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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小吏在大明》


第一章 哑巴开口了

“别跳,别跳,我不是坏人!“穿着外卖工作服的他大叫道。

张亮感觉少女是让他逼着要跳楼的,鼻子一酸,居然像小孩般冤屈的大哭了起来。

楼道的飘窗平台上古装少女闻声别过头来扯掉口罩的她,满脸鱼泡般的浮肿,尤其那鼻梁,肿得没了模样,泛着白光,衬着下面两个黑黑的小鼻孔。

张亮见了喉咙滚动了一下,止住了哭农村长大的张亮,在苏城大学同学圈内算是胆大的,此时已经崩溃的快尿了

“哐当”手中拎的盒饭掉在地下,油腻的饭菜洒满了一地,双腿也如筛糠一般的颤抖。

古装少女嗡动着嘴,深陷者的眼缝里射出一道黑光,一步步朝他逼近,坚利的五指似乎已经戳穿他楼道里的冷风迎面吹来。他打了一个寒战,手扶着落满灰尘的楼梯栏杆往下退,张亮的脚踩着了盒饭的汤汁,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脚步,身体一个后仰,从楼梯高处摔了下去……

张亮眼前一片血雾,又一股黑气。恍惚中被牛头马面用引魂索套住,押解至土地庙,先勾去了生籍,再到丰都城报道

阴曹地府布满了阴气,殿内大小幡幢招展,鬼影纵横,时隐时现一顿板子如雨般下来,打得他皮开肉绽,灵魂出窍,他交代了自己的生前是非功过。

幽冥大殿内,判官朝他看了一眼,像大夫诊病似的:“本官查了一下,与你结冤的那个小姐,原本天姿不错,但经不起诱惑,整容不成毁了容,想跳楼前来报到,碰到冤家的你,一阵嚎叫,把她她的魂体附到你身上了。

一阵算盘声后,判官阴阳怪气道:“本官刚才算了一下,你的阳寿没断,回去吧!“,牛头马面两鬼差也不言语,揪着他飘然飞出大殿,穿过奈何桥,把他扔进茫茫云海之中。

张亮忍着剧痛,艰难的撑开眼来,屋里有点灰暗,一缕阳光正好从屋顶缝隙漏进来,停留在他眼前。

陈漆剥落的屋梁上,一只蜘蛛正穿梭不停的织造着蛛网,细细的丝,挂在上面,微风把它吹得一摆一摆,好像打秋千似的。

“大妈,大妈,哑巴哥哥醒了!“张亮耳畔传来小姑娘的声音,尖尖脆脆的把他委实的吓了一跳展头看去,小女孩穿粉色薄罗短衫,腰里束着红带,小脸粉白细嫩,眉清目秀,下巴长着颗红豆大小的痣,伏在床上,一双清澈如水的杏眼忽闪闪的望着自己。

张亮正准备与她搭话。

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风似的扑了过来,一件湖色圆领夹袄,系上月白绫裙儿,乌发中夹着几缕银丝,梳了个高耸的云苞髻,素面朝天却一脸慈祥。

“小舍,我的儿啊,你终于醒了,你啊,打不过别人还逞强“当妈妈的一边用袖子擦泪,一边唠叨着。

张亮偷偷摸了摸耳朵不是在梦中。

明白自己是被小鬼扔错了地方,到了大明朝,而且变成个叫小舍的哑巴少年

“儿啊,你昏迷了整一天了,想是饿坏了,为娘的去给你盛点鸡汤。“

“娘,我不饿“小舍脱口而出道。

“大妈,大妈,哑巴哥哥会说话了!“

小姑娘如意好似发现了天大秘密似的大声嚷道,明亮的眸子忽闪个不停。

当妈妈何曾没听到,自己的儿子从一出生到现在快十六年了,长得也算体格健壮、相貌英俊只可惜连娘也不会叫刚才儿子呼唤她,虽然声音那么细弱,但在她耳中却像春雷般响亮。

她扑上去抱住儿子,储存十几年的泪水,像潮水般涌出,顺着好看的脸颊滑落。

这一刻小舍再次感受到了母爱,这个人间最温暖最质朴的东西。

他从这个陌生的女人那里,觅到了母性情感上的慰藉,柔柔的,甜甜的,真实的,极其自然慰贴的。他顿时下了决定,愿意在她细腻的光芒之下,一天,一年,一生一世的生活。

张家的哑巴儿子张小舍开口说话了这在不大的江南小镇夷亭可是个头号新闻。

洪武廿年张王氏十四岁便嫁到张家,在生小舍的次年,相公张历生去福建进货,一去十余载杳无音信,张王氏只得靠一亩三分薄田和平时在家绣花,把儿子扶养长大,别家的孩子这般大都讨了媳妇,而小舍有嘴不会说,别说娶老婆,就是倒插门也没人要。

张王氏是个极有人缘的女人,傍晚,夕阳落山,鸟也叽叽喳喳的归巢了,小舍家里三间屋子灯火通亮四乡八邻的都来了,连和小舍打架的三个“调皮蛋“也混在人群中,观察“敌情“。

几个女人围着张王氏,唠唠叨叨,说道着她的不易。

几个同族的老人在商量着如何替小舍谋份差使,好让他早点成家立业。

突然来了那么多客人,都是陌生人,彼此又不了解,他索性装聋作哑,在里屋和如意画画,如意是邻家女儿,自然与张家很熟。

小舍画了飞檐翘角的西楼,蜿蜿蜒蜒的长廊,又添上了芭蕉,紫薇,牡丹等好看的花草藤蔓,如意在长廊另一端画上一叠假山石。

画虽画的不好,趣韵倒也无穷只是邻居见小舍”金囗”未开,多少有点失落,开始告辞回家了。

张王氏倒是满足了,看着儿子画的画,心里明白多少有郎君的遗传,小舍父亲年轻时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尤其是书法在夷亭镇上还是小有名气的。

张王氏触景生情,不免思想失踪多年的丈夫,眼泪止不住夺眶而出。

小舍似乎看出了母亲的心思,在画上加了一双廊下执手相望,含情脉脉的新人。

这下把如意姑娘羞得满脸桃花,用一只袖子遮着脸,另一只手却在杨高胳膊上下了劲,她乜斜着身子,抿着嘴,半闭着眼撒娇道:“小舍哥哥,如果再配个诗文就更妙了。“

留下的众人都挤进了里屋,听了如意的话都哄笑起来,油灯吱吱的闪着亮光,小舍明白他们笑的含义。

小舍尴尬的看了一下比她矮一个头的母亲,原本白净的脸上像酒醉一般通红,整齐洁白的牙齿,嘴角微扬,依然笑得那么慈和。

门外突然传来马蹄声,由远而近,紧接着是杂沓的脚步声,喝骂声,满屋子的人轰的一下散了

第二章 捡到颗七彩珠

小舍来了明朝,像刘姥姥进了大观院,很是新奇,昨夜家里聚了那么多人,连县府的衙役也来看究竟了。

送走客人,他躺在床上胡思乱想了一宵,院里的鸡开始鸣叫,才迷迷糊糊睡着。

醒来时已经是上午了。屋檐上觅食的鸟叫伴随着阳光透过窗棂,小舍伸了个懒腰,直挺挺坐起身,想着有一排白白牙齿,脸上总是微笑的张王氏。

他胡乱的套上衣服,满屋子找没见个踪影,寻思娘可能去镇上买菜了。

灶间的水缸盖上,放着新鲜的柳条,一头蘸了些盐,小舍书上见过,古人用它刷牙。

小舍洗刷完毕,见灶台锅里煮了一锅萝卜粥,拣了个萝卜叼在嘴上,挑起两个水桶就往屋外走。

这都是昨日晚上躺在床上计划好的,他想挑起张家的担子,尽量少让母亲少吃些苦。

江南春早,和煦的阳光铺洒大地,温柔地春风带着菜花的芬香扑在小舍健壮的胸膛上。

张家北面有一条大河,仿佛一条玉带蜿蜒舞过,这河一头连着京杭大运河,一头连着长江,叫致和塘河,岸边芦苇白花,淡若轻烟。

靠长江这头有个刘家港的地方,昨晚听老人讲,皇帝正差三保太监督造下西洋的海船。

看着满载木材的官船随风随水的驰过,小舍心痒痒的。不由的手搭凉棚往东眺望,瑰丽的云彩下,果然有无数耸入云霄的帆樯。

小舍是农村长大的,挑一担水对他来说不成问题,他轻松的迈开步伐,赤着脚沿着田垄往家走,几声鸟鸣,数只好看的鸟从菜田中掠起娘正蹲在前头低着头挖野菜,身旁跟着如意小丫头。

张王氏一见小舍挑着河水过来,脸上立马堆起好看的笑容她双手合十放在腮颊,又翘起拇指比划着。

小舍虽然不懂哑语,但这意思明白,妈妈在问“昨日睡得可好?“

“娘,儿子昨晚睡得可香呢,呼噜声沒打扰您吧?“

张王氏头回见儿子说出成串的词来,乐得不行,哈哈哈笑得半天直不起身来,她在儿子背上重重的拍了一下才止住了笑:“臭小子,你以为你是牛啊,打个呼噜惊天响地的。“

“就是,就是“小如意也在边上帮腔着,风拂过她的发辫,发上缠绕着两朵紫色的野花,好似一双翩跹的蝴蝶。她肤色嫩白,春光田野中更青涩而妩媚。

娘把挑来的野菜冼得干干净净,用开水焯一下,去掉野菜的苦味,剁成菜馅,然后和好面皮,切成一方块一方块的开始包馄饨。

小舍也自告奋勇的帮着包,虽然十分努力但总不如娘包得那般有模有样,甚至还不如小丫头的手工。

三个人正吃着馄饨,甲长带着几个下人来催要田赋契税,妈妈说今年没啥收成,缓几日再交

甲长也算通情,见母子俩可怜也沒逼得太紧。

欠钱还债,是个常理,小舍毕竟是个男人,要面子的很,他心里盘算着如何还这三石米的债。

张王氏见他眉头紧皱,知道儿子长大了,就叫他一起去普济寺烧柱香,还个愿。

普济寺在镇西首,离张家也就二,三里路,一会儿功夫母子俩便到寺院石牌楼。小舍仰起脖子看那山上,黛瓦黄墙鳞次栉比,槐榆松柏枝叶繁茂,大殿的屋檐似乎翘到了天穹,甚是肃穆庄严。

先皇朱元璋出生不久,因体弱多病母亲抱他到寺庙舍身许愿,求佛祖保佑,从那时起他就与佛门结下了缘分,17岁时,朱元璋真的进入佛门,又做了三年的游方僧,从此与佛有一种特殊的关系与感情。所以明朝的香火一直很旺盛。

今天不是初一,月半,所以上山的香客稍微少了些。

小舍跟着娘进了山门,拜了弥勒,韦陀和四大金刚,就顺着拜道往山上拜,便见路边松树林中十来只猴子,蹦跳而来。冲在最前头的猴王直接窜到张王氏背上,其余的或倒挂树杈来回荡着,或手抓耳挠腮盯着小舍。

小舍突然发现猴王脖上有串佛珠,阳光下闪着七彩的光芒非常耀眼,便用食指去勾那佛珠。

猴王似乎受了惊吓,纵身从妈妈身上跃下,佛珠线扯断了,五颜六色的珠子滚落一地,其中那颗七色珠就滚在小舍脚下,它是这圈珠子中最大最夺目的。

小舍把它捡起来放在手掌上观赏,它竟然像蚂蚱一般跳下地去,小舍在后面追,它朝前头滚,眼看要拿住了,它又加快了速度,似乎在戏弄着对方。

张王氏也觉得奇怪,赶紧操在前头,像捉蚂蚱一下把它按牢,帮着儿子用布重重裹起来,放入搭链最里层。

小舍如获至宝一般,参拜寺庙的心思也沒了,整个下午手捂着藏珠珠的地方,走路弯腰都小心翼翼的,甚至长老替他摩顶,说了什么通通都记不得了只听娘跨出方丈楼后反复的道:”贵人开口迟,贵人开口迟。”

到了晚上,吃好晚饭,他便早早的上了床,连小如意敲门他都装沒听见,害得人家哭着回家去了。

小舍心思完全吊这颗奇异的七彩珠上,他生怕它滚没了用只木盆放床上,然后就着木盆打开搭链。

这时屋内已经黑沉沉一片,就在小伙子伸手触碰到珠珠的那时,如同点亮了万盏灯火,一股强大灼热的光亮喷薄而出,五彩缤纷的光芒,似蓝天、如红日、像大海,浩瀚逶迤,如梦如幻……

他如痴如醉,像孩子一般问娘讨了根红线挂在脖子上。捧着它进入了梦乡。

鸡叫头遍,张王氏就起床了,在灶膛里添一把稻草,把火折子点着,朝锅內勺一瓢河水,把隔夜多下来的饭菜泡成粥。

然后去屋后地头上割蔬菜,下了几天春雨,菜长得很快,不赶紧卖掉也就老了。借着银色的月光,两只竹篮就盛满的沾着露水的菠菜,韭菜和萝卜。

原先儿子会帮她把菜挑到菜市上去,今早张王氏见小舍屋里没有响声,寻思他身体还没复元,也就没去惊动他,自己匆匆的喝了点稀饭,把门带上出去了。

第三章 小舍被人告了

张王氏摸着黑上了街,菜市在镇中心的中市桥堍,一条青石板的街道靠着河,天蒙蒙亮,街上早摆满了各种蔬果水产,南北特产的摊铺。小摊小贩高声叫卖,卖唱的曲儿,乞讨的嚷声此起彼伏,甚是喧闹啰唣。

张王氏就在铁匠铺门囗摆上了摊,一则郑铁匠脾气好,为人随和,二则铁铺的火炉亮堂堂的,可以借光取个亮的。

这个季节不缺蔬菜,卖的人多买的人少,临近正午了,菜还有不少没卖掉,张王放心不下家中的儿子,就把多余的菜送给了铁匠,收拾了菜篮扁担回家。

这个时辰,太阳已经升的旗竿般高,碧蓝碧蓝的天空中,一丝云儿也没有,张王氏见城隍庙门首挤着一群人,两个和她年纪相仿的女人正在兴奋交谈。

“真奇怪,哑巴没念过书,居然摆了个写字摊。”

“是啊,是啊,听说前两天被人打晕了,醒来就会喊妈妈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张王氏急忙放下手中的家伙,拨开看热闹的男女老少,眼前的一幕让她恍若入梦。

一只拆叠桌,桌上铺着块蓝色的布,迎着人群的这面写着四个斗大的字〖代写书函〗

小舍安静地坐在案前,浅青色的直袍松松地用蓝带束着,头上系着同色发带,俊雅的面庞在暖色春光中更显白皙。

这时候有个抱着孩童,穿白色短襦配淡青色长裙,颜色鲜嫩衣着的少妇挤了进去,白嫩的脸上羞涩荡漾,她递给小舍一张折的方方正正的笺纸,轻轻嚅嚅动了动嘴唇,粉颊立马晕红,眼神中却是七分娇羞,三分期盼。

小舍摊好纸笺,提笔蘸墨,屏气凝神,沉思一会,唰唰几下就写好了。

信是这样写的,小舍吹了吹墨迹未干的纸稿念道:

“郎君亲鉴:

南国之红豆,相思之红豆,扎心相思君知否?与君一别三月之久,音信久无,我与红儿日日思君,望眼欲穿矣。夫君若心中有妾,亦小隔若干时,当一通声息,使我知君在外情形,以慰远念…〃

张王氏觉得小舍写得正是自己心里想说的话,她不由的抬起头,皱着眉头仰望着南方,明亮的眸子里盈满了泪水。

从那天开始,小舍天天瞒着妈妈去城隍庙写字,几文,十几文钱的进账,一月下来他完成的第一个心愿,把契税交掉了,他踌躇满志准备着第二个计划。

这天下午,小舍刚替个六旬老妇写完信件,正在收拾笔墨。

“来,来,来给我俩写个凭证”说话的是个中年壮汉,七尺多的身躯不算魁梧,但非常健壮,他的头发蓬乱杂散,胡乱弄个髻,横插一截筷子作簪,身上披灰色的短褐。他身后是一个穿的破破烂烂的老农。

那人掏出四,五张皱巴巴的银票扔的桌上,嬉皮笑脸的说道:“这几个钱都归你,一字不漏的照我讲的写”

“王阿毛借周大银子拾两,现还欠银子玖两。”那个叫周大的一字一顿的念叨,顺手把几个碎银放到了自己的腰包里,嘴里吹着口哨,眼里却露出凶光瞪着小舍。

小舍看了看那个叫王阿毛的老汉,干枯的眼睛细成一条缝,将手摸着尖尖的下巴,歪了脖子,看着周大不作声。

小舍叹了口气,飞快的写好两份字据,

双方在下面签好字画好押,准备收入囊中,小舍说:“两位大爷不忙,我还没签呢。“

周大咧嘴一笑:“这个孩子懂事,有个证人更好,快写快写!”

小舍又从那两人手中要过纸张,摊平了正待签名,刚才还好好的天,突然狂风骤起,豆大的雨噼里啪啦的砸下来。

周大生怕雨淋湿了纸张,夺过凭据塞进袖中,招呼也不打便走了。

还是王老汉热心,相帮着小舍收摊,雨越来越大,红的,绿的,黄的叶儿在空中舞动,湿润的微风凉凉地吹拂过来,古朴的街坊蒙上一层氤氲的雾气。

小舍和王老汉把东西搬进庙里,不少躲雨的人在里头听王秀才讲故事:”建文四年,那年六月十三日,大将李景隆深明大义,打开了京城金川门,放靖难的北军入城。而此时的皇叔朱棣却在城外面守候,他严格遵循父训,不冒天下之不违”

王秀才二十来岁,生得倒清秀,小舍听他在讲朱允炆的事,来了兴趣。

王秀才瞥了一眼小舍继续讲:“建文帝受了妖臣的惑言,在宫中点火自焚。扎营于龙江驿的朱棣发现宫城起火时,立刻命令自己的士兵进城救主,可惜为时已晚,上千名来不及逃走的宫女、太监等葬身火海。大火扑灭后,在灰烬中发现了几具烧焦的尸体,太监哭述说这是建文帝及皇后和皇子朱文奎的尸体,面对着无法辨认的尸体,朱棣他下令为侄子建文帝发丧,并在南京继位称帝,改年号为永乐,是为永乐皇帝。“

王阿毛与众人都拍着手说:“王秀才说得精彩!“

“是啊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有人附和着道,

小舍后世时也喜欢翻阅明朝的书籍,特别是建文帝失踪之谜更是倾心,他对王秀才拱了拱手道:“秀才哥哥,你觉得建文皇帝是烧死了,还是扮作和尚逃走了?“

王秀才听了小舍的话,委实的吓了一跳,脸刷得一下白了:“小孩子家的,别瞎说八道,给锦衣卫那帮人听到,可是要杀头的。“

说罢就起身走了,临走时拍了拍小舍的肩膀,似乎对小伙子的问题很感兴趣,凑在他耳边低语道:”下次春来茶馆,我请小公子喝茶。”

天有不测风雨,人有旦夕祸福,这天一早,小舍刚背着写字摊的家什想出门。

两个衙役早就候着,不容他分辩,绳索往他头上一套,牵着便走。

这突如其来的事情,把邻家的如意姑娘吓坏了。

她冲上去拼命拉住哥哥的手,嘴里哇哇哇乱叫,不断向衙役求饶,那两汉子手如铁钳般,拿捏得她动弹不得,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小舍被坏人从她眼前拽走。

第四章 对薄公堂

昆山县隶属苏州府,是江南“富庶之邦”,物产富饶。土地肥沃,农耕发达,县城不大,因为这里出了个首富沈万三,街道也日逐热闹起来。

特别是东街,丝绸店、茶叶店、钱庄,珠宝店,皮装店,中药铺,酒馆妓院……商贾林立,鳞次栉比,车马络绎不绝,各种叫卖声不绝于耳,其繁华并不亚于苏州观前街,

走过县衙前的夫子庙,拐过人流熙熙攘攘的摆满小吃,杂耍,玩意儿摊子的西街,衙府门口鼓声又响,人声也沸腾了,小舍被衙役直接带到大堂。

大堂正面,挂着一幅超大的日出东方图,海浪汹涌,威武尊严,明镜高悬四个金字匾额悬在殿上首。

一个四十多岁,头戴乌纱帽,穿青色有小杂花的鸂鶒服的县爷,一拍惊堂木,历声问道:“堂下之人为何见了本官不跪?”

小舍头一回这种场景,有点矒了,但毕竟年轻,脑子活络,沒等官差水火根伺候,便学着电视剧里犯人的样子通的跪下:“小民张小舍,叩见县官大人!”

知县指了指跪一边的两个人道:“张小舍,本官问你,这两人可曾见过?”

小舍顺着知县指的方向一瞧,见是周大和王阿毛,心里明白发生了什么事,便响亮的答道:“回亶县大人,周大与王阿毛前日里曾委托小人写过一纸凭证,所以认得。”

知县捋了一下梳弄的整齐的胡须,从案头展开一张纸又道:“是这份证书吗?”

“回亶大人,正是小人写的。”

知县惊堂木又响了,对着王阿毛圆睁怒目吼道:“大胆刁民,赖账不还,如今人证物证俱全,难以抵赖”,他手一挥,把个令字牌往地下一掷:”先杖大板五十,押进牢內,听候外置!”

几个如狼似虎的衙役听令、把杀猪般嚎叫的王阿毛弄翻在地,举起水火棍准备用刑。

小舍急忙站起身来拱手道:“大人,且慢,小人还有话要说。”

知县吃了一惊,但大庭广众总不便乱耍性子,喝了口碧螺春茶,强压怒火道:“有话快说,本官公事多着呢!”

小舍又跪下道:“大人刚才所呈的是周大提供的凭据,小人刚才细细察看了一下,有二处已经涂改过。大人可以把王阿毛那张对比验证。”

王阿毛听罢,像见了救星一般,哆嗦着撕开腰带,掏出一张油纸包好的纸条。

县爷打开一瞧,只见上面清楚的写着“王阿毛借周大银子拾两,现还了欠的银子玖两。”,他觉得有几分尴尬,为什么刚才漏了查验这份,这可是玩忽职守的罪名啊,他脸涨的通红。

大堂内外众人的目光都盯着他,抱怨声,骂声也开始传到他耳中。

他毕竟当了几年官,见惯了各种场面,把两张不同的纸笺扫了一遍,惊堂木一拍,对着周大怒斥道:“大胆刁民周大,你竟敢私改证据,藐视朝廷,欺骗县衙。”

刚才还在得意的周大,听堂上知县大人一声怒斥,吓得腿一软,通得跪地下:“老爷饶命,凭据是别人写的,没半个字假。”

知县当然要明则保身,抓着把柄不放,他拿着二张纸,踱到周大跟前,指了指:

“现还了欠的银子玖两”九个字,其中“了”与“的”两字用淡墨迹代替了,变成“现还欠银子玖两”七个字。

周大不识几个字,但两张字的不同他还是看得清,毕竟做贼心虚,自认倒霉的低下头去。

知县对周大欺乡霸里的恶名早有耳闻,苦于一直找不到实证,今天当然不会放过这绝好的机会,下令把周大痛仗五十,以欺骗官府罪收进牢內。

张小舍释放了,刚踏出衙门,张王氏和如意便拥上前来,显然会审的事她们都听说了,妈妈让小舍把衣裳全脱下,找个僻静之外把脏衣服一把火烧掉,说是去了晦气。

已是晌午时分了,妈妈见姐弟俩一副饥肠辘辘的样子,便在小吃摊上要了三碗奥灶面。

奥灶面是昆山特有名的面点,不但味道好,看相也好,金黄的面条飘在油花的酱汤里,油亮亮的红烧肉,绿油油的香菜,再加红的辣椒,小舍还没吃,口水已经流下来,引得如意捂着嘴吃吃的笑。

张王氏吃了几口就全倒给了儿子:“你俩慢点吃,吃好了在这等着,娘去看船来了没有。“

兄妹俩点头答应着,继续吃着面突然一个卖糖人的吆喝着路过。

如意的眼睛亮了起来,小舍摸摸兜里有几张银票,就拉着如意冲了过去,两手刚一碰便若触了电,看看少女那脸儿早已微晕娇红,露出少女的羞涩,小舍立刻醒悟过来,流水一般收手。

吹糖人江南乡下不常见,所以稀罕,挑子一头是一个带支架的柜,下面有个小炉,炉上有一个放满了糖的铜勺,吹糖人就用烘稀的糖捏更种人物,猪、牛羊、鸡等飞禽走兽和寿桃,葫芦,苹果等造型。

如意喜欢花木兰,小舍问了价钱,才一纹钱,正准备掏钱。

突然从夫子庙冲出几个学童,为首的戴六合瓜皮帽,身穿白园领直裰,个子比小舍还高,他从如意手中抢过那“孙悟空“,一边着,一边对少女坏笑道:“先让哥哥舐,够了你再舐不迟。“

如意知道他们不怀好意,也不答话,头一扭扯着小舍便走。

小舍心里有点不平了,便问妹妹是否认识他们,如意说,就是上次打晕你的陈福贵仨人。

陈福贵是周庄沈万四的外孙,江南首富沈万三全家迁往南京,直到被发配至云南;沈万三的弟弟沈万四则留在了周庄,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虽然沈家逐渐破落了,但毕竟还有些钱势。一般平头百姓还是不敢惹他们。

