯冲怒啸的身姿。最后那把大刀……”

她把话顿在这儿,做思考状。

迷亦右手边坐着的英秀这时候出声道:“你说的这些以什么做依据?若是胡乱猜测,这恐怕是对祖神的亵渎不敬。”

华灵采被她气笑,问冷朔:“这一场比试是没有精准的正解的么?”

冷朔神情一凛,“当然有精准的正解。”

虫新的报复心又汹涌而来,紧跟着就道:“我们殿下说的这些应该都是准确无误的吧?他们那一群所谓的巫女却仅有一人进行卜算,而这一人还怂恿着其他蠢人对我们殿下不敬。冷朔大人和在座的诸位都是这样看重我们殿下的么?”

他话才落,就有噗啦一声,竟是前头还生机勃发的英秀突然浑身炸裂,变作了一滩血肉模糊的浆汁。

出手的人是蛊尊。

华灵采还是头一次见着这种恐怖的死相,心下惊骇,虽然极力控制,两个拳头还是有些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她赶紧坐下来阖目调息。

蛊尊手指一招,便有个浑身漆黑的细线状的虫子电闪而至,落在她的手指尖上。这冲出亲昵地在她食指上绕了一圈,便成了一只细瘦的戒指,下一瞬便又隐匿了身影再不见了踪迹。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第两百零二章 巫尊图

方才正是这跟头发丝般的虫子在顷刻间要了英秀的性命。

台上台下又是一瞬静默,紧接着冷朔又走到华灵采跟前庄重地宣布比试的结果——

“现任巫女胜”

随后就是综合两样比试,华灵采因为完败迷亦等往届巫女,又被尊称为巫尊。

华灵采调息了片刻后就睁开了眼眸接受了迷亦等人的跪拜,再接着又是台下除了蛊尊之外的众人跪拜,蛊尊前来客套。

一系列套路走完之后,叶儿婆婆拿出一个卷轴出来,庄重而又激动不已地将这卷轴呈给华灵采。

叶儿婆婆道:“这是《巫尊图》,请巫尊与众尊仆一同赏看。”

尊仆指的就是雅布等三人,按这所谓的巫蛊族老规矩说,巫尊乃是至高无上的存在,地位比蛊尊还要高出一些,巫尊跟前的男人自然也不能够与她对等存在,只能尊称为尊仆。

明明都叫作了仆,却还要在前面挂了一个“尊”字。华灵采暗自吐槽这巫蛊族人的矛盾。

华灵采接了这《巫尊图》,同雅布他们三个一起展开来,只见里头光影浮动,竟如活物。

然而他们都还未看清里头的具体情况,便被一股大力齐齐拖了进去

四人进了《巫尊图》之后,那《巫尊图》却是自行完全展开,一左一右两端紧贴在了神牛和神鸟的神像之上。

一头正好在神牛的额头当中,一头又正好附在了神鸟的尖喙之上。

这时候,包括蛊尊在内的众人都齐齐拜倒在地,齐声高呼:

“神尊显灵,我族复兴”

随后,迷亦几人也被送进了《巫尊图》当中。

《巫尊图》中传出几声惨叫,下一瞬上面的画面就清晰起来,显现出迷亦等人与一只三头怪鸟搏斗的模样。

众人看了一会儿之后,就知道这展现出来的都是迷亦的视觉。

——————————

华灵采被一股大力拖进了《巫尊图》当中后,就落到了一个不生树木,只有苔藓的小山坡上。

这里潮湿阴冷,其程度远比外面要深。一样的不见日头,不一样的是这里的植被都比外面的生得更加粗野恣意。

就像她所在的这一个小山坡,一开始的时候她还以为是倒了大霉正好落在了某个身体庞大的怪兽身上,然而仔细观察过后,她才发现这里本就只是一个只生着苔藓的普通山坡而已。

不仅是她落地所在的这处,放眼望去,这里竟是每一种植被各自占领了一块区域,同一块区域当中绝无另外一种植被存在于其中。

这情形就仿若这里的植被都是被谁特地种类界限分明种起来的。

华灵采把神识递送出去,却没有感知到除了自己和雅布等四人以外的任何其他人的气息。

雅布和虫新两个分别落在距离她这里十余丈远的一块草地上和一块模样类似于竹子的植物当中。距离她最近的是化隐,他正在距离她这里百多步远的一块模样类似于包菜的植物当中……艰难地往她这边行进着。

这种包菜古怪得很,总有一些个会忽然砰地一声炸开,里面翡翠一般绿莹莹的汁液喷的到处都是,所以化隐很慎重,提防沾染了这些不知名的汁液,以免中了毒。化隐一落在这些包菜当中的时候就遭遇了一连番的爆炸,他一路蹦跳着躲避了一会儿之后才渐渐摸索出了行走的门道:行进的过程中尽量踩踏在当中裂开了口子的包菜上面,脚不能落地,更不能触碰到了其它的包菜。

就是因为见着了化隐那边连番的爆炸,华灵采几个都慎重起来。虫新落在那些古怪的竹子上,倒是被竹子们托得很安全,但他一将手里的某物扔出去,那物落地之后立即就引起了竹林一阵剧烈震颤。

虫新惊叫:“把我的骨简都吃了?”

片刻之后他又惊叫:“连硬邦邦的魔玉也吃了渔也吃了连沙子也吃这这这还有不吃的东西吗?”

原来是他所在的那片竹林里的竹根不时探出地面来吞吃外物,竟是一点儿也不挑,只要是外物,全都缠去吃了个干净。

华灵采这边也扔出去了一些无用的物件来探路,不过却还一时未有查探出什么异状来。她随后又扔出了两颗草种出去,果然就激发了这片只生苔藓的区域的强烈排外情绪。只听先是一声嘭的闷响,两粒草种被齐齐炸成了爆米花状,紧接着这两“爆米花”落在地上,那就进的一些苔藓立即都蠕动着细小而软腻的身体……然后就慢慢地将两“爆米花”吃了个干净

“爆米花”被苔藓们吃尽之后,显然怒意尚未消去,几乎是与此同时,华灵采就感受到了脚下的苔藓们都在颤动挣扎起来。

那一道道细密而满是分叉的茎,上上下下左左右右地或扭动或耸动着,看得华灵采浑身汗毛立起。她愣愣地看了半晌,终于忍不住一阵狂吐。

雅布在那边却是什么试探都没做。他盘腿坐在原处,却是阖目凝神打起了坐来。等到化隐终于要走出那边包菜地的时候,雅布才又骤然睁开眼来,而那时候他所在的那片草地居然一瞬间冒出红黄橙白蓝等各色花朵出来。

在这时候,华灵采这边也收到了类似于他那边的效果。不过,苔藓不会开花,只会亲昵地伏在她脚边,当她每走一步都会自动地挪出一片裸露的地面来。

“殿下,我们一起走”

化隐从他那块包菜地走出来,站到了与她所在的苔藓区域之间的空无界限处。

这大龄娃娃脸少年大大方方地站在那里,面上有温润舒朗的笑容荡漾开来。他对她伸出一只手臂,静静地等待着。

华灵采却笑不出来。不过她还是客气地表示了谢意:“我这边其实也还不错,感谢你的关心”

她随即又问:“关于《巫尊图》,你知道多少?”

“这我却不知了。”化隐回得很快,拧起了眉头很是那么一回事地请教,“殿下认为接下来要怎样做?”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第两百零三章 前进

华灵采一笑:“还以为你懂一些,却原来是我多想了。”

两人说话的档口,虫新那边也解决了那些不挑食的竹子。

他坐着个脸骨状的飞行器十分拉风地冲了过来,“殿下……哦,尊上,我们一起再往前找找看”

他这脸骨状飞行器可大可小,将华灵采和化隐两个拉上去之后,他就坐到了脸骨的额骨当中。这张脸骨正面的朝下,因而额骨和两个颧骨的部分在反面就是凹槽,华灵采和化隐两个分别占据了左右两个颧骨的凹槽之后,再余下的就没什么舒服些的位置了。

虫新接了他们两个上去之后便立即就驱着脸骨往前方视野当中若隐若现的一座山脉而去。那山脉绵延数万丈,当中却只有三座直插云天的高峰,其余的部分基本都是相对比较平缓的高原状地形,只有两端稍稍凸起来的部分形成较为低矮的山丘状。放眼望去,倒是很有些像一个巴掌伸直了三指,将剩下两只曲按得刚刚好。

华灵采正想着虫新刻意把雅布遗漏的缘故,蓦地感到耳中一阵嗡嗡鸣叫。一连串的杂音之后,她居然听到了叶儿婆婆的声音。

“尊上,您现在速往三物峰去拿到巫王草,无论如何都要亲自保管,切记,拿了那巫王草你才能够出来”她说。

这种单方向的传音使得华灵采很有种压抑紧迫感。巫王草长的什么样子她都没告知,这事情的难度就不是一般的大了。

叶儿婆婆的传话还没完,隔了片刻又道:“那巫王草具体是怎样一副形容我也不知,我只在传承当中知道它乃植物系当中的王者,不惧天雷罡风,寻常的根系术法都奈何不了它。另外,这《巫尊图》当中另有机缘可求,尊上拿了巫王草之后若是不惧风险,可以在里头再多待些时日。”

机缘

这个世界里几乎人人都梦寐以求的东西。华灵采想到自己还在练气三层末尾挣扎的修为,一时之间就多了几分想要寻求机缘的勇气和决心。

前方那座山脉看着似乎不远,然而实际却是脸骨飞了一会儿之后,三人视觉上所能感受到的距离还是没什么变化。

华灵采问:“虫新,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山?”

“嗯,看到当中那三座山峰没?”虫新面上荡漾出兴奋和骄傲的光芒,“那里叫作三物峰,据说是我们这一族的始祖在那里偶然得了感悟,才创下了巫和蛊这两种独特的术法。”

华灵采点头,心想道:“那里果然就是了。”

虫新又道:“三物峰是依照伏羲祖神的创设而取的名。想那时候,伏羲祖神多么聪颖而又胸怀宽广,他创设的八卦阵图真正是造福了所有有智生灵。”

紧接着,他又话锋一转,“可他却见不得我们这一族的崛起,先是害了我们的祖神蚩尤,紧接着又将我们的光明夺走,将我们这一族全部都驱赶至这阴暗之地,还将我们都唤作‘魔’”

华灵采:“……”她这个尴尬的中间人,实在也没什么明确的思路去评判所谓的仙和魔。

化隐在这时候接过话去,“我们一族在这阴暗之地休养了数万年之久,才又渐渐复兴起来。一些族人怕遭到伏羲祖神的打压,便不再专心于巫蛊之术,改而专注于传统的修行,这之后就有了原力族、通心族和魔魅族。”

虫新拍拍他的肩膀,“原来阿隐也晓得去关注这些事情,我还道你整日里只一门心思躲在角落里努力炼蛊,改善你那愚笨的天资呢”

化隐呵呵傻笑,“我原也是想在典籍里寻找些启发,却知道了这些历史过往。”

傻笑了两声之后,他又正色道:“现如今原力族统领了整个魔界,通心族又打通了仙魔两界的通道,魔魅族只是附庸于其他族倒是没什么可讲,只剩下我们巫蛊族越发不景气了。”

三人说话的功夫里,脸骨已然临近了山脉边缘。

虫新忽然又出声问华灵采:“我知道你们每一届的巫女都会暂时失去一些记忆,但你应该还记得通心族是如何打通了仙魔两界通道的吧?”

华灵采一脸懵逼:“……不记得。”

这家伙显然是对她作了一番分析,把她归在了通心族。不过,她也实在不能够主动挑明了身份。

脸骨到了山脉与底下的边界处就颠簸得厉害,不能再用了。三人只好都从脸骨上下来,站在了这界限分明的中间地带。

有了前面的教训,没有谁敢在这时候作那探路的先锋莽莽撞撞地冲过去。这里连空中都被归作了山脉的领域,阻拦的气息连一只质量上乘的飞行器都能掀翻,只能说明这里边的植被领域界限更分明,更不能招惹。

静默了一会儿之后,华灵采当先跨出了中间地带,踏进了属于山脉的那一方领域。

虫新和化隐两个俱是大惊。

“殿下?”化隐惊得嗓音都变了。

虫新这时候倒是没惊叫出声。隔了一瞬之后,他才拍了拍化隐的后背,“还在乱喊,她现在是尊上”

虫新随即又道:“尊上,你那小苔藓可爱得很,匀我一两只呗”

他很机敏,大惊之后便一眼看出华灵采之所以能够安然踏出去,正是因为她的鞋底上带了几只湿哒哒扭曲耸动的苔藓。

华灵采这时候也没拒绝虫新,大大方方地扔了几只苔藓给他。她当然也不会漏下化隐,随即又同样扔了几只给化隐。

三人鞋底上都带了苔藓,踩在土地上嘎吱嘎吱响,却都正式进了山脉当中。

虫新懊恼:“早知道我就也驯服了那些竹子,那些竹根或许比这些小苔藓还行得快一些。”

他说的也是事实,现在三人看着是一步一步地往前挪,其实却并非他们自身在迈步,而是底下的苔藓们带着他们往前行进。苔藓的速度自然是慢的。

华灵采的这些小苔藓们是被她收在兽骨链空间里带过来的,她当然是一早跟它们沟通了一些必要的常识。这时候她就把一样关键的常识告诉他:“这里界限分明,每个领域当中一次只能进入一种外物,你就算带了竹子,也不见得真能够好好地走进来。”

第两百零四章 一声兽吼

虫新冷哼,“这地方真是麻烦”

他们三人现在所在的是一大片低矮的灌木丛,当然也都是同一种类型的低矮灌木。灌木丛唰唰唰地随着三人的行进方向让出道路来,但也就只是刚好足够一人通过的宽度。华灵采自然而然地把虫新让到了最前头,“到三物峰是要准备做什么?你来带路”

虫新抓抓脑袋一脸茫然,“你也不知么?我只是听我母亲说起过,三物峰那里曾是我们这一族的发源处,她说那里会有适合我的机缘。”

华灵采:“……”说得又好像真是那么回事

化隐问:“你寻你的机缘跟我们尊上有什么干系?”

“怎么跟她没有关系了?”虫新嗤了一声,随即又看向华灵采,“我说尊上,我们几个都是一体,阿隐却总是不开窍,我担心他到时候会拖我们后腿,要不我们先把他留在这里等着?”

华灵采不置可否,把选择权抛给了化隐,“你怎么想?”

化隐捏紧了拳头一脸屈辱的感觉,“我,我会尽力做好自己的,我不会离开尊上”说到这里,他仿佛鼓足了勇气瞪向虫新,又道:“你休想趁机又撇下了我,我绝不会允许你再伤害尊上”

虫新顿时就怒了,“你这个‘再’又是什么意思?我什么时候伤害过尊上了?你给我说清楚”

滋啦一声闷响,他那只双骷蛾就从他的手心里冲了出来。

华灵采赶紧拦住他,喝道:“都还是不是一个体系的?又预备打架”

她直接用身体挡在那里,这法子虽然危险了些,但虫新到底还是没有任性地将手里的双骷蛾攻出去。

虫新讪讪地把双骷蛾收起来,很是憋闷地横了她一眼,“就知道欺负我心疼你,要是别个,我才不管她的死活”

华灵采听了这话只觉连牙齿都要给酸倒了。这家伙真是巫蛊族里的一朵奇葩,说谎话讲故事的本领简直都要赛过了乐聪那妖孽。

三人经历这个小插曲之后,便又安安静静地往前行进了好一路。

小苔藓们行得实在是慢得让人焦躁,虫新只好掏出了几块魔玉喂了它们,果然行进的速度又大为改善。

灌木丛当中偶尔会有一两只猛兽冲出来,但这都基本不算什么障碍,都是虫新用双骷蛾三两下解决了。双骷蛾自身厉害,解决那些一般的猛兽自然不在话下,若不是考虑到会得罪了行进道路上的植物,它应该可以直接秒杀了这些傻乎乎撞上来的猛兽。

猛兽死后,自然而然地又变作了那些植物们的食物。

华灵采很快就发现,这些植物们不仅界限分明,其各自内部在对待食物上居然也基本没有发生争抢的情况。

虫新灭杀了几只寻常猛兽之后,忽然生发出感悟来:“我觉得这里有可能住着一群厉害的怪兽,它们掌控着这些植物们,让它们有纪律地生长。”

化隐也道:“那些猛兽都是被安排来做巡逻的?”

虫新立即又表示赞同,“对,不过这些猛兽却也会被植物们吃掉,它们彼此之间怎么能够这样和平共处?”

华灵采想到那厉害的巫王草,又想到从前在乐聪所给的那部典籍当中所见到的关于巫的记载。若那巫王草就是那能助巫者进行占卜的蓍草的话,那么这一切似乎都可以解释得通了。

蓍草本身既能卜知一些事情,那么它要用这种神秘的力量去约束那些愚笨的生灵,岂非简单得很?

生老病死,不仅仅是困扰人的问题,一切有智生灵都会在意

华灵采想到这关键处,心下窃喜。

虫新却又来问她:“尊上,你真的什么想法都没有?”

“没有。”她当然是拒绝认同,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这些都是通灵的植物,它们明显都比那些猛兽要聪明得多。然而植物系相对来说又实在是有诸多局限,我以为,它们这是自发地集合一个族群的力量来对抗外敌。我们现在看起来界限分明,什么都是一块块井井有条的,谁知道它们曾是多么艰难地从别处聚拢了在一起,然后又一起合力争取地盘……这当中牺牲的,也不知该有多少”

化隐很认同她这话,连连点头道:“是啊是啊,看它们吃那些被阿新杀死的猛兽就能看出来了,它们很讲究运气,又不争抢。还有它们对敌的时候,也很齐心,这可不都是表明它们都很团结?”

虫新冷哼一声,“那你们说说,这里难不成除了我们还有别的什么外来者?”

这真是好大的一个漏洞华灵采准备用沉默来切掉这个会让她不愉快的话题。

却在这时候忽然传来一声兽吼。

吼——

那声音十分浑厚,这种怒啸声比虫新那只双骷蛾所展露出来的怒啸技能明显还要厉害几分。三人俱是心神不定,浑身气血都紧跟着倒转起来。

化隐的伤还未痊愈,这时候立即就喷出了一口血出去。

华灵采及时扶住了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声兽吼之后,便紧跟着隐约传出几个女子的惨叫声……和一个男子的怒斥声。

是雅布

而那几个女声却是迷亦她们几个。她们也都进来了?

华灵采心下隐约明白了,雅布没跟他们三个一起,却是后来居上走到了前头去了。这应该是叶儿婆婆一早就算计好的,不必说,就是专程让雅布去拦截迷亦几人。

蛊尊留着迷亦几人,其目的可想而知。原来,之前在斗神台上的两场比试,蛊尊根本就是想要置她于死地的她先安排月依同她比试蛊术,不过只是让她轻敌

华灵采不禁生出一身冷汗。

化隐将手臂从她的扶持当中收了回去,随即抹去了口角处的鲜血,道:“尊上,我没事,您也不用过于担心。”

华灵采点点头。

虫新却在这时候说道:“原来尊上是这样让这些植物驯服的?咦,我之前怎么没见到尊上有吐血?”

第两百零五章 什么剑?

化隐口里喷出去的血沾染在了附近的植株上,这些植物却没有暴躁,反而还伏在他的脚边表示着亲昵欢喜。虫新看了这境况之后,立即就产生了联想,想到了华灵采收服了小苔藓们的关键。

华灵采瞥了他一眼,“你真想知道的话,我不妨告诉你。”

虫新立即做出侧耳倾听状。

华灵采冷笑,“我只是把隔夜饭吐了出来。”

虫新一愣,随即彻底黑沉了脸。他看了看脚下仍在卖力前行的苔藓们,终于一声怒叫,连鞋也不要了,直接就坐上了他那脸骨飞行器。

那脸骨载着他一路颠簸倒转,却也依然是风驰电掣,一眨眼的功夫就将他带到了雅布那里。

华灵采见他居然还算顺利,思忖着自己若用飞行器应该也是没有大碍,便也将自己那枯叶飞行器拿出来,拉了化隐一把,两个一起上了枯叶。

到了雅布那边,她才看到地面上居然已经躺倒了五个。紫冬也负了伤,迷亦正扶着她,两人正是姐妹情深,一个说“别管我了”,一个说“不行,我绝不会丢下你”。

剩下还有一个瘦瘦弱弱的女子在哗哗地淌着眼泪,手里拿着一把长笛,却哆嗦得不像话,像是随时都有可能拿不住那笛子。

地上躺着的五个女子三个已经气绝身亡,另外两个正微张着眼,正是出的气多进的气少,奄奄一息,在死亡线上挣扎着。

至于那只怪兽,只有雅布一人孤零零地同它对战着。

这里的地面上只有砂石,没有任何植株。一人一兽斗得天昏地暗,却也基本没有影响到附近的植被因为实在是隔它们太远。

这里居然是一个光秃秃的巨坑,深约百丈,两端直径约莫数十丈远。这种掩藏在茂林深处的巨坑,还真是个坑,若不用飞行器只遵循最原始的办法从底下行走过来,谁会预先料想到这里会忽然有个坑?

坑里那只怪物生着三只脑袋,两只是蛇的脑袋,当中却又是鸟的脑袋。

化隐道:“这是螺瞿兽,善土系攻击,惧水火。”

华灵采看了他一眼,“你知道的也不算少。”

两人从枯叶上下来,跟虫新一样静静观战。

迷亦却看到了救星一般,对华灵采道:“尊上,幸好您来了,我们姊妹几个不幸遇上了这只怪物,她们您可一定要救救我们”

华灵采奇怪地看着她,“怎么救?”

迷亦道:“您是我们的巫尊,医术高明,有起死回生的能耐”

华灵采毫不客气地打断她,“我连自己跟前的侍仆都还没有完全医好,又怎么会救得活你们这些愣是要送死的蠢人?”

这话说得迷亦垂下了头去。倒是紫冬受不住了,“尊上,我们努力支撑到这时候,不是为了我们自己咳咳咳我们是为了拿住那只怪物,得了被它夺去的宝物巫碗,然后,然后送给您”

“这样啊?”华灵采挑眉,和气了些,“你们伤得这样厉害,还是早些离开的好,可别连累了我夺宝。”

那拿笛子的女子哭得没那么厉害了,终于有了几分理智附身过去将地上五人弄到了跟前。她听了华灵采的话,立即就跟迷亦请求道:“迷亦姐,她们几个都我们还是先尽力救救她们吧”

迷亦叹息一声,扶着紫冬一起盘腿坐下,三人一起阖目,又开始了那时候在比试时发挥的那项神秘的迷雾罩身,飘飘欲仙的技能。

这一回,迷亦没有把她那罗盘拿出来拨弄。

华灵采暗自掂量了一下,觉得在这时候灭了迷亦几个比较好。不过理智虽是如此,但她个人情感当中的怯懦之意却在这时候野草一般疯狂滋长起来。

化隐忽然出声道:“尊上,她们几个罔顾尊卑,居然想迫使您去按照她们的遗愿办事,不如就由我和阿新一起将她们拿下好好惩罚?”

“做什么拉上我?”虫新横了他一眼,随即又眯着眼看向迷亦几人,“也是,他现在连本命蛊虫都没了,对付起这几位假巫女来也是困难。”

他说着,手里居然多出了一把黑漆漆的长剑,下一瞬便直接一剑刺向了迷亦的后背。那里正对着心脏的位置,几乎可以料想到这一剑过后的结局。

然而就在那关键的时候,突然迷亦三人如同可自由移动的神像一般,居然齐齐急速地挪移了位置。虫新那一剑没戳穿迷亦的后背,反而却刺在了紫冬的后背上,发出了嘎啦一声刺耳的金属对撞声。

紫冬身上的薄雾当先消散,露出一双清冷异常的眼眸。那位瘦瘦弱弱的女子紧跟着睁开眼睛,这时候望见紫冬身上那把漆黑的长剑,顿时就惨叫起来:“啊”

迷亦拍着她的肩膀,一副视死如归的模样,“进玉,莫怕。”

虫新的长剑虽然遇到了阻碍,但却仍然刺进了对方的身体当中。他这一剑忽然在半道儿出了这样的变故,他也没有显得多么惊慌诧异,只是把剑一拔又收了回来。

他随即又祭出了一样物,却是一张红黑色的大。迷亦三人正要逃离,奈何这迅若闪电,一下子就将她们兜头罩在其中。紧接着,大又急剧缩将三人牢牢困缚。

大将三人牢牢困缚之后,其上便有红黑之光不断流转,过了一会儿之后,便又光芒暗淡,最终光芒全灭,恢复了它一开始红黑相间的样貌。

迷亦三人俱是软趴趴地躺在大当中,再也没有了挣扎的气力。

雅布那边对付那只螺瞿兽也已接近了尾声,只不过他想要保证它内丹的完好,因而在行动上还有诸多顾忌。

虫新伸出左手拇指,只见指间红光一闪,下一瞬大连同着中的三人都化作了一道光没进了他的手指。

华灵采眼角一抽,那里有一个可以存放活物的空间

虫新晃了晃手里的那把长剑,问:“尊上可知道我这叫什么剑?”

第两百零六章 鸡肉味的

华灵采追随着他的目光一起打量着剑身,“你的剑,我又怎么知道它叫的什么名字?”

虫新又抬眼看向她,“我这一把乃是这整个幽暗地界里仅有的两把生死剑之一。”

生死剑?华灵采摇摇头,她没听说过。

化隐倒是很感兴趣,问:“生死剑是什么意思?”

虫新没有应他,忽然一个回身,就用手里的长剑刺向了那只浑身负伤却还在支撑着的螺瞿兽。他这一剑直接就削落了螺瞿兽当中的那只脑袋。当中的鸟头一没,左右两边的蛇头却是陡然振奋起来,居然一扫之前的颓败虚弱,迸发出了勃勃生机

“丝丝……”

蛇口当中吐出猩红的信子,似痛苦的悲鸣,又似惬意的欢呼。雅布也停止了攻击,这时候就望见面前这只螺瞿兽三只脑袋以下扭在一起的身体当中渐渐有个莹白的东西显现出来。这东西一点点自螺瞿兽的身体当中挣扎而去,竟是一只玉碗

华灵采喃喃道:“这是巫碗。”

巫碗从螺瞿兽那里彻底挣脱了出来,嗖的一下就往她这边奔来。她也自然而然地摊出手来把这碗接住。

虫新冷哼了一声。

华灵采收了巫碗,再抬眼去看那螺瞿兽,却看到这怪兽居然跟散了架子似的,竟是蛇身是蛇身,鸟身是鸟身地完全分离了竟分成了一只双头蛇和一只五爪鸡

五爪鸡的脑袋这时候也自行接了回去,仿佛虫新先前那一削是使的什么魔术。

雅布手里拿着了一颗黑得发亮的内丹,那是他赶在巫碗飞出后在螺瞿兽开始散架的身体正中抢到的。作为螺瞿兽的内丹只有一颗,而一旦它们分成了两个不能再拼凑起来的个体,那作为一个整体的内丹就会碎裂毁去。

雅布抢得很及时。

分成了两个不能再合体的个体,双头蛇和五爪鸡都显得很激动,都匍匐在虫新脚下千恩万谢。

它们一个咯咯叫个不停,一个丝丝地把口里的信子吐个没完。华灵采不知道虫新他们三个是不是听得懂,反正她是都听懂了。她的听心术到如今早已不再只是局限于禽鸟一类,所以她自己也不敢再侥幸地以为自己本质上真是一只凤凰了。

虫新玩心大起,将这五爪鸡和双头蛇都弄成了他的契约兽。将这二者都收在了他那空间里之后,他又问华灵采:“现在你晓得这剑号称生死剑是何意思了吧?”

华灵采点点头,“那你这剑名字就叫生死剑?会不会跟另一把生死剑弄混淆了?”