陈福贵见如意躲他,一边继续舐着糖人,一边藐了小舍一眼,笑道:“小丫髻,找了个没爹的野种,还是个哑巴!“

他见小舍没理会他,又凑近些,指了指对方的胸部:“呵呵,沒打怕吧,要不要再打一回“

小舍心中的怒火终于被点起,他脱了上衣,拳头捏得格格直响。

第五章 拜师习武

张小舍毕竟才十六岁,正是年轻气盛之时,顽少如此龌龊的话如何听得下,他把如意护着身后,做好了拼命的架势。

陈福贵见了,食指在鼻下一撇,对小舍做了个轻蔑的手势。

小舍本来满心是火,见他嚣张的样子,好似火上浇暴烈的油,发一声吼冲将上去。

对方也不慌,手一挡侧身让过,下面伸腿一绊,小舍摔到七丈八尺远,引得众人一阵哄笑。

小舍膝盖流出了血,他踉跄的站起来,看到如意哭丧着脸,心里更是羞愤交集,他喘然囗粗气,咬着牙像猎豹一般向陈福贵扑去,四拳相向,小舍个小臂短明显占不了上风,一二个来回,又被打倒在地。

陈福贵吹了个口哨,几个随从挥起棍棒就朝小舍身上扑去。

突然人群中冲出一个中年汉子,光着膀,皮肤黑黝黝的,一身突出的腱子肉,挽着裤腿、穿着草鞋,光着个铮亮的头,只见他伸双手像扫地一般,一拨一撩,几个顽少立马像落叶似的倒下。

陈福贵正得意,突然间杀出个程咬金来,把手上的糖人往地下一掷,手脚上下挥舞,运一口气,便支右拳对准中年汉丹田一击。

中年汉也不吭声,身体站直了,把个满是腹肌的肚皮挺了一下。陈福贵的拳头就像打着墙上一般,小子疼得捂着受伤的手倒在地下。

看热闹的人立马噼噼啪啪鼓起掌来。

张王氏拉着小舍指了指中年汉子:“儿啊,快谢过你郑铁匠伯伯,要不是他来得及时,恐怕你命也难保。”

小舍见郑铁匠相貌堂堂,威武彪悍,特别是内心的铁血之气概,心里是崇拜万分了,便当着众人朝他大拜。

午后,天气又暖和,街上的叫卖声更杂了、卖花的,卖梅花糕的、买糖粥的,还有卖针线,卖胭脂的…各类声音混在一起…在耳边大嚷大叫的。

几人听得烦躁,又见小舍还流着血,便沒了玩的心思,就说着笑着去玉虹桥,准备坐船回夷亭。

玉龙桥飞架致和塘上,郑铁匠说建于梁大通年间,四人便从桥下那上了船。

正是大地回春万物复苏的光景。夕阳照在微波荡漾的河面,郑铁匠轻摇船橹如意在棚仓内舒服的偎在张王氏胸前。张小舍躺在前台船板上,闻着空气中碧草发芽的清新气息。

乌棚船像羽毛漂浮在澄澈的河水上,水随着船的一动一动而荡漾起层层涟漪。小舍像睡着摇篮里的婴儿,一会儿便进入了梦乡。

突然“通“的一声巨响,小船被什么撞了一下,船一横差掉倾翻,四人急忙察看,见上游驰来一艘颇大的三吴浪船,朱漆通亮的船舱颇为显眼。

船头跪着个白衣少年,蓝色的四方巾下垂着,看不清那人的模样。

在颠簸中,大船上跳下一个管家般的人来,对郑铁匠拱了拱手道:“请问师父是不是少林僧郑重。“

郑铁匠还了个礼道:“曾经是,现在是夷亭郑记铁铺铁匠。“

“即然是,我家大夫人有请“管家做了个请的手势。

四个人小心翼翼登上大船,才看见那跪着的是陈福贵见他低声下气的样子也没理他。

船舱里端得是气派,鸡翅木的家具,大理石面的圆桌织锦的屏风竟似是一间大户人家的客房。靠窗边的是一张供台,台上红烛高烧,供奉一尊玉观音,照耀得舱中花团锦簇,堂皇富丽。

正中的太师椅上端坐一名富富态态的中年女子,一身暗红钱纹褙子,满头珠翠,眯着细眼,瞧着有几分和气,她见郑铁匠进来,赶紧起来招呼入座。

寒暄过后,她瞄了身边陈福贵一眼道:“小女是周庄沈万四的女儿,这是犬儿福贵,平时他爷爷骄宠惯了,不好好读圣贤书也罢了还经常在外惹事生非。“

她茗了口茶道:“不怕您郑师傅耻笑,他父亲就是个败家的,小孩如果再步了他爸的后尘,我们陈沈两家……“说到伤心处,几滴泪水从眼角细纹里淌了出来。

同是女人,同为人母,张王氏非常理解面前女人的心思,她抹了把泪劝道:“太太别伤心,小少爷毕竟年幼,不明事理,以后找个好人引导一下就好了。“

沈夫人听张王氏说到这,便颌道:“是啊,今天我们就是为此事来找郑师傅的,犬儿说,郑师傅今天虽然教训了他,但他一点也不记恨于他,说郑师傅不仅功夫好,而且人品也好,一身正气的,非要拜他为师。“

郑铁匠没想不到她会说出此言,一时间愣了,半晌才连连摆手道:“沈夫人,这如何使得……,贵府在昆山是名门望族,公子又是一表人才,前程远大,郑某万万不敢高攀。”

陈福贵急了,通的在郑铁匠面前跪下:“师父,徒儿以前千错万错,你老人家都别放心上,今天徒儿与你有师徒之缘,马前鞍后,上刀山下火海都跟定你,你今天不收下我这徒儿,我就是跪死也不起来。“

他言词凿凿,话语真诚,听得众人无不唏嘘感慨,连一直瞧不起他的如意也忍不住落下泪来。

沈夫人沒料到儿子居然这般坚决,看来儿子的选择是对的,这拜师的事无论如何,那怕要了自己的性命也要帮他,顾不得自己的身份,也跪了下去。

这下郑铁匠亳无退路了,他是个俗家弟子,心底善良,扶起娘俩,算是应承收陈福贵为徒。他站直了身体,俨然一副为师的模样,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要做我徒弟,必须做到三点,一,刻苦读书,成绩要出众,二,武功只能强身,不许害无辜,三,孝顺父母长辈,尊敬师兄。“

说到师兄,铁匠用手指指了一下小舍。

小舍一听郑铁匠话中有话,识趣的也喊了声“师父“跪了下去。

陈福贵听罢满口答应,还不忘对小舍行了个礼,叫了声师兄。

真是不打不成交,冤家变亲家,这应了佛家的一句话:“这都是前世未了的缘分。“

说话间,船已经驰到了夷亭铁匠铺,两船人挥手告别。

小舍帮着师父系好船缆绳,正扶着娘准备上岸,突然铁铺靠河的门内冲出两个公差来,公差身后还有一个人,小舍认得,是王秀才……

第六章,初入衙门

第六章初入衙门

王秀才一见小舍便道:“哎呀,你这个大忙人,我找得你好苦啊!”

小舍见王秀才堆着笑脸,一副兴奋的样子,悬着的心也放了下来,便把今天所发生的事一五一十的事述说了一遍。

王秀才说:“呵呵,小兄弟果然了得,连家父昆山县王主薄也大为赞赏,来来来,今晚当哥哥的酒楼请客,咱们好好畅饮几杯。”

张王氏见王秀才相貌堂堂,行止端方严谨,少年老成,为儿子结识这样的朋友甚是开心,便拦住到:“王秀才,酒楼开销太大,又杂吵,说话也不方便,不如请秀才屈尊寒舍,当婶子给你俩准备些薄酒,炒几个新鲜酒菜,在我家痛快便是。”

王秀才也大方,立马答应了,顺便也拉上了郑铁匠。

张王氏是会做菜的主,一会功夫,一桌菜就做好了。

香椿炒鸡蛋,马兰头拌香干,清炒枸杞头,荠菜豆腐羹,香油金花菜,蒜蓉豌豆苗,清炖塘鳢鱼,一碗皮糯肉烂,入口即化,色泽鲜艳的酱汁肉加上荠菜包的春卷,都是时令苏州乡村的农家菜肴。

一桌人见了无不拍手叫好,小如意也不见外,玉指一拈,一个煎得金黄灿烂的春卷就到了唇边。

书生气十足的王秀才指着荠菜豆腐羹道:“手烹墙阴荠,美若乳下豚,美味,美味,难怪陆游嗜荠成癖,一定是尝了大婶的厨艺,哈哈哈……”

三个男人喝的是着加了青梅的酒,这酒又有点年头,初喝时,就像含了一颗清甜微酸的梅子,唇颊漂香,但是后劲十足,郑铁匠几杯下肚,人已微醺,哈欠连天,昏昏欲睡,他怕在斯文人面前出洋相,撒个谎先告辞了。

留下二个少年之人,风华正茂,又酒逢知之,借着酒性话也多了起来。

王秀才叫王一飞,他夹了一点酱汁肉上的肥膘含在嘴里道:“不瞒兄弟,朱棣皇帝真是怀疑朱充炆没死,差密使胡濙正偷偷的寻找呢,胡濙虽然只是个六品官,皇上为什么会选中他呢一是因为胡濙曾是建文帝二年的进士,早就见过建文帝,二是胡濙为人沉稳不苟言笑,性格非常适合做这项工作,所以赐了他免死金牌,去那都有极品官的派头!“

小舍说:“可惜朝廷有人走漏了风声,连乞丐王阿毛也知道他来过苏州,也来过昆山,说是来找武当派祖师张三丰,张邋遢的。“

王一飞来了兴趣:‘这王阿毛字不识,却是个包打听,他有沒有说建文皇帝如何逃出皇城的?‘

小舍后世看过这方面的资料,今天故意在秀才面前卖弄一番,他喝了口酒:“也不知是不是王阿毛说的,反正有人说:“四皇叔进入南京城,文帝吓得六神无主。这时候,一个叫做王钺的老太监对建文帝说,太祖在奉天殿中放个匣子,曾嘱咐我不到危急的时候不能打开。文帝便和众人好不容易找到这个铁匣子,打开一看,里面有度牒、袈裟,有剃刀,真金白银等物。”

王一飞补充着说:“确实这样,有一次朱允炆和四叔在殿里碰面,朱棣拍了侄子的后背并调笑他,恰巧给先皇看见,他直接对着朱棣大骂一通:“你怎么敢对国家的储君动手动脚?”怯懦的朱允炆还为叔父开脱,说他叔叔跟他开玩笑呢,朱元璋虽然这次没有为难朱棣,但这件事让朱元璋留了心,万一我不在了,这些叔叔们会如何对待他所以建文帝是听了先帝早就准备的密旨,剃了头,带着一帮手下人就从鬼门出了宫”

张小舍哈哈一笑指着秀才道:“原来秀才哥哥早有所闻啊,弟弟我真是关公门前舞大刀,班门弄斧了!”

两个人会意的大笑起来,也沒注意张王氏坐在一旁已经打起瞌睡来了,呼噜一声比一声响,小如意更是没了踪影。

窗外夜色渐浓,淡墨色的夜幕上挂着一轮明月,银白月光隔着窗棂洒进来,留下一片清晖。

王一飞起身告辞:“贤弟,时辰不早,到昆山城还是有点路程的,今年是大比年,哥哥我要去京城参加乡试,以后来看你的时间会少一点。”

小舍眼睛也有点湿了,拱拱手道:“秀才哥哥功名要紧,弟弟会照顾好自己,而且还有妈妈和师父,你尽管放心好了。”

王秀才叫了辆马车,临上车时他突然问道:“小舍弟弟这几天县里有小考,凭你的才智应该没什么问题,你可以去试试,还有一事不知兄弟愿意不愿意?”

小舍打了个饱嗝道“哥哥,你待我如亲兄弟一般,有什么需要我效力的,哥哥吩咐便是。”

王一飞靠近些道:“也不算难事,县衙原有个书手,年纪大了眼神也不好使,公文经常抄错,前日里家父训斥了他一下,老人就装病告假了,最近衙內事儿又多,家父让我先顶几天,我要备考那有此等功夫。”

小舍知道这书手虽然是个小衙吏,但有不少奉禄,而且比摆写字摊体面,一般需要考试或关系才做得到。

他心里一激动,看着月光下一身白袍,长发直束,负手伫立的修长身影,扑通的单膝跪地:“承蒙哥哥错爱,兄弟给你行礼了。”

秀才扶起小舍:“夷亭到昆山有三,四十里,要走二个时辰,每天来回也不是件容易的事。”

“没事,没事,这点路不算远,“小舍如何愿意放弃这等好事,忙不迭的表示。

王一飞说:“衙內也有吏舍,天气不好的时候可以住下,这几天你那也別去,在家静候佳音吧。“

一声清脆的策马扬鞭声,马蹄在青石板上铮铮作响,秀才坐着的马车便如疾风驶去,片刻便在消失在黑色之中

小舍此时心中思绪翻涌,他掏出胸前的七色珠,对着月光,缤纷的晶体中,突的出现一个万字,由紫色变成微红,又逐渐变成金色,四周星光闪耀,五彩争艳。

小舍看的眼花缭乱,正准备收回衣服内,突然那七彩珠像断了线的风筝,闪着光,摇摇摆摆的向天空飞去……

第七章 喜事临门

小舍看到自已心爱的七彩珠飞了,便跳起身去够那宝贝突然感觉鼻子被堵住了,他双手在空中乱舞,费力的挣扎,张大了嘴哇哇乱叫一双温柔的手抚着他的脸,小舍醒了。

“儿子,是不是梦见自己在县衙抄公文啊,哈哈哈哈…“

娘的笑声充满了赞扬,她的眸子一个劲儿的盯着小舍,这是不肯混日子人的眼神。

小舍一个鲤鱼打挺跳下床来,一边用柳枝刷着牙,一边看着正帮他整理床铺的妈妈道:“娘,今天去那个菜市卖菜啊?“

“今天的菜早让江南春的老板娘包去了,你吃罢早饭,那也别去,就在屋后帮娘锄锄草,浇浇水,干点力气活就是!“

“张家嫂子在家吗?你家香樟树上的喜鹊叫得欢,有喜事临门啦!“,娘俩说话间,一个脆亮亮的嗓音,从门外传了进来。

随着一股浓郁的脂粉气,一个三十来岁的女人风似的进了屋,见小舍洗刷完毕,正把一件小内衣从头上套下来,也不顾男女之间的忌讳,咧着大银牙一边痴笑。

小舍毕竟年少,从来不知媒婆是干什么的,被她看得脸红的如熟透的西红柿,蹲在个矮凳子上,夹起妈妈腌制的雪里蕻,把两大碗粥全灌进肚里。

那个叫喜凤的媒婆似乎被逗的很乐,咧开着嘴嘎嘎的笑,两只镶嵌着银子的大门牙,好不耀眼。

她轻拍着张王氏的手背,一副热络的样子:“我家侄儿长得越发俊朗了,真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如果我再年少些,肯定非他莫嫁了,哈哈哈哈~“

小舍听她说得肉麻,一声不吭,拿起一把锄头下地干活去了。

自己家的地不多,听妈妈说,是把商铺卖了的钱购置的,一半种粮食一半种蔬菜。

阳春三月,见那田里的麦苗绿油油的,田梗上几株桃花粉嫩嫩的,小舍用锄把轻轻一敲,细小的花瓣纷纷扬扬飘下来,落在身上,地上,闻着好香……

如意家的地紧挨着他家,足足有七,八亩,大部分都种得麦子,中间还有个池塘,里面养了不少鱼,妈妈说如意祖上是张士诚手下的官,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告老回乡了,她们一家三囗人都很好,就像自家人一般。

小舍把草锄完,见他们一家都在地里忙着,就把草收拾好挑了过去。

如意他爸三十多岁光景,虽然身上穿一件朱褐色短褐,脚下是一双百纳布鞋,一副农家人打扮,但容貌清瞿,眉形似箭,眼神炯亮,透出几分刚戾凌厉之气。

两家人本来就熟,小舍抬了块石头当凳子坐在如意父亲对面:“大叔,张士诚为啥败在朱元璋手里?“

如意抢着道:“我知道,张士诚叫张九四,朱元璋叫朱重八,36和64,当然朱元璋厉害。“

小舍听了如意的回答笑得眼泪水也喷了。

如意父亲说:“听你这小丫头的笑话,我倒想起了张士诚的另一个笑话。“

如意父亲放下手中的活,装作一本正经的道:“话说,张士诚做了吴王,请他弟弟张士信当丞相,施耐庵、罗贯中、陈基、陈维先等名士弃之不用,却宠信三个奸臣:黄敬夫、蔡彦文、叶德新。‘

小舍说:“这三人不是也挺厉害的吗“

如意父亲说:“三个人姓加起来,黄~菜~叶~,人家不说啦,丞相做事业,专用”黄菜叶”。一朝西风起,干瘪,你说厉害不厉害”

一大二小在桃园里谈得正起劲,如意娘拎着茶水和干粮来了,她递了一块春饼给小舍道:“那个叫凤喜的媒婆给你作媒来了?“

小舍鼻子一哼:“这个疯女人,自己都管不住自己,还帮别人瞎拉扯,她就把永乐皇帝女儿找来,我也不要呢!“

如意蹲到小舍身边轻声道:“哥哥別理她,我娘说了,到明年我十四岁,桃红柳绿时,就……“

如意话还没说完,嘴就让她妈给堵上了。

小舍自从来到张家后,一直把如意当亲妹妹看待,也没想娶她的念头,今天听她这么一说,心不由得呯呯乱跳,为了掩盖心中的慌乱,他装作河边发现一只野兔子,发了疯的在田野里嘶吼狂奔……

小舍跑的上气不接下气,额头上,胳膊上,脊梁上全是晶莹的汗珠子,他才慢悠悠的回到家里

娘正在替他整理东西,手上捧着一叠书其中有《诗》《书》《礼》《易》《春秋》:“孩子,这几本书是你父亲留下的,你抓紧看看,王秀才说得对,下个月县里的小考你去试下!“

小舍乖巧的点着头答应。

吃中饭了,小舍瞅着妈妈皱着眉,话也不说,并且光吃白饭,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便夹了一片鱼放到她碗里:”娘,俄滴亲娘,是不是那个骚婆子惹你不开心了?”

小舍故意找个话题,他心里明白妈妈在想什么。

妈妈摇了摇头道:“你不说我倒忘了,镇上张员外有个女儿,年纪比你大三岁,家里条件是不错,人以前我也瞧见过,长得像冬瓜似也就算了,还瘸着个腿,而且要入赘当女婿的。“

小舍故意的:“哎呀,这多好,等我过了门,把她家的钱财全捏在手里,可以好好的供养你老人家。“

妈妈拎起筷子砸了一下小舍道:“你这没良心的,和你无情的死鬼一样,都想着法子离开我!“说着饭也不吃,嗷嗷的大哭起来。

看到妈妈如此伤心,小舍慌了,扔下饭碗就跪在娘身前求饶暗自懊恼不已。

如意不知啥时候进来的,涨红着脸,圆睁着杏眼,也不分个皂白青红,对着小舍就是几拳小舍装着害怕,躲到娘身后,一副可怜相,让娘破涕为笑,倆个小家伙终算放下心来。

如意的表现令小舍特别满意,他冲着帮娘亲收拾碗筷的她,伸了伸舌头,扮了个鬼脸准备看书去了。

天渐渐黑了,张王氏在中间屋子就着余辉教如意绣花,一点也没做晚饭的心思,突然门外一阵轻轻的敲门声,张王氏好像猜到什么似的,三步并作二步的去开门儿,原来是镇上的老邮差……

第八章 谁是盗贼

张王氏从邮差手里接过信函,就像捡到一个金元宝似的,立马递给了儿子。

信是王秀才写的,明明白白告诉小舍,报到的时间和地址,还夹着一份有王主薄亲笔签名的公函。

张王氏脸上的雾霾顿时消失了,拿着公函挨家逐户报喜去了,出门前还说了一句:“喜凤说我家香樟树上的喜鹊叫得欢,有喜事临门,哈哈哈…果然灵验,果然灵验…“

娘出了门,屋里安静了下来,小舍掏出胸前的七彩珠,这时烫的灼人,里面紫红一片。像一张巨网,繁华绮丽地四散开来。满眼雍容闪亮——这是一种魅魅不可告人的光亮。

这日鸡鸣三遍,东边泛出了鱼肚白,按照王一飞的嘱咐,小舍早早的出发了,他今天穿了一身白色圆领袍衣,头发用刨花水梳得光亮,一条蓝带松松束着。偶尔有风吹过,发梢撩动起来很是飘逸。

从夷亭到昆山城只要沿着致和塘河岸走,好走得很,小舍告别了娘,拐上堤岸正准备加速,突然一个黑影飘到他眼前,愣是把他吓了一大跳。

张小舍顿了顿神,仔细端详。微弱的日光中一张少女的脸,泛着桃花的色泽:“你这小丫头,一大早的扮强盗收买路钱啊?“

如意捂着脸不答话,只是吃吃的笑那嗲嗲的声调像煮熟的糯米一样黏人。

少年不由的转过头,双手不知往那处方堤上的桃花吐露着芬芳,鸟儿晨起的鸟儿吱吱喳喳闹得欢

她靠近些他,他闭上眼……

凉凉的晨风扑了过来,姑娘好似梦中惊醒推开小舍,羞涩的把一样东西塞入他怀中,便云似的飘走……

小舍看着豆蔻年华的人儿不见了踪影,便从袖口掏出那物件来,原来是个绣花香囊,红色的布头上绣着荷花与鱼,绣工虽然不怎么精致,但也能看出个模样。

小舍用鼻子嗅嗅有股薄荷的清香,走路也更有精神了。

昆山县隶属苏州府,洪武八年才建立,辖地人口多、赋税也多,所以县衙内公差饭也不好吃

县衙门有一个正七品的官,是知县,按现在的叫法是县长,有两个正九品的文官,一个是县丞,就是副县长,还有一个县主薄,和县丞分管粮马、征税、户籍等工作,叫二尹,又称“左堂。”县主薄称三尹,还有一个叫典史,俗称四老爷,主管县文书等事,实际上是县公安局长。

小舍的职责就是在秘书长手下抄写文件,这对后世是太学生的他来说,小菜一碟,沒多久就受到王主薄的青睐,一些重要文件也交他起草。

这年夏日,京城钦差大臣来昆山微服巡访,虽然是微服,少不了由苏州府的命官陪着,还有随行的家眷跟着。

昆山的“昆腔“正流行,大臣的爱妾闹着要去听,知县大人便请了当红的戏班,包了场子,让自己太太陪着,不料回来后说一只金镯被人偷了。

昆山县蒋知县吃惊不小,这金镯虽然有价,但治安不力的罪名可不轻,马上派人亶报苏州知府。

苏州知府老爷火速派了牛捕头等一干人马来协助破案。

昆山城原本清亮的天空忽然黯淡下来,铺天盖地的黑暗席卷天空,挨家挨户的搜查,弄得官吏所到之处鸡犬不宁,民声怨道。

一周下来逮到七个重要嫌疑人,但衙役用尽各种手段,没人肯招。

王一飞的老子王主薄天天被上司骂得狗血喷头,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天下午,王主薄坐在二堂太师椅上,叹着气,在偷偷抺泪。

小舍心里也跟着难受,毕竟自己的饭碗是他父子俩给的,如果自己有本事,一定无怨无悔的搭把手天色渐渐喑了起来,他呆呆的陪着主薄,低头发现胸前射出一道光芒,他一拍大腿道:“有了!“

王主薄像热锅上的蚂蚁,正在厅里来回踱步,突然手下人一声大叫,把他吓尿了。

幸亏湿得不多,他也顾不得了,急忙问小舍有什么好主意小舍从胸口掏出七彩珠,附着主薄的耳朵边低声说了一通

主薄将信将疑的看那颗微微发光的珠子,又看了看小舍的脸色,沉思良久,就让小舍请来李典史。

县府李典史这两天头也两个大,县城治安不好,首先倒霉的是他,时至今日,破案也无良策,小舍的计划虽然幼稚,但也是有几分道理,便吩咐下去,如何如何的布置一番。

黑黑的屋子伸手不见五指,里面除了个小圆桌,其它什么都没有,小圆桌上供着那颗七彩珠,闪着诡异的光,李典史凶神恶煞的指着七个疑犯,大声吼道:“这是颗来自阴曹地府的神器,谁要是偷了金镯,只要一碰它便显灵,你等给我想明白了!“

李典史见七个人依次进去了,便把门重重的关上又道:“现在你们绕着珠子转,每转一圈碰一下,一共三圈!“

小舍与王主薄等人在暗处偷偷观察,那七彩珠起先还散发出夺人心魄的七色光芒,璀璨晶莹,随着小舍嘴里念念有词,突然合成一道幽冥般的绿光,在黑暗中忽伸忽缩,犹如地狱里伸出的一双双枯手。

一圈,二圈,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三圈!