“怎么会”虫新没好气地说道,“我这把名唤‘点心’,点拨的点,心意的心;那一把在冥王手里的叫作‘无回’,有无的无,来回的回。”

点心,听了这名字,华灵采忽然觉得有点饿了。

她又问:“那这二者只是名字有区别?”

虫新凝眉想了想,道:“可能吧,具体我也不知。”

这大坑已是一块难得的乐土,三人之前一直小心谨慎耗费了不少心神,这时候就多少放松了一些。雅布拿着那只内丹,面上神情淡淡,不知在想着什么。

化隐在一旁打坐调息,缓解内里的伤势。他忽然问虫新:“阿新,你这点心剑是专门对付通心族的吧?”

虫新觑了他一眼,却是转而对华灵采说道:“尊上,你也会听心术,应该是从通心族来的吧?”

华灵采正满脑子烤鸡在飞,听了他这话不禁定了定神,“通心族?可能吧”

她咽口水的声音没逃过众人的耳朵。虫新嗤的一声笑开。

化隐从储物袋里摸出了两只奶白色的果子,递到她面前,“尊上饿了吧?这是我惯常吃的玉参果,味道还不错。”

虫新立即就表示鄙夷,“这东西一股泥巴味,又几乎没有一点儿魔气,吃它做什么?”

化隐被他这么一说,顿时就涨红了脸抬不起头来。

倒是雅布很是贴心地把手里的螺瞿兽内丹送了过来,道:“这怪兽本就是双头蛇与五爪鸡的合体,它这内丹里应该就有鸡肉味。”

华灵采默默无语。

虫新见她不接那内丹,便又有话说了,“尊上,你不会还在想着我那只五爪***我就是看那只傻鸡可怜,担心会被你吃掉,才把它给认了去”

华灵采幽幽一叹,“你真是想太多了。”

到这魔人界里来,她就跟着他们一起吃花瓣,不仅吃得口里寡淡,连自身内里的气息都给整得不平稳起来。毕竟雅布给她备的都是富含魔气的花,她自身修为低而又本就是个能够自生魔气的怪物,再吃吃那些花儿,那可真是……若不然,她那日也不会陷在了那样危险的境地当中。

所以,她就抓了一些最是普通没什么厉害之处的鸟雀来吃。却没想到,这魔人界的凡鸟居然口感好极,吃着吃着竟有些上瘾。

然后,就被虫新发现了。

虫新这又一本正经地说教起来:“尊上,我们这一族以牛和鸟为神尊,你偷捕鸟雀食鸟肉的事最好趁着这时候戒了干净,若是给别的人知道,你肯定有的受”

四人休整一番之后,便又一起上路往前赶。

这一回就由虫新带路往前行,因为据他所讲,那双头蛇和五爪鸡后来告诉他说,确实有一只厉害的怪兽奴役着它们,迫它们在这一块负责看管植物。

而那只怪兽就住在那三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当中。至于具体哪一座却没有个定性,说是那位厉害的怪兽时而在这一座山峰,时而又在那一座山峰。反正每一回都是它们这些小罗罗被召过去,交代各自负责的那些植物的长势之类。

因为有双头蛇和五爪鸡带路,它们所负责的这一大片区域里的植物们都整齐有序地让开了一条宽敞的道路出来,也不再因为一个轻微的接触而暴怒反击。

到了下一个怪兽负责的领域边界处,双头蛇和五爪鸡就不再往前了。它们两个一个口里丝丝吐了两下信子,一个则是咯咯叫出两声,不一会儿之后,便有个狮身猴头的怪物自那边领域当中冲了出来。

华灵采心下立即就有个答案:慧狮兽。

第两百零七章 那只大怪兽

这种怪兽,她在典籍里有看到介绍。介绍里说,这慧狮兽乃是狮兽与类猕兽的结合体,这两者的结合乃是出自各自本来意愿,且必定是一雄一雌的结合。两者合为一体之后,就是雌雄同体,并且有勇有谋。

类猕兽本身就是双头,成了慧狮兽之后,其另外一头就藏了起来,躲在狮身的某个部位作为辅助来发号施令。而狮兽本就不善于谋略,作为狮兽的脑袋就缩在身体当中不用,与类猕兽的身体一起搁置在狮兽身体当中。

这种怪兽,不好对付。

华灵采估摸了一下,这只慧狮兽的实力至少在三阶。

而她正常状态下的修为,却在练气三层

她脑子里正在想着对策,冷不防的,对面的慧狮兽却忽然腿脚一抖,踉跄了一下。

“螺瞿兽?”慧狮兽望着面前的双头蛇和五爪鸡,说起了人话,“你,你们怎么变成了这个,这个?”

双头蛇和五爪鸡很不以为然,一个丝丝,一个咯咯。

虫新晃了晃手里的点心剑,走到双头蛇和五爪鸡当中的空隙去,“看到了没,就是我这生死剑让它们解脱了多年的痛苦你要不要也来试一试效果?”

慧狮兽眸中一寒,猛的就将他按倒在地。

华灵采:“”

情况有变,雅布和化隐以及那双头蛇和五爪鸡都立即拉开了架势,攻了过去。

华灵采麻利地做起了后勤工作,趁着慧狮兽避开攻击的空隙里,将虫新从对方的利爪下抢夺了回来。

虫新狼狈地从她的牵扶中扭了出去,拎着点心剑,又召出双骷蛾,嗖的一下攻了回去。

他唰唰唰就是百多道剑光挥出去,双骷蛾也咆哮着,双翅抖落一阵阵褐色毒粉。

因着他这凶猛的攻势,化隐很快就成了个多余的人,被稀里糊涂给谁一脚连着一个蛇尾给打飞了出去。

化隐摔落在华灵采跟前,默默地吐血。华灵采看着他胸前的脚印,忍着磅礴的笑意,差一点就给憋成了内伤。

这脚印不会是别人的,明显就是虫新感到自尊心严重被践踏,然后又不满像化隐这样的渣渣都能够早他一步在战圈当中,就狠狠一脚踹的。

化隐哀伤地垂下头去,“尊上,您应该会笑我的吧?”

华灵采憋住笑,“怎么会”

虫新虽然修为不及雅布,但他却在招式上十分狠辣灵活,慧狮兽扛不住他的攻势,很快便把雅布当作优先被打趴的对象。

雅布手里也拿着一把剑,在与慧狮兽的打斗中,渐渐显得有些吃力。但即便是这种时候,他也没有将他那只五星毒瓢召出来。

华灵采虽然不懂剑术攻击,但也渐渐看出来了,雅布是在趁机打磨他自身执剑对敌的本领。而反观虫新,其招式剑意渐渐回缓,竟是慢慢平复了躁怒的情绪,掩藏起了真实的实力。

留一手么?她心下了然,便不再看他们打斗,寻了个地方盘腿阖目。

等到虫新几个结束了战斗拿下了那只慧狮兽的时候,华灵采刚好就突破了练气三层的瓶颈,将修为提升到了练气四层。

雅布又将新得的兽丹送到她面前,“尊上,你的修为短时间内很难提升上去,还是吞了这兽丹比较好,前面还有诸多危险,到时候我们不一定能够一直顾全到你这里。”

华灵采照例把这送上门的兽丹收了,口里说道:“我知道了,只要到那时候你们真心爱我,替我挡住那么一下下,我就有足够的时间来吞了,效果也是一样。”

雅布黑了脸。

化隐动了动嘴唇又想劝她,不过到底还是放弃了。

只有虫新又嬉笑着接了话,“好啊好啊,我正在好好学习怎么爱尊上”

四人再往前行了两三日就到了最近的一座山峰脚下。

远看这山峰陡峭,其上一片绿意盎然,一些地方还掩映着点点红粉白蓝紫的亮丽色彩。然而实际走近了才知道,这些花草无一不是横生倒刺,无一不是散发着或迷惑人或直接毒害人的毒气。

屏住了呼吸,又服了避毒的药丸之后,虫新就忍不住对他那两只新认的怪兽呵责:“这么关键的事情都不提前说,你们这是想牺牲自我来赢得从前主子的好感是吧?有这样的勇气和决心,倒是叫我刮目相看”

双头蛇和五爪鸡都蔫蔫地伏在地上。因为中毒过深,只能可怜巴巴地眨着眼睛表示还在谨听主人教诲。

虫新见它们两个态度还不错,这才大方地弹出药丸过去,“赶紧吃了,一会儿又要靠你们两个出力了”

他给了药丸,随后又给了两块魔玉它们。双头蛇和五爪鸡嘎嘣嘎嘣,吃得很是欢快,做事的积极性也跟着大增。

这一回,大家都坐到了华灵采的枯叶飞行器上。她这枯叶具备作为树叶的柔韧的特性,比虫新那脸骨在攀崖方面更具优势。枯叶一路扶摇直上,终于让华灵采见识到了它的灵活和超乎想象的价值。

枯叶自下而上的途中也遭遇到了不少回攻击,有时是一阵毒雨,又有时是一阵夹带着毒雾的狂风,还有时是一阵密密麻麻的血蝙蝠之类的东西。这些虽然都是攻势凶猛,但奈何有坐拥宝山的虫新坐镇,各色或防御或辅助攻击的东西扔出去,根本就像不要钱似的,一路下来竟是叫众人感觉其实连真正的凶险也不算有。

一路腥风血雨,又是两三日,眼见着就要到了峰顶处,只需在那最高处的平台上仔细检查确定那只终极大怪兽是不是在那里。不在的话,就该换到下一座山峰去找了。双头蛇和五爪鸡以及沿路对付了的几只怪兽都一致表示,那只大怪兽最喜欢待在最高处,在他们的印象当中数百上千年都未有一回不是在峰顶召见的它们。

华灵采其实有些怀疑这样完美一致的说辞,不过虫新和雅布却都很信。他们说,在他们各自的蛊术传承里,确实也有这样一段记忆。

第两百零八章 都不去

那记忆里都说的是他们这一族在来魔人界的初期,有一只不知名的怪兽,喜欢幻变成别的怪兽的模样,喜欢待在至高处,不与人居。后来巫蛊族没落,那一代的巫尊图雅为了保留族里先祖们的故居以及保存资源不被他族所夺,便不惜拼尽己身之力将那怪兽连同其它的一些怪兽一起封禁起来。

那之后,巫尊那一支就一直难以兴旺,族中渐渐就被蛊尊这一支所统领。图雅将封禁之地放在巫尊图里,从此封禁之地也就成了秘境,只有跟巫扯上关联的人才能够进入其中,而这之前还必须要有巫女先行进入才行。

华灵采听了他们所述的传承记忆,不禁在心下无力吐槽:原来还真有那么一只怪兽,那么叶儿婆婆跟她说的那巫王草又是什么鬼?

众人看过了这一座山峰的峰顶平台处,没有见到那只传说中的怪兽。他们又小心翼翼地下了枯叶,处在当中去展开神识去搜寻。也是奇怪,这峰顶处居然比之其它各处要好处得多,这里的植株竟是都是不带毒的。

反常必妖,众人都觉得这里值得再深入搜寻。

果然,在峰顶往下的半山腰处,有一个七八岁大的小姑娘。

小姑娘编着个麻花鞭子垂在脑后,正哭得稀里哗啦,满脸都是伤心的泪水。原因无他,她是被绑住了手脚,手那一头又被缚在了一根细瘦的树枝上,而她的脚下却是一眼望不见的漆黑,底下是一道滑溜的山隙,正好就足够让她整个儿没下去没了踪影。

这里居然还有人众人都是一震,往小姑娘的所在赶去。

小姑娘所在的那位置处在山体的中间处,若不是这小姑娘的哭声吸引到他们,他们还真没哪一个会想到这座山峰当中还有个带裂隙的夹层。那夹层的顶端较小,也就刚好够将小姑娘塞进去,那里又有跟细瘦的树枝卡在缝隙内,正好就被谁给用来栓挂她。

要救这小姑娘,就得先攀附到那面湿腻的石壁边缘,再将那根细瘦的树枝托住,然后才是抓住那根拴着小女孩的绳索……这期间就不可避免地要探进去大半个身子。

虫新上下扫视了华灵采一圈,就道:“你下去拉她上来,只有你这身形刚好够进那裂缝。”

雅布也道:“我和阿新在这外面接应你。”

华灵采看向化隐,却听他有些踟蹰地说道:“尊上怕是也进不了那道裂隙吧?这个……”

他说话的时候偷瞄了她身体某两个不可描述的部位两眼,瞬间又是面红耳赤。

华灵采倒也没觉得多尴尬。其实她自身也是这样以为的,这万一她要是卡在了那尴尬的位置上,谁会好心将她解救出来?她敢肯定这三个绝不会施以援手。

小姑娘见来了救星,本来止住了泪水正眼巴巴地望着华灵采。这时候她见对方并没有想下来救她的意思,立即又伤心地哭泣起来,“我要阿爸,阿枝错了,再也不敢不听阿爸的话了……阿爸,阿爸……”

小姑娘哭得伤心,其程度甚至还赛过之前的。只听嘎吱一声,竟是那根挂着她的树枝终于承受不住她的重量,断裂了。

只是树枝的柔韧性不错,还能勉强卡在裂隙当中。

华灵采心里没来由地一紧,手里便飞出了一根银白色的绳索。绳索牢牢地缠上小姑娘的身体,而后她一拉一提一带,便将小姑娘拖至了裂隙出口处。

虫新眼睛一亮,问:“尊上,你这是什么绳索?”

“海蛇兽皮做的。”华灵采头也不回地说。

小姑娘的手还被拴在那根细瘦的树枝上,树枝已被华灵采彻底弄断,但她却不能解开小姑娘被绑缚得牢牢的手腕。

“谢谢姐姐”小姑娘脸上还挂着泪珠儿,但却很乖巧地表示了谢意。又道:“这个绳结只有阿爸才能解开它,你们是解不开的。”

华灵采问:“那现在去寻你阿爸?”

小姑娘立即又露出怕怕的神情来,嗫嚅道:“我阿爸是这里的王,他很凶狠的,要不,你们把我放在这儿,别再管我啦?”

虫新这时候已拿出了他前头用来对付迷亦等女的大,“那就更好了,我就把你捉去见他”

小姑娘被吓得直哆嗦,牙齿都咬在了华灵采的衣料上,生怕会给虫新捉走。

这山峰当中压根就没有什么可以正常落脚的地方,华灵采此时还攀在裂隙边缘滑腻的石壁上,差点儿就攀不住掉了下去。她深吸一口气,喝住虫新,“有什么话,先出去了再问”

说着,她当先带着小姑娘往峰顶平台而去。

不一会儿之后,众人都坐到了那峰顶平台上。平台周围生着各色鲜花野草,旁边高低不平地矗立着几块石头,一阵阵狂风挂过,石头和花草居然组合谱出了清丽悠扬的曲调。

当然,这是华灵采的感觉。

虫新几个可不这么认为。他们都被狂风刮迷了眼睛,根本就没有心思去听什么曲。

小姑娘在半路上就睡迷糊了。到了这峰顶平台,华灵采想将她下来,却被她紧紧拽着衣料,但任凭华灵采怎么探查也只有一个结果——这小姑娘睡得死沉死沉,却也在潜意识里只信任她。

虫新道:“我建议我们分开行动,我和尊上留在此处看着这小姑娘,阿新和阿布还有我这两只蠢鸡蠢蛇都去另外两座山峰里去找。”

没说是找谁,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主要就是找那只大怪兽,至于是不是这小姑娘的阿爸,那其实并不重要。而若那只大怪兽真做了这个普通小女孩的父亲,那自然就更好了。

化隐不赞同这提议,破天荒地厚着脸皮道:“我修为和实力都是最弱,去那边也是拖后腿,不若还是留在尊上的跟前好。”

雅布也道:“这一路就我出的力气最多,这一回,我也不去了。”

虫新忍不住翻起了大白眼,然而正好就有一阵狂袭来,这一下就刮得他一个措手不及,揉了好半天眼睛才算了事。他怒了,“你们都是存心不信任我是吧?”

第两百零九章 她的阿娘

除了五爪鸡和双头蛇,余人都是沉默。

虫新只好又道:“那就再把那三个巫女放出来,让她们去找,我们几个都留在这死丫头片子跟前到时候出了什么茬子,可别说是我弄出来的”

于是又将迷亦几个放了出来。她们三个都被抽干了浑身魔气,这时候陡然给丢初来,差点就让一阵狂风带走。虫新给她们一人发了两块魔玉,让她们想办法支撑到把另外两座山峰翻完。

迷亦和进玉两个都当即用了一块魔玉,恢复了一些魔气在身。紫冬却揣着自己那两块魔玉没用,居然冷着脸就这么大大方方地走了出去。

迷亦和进玉两个有魔气在身,却也就只跟她一般行进状态。

华灵采问虫新:“怎么这个紫冬变化这样大了?”仿佛都不是同一个人

化隐道:“我看着觉得她不像是原本那个,像是完全换了一人。”

雅布也凝眉沉思。

虫新得意起来:“这你们就不知道了吧?听心族沟通仙魔两界的办法就在于此了”

说完,他很满意众人的神情,又道:“他们仙人界有心魔一说,他们却不知道那些心魔就是从听心族里出去的。我们魔人不能直接去往仙人界,他们听心族就弄出了这捷径,跟一些个仙人共用一个躯壳。他们仙人界硬气的人很多,懦弱藏私的也有不少,总的来讲,听心族的这一捷径基本算是成功的。据说,有厉害的听心族人的加入的话,这种办法还有望让我们魔人重回故土,一统三界……”

华灵采还是有些模糊,又问:“那紫冬是怎么一回事?怎么她这情形好像是反过来了?”

虫新笑看着她,“这大概就是她又作为巫女的能耐了。她原本就是从听心族来的,那时候被那螺瞿兽袭击伤重欲死……嗯,然后就用了什么巫术,弄来了一位仙人界那边的人,然后共享了生机又或是以对方的生机来复活自身?我估摸着大概是这样了。”

华灵采心下震惊。若真有这样厉害,那么当年的巫尊图雅又为何要自毁这一支的发展,以至于让巫术荒废这么多年?

雅布这时候出声道:“想不到阿新倒是懂的很多。”

虫新肃起脸来,“我跟你又不一样,自然要晓得比你多。”

四人都在说话,谁也没有注意到沉睡的小姑娘嘴角勾起了一道冰冷的笑意。

下一瞬,小姑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来,“姐姐,我想我阿娘了……”

说着,嘴唇抿得高高的,面上已是愁云密布,紧跟着泪珠儿就在眼眶里打转了。

华灵采不禁就问:“那你娘在哪里?”

虫新也化身热心好哥哥,亲切地问她:“是啊,快些告诉我们,哥哥保准这就带你去见她”

小姑娘往华灵采怀里缩了缩,怕怕地说道:“你是坏人,我不要带你去见她……我要让姐姐带我去。”

虫新顿时气歪了脸,“我哪里像是坏人了?”又指了指雅布和化隐两个,道:“我比他们两个还像坏人?”

雅布和化隐两个:“……”

小姑娘被吓得大哭。

华灵采好一番哄劝才又把她哄好了。而这时候小姑娘对她的好感也蹭蹭上走,还主动偷偷告知了她的名字。

她说她叫乐枝。

虽然这悄悄话其实都落在了其他人耳中。

随后,乐枝又问了华灵采的姓名,一路愉快地唤着她“小采姐姐”,领着她到了一面藤蔓横生的峭壁上。

虫新几人自然也跟在后头。

乐枝指着一个聚拢了许多藤蔓的凸起处,道:“那里就是我阿娘的住处了”

那里的藤蔓仿若活物,不时往旁侧延伸攀爬,遇到突兀的山岩就绕过,而一旦有虫鸟或是其它植株,它们就立即将身上的横斜枝丫包裹过去,一眨眼的功夫就将那些东西吃了个干净。

这一面峭壁上,虫鸟等活物还格外地多。

华灵采心里发麻,硬着头皮问乐枝:“你阿娘,就是那藤妖?”

乐枝却又伤心地哭泣起来,“我阿娘不是藤妖,是藤妖吃了我娘,然后我娘……”

正说着,那边凸起的一大堆藤蔓突然就有许多根藤蔓往空中飞舞腾跃起来。与此同时,密集的藤蔓当中钻出来一张跟乐枝五六分相似的人脸。

那人脸却是一片青色,只有嘴唇是红艳艳的色彩,十分晃眼。

那艳红的嘴唇里吐出悲切的言语来:“阿……枝,阿枝……”

声音悲切,但华灵采总有种怪异的感觉——这半人半兽的怪物好像是吐字不清,在回味练习?

乐枝又哭成了泪人儿,“阿娘啊,阿枝好想你……”

她这话一出,那张青色的人脸就卷带着数十道小臂粗的藤蔓冲了过来。

青色的人脸之下,只有藤蔓,纠缠不清的藤蔓,没有作为人的身体躯干。

华灵采想都没想地就拍出了数张爆破符出去。

嘭嘭嘭——

爆破符接连炸开,其威力之大足够对付一只三阶的妖兽。然而那些藤蔓却只是毁了末梢处,前进的动作滞了一滞,便又再次飞舞了过来。

华灵采赶紧拿住乐枝的脖子,“停,你再往前,我就杀了她”

乐枝被她拿住颈脖子,却也基本没怎么挣扎,仍陷在某种痛苦的情绪当中。她口里还在断断续续念道:“阿娘……呜呜呜……阿娘……”

然而那边的乐枝她娘却只是前进的动作一顿,下一瞬便越发凶猛地甩动着她的那些藤蔓。

一眨眼的功夫里,那些藤蔓就遮蔽了华灵采的视野,黑沉沉地笼罩了过来。

乐枝都涨红了脖子,一副将要憋气惨死的模样。华灵采将她往兽骨链空间一送,与此同时,她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对方的围堵之中。

“尊上”

雅布三人俱是心下一沉,化隐甚至痛呼出声。

他们所见到的是,那些遮蔽了大片天空的藤蔓疯狂地朝着华灵采的所在围拢而去,藤蔓陡然急剧聚拢缠绕拉紧……然后华灵采就没了身影。

第两百一十章 灵猫硬气了

华灵采当然并没有被那些藤蔓笼在当中。一息之后,她的身形又骤然自藤蔓包围圈外头显现,手里射出一个火红的弹丸,那只花生米大小的弹丸没进还来不及膨胀拉伸的藤蔓当中,然后嘭的一声巨响,一股巨力自藤蔓当中喷薄而出,卷带出无数的木屑往四周喷涌而去。

一个娇小的身影早已抢在那之前闪离了那遭殃之地,正是华灵采。虫新面上轻松起来,第一个冲到她跟前,“尊上厉害,真是让人意想不到”

他冲过去的档口又发现那些藤蔓竟又自内而外地燃烧起来,顿时又是满脸惊骇之意。

华灵采笑了笑。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笑容背后的嘲讽。她在丹术一道起步得最早,目前在这方面的成就也是最高。她又利用自身拥有凤凰真火的优势用在炼丹方面,炼制出了冯乔留给她的丹方当中制法中等难度,只是材料难得的凤驰丹。

方才她使出了隐身术,从那藤怪的包围圈里逃了出来,接着又对其扔出凤驰丹,不必说,这又将自身的真实实力暴露了几分。

藤蔓在炽烈的火焰当中被焚烧地噼啪作响,当中那张青色人脸狰狞扭曲着,猩红的嘴唇里不时发出骇人的惨叫声。

雅布提了他的长剑腾身过去,与这还在挣扎耍横的藤怪斗在一起。

这藤怪不简单。即便是遭受到了难得一遇的烈焰凤火的重创,它也仍没有立即倒下。先前它被炸飞的残骸以及被爆破符炸断裂飞走的部分,竟又在这时候聚拢了起来,虽不至于能够立即接洽生长在一起,却也秉承着它的意志执着地攻向雅布。

残损分离的藤肢与本体藤蔓隔着一段距离,却仍能顺着本体藤蔓的意志而腾挪狂舞,这场面看得虫新也不由得蹙起了眉头。他再没说闲话的兴致,扬起手里的点心剑也攻了过去。

化隐也拿出了一根木拐状的法器迎上了狂暴的藤肢。

五爪鸡和双头蛇都随了迷亦三人去了那边山峰,这时候对付这藤怪也只能靠自己这几人合力。

华灵采这次没有再默默在一旁观战,露了两手之后她也不方便再藏着掖着,便也拿了把匕首出来削。虽然这样削其实也没多大用处。

她的那枚凤驰丹给藤怪所带来的伤害足够要了它的性命,她一点儿也不怀疑自身这凤火对魔的杀伤力,只是这些她也没必要说与雅布他们听。

“阿……枝——”

夹带着凤火威力的炽烈火焰终于彻底自内里蔓延焚烧出来,藤怪一声哀鸣,所有残损的枝杈终于失了本源之力,变作普通的藤蔓被烈焰轻松卷去。

一切顷刻就化为灰烬。

青色的人脸自藤蔓当中灰烬中跳脱出来,而后急剧地在空中收缩旋转,最终就成了一颗核桃大的珠子,飞落到华灵采的手中。

华灵采道:“是一只化形了一半的血藤怪。”

虫新面上凝重起来,“植物系成为怪兽本就不易,这一只却还化作了人形,虽然只是一半也足够厉害了。”

化隐也道:“之前我还以为那女娃是寻常人类,这样看来那女娃的父亲必定很难对付了。”

植物系本身较之于兽类就生命要长久许多,它们修炼成了怪兽之后寿命便又加长,而一旦再化形成功成了人……据说,将拥有无穷尽的生命。

华灵采在典籍里了解过,植物系怪兽历来为魔人所忌讳,其中就有讲到其从怪兽类目又化形成了人的厉害之处便是这不死不灭的状态。还有一点是,这化形成功了的植物系怪兽便不再有作为怪兽的气息,转而跟寻常的魔人一般,其诞下的后代也极有可能成为这样的魔人。

这样其实并非魔人的魔人,在魔人界里称作不死人。

所以乐枝极有可能便是一位不死人。

————————

华灵采进入了兽骨链空间当中。

乐枝被婉昔拴在了一棵粗壮的树干上,婉昔正将一根在寒冰池里浸泡了的藤条拿出来,未沾湿的那头拿在手里,拿着往乐枝而去。这正是一副要给乐枝施刑问话的架势。

灵猫落在后头,爪子上沾了些从寒冰池俩带出来的水汽,不时伸爪抖水。

见她进来,婉昔立即止住步子,面无表情地执着藤条对她唤道:“主人。”

灵猫却也不抖爪子了,立即亮起翡翠色眼眸,兴奋地冲到她跟前,然后紧跟着她的脚步,又一步步往回走。等到华灵采步子止住,灵猫立即自来熟地爬上了她的肩膀。

华灵采抢在它要将脑袋拱到她脖颈处之前,一把揪住了它的耳朵,将她扔了下去。这样之后,灵猫便又伏到了她的脚边,不敢再有造次。

华灵采随即看向寒冰池中的一道腾跃着浓郁的光雾之处,那里有她设下的九幽隔绝阵,当中困着风紫凝的内丹。隔着光雾,里头的情形看不分明,但她仔细一看,还是发现了一丝异状。

她不动声色地回过头来问婉昔:“那颗珠子可有异动?”

婉昔保持着没有表情的木然神情,“初时珠子每隔两个时辰就会躁动一回,这两日……”她偏头想了想,“好了很多,最近一次躁动在四个时辰之前。”

“哦。”华灵采应了一声,很自然地转脸看向乐枝。这当中,她顺带地看到灵猫正舔舐着它那只沾染了寒池水汽的爪子。她随即就道:“你这只猫儿总粘着别个,这下好了,吃到苦头了?”