做贼心虚,这话不假,七个人中唯有那个白面书生似的男人,真的一碰也没敢碰。

粗汉般的典史一声令下,一帮如狼似虎的狱卒冲将进去,把他死死摁住,还没上刑,他便招了。

这厮叫贾文,看外表温文柔软,举止优雅,不像个做贼的模样,所以捉进来后,衙门上下,包括州府的刑官都沒注重他除了吃几棒杀威棍意思意思,没对他用过一次重刑。

一会儿去起赃的捕快来报,疑犯翠花楼老鸨等人押到,但是金镯下落不明。

刚才还以为大功告成的王主薄等人,听了面面相嘘,不知如何是好,把目光都集中到张小舍身上,似乎这个地位底下的衙役,是这场戏的导演……

第九章 铲除內鬼

第九章铲除內鬼

那个叫贾文的盗贼,供出自已盗来的金镯送给了青楼女子施思思,结果人家死活不承认,蒋知县下令把一干人犯交给苏州来的快捕审,他们有的是手段。

小舍觉得没他什么事了,便收拾东西回家,二门还没出,便被王主薄拦了回去,怒骂道:“你阴沟里拎水----拎不清,这个节骨眼了,你跑什么跑?等案子结了,我放你一个礼拜假!“

王主薄和李典史去找蒋知县汇报案情,小舍便在主薄府上歇着,早上起的早,一会儿便趴在案上睡着了。

门“砰“的一声响,王主薄满是怨气,骂骂咧咧进来,见小家伙睡意矇眬的样子,直接就一脚把他踹倒小舍知道自己又当出气桶了,委曲的爬起来,站一边木鸡般的伫着。

一会儿李典史风儿似的闯进来,对着小伙子也是一个耳刮子:“小赤佬,出什么馊主意,害得我和老王被蒋知县训了一通!“

“老蒋的话也就算了,某人的话太难听了,说我们破案和小孩玩家家似的。“

“是啊,还说我们吃屎的,堂堂的县官大人听个嘴上没毛的人指使,这县衙的牌子早晚被砸了!“

李典史拍了拍小舍的肩:“还说要把你辞了,幸亏王主薄求情,知县才松了口。“

小舍听两大人喋喋不休的发着牢骚,终于忍不住了,他抺了一把委屈的泪水,倔起头道:“这能怪我吗?贾文把手镯的形状,在那下手的,如何下手的都交待的一清二楚的,你们有嘴不会说吗“

“说啦,人家说可能贾文偶尔看见的,或者看见别人偷盗的过程,为了栽赃祸害别人而瞎掰。“

王主薄叹着气道:“捉贼捉赃,苏州来的那帮人耗尽了心思审了半天,这女子死活也不肯承认。“

小舍装作小便,出去观察了一下,回来压低声:“两位大人,恕小人直言,府内一定有內鬼!“

李典史听罢和王主薄交换了一下眼神:“此话怎讲?“

小舍平时最怕李典史了,屠夫一般的身子,满腮的胡子,一双凶巴巴的豹眼,可今天就着灯光,看上去还真不讨人厌他瞅着两人道:“两位大爷,我想问这桩案子如果破不了,府上谁最容易渔翁得利?刚才贾文供出施思思的时候,有谁在现场?之后又有谁离开过?这手镯虽然值钱,但不至于比命珍贵吧?这一连串疑点连起来……”

王主薄捋了捋好看的山羊胡子,赞许的点了点:“有些道理!“

李典史说:“听说施思思刚来昆山不久,明天暗中派人去翠花楼察访,看她与谁密切来往,便能发现端倪。“

王主薄觉得这事不能打草惊蛇,还是李典史和小舍亲自去比较妥当。

翠花楼是昆山城显赫有名的风月场所,北面依着河,江南富裕,满街都是食肆酒廊,翠花楼红灯耀眼,少女农妇挎着鲜花在门口叫卖,文人墨客三五成群,进进出出,好不热闹。

小舍估算了一下,从县府到翠花楼还不足半个时辰俩人主仆打扮进了去,见里头笙箫绮靡,笑语欢歌,人声鼎沸,便挑了个靠河的位子坐下。

一会儿小二端着个荷叶莲藕的红漆茶盘凑上前来,给他俩沏上喷香的茶水李典史是个老茶客轻抿一口,咂嘴道:“好香啊,这是正宗的”吓煞人香”茶,来自苏州洞庭山。“

小舍公事在身,也沒在意听典史大人说茶好喝,咚咚的把一杯茶一口喝了:“比不上我家大麦茶香。“

细细篾片编成的食盘也上来了,松松软软的梅花糕,红糖糯米藕片,还有瓜子蜜饯什么的也上来了,小二后面跟着两个花枝招展,涂的厚厚脂粉的女子。

那个身着一件蜜藕色衣,圆头圆脑,圆鼓鼓小脸的女人,好似没骨头架着,紧挨着李典史坐下

这边身穿浅色绿衣,拖着一双木屐的女人,摇摆着身姿走来。

小舍毕竟沒去过这种场所,毕恭毕敬的坐着,双手急促的不知放那是好。

他想起李典史来时教他的,如果紧张就嗑瓜子,他便抓了一把,放在嘴里像模像样的嗑,一股廉价的香水味飘来,他看到浅绿衣女人涂得口红的嘴唇里,一对虎牙露着,像蟋蟀准备开战一般,小舍皱了一下眉头。

那绿衣女人嘻笑道:“公子怯生,要不要小女子为公子唱个曲儿?。”

小舍道:“你要唱尽管唱,和我有啥关系?”

李典史知道小舍紧张了,急忙转过头来道:“我家公子今天是为思思而来,如果你帮他唤得来,他也会给赏银。”

听到典史这么一说,两个女人脸刷得一下发白,带着几分警觉,一句话也不说,流水般的走了

两人觉得可能那出了破绽,喊过小二,付了账便出了酒楼

酉时的梆子刚刚敲过,月色明亮,繁华街市中,商铺虽多已打烊,但车马嘈杂,小贩们吆喝买卖声依旧不断,身后的青楼酒肆,笙箫声似乎在嘲弄着他俩。

突然小舍的胳膊与一路人相碰,稍微有些疼痛,他正想借机发泄。

“师兄,你怎么在这“昏暗的灯光下那人认出了他。

“啊哟,陈福贵,原来是师弟您啊!“

“师兄好久不见,听师父说,你在县府,我心里一直想来拜访您,因为要参加县考,所以给耽误了。“

典史见他俩谈得热络,便识趣的想先走了,被小舍一把扯住,三个人便在暗处商议了一下。

秋风瑟瑟,两个官差在人家的门楼下等得有几分着急陈福贵摇着纸扇,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过来了他也不回答俩人的提问,直接从兜里掏出一块男人的手帕,月光下还绣着个人的姓。

李典史大喜,便从袖中掏出几颗碎银要奖赏福贵陈福贵又不是缺钱的主,再说是有师兄弟这情份在里头断然不肯收下

他说翠花楼有个小二,是他原先一块玩的哥们,小二对翠花楼里的內情一清二楚一拍胸,立马找施思思的怨家,以前翠花楼的头牌,那风月女人立马把这物件供出来了。

告别了师弟,两人风尘仆仆的赶回府上,蒋知县和王主薄正在主薄房里喝酒,两人眉眼舒展,愁容全无,王主薄还不时挤出几句半生不熟的昆腔来……

第十章 媒婆来了

小舍回到府內,见俩上司春风得意的样子,大惑不解。

王主薄开口了,小舍和典史去翠花楼之时,他便把三人的分析亶报给蒋知县,知县大人也不糊涂。觉得小舍说得有十分道理,便设计了个圈套,让苏州来的那帮人,押着个假扮的白县丞,故意走过施思思的班房。

那个假县丞脸上流着血,低垂着头发,被两个赤裸上身的刽子手拖着,施思思隔着栅栏看得清楚,样子十分可怕。

知县几个刚进她牢房,毕竟是个娇宠惯了的女人,沒用刑,她便痛哭淋涕的招了:“原来她在苏州便与白县丞认识,施思思面庞白皙俊俏,五官细致动人。尤其是那一双凤眼和一张粉唇,把色中饿鬼的县丞迷倒了,施思思一直做着梦,等着他赎身,好做他的三姨太,一年半载,没有进展。”

知县老爷拍了一下桌子:“婊子,这和金镯有什么关系?”

施思思娇滴滴道:“哎呀,老爷你有所不知,这人心野的狠,一直看中老爷的位子,那天贾文供出金镯送给我了,他马上关照小女不要承认,说只要小女不说,这案子就结不了,这案子结不了,这知县的位置就轮到他了……”

知县气得听不下去,让王主薄继续审,自已带着几个如狼似虎的官差把县丞从被窝里拖出来,几棒下去,白县丞便怂了,把金镯交了出来。

案子终于水落石出了,县衙里有功之人都得到奖赏。

不多久蒋知县去苏州府当通判,是个正六品的官儿,把昆山府知县的权交给了王主薄,明朝知府可以不经皇帝许可,任命七品以下官员,但是七品到九品被任命的官员,必须是举人身份才行;小舍还只能在六房呆着。

不过王知县把他当作亲信,时常带着他进出,还给他从巡捕那弄了匹枣红马。

鲜衣怒马、少年风光,天天在家门前跃马扬鞭的英姿,谁见了不羡慕?说媒的硬是把门槛都踏烂了。

子女的婚姻都必须经过父母同意,再经过媒人介绍,男女双方才能配成夫妻。

小舍心里喜欢如意,如意也爱着自已,这爱只能萌芽在心里。

“张家妈妈,你家门口的喜鹊今儿叫得多热闹,恭喜啊,恭喜!”这天小舍休息,还沒起床,喜凤便来了,人沒到,声音先进来。

上回她说得很灵验,张王氏一直把她视作座上宾,屁颠屁颠的给她上了好茶,还往她兜里塞了快上等的绸缎。

“哎呀,自家姐妹的,客气啥啊?”

一阵嗑着瓜子的声音。

“不知张家妈妈相中了那家大小姐,不是凤喜在你面前夸下海口,凭我这个昆山第一媒婆的招牌,就是海龙王的千金,我也替你…”

听她这么糊吹,小舍差点笑出声来,急忙捂住嘴,结果一个响屁,在被窝炸开了。

张王氏知道儿子在偷听,便拉着媒婆进她自己房里。

小舍本来也无聊,便下了床,赤着脚轻手轻脚的过去,扒着门缝偷听。

妈妈的话说得很轻,小舍听不清。

风喜嘎嘎的笑了,一边还一边拍着大腿:“好啊,好啊,俗话说金相邻,银亲眷,这个亲事好,不过……”

“妹妹,这作媒的礼金,姐姐一分不会少的”妈妈这句话说得很清晰。

小舍心里乐开花他倒退着回屋,没留心脚后跟有个木盆,一屁股坐了下去,这盆里盛着张王氏染衣服的染料,弄得白嫩的皮肤上全是是黑色。

张王氏俩听到外头的声响,赶紧出来察看,见儿子脸上像包公似的,笑得前抑后合。

凤喜假装用抹布帮他擦身,借机在他**的身上揉摸揩油,小舍承受不住,害羞的捂住身体,狼狈的逃回房内。

用了柴灰,皂也洗不掉,妈妈说你还是去澡堂泡泡了再洗吧。

苏州地方有说句俗话:“早上皮包水,下午水包皮”,说得是那里的人早上去茶馆,下午泡澡堂的生活习惯。

所以苏州昆山的茶楼和澡堂生意特别火红,小舍找了家清静的,前面是池,后面是烧水的锅炉,中间有砖墙隔开,池底管道与锅炉相通,热水和池里的冷水不断交流混合,逐渐增温,成为浴汤,当地人也叫“混堂”。

热气腾腾,烟云雾绕。一池水洗尽混沌人世。布衣公卿、公子乞丐,在氤氲雾气中,人人光裸袒见,没了所谓人间的贵贱之分。

泡了足足半晌,身上颜色也淡了,池里有些闷热,小舍便起得身来,让搓澡工替他擦了个背,选了个二等客厅休息,设施比官座差不少,里面塞满了人,扦脚,敲背好不热闹,小二泡了杯橄榄茶,饮一口,扯了块澡布裹着身子,闭着眼养神,享受着元宝茶酸涩后的甘甜。

混堂和茶楼一样,三教九流的人都有,各种小道消息都出自这种地方。

二个看似外地的商客,操着南京口音,喋喋不休的议论着声音不高,但临着小舍,所以听得仔细。

那个胖胖的光头道:”南京城里都在传,永乐帝正在各地找朱允炆,急得快疯了。”

那稍瘦的浴客说:”皇帝找个人不方便啊,他有的是锦衣卫!”

“你就不懂了吧,这个人可是不能公开寻找的。不能张贴寻人启事,什么身高啦,几岁啦,上身穿什么衣服,某年某日走失,家人甚是想念,见启示速归,也不能发通缉令,写上有提供线索或发现嫌疑犯者,奖赏多少钱之类的语言。因为朱棣以帮皇帝除身边奸臣,进京靖难的,皇帝没错啊,怎么能通缉呢!也不能派人公开大规模寻找,因为已经昭示建文帝死了,他才能继任皇帝。”

瘦浴客说:说得也是,万一哪天建文帝在外面公开露面了,朱棣尴尬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起劲,只见胖浴客朝对方努努嘴,做了个暗示,小舍也顺着门口看去,见两个穿着飞鱼服,提着绣春刀的精衣卫走了进来。

第十一章,倭寇来袭

精衣卫的人查的仔细,听到外地口音的便要察看路引

明朝年间有这样一项规定:凡人员远离所居地百里之外,都需由当地政府部门发给一种类似介绍信、通行证之类的公文,叫“路引“,若无“路引“或与之不符者,是要依律治罪的。“路引“实际上就是离乡的证明。

身边两个浴客是南京人,精衣卫核对了还不放过,一句句的盘问,小舍便掏出自已的腰牌,表示他俩是他客人,这才算放过

胖浴客穿了衣服,充满感激的看了小舍一眼,对小舍说他其实是南京绸缎商,官府征了他一批云锦,是让郑和下西洋派用场的,在船运时出了些问题,所以这次补了些货来

临走给了他一张手写的牌头,让小舍去刘家港,看看那里马上要造好的海船

小舍洗罢澡回到家中,已是晌午时,村上一百亩的麦田坐落在致和塘对面,已到秋收时分,摆渡过河的男女甚多

听得渡口方向人声鼎沸,小舍便随娘去看个究竟

如意娘夺门而入,见了小舍像见了救星般唤道:“快,快!小舍救命,如意她爸被摆渡的打了“,说话间身体在瑟瑟发抖

小舍也沒穿官服,便提着把弯刀冲了过去

致和塘渡口,此时风大浪急,一个彪形大汉大汉,光着头,身着短襟,满脸的兜腮胡子,一副凶相,倒提一柄船浆,追着村人便打,

如意爹一个文弱之人瘫坐在地下,如意娘一边啼哭一边在替他擦额上渗出的血

小舍见那人脖上挂着一串硕大的佛珠,便打了揖道:“大师父,出家人以慈悲为本,方便为门,摆渡乃普渡众生之善事,渡资随缘乐施方好“

那人是假充和尚,正在火头上,那听得进善言,猛喝一声道:“哪来的野种,老子散漫怪了,想教训老子,先吃我一棒!“说罢,把那木桨在空中使得似风火轮似的

小舍也不慌,侧身躲过,左手里捏着七色珍,愈发滚烫,一股热流通贯了全身,像燃了一把火,烧得血滋滋作响。

那木浆带风声啸叫着划过

小舍右手执的弯刀仿佛是用血浇铸在手上一般,木浆带着野性从天而降,小舍一个鲲鹏展翅,右手杨刀一点,人浆分离,野和尚弹到了河中……

窝囊已久的众乡亲,心头之恨燃烧起来,扁担,棍子还有砖片瓦块似雨点般直下,幸亏此鸟人有水性,逃到了对岸芦苇深处

张小舍赶走了恶霸,在凤喜的撮合下小舍与如意结成了百年之好,少不了问名、订盟、纳彩、纳币、请期、亲迎等六礼

成婚没几日,新上任的王知县就把他召去,原来长江口出现了倭寇,这帮家伙原本是冲着刘家港运送下西洋的货物来的,谁知此等皇朝重地,官兵守得紧,便把目标转移到附近的松江,常熟,昆山等乡镇,打家劫舍,烧杀抢掠,无恶不作。

作为一县之长,王知县当然头痛,一边与巡检协调严守各隘关要道,一边招兵买马扩充巡捕人员,各里各乡日夜都有人巡逻,见嫌疑人便抓,在小舍的举荐下郑铁匠也成了巡捕的教头,负责训练捕头快手的武功。

这日下午,秋风瑟瑟,树上的叶子开始纷纷掉落,张小舍,朱捕头和一个里长在周庄镇暗访。

这里原叫贞富里,因沈万三经商而逐步发迹,形成了南北市河两岸以富安桥为中心的集镇。有钱人特別多,

三人便衣轻装,路过普庆桥,见一白衣男子行色匆匆,背着个乡下人用的花布包裹,一点沒读书人的斯文,心里便有了疑心,悄悄盯着。

那人出了一条狭窄的弄堂,便在桑田里加快步子,肩上的包裹沉甸甸的掉下来几回,到了一处茅坑,他匆匆采了几片桑叶进了去,小舍更是疑惑:这鸟人,镇上茅坑不少,非喜欢来这拉屎,肯定不是好人,一会出来就抓他!”

三人便伏在桑田里,四处观望。一袋烟功夫,不见动静,小舍便走了过去,和一黑衣人撞了满怀,还被那人骂了一句,小舍也顾不得理论,直冲进去。

茅坑里空无一人,知道中了金蝉脱壳计,一招手三人便朝黑衣人去处追去。

在桑田北面河边,见那人正解了缆绳准备上船,说时迟那时快,捕头一个饿虎扑食把黑衣人摁住,一搜身,在鞋底搜出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已和对方联系好,农历二十二晚,请带货物到般若寺会面”

三人押着他回到府上,连夜突审,黑衣人交代,他原是张士诚手下之人,张士诚兵败后,他们落草为寇,专门做些偷鸡摸狗的小营生,最近和海寇勾搭上后,野心更大了,专抢瓷器,珠宝,文物卖铪走私货物的人。

王知县听后大喜,立即下令李县丞带朱捕头沿着黑衣人的线索顺藤摸瓜,小舍负责收拾般若寺的浪人。

那属地的里长说:“般若寺四边环水,只有一木桥连着,寺里还有幢七层的楞严砖塔,居高临下,站在上面十里八里之外的人都能看得见。”

郑师父说:“我们可以扮作香客先混进去看看,但那寺是个女众道场香火不旺,男人去不方便。”

小舍说这不要紧,我带妈妈,如意借作去求子,你扮马车夫在门口接应。

翻了一下黄历,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日。老百姓非常崇信观音菩萨,长达千年的历史中,世世代代的人们,都把他奉为“救苦救难,有求必应”的万能之神。不单是佛教,甚至是道教,农村香道,也都供奉观音像,佛教的寺院便要举行隆重的法事,这天应该最好。

商量妥当,小舍去向知县亶报,还沒进二堂,只听见知县怒吼的声音:“你们这帮猪,一个大活人都看不住,我要把你们全扒了皮,下油锅……‘’

一个小吏附在小舍耳边,压低声音道:“你抓那个黑衣人,刚刚在牢中吞毒自杀了。”

第十二章,深入虎穴

这个刚抓来不久的贼突然自尽,小舍是没料到的,正好仵作从知县府出来,小舍便问:“服了什么药“

“七窍流血了,估计是服了大量砒霜“

小舍心里纳闷,当时搜查时很彻底,连内裤也脱光了,怎么会有毒药带进牢房

正巧王知县差小门子找他,小舍就把这个疑问提了出来

王知县说现在只有两人接近过他,一个是守着牢房的老衙役,一个是送饭的厨子金二贵,其中厨子最令人怀疑,而且人也失踪了,李县丞亲自去他家逮人了估计也会扑个空

王知县说,这事你先别管了,你只管去对付般若寺那些浪人贼坯!

小舍便把自己的行动计划详细的向他叙述了一下

王知县说:“我原打算多派些人马强攻,能抓几个就几个,听你这么一说,觉得你这主意好,也许廿四号还有其它地方的贼寇送货去,可以一网打尽“

小舍笑着点点头,心里想明朝的官也有讲民主的

因为兵灾连连,更加深百姓对观世音的心灵信仰,农历九月十九观世音菩萨出家日,般若寺香客盈门,香烟袅袅中,木鱼声响连连,梵音阵阵不绝于耳

朱元璋为避免天下太平后出现懒惰现象,曾规定文武大臣必须骑马,不许乘轿,但对坐马车没什么限制

一顶小小的灰油布马车挤着张王氏和如意婆媳俩,方才下了一场雨,年久失修的官道上坑洼不平,车轱辘溅起的泥浆,弄得跟在车后扮作仆人的小舍狼狈不堪

这寺庙其实是建在阳澄湖莲花岛上,入眼之处湖水环绕,一端用一木栈桥与岸相连,苍翠的树木浓阴处便是寺庙

马车在桥前停了下来,按照计划,郑师攵坐在车上策应,小舍挑着供品跟在张王氏婆媳俩身后

般若寺是一横三间前后两进的四合院式建筑,看看面积也不大。有大雄宝殿、观世音菩萨殿、客堂、禅房等,东北角的佛塔,七层八角,斗拱,雀屉,明柱,飞檐,制作精致,清风吹拂,风铃微鸣,小舍估算足有五,六丈之高

塔门虚掩,小舍使了个眼色,如意装作好奇冲进塔內

一会儿被个穿矮个头穿僧服的人用扫把赶了出来

“出家人以慈悲为本,何必如此凶狠“小舍装作帮腔,借机上前窥探

那僧人听凭你骂不作声,“哐当“把门关上,小舍虽然沒看清那人面目,僧袍下那双大脚还是看得清楚了

小舍三人到了大雄宝殿,这里香客最多了,穿僧衣的,穿海青的僧人居士或立着,或跪着,嘴里念念有词,表现着自己对佛的虔诚

张小舍见那老尼姑身后立着两人,便假装上供品,挤到前面,见那俩人皮肤黝黑,嘴唇略厚,虽然合着眼,但能看出几分男相

小舍故意掉落一个苹果,趁弯腰之时,发现外侧那个家伙隔着衣服用硬物抵着女尼背小舍心里明白,寺庙已经被坏人控制。

九月二十四日按知县布置,小舍带师父等一干人先行,知县官亲率兵马在附近村庄,巡捕头和几十名会水的衙役伏在四周芦苇深处,阻断敌人退路

虽不是十五,半钩月亮和满亮星皎皎清辉,漫天投下,照得大地通亮,稍有风吹草动,百米內便能察觉,

幸好小舍早有准备,先行的五个人身上都披着鱼网,鱼网上扎着树叶和杂草,这应该算是迷彩服了。

时辰已到,小舍和师父先准备过桥,突然发现原本好好的栈桥,中间一段已被人砍断

“像刚砍不久!“

“难道倭寇发现了”

“要不要亶报知县“

几个在暗处轻轻商议,“头儿,你看!“小卒子指着前方。

不远处的野坟堆中,有个豆大的光在闪动,细细看是盏白灯笼,荧荧鬼火般朝桥的方向飘移着。紧接着寺内塔上也亮起红灯笼,幽黄的灯光特别耀眼

昏黄的光影从树丛中射过来,一看是三个全穿黑衣的汉子,每人担着重物,小舍对手下做了拿下的手势,五个如猛虎下山一般冲去,几下就擒住了仨人

原来他们是松江过来的,白天就到了,呆在对岸芦苇深处,直到交货时间到才过岸来

小舍几个立即把他们捆得结结实实,留两人看着

对岸寺庙门开了,出来六个男人佩着倭刀,提着灯笼,几个人把一个木架子搭了过来,上面铺上木板,一个简单的桥就成了

小舍三人挑着缴获的担子,走了过去他装作搭接处不牢固,不敢过去

对面一个浪人上身破烂的单衣,下身是大明式的短裤,包着头巾,站上桥去,试了一下,桥晃动的厉害,刚放上去的木板,就让河水冲走了一半,便叽里呱啦对同伙说了些什么

小舍见四人回了山门,便放下担子对手下做了个手势

师父简直是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支双手在为首的浪人脖上一拧,一个便倒下了,又扬右脚一踹,结结实实踢中另一人喉部,还没听见喘呼,那人便跌倒

小衙役上去补了一刀,结果了他的性命,把尸首推到河里。

四个衣衫褴褛的家伙吃力的扛着两扇笨重的木门出来了,嘴里哼着号子,光顾着走,眼睛里根本沒注意身边的人

小舍与郑师父一左一右,伏在暗处,先放过前头俩人,悄无声息的干掉后俩贼,再反扑过去同样干净利落的杀了余下之敌

时机成熟,小舍叫小衙役在寺门外点起了火把

干燥的木柴被火苗灼烧,发出噼啪的声音,庙门口火势乘风越烧越旺,映红了整个天,顷刻之间,马啼声响,锣鼓震天,王知县率水陆两路官兵如天兵神将一般冲进庙內

宝塔门被小舍从外面已经牢牢扎紧,塔里的人,成了瓮中之鳖,在里面拼命的砸门

因为张小舍熟悉地形,知县让他负责去抓其它殿的倭寇,攻塔之事让典史负责小舍得令率十几个巡捕,壮汉,一间一间殿堂搜索,竟然也不见半个倭寇身影

第十三章 殊死搏斗

小舍和典史带着十几个持刀的捕快,还有当地的一些壮汉,一路冲进寺院,火光之中根本没见一倭贼,上回他在香客口中探得,这庵内只有二个老僧尼和三,四个常住居士,都住后院寮房

大殿后有个院子黄色的院墙上青藤葱绿、枝枝蔓蔓,还有几根丝瓜在雨色中显得几分翠翠嫩嫩的

官兵进了院门,院里疏疏落落种了些花草东首有个杂木胡乱盖着的小棚,小卒用刀戳开那低矮的柴门,里面一股浓烈的肉骚味随着热气扑面而

小舍对典史和郑师父小声道:“看来我们原先的判断有误!“

他指了指黑暗中那幢二层三开间的楼房:“这里才是他们的窝。“

里长说:“这楼后便是湖,那里我按排几艘快船守着,到现在还沒动静,估计人还没走。“

典史新官上任,对知县重用小舍多少有些嫉妒,便持着官腔对小舍命令道:“你们几个今天辛苦了,就搜查下面三间,我带其它人上楼去!“

小舍四个人便在楼下一间间搜,门上都上了锁,撬开一看,好家伙!火光下二间房內塞满了值钱的宝贝,而且都已装了箱

知县带着更多的人来了,吩咐手下清点赃物贴上封条

“不好了,不好了,典史带上去的十几个弟兄全完了!“一个满脸是血的衙役,气喘吁吁的来报告

知县对小舍瞪了一眼,转身对那伤兵骂道:“没用的家伙,怎么回事“

“典史大人命令我们把火把灭了,悄悄上去,到了中堂,黑咕隆冬的,一张大网突然从天而降,十几个人全罩住了,乱刀之下,结果~弟兄们全死了,典史大人他也死了~“

知县听罢,牙齿咬得格格响,对小舍下令道:”给我点上火,把那帮吃人的魔鬼统统烧死在里面~”

“使不得,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几个女师父也在楼上!”小舍急忙拦住道

“给我多派些人,带上火把上!”王知县有些慌了手脚

小舍道:‘一手拿火把,一手执刀有点吃亏,我们不如先把房子围好,火光中,估计他们也插翅难飞,等天一亮,我们派人爬到屋顶,用点着的湿棉被扔进去,把他们薰晕了,然后冲进去!‘

“好计,好计!”县老爷点着头,捋着山羊胡子,关照几个手下快去准备并急令朱巡捕带弓箭手瞄准楼上所有的窗囗,包括楼梯要道,发现有动静便射

这和后世警察用的催泪瓦斯一样,天一亮,官兵就动手了,只见几个衙役,掀开屋顶,把烧着的破布料,湿棉被往屋里塞,浓烟滾滾,烟雾紧锁,贼人呛得咳嗽不止,或切腹自尽,或举手乖乖出来受擒,三个被掳作人质的尼姑,虽然呛晕了,但毕竟保住了性命

这次行动干得如此漂亮,连朝廷也轰动了,张小舍功不可没“江南名捕张小舍”名声一下子传了出去。

经过王县长通力举荐,吏部铨选、皇帝签批,小舍当上了昆山县府新的典史,负责掌管缉捕、监狱,治安,虽然只有九品,但毕竟是朝廷命官,这对十六,七岁的少年来说,实属不易之事了。

王一飞也考上了举人,功名傍身,这是光宗耀祖的喜事,少不了设设宴请客庆贺。

王家在苏州阊门內设了酒席,也请了当红的昆山典史张小舍夫妇俩及母亲大人张王氏。

如意从娘肚子出来还沒去过苏州,像小孩子进城,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粉红色的竖领宽袖长衫和深色马面裙,外罩白色羊毛披风,她从小在乡村长大,皮肤不是那般细腻嫩白,但风一吹,腮颊泛出的透红,像瓷娃娃那般透亮,一双动人的杏眼,碧海似的瞳仁,又大又亮,透着几分狡黠,像个小灵猫般的可爱。新婚不久的女人最美了,小舍看得心里十分满足。

夷亭到苏州走水路至少半天,小舍下了血本,化了不少银子,叫了辆马车,带上婆媳俩,趁早进城去了。

正是初冬季节,西风凄厉,越往西,村庄人家便愈加多,官道上人流滚滚,路也越来越宽阔

如意不时的撩开帘子,看着骑在马上的相公,黑色长发随风飘逸,一身蓝色的锦袍,腿上一双黑色靴子,随着枣色马的跳跃,衣袂翻飞,在白光的映照下,一副英气散出。

她睨着车外:“婆婆这车好颠簸啊,想吐。”

“小丫头,是不是有喜啦?”,张王氏露出那排好看的牙齿对她轻声道。

如意脸上一层羞红,摇摇头,眼睛仍然看着车外的小舍。

如意是张王氏见着长大的,立马明白了媳妇的心思,叫停了马车,对儿子道:“车有点闷,让如意坐你马上透透气!”