灵猫嗷呜一声低叫,下一瞬就伏在地上瑟瑟发抖。

“主人。”婉昔忽然道:“它很可怜。”

她一出声,华灵采就摊手去捉灵猫。然而她这突来的一下却并未得手。

灵猫身形灵巧地一个闪躲,直接就窜到了乐枝跟前。它的身形快极,一个晃眼的功夫,它又跳到了乐枝的左肩上,毛茸茸的爪子探出,正是放在了乐枝的颈部动脉处。

剩下那只没动的是它那只沾染了寒冰池水汽的爪子,但华灵采看那情形就知道那寒冰池的寒气于它并没有多大的伤害点。

“送我出去”这灵猫居然从口里吐出人话来。

第两百一十一章 威胁无效

华灵采当然不会应了它。这只猫装傻卖萌了大半个月,若不是因为她忽然将乐枝送了进来,只怕她还不知道它的真实面目。

也好,她也正好要对那同样爱装的小姑娘施刑问话,这下它要代劳,她就省掉了一个人手。

华灵采好笑地看着它,“想出去,就看你自己的能耐咯。”

“呜——”灵猫瞪着双目,咆哮一声,“华灵采,你还不明白么?不送我出去,我可就杀了她”

华灵采直接环抱起双臂催它:“杀呗。”

她早就看出来它伸出爪子的意图好吗居然还来废话提醒,这是有多看低她的理解能力?

“你真不担心我杀了她?”灵猫气得浑身的茸毛都竖了起来。它显然也看出了华灵采的无所谓,气恼之后,果然也不犹豫了,利爪上银光一闪,便有猩红的血色流淌。

它这一下直接就下在了正确的位置,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架势。

它的爪子很锋利,血都淌到了胸前的衣襟上乐枝才恍然睁开眼来。

乐枝张了张嘴,目光从华灵采身上又转到还在她左肩处的灵猫身上,她颈部的痛意终于传送到了大脑,哑声惨叫起来:“你……杀了我母亲,又来害我”

水灵的眼眸当中盛满了恨意,结合着她脖子上不住流淌的鲜血,还真不是一个惨字了得。

灵猫舔了舔爪子,利爪上又多了一粒丹药往乐枝口里塞去,“哈哈哈,我会让她死得更难看”

乐枝挣扎了一下,却什么好的作用也起不到,反倒不仅吞了那丹药,还令得它更愉悦起来。

乐枝眼泪哗哗直掉,颈部大动脉处的血液随着她的挣扎也流淌得越发欢快。她这时候其实都说不好话,但却偏还嘶哑着喉咙喊道:“狠心的姐姐……我,我肯定不会说出我……阿爸的所在”

那颗丹药开始发挥起了作用,乐枝的面部和身体裸露出来的部分渐渐透明起来,很快就能清楚看到经脉血管当中有一些细线在窜动。随着那些细线动作幅度的增大,乐枝便忍不住痛呼惨叫起来。

灵猫却又问华灵采:“感觉如何?”

以华灵采以往的世界观来讲,这样的场面实在是惨不忍睹。

华灵采低垂了眼眸不去看对面的惨状。这只灵猫似乎对她很有些了解?

下一瞬,她的身形骤然消失在原处。

“雕虫小技”灵猫却毫无惧意。它身上的茸毛本就是竖起的,这时候又猛然增长到了半人来高,整个儿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刺球儿。

乐枝就被它卡在刺球儿正中的位置,那些竖立的茸毛也并非还是茸毛,看似粗细未变,其实却已锋芒尽显。这灵猫显然已将浑身的茸毛都炼作了护身和辅助攻击的利器。

华灵采作为这空间的主人,她要隐匿身形随时随处都可以将自身隐匿起来。她这时候却并非是隐匿了身形去夺回乐枝,而是迅速将放在寒冰池里的那颗珠子收回手中。

九幽隔绝阵本该完好无损,但偏偏却有一点儿偏转,并且还是新近不久才有的变动痕迹。她本也只是有所怀疑,毕竟偶然误打误撞也是有可能的。但婉昔和灵猫的表现却让她再次生疑:婉昔的表现分明在替灵猫作掩护,而灵猫却刻意跟她表示亲近。

华灵采收了风紫凝的内丹,果然就望见婉昔露出怅然可惜的神情来。那神情虽然极轻微,但对方好歹是做她灵仆的,她可以直接感知出来。这方面的警醒倒是要感谢那时候自己认真听取熙恒的讲解了,虽说他那人是足够惹人厌的,但他所传授的操控空间的经验办法却是很值得推敲琢磨。

原本她收了婉昔作这空间的灵仆,就是为了将来通过婉昔来一挖她从前那时候与熙恒有过的关联过节,却倒还真没料想到今次竟忽然就挖出了一块关键。

婉昔与这只由韩画送来的灵猫有关联

只有深藏于记忆当中的人或事才有可能在她自身被炼作了灵仆之后还能够被牵引出来,婉昔对灵猫有维护,这就足见灵猫对于她的重要程度。

但婉昔终究还是她这空间里的仆人。

华灵采随即给婉昔下了指令,让她去对付灵猫。那只灵猫竟敢在她的地盘里兴风作浪,她可绝不会叫它好过了。纵然婉昔潜意识里有不情愿又如何?她终究还是要屈服于主仆尊卑当中的绝对压制性关联,毅然将本该要拿来对付乐枝的藤条拿去对付灵猫。

由婉昔出面对付灵猫,剧情果然就出现了极大的反转。灵猫初时诧异,再又是沉着应战,刺球儿一般的身体带着乐枝一起上蹿下跳,竟还优势满满,将婉昔逼得一退再退。

婉昔被炼作空间的灵仆之后,修为倒退了不少,这是硬伤。当然,这主要是因为华灵采自身修为低,间接地压制了婉昔的修为和能耐。

眼见着婉昔就要被灵猫凌厉的攻势给逼进了寒冰池当中,华灵采摸出了两张五阶爆破符,又连带着一颗毒焱丹一起向灵猫拍送过去。

在怎说这里也是她的空间,灵猫到底还是有受到一些制约不能够完全地展露自身的真实实力。而两张五阶爆破符的威力也不容小觑,先前只一张就使得那只血藤怪重伤,这两张自然就更是效果大增了……再碰上一颗她悉心配制出来的毒焱丹,呵呵,它也该好好享受那痛苦的滋味了。

灵猫这一下就倒地不起,一身长而锋利的茸毛顿时就歇菜耷拉了下去。本该是雪白的皮毛,又接着泛起一股浓郁的红黑色,正是被那毒焱丹所摧残的后果。

毒焱丹,乃是她在制造凤驰丹的过程有所感悟而又多弄了数道程序配制成的一种自己命名的丹药。简而言之,这丹有毒,毒却还附带烈焰烧灼。她自信自己这毒焱丹能对付元婴以下的修为,因为只有元婴以上的修为才有足够快的速度去运转内里气息,用自身气血流转去缓解毒素蔓延。

第两百一十二章 这样的结局

没有那修为的话,就只能任那火毒内外烧灼摧残。

华灵采将乐枝带到跟前的时候,婉昔的一记鞭击就刚好落在了灵猫身上。灵猫吃痛,惨叫:“昔儿,你当真……不记得我了么?”

婉昔懵懵懂懂地看着它,手里的藤条还待再打,倒是被华灵采及时制止了。

再来一记,那只惨猫可就真要没命了。她也无心去看接下来的一场狗血戏,撇下这本质上为同类的两只,带着乐枝去了栽种满了灵植的田地当中。

她取出一颗丹药给乐枝服下去,立即就使她的伤处不再流血。丹药将她内外的损伤都一并治愈,那些在她血管经脉当中乱窜的细线状物也被药力吸收,顷刻又将她整个儿的透明状态恢复了过来。

“你休想令我告诉你那些”

乐枝哼出一声,歪过头去不再看她。

华灵采立即便又取出一枚先前用来对付灵猫的毒焱丹,乐枝当然也是见识了这这毒焱丹厉害的,果然她立即又耷拉着脑袋屈服了。

“我要认你做主子”她又抬头理直气壮地说。

华灵采也是被她这状态给整蒙了,啊了一声,问:“跟了我,你可就没有在这外头自在的生活了,你想好了?”

乐枝坚决地点头,“嗯”

然后就睁着水汪汪的大眼,萌哒哒地看着华灵采。华灵采当然也不负她的期望,立即就滴了心头血又打了诀将她彻底变作了她的契约兽……不对,准确来说,是契约灵草。

在《巫尊图》里一番折腾,可不就是为了拿住这一株巫王草

华灵采只觉神清气爽,又交代了一番话,正准备带她出去,却听咔咔两声从乐枝那里传来,转脸一看,竟是那一直绑缚在乐枝手和脚上的绳索断开,化作了两根血色藤蔓又落在乐枝手中。

这家伙,果然是自己把自己绑缚起来的

华灵采随即想到外面那只血藤怪,还没来得及问她,却反倒被她先问话了,“你是什么时候知道我在骗你的?”

“一开始你引我们去救你,我就发现不对了。”华灵采笑,“哪有寻常人能够狠心将自家孩儿绑到那样的位置的?再说了,你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去寻你阿爸,你但凡是个正常的孩子,又怎么会不生你阿爸的气,反而还要到他跟前去认错?越是一个人心里认定了待她好的人,在很多时候她越不容易原谅这个人。”

乐枝撇嘴冷哼,“你现又不是人类,又凭的什么讲出这样的大道理?”

又道:“我知道你从前有做过人,但那些都过去了好久,又远没有你做妖的时日长久。你却还念着做人的那一套,真是好笑。”

华灵采听她这样说,便也不着急出去了,问她:“那你说说我从前做妖时的那些事,能不能够找出那些谋害过我的人?”

乐枝却把环抱着双臂傲娇地别过头去,“我跟你还不熟,凭什么好处都没有得到就帮你做事?你从前又死又生的事那么复杂,我随随便便说出来可就亏大了”

华灵采想要用灵魂控制的方式叫她吃些苦处,结果一试却发现不能成。

乐枝立即又无情嘲笑起来:“怎么样?我是不是很厉害啊华灵采?就算你跟我进行了本命契约,你也不能够奈何我。”

华灵采咬唇不语。这又是她修为过低所带来的的负能量效果

她慢慢压下心头的不爽,问乐枝:“你想要什么好处?”

乐枝立即兴奋起来,道:“果然不愧为我看中的,能屈能伸,很好”

华灵采默默吐槽:难道不是因为我本就是你要找的主子?

乐枝欢快地奔向了寒冰池,然后扑通一声跳了进去,“华灵采,我要先洗个澡——这是我要的好处之一”

华灵采忽然发现,这小姑娘似乎越长越回去了?果然多看了两眼之后,在池子当中欢快扑腾的乐枝已然只有三四岁的身高模样了……这是传说中的返老还童?

乐枝在水里问她:“华灵采,你看我这个样子喜不喜欢?”

华灵采:“……”她又不是萝莉控。

乐枝又道:“我之前的样貌是我从前的主子雅图喜欢的模样,我看你不喜欢,就又变回来我如今本来的样貌了。”

“……我没有说不喜欢。”华灵采觉得这个话题实在是无聊,便不再理她,改而到了灵猫跟前。

灵猫早已痛苦地缩成了一团。婉昔茫茫然地歪头看着它。

华灵采给灵猫服了一颗真言丹,灵猫挣扎了一下便扛不住打开了话匣子,“我是连灿,跟婉昔初次相遇的时候,婉昔还只是一只无人知晓的小野猫,那时候她虽然脏了点,但……”

华灵采见这猫一副要废话很久的架势,赶忙打住它,“这段相识的事情跳过,直接说后面的”

灵猫连灿这才又道:“后来婉昔受了很重很重的伤,灵魂都陷入了长久的沉睡当中,那之后便有个别的女子的灵魂窃据了她的身体。那女子对我很是排斥,后来她不听我的劝告,硬要逃进人修的活动区域,我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她已被熙恒带走。”

说到这里,它忽然把话顿住,面上露出屈辱之色。

华灵采正听到了关键处,见它还在那里酝酿情绪,便催它:“然后呢?”

连灿愤怒得呼呼吼叫,声音拔高了好几阶,“然后熙恒就带走了那个女子,也顺带带走了我的婉儿妹妹后来我的婉儿妹妹被他一直压制不得出来,最后还把婉儿妹妹弄出对付他的心魔我这次跟了蓝星前辈下来,就是来专程教训熙恒那混蛋”

熙恒那混蛋?华灵采点点头,深以为然。

连灿说完这话就再没有后话了,随即它便彻底清醒过来,知道华灵采给他服了真言丹,它懊恼地用爪子扒了扒脑袋。但很快它便没有了多余的心思,又被毒焱丹的威力折腾得苦不堪言。

华灵采忽然想到一个关键,“那你就不预备把你的婉儿妹妹救走了?”

灵猫却是咬咬切齿道:“她那种负心的贱人,我怎么会救她活该,活该”

华灵采:“……”

狗血爱情剧情居然是这样的结局,真是好没意思。

第两百一十三章 地动

毒焱丹并不会立即要了连灿的性命,华灵采把他交给婉昔看管,就耐心等着乐枝洗好了一起出去了。

乐枝自然又免不了在寒冰池里好一番矫情,才不情不愿地上了岸。上岸她又主动告知华灵采:“我阿爸可不是跟阿娘一个等级的怪兽,怎么说他于我也是一番生养之情,我就不方便出手帮你了,你要小心自己的性命。”

华灵采觑了她一眼,问:“你还真有个阿爸?”

乐枝立即递送白眼一双,“废话,没有阿爸,只我阿娘又如何生出了我来?”

“好吧。”华灵采摸摸鼻子,怎么这巫王草作为天地灵物竟然不是自己长出来的?

乐枝转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吸了吸鼻子,又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哼,我可跟那些寻常的小辈不一样,我在那禁地当中存在了那么久却还能够好好活着,自己就有我自己的生存法则,跟你说你也不会明白”

华灵采被她这话噎得没话讲,隔了一会儿才整理好了思路,“那你的意思是说,你在这禁地当中生存得并不愉快,当年将你封在这当中的那位图雅巫尊是存心要将你耗死在这里?”