如意还沒等车停稳,便急急的跳到相公身前,小舍支右手在她腰里一揽,她便上了马,夫君温柔的搂抱,如意似吃了蜂蜜,幸福得快要飞起来了。

两人青梅竹马,一块长大,虽然小舍是个哑巴,但温柔纯良,这种暖男在粗野蛮横的农村是很少见的,如意从小就憧憬董永与七仙女那种男耕女织的生活,从少年到白头,两个人相扶相携一生一世。

她爹在她刚懂事之时常说道‘形之美,人人可见,心之美,非眼能看到,我愿意独享。平静到乏味,乏味到无趣,无趣到平安,平安到幸福。

现在回味起来,爸爸的话更是如心灯一般透明

马背上风呼啸而过,她不由的收缩着子,靠在郎君的怀中,她看着夫君,麦色的脸庞,透着灼人的冷俊;乌黑的眸子,闪着灵动的光泽;那剑眉,那高突的鼻梁,还有那轮廓分明的口唇,如今都是她的了她的了~~

一声极其嘹亮的马嘶,马腾空而起,在原地打了个转,如意见一只农家小狗窜过官道,躲着路边草丛中,回展头伸着舌头,一副滑稽可掬的神态盯着他俩,

惹得如意对它招了招手:“调皮蛋,小心被马踩死!“

巳时时分,车马到了苏州娄门,城门口戒备森严,站满了手持刀剑的官兵,小舍还没下马,见一个壮汉朝他身前冲来……

第十四章 初见郑和

苏州有八个城门,砖石修筑,森严伟立,朱皇帝战胜张士诚后,又重新建筑,城墙外修了数丈宽的护城河,各门都有吊桥,以通出入

小舍骑马过了桥,准备进娄门,一个汉子突然朝他冲将过来,几个官兵在后面大喊着:“捉贼,捉贼!“

小舍正抱着如意下马,这小丫头也灵活,见那人气咻咻的跑过来想夺马,半空中起双腿朝那人腹部蹬去,贼老弟哎呦一声,负痛捧着肚子蹲下,被后面追来的官兵擒住。

官兵见小舍他们出手相助,非常感激,为首的校尉还亲自送了他们一程。

如意沒来过苏州城里,满是新奇,专拉着小舍去热闹之处,娘也顺便在观前街一家绸庄买了些布料,针线,女工用的什么。

一晃已经傍晚,夜色悄然而至,像一幅淡青色的幕布罩住了城市的街头。

三人来到城西的阊门,这阊门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了朱元璋当皇帝初时,为打击曾支持张士诚守城的苏州军民,曾将大批苏州民众抄没家产,赶往江北,这里已经冷落过

由于这里河流纵横,运输方便,特别是建文帝的仁和文治政策,不少商贾,手艺人,能工巧匠又回来了,而且带来了更多有经济实力的外埠高手,阊门这边又成了全国最繁华的商街。

此时满街一派的灯火通明。灯火阑珊处,车水马龙,人声喧嚣,拥挤不堪,如意眼睛忽闪忽闪的,满是兴奋稀奇。

王家今天出尽了风头,不仅请了苏州的一些名人雅士,商家老板,原来的昆山知县,现任的苏州府蒋通判也带来一帮当地官吏助兴。

这蒋通判见了小舍分外开心,在大众面前不仅大大夸赞,而且还把三保太监,当朝皇帝的宠臣郑和介绍了给他。

郑和因功升任为内官监太监,官至四品,地位仅次于司礼监的黄俨。他三十来岁,绯色云雁锦服,一双眼睛深邃有神,听了蒋通判的介绍,略带笑容的拍了拍小舍的肩膀:“小英雄年轻有为,前程远大”

小舍还没见过这么大的朝廷命官,惶恐中急忙拱手,不知所云,样子有几分狼狈不堪。

“郑公公的海船都在刘家港修建,你那里给我多用点心思”蒋通判当着郑和的面吩咐着小舍

蒋通判是给小舍解了围,小舍心里清楚嘴里忙不迭的连连称是。

酒席开始不久,东家少不了客套一番,酒酣耳热,举人出身的蒋通判,喜欢作对联,趁着酒性出了个上联让大家对:“周瑜看小桥流水“,还说对得好他有银子奖赏

小舍感觉有点汚沒吱声,有个秀才公子回了个:“孙策看大桥飞瀑“立即引来了满堂喝彩。

这对联对的妙,三国的美女大小乔都有,而且包括了夫婿,蒋通判果然给了那秀才一把银子,惹得如意羡慕不已。

郑和笑着对王一飞道:”今天你是东家,又是举人,你该出个上联才是”

王一飞今天红袍在身,满脸春色,笑着站起身来,对全场的人道:“小人不才,即然郑公公明示了,恭敬不如从命,我今天出个上联,大家都可以对,我这准备了些薄礼,恭候各位的佳对!“

如意看那众多的奖品堆里,有一只珠钿镶嵌的梳装盒子,在灯光下闪闪生光,她摸着额下那颗痣,嘴巴都没合着。

王一飞踱步走到窗口,此时月刚上树梢,月色朦胧,他用折扇拍了下手,大声道:‘月月月圆逢月半‘

连用个月字,一般人看简单,文才好的人却觉得难。

有人对:是“节节节又到节中。“

有人对:‘年年年尾接年头。‘

王一飞虽然给了奖品,但那只镂刻得极是精致的盒子还在。

小舍心里其实早有答案,后世时他在网上见过,今天贵朋满座,作为低微身份的吏官,不能喧宾夺主,抢了别人的风头

酒席有点冷场,时间滴答滴答的过去,娘和如意的眼光不约而同的看着小舍

小舍终于忍不住站起身来,脸上泛起红晕,似乎有些腼腆:“诸位老爷,太太,小姐,小人不才,也凑个对,权当笑料,还请海涵“

他拱了拱手,对着王秀才拱手道:我的下联是,时时时好遇时差

众人都看着王一飞的神色,希望他能给个好答复

王秀才拍了拍手,把梳妆盒亲手交到邻桌的小舍手里然后面对惊讶的众人道:‘我出的上联,前两个月月是代表月份,后两个月代表月亮;月圆和月半又表达了月有阴睛圆缺的含意‘张典史的下联,前两个时时代表了时间,后两个时则表了时运,表达了人有时好时坏的运气

郑和,蒋通判和王知县几位大人听了也连连点头,对小含竖起了大拇指

宴席结束了,王秀才说:“弟弟,我已经替你们按排了住宿,你们今晚就别走了。”

如意当然愿意啦,她弯腰向王秀才诺了个福道:“秀才哥哥最好了,下次来我家,我请你吃阳澄湖大闸蟹!”

当晚仨人就在城里客栈将息,第二天,天刚亮,张王氏就把小舍叫出去,给他几张银票,压低声道:“一会儿我先坐船回去,昨日我看你媳妇一直在看胭脂,又舍不得买,你今天去买了吧。”

小舍知道妈妈心疼马车的钱,劝也没用,好的是阊门就有码头,走过去才几百步路

客栈房里,如意看看窗外,天气晴好,两条粉臂揉着小舍的脖子:“相公,能不能跟婆婆说,今天再玩半天啊?”

小舍轻轻拍了她一下,故装作不悦:“要说你自己去说,我才不敢呢”

如意踢了他一脚道:“我去说就我去说。”当她知道上当时,夫君已经牵好马在楼下笑着对她招手了

苏州城中心的玄妙观,俩人下了马,吃罢早饭,买好胭脂等女人用的细软,看看爱妻十分满足的样子,小舍带着她一前一后的回转停马的地方

那巷子很窄,有个好听的街名”珍珠弄”,两面摆满了货摊,小舍见对面来了个商人模样的男人

明朝重农轻商,商人即使再有钱,也不充许外穿绸缎的衣裳。那人面对面过来,小舍看得非常仔细,正是那通缉的厨师金二贵。

小舍暗暗惊奇:“这厮怎么敢在这?“

第十五章 追捕厨师

现在夫妻上街,可以并肩走,可挽着胳膊,可牵着手,古时候可不是,男的必须在前,女的随后。

两个人一前一后慢慢朝巷子里走,人挤处,小舍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头戴四方巾,虽然多了些麻子,睑上的五官沒变,“厨师金二贵!“小舍心里叫道

黑衣人服毒自杀,他是主要嫌疑人,县衙抓他不着,都发了通缉令,今天怎么会在闹市出现?小舍假装系鞋带,待如意靠近了,便用手指指那人,如意太精明了,悄无声息的跟了上去

金二贵七转八弯到了太监弄,在苏州织染局门口停下

如意朝夫君招手示意小舍急忙追上去,在墙角见金二贵与守门的说了些什么,一会儿出来个小太监,与他叫了辆马车朝南去了

小舍也拦了辆马车,远远的跟着

“太监弄,这名好奇怪?”

马车夫健谈,回道:“朱元璋当皇帝时在这设苏州织染局,负责催促苏州工匠给朝廷织造丝绸,因由太监负责,所以这条弄叫太监弄。苏州话里有一句叫“托人托个皇伯伯,意思是托付了一个办事不牢靠的人。皇伯伯是谁呢?就是说他们。这些人中间有一部分人和皇帝亲近,于是地方官都很敬畏,称他们“皇伯伯”,还经常贿赂他们,其实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

不多时,前面的马车进了条胡同,这胡同一边是高高的院墙,一边只有一户人家这户人家,高高的门楼,门首,蹲着两个大石狮子,二扇兽头大门,视线所及,粉墙黛瓦,屋阙起伏,非常豪华气派。

不一会几个家丁扛着大包裹出来,金二贵指挥着装上车,看形状像布匹细软之类的东西。

马蹄声响,马车咕噜咕噜的出来,小舍便关照车夫盯着。

太监与贼走在一起,这事肯定不小,他觉得既然陷进来了,就没必要退回去。

两匹马前后在大街上跑着,马蹄踩在弹石路上,发出有节奏的声响,马匹的喘息声、喷鼻声、嘶叫声此起彼落,马车随之而颤动,如意脸上沁出了汗珠。

小舍摸着她手心也湿湿的,心疼得很,这十几岁的女孩子,像花一般刚刚绽放,本应好好的呵护她,宠着她,今天却把她拖进风雨中,而且有可能是场带着血腥味的。

他让她下车,想让她离开这危机四伏的马车,但她把夫君胳膊搂得更紧,一句话也没答

前面的马车出了城门,似乎没受到阻拦,城门口站着的正是昨日的校尉,小舍一掏腰牌,车沒停也过了

前面的马车终于在一家沿河的农家停了下来,小舍给了车夫些银两,让他立即去喊城门口的校尉带人过来。

黄昏的余光渐渐隐去,初冬的风带着透骨的寒气小舍让如意在路口那棵大椿树下等官兵。自已孤身一人过去,趴在田梗上,借着一人高的蒿草掩护,见农家的院门开了,一个穿黑色粗布短衣的男子,打着灯笼走了出来,照了照马车道:“哎哟,这么多货啊?“

“快卸货,快卸货,兄弟到现在还没吃中饭呢!”

小舍见灯光处那半边脸,差点惊出声来:“又是个金二贵?!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难道是孪生兄弟?”

小舍见他俩正忙着搬货,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就退着出来与如意汇合

因为骑的马,半晌那个校尉先到,长得熊腰虎背的,一口山东方言,听了小舍的介绍,手一挥:“即然是通牒犯,先抓了再说!”

一会儿蹬蹬蹬的大批人马来了,都是带着大刀的官差,个个都皂衣青冠,威风凛凛的样子比乡镇那些衙役强多了

山东校尉看样子很有经验,对手下咐吩了几句,数个彪形大汉,如虎似狼的从暗处将厨师金二贵拿住,另一人见大事不好,跳上马想走也来不及了,官差眼明手快把他拽了下来

两犯人被押到城内,暂时由刑房的人看管,小舍放下心来,画好了押与如意连夜赶回夷亭

第二天小舍便带了几名本县的捕快来苏州刑房提人,刑房人说,金二贵你们可以带走,另一个叫金大贵的让置提督织造太监带人提走了。

小舍听了暗暗叫苦,,苏州织染局太监是中央内府司礼监的,那相当于皇帝办公厅官员,要个人头比要个苍蝇头都容易

果然这边兄弟金二贵把罪名全推到哥哥身上,说是兄长冒充他杀了黑衣人,其它的事,他什么也不知道

“那你潜逃又为那般?“

“大哥说他做生意需要人手啊“

“你沒见通辑令吗“

那家伙很会装:“我一直在库房打理,二门不出,再说我斗大字不识,看了也白看。“

看看也沒什么证据,王知县说,先以包庇嫌犯之名把他关起来,等上头有了说法再议

这案子也就不了了之,小舍心里总是挂着块石头金二贵是个“烫手山芋“,皇帝为了牵制内阁,赋予司礼监很大的权力,置提督织造局的太监非常厉害,早晚会找上门来报复

要让金二贵开口,必须找出确凿的证据,仵作说黑衣人吃砒霜而死,先从这下手,小舍派了两位老成些的手下,一家一家中药铺去打探,一月过去了,查无结果

王知县害怕太监,眼色也越来越难看了,常常当众人面训斥小舍,说他摊上大事了准备辞掉他的风声传遍了县衙内外

这天小舍在牢房值班,喝了点酒,脸色通色的巡视到关押金二贵的铁笼前,见老狱卒趴在桌上打瞌睡,便抡起一个耳光。

老狱卒也不卖账,捂着脸回了一句:“神气啥,你也是秋天的蜢蚱折腾不久了!“

小舍更怒了,连打带骂的叫老狱卒滚

老狱卒忍受不了,嘀嘀咕咕真走了

小舍喝太多了,老狱卒一走,额上冷汗涔涔直下,只觉头晕目眩,肠胃中翻江倒海的欲呕吐,他扶着桌子渐渐弯下了腰,哇的吐了一地

金二贵闻着酒味,也反胃作呕了

小舍醉醺醺的:“你这个死囚,要不是你,我怎么让那些下人都看不起?“

金二贵哭丧着脸,朝小舍勾了勾指头,示意让他靠近些~~

第十六章 再见郑和

昆山府监狱内,金二贵示意让醉酒的小舍凑近些。

“干吗,想让我放你出来?”

“我都是将死的人了,出去不出去无所谓”

“哈哈,哈哈,你意思我进去换你出来”小舍醉话连篇的。

“嗨,实话说吧,县衙几个老爷,还是你最好,可惜是吃力不讨好,做官的没好人,为了那点钱,可以随便弄死一条命”

“你还终算发了些财,等我把你放出去,你分点给我如何?”

“有钱我也用不着了”金二贵边说边抽泣起来

“你哄我,你就哄我!”

“我哄你干吗?”

金二贵拿一个小小纸包给小舍看:“这是毒药,是外面传进来的”

“我不信,你是想骗我放你出去!”

“他们让我死,他们要灭我口,他们什么也做得出”金二贵哭得更伤心了。

小舍大着舌头:“什么~毒~药啊,让~让我也吃点,吃~吃完,我们兄弟俩一块去~去~极乐世界~”

金二贵说是:“砒霜,杨掌柜送进来的”

“杨~杨~杨掌柜是谁啊?是-是你哥吧,你哥也就是我哥~”

“杨记绸庄的杨七辛,马五的砒霜也是他送的”

小舍又哇啦哇啦吐了一地,金二贵忍不住这难闻的酒气,避得远远的。

小舍把手伸进牢笼的栅栏内:“哥,你别走啊,我一会讨得钥匙,把你放出去”

“我不出去,出去肯定活不满一日”

“哥,有我呢,谁敢动你一指头?”小舍拍着胸脯。

“算了,你自已也保不了,还管得了我”金二贵冷笑道:“不过,万一我和我哥不在了,我有个老娘七十了,耳朵有点背,如果兄弟有这份情,帮着照料一下,当哥哥的九泉之下也会感恩你的”

小舍倒在地下,开始打呼噜了。

金二贵,摇了摇头,苦笑道:“真要命,我和个酒鬼唠嗑了一个晚上!”

王知县突然出现了,对着金二贵一边拍掌,一边道:“说得好,还挺有孝心的“

小舍也立马站起身来,脸上全无了醉意

金二贵恍然大悟,急忙把那毒药塞进口里

小舍笑道:“吃吧,尽菅吃,不够我这儿还有,“说着把同样包裹好的药包扔了进去

金二贵知道中了小舍的苦肉计,翻供也沒用了,他毕竟供出了杨七辛,便老老实实的说出了一切

原来苏州盛行如苏州织锦、苏绣,仿宋式织锦等贡品,都具有艺术特色,织造技术居于全国领先地位,洪武元年即在苏州设织染局。

内府司礼监有苏杭织造太监一员,专司苏杭织造,那太监截留了不少上好的料子,让同乡杨七辛卖给海上浪人,金氏兄弟只是太监与杨七辛之间的搬运工

‘谁下毒害死马五的“

“这我不清楚,那天是杨七辛让我去苏州提货~“

事实都清楚了,这杨七辛该不该立即逮捕

几个人意见不同,如果逮吧,那太监势力太大,苏州知府说不定也拿他沒办法,不逮他吧,他的下线也断了,特别是与浪人倭贼中间的其它联系人

最终王知县决定,先由小舍负责监视杨七辛,他和李主薄去苏州亶报苏州知府汤宗金二贵这厮暂时由人重点看护,任何人不准接近

苏州知府是个吃过苦头的人,虽然官至四品,但朱捸和老子朱元璋一样,对江南有偏见,根本看不起他,虽然他对织染局的太监一味营利,仗势横行早有耳闻,但摄于淫威,总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应付

不过知府汤宗提出个良策,找三保太监郑和帮忙

郑和14岁就进入朱棣的燕王府从侍。是道衍和尚菩萨戒弟子,法名福吉祥,其一生笃信佛法,广造佛经传世。因功升任为内官监太监,官至四品,地位仅次于司礼监。有智略,又能打仗,明成祖对郑和十分信赖。如果他能出马,干掉个小太监应该不成问题

蒋通判说这两日郑和正住在太仓卫,可以让张典史陪王一飞以回访的名义去,见机行事

太仓刘家港就在长江边,离昆山不远王一飞和张小舍便带了二位夫人去见郑和

如意也会骑马,红披风,里面穿绣飞鸟戏百花的白交领长袄,一条月白色石榴裙,今天秀才哥哥也带着夫人,如意有心炫耀,一个燕子掠水,平地飞跃,脚不沾尘,一搭鞍翻身上马

王一飞夫人叫雨欣,恰是二八年华,正如豆蔻枝头的花蕾,平时深锁闺房,今天吸了那般新鲜空气,一下如艳红的桃花,迎风怒放的花瓣,恣意绽开,她也左手一搭,一个鹞子翻身坐在如意身后

四个风华少年,跨马当风,一个时辰便到了号称天下第一码头的太仓

郑和和随从周闻正在天妃庙门口等着,每天这个时辰郑和都要祭拜海神林娘娘,乞求庇护。

天妃宫占地十亩,金碧辉煌。郑和三十出头,身高七尺有余,原名:马三宝,成祖御书“郑”字赐他郑姓,改名为郑和他今天一身白袍,露着编贝般的牙齿道:“每当狂风肆虐,恶浪排空,天海难分,黑暗无边的危难时刻。如果船只遇难,只要连喊三声:“娘娘保佑!”那船头的不远处,准有一盏红灯会指引你回家。“

几个人祭拜完毕,顺路去武陵街的“铁锚弄”,这里是苏州造船场的附属工场——铁工场,专门为船场生产铁锚。大船的铁锚重几百斤,甚至几千斤,最大的铁锚足有七,入丈高,几十个力士才能搬得动

如意听了郑公公的介绍,不由惊叹的吐了吐舌头

港内停满了南京、太仓等地制造的各种海船,几十艘船自然排列成燕形,郑和的宝船便居在之中,江鸥掠过之处,几艘巡检卫所的兵船买力的四周游戈

坐在高44丈4尺长,宽约18丈威武的宝船上展眼望去,风清万里,暖阳灿烂,如银般的长江水横贯天际,两个美艳少妇扶着船舷开心的吃吃笑了起来

“不许靠近!”两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用明晃晃的弯刀命令着她们两人没见过这凶巴巴的腔势,吓了一跳

第十七章 神秘来客

郑和带着小舍一帮人来到船坞,只见港内停满了数十条宝船

中间那首,船艏正面有虎头浮雕,两舷有飞龙浮雕,后部画着凤凰,艉部板绘有展翅欲飞的大鹏鸟,在阳光下显得十分壮观。

江鸥在水面上掠过,蓝天白云下,浪涛翻滚轰鸣,小船载着他们上了那条船

二楼是官厅,里面家居摆设一应俱全,三楼是个佛厅,供着妈祖娘娘,边上站着四个僧人,正念着经文,最上面是指挥塔郑和带他们参观完毕,回了宽畅的大厅,喝茶休息

寒喧之后王一飞从包裹内取出一个画轴作为礼物赠给了郑和这是用金粉描的[摩诃般若波罗蜜多心经],出自灵岩山寺一个大德高僧之手郑和平时也经常抄写[心经],所以特别钟爱拿在手上反复观摩

小舍也送了一只介休窑烧制的白瓷薫炉,印有婴戏纹,纹饰纤细,釉色洁白郑和立即点了印度的檀香,缕缕幽香,很轻很淡,却沁人欲醉。趁着愉悦的气氛,小舍便借机把案情向三保太监亶报。

郑和脸色突然阴了下去,小舍心里不由得担心起来,假装问郑和的随从,窗格上镶嵌的是什么,亮灿灿的,还有七彩颜色。

随从说那是蚌壳,经过精心打磨后,变得透明,装在窗格上,既挡海浪风雨,又保证屋中透亮。

郑和从抽屉里取出纸墨,飞快的在上面写了几行字,然后让小舍写上自已的官职,姓名和日期,小舍按照吩咐的写好,还按上了指纹。

郑和把纸整整齐齐折叠好,放进一个信封内,然后对小舍道:“张典史,把这案子彻彻底底查出来,有谁阻拦,就说是咱家郑和的指令!”说完拿出一块上书“缉事旗尉悬带此牌,不许借失违者治罪”字样的木牌,你带着它,可以防身”

小舍顿时热泪纵横,啪的单膝跪地,他曾经看过郑和的历史记载,都说郑和这人正义,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他跪着长长的行礼,脸上写满了感动

事情办妥,看看时间也差不多了,小舍他们便起身告别。

郑和道:”本来想留你们吃个素斋,呵呵,一会咱家有个公事要办,也就不奉陪了。”

王一飞连忙道:“郑公公,公事烦忙,小人已经打扰多时了”

小舍也道:“惭愧惭愧,感恩公公”

郑和很热情的把四人送到船舷。

还没下船,舷梯上走来个郎中模样的中年人,一身素白的直袍,白斗篷罩头,白巾蒙面。,郑和立即迎上去:“啊哟,胡濙老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胡濙是迁户科都给事中。朱棣的心腹大臣,王秀才和小舍都知道,明成祖正派他追查建文帝的下落。

胡濙撩开面纱,清瘦的面颊,散着一种清冷而严肃的气质

小舍看到王一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胡濙,怕引起对方起疑,便弯腰向郑和胡濙作了个揖后,拉着他赶紧下了舷梯。

还沒登上小船,三宝太监差手下唤王一飞回宝船

少倾,王一飞下来关照:“弟弟,你送嫂子先回昆山吧,哥哥我还有公事,今天估计回不去了“

太阳升到帆樯上,已是晌午时分了,小舍三人饥肠辘辘,赶紧扬鞭策马,一路向西边的小城赶去。

正值初冬季节,阳光明睸,小舍见满眼的田野一望无际,间中还有牛背上的牧童,锄草的老农,白墙青瓦的农屋,心里腾腾的畅快,嘴里哼着两美女没听过的[牧羊曲]

小溪水潺潺

坡上青青草

野果香

山花俏

狗儿跳羊儿跑

到了昆山镇,小舍把郑和的指令汇报给王知县,县衙便在杨乙辛绸布店四周按插了暗哨,日夜监视着他的动向

这日,突然飘起了小雪,一个衙役推了推刚睡着的小舍道:“大人,大人,河里发现有条小船!“

小舍快速穿上衣服,赶到镇中那条小河边,伏在石桥堍,橹声欸乃,越来越近,雪雾中,船上点起了灯笼,可见是两个人。一个年壮的上了岸,提着灯笼向街上走去。一个年老的,穿着笠篷,站在船尾

小舍让两个衙役留下,盯住乌篷船,自己率三个手下跟着中年人中年人果然到了绸布店,轻轻扣了几下门板,杨乙辛出来对他耳语一番,那人又返回船去

店铺的沿河的后门开了,那船也停靠了过来,系牢缆绳,踏着台阶往店內卸货

小舍让手下用刀拔开前门的门闩,几个人就冲了进去

杨乙辛见势不妙,反转身跳到船上,船缆系在驳岸上,动弹不得眼见被捉,便往河里跳,谁料衣服穿得厚实,沒划拉几下,就游不动了,被官兵用船镐勾住身体,拖上岸来

寒冬腊月,本就冷的掺人,扬乙辛被冷水一泡,冻得瑟瑟发抖,嘴里不停的喊:“冻死我了,冻死我了“

小舍一拍桌:“你不是喜欢吗,来人,把他衣服除了,再送扬掌柜下河洗澡去!“

扬乙辛一听身体抖得更厉害了,缩着身体,一边喷嚏不停,一边求饶道:“张典史大人,我受不了了,我招我招“

小舍心里明白,人越是临近崩溃越是容易讲真话,便掏出腰牌:“你见过这东西吗?我现在是锦衣卫的人!“

扬乙辛听到锦衣卫这三个字,魂都没了,锦衣卫是横行天下的,谁见谁怕,赶紧跪着:“只要留下小人的狗命,小人保证说实话”

小舍让衙役准备好笔墨纸砚,单刀直入道,:“你这货准备运给谁说真话!“

“太仓卫的赵巡检。“

“什么时候交货,交货地点,交货方式。“

“后天晚上,也在这,太仓卫的赵巡检派人来取,人员不固定,以三声叩门声,加暗号“杨乙辛牙齿格格的打战

“暗号是“

“这好记,对方问老板有船吗,小人回,沒有,只有马车一辆。“杨乙辛喘着粗气,声音也低了不少

小舍怕他真冻死,立即让他画好押,按上指印,替他换掉已经结上薄冰的湿衣

第十八章 小舍被抓

沒想到事情如此顺利,小舍一面拨旺了火炉里的余烬,一面让女掌柜多添些柴火,铺子门窗都关得严实实的,屋里顿时暖和了不少

炭火烧得通红,“毕剥毕剥“的绽出火花,小舍脸上烤得发烫,竟然有几分睡意,矇胧中看到女掌柜,双手交差胸前,依在门洞边,唇边的笑纹高高上扬,沒了刚才的胆怯

女掌柜二十不到的年纪,明亮的烛光下,洁白的皮肤犹如刚剥壳的春笋,乌黑的双眼一闪一闪仿佛会说话,薄片的红唇与脂白的皮肤,更显分明,一对小酒窝分布在脸颊两侧,浅浅一笑,酒窝在脸颊若隐若现,万般迷人,她煮了满满一锅姜糖茶,喂了点杨乙辛,余下的全分给了寒夜里抖抖簌簌衙役

一碗滾烫茶水下肚,又偎着炉子,小舍感觉自己的双眼迷糊得很看看众人竟然都呼呼睡着了心里警觉起来,想挣扎的站起身来取刀,但为时已晚,身体已经不听使唤了

一声尖利的唿哨,五,六个黑衣蒙面人冲了进来,小舍眼睁睁的被他们装进一只麻袋,一点反击的动作也做不出来

“把货全装上船,把房子也烧了“这是小舍最后听清的声音,那是美女掌柜发出的”

一阵寒彻入骨的冰凉把小舍惊醒,身材长得弱小纤细的杨乙辛提着木桶,把凉水一滴不剩的浇到小舍头上:“今天也让你洗个痛快!哈哈哈~“

女牚柜着了一身暗红交领宽袖长袍,黑色毛皮披风,绾了个高高的发髻,两条黛眉,微微上扬,一双狭长的凤目深藏着倨傲和狡黠

她一手推开杨乙辛,用弯刀挑开小舍衣服上的扣子:“小小年纪,这么厉害,我赵媚娘以前小看你了“

“哈哈哈哈“赵媚娘后仰着脖子大笑,笑得粉嫩的脖颈筋脉凸显

小舍被冷水浇得身体瑟瑟发抖,面孔紧绷,想骂她几句都张不了口

赵媚娘在小舍脸上拧了一把:“是不是想死的心都有了“这女人嘴角蹦出两颗小小的笑涡。“

“要杀就杀吧,大不了重生一回。“小舍吃力的回答,心里惦记着后世牺牲了的父亲,孤独的母亲,惦记着一块[传奇世界]的哥们,还有那些有事没事就往他租房跑的学妹学姐~~

“好啊,老娘给你选个吉时,送你上路,不过,你得给我讲讲郑和与胡濙的故事“

小舍听到杨媚娘说出这话,心里顿时明白了对方的身份他觉得自已脖子上那颗七彩珠微微的发烫,逐渐变成涓涓细流,通过全身经脉流遍全身

“我要喝水“

杨媚娘见小舍松了口,立即唤人替小舍换了干净的衣服,亲自倒了一杯热茶

“谢谢赵夫人,可惜这么好的茶,兄弟只能饱饱眼福,不能消受“

原来小舍双手还绑着,赵媚娘笑着用刀挑断了绳索

“好茶!”小舍的心思显然不在茶上,他一边端起了茶碗,浅浅地品了一小口,一边用眼睛扫荡的四周

这是三开间的房子,左边的房门口一堆碎瓷器,明明白白告诉小舍,那应该是库房,高高满满的堆满了货

小舍坐着的地方,昏暗的火光下,堆了些凳椅篾篓,这些物品积满灰尘,胡乱摆放着,屋子里生着炉子,上面煮着一壶水,散发出一丝热量

小舍见赵媚娘双眼逼视着他,便装傻道:“我一个不入流的小官吏,也没什么可问的“

其实他心里明白,他干掉了般若寺的浪人,抓捕了金氏兄弟,今天又端掉了绸布店的,还了解了太仓卫赵巡检的秘密,赵媚娘千刀万剐他十遍都可能,为什么不杀他,肯定有利用价值所在

“别给我装蒜!“赵媚娘杏眼圆睁对着他,“胡濙找郑和干什么?“

这帮人不简单,消息这么灵通,不仅知道我去找郑和,连胡濙的举动都了解,他喝了口茶:“你们做生意的,问这有什么用“

“这小子油滑的很,砍了他算了“杨七辛听得不耐烦了,一把抽出手中弯刀,旋身以双手为撑,发力砍下

小舍以为自己没命了,干脆闭上了双眼,他毕竟是死过一回的人,生死对他来讲已经无所谓了,刀光划过,只一瞬间,赵媚娘手中的刀迎了上去,刀刃相击,火星四溅,杨七辛的刀“咯噔“飞向空中

“你们这些男人,个个都是小鸡肚肠弯弯绕,成不了大事的酒囊饭袋的东西!“赵媚娘对着自己的男人,骂了一连串难听的话

小舍听出赵媚娘对杨七辛有更多的不满他应该好好的利用,便单膝跪地,行了个礼道:“感谢杨夫人不杀之恩,张某愿意効劳“

“呸,杨夫人,好一个杨夫人!“赵媚娘一阵冷笑笑得文弱的杨七辛一脸尴尬,嘴里嘟哝着取个小板凳远远的坐下

小舍叹了口气道:“胡濙这次是为建文帝失踪之事而来“小舍后世对明史有所了解,即然赵媚娘对这感兴趣,不妨抖点料给她

“这我知道,她说漏了嘴,急忙改口道:“不不不,我也是听说过“

“哦,听胡濙讲,朱允炆可能在苏州这边“

“苏州那里“

“说得很肯定,但具体在何处沒说“小舍心里盘算着,自已该如何编下去,对自己有利

显然小舍的话沒有满足她,赵媚娘柳眉直竖一拍桌子:“你这小赤佬,以为老娘是三岁毛丫头啊?可以随便哄得?胡濙这老混蛋,兴师动众的从老远赶来,就为这点屁事?“

赵媚娘扯着嗓子的骂声,把在小板凳上打瞌睡的杨乙辛也吓了一跳:“小点声,你不怕招来官兵啊?“

“你这缩头乌龟,给老娘滚一边去,这是大哥的地盘,怕个屁!“赵媚娘依旧气势不减的骂着

小舍摆了摆手,不温不火的:“当然不止这些“

“快说,快说,你想急死老娘啊?“赵媚娘显然是个急性子的娘们,她把手中的刀抖动着,刀在微弱的烛光中,散发出阵阵寒光,小舍朝她做了个手势

第十九章 陷入虎穴

张小舍见那女人上了套,身体紧凑过来,一股淡淡的幽香从身上透发了出来,通入鼻中,沁人心脾,让青春年少的他心里多少有些波澜,他继续编道:“胡濙说,最近有次行动,从京城调人过来怕打草惊蛇,所以想借用郑和的人马。“

“借多少?“

“十八个,其中包括我。“小舍昴起了头,故意把自已的身价抬上去

“这郑和也算有慧眼,把你这块料用上了“赵媚娘脸上堆起了笑容,她生得十成姿色,尤其笑的时候两颗小小的笑涡

“那里,那里,我们只是苦命的鬼,说不定那天把自己的命也搭上了“

“说得也是。“赵媚娘口气也柔和了不少

“沒说什么时候吗?“

“沒说,只说会提前通知我。“小舍从赵媚娘睑上反应,觉得应该抛出王牌了,便把锦衣卫的腰牌掏了出来

赵媚娘“哦“了一声,给小舍斟满一杯热茶,自已也倒了一杯,捧在手中缓缓轻啜,眉心深锁开始沉思起来

屋子中间的炉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熄灭了,冷风顺着门缝窜进来,寒气逼入,小舍打了个喷嚏把油灯也吹灭了,屋里顿时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库房的灯突然一灭,赵媚娘一阵惊慌,和屋里几个黑衣人抢先拦住大门

大门打开,借着雪夜的白光,只见小舍端坐在椅子,慢悠悠的喝着茶,一点逃走的动作都沒有,赵媚娘松了口气,叫杨乙辛把灯重新点着

杨乙辛掏出火折子点火这火折子是用薯的蔓浸水泡软,然后捶扁,再加棉花、芦苇缨子再捶,晒干,加硝、硫磺、松香,樟脑等拧成绳一样的东西,平时放密封的竹筒中,空中一晃火折子就着了

可能惊慌,杨乙辛半天沒把火点着“沒用的东西!“又引来赵媚娘的一阵怒斥

小舍接过火折子,在尚有余温的炉子上烤了一下,“嚓“一道亮光,灯点着了,屋里顿时有了一丝光亮

烛火微弱摇曳。赵媚娘望着对面的男人,淡玉色的脸庞在红光映照下润泽光亮,唇色溢血般红艳,他的眸光泛着光亮,点点烁烁,仿佛能荡漾在她心中。

赵媚娘虽然闯荡江湖多年,杀杀抢抢惯了,但毕竟是个女人,有一股侠骨柔情的本性,她杀小舍的勇气在悄然消失如果沒有哥哥,太仓卫的赵巡检的安危,她愿意立马放了这年轻人,甚至陪他去天涯海角的冲动都有了

一阵马蹄声由远而近,熟悉的马息声,赵媚娘知道哥哥来了,便迎了出去

小舍假意睡觉,趴在桌上,透过指缝瞄着,门外雪地中,一大明军官手执火把,骑在马上,皮肤略黑,面容严肃,眉宇间轮廓分明,小舍当然认识,太仓卫巡检司巡检赵侗

赵侗沒有下马,赵媚娘仰着脖子与他小声的交谈着而杨乙辛却倚在门首,一副唯命是从的样子

马鞭声响,赵侗带着一帮弓兵走了,赵媚娘裹着一身寒气回来,命令手下把小舍关到里面一间小库房

小库房里堆着绸缎,瓷器之类的东西,中间只留一条缝,两个汉子在地下随便放了些稻草,破布之类的东西,让小舍睡在最里头,他们自己也横七竖八的躺下了

屋子上头有扇小窗,风呼呼的吹着窗纸小舍把衣服裹得紧紧的,身体微微的颤栗,屋内传出了呼噜声,两个家伙居然这么快便睡着了

此时不走更待何时,小舍轻手轻脚爬到货堆上,踩着的是布匹绸缎,根本沒声响,除下窗枢轴,正好够一个人出去

借着雪色,双手搭着窗框,小舍便落了地,风迎面而来,他跌跌撞撞的朝风劲处走,赵媚娘在附近一定藏着载货的船,而且不远

果然在两棵杨树下停泊着两只乌棚船,小舍把两只船的缆绳全解了,让一只顺水漂走,自己撑起另一只逆水而上

风大浪急,小舍又不会摇橹,用竹竿撑着,船在河里打着转看看天色已经微亮,前面低垂的杨柳下,有一截腐朽的树干半躺在水里,小舍便攀着树干上了岸

对岸有火把的光透了过来,小舍不用回头,便知道是赵媚娘他们追来了,便加快脚步拼命跑,几个月夷亭与昆山数十里的行走,给他积蓄了能量,他像脱缰之马,飞快的跑。

追击的脚步声愈来愈远,小舍放下心来,喘着粗气放慢了脚步

撩开一片芦苇,前面横着一条河,北面是茫茫的阳澄湖,湖水顺着这条河拐向东流,原本的石桥被湍急的河水冲塌了,只留下两个残缺的桥墩。

小舍暗自叫苦,原来跑了半天,跑到死路上来了,后面隐隐约约传来摇橹声,赵媚娘那伙人肯定比他熟悉地形,所以乘船追来了。

望着阵阵拍岸的浪花,小舍束手无策,橹声越来越近,听那此起彼伏的摇橹声,可以判断出不止一艘船。

只有跳河了,他脱得只身内衣内裤,身体还没移到河边,关节即冻僵了,他只能抱紧自己的身躯,艰难的蹲下,等待死神的来临。

河道的激流,借着风势似排山倒海,狂涌而来。在桥墩,巨石阻挡下激起来的漩涡,大大小小,一个接着一个再一泻千里

水面泛着一片青烟似的薄雾,天色渐白,一声马的嘶吼,隐约辨出对面有匹白马悬空跃起,马蹄重重落下地面,小舍看到那熟悉的白披风。

“如~如意~”他竭尽全力的呼喊,呼啸的风声,奔腾的涛声,一阵阵扑面而来,他的喊声显得那么渺小。

浓浓的雾气遮住了一切,如意的身影也渐渐的淡去。

小舍绝望的倒在河滩上,雪白的肌肤,任由冰冷的河水肆虐。

一缕阳光从雾气中射入,小舍胸前的七彩珠迸出了彩虹一般的光辉,赤橙红黄青蓝紫,又或红中生紫,紫中有蓝~射向四方

一阵急急的马鞭声,对面白马怒吼着从桥墩跃入河中,在汹涌的河水中奔驰过来。

第二十章 祸不单行

“郎君快起,郎君快起,妾来了”如意没等马停息,便跳下马背淌着河水朝他扑来。

原来河水并没想像中那么深,如意过来帮小舍穿好衣服,温暖的气息扑在他冻僵的脸上,俩人艰难的上了马,赵媚娘的人马也赶到了,眼睁睁的望着两人骑着马远去

在寒碜的风中,小舍身体已经无法动弹了,靠在如意身上,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如意用披风裹着他,双手搂紧,用自己的体温温暖着自已心爱的相公。

前面有了灯火,如意加鞭策马,一会儿便在一间茅房前停下马来,里面走出一老妇和她的儿子,帮着如意把昏迷的小舍抬进屋子

天亮了,羊的咩咩声中小舍睁开了眼睛,屋子里生着火,有几分暖意,他恍惚又回到了上回转世的光景,看到了如意那无邪的脸蛋,看到了她额下那颗红痣,他眼中的泪水淌了下来,滚烫滚烫的划过脸颊,滴在搂着他的那只温暖的手上。

小舍喝了热茶,身体渐渐的有了知觉:“娘子怎么找到我的”

“昨日王知县派人来夷亭,听他讲绸布店着火了,其中死了七个衙役,只有你不在我就骑马赶到县城追问官府的人,王知县说你可能被绸布店杨乙辛带走了”

“王大人可能听杨乙辛丫鬟说的!”

“嗯嗯,王知县说他已下令所有关卡巡检设卡,所有官道,河道都派快捕去追赶”

“那为什么这条河没派人搜呢”他想到了赵侗,这是他的管辖范围,当然瞒着上头。

如意又道:“我猜他们平时运货,肯定用船,码头上一只船也没有,走水路的可能性大,所以骑马顺着河过来,路过这里,这里的大哥说,曾看见二只船半夜过去的,所以……”

两人正说着,房东儿子急匆匆进来,原本有些结巴:“有~有~有人~~人~人来了~“,等最后一个字出口,马蹄声已经很清晰了

小舍夫妇俩听得茅屋外马蹄声,急忙跳下床,准备从后门逃出去。

老妇在门口喊了:“官人老爷,官人老爷,甲长来看你们了!”

小舍听那口气没那么急,便回过头来。

一个四十左右,蓝布长袍的男子带了几个村民进了来,一边作揖,一边道:“果然是典史大人,小人是这里的甲长,姓李,名田贵方才听李妈说大人有难,便赶紧过来”

“李甲长客气了,打扰诸位乡亲了!”小舍拱拱手回个礼。

“典史大人,为名除害,神捕之名,别说在太仓,在诺大的昆山,早已是家喻户晓,无人不知,今日来敝处,是我等村民莫大的荣幸”

李甲长一脸的恭维,小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不敢当,不敢当”

小舍听李甲长说这里是太仓,心想这里不便久留,便向如意递了个眼神,两人急急匆匆的喝了些热粥,看看马也喂饱了,便跃上马告辞。

李甲长见小舍要走,脸上还有些不快:“哎呀,大人稍等,小人已经差人去通知赵巡捕了,想必赵大人应该在来的路上了,让他护送典史大人回城,路上岂不更安全?”

小舍一听更紧张了,双腿夹紧马腹,马一声嘶叫,穿出人群,扬起一阵雪雾,向西飞驰而去。

太阳出来了,映得雪后的玲珑世界晶莹剔透,梅花衬着积雪,浮动着花香的气息,夷亭已经在眼前了,城隍庙前的旗杆都看见了。

小舍想像着妈妈肯定一夜未眠,此刻正扶着门框,翘首等待着他们,同时感觉自已手臂上有了份量,如意这半路根本没说什么话,身体完全的靠在他身上,可能困了,毕竟才十四,五岁,这种艰难对她是一种摧残

小舍连连抽了几鞭,马跑得更快了,前面一条沟渠,马凌空腾起,落下时前蹄打滑,人与马都摔了出去,还好路边土比较松软,小舍急忙去拉如意,白雪上有斑斑血迹,他心猛的抽急

殷红的血顺着老婆的裤腿淌了下来,如意呻吟着捧着肚子坐了下去,雪映着她苍白的脸如透明了一般。

正巧前面一老农,驾着装满柴草的牛车过来,是同村的,小舍顾不得寒暄立马抱起昏迷的老婆上了车

张王氏请来的郞中,一切脉,如意流产了,望着唇色苍白,面无血色,昏睡中的女人,小舍心似刀绞,豆大的泪珠大颗大颗的掉了下来,滴在青砖地蹦得裂开。

第二日,正好王知县差门子送来了公文,大意是:“张小舍典史,尔指挥失误,造成官兵死亡多人,理应重惩,又念及以前所立卓越功劳,功过相抵,削职为民“

屋漏偏逢连阴雨,真是祸不单行

人的一生就如一条船的航程。运气如风,它可以迅速推近航程,也可以把我们推回原地。

小舍想了整整一夜,他释放了心中的怨恨,比起他火中死去的弟兄,他还算幸运,毕竟自已还活着,他还年轻,还有个用生命护着他的妻子,还有个永不求回报的母亲。

张王氏说:“孩子,你师父从县衙回后,又重操旧业了,而且门面扩大了,需要人手,我看你不如先去他那做个帮手”

小舍第二天便去了,郑记打铁铺离家不远,几百步路就到了。

马上要春耕了,需要农具的人不少,受到陈福贵家的资助,铁铺扩大了不少,师父见小舍身体尚没复原,让他先打打杂,做些生生炉子,送送货的零活。

陈福贵虽然也考上了秀才,但也时常来请教师父武艺,小舍看他身体与以前不一样了,胳膊上的肌肉都像踺子般凸起,蹲身时腹部六块肌肉随之而动,健硕有力的感觉扑面而来。

小舍便央求师父赶紧教他练功,师父没有拒绝,说:“我先教你少林功夫六合拳,它步较简单,进退自如,好看又容易学。”

小舍开始按照师父的样子,弓步、虚步、马步的练弓步主要正面攻击,如冲拳、推掌、踢弹、飞腿;马步用于架棚、側击、后撞。虚步则用于退、避、闪、躲,变换招式也要用虚步的过渡。

第二十一章 吴记药铺

小舍毕竟有后世经历,接受了现代教育,脑子活络,悟性极高。

三月有余,手出掌呼声尖啸,推击中如拍案惊浪,足踢处砖瓦塌裂,转身飞踹如石碎栏断。一套六和拳演示完整,陈福贵赞叹不如,师父心里也暗暗称奇。

原来后世时,小舍身体较弱,常随娘去公园健身,有个白发老者在广场打拳,他便在一旁模仿,老人起先以为小孩子好玩,也没什么注意,日子久了,就教他先要练,后来由于学业,也就荒废了,没想到就是师父教的六和拳。

师父说:“你虽拳术精进,但身体素质不如福贵般健壮,如若要克敌制胜,还需要借用外力“

师父便拿出少林僧棍教他棍术

春耕了,铁铺生意更忙,这日小舍推着小车去送货,准备翻那座石拱桥

动作有些迟缓,后面女子话也来了:“慢吞吞,让不让人走路啊?“

小舍听得有点耳熟,便回头一望,是赵媚娘,虽然男人打扮,那腮边两颗小小的笑涡依然明显

赵媚娘也认出了小舍,紧走几步帮小舍推车上桥到了桥顶,双目相向,抿嘴一笑,所有的冤仇已化成尘埃,原来缘份可以让什么都像没发生过

“公子,能不能借一处说几句话?“

“我这些货别人急着要,如若不急,不如我晩上歇工了?“

“也好,晩上我在客来茶楼恭候,咱们不见不散。“

“咱们不见不散。“小舍自讷道。

吃罢晩饭,小舍换了套干净的衣服,瞒过张王氏和如意,就往约定的茶楼赶去

月色明朗,街上人家都亮起了盏盏红灯,依稀错落地亮起来,街旁的酒楼茶肆,也更是灯火熣灿,“客来茶楼”的旗幅迎风招展,楼上有人在争吵,而且都是粗鲁的男声,愈吵愈烈

夷亭镇虽小,做生意的人多,茶楼就是个互通信息的平台,各乡各地,三教九流的人都混杂在里头,

一排油灯发着“丝丝”的声音,小舍一入那门便踱到柜台前:“掌柜的有没有安静处。”两只眼睛却盯着楼上

立马有不少熟人与他打召呼,夷亭镇小,小舍又是“名人“,自然认识他的不少众人围着他,有得替他打抱不平,有的问他杨乙辛抓住了沒有

茶馆的老板娘扭着翘臀,一摇三摆的迎上来,搭着小舍肩膀:“哎哟,张大官人,今儿什么风把你吹来了。“这女人是镇上出了名的骚狐狸,说话又嗲,浪声浪气的,茶客都冲着她的美色而来

小舍心里暗暗叫苦,在这与赵媚娘见面,等于告诉官府自已与匪徒勾结,便把老板娘的粉手捏住,问楼上有没有包间

有人暗中扯了他一下,是赵媚娘,幸亏是白天那身男装,小舍没多迟疑,假装要出恭,瞅个空随她出了茶楼

“怪我乡下女人粗心,沒想到你是个家喻户晓的名人,让你受惊了。“

小舍沒吭声,一心只想着快快逃离这是非之地,低着头盯着赵媚娘的脚步

“到了!“赵媚娘在街边一个铺子门囗止住了脚步

小舍抬头见门头上挂着块济春堂的匾额,黑漆漆的门板上贴着对联:

上联:济世为怀济春堂;下联:有容乃大恩泽普。

横批:慈善为怀“

赵媚娘见小舍有些迟疑,便笑道:“这是我舅舅的药铺,清静的很“

弄堂的侧门开了,出来个四,五十岁的老者,满面红光,一脸的连鬓白胡子,腰板挺得很直,手提着灯笼

小舍认得,上次就是他替如意看的病,没想到居然是赵媚娘的舅舅,这是个好人,小舍忐忑不安的心终于平稳了立马上去作了个揖

小舍便入了这后院,有两棵梅树,正是花艳之时,一股香气不禁迎面扑来,馨香阵阵,令人心醉,墙边则是种了些竹子,微风拂动,翠绿的的竹叶随风荡漾。

吴郞中请小舍上了二楼,这屋虽然不十分宽畅却布置的十分雅致,深色的桌椅,深色落地的窗棂隔架。墙壁粉白,挂着几幅字画,四角养着的几盆花草,硕大的写字桌上点着香,淡淡的烟从香炉中袅袅升起