乐枝抱起小胳膊别过脸去,“我可没有这么说,怎么说她也是我从前一心一意追随的好主子,她早就不在了,我自然就没有必要再陪着她一起死守在这里边。”

说到这儿,她又情绪昂扬起来,眼睛也灼灼地朝她看着,“她以为终将会把我耗死,却没料想到终有一日我还是等到了你们这些后来人的到来哦,原本我是不可能等到这一日的,但我就是聪明呀,想到了续命的办法,我每隔两千年就寻一个母体重生一回,将禁地里其它生命体的生命力抽到我的身上,哈哈哈,五百年前我就彻底修出了人形,成为了不死人”

华灵采并不意外她已是不死人的事实。再怎么说,有个怎么也打不死的队友,她以后碰见什么难以对付的敌人,总也是一个作弊利器。她只有一个小小的要求要与乐枝讲——

“乐枝啊,你能不能把自己变回草的形态?我觉得你作为草植的形态跟在我身边会比较可爱。”

乐枝诧异地看着她,想了想说道:“那你觉得我该已哪一种草的形态作为样貌比较好?”

这问题有些把华灵采问住了。她道:“……只需变成你本来的样貌就是了。”

“我本来的样貌连我自己都不记得了。”乐枝垮下脸来,马上又自暴自弃了,“不管了,就变成我这最后一回得的血藤怪的样貌了,反正我成为人的样貌早在图雅那时候就有了,她那时候又总让我化作人形,我自然就将自己原本的样貌忘却了”

“那也行吧。”华灵采也被她给绕晕了头,“只要他们其他人不会疑心你已成了不死人就好。”

乐枝却终于明白了她的意图,被气笑了,“你直接问我不就成了真是的,一点儿都不干脆,还以为你是真喜欢我作为植物的状态呐,听好了,不死人就是一种能同时容纳灵魔二气的人,一般情况下,没有谁会疑心到不死人的身份”

华灵采觉得头顶猛然炸起了一道雷,赶忙问她:“那你觉得我这样是不是也叫不死人?”

……

华灵采和乐枝两个从兽骨链空间里出来,雅布三人的眼神都有些不对。

虫新第一个说道:“想不到尊上竟也有存放活物的空间,尊上一定就是王都的贵族了?”

华灵采无语。她这是无形中炫富,把他给比下了?

雅布紧跟着说道:“想不到尊上竟是早有预备而来”

华灵采莫名其妙,这是什么意思?

化隐佝偻着被瑟缩在他们两个后面,也道:“尊上一定是从来就没有把我看在眼里吧?”

华灵采:“……”

她随即扯了扯乐枝,跟他们三个示意,“你们没觉得乐枝变得更可爱了?”

虫新嗤的一声笑开,“她本就是那血藤怪的后代,能够会些法术又有什么奇怪倒是你自己,那空间是怎么一回事?这么难得的宝物你怎么也有?”

华灵采双手一摊,直接告诉他们,她作为参选而来的巫女目前记忆还未回归。果然这样一说,三人又都把注意力转到了乐枝身上。

乐枝及时躲到华灵采的身后,告诫他们几个:“我现在成了华灵采的契约兽,你们休想再利用我去引诱我阿爸,除非你们有本事杀了华灵采”

华灵采被这话惊得头皮发麻,赶紧表示无辜:“你们别误会啊,我也是看她无辜,又被她趁机钻了空子才契约了她啊你们可别趁机反水来对付我”

虫新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你以为这样说,我就会不计较了?错,我与尊上迟早会有一战”

雅布自是不耐烦听她这样的话,提了剑绕过华灵采,把别有深意的眼神扔给了乐枝。

化隐握紧了手里的木杖,垂首不语,倒是不知在想些什么。

乐枝继续一副戒备的神情瞪着虫新三人,她除了样貌身高比之先前变化较多,其余的一切却都跟之前没什么两样。华灵采心下感叹,果然人生处处都是戏份,难怪从前就有人说人生就是个大舞台,真是不演不行哪

几人之间压抑的气氛也没持续多久,便有一阵激烈的震颤感自地上传来。为了方便休息又便于居高往下以及高瞻远瞩,几人便在对付了血藤怪后又都回到了峰顶的小平台。这阵震颤来得非常突然,除了华灵采,其他几人差点都随着那些支撑不住的山石一起滚落了下去。

华灵采之所以比较稳,乃是因为她在这之前的一瞬刚好被一根暗生的藤蔓给绊在了地上。这当然与乐枝脱不了干系,不过她还来不及给出正确的反应,那阵震颤就猛然袭来,乐枝第一个就给颠飞了出去。

还是关键时候雅布抓住了她一只腿胳膊,才避免了她跌落山崖的命运。然后……华灵采只来得及喊了声“雅布”,就见雅布被一股大力猛地一甩,手里的长剑倒是匆忙钉在了崖壁上,他身体也跟着稳住了一瞬,可紧接着他所借力的那面崖壁突然就在这时候整块坍塌垮落了

第两百一十四章 都是影帝(求订求收~)

一大面崖壁毫无征兆地脱落坍塌

雅布再无支撑,坠下崖去。

崖下在那阵震颤来时就骤然起了一层浓郁的雾气,雾气急速升腾中就有无数个张着猩红口器的怪花时隐时现雅布这时候坠落下去绝对就是凶险异常。

乐枝吃力地爬回到华灵采跟前,吓得瑟瑟发抖。只有华灵采知道她真实的内心其实是怎样的一副截然不同的状态。

那些怪花的花朵时而打开时而又合上,当中咔嚓咔嚓作响,听得令人头皮发麻。华灵采也无心去管别人的闲事,只知道接下来又有一层细密如同渔的细长藤蔓从不断升腾的迷雾当中伸展出来,这些细长的藤蔓跟那些怪花一样,沿途触着什么就将之啃噬殆尽。

虫新的五爪鸡因为腿少重心格外不稳一些,结果就一个咕咚滚了崖去,翅膀展出来才勉强闪了两下作为补救,却还是难逃被众细长藤蔓之口,被好些根藤蔓们围堵在当中,然后就听到嘎的一声凄厉惨叫,那只也曾风光无限的五爪鸡就再也没了以后,被吃得个渣也不剩。

叮叮叮

崖下传来一阵阵金属对撞声,宣告着雅布还存在的事实。

这陡然而起的变化自然也使得虫新和化隐两个也不得不拿出了看家的本领,一个召了双骷蛾握紧了点心剑,一个则抡起了木拐,先后冲了过去。

这一切虽然看似可怕,但其实却并非绝境无解。不一会儿之后,雅布就使出了他的地阳火。他这火一出来就惊得那些怪花和细长藤蔓连连嚎叫倒退,更别说他之后又用这火烧灼了他所在的那一面崖壁的效果了。

虫新兴奋得不住喊叫:“雅布,好样儿的再烧,烧它个精光,看它们还敢嚣张”

但兴奋的感觉还没持续片刻,便又传来他一声痛呼:“有毒”

毒正是那阵仍在不断升腾的雾气。

华灵采正咽下一颗避毒丹,冷不防的就听到一阵呼呼作响的木拐会务声从背后传来,赶忙换了个姿势手脚并用地攀附于身边那些保持中立的花草藤蔓之上,与乐枝一起看向来逃过来的化隐。

在两人惊吓的目光中,化隐也掏出了一颗避毒丹往口里塞。他吞了避毒丹就自发地作为弱者,跟华灵采两人缩在一块。

他口里还说道:“尊上,我们两个一起互相有个照应,你看这边,我看那边。”

华灵采默默点头。这都是影帝般的人物,有避毒丹都是自个儿吞,互相之间也确实没有必要给对方尴尬。

乐枝见化隐居然把她排除在外,顿时就不乐意了。那些本还中立的花草藤蔓忽然就找回了身体的主动权,个个都扭动挣扎起来,跟滑不溜秋的泥鳅一般全都滑出了化隐的抓附。

“尊上小心”化隐没了更好的借力依附之处,立即就在坚硬的石子地上颠爬了几下。到了即将被颠落下崖之际,他还口里尽忠地喊了句:“乐枝有问题”

化隐带着他那句话就这么跌落下崖,路上惨呼了几声,便骤然失了声息。雅布和虫新都忙着对付毒雾和那些在火焰缝隙里冒出头来的怪花和藤蔓总之,谁也没有闲暇在那危险的时候拉他一把。

现在化隐的生死尚且不论,乐枝要想继续人畜无害地存在就很成问题了。那一瞬间发生的事其实也有很好的补救方式,那就是在化隐跌落下去的时候乐枝也紧接着来个自由落体式跌落,但偏偏问题就出在这儿。

乐枝怕火。

因为对火的恐惧完全超出了华灵采的想象,然后就那么一愣神的功夫里虫新和雅布两个奔了过来。

到了这时候,他们两个还有什么想不到的?

虫新气得头顶冒烟,当先就在半路上将双骷蛾放了过去。雅布则手里携着一朵核桃大的火焰,脸色臭臭地看向华灵采。

双骷蛾一声怒啸,小身子如同一道闪电,嘭嘭两声就有两只喷着幽火的鬼面骷髅自翅膀上冲出,分出左右两路来夹击乐枝。

雅布手里的地阳火也嗖的一下射向了乐枝,与此同时,他手里的长剑被他用手一抹,散发出耀眼的白光,他随即就用这剑攻向了乐枝的下盘。

乐枝围着华灵采上蹿下跳,左避右躲。她口里也跟着警告道:“我可是跟你们的尊上进行了灵魂契约的,你们杀了我,你们的尊上也不能独善好过”

然而这话说了就跟没说一个样。

雅布的剑好几回都险险擦过华灵采的身体,虫新的点心剑就更不必说,直接就有一回刮到了她的侧腰处。

这一个个都混不把她放在眼里

华灵采怒了,手里一翻就拿出来一丈来高的火焰,“停谁再在我跟我晃,我就烧死他她”

看到她这火焰,三人都惊呆了。准确来说还有一只双骷蛾和一只双头蛇。

双骷蛾和双头蛇顿时就往它们共同的主子跟前躲,一个躲到虫新的手背上,一个则缠上了他的手臂,死也不肯下来。

双头蛇也是能大能小的兽类,只是这时候它实在是做了不该做的事情,然后就被它的主人一个意念直接给烟消云散了。

双头蛇没了,虫新的面上立即就笑开了花,“尊上,原来你是这样厉害的一个人”

华灵采笑。在这火资源极度匮乏的魔人界里,拥有火就是王者,拥有地阳火更是一种难得的机缘,像她这样豪气地一下弄出这么大的炽烈火焰来或许也是第一人了。

雅布手里的长剑上刺眼的白芒骤然全失,又恢复了原本普普通通的样貌。他忽然跪下身来,说道:“原来尊上已得了传说中的巫王草,这实在是我们眼界太竟到了这时候才知道。”

华灵采见他直接挑明了乐枝的身份,也只好大气地笑出两声,道:“也怪我没早跟你们说清楚,叶儿婆婆忽然传话于我,我见她如此谨慎,就以为她是让我小心提防你们,看来是我多想了。”

第两百一十五章 血祭出路

虫新立即也跟着跪下身来,一脸与有荣焉地说道:“尊上能得那传说中的巫王草也是一种难得的机缘,我们虽说是一体,但终究还没有一起伴随多么长久,这些提防也是应该的。”

乐枝被戳穿了身份,就抱着双臂气闷地坐到了一旁。这时候地面的晃动也没了,那些怪花藤蔓也都跟着瞬间没了踪迹。

华灵采觉得事情到这地步也差不多了,将两个假惺惺跪在地上的少年劝起身来,便说道:“我在这里也没别的什么事了,你们要是不忙走就继续待在这里头,我就不等你们先行出去了。”

虫新立即就问:“出口你知道?”

华灵采咳了两声,道:“正打算去寻。”

果然虫新紧跟着就道:“那便一起吧”

雅布抚弄着手里的长剑,忽又开口:“我听婆婆说起过,这巫尊图当中并无出口。要出去,得牺牲一人,用他的鲜血来祭它。”

华灵采和虫新两个俱是心下一沉。

虫新当先就想到了迷亦几人,“那我们赶紧去把那三个捉回来”

华灵采却有疑问:“这法子一定就能成?用鲜血来祭谁?”

雅布淡淡地看了她一眼,“成不成尚未可知,但要血祭一人却是不假的,这巫尊图存在了许久,早已是有智之物,我们这些人之所以能够进来,便是因为它觉得我们的味道不错。”

华灵采顿时就起了一身鸡皮。准确来说,这一瞬间她差点就化作了她作为大灰鸟的形态。

乐枝在旁边轻哼了一声,“胆小”

华灵采被她突刷的存在感给提醒了,不禁就问她:“巫尊图既已是活物,你又如何在此间跳哒这么久的?”

乐枝别过脸去,不理她。

这一回却是虫新解释道:“她必定是早已通透了巫尊图的癖性,又帮它打理好了这里头的一应物事,只怕巫尊图早已是没她不行了。”

乐枝瞪了他一眼,“你以为就你能够想得到?华灵采只是把动脑筋的事丢给了你们去想,她可不笨”

虫新:“”

华灵采:“”

乐枝紧接着又道:“我只能管控一些植株,再充其量就是号令一两只怪兽,但方才那样的地动可不是我能够随便拿出来耍的。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也就是说巫尊图已经开始动作了?