小舍刚坐罢,赵媚娘与郎中太太便端着盘子上来虽然都是素菜,做得也分精致:翡翠豆腐,素炒豆芽,芦笋百合,青菜香菇~~

“我是吃素的,沒什么招待大人。“吴郞**了拱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小舍虽然吃过晚饭,客随主便,眼见推辞不了,便索性坐下

赵媚娘替两人倒满一杯温热的黄酒,打横坐下,举起酒杯道:“今天终于把您请来,陪罪之言都在酒中,我先干了。“说罢把一盅酒一饮而尽

小舍见那少妇,已换了女装,未绾的长发柔顺地垂在肩后,酒一咽下,小嘴一抿,一对迷人的笑渦又出现了

“我这外甥女,父亲早逝,妈妈改嫁,所以从小便跟着我,老夫疏于管教,任性惯了。“

媚娘插嘴道:“前几年家父随舅舅从军帮建文帝打燕王朱棣,战死在济南战场上“

“嗨,那里是朱棣靖难之役的事了,我两个孩子的命也搭了进去了,幸好老夫当时是医官,不在前线,否则战死沙场媚娘更无依靠了“

小舍前世就喜欢听明史的故事,便来了劲,连连给老医官敬酒

一旁的媚娘两颊早布满了红晕,就如人映桃花般的娇美看一老一少互相敬酒的样子,她只顾抚着嘴吃吃的笑

这黄酒加了糖和姜丝,入口甘醇,吴郎中多喝了几杯,话也多了越过桌子拉着小舍手道:“你说建文帝怎样?“

“是个仁慈之人,十五岁,父亲朱标重病,他尽心伺候,后来朱元璋也生病了,他也一刻不离病榻,竭智尽忠爷爷,他当了皇帝推行文治仁和政策,特别是减免了我们这地区的税赋,百姓众口一词拥护他。“

老人频频颌首,脸上有些动容,喝着酒沉思片刻,叹了口气道:“善良是很珍贵的,但善良要是没有长出牙齿来,那就是软弱“

第二十二章 李耳老祖

“总比朱棣这个刽子手好,他一上台杀了多少建文皇帝的旧臣,别的不说,铁铉,你杀就杀呗,把人家耳鼻割后煮熟,塞入他口中,这不是禽兽不如吗?‘赵媚娘仗着酒量忿忿道,那柳眉竖起,凤目便闪着怒火,

“朱允玟与朱棣就是羊与狼,我当时和犬儿及媚娘她爹全在盛庸手下,朱棣骑着马从我们阵前走过,我两个儿子都是火炮手,真想架大炮轰死他!“

“建文帝不是下旨不许打死他亲叔叔的吗?“

“是呀。“老郞中一拍桌子道:“朱棣就这样亲自侦察完了,找准风向,把我们的南兵全部打跨了!“

“听说朱棣打仗也神,连风都会帮他。“

吴郎中喝了口酒道:“可不是嘛,白沟河之战,起先一攻一守,我们渐渐占上风了,想一举拿下他亲率的北军,临鼓号齐鸣,准备发起总攻,原本温暖的天空,突然妖风陡起,吹起了东北风,风沙扑面而来,眼睛都睁不开,如何打,我的儿好不容易装填好火药,朱棣手下的刀已砍了下来,双双变成屈死的鬼。“

老郞中眼泪哗哗的流,酒大口大口的喝,一会儿便醉了,媚娘扶他进房睡觉。

屋里只剩下他和少妇媚娘,两人只顾着喝酒,半晌没说话,风从窗缝中吹了进来,烛火忽明忽暗闪着,屋里静得连彼此之间的呼吸也听得一清二楚。

“杨夫人最近还好吗?“小舍率先打破僵局。

“好什么呀,自从你逃走后~“媚娘有意把“逃“字说得很轻:“杨乙辛害怕了,带着小女逃到吴江他老家,这混蛋养,仗着婆家的势力,整天对我非打即骂!“

“这家伙不是挺懦弱的吗?“

“他人前一套背后一套,人面兽心,后来居然还在外面找野女人。“

“啊~~“

“老娘可不吃这套,本来就是挂名夫妻,也沒个子女,讨了份休书回来了。“赵媚娘说着说着,眼睛湿润了,酒烧红的脸上布满了晶莹的泪珠。

“不好意思,是我勾起了你的伤心事。“小舍不知如何去安慰她,不免有些词不达意。

“不关你的事,憋屈在心里久了,说出来心里才畅快!“赵媚娘酒烧得身子也热了,解了直领上最上面两粒纽扣。服饰发展到明代,最突出的特点是以前襟的纽扣代替了几千年来的带结。

小舍喝了那么多酒,头也有些晕了,眼花缭乱中直起身子与媚娘告别下楼梯,媚娘打着灯笼在前照着,他扶着栏杆的手也沒了知觉,一脚踏空,摔了下去。

媚娘想挡也来不及了,人影从半空中下来把她也顺倒了。

灯笼摔地下,打了几个滚灭了,媚娘仰躺着,黑暗的屋里已沒一丝儿光亮,除了风打着纸糊的窗纸发出沙沙的响声,一切都是那么安静,两只萤火虫的光凑合在一起了

小舍的酒也惊醒了一半,手足无措,一个翻身急忙爬起身来,顺手把媚娘也搡扶起来。

王郎中屋子的灯亮了,王太太见两人脸都红红的,有些诧异:“媚娘怎么啦?”可怜的老太,自从两个儿子战死在沙场后,一直视这个能干的甥女当女儿。

赵媚娘红着脸抢先道:“张典史酒喝多了,不小心从楼梯上摔了下来!”

“摔坏了没有?”

“不碍事,额头上擦碎了点皮”

王太太“哦”了一声,叫伙计煮了些葛花汤,让小舍喝下去醒酒。

小舍躺在贵妃椅上,休息一会定了下心,赵媚娘便送他出了弄堂。

月光透过桂花树枝,洒下的点点光斑,影影绰绰地堆砌在弄堂青石路面上。两人长长的身影便在那里分开。

第二天,小舍依旧去铁铺上工,铁匠铺生意很好,盖房的钉子,锄头和铁锨都靠铁匠的煅打,火炉生起,丁丁当当的打铁声不断。村民会拿来废铁,包括母亲,也也会拿几块生锈的铁,让他打个锅铲,火钳的。

屋子正中放个大火炉,小伙计打着风箱,风进火炉,炉膛内火苗直蹿。

今天有几只犁粑要锻打,师父把烧红的铁器放到大铁墩上,让他用大锤进行锻打,师父左手握铁钳翻动铁料,右手握小锤打,用小锤轻重的击打声指挥他锻打。

乌黑的铁块被烧成了橙红色,在锤子的击打下,钢火飞溅,热浪灼烤着全身,小舍一会儿已热得除去上身衣衫,紧致发达的肢肉在火光中,如浮雕一般凹凸分明。

铁匠的祖师爷是:“李耳老祖。”农历二月十五老祖生辰,铁匠铺都要拜祭,以图炉红火旺,生意兴隆。

小舍便问师父:“太上老君是道教始祖怎么会是我们的祖师爷?”

师父放下了锤子,擦了把汗笑道:“这你不知道了吧?太上老君以前也是个铁匠,他锻打的农具坚实,锻打的兵器也好。他打铁不用铁砧,把烧红的铁块直接放自己膝盖上锻打!”

“哇,这功夫了得!”一旁的小师弟啧啧称赞道。

“这把求教的人吓坏了!忙问老君“这样打铁,不把皮肉烧焦吗?”老君回答说:“这怕什么?它烫去我一层皮,我就打去它千层皮。”最后,铁器打成了,他的膝盖毫无损伤,地上却留下了一大层铁皮。从那以后,铁匠就把太上老君奉为祖师爷,把铁砧称为“太上老君的膝盖”。师父说罢哈哈大笑:”这是传说,你们可别学啊,万一烫坏了膝盖我可赔不起”

郑师父虽然是少林寺俗家弟子,为了保持纯阳童子身,所以一直沒娶媳妇,家务都由徒儿操办明天正是十五,师父让他去买点生的面条。

夷亭小小的镇上,珍珠店、缎店、梭店、布店、皮店、盐店、油店、烟店、麻鞋店、花碗店,还有杂货铺、销金铺、书铺、笔铺、发髻铺、胭脂铺、生药铺、熟药铺、海味铺、钱铺、伞铺、饭铺~,唯有那做面条的铺子独一家,而且在镇东梢

小舍提了沉重的一篮面条回店,见衙役擒着个瘦猴似的傢伙,李县丞正瞪着豹眼,老大的刮子抽那人的脸,鲜血洒了一地

第二十三集 再度出山

小舍低着头想绕过,被李县丞当胸揪住,扯着山东腔道:“兄弟,你这演那一出戏见了俺权当个陌路人“

“李县丞大人公务繁忙,小人那敢打扰。“

李县丞手一挥叫衙役把小偷带走,拉着小舍进了街边羊肉店,羊肉店刚开不久。这羊肉店用木桶锅烧羊肉,放上一把大蒜满屋喷香诱人

店掌柜是苏州藏书人,见父母官到,便按排了雅座

苏州藏书羊肉选用的是放养爬坡的山羊,加上秘方配制,肉质细腻嫩滑,软硬适中嫩而不老,羊肉中带有的脂肪嚼起来特别香,十分滑口。小舍有滋有味的吃着,随口道:“李大人最近挺悠闲啊?“

“悠个屁闲,自从你走后,来了个浑典史,他娘的,除了油腔滑调,什么正事也不干,风流韵事倒不少,粘着施施这婊子也罢了,还把人家”豆腐西施”肚皮搞大了,人家都订了亲,婆家天天找王知县讨说法。“

“哈哈,王知县又想死了吧“

“可不,王知县头也大了,最近贼盗又猖獗,几家有钱人都遇到了贼偷,这不,王知县逼着我天天出来查案子!“

“听说周庄孙员外也被偷了?“

“你这浑小子,消息灵通啊,怎么样,跟我回府去吧“

“算了吧,我是苏州府下令摘的官帽,不是那么好复职的。“

“兄弟,实话讲,那次绸布店死的弟兄多了点,老王不把你辞了,风头上谁也挡不住!“

“那就把我当替罪羊喽“

“你也别这么想,其实老王挺器重你的,经常在属下面前夸奖你如何如何。“

小舍不吭声了,自顾自喝那热气腾腾的羊肉汤

李县丞有点耐不住了,一拍桌子:“俺是山东人,脾气不好,你是不是责怪俺上回不帮你腔,你去打听打听,为了你俺和王知县吵过几回“

“谢谢李县丞兄弟感恩大人的恩情就是了“小舍朝对方拱了拱手

“感恩有啥鸟用?今天你不答应,明天俺便差人用轿子把你抬进府去!“说着抺了一把油腻腻的嘴巴,挥起蒲扇般大的手掌,装作要打他的样子

小舍看李县丞豹眼凸出,一副凶巴巴的样子,怕他没事生出些事来,推说师父等着用面条,拎着竹篮便走

第二日,铁铺的人一本正经的祭拜老祖,官府的轿子停到了门囗,为首的捕头递上一份王知县签署的公文

都是原来自已的属下,小舍自然认识,他心里赌着气,不愿上那官轿

师父劝道:“年轻人要有鸿鹄之志,尤其是男人,不仅要会养家糊口,更应做光宗耀祖的大事!“

今天特地来店帮忙的如意,虽然一句话也沒说,长脻毛下的明眸有种期待的光亮

朱捕头也识趣,对手下人一挥手:“来人,奉知县之命,把张典史抬上轿去!“说完也顾不得张小舍如何挣扎,一拥而上,把他塞进官轿,抬着便走

昆山县衙门口王知县见轿子远远的过来,知道张小舍赴任来了

王知县本来就觉得亏欠了这位属下,今天一早便打扮齐整,准备隆重的迎接小舍,轿子在官厅停下,他抚了抚漂亮的山羊胡子,咳嗽一声,亲自打开帘子,轿里空无一人,他心一下火了真如戏院里敲锣,闹场锣鼓敲了半天,却不见主角上场,弄得他肝火直旺,立即把捕头痛骂了一通:“你怎么做事的,把个大活人给我丢了?”

小舍笑哈哈的从府内二堂跨了进来:“知县大人恕罪,小人已来多时,小人叩见大人。”

李县丞上去就一拍掌:“你这猴头,使了什么破招,差点让俺下不了台!”

张小舍道:“即然倭寇与贼猖獗,你们摆如此场面,不是明告坏人,我小舍又出山了,他们认得我,我却认不得他们,瞎猫捉老鼠,日后我怎么替官府做事?”

王知县等晃然大悟,连连称是。

当日,小舍便把几个捕头召来,令他们目前,白天加强巡逻,张贴防盗公市,逮着小偷小贼便游街示众,弄得风生水起,把贼寇的气焰先灭了。

一周下来几个乡镇的治安明显好了不少。老百姓也开始帮衙门里的人说话了。

小舍白天睡觉,晚上就带朱,荀二个稍有实力的捕头出去巡视,这晚明月已上,皎皎清辉,漫天洒下,照得小镇如白昼一般光亮。

小舍便进了周庄沈厅沈厅的失窃案,十分蹊跷,经过众人的口舌,变得扑朔迷离,神乎其神,如果把它破了,那官府在老百姓心目中的威望会提高不少。

沈厅是殷富人家的宅第,老主人被朱元璋移民去了云南,但气派依旧。

走过沿街的门厅,面前是一个天井,绿意盎然。两侧是低矮的厢房楼,新主人老员外,儿子在京城做官,夫妻俩就带二丫髻,所以就把门厅的房间,改成了客栈

沈员外早听说过小舍神捕的名声,见他晚上来查案异常开心,便带着他上那出事的客房

这客房不小,朝南一排落地的大窗户,房内显得十分明亮,—抱粗的庭柱,圆桶粗的横梁,里头布置着明式实木家具,但十分简单,窗边一案二椅,靠墙一张雕花大床

孙员外道:”那商客带着一箧笥,和现今的行李箱一般,不过是竹编的,里面放着他做生意的十五只五十两重的银元宝

张小舍叫朱,荀两人用笔记下,朱捕快“箧笥“二字不会写,荀捕快就帮他写了谐音“欠死“二字。

沈员外又道:“,这客商是个老客,为人谨慎,睡觉前问我借了个樟木箱,把箧笥连那银锭锁里头,用绳悬梁上,绳一头缚自已床头,上面还系着铃铛,只要风吹草动,便知晓,谁知~“

张小舍说:“这樟木箱如今在那?“沈员外差丫髻取来箱子

小舍看了半天,慢条斯理的道:“来了个惯偷,见过留长指甲的男人吗?“

沈员外没加思索便道:“看门老太的儿子便是,八个手指都留着寸把长的指甲!”

“这厮如今在那?”

“他应该在家,平时老太一人忙不过来,他会过来相帮做事。”

小舍指着沈员外:“请员外想办法把他哄来。”

第二十四章,智擒懒龙

一会儿功夫,老太带着那小子来了人

小舍几人在暗处看得仔细,那人长得矮小,一双眼窝深陷的小眼睛,一口烟草薰黄的牙齿,以及一张几乎只有皮肤、瘦骨嶙峋的小脸,骨瘦如柴,但走路十分敏捷

小舍手一挥,朱,荀两捕快一人按住他一胳膊,那人见是小舍,头一低,也不挣扎了

小舍从那人兜里搜出几个铜指套,然后解下他的腰带往梁上一甩,这腰带似乎长了手一般,牢牢的勾住了梁。

“懒龙,你要不要给我们亲自演示下?”

懒龙见小舍叫出他的绰号,立马跪下,求饶道:“神捕大人,什么都知道了,我懒龙交出所盗银两便是,只求留下狗命”

几个人在懒龙家中床底下,搜得箧笥,打开一看分两不缺朱荀等一人抬着赃物,押着懒龙去领赏了

沈员外千恩万谢,请小舍无论如何上他家小坐一会

厅堂敞亮,布置文雅秀气,沈员外请小舍客厅坐下叫丫头上最好的茶

沈员外拱手道:“以前早听张大人的功夫,今天一见果然如此,不知张大人如何知道是懒龙干的?“

‘我看见樟木箱上的手指划痕,想起惯偷铁拐李告诉过我:“苏州地面上,称得上神偷的,首推一支花懒龙,任凭高楼、内库,都能畅通无阻,而且得手后均留下白花一朵,从不赖别人”

沈员外连连道:“是有一朵纸折的花,沒留意让丫髻丟了。“

懒龙今年投奔赖皮三郎手下,结交了不少江湖之人。其次便是铁爪魔功,看他留着三、四寸长的指甲,却是用他做蒙骗人的。作案时用沸水将它烫软,缭绕于手指头上,然后再套上铁甲套。他从小练就铁爪功,将功运上指端,二、三分厚的铁皮,他都能开启自如。‘

“他如何上的那房梁?“

‘别瞧他骨瘦如柴,他腰带的一头钩在梁上,可凌空作业长达几个时辰。以前,只不过是听听罢了,谁知今日正巧遇上,合该那贼倒霉。”

懒龙被捉,整个昆山境内,方圆几十里都传遍了,那些靠偷盜营生的都老实了

这日小舍在典史房写公文,见王一飞急匆匆的从他身边路过,后面紧随着几名手持绣春刀的锦衣卫看他那着急的样子,小舍也不好意思与他打招呼

自从上回在郑和船上分手后,两人便一直沒见过面,听王知县说去了京城,今天突然而至,不知为何事看他去的方向是知府楼,小舍心里七上八下的,总有不祥的感觉

小舍去主薄那,把一些要寄的公文交给邮差,回转自已的公事房,没料到王一飞已经端坐在里面

一阵寒暄后,王一飞呵退了下人,正色道:“我现在是锦衣卫百户,今天来找你是为公事,从今天开始,你是我下手。“说着掏出一块木制腰牌,上面刻着编号:“这是你的新号牌,把郑公公给的还给我。“

“现在的主要任务是盯住赵侗,赵媚娘兄妹俩,我刚才已经转告父亲大人了,让你兼任太仓卫副巡检。“

小舍心里一楞,难道他发现我知情不报了

小舍看着王百户,自已的新上司,脸上冰冷,坚定而深不见底,声音也那么威严坚决,心里一阵寒气渗出

王秀才摇身一变,成百户了,这级别相当于省国安局长,他今天特地为赵侗与赵媚娘而来,说明这案子不小。

上回杨乙辛坦白他的交货人是太仓卫巡检赵侗,小舍因为被官府免职,不在其位不谋其政,再加上心中不满,所以隐瞒了事实:”难道王百户早已撑握?”他心里忐忑不安的。

“上次我逮到杨乙辛,他也说过赵侗这人,我以为他想仗小舅子的势力,所以……也没在意。”小舍试探着问。

“你毕竟年轻,赵侗虽然是九品小官,可深藏不露,背景不小,所以你给我睁大点眼睛!”

张小舍觉得王百户以前的儒雅之气变了,连秀气的眉,温情的眼,儒雅清秀的模样,也变得令人畏惧三分。

王百户用指头戳着桌子又道:“太仓卫你不需经常去,以免打草惊蛇,那里有什么情况,有人会与你联系,包括赵媚娘那里,我都有人盯着,你只需要把情报撑握好,向我汇报,明白吗?”

小舍猜不透王百户的心思,即然让他监视赵氏兄妹,又不让他靠近他们,但有一点他是确定的,赵氏兄妹肯定不是普通的匪徒,而且身后一定有惊天的秘密。

看似平静的昆山波澜不惊,他没料到有两张不同的网,互相交织缠绕,像地下蕴藏很久的潜流,蓄势待发。

这日晩,小舍在家吃晩饭,自从复职后他还沒回家过,张王氏和如意心里异常开心,一早就准备了好多小舍喜欢的菜蔬,三人吃着团圆饭

响油鳝糊是这个季节名菜,鳝糊盘辟叭作响,妈妈夹了块给儿子尝尝油润而不腻,味道鲜美,小舍连说妈妈做的好吃

如意咬着嘴唇偷笑

张王氏说:“喜欢就多点,这是你岳父大人今天特意去钓得来的黄鳝,你媳妇亲自做的。“

转过头看看如意:鼻尖沁出了几滴细密的汗珠,白嫩的脸颊新添两团胭脂红晕,嘴唇似乎还抹了淡淡的囗红,小舍狠不得立马将其搂进怀中

小舍也替婆媳俩夹了点菜,正色道:“我在城里看中了处房,三开间二进,前面沿街,后面还有个院子,价钱也不贵,房东说钱不够可先赊着。“

如意一听,直拍着手,扑哧扑哧的笑

张王氏沉思了一下,露出那排好看的皓齿:“也好,省得你来回奔波了,这里的房子和地咱们也别卖,先交给如意爸妈照看。“

没几天小舍一家就搬家了,房子去年刚翻修过,翘檐新瓦,墙顶灰瓦檐,缝隙中长着新嫩的杂草沿街小门厅张王氏最是喜欢,她道:“我在这放个缝补的台子,这里路人多。“

如意喜欢卧室那排落地长窗,温暖的阳光透过窗格子晒进来,在地板上画出一格格小方块

第二十五集 寻找美道姑

这几日县衙公事不多,小舍去转了一圈便回新家吃饭,王百户领着几个锦衣卫骑着马来找他

两人进客厅刚坐下,百户心急火燎道:“我们逮着个叫‘佛动心‘的重要疑犯,在押解南京途中,被人从眼皮底下劫了,锦衣卫的人出动了不少,还沒找到踪迹,兄弟是否出马,助我一臂!“

小舍知道自已难以推辞,便问”佛动心”的情况

“此女是个道姑,双十年纪,长相出众,人称“佛动心”此案惊动皇帝,责刑部纪纲亲自破案“

小舍道:“我先提审懒龙了再说“

“佛动心”失踪后,南京城里戒备森严,特别是异乡人更难行动为免节外生枝,小舍便衣打扮,白天在客栈睡觉,晚上单兵出动。

第一夜,小舍问过懒龙作此案的最大可能是“花童“,如果真是他,凭他那副童子的模样,不会引起任何人的怀疑,小舍潜到水上交通要道的桃叶渡口、下关码头附近,几圈下来毫无收获

第二夜,在燕子矶边听到了点风声,此事与阳武侯薛禄和纪纲有关

薛禄效忠朱棣,随所在部队参与行动,因功绩突出,被破格提升为燕山卫右指挥佥事,朱棣对他喜爱有加,为其更名薛禄。后他又以战功晋升指挥同知

纪纲一一锦衣卫指挥使,朱棣的心腹大臣。

第三夜,王百户率官军在麒麟门、秩陵关搜捕,小舍一人去飞渡八卦洲侦缉。眼看限期快到,百户心急如焚,小舍也如热锅上的蚂蚁。两人在秦准河画船上汇合,喝着浓茶,相对唏嘘~~

王百户连饮几口茶道:“想想这案子也不难,人家偷的是女人,一个活生生的人,又不是金银财宝随便一藏,就发现不了。这女人藏在家中,搁在客栈她会叫,行在路上她会逃,买给妓院娼馆她会道出官身。这个盗花贼弄了她,不就是贪她的美色,也不会斩成肉饼吃了。”

小舍道:“说的也是,是活人总离不开烟火食,但那盗花贼,额上没有“贼”的印记,道姑不能出現,他却照样可以出入城门,弄些衣食之类的物品。”

那到底是在哪里?江边船上?官兵们每天都搜个底朝天,燕子矶没个山洞,秣陵关、八卦洲~~都没见!”

小含道:“你立刻带人专搜吃食店,见独身小男孩仔细盘查,我去搜寺院,特别是断了香火的野寺荒庙。”

“也好,今晚月色正好,我差两有武功的僧人陪你去!“

船娘送来了晚饭,小舍才觉得肚子真的饿了,三扒二下的吃三大碗,扔下饭碗他便和两僧人操起家伙,骑上马便走

栖霞寺,鸡鸣寺,灵谷寺,宏觉寺,曾至江宁方山定林寺都去了,沒见一点踪迹已过子时,三人摸黑朝绣球山方向疾走

那绣球山北陡南斜,形似一座天然箭楼,先前筑南京城时,故意将它留在挹江门外当作一道屏障。三人施展功夫,不到二更已到后山坡。刚登至一半,便见那山顶的钟楼显露在月光之下。

钟楼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沉默着,矗立在山中心顶端俯瞰着整个皇城,甚至看得见皇城之外的山川田野,和更远处一角湛蓝的长江

楼下悬着巨大的钟,随着风声,里面有”嗡嗡”响声传出,似乎是两个人的对话小舍大喜,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三人按耐住性子,风似的扑到了钟楼前

小舍怕惊动贼人,轻轻的按了两人的肩膀,示意他们分两边伏下,自己一猫腰便靠上前去,贴近那大钟。

那钟里传出女人的说话声,原来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在苏州看中了一个叫”佛动心”美道姑,此女明眸皓齿,月貌花颜,秉倾城之姿,擅长于琴、棋、书、画他便差手下王百户一路护送去南京

王百户新官上任,可算煞费苦心,先将美女关在在江心的官船,江岸边、楼船上派众兵把守,任凭一等轻功之人,休想跃过十余丈的水面;如下水泅渡,长江水急浪高,也只能自取灭亡。

对守船之人他更是严加挑选,侍奉者均是小童,巡防者一律老兵,怕年轻人见了这国色天香的美人,难按,岂不连累了自家的性命

到了京城,他请年已古稀、宝刀不老的张都教头出马,驻船镇守。不料第二天清晨美人失踪,寻遍京城,掏尽江水也找不到芳影。纪纲暴跳如雷,一口气宰了几个小童,并且勒令王百户,三日之内,找不到“佛动心”便拿自已的人头和老婆的身体去抵。

这钟下还有个男人,叫“花童“,原来阳武侯薛禄也对”佛动心”的美色有闻,甚至到了如痴如狂的地步,为了夺爱,便请”花童”出山,答应事成以后,赏银五百两

这”花童”年纪三十有余,形同十四五岁的童子从小上西北崆峒山。师父花了十年功夫,把他按在一个甏内养,一共十个弟子,九个都熬不过跑了,唯独他练成这缩骨童子功

这小子那日扮成小童,混在船上,骗”‘佛动心”信任,见有小船路过,便驭着美女腾空跃上对面蓬顶,几拳击倒船老大,自已操着船靠了岸

此刻,听那女人道:“论这次相救之恩,奴家倒愿有所表示,但汝生得此般身材,高不及腰,像个童儿,教奴怎与你行得夫妻之事?”

“花童”见“佛动心”松了口,便有些得意洋洋起来,他嘻笑道“娘子”,莫说我外形似童子,内里都和常人一样出口声音是壮汉的嗓

第二十六集,激战赵侗

大钟内话音刚落,小舍便听到里面一阵拉扯、撕打和喘息声,小舍心里道:“此时不上,更待何时。”手一挥,身子一跃而起,三人冲将上去。

借着月光,见房间般大的钟楼内,”花童”体形虽小,异常凶猛。在月光下,他像黑夜中的幽灵,荒野中的豺狼,露出令人惊恐而又尖利的魔爪,对着“佛动心“嘶吼,柔弱女子吓得大哭大喊起来

小舍一个腾身,使九分力用棍朝他头上击去,只听“通“的一声,那贼毫发无损,视若无物

原来“崆峒派”弟子都有刀枪不人的铁布衫功,还有握刀卷刃的红掌功。小舍立刻缩住手脚。心里道:“难不成我们三个人高马大的汉子斗不了他”

小舍三人持着刀棍成”品”字型站立,把他围在中间,黑漆漆的夜色中,只有凄厉的风声在呼啸。

“花童”站在啼哭着的“佛动心“身后,嘻皮笑脸的挑逗着他们:“小贼!你们英雄救美人,可惜早了一点,现在小爷力道尚在,任你们砍上几刀,几棍也不妨,‘说毕纵身一跳,似只鸟儿一般站在北面钟楼的栏垣上。与小舍同来的僧人并不答话,趁他立足未稳,一个“顺手牵羊”,用力对他踝骨上便是一刀。刀光闪动,谁知用力过猛,“当”的一声,那弯刀竟似条裹脚布般缠在对方的脚上。

“花童”见了得意万分,狂笑道:“这般功夫,还不如快快退去,以免老爷动怒,将你仨扔到山脚下喂狼!”这笑声惊起殿堂屋檐下的蝙蝠,遮天敝地的飞向天空,连山岗上的月光也清淡了不少

小舍也不言语,卷起双袖悄悄的从后面插上,趁他得意忘形之时,用僧棍尽全力捅他身下的命门,原来师父教他习武时告诉过他,天下武功再高者,总有其软肋之处。

‘花童’没提防对方会来此手段,正在得意中,惨叫一声,纵跳几下,便从高高的石栏杆上翻了下去。

小舍三个人生地不熟,又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夜里,不想恋战,见道姑在一旁已恢复了神情,与俩僧人合力将“佛动心“背下山去

明月西沉,晨曦初显,京城街上路人渐渐增多,贩夫走卒、车水马龙,青天白光之下,可见皇城之昌盛。六条道的马路两旁的柳树生出了新芽,随风摆动,春意增了几许多小舍顾不得欣赏良宵美景,四个人三匹马直奔客栈

还没等下马,便见几个褐色制服,着皂靴的汉子拖着王百户出客栈

王百户已经沒了往日的威风,披头散发,白色的飞鱼服也扯烂了,一脸憔悴,白皙的脸上还有刚挨的掌印

小舍见哥哥被人欺负,火一下升腾起了,一手提棍,怒吼一声:“住手!“便准备策马上去救人。

王百户看到张小舍带着人回来,像见到亲爹娘一样狂喜道:“来了,来了!“他从地下爬起身,甩开押解他的两人,冲上前指着”佛动心”:“哎呀,我的菩萨啊,你再晚到一步,我的人头就沒了!“

小舍心里泛出一阵恶心,王百户原本在他心中的地位,瞬刻如烟灰一般消失

小舍交了差,也沒与王百户告别,就坐上顺道的船,只身回到昆山城小休两天,便带个朱捕头去太仓卫,毕竟有个副巡检的官位

乍寒还暖的天气,迷迷蒙蒙的烟雨缭绕缠绵,两人骑着马到了江边,检所内只有一小皂隶,见过张典史,说赵巡检带众人巡防去了

小舍骑马顺着那人指的方向找去,行了没多久,见江滩上几个持倭刀的人,围着赵侗一阵砍杀,赵侗身材高大,持一柄月牙大刀,左右推挡,面色青紫

张小舍兼太仓巡检司副巡检,巡检司一般设于关津要道要地,县管辖,巡检统领相应数量的弓兵,负责稽查往来行人,打击走私,缉捕盗贼。

虽然已是早春,天气还不甚暖,赵侗练得身上直冒热气,脱得剩一单衣,见小舍过来,便拍着自已结实的胸部道:“副巡检来了,正巧刚与兄弟们热热身,听说兄弟武功高强,要不要咱俩切磋切磋?”

“哎呀,赵巡检谦虚了,我一个毛孩子怎是你对手”

“别客气啊,来吧,让弟兄们见识见识咱新巡检的本事!”

小舍心里明白,赵侗是想给他个下马威,衣服也没脱拱了拱手道:“那就领教了。”

赵侗是军户出身,打仗可以,但功夫还不如陈福贵,小舍几个回合便把他打倒了三次。

赵侗看样子很要面子,扔了把刀给小舍要比刀术。

小舍说用兵器容易伤人,死活不答应。

赵侗觉得对方小看他,让他在众人面前丢丑,恼羞成怒,拿着刀在小舍身前身后挑衅。

赵侗的刀在面前“呼呼”的划来划去,带着寒光。

小舍毕竟年轻,也有惹恼了,回了句“你这人怎么像牛皮糖,真讨厌!”

这话像利剑一般刺痛了对方,耻辱与愤怒如火一般在赵侗身上燃起:“你这小毛孩,胆敢羞辱本官,我杀了你!”说罢便挥刀冲了上去。

小舍没料到这个军官如此无理,左躲右闪避过锋亡,赵侗的刀如闪电一般追着。

众人惊愕的不知如何是好。

小舍看他没罢手的样子,便双拳紧握在他脸上虚晃几下,转身便走,赵侗不知是计,仰高脖子,双手高举弯刀,留出一大破绽。

听那脚步声近,小舍便起右脚来个“兔子蹬腿”正中其腹部,剩其没倒之际,一个鹞子翻身把左脚掌蹬到他额头,赵侗一下弹出三丈远,脸上汚血直喷,倒在沙滩上。

这功夫叫“鸳鸯蝴蝶腿”,是小舍从师父那偷学来的,据说武松醉打蒋门神时也用过,好使得很。

趁几个皂隶去扶赵侗时,一个面色清朗的年轻弓兵上来对小舍轻声道:“张典史,快走,这里由我来收场!”

张小舍与朱捕头骑上马便走。

第二十七集 私会媚娘

风呼呼的从耳边掠过,小舍心里仍然怒气未消,他总觉得赵侗今天是借刀杀人,想灭他口。朱捕头道:“这人好没道理,今天我们头一回去,他理应客气才是”

“谁知道呢,我又不是去抢他饭碗的,至于这般舞刀弄枪的对付我?”

两人说话间,对面一枣红马迎风而来,黑色的披风在碧绿的田间,似蝴蝶翩翩起舞。

马越来越近,小舍看清是赵媚娘,美眸忽闪忽闪着。她不停的扬着马鞭,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临近时,修长的双腿一夹马腹,两人擦肩而过。

小舍明白,赵媚娘怕连累他。

突然身后马一阵嘶叫,展过头时赵媚娘摔倒在地,他急忙掉转马头跑了过去。

看样子摔的不厉害,只是蒙了一脸尘土,赵媚娘眼里闪过一丝狡黠,脸颊泛红。

小舍见她没事,就一弯腰把她抱上马去。

在两人脸挨得很近时,赵媚娘低吟道:“今晚酉时,你来我舅舅家。”这声调很低,糯糯软软的,像情人之间那种喃喃细语。

这晚,虽然是月芽儿,但它一样把柔和清澈洒在官道边的小树,竹林、田间、茅屋、柴门和草垛

小舍骑着马从昆山新家往夷亭去,三月的夜晚风还是凉的,幸亏穿着如意新做的薄棉外套,他抖抖簌簌的在老家栓好马,便悄无声息的到了济春堂

弄堂里漆黑一片,赵媚娘开了边门

进的里屋,昏暗的烛光下,一个人也沒有,满屋好似刚洗劫过一般,除了搬不动的家具,值钱的东西一件不剩

风卷着残留的纸片,在满屋灰暗里软软飞舞,又飘飘忽忽地落到地上小舍愣着刚想开囗,杨媚娘提着焟烛招呼他上楼

在楼上暖阁里,放着几只箧笥和碎花布包裹赵媚娘替小舍泡上一壶茉莉花茶,一边道:“沒想到还能见你一面,所以也没准备什么招待你“

“到底发生了什么?“小舍急切的问

“想起来了,还有香榧子,我一个浙江枫桥的朋友送的,你一定喜欢吃。“

一会儿,她捧着一包香榧子来了,脸上像小孩找到好玩具一般笑着

她剥了一个,递给小舍,自已也剥了一个,放在口里,一边细细的嚼,一边露出那对迷人的笑渦微笑“我舅舅一家昨晚走了。“

“搬走啦,搬那“

“我明天也该走了“赵媚娘眉头略微皱了一下又道:“杨乙辛这狗娘养的,出卖了我们。“

“哦“小舍猜到了什么,眼睛看着赵媚娘脸上的表情

“不用看,我不是你们想像的土匪婆,也不是打家劫舍的强盗头子。“

“那为什么要走呢“小舍不忍说那个‘逃‘字

“怎么说呢就好比这香榧子,有人不喜欢,要用葵花子代替它,你说喜欢香榧子的人有错吗?“

小舍知道她想表达什么,虽然比喻不那么恰当他咬碎了坚果的壳,含在嘴中,笑道:“我也喜欢吃香榧子。“

“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也是我一生中,遇到最好的男人“赵媚娘眼眶处沁出了泪花,手上还有些颤抖

“我曾经做过个梦,我嫁给了你,我不顾身份做了你的妾,在烛光下替你剥香榧子,一颗又一颗,剥得我指甲好疼好疼“

赵媚娘用手绞着指头上的丝帕,细嫩的纤指被勒得红红的

妻子如意虽然是个活沷外向的女人,但从来不会像赵媚娘那样善于表达,小舍心里如注入了新鲜空气,他努力的抬起头看着对方

月光透过窗格照在她苍白的脸上,清清冷冷,晶莹的泪珠一颗颗从眼眶里滚了下来,嘴唇紧闭着,时而哆嗦一下

小舍望着即将告别他的媚娘,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知啥滋味;酸甜苦辣咸;样样都有。

赵媚娘突然想起了什么,进了闺房,一会儿又回来道:“喂,帮个忙!”

小舍立马跟了进去,里面的有股浅淡的檀香,粉色的床幔,流苏上珠子的散落在地面,深色的梳妆台,胭脂盒还没合上,边上放着一把透亮的牛角梳。

赵媚娘手执着油灯,指着双门柜子上方:“这上面有个盒子,我够不着”

小舍踱着脚在上面摸索了半天也没摸着。

赵媚娘在他手臂上狠劲的拧了一下,娇嗔道“没用的家伙。”抱起我,我来找。

果然杨媚娘手拿着个红木盒,朝他晃了一晃。她把盒子放在床上,里面裹着几层油纸,打开最后一层黄绫布时,小舍看到几册发了黄的书籍。

“这是什么宝贝啊,藏得这么好?”

“这是我祖父传给我父亲的,我父亲本来准备传给我哥的,临终时又改变主意了”

“为什么,传家之宝都是传子不传女的”

爸爸说,哥哥脾气暴躁,得了它早晚去送死,而且─而且,哥哥不是我爸亲生的”

小舍“哦”了一声,难怪兄妹俩长得不像。

“我不识字,上次给舅舅一本,他到现在也没还我”赵媚娘嘟囔着

“即然是传家宝,赶紧保存好”

“我明天就要离开这里了。”媚娘的声音有几分凄凉,“也许就是踏上不归路了。”

“你到底去哪儿?”小舍双手捏紧她的双臂。也许用的力很大,媚娘的小嘴也微微扬起,她挣脱了小舍的手道:“这种烦苦的事,你最好少知道些。”

“即然你都把秘密藏着,叫我来干什么呢?”小舍有意激她。

第二十八集 传家秘藉

小舍装着躲避,翻那书,原来都是手描的画,用小楷注着36穴的位置,医学小舍一窍不通,但下面还有密密麻麻的注解。还有一句顺口溜:

百会倒在地,尾闾不还乡,章门被击中,十人九人亡,太阳和哑门,必然见阎王,断脊无接骨,膝下急亡身。

这应该是致敌的死穴秘藉图册,小舍心里断定,首页还用蝇头小楷写了:”点穴术,精微奥秘,凶狠凌利,非有德者不传,伤人易如反掌,故师传弟子时必命其发重誓,不至危及习者性命之地步,决不使用此术,故此书知者习者甚少,点穴之术,要循序渐进。初习百日,以指触人,无不痛入腠理,至此以后,切不可轻与人试功”。小舍想怪不得赵老爷不肯传给赵侗,怕他惹是生非。

媚娘道:”小女老家在吴县洞庭东山的陆巷,南宋左拯叶梦德的宝俭堂就在隔壁,小时候里面夏天特别凉快,记得有一回去太湖捞莼菜,背上晒得皮都脱掉了,疼得哇哇直哭,哥哥说去宝俭堂青砖地上躺一会就不疼,那地砖凉凉的,果然不疼了,但晚上发烧了。爹爹当时还没去充军,把哥哥骂了一顿,说是寒气给逼进身体里了。”

小舍道:“你知道那莼菜的名字怎么来的吗?”

媚娘道:“小女当然知道,我娘活着的时候说过,以前太湖边住着一户人家,只有父女俩,女儿出生时,太湖上正好升起了五彩的云霞,所以取名晨彩,晨彩天生丽质,十四岁时就是远近闻名的美人儿,她父亲是个看病的郎中,晨彩天天驾着小舟到附近岛上替父亲采草药,有一天她去了三山岛。”

小舍道:”三山岛是个荒岛,在太湖中间,没人敢去!”

媚娘点头道:”晨彩性子烈不怕,不巧有天被那里的渔霸看见了,渔霸见她长得如天仙一般美丽,如何忍得住,便叫下人把她抓到船上,仗着人多想沾她便宜,晨彩非常聪明,假意愿意嫁她为妾,趁他们不注意,跳入太湖,身上背兜里的草药把湖里的水草染成了五颜六色,太湖里的百姓为了纪念这位宁死不屈的姑娘,把这种好吃的湖草唤作晨彩的谐音纯菜。”

小舍道:“对,我听的也是这么讲的,现在从你嘴里说出来,好像你便是那美丽姑娘的化身一样。”

媚娘喃喃道:“小女的父亲也当过郎中,小女也去采过药草,可小女没晨彩那么漂亮。”

小舍道:“我怎么觉得你就是她,驾着一支小舟,背着竹篓,穿行在波光粼粼的湖中,风吹起了你秀美的长发,万道彩霞披在你婉如仙女一般的身姿上”

媚娘脸上用手捂住他的嘴,轻声道:“公子,别说了,再说小女害羞了~~”

小舍的心已经沉浸在美丽的幻觉中,他小心翼翼的把书包好:“你好好收藏吧,我帮你放行囊去!”

“不!”媚娘猛然拦住了他。

小舍没提防,人与盒子一起被跌倒在床上。

一声低喃的“小舍”,一切都回归自然了,天井里那只青蛙使劲的叫着

这个男人的肩臂上温暖踏实,她偎在那依靠中,面如桃花:“我遇见你第一刻开始,我便知道你是我的,我也是你,我们前世就有约好的”

小舍抚着她发烫的脸,拭去她腮帮因兴奋而流下的泪水道:“一切皆有缘,不管善的恶的,该来的自然会来,不过只是时间而已”

赵媚娘突然抬起小舍的胳膊,在上面咬了一口,牙痕出渗出了殷红的鲜血。

小舍痛得嗷嗷直叫,不明白的看着媚娘,想说:”这是那一生的仇啊”

媚娘一边嘟着嘴,轻轻的吹着那渗着血伤口,一边认真道:“小女这一去,不知何时再能与你相见,小女我要你永远记着我,记着像晨彩姑娘一样的女人。”

小舍说:“你一个人远走它乡,不管遇到什么,你都要记着有个我,你必须为我好好的活着,好好的回来。”

媚娘从手臂上脱下一只翡翠的玉镯,在床架上一砸,“咣当”一声,玉镯成了二截,她把一半交给小舍:“你把这一半与书放在一起保藏,如果某一日,有人用这一半来找你,那必定是你亲生的的血肉。”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甜言蜜语,只恨相见太迟了,突然“哐当”楼下一声巨响,小舍反应极快,穿好衣服便冲下楼去。

楼下黑漆漆的,借着窗外的月光,见一柜门,让风吹落了下,原来虚惊一场。

小舍准备回楼去安慰媚娘,媚娘已梳妆打扮穿好衣服下了楼,环着他依恋不舍的道:“时间也不早了,如意妹妹会担心的,公子快回吧。”

借着,掠过香椿树的一缕月光,看着媚娘那双深褐色的眼眸,似乎一直能看到她的内心深处,狭窄的门洞,风凉凉的,她的身子在瑟瑟发抖,小舍松开她的手,提着盒子转身出了院门,身后的门“哐当”一声关上了,小舍心抽了一下,他想着今后再一见不到媚娘了,鼻子一酸,眼泪涩涩的流了下来。

小舍这几日如同病了般,整日里无精打采的,这日官府点了卯,便早早的回了家,也不按习惯的路途,随心的沿自己院墙的小弄堂走,快拐弯时,听妈妈与邻家姆妈在唠嗑。

“张家姆妈,小舍他爸还沒信息啊“这是一个40多岁的邻家婶婶的声音。

“沒有,今年一壶香茶业铺何掌柜去南方进货,还特意多呆了两天,帮我在城内城外都打听了一番。“

“何掌柜做事体牢靠,有没有什么音讯“

“那么多年了,该回来早就回来了,看来是不想回这个家了。“小舍听到妈妈重重的长叹声

“也是啊,幸亏你家儿子小舍有出息,你就别多想了,男人啊,没有一个死心的~“

小舍转过身,家也不回了,去县衙牵了匹马,直奔夷亭一壶香茶业铺何掌柜,以前他见过,一个忠厚老实的中年人为人也客气,人称”老好人”,但小舍不知道他是父亲张历生的旧友。

第二十九章 父亲之迷

一壶香的掌柜,四十不到的年纪,戴着顶黑色六瓣的瓜皮帽,灰色直袍,外罩一件黑布的小立领对襟窄袖背心,可能经常劳途奔波,脸上布满了皱纹他见小舍踏进门来,急忙迎上

“贤侄,什么风把你给吹来了“

“何伯,我今天是专程来拜访您的,沒打扰您老人家吧“

两人一阵寒暄,小舍发现这三开间的店铺中间“陆卢遗风“四字题字特别醒目,而且题字人是“张历生“,自己父亲大人的名字。

一壶香茶业铺,在镇中市桥堍,是个好市口

三开间的店堂,迎面和西墙排列着枣红色柜子,放满了陶制的茶叶罐,上面贴着西湖龙井茶、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茶、六安瓜片、君山银针、信阳毛尖、武夷岩茶、安溪铁观音、祁门红茶等标签

何掌柜见小舍盯着这题字,便道:“茶业铺都挂这牌匾,据说是纪念陆羽、卢仝两位品茶名家,我也附庸风雅让请令尊大人写了个“

“我父亲大人这字写得遒劲有力啊“

“令尊是镇上有名的才子,可惜考试二次落榜,我俩从小一起,正好朱元璋认为,散茶好,下令民间不再需要进贡龙凤团茶,全改喝散茶,我就开了茶叶铺令尊开了个书画斋

“卖书画“。

何掌柜笑着摇摇手“说是书画,其实他喜欢的都卖,什么琴棋书画,印章古玩,甚至好看的雨纸伞也卖,“

“生意如何“

“这里虽然比不上苏州,有钱人不多,但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价廉物美,镇上的小姐太太老是缠着他催货“

“哦,父亲大人还真有一套。“小舍微笑着,接过何掌柜递来的茶杯

“怎么会去了福建?”

“我知道贤侄会问这件事,其实令堂也知道,泉州永春有种民间漆篮手工艺,可以做嫁女的妆奁品,刚刚开始,生意挺好做,他想去看看,我也正好想去进点乌龙茶,所以我们搭伴而去。”

“怎么何伯你一个人回呢?”

“令尊说他还想去福州,进点包袱伞和做印章的寿山石,非让我先回,我说这不妥,不能把你一个人丢下”

“对啊,一个人在外太危险了”

“令尊写了个信函,让我带给令堂,看他那么坚持,我也实在没办法”

“那信函上写什么呢?”

“妻,吾还有事没办好,少至一周,多至二,三月便回,勿念。令堂不识字,回家后让我念给她听的。”

“我母亲大人听了有什么反应?”

“当然很伤心,脸刷得发白,一句话也没说”

何掌柜拍了拍小舍的肩膀:“令尊长得像白面书生似的,也就是说女人喜欢的那种。”

小舍一怔:“何伯,你这话什么意思?难道我父亲大人是个风流公子?”

“侄儿已经长大了,我可以告诉你,令尊确实是这种人,我怀疑是和别人私奔了”

“啊?”

“在泉州时,我曾见令尊与一小女子说话,这女子长一张瓜子脸,颇为俏丽,年纪尚比他小着一两岁,估计十三,四岁,像我们这边的人。”

小舍点点头:“估计是了,我父亲大人有什么特别标记吗?”

“有啊,左耳垂有颗红痣,像女人的耳钉。”何掌柜说着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已的左耳。

小舍突然想起了赵媚娘,想起了如意,一脸迷茫。他也不知道自已怎么出的茶叶铺,只记得把买的一包茶叶扔到了河里,怔怔的看着茶叶包被水吞没。

小舍胡乱的在夷亭吃了些东西,也没去师父那,便慢腾腾的骑着马回府刚下马,闻到身后隆隆如雷的马蹄声,由远而近

尘雾中,见着青色官服的锦衣卫百户王一飞,前后左右八个高头大马的旗校护位着,可谓威风八面,霸气十足

小舍见这排场识趣,闪一旁拱手侍立王一飞却哈哈大笑跃下马,主动和小舍打招呼:“老弟,别来无羔?“

“承蒙大人照应,小人多谢了“

王一飞满脸春光的笑着,握住小舍的手,俨如兄弟一般的样子进了县府,一边走一边道:“今天给你带来两个消息~“

“请大人赐教。“

“两个呢,一个坏,一个好,不知兄弟喜欢先听好的,还是坏的。“

小舍见他说得很轻松,估计坏的也不会坏到杀身之禍,便道:“那就先听坏的。“

王一飞抚了一下脸,小舍才注意到这厮也留起了他老子一样的山羊胡子

那山羊胡子上下抖动着:“赵侗,赵媚娘一伙乱朝份子跑了。“,王一飞把“乱朝份子“四个字说得很清楚,脸上的笑容迅速敛去

小舍看那眼神冰冷,好像一把寒剑,直戳到他心窝,不由全身打了个寒噤

王一飞拍了一下小舍的肩膀,低下头,略微沉思道:“这也不能怪你,赵侗逃走前你俩还干过一架,哈哈哈,而且是生死大战,生死大战!“

小舍突然想到,自已可能错怪赵侗了,那天的一切都是在”演戏”,他心里不由得暗暗钦佩起这个汉子了

“这个鸟人,是想借机杀我!“小舍故意装作愤恨不平的样子

“没关系,跑了几条漏网之鱼,还有更大的等我们收网呢!“

“更大的,你是说苏州织造局的那个?“

王一飞急忙摆手道:“不不不,那公公只是捞些油水罢了,东厂如何处置他,我们管不着,我们干我们的。“

两人肩并肩齐头进了知县府,只见王知县指挥着手下在搬文件书籍什么的

王一飞与其父打了个招呼,便退出来与小舍继续说话:“我父亲大人,你的老上司,马上要高升了,这昆山县就交给李县丞和你了。“

小舍眼睛一亮,惊喜的说道:“难道这便是大人想告诉小人的好消息?”他捏了一下自己的鼻子,努力的压制自已内心的兴奋

王一飞又抚了一下胡子“我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上回南京你帮我解了围,就是我救命恩人,我现在是千户了,兄弟这忙~~“

第三十章 钦差之印

小舍这才发现王一飞青色官服的补子上绣着熊,可是正五品官,那是后世副厅级大官,连忙作了个揖:“小官拜见千户大人!“

王一飞摆摆手:“罢罢罢,这里又没外人,别那般装腔作势的,我刚从京城来,估计吏部的批文也快到了。“

王一飞的随从带了一批力夫过来,他要指挥他们搬运老爷的东西,便忙去了

小舍心里喜气洋洋的,回到自已的公房,啍着曲儿,拿着一柄鸡毛掸子,满屋的地掸灰尘,掸着掸着墙上的一块牌匾掉了一下跟着一牛皮纸包住的东西也飘了下来

这东西,小舍从沒见过,这是谁偷偷放进去的

小舍心中生疑,关了门悄悄打开,里面一叠大明宝钞,都是壹贯的大钞,壹贯相当于白银一两,数一数一百张整

这牌匾是李县丞当典史时用挂的,也许是“私房钱“,现在都用白银和铜钱了,这纸币也不值多少钱,小舍仍旧放回原处

过数天吏部批文到了,小舍很满足,升了官他立马兴冲冲回家报喜。

院里那棵老银杏树,枝头上新抽出几枝嫩芽,两只喜鹊跳来跳去,叽叽喳喳地鸣叫着,张王氏正在树下锄地。

小舍便大喊着:“娘~娘~,如意呢”

“你眼中只有媳妇,她让人拐跑了!”

“哈哈哈,”树后探出如意的脑袋,朝着他灿烂的笑着,怀里抱着盛种子的畚箕。

张王氏开口道:“今天喜鹊叫的欢,我又想起媒婆凤喜的话了。”

小舍拍了拍头,“哎呀,应该给你俩买些好吃的,一高兴忘了。”

如意凑近些,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仰着头看着他:“相公,什么开心的事啊?”

张王氏远远的大声道:“是不是高升啦?”

小舍惊愕道:“妈妈你咋知道?”

“喜鹊说的。”

如意格格的笑着,捂住了肚子。

王千户那天告诉他升职之事,他任何人面前都没说过,他觉得什么事只有成了事实那才是真的

如意一脸调皮,歪着头问张王氏:“妈妈,喜鹊说小舍升了个什么官?”

“芝麻绿豆官!”,张王氏回答得干干脆脆。

小舍被妈妈气恼了,他就按书上的图示,一弓步,对着那棵老银杏树“通通通”点击,树剧烈的晃动着,喜鹊惊跑,地下落满了一地青叶。

张王氏头上落满了叶子,她笑骂着:“你这小赤佬,作死啊!”,拿起锄头装作要打小舍

小舍在前面逃,妈妈在后面追,如意自顾自笑。

一会妈妈追不动了,一屁股坐在地下,用手当扇,呼呼的扇着脸上沁出的汗珠,突然想起什么,一拍大腿:“哎呀,光顾着开心,晚饭也没做。”

小舍装作得意的样子:“呵呵,还是我有远见,我在状元楼已经订好包厢了,我们去那吃”

如意一听,也顾不得婆婆在身边,一把搂着自己男人:“哎呀,相公真好。”,说着说着嘴巴也上去了

夕阳落山了,两只喜鹊也归巢了,炊烟袅袅升起,小舍一家穿戴整齐便往热闹处去快看见状元楼那面迎风招展的店幡了,一队骑兵拥着辆马车,浩浩荡荡的从他们面前驶过

小舍见马队朝衙府方向去,心里有些嘀咕

那队马车又回来了,把小舍一家团团围住,为首的官轿里钻出蒋通判:“哎呀呀,巧着呢,正好在这碰见你。”

小舍见是老上司,马上唱了个肥诺:“晚辈叩拜通判大人!”

蒋通判也不多言语,拉起小舍便走。

小舍朝母亲,妻子挥挥手,便与蒋通判同坐在一辆马车内。

通判大人亲自出马,这事肯定是火烧眉毛的急事,小舍心里揣摩着,看看通判闭目养神,又不敢发声。

那马车,四个轮子轰隆隆的直响,前后左右的马蹄声随着风从帘子布里透进来。

一声长鞭,马夫“吁吁”的吆喝了一声,马车停了,小舍一见是苏州知府。也顾不得欣赏这府邸的气派,随着通判进了密室。

知府汤老爷正襟危坐在太师椅上,呵退了众人,一脸严肃的道:“这急匆匆的把你找来,本官有急事要你照办!”

“知府大人请讲。”

“最近倭寇猖獗,除了你们县,江,浙沿海地区都发生了倭寇侵犯的事情,倭寇所到之处,烧杀抢掠,无恶不作,所以皇上钦任兵部尚书金忠为钦差大臣,前来视察督战。”

“吾皇万岁,吾皇英明!”

“不料头一站无锡,“金印”便在府邸让人窃了,金忠大人不敢声张。”

“无锡不归咱苏州府,那知县有责啊。”

金大人与我是多年好友,当然找我去商量,我当然想到了你,江南神捕张小舍,张主薄。”知府故意把“主薄”两字说得很重。

小舍明白知府老爷在喑示什么,便起身作了个揖道:“承蒙大人提拔,小人愿效犬马之劳”

苏州是当朝最富的地方,商业税收和手工业税收都是全国数一的,肥水也是最足的,想当上苏州知府这个差使,朝廷没个靠山还真不行。

知府汤宗老爷亲自给小舍斟满茶:“这就对了,等你把这事办好了,老爷我还有重赏。”

“谢谢汤老爷。”

“你有什么要求只管提,不过三日之内破不了案~~我可要~~”知府用手在脖子上划了一下:“你拿你人头来见我!”

小舍心里突得吓了一跳,这知府的活可不是送外卖可以随便接,他略微思考了一下道:“小人想问大人讨个人,不知~~”

“可以啊,苏州之内,你需要那个精兵强将,那怕本官,也可随你去!”

小舍淡淡的摆摆手:“那倒不必”,他用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

知府哈哈大笑:“可以,可以~”,便命主薄进来,按小舍的意思写了份文书,自已在上面签好字盖上印。

小舍接过批文便起身告辞,怀里还揣着知府预支的几锭光银火速回昆山。

小舍直奔狱房,懒龙正躺在铺上,见小舍提着大包小包吃的,赶紧起身:“张大人,今天又给小的送什么好吃的?”

“自已看吧?”小舍命狱卒打开牢房,把一些吃得东西往铺上一扔。

第三十一集 追查金印(1)

第三十一集,追查金印(1)

“嘿嘿,还真不少啊”懒龙满是开心,扯着个鸡腿就往嘴里送。

“这是你在我这里最后一顿饭,我当然请你吃最好的”

“啥意思?”懒龙一惊,两眼直愣愣的看着小舍。

小舍叹了口气:“你师父赖皮三郎,摊上大事了,所以你等人全移交锦衣卫处理。”

懒龙一听“锦衣卫”三个字,腿都软了,扑通一下跪在小舍面前:“那可是地狱啊,我不去,我不去~”

锦衣卫的“诏狱”有18套常用刑具,每一种都是要命的酷刑,还有剥皮、铲头会、钩肠等刑罚,血淋淋的令人恐惧惊悚,闻风丧胆

小舍叹了口气,撕了片牛肉塞他嘴中

懒龙那里咽得下,吐在地下,用乞求的眼光看着小舍:“大人,大人,快救我“

昆山牢狱灯如坟上的鬼火,阴森森的骇人

懒龙知道一但落入锦衣卫牢房,九死一生,最轻也要落个残疾的下场。什么夹棍、脑箍、拦马棍、钉指……就说那”刷洗”:将犯人衣服去除按在铁床上,用滚烫的开水浇在犯人的身上,然后趁热用钉满铁钉的铁刷子在烫过的部位用力刷洗,刷到露出血淋淋的白骨,最后直到犯人死去。

他们要我有什么办法?”小舍两手一摊,装作一副无奈。

“这个师父,我以前一直跟他说,咱们走江湖的,少与那些官太太,官姨太混在一起,这“色”字头上一把刀,他不听,这不,肯定惹了那位大官。”

小舍心里暗自好笑,脸上依然面无表情:“要不要给你弄些酒,压压惊?”

懒龙觉得自已好像已经戴上300斤的大枷在那牢房的情景,哆嗦着:“哎呀,我的大爷,我那还有心思喝酒,你快想想法子,别让我去过生不如死的日子!”

小舍装模作样的在牢房踱步,突然的道:“办法有一个,最近皇帝钦差大臣,碰到个烦心事,我估摸我俩联手能解决!”

“什么事,你说,只要我懒龙能逃离那送死的路上。”

小舍便把“失印”之事讲了一遍。

懒龙听了,觉得自已有点希望了,便应承道:“大人,你快带小人去,抓了那窃贼,将功补过!”

小舍一拍手:“可以,这事如果办成,我让知府把你直接放了。”小舍说这事不宜迟,别让人家抢了功,咱们今晚便去。

小舍,懒龙还有朱,荀两捕头,分骑四匹骏马,剩着月色圆满,直奔无锡。

四人找着个干净的客栈,先住下。

懒龙嘻笑着问小舍讨些银两,小舍不明白的看了他一眼:“半夜三更的,要银子作啥?”

懒龙红着脸,嘻皮笑脸道:“不瞒大人,小人被你捉了二月有余,也不知道这个世界的甜酸苦辣,实在无聊死了。”

“淫贼,淫贼,说得就是你这种人。”小舍给了他一把碎银和铜钱:“早去早回!”

第二天一早,闻得鸡呜,三个公差先后起床,只见那懒龙还搂着暖被大睡

小舍说:‘这贼都是白天睡觉,晚上偷窃的,不管了,我们先去钦差大臣府邸打探一下”

无锡周秦时代,无锡西郊的锡山发现铅锡,附近居民,竞相开采。故此地原名“有锡”。到了西汉初年,锡矿挖掘殆尽,就被命名为“无锡”属常州府下的县城手工织布业繁兴,成为“布商云集、布行如列”的布码头

三人找了个邻河的茶馆,茶馆老板堆着笑脸道:“客官要看”西洋镜”的话,可以搬个桌子到河边看。“

小舍不明白老板说的”西洋镜”是什么含意,但觉得那里离钦差住的地方更近了

隔着小河,对面官府的情况看得一清二楚,门口一对石狮子,两边肃立着四个持刀侍卫,除了侍女,书童,任何男人都会被拦住甚至于行人步履缓慢都被呵斥

“来了,来了,快来看”西洋镜”!“茶馆里不知谁大叫了一声,茶馆临河的窗口探出无数男人兴奋激昂的脸来

顺着他们眼珠子盯着的方向,小舍看到百步远的无锡县衙两顶轿子一前一后出来,一会儿便在钦差府停下

前面轿内出来个四十来岁,身材矮胖的男人,看那华丽的服饰便知是知县

后面轿内,轿帘撩起,出来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妇,一袭碧罗云锦长裙,眼睛斜长微翘,琼鼻红唇,,身姿婀娜,丰韵娉婷引得茶馆那帮男人眼睛都直了。

那县姨太上了台阶,随着走动,裙钗拖曳,轻轻款款移动着的寸莲,手中的小花伞摇摆着。

“这么标致的美女,难怪知县难么宠着。“

“这鲜花都插牛粪上了。“

“听说是赖皮三郎从杨州弄来讨知县大人欢心的。“

污秽不堪的声音愈加露骨。

“别瞎说,是工部尚书老爷扔给他的。“

小舍这二句听得仔细,记在心里

茶馆内喝早茶的人少了,小舍三人便回客栈找懒龙,打开他的客房,被子掉地下,人早没了踪影。

小舍吃了一惊,摸摸床被有点余温,估计没走远,正准备去追。

屋梁上“索啰啰”的下来个人,一看这瘦猴般的人,小舍便一记耳刮:“不随我们去抓贼,爬那梁上去干吗?”

懒龙捂住脸,嘻笑道:“要抓的贼就在隔壁,已经让我迷倒了,你们进去擒住便是。”接着在小舍耳前嘀咕了一阵。

小舍听罢手一挥,带着朱,荀俩捕头便到隔壁。

朱捕头用小刀挑开门闩,三人进那房间,微光下,见一清秀女子斜倒在铺上,一只白净的长腿悬落在床沿下。

小舍在茶几上拿起茶杯,把一杯茶水全泼那女人脸上。

那女人鬓发蓬乱,衣裾不整,脸色微红,惊恐的睁开眼来,见三男人立在床头,赶紧站起身来,用衣裳挡住了身体。

“白面狐,我是苏州张小舍,奉朝廷之命捉拿你!”

那女人娇滴滴的道:“小女子是教司坊的,除了卖艺,没什么触犯王法,大人不是看错人了吧!”

小舍拍了一下桌子,怒斥道:“好一个教司坊女子,来人,去了她伪装,让她显原形!”

第三十二章 追查金印(2)

两个捕头听上司这般说,格处起劲,一人一手便按住那人手,腾出一手便去扯开那薄如蝉丝的衣裙。

那人挣脱不了,粉色的肚兜便扯开了,胸前悬着两个切开的皮球,原来是个男儿身。

白面狐知道瞒不住了,便低头把所知道的都交代出来。

原来白面狐也是江南有名的神偷,因为长相俊俏身材如女人般婀娜多姿,又练得“缩阴功”专在江湖上乔扮美女,勾引男人,窃取钱财。

有一日被无锡马知县唤去,要他混入钦差身边盗那金印,开始说事成给赏银三百两。

那白面狐知道金印的份量,足有三十两,折白银三千两,而且逮住肯定要杀头的,死活不肯,知县姨太最后加了二百两才算成交。

知县把他按插在钦差大臣身边,趁夜里徐老爷走神之际,用石头换了金印,翻出院墙,当晚便送到县爷手上。

知县先给了他赏银两百,叫他找个僻静处藏身,等钦差大臣走后把另叁百两给他,没曾想~~

“那狗官没说谁让他盗的?盗了又派什么用场?”三个公差关着门,细细的盘问着刚逮到的白面狐

据懒龙说,白面狐在江湖也混久了,油滑的如泥鳅,小舍用剔骨小刀在他颈处比试了一下:“难道这马知县沒向你透露些风声?“

白面狐也是皮厚的,用眼瞄了一下刀说:“拿人钱财,替人消灾,这是江湖规矩,若说他要这金印派什么用场,小人真的不知。”

在客栈吃了中饭,小舍对朱,荀两人道:“麻烦两兄弟跑一趟,先把白面狐送苏州府去,晚上再来这集合。”

两人得令,替白面狐换上男装走了,小舍叫懒龙跟着他去钦差大臣行署,懒龙立了功,心里也定心了不少,表现的特别卖力。

无锡街头比昆山更热闹,懒龙明显比小舍熟悉路途,拣清静处走,穿过几条小街小巷,便到了钟楼附近。

小舍说,我进去,你盯着县衙府,如果见有轿子过来,你便在门外发信号给我。他拿出印信给侍卫看,一会儿就放他进去了。

钦差办公的公房,对着大门,走过天井便到了。

钦差七尺多高的个子,国字脸,面色红润没一点褶皱,满腮的胡子,眼神非常明亮,见小舍进屋,似乎有些不悦。

小舍向他行个礼,他坐在太师椅上,嘴里只是哼了一下,也没请他坐下。小舍便把白面狐窃印的事简单的秉报了一下。

那钦差脸上逐渐露出喜色,叫侍女端上好茶,茶点,让小舍坐在身边。

这公房就一通间,南北都是格子窗,光线十分的好,春日的暖阳直射到中间是个宽大的书桌上,东墙一排书架,这头隔着茶几放两张太师椅,一旁的花架上春花鲜艳,闪着一片夺目的花点儿,一直泻到地上,给房里添了些生气。

金大人道:“小将军,果然厉害,你看是否先把知县逮起来?”

小舍见钦差大人放下架子来,心里也舒坦了不少,便拱拱手道:“据小人了解,这盗印应该与工部某大人有关。”

“我也想过,工部尚书以前修缮紫金城,捞了不少油水,被我在皇上面前参了一本,一直怀恨在心,不与我往来,这次我东行,他一反常登门拜访,我还纳闷呢。”

“只是想打探大人行踪。”

“不得不承认,这人手段高超,阴险毒辣而有计谋,想无声无息的置我死地!”钦差大人一声叹气

小舍本以为钦差大臣会火爆脾气大发,立即下令逮捕对方,没料到他如此冷静沉着,彼此间的距离一下缩短了,便和盘托出了自已的建议。

两人正商量着计策,大门外一阵杂吵,只听到懒龙扯着嗓子:“你们不让我进去,我就把我家太太叫来打你们!”

“滚开,滚开,你这疯子!”这是大门囗侍卫的呵斥声。

小舍闻声急道:“大人快把空印盒放桌上,依旧坐案前批阅文件。”闻得外面脚步声近,自已一头钻入硕大的书桌下。

小书童进来禀报:“亶报大人,无锡县知县姨太求见。”

金老爷端坐在案前,对小童点头示意。

落地长窗“吱一声”打开,一阵风进来,带着一股女人的淡淡幽香,钻入鼻中,沁人心脾,让人心荡,小舍从桌上铺的锦布缝中,见那双金莲移入门内。

那女人一头黛丝挽个仙人髻,露出光亮饱满的额头,亮眸闪闪,温柔中流露出一种妩媚。颈外凝白如雪,肩膀纤细似玉,身材丰盈窈窕,线条纤细柔婉,粉臂挽着个竹编的食篮。

“哎呀,大人,真是日理万机啊,这时候还忙着公事啊”女人嗲声嗲气道。

“唔,马姨太有什么要事吗?”

“我家老爷,知道大人喜欢吃无锡小笼包子,叫奴家送来些。”

女人的两条腿又细又长,慢慢往桌面靠来,小舍憋着呼吸

“大人,趁热吃。”女人娇滴滴的声音,小舍看到钦差的腿抖动了一下,心里暗暗叫苦。

“大人手不方便,小女子喂你如何?”

“马姨太,烦你放茶几上,本官一会儿吃就是。”,钦差耐着性子回了一句。

“也好。”小舍听得,“踢踏踢踏”鞋子的移动声。

“大人真是辛苦,有这么多公文要签,小女子也帮不上忙,这盖印的重活小女子倒是可以代劳。”

小舍一听心里有点急了,在桌下用手扯了一下大臣的裤腿,做了个摆手的手势。

那钦差大人也机智:“你试试,这印三十两,我抬着也吃不消,别说你那么柔弱的娇躯。”,小舍只听到那盒子“通”的一声,明显又放回原处了。

那女人哦的一声:“那大人你忙吧,小女子不打扰你了。”

“对了,明日卯时,请马知县来一趟,把这些审批好的案卷带回去。”

女人应允了一声,便退了出去。

小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钻出桌子。

两人会意的笑了笑,金老爷道:“这印是否能回来就看明天你的本事了。”

第三十三章 追查金印(3)

这日上午,也就是小舍他们到无锡的第三天,天气不好,早上的太阳露了一下头,一会儿就不见了,东北风呼呼的,似乎要下雨。

卯时的鼓声刚响,马知县带着三姨太来了,马知县青色官服,典着个肚子,迈着八字步。

那三姨太一袭粉色直领长袍,外罩红披风,眉目如画,婷婷袅袅地走出轿来,朝人便微微一笑,有一份闭月羞花之娇态。

两人见钦差依旧坐案前批阅公文,便识趣的坐太师椅上,慢悠悠的喝着茶。

突然闻到有什么烧焦的味道,接着一股浓烟从北窗吹了进来,呛得三人咳嗽不停。马知县着急的道:“是不是后面着火了?”

钦差大人纹丝不动,依旧在批阅文卷。

窗外传来的“噼里啪啦”的燃爆声,烟雾笼罩着屋子。知县夫妇被呛得泪流满面。

此时小舍一身军官打扮,进来大声秉报:“钦差大人,厨房着火,一时扑救不了,请大人先撤!”

钦差金忠老爷,一拍桌子:“慌什么,老子戎马一生,什么战火场面没见过!”

马知县道:“大人,这火虽然不大,但怕万一。”

三姨太也用绢布捂住嘴上来劝道:“大人,大人身体也重要,先去县衙小歇一会,待火灭了回来不迟~”

钦差大臣轰的站立了起来,皇帝任命的钦差大臣都是自己信得过的高管,得到皇帝的恩宠,或者是正直的清官,所去之处的官员都比较害怕

马知县,知县姨太两人一脸惊恐,身体颤巍巍等着他发令

外面“哔哩哔哩”毛竹在焰火爆裂声,泼水声,还有人喊“救火”的杂吵声。

马知县想拉着三姨太溜了,钦差大臣一把揪住道:“尔保管大印要紧,官场有规矩,危急之中,上官出马,其印交于下官保管。”说罢便把印盒往知县怀里一放。

接着钦差大臣拍案又道:“张旗牌听令!”

小舍一个立正,大声道:“小官在!”

“命你等护送马知县大人,马姨太回府。不得违令!”小舍听令,带着身穿侍卫服的朱,荀两捕头,紧随知县后面到了县衙府。

那马知县捧着金印盒进了内室,三姨太便把小舍他们挡在门外。

小舍使了个眼色,朱,荀两捕头便分两头把守望风,懒龙从暗中悄悄过来,带着小舍去了那个屋后

屋上有个小窗已被懒龙扒了个孔,小舍顺着孔洞把里面看得一清二楚。“快看看印盒内的金印是真是假?”马知县急切的道。

“完了,完了,只是块玉石。”,小舍见那女人叹着气把印盒重重的合上。

那女人哭丧着脸又道:“我在杨州娘家就听爹说过,这叫虎口索宝计,对手一定是个高手”

马知县双手不停的搓着掌:“那怎么办?一会儿我们交回去是个空盒,不等于去送死了吗?”

“谁让你攀上那个禽兽不如的工部屁官”三姨太咬牙切齿的。

“咱们先把印放进去,过了这个劫再说,否则去地狱喊冤,阎王爷也不会相信”

小舍看得那县官移开一挂轴,打开暗门,从中吃力的搬出个金灿灿,方正正的东西来。

两男女小心翼翼的把印放入盒内,好像仍不放心,生怕金印会长翅膀飞走,用绫带左一道右一道把盒子缠个紧。

小舍见计已成功刚想从高处下来,朱捕头道:“有人来了!”

小舍不慌不忙,找个角落撒起尿来。

那马府的家丁见小舍的衣着光鲜,威武霸气,也不敢吱声,朝地下吐了口沫,便悠悠的走了。

四个人便大摇大摆出了县衙。

过了一个时辰,马知县亲手捧着印盒回来了。

钦差大臣笑道:“我正准备盖印呢,你已经送来了,及时雨啊,及时雨!”便顺手打开印盒,取出钦差金印在文卷上盖了个章。

马知县脸上淌着汗,他掏出汗帕,捂着似笑非笑的脸,这种表情包准火。

事情办妥,四人告别钦差骑马回苏州府

懒龙骑着马与小舍并列道:“张大人,金印也找回了,我功劳没有,苦劳总有吧,你说句话,准备怎么处置小人,好让小人安心。”

小舍怒道:“你这次无锡嫖娼的账我还没找你算呢!”

懒龙听小舍翻脸不认人,有点急了:“大人冤枉,小人这夜那是找女人啊?“

到了望亭,便是苏州府管辖范围小舍用鞭指着官道边的客店道:“肚子饿了,咱们先吃点再说。“

“那钦差大臣也太小气,咱们立了大功,也不犒劳犒劳,请兄弟们吃点好的。“朱捕头心有不甘的道

“你懂个屁?钦差大臣虽然权力比较高,但是强龙难斗地头蛇,那是马家地盘,咱们在那抛头露面,说不定没出无锡,便让那个姓马的干了!“

懒龙识相;“张大人说得有理,那个马知县自己不动手,赖皮三郞也会出手。“

四个人刚坐下,客店老板娘端上了菜,问要不要喝点什么?

小舍见那女人长得粗胖,全身上下肉鼓鼓的,胳膊肘子像猪蹄似那般结实,想起了[水浒]中的母夜叉孙二娘心里虚虚的:”这荒野之处,别让这婆娘麻倒了,剁了咱的身子当人肉包子。”所以饭菜也不敢下口

其余三人那想这些,只管拣好的往嘴里送

懒龙把一个大大的肉丸子塞入口中,“咕咚“便一咽而下,抹了一下嘴巴:“那日夜里,小人去钦差大臣住的地方打探,见内院只有侍女与书童出入,便知是白面狐干得。“

“呵呵,这回我可是找对人了。“小舍颇为得意道

荀捕头道:“无锡那般大,别说找个贼,就是找个熟人也如大海捞针般难“

“你们有所不知,干我们这行的,捞了一票,就和赌博赢了钱似的,要先去些晦气钱。“懒龙转过头对荀捕头又道:“白面狐一个独脚贼,不会去酒楼饭店喝酒,一怕人认出,二怕酒后迷糊“

荀捕头点头赞同

“那只有去青楼妓院,躺在女人温柔怀中,即快活又安全。“懒龙滔滔不竭的讲,朱捕头也听得津津有味,菜也吃了不少

第三十四章 强贼呈狂

小舍见三人吃了半天沒事,也放下心来,把他们吃剩的饭菜倒一大碗內,开始吃起来

懒龙继续在表功:“无锡就那么几个教坊青楼,我全去了,根本没见那厮,后来一想,他肯定依旧女装打扮,所以去不了男人快活的场所,说来也巧,回客栈路上,见暗角处一女人站着嘘嘘,便上去一拍肩膀,果然男扮女装的那廝“

“你俩认得?“

懒龙一拍胸:“江湖混得出名了,谁不认识彼此,那厮也认出我来,三言两语,便让小人哄到我们住得客栈落了脚。“

小舍听完懒龙的话非常满意,便放下碗筷拍了拍手,从怀里掏出知府给的赦免令交给懒龙

懒龙识得字,看完,“通“的跪下道:“谢谢三位大人,谢谢知府大人“

小舍又从随身搭链中掏出五锭光银给了他:“这是钦差大人赏的,不少了,你拿去讨房娘子,重新做人!“

懒龙感激涕零的道:“一定一定,张大人是小人再生父母,如果今后用得着小人之处,只管吱声,小人一定万死不辞!“

小舍把他扶起:“天色不早了,你问老板娘要匹马,先走吧!“

懒龙告别众人刚出客店门,见无锡方向马啼声响,火光闪动,有人马朝这边冲来,荒野郊外总是害怕,便逃了回来

老板娘道:“估计是太湖”大胡子”那帮强盗,杀人惯了,你们出去就是送死,不如上我家阁楼避下“

那阁楼就在门厅上方,里面塞满了腌菜的坛坛罐罐