华灵采三人都难得地一起想起了化隐。

虫新立即就说了出来:“好像是方才阿隐落下去之后就不再有了地动”

这一下连雅布也不再能够淡定了。

只有乐枝愉悦地说道:“我在这里头早就待得没意思了,现在有了华灵采跟我契约了在这里,哈哈哈,她不会死,可以在这里一直陪着我”

乐枝在前面带路,华灵采三人紧跟在后。

被乐枝前面的大实话一吓,虫新和雅布两个明显都生不出想要先拿下她的心来。这当中,虫新的危机感最盛,他毫不脸红地表示要尽快跟华灵采进行一场心贴心的亲近。

因为这样的话,他就会生发一种自信,认为自己和雅布在华灵采心中地位同等然后华灵采就不会优先选择牺牲了他。

华灵采被他这奇葩的脑洞雷得差点被口水给呛晕。不过这也确实是前行的路上打发紧张和无聊的一个好办法,很快他们几个就寻到了迷亦三人。

迷亦三人还没寻到那位传说中的终极大怪兽,被华灵采四人气势汹汹地追上,个个都是一脸懵逼。

还是大变了样的紫冬最先警觉地翻出剑阵,将华灵采四人及时挡在了对面。

华灵采几人看着对面紫雾翻腾剑光飞舞的剑阵,面上都有些不大好看。当然,这当中得撇去乐枝这个正愉快玩耍的不死人不算。

虫新问华灵采:“这什么阵,你能解的是吧?”

华灵采一个白眼还没完全丢完,对面处在剑阵当中的紫冬忽的又是一抖手里的长剑,自身跟个弹飞出去的子弹似的,就刮起了一串凌乱的剑光刮了过来。华灵采赶紧旋身避过,关键时刻还带着乐枝飞了一路,再落地时就正好将乐枝掰正了位置令她挡在了身前。

乐枝笑容僵在脸上,“华灵采,你坑我”

华灵采本来还有些不自在,毕竟这种暗搓搓的事她还是头一回做,但听乐枝这么铿锵有力的声音,她顿时又心情舒畅了。

还能好好说话,就说明这于她来讲根本就只是小菜一碟。

紫冬的剑眼见着就要没进乐枝胸口的时候,忽然就刮起了一阵狂风。狂风卷带起一大丛藤蔓,藤蔓上生着紫色人脸状的大花,咔嚓咔嚓一张一合地就朝紫冬的长剑咬去。不仅这些,还有无数个绿油油湿腻的小苔藓一窝蜂地陡然钻出来,尽朝着紫冬身上裸露出来的部分涌去。

狂风还卷带起了一大股沙土,紫冬很不幸地就给迷住了眼睛,然后就歪过头去躲了一下。她这一躲,刚好就没能够第一时间看到那些小苔藓。

小苔藓一下子就爬了她一头一脸,颈脖子上都给铺了厚厚一层绿色华灵采简直不忍直视。

紫冬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即就“啊”地一声惨叫,声音之尖利让华灵采这个本来就做好了心理建设的旁观者都跟着哆嗦了一下。

虫新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也被咬了?”

华灵采拍了拍胸口,“我是被她那声音给咬到了心窝。”

没想到只这话却也叫他立即就红了脸面,恨恨地地扔下句“油嘴滑舌”就躲到了雅布身后去。

华灵采:“”

紫冬的剑被缠着不能前进,身上又爬满了恶心人的小苔藓,正是自顾不暇,哪里还顾得上自己气势汹汹攻过来的初衷?

乐枝大大方方地挪离了对方的剑尖,走到早已避至一旁的华灵采跟前,也不说话,只拿愤怒的小眼神瞪着她。

华灵采坦然与她对视。哪一只契约兽不是以主人的安危为第一要紧事的?

乐枝却把她这心里话给听了去,立即就还击道:“等你脑瓜子发达了,把对付人的法子都用在外人头上再跟我说这话”

第两百一十六章 再来撕

华灵采:“所以这就是你的重任了。”

她们两个这点互动都是在暗中交流,旁人也不能够知晓。虫新缩在雅布后头本还等着华灵采会去如何继续撩他,这时候却见到华灵采与乐枝互相瞪着眼睛不说话,他一张脸立即就由红转黑。

铮的一声,虫新就拔了剑往剑阵那边的迷亦和进玉两个冲去。剑阵上本是剑光流转,杀气腾腾,结果却被他一阵眼花缭乱的剑花过去,立即就豁开了一道巨口。

迷亦和进玉两个自然也不是躲在剑阵当中等死的那种,她们两个见着了虫新往这边冲来的时候立即就做好了准备,一个摸出了一张古琴,一个则将手里的竹笛举起。

虫新冲进了剑阵的时候,这二人也摆好了架势正一个弹一个吹,弄得很是像那么回事。

华灵采私心里本还有些小期待,毕竟那两人怎么说也是要合奏的意思。谁知那声音一出来,她就如坠深渊……实在是太难听了,不仅割人耳膜,还撩拨得她的小心脏一阵乱颤十分难过。

“这是音杀,赶紧封闭听觉”乐枝在旁边见她狰狞痛苦又是拍胸口又是喘息,只好出声提醒她。

华灵采这才勉强找到了对付那声音的诀窍。不过她封闭了听觉却仍觉得不好受,再又想起了之前几次面对兽吼和鬼叫时自身的状况,忽然就了悟了:原来这些杀音都是一样的道理,归根到底,还是她的灵魂力不够。

乐枝见她封闭了听觉就没有出声,居然在这时候发起愣来,正是好气又好笑。没成想,她忽然就看到华灵采身上亮起了一圈耀眼的白光……竟是进阶了修为等阶

雅布正举剑预备跟紫冬杀在一起,这时候忽然见到华灵采进阶,他一张脸顿时哭笑不得,甚是难看。

他想:这一趟只怕是真不能好好地走出这《巫尊图》了。

也只是一瞬,他便又继续起了杀招,剑影重重杀向了紫冬。紫冬这时候已将身上的小苔藓摘得差不多,感受到对方的剑意,她立即就旋身一挑,骤然就有一个咆哮的兽影自她剑刃上冲出,巨口一张,吞了一大半藤蔓以及连带在上面的紫色人脸状怪花,同时又朝着雅布吞去。

对方居然还有这样厉害的大招,雅布自然就没有料想得到。他匆忙一避,紧接着便有个镜状物替他挡在了前头。这东西正是那时候华灵采在他那幻境当中所见,名曰“幻境”。

华灵采忽然了悟进阶了修为等阶到练气五层,一睁开眼来就看到雅布跟紫冬两个杀得激烈,忍不住也跟着热血沸腾起来。然而,她两手空,貌似一直以来就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

她顺了顺刘海,茫茫然想道:“我这都是怎么混过来的?”

乐枝见她睁开眼还在发愣,忍不住问她:“怎么?你这是又准备要进阶修为了?”

“没有。”华灵采摇摇头,“你没觉得我正缺一样趁手的武器?”

乐枝像看傻子一样看着她,“你还要什么样的武器?之前不是才得了一只大碗”

华灵采默默地掏出那只大碗,正考虑着如何用它,冷不不妨的指尖一疼,却是乐枝已替她割破了手指,助她将心头血滴到了大碗上。

血一落在大碗上,立即就有个猩红的舌头自碗底处冒出来,哧溜一下就将血滴卷了去。然后这碗的侧壁上就有个大眼睛,样貌生得极其猥琐的东西出现。这东西却是声音清脆娇滴,“主人,我是鲛娇。”

“娇娇?”华灵采觉得这名字很有些违和。

这丑东西倒是一本正经地跟她解释:“是啦是啦,鲛人的鲛,娇弱的娇主人,我很娇弱的啦,您可要好好保护我,呜呜呜。”

华灵采强忍住面部的抽搐感,看向乐枝。乐枝会意,嬉笑道:“鲛娇确实是有些娇弱,不过你也别担心,小心这些用她就是了。她除了身子有些娇弱之外,其它方面却都好得很,是我的老伙伴了哦,你要是想穿什么好看的衣裙也可以找她,直接把布匹扔到碗里面,保管第二日就能好”

鲛娇也道:“是啦是啦,主人,我们鲛人很会做漂亮衣裳的”

华灵采大开眼界,才知道原来传说中的鲛人竟长这样。不过,稀奇归稀奇,她还是更想知道怎么用这碗来对敌。便又问道:“能方便说一下其它方面的用途么?”

鲛娇脆生生地回答:“好啦好啦,我还可以替主人煮饭啦,主人只需将食材都放进来就好。我还可以作为飞行法器载主人到处玩耍啦,哦,我还能替主人打坏人啦,不过呢——”

华灵采心跟着提起,却听她后面说道:“替主人打坏人的话,只我一个是不行的哟,主人还得让枝枝也到碗里来。”

虫新在对面跟迷亦和进玉两个杀得越发激烈了,刺耳的声音震得华灵采内里的灵魂都受不得了。华灵采再没闲心跟鲛娇交流,把她扔到了兽骨链空间,一个闪身就冲向了虫新那边。她冲出去的时候就送出去了两掌,直接就将本义是豁开了巨口的剑阵完全捣毁。紧接着,她又送出了第三掌,目标正是迷亦……手里拨弄的琴。

嗡的一声,华灵采只觉手掌打得都僵直了,半天都不能弯曲。不过,好在琴是废了。

迷亦吐了一口血,露出一副极度震恐的神情来。进玉面上更是一副炸裂了一般的形容,笛子横在唇边有一声没一声地吹着,笛音早已失去了威力。

虫新将视线渐渐从华灵采那只手转移到她的脸面上,他忽然觉得嗓子眼有点干。

倒是跟着过来的乐枝抢在虫新咳嗽清嗓子的时候问道:“徒手撕了一张琴,华灵采,你怎么做到的?”

徒手撕?华灵采顿时就骄傲起来:“因为我厉害呗”

然而她才话落,就看到吐血倒地的迷亦竟在这时候一拍肚皮,又拿了一张一模一样的古琴出来。

她拍的那处是丹田,所以她这拿的就是她的本命法器了?

“哈哈哈……”迷亦狂笑起来,手指一沾上琴弦就跟打了鸡血似的,快得只有一道虚影,“我的法器有两样,你再来撕呀”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第两百一十七章 丝谈阿爸

华灵采那只手还僵直着,这又听到一阵杀音,顿时就有种脑子要炸裂的感觉。

脑仁疼,是真疼

这杀音连虫新也受不得了,他手里的点心剑忽的一转,却是改而指向了华灵采。

眼见着他这剑就要戳到她的脸面上,华灵采身子一旋,躲进了兽骨链空间。她在空间里看外面,紧接着便看到虫新又带着他的点心剑转而杀向了雅布,不仅是他整个人受了对方琴音的引导,就连他的双骷蛾也跟着杀到了雅布跟前。

雅布正是跟紫冬斗得难分上下,这时候突然遭到了虫新的偷袭,立即就攻势转缓,败相尽显。他这时候连话也说不出,额头上不住淌着的汗水宣告着他的体力正在不断透支。

华灵采正想着为何他不把他那五星毒飘召出来助攻,就听得一声怒吼,正是他那五星毒飘在这时候出现了。

五星毒飘出来后,雅布被动的状态又渐渐缓解。

华灵采意念一动,便弄了个板凳坐了下来。鲛娇欢快地飞过来,碗里盛了不多不少正好一把瓜子。

鲛娇一脸期待:“主人,嗑瓜子啦”

华灵采默默地抓了瓜子,嗑得眼泪哗哗直掉。这只蠢碗,竟然自作主张把她那些灵瓜给摘了,连瓜子都给她炒熟了……真是越想越难过。

鲛娇见她默默垂泪,立即又害起羞来,“主人也不必太感动啦,您要尽快习惯,您这样我会很不好意思的啦”

华灵采抹了眼泪问她:“那些灵瓜的肉呢?”

“瓜肉给您的小猫喂了一些啦”鲛娇蹦了蹦示意她去看连灿,又道:“剩下的我都给主人储存起来啦,等主人想吃的时候我就拿出来啦”

连灿听见鲛娇说起他,立即就往草丛里缩。他身上的伤有那些灵瓜肉去滋养,不必说肯定都好得七七八八的了。华灵采心酸的同时,却注意到这灵猫似乎并非是畏惧她,而是怕鲛娇?

华灵采看了看在灵田里忙碌的婉昔,又觉得婉昔似乎格外地勤快了。

她问鲛娇:“你在这里头做了什么?”

“当然是替主人做这里头的管家啦”鲛娇眨了眨她那凸眼,“主人养的那只猫和那个仆人都不怎么听话,我就替主人管教了它们两个啦”

华灵采郑重地点头,“嗯,有道理,以后没你的事你就好好当你的管家”说完,她就又出了空间。

迷亦虽然琴弹得快,但她却做了一件错事,居然指使进玉去拿住乐枝,这后果可想而知。乐枝倒也没立即用她那藤杀技,只是高喊一声“丝谈阿爸”,立即就有个浑身都是细长藤丝缠绕的人形怪兽冲了出来。

这位丝谈阿爸居然还留着齐刘海,当然这刘海也是细藤丝。他整个头脸除了眼睛耳朵,其余的部位全都跟他身体的其它部位一样都是翠绿的藤丝绕缠。他的眼睛跟乐枝的眼睛极像,一看就知道他就是乐枝她亲爹。

不过这丝谈阿爸的耳朵却是那种细长的三角状,虽然大而突兀但却也看着很有几分讨喜。他这耳朵也还真是长得很有来头。他一出现就歘歘歘几声从身上飞出数根细藤丝下来,紧接着他灵活地用手一圈一绕,三两下就弄出了一个琴状物。

丝谈阿爸挡在乐枝前面跟进玉对上了曲子,一个呼吸的功夫里就令得进玉口鼻流血。

也该是这进玉倒霉,先前流血的事也没少发生,偏偏到了她这里就出了事——地动又开始了。

进玉所在的那处地面上出现了一道口子,她栽进去后,那裂缝立即又自动合上了。

迷亦的琴音也受了干扰,虫新自然也就陡然清醒了过来,然后他跟雅布两个合力,又将紫冬压制到了几不能还手的地步。等到迷亦再好好继续音杀的时候,丝谈阿爸也跟她对上了。

胜利就在眼前,华灵采自然也就没必要再作那缩头乌龟了。

当然,她敢在这时候出来主要还是因为丝谈阿爸的琴音实在是好听,并且还将迷亦的琴音当中的杀意生生压下了大半。她在空间里躲着的时候,虽然是隔绝了那层杀意,但她还能听得到,因而自然也就能够清楚地感知外面于她还是否危险了。

丝谈阿爸拿下迷亦根本就是毫无悬念,迷亦跟个死鱼一样被吊在他手里,一时也再生不出蹦跶的心思来。

乐枝抱着她阿爸的腿,哭得稀里哗啦,“阿爸是不是不喜欢阿枝了?呜呜呜……”

丝谈阿爸赶忙就扔了迷亦将她抱在怀里,“哪里的话?阿爸最喜欢阿枝了乖宝宝,不哭了啊,不哭不哭……”

华灵采将迷亦送进空间交给了鲛娇去处理,看着这一对父女,忽然觉得很有爱。

两个哭完后,丝谈阿爸忽然惊叫起来,“阿枝,你怎么变小了?”

乐枝伸手指了指华灵采,“我契约了一个人类,怕她嫌我不可爱,就变小了一点点。”

华灵采看着她那委屈的小神情,忽然有点担心这位丝谈阿爸会出手教训她。没料想到,丝谈阿爸却是爽朗地大笑,道:“好啊,我的阿枝终于可以走出这里了变小一点也没什么,阿爸最喜欢宝宝小可爱的模样了”

乐枝立即抱住他的颈脖子,“阿爸最好了,阿枝最爱阿爸”

丝谈阿爸在乐枝脸上亲了又亲,才转而对华灵采道:“尊敬的新任巫尊,我的阿枝是个可怜的孩子,她有时候是顽皮一些,您可千万别放在心里跟她不愉快,她其实是个很会疼人的孩子。”

说着,他从身上摸出一根枯藤出来,强行交到她手里,“这是我从前偶然得来的,里边有些玄奥的东西,你在外面闯荡肯定是用得上。”

华灵采知道他这是用好东西来收买她,便也不推辞,大大方方地收了。并且她也觉得这枯藤很有可能是个宝物,因为她在那当中竟也感受到了跟记载了《天佑功法》的龙纹白玉里头一样的那种气息。那种气息让她身心愉悦,是一种不同于魔气和灵气的存在。看深夜福利电影,请关注微信公众号:okdytt

第两百一十八章 师徒之谊

丝谈阿爸送了枯藤给华灵采,便又抱着乐枝走离了好几步。不必说,他这是又打算送什么好东西给乐枝了。华灵采转脸看向雅布和虫新的所在。

雅布和虫新两个配合得极好,紫冬在他两人的完美攻势下节节败退,终于她手里的剑呜地一声哀鸣,断成了两截。

她显然修的是人剑合一的状态,此时剑毁人毁,一下就就如同泄了气的皮球,整个人迅速颓废萎靡了下去。

虫新抢在雅布之前将她抓到了他的空间里去,口里说道:“你那里又没有存放活人的空间,还是放在我这里的好”

他这么一说,华灵采倒是又想起来了,之前迷亦她们那几个不堪一击的姐妹可就是都给他收在了空间里头?

她压下想要出声询问的念头,改而对他道:“你有空间就了不起了?”

虫新收起点心剑,又将双骷蛾召回来停放在掌心上,嬉笑着迎到她跟前去,“没有了不起,又不只我一个人有我只是刚好就比他厉害了不起一些,是了,我们是再歇息两日,还是直接就出去?”

华灵采摊摊手表示无解,“出路无门,要不我们就从此在这里头自在逍遥算了?”

虫新一脸兴奋地点头,“好啊好啊,出去又会有一大堆事情要去思量,确实没有在这里头自在”

少年黑亮的眼眸当中满含希冀,居然还真有几分想要留下来的意思。

华灵采笑笑。在这里头慢慢地等死,出去是艰难求生,不过想到有更广阔的天地去翱翔,谁还会再拘泥于这小小的一方天地?

在这个以强者为尊的世界里,大概也不会有真正的隐者。

雅布走过来道:“这里是图雅尊上的安息处,我们也不该多去侵扰,出路具体还未可知,不若先歇息两日顺便思考对策。”

也只能如此了。

乐枝和她阿爸也处理好了私事,丝谈阿爸在那边热情地招呼大家去他那里做客,大家自然也都应了。

华灵采三人走在路上的时候,虫新忽然就来了一句:“尊上今晚是让我来陪的吧?”

还好乐枝来救场,干净利落地喝退了他,“她现在有我了,不需要你们再操心跟她繁衍后代的事了我这么可爱”

虫新当场被镇住,不过到了夜晚的时候他又反应过来了。

连日来在这巫尊图中都是打起了精神提防,这一下子松懈下来,华灵采难免就睡得有点熟了。她睁开眼来,就见到大半夜的虫新和乐枝两个吵起了架。

虫新道:“你只是她的契约兽,又不是她的后代谁个不想要个嫡亲的血脉流传下去”

乐枝道:“嫡亲的血脉又有什么了不起?我照样可以有,不过我可看不上你这恶人,我只会让我阿爸跟她生”

虫新恼怒,“你敢?你这个讨人厌的不死怪物,尊上怎么会允许你去传承她的血脉?”

乐枝也怒了,“我有什么不敢?我告诉你,我现在就去做这件事情”

华灵采不敢再沉默下去了,赶紧起身拉住乐枝,“好了好了,都别争,血脉后代的事情我会考虑,但绝不会是现在”

乐枝瘪瘪嘴,“你是看不上他们,也看不上我阿爸吧?”

华灵采:“”

丝谈阿爸这居处乃是一个十分宽敞的洞穴,在三物峰第二峰靠近峰顶的位置。洞穴的入口才仅够一人通过,外头又罩着一层厚密的藤蔓,若不是他亲自带进来,旁人还真料想不到这里头还另有乾坤。

乐枝和虫新两个吵嚷嚷的话自然也惊醒了丝谈阿爸和雅布。

他们两个分别从另外两个内洞里出来,到他们这三个所在的洞穴外头问话。华灵采一番客套把他们两个送了回去,再回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乐枝凑过来难得地乖巧:“要不,你去你那空间里歇息吧?或者我陪你去也行。”

华灵采呵呵一笑。这家伙,后一句才是重点。

又过了了一会儿,虫新也凑了过来。这少年看着像是个没怎么吃过苦的,但这段时日里在这禁地里头闯荡前进却叫华灵采看到了一个很有韧性的少年。华灵采拍拍身旁的空地,示意他可以坐下来不必再往前伸脑袋了。

虫新坐下来受宠若惊,道:“尊上,出去的路你不必费心去想了,雅布肯定知道。”

华灵采继续看着他,等他的后文。

虫新忽然又做出不好意思的神情来,身子扭了扭才又道:“这巫尊图一直都被拿在叶儿婆婆手里,叶儿婆婆原来也是巫女,她却不能作巫尊而是巫仆,你说她会不会心有不甘?”

华灵采倒是没想到叶儿婆婆的过去还有这么一个关键个一环。她随即问:“那这跟雅布又有什么关联?”

虫新瞪着眼睛显得有些气闷,“雅布也会医术,这你不也亲眼见到了?他有那天赋也要有人点拨他才行,我们族里能教出他来的也就只有叶儿婆婆。”

他这是说雅布与叶儿婆婆有师徒之谊了。华灵采没再说话。

这一夜就这么渐渐过去,期间乐枝又有同虫新闹腾,不过这都影响不了华灵采的好眠。蛊尊,巫仆,那一日泼了她一头一脸紫色液体的神秘神尊,还有借华灵笙的手将记载了天佑功法的龙纹玉转到她手中的人,这些人之间看似没有什么利益关联,但却串联了她的遭遇,让她的命运更坎坷多姿了些,却也让她跟着强大了不少这都太复杂,所以她想一想就睡意大盛。

第二日丝谈阿爸终于不再只用浆果来招待大家,改而弄了喷香的烤兽肉。烤的是一种类似于兔子的兽类,丝谈阿爸养了一大群就圈养在峰顶,这让华灵采几人都倍感无语。回想在这之前,他们可还都未发觉山顶之上有这么些活物呢。

烤肉不仅喷香,而且口感味道都很不错。吃过之后,丝谈阿爸又热情地领着大家出去散步玩赏,他也确实是个颇有风雅内涵的怪兽,在他的悉心讲解引导之下,大家都觉得这禁地当中着实是美极。

只是后来忽然落起了雨来。

第两百一十九章 九杀人狂魔

丝谈阿爸便又招呼了众人搭乘他的藤船往他那住处里赶。

藤船摇摇晃晃,却并非被外力颠簸,而是一种极轻微有规律的晃荡,华灵采三个跟处在摇篮当中一般,很快就都沉入了梦境。

华灵采梦见自己坐着藤船到了一个充满杀戮的小村庄。

三五个穿着华美的男女手里拿着长剑,跟切瓜一般见着一个村民就是随手一剑,无论对方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当村庄里最后一人到底身亡的时候,眼前的画面忽然定格,竟是化作了一副画往前方飘去。

画里头那几个拿着长剑的男女俱是一副副愧悔的神情,眼神都朝着画外的华灵采。华灵采被看得心里发寒,却还是紧跟着这画飘飞的方向而去。

她偷偷从储物戒里摸出几张符箓,以防备突然生发的状况。

那副画飘飞了好一路才停下来,这一回却是停在了一个宅院当中。

这是一个门楣极高的大宅院,虽已是夜深时候,但宅院的门却并没有关。华灵采迟疑了一下,眼见着那画还在往里头行进,她还是跟着跨进了门那头。

里头很安静,房廊上挂着两只鸟笼,鸟儿们见到华灵采还偏了偏脑袋,却没有叫。

华灵采跟着画又转了几道弯,到了一座假山跟前,终于听到了人声。她从假山当中的空隙看去,见到一个丰神俊朗的男子拿着把折扇正与一名羞滴滴的女子对月吟唱。画就在两人头顶上方,先前那几人愧悔的眼神依旧在看着她。

华灵采不懂这画为何要把她引到这里。这一男一女俱是才情容貌上乘的,可这都跟她有什么关系?

“不好了”

忽然有个极度惊慌的声音传来过来。

这声音惊得正在赏月的两人齐齐侧过身去,而这一幕又忽然定格,化作了一副画。这画跟先前的画并在了一起,悬到了半空中。

华灵采觉得自己的头脑实在想不清楚这种诡异的事情,她决定让鲛娇和连灿两个替她去想。然而,她往脖子上一摸,却并未寻到她的兽骨链

她又紧接着往别处搜寻,却都一无所获,焦急到了一定程度她又忽然明白了:她这是在做梦,自然就寻不到了兽骨链。

于是她又去看那两幅画。

两幅画又一齐飘飞。诡异的是,被定格到画里的那一男一女却还在地下跟着那惊慌的小厮一起往疾走。

华灵采用力搓了搓胳膊,告诉自己:假的假的,这都只是在做梦

小厮带着那一男一女到了之前空无一人的正门往内的空旷大院子。华灵采记得先前她经过这里的时候明明是什么都没有,可这会儿她却看到了站着坐着躺着的至少都有三四十个男男女女。

站着的是一排样貌看起来多少有些相似的年轻人,落座的是极为面容稍显年纪的长辈。地上躺着一位男子,赫然就是之前屠戮了小村庄的几人当中的一个。

华灵采眉心一跳,不禁又抬眼看了看那第一幅画。画上的人,还是那样地看着她,当中第二个就是这时候在地上躺着一动不动的那人。

她一眼就看出来这躺着一动不动的人早已死透。

偏偏伏尸痛哭的那个小姑娘却硬要说他还未死,并且一声声恳求坐在椅子上的长辈们出手救他。

天色渐渐显露鱼肚白,那些长辈们终于答应了小姑娘的恳求,让她去寻一个厉害的仙人为她死去的兄长画魂。小姑娘大喜,拜别了众人。

华灵采以为这就是要跟着小姑娘去了,谁知两幅画却仍高悬在那里没动。

直到那已存在于画中的一男一女当中的那个拿折扇的男子忽然吐血倒地,两幅画这才隐约要飘飞的意思。

原来是这些长辈们牺牲了折扇男的精血去保住那已经死透的人的根骨天赋,折扇男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很快便咽了气。这下就又变作了跟他一起的那女子伏尸痛哭。

画面又忽然定格,地上是折扇男,旁边是那痛哭的女子,周围是一圈冷漠的族人。

女子伤心蕴满恨意的眼神又看着了华灵采。

第三幅画跟前面两幅画飘飞在一起,一齐又往外头飞去。

外面又都是黑漆漆一片,除了这三幅画,什么也看不见。华灵采紧追在后。

这一回,三幅画都飞得极快,华灵采不敢落后,卯足了劲儿追着。不知是飞了多久,前方又终于有看得见的地方了。

是一座气势恢宏的洞府,小姑娘出现在洞府外,正对着一位冷峻看不清楚年龄的男子拜倒。

小姑娘早已不是当初的小姑娘,她已长成了大姑娘,但华灵采却只一眼就知道这对洞府主人拜倒口里喊着“师父”的大姑娘就是先前那小姑娘。

冷峻男子给了小姑娘一个卷轴,小姑娘,准确来说已是大姑娘,将卷轴展开来一看,立即就喜不自禁,泪流满面。

那卷轴当中画的是一个人的大致轮廓,有脸有头发却无五官,有手有脚,却无具体的穿着甚至手指那些也都不甚清晰。

大姑娘将拿着画回到了之前那个大宅院,她的兄长还被保存在冰棺当中。她将卷轴取出,展开来又念了好些个复杂的咒诀,便有金光从卷轴上面泛起,紧接着冰棺当中的人便给吸到了卷轴当中,与那个只有大致轮廓的人重合在一起。

然后,她的兄长就从卷轴上走了出来,他活了

这人活了却没了心,从此冷漠到了极点,除了他的妹妹,其他的人但凡有一丁点儿不如他的意都难逃一个死字。他天赋极好,修为一路蹭蹭蹭往上涨,那些他暂时杀不了的他就等到他有能力杀的时候立即杀掉。他杀了许多人,终于有一日成为了杀人狂魔。

是真的杀人狂魔,他成为了第一个被魔人界通心族顺利打通的对象。后来又终于有一日,他连昔日将他救活的妹妹也杀了。他成为了一个彻彻底底的魔头,因为他,仙魔两界第一次大战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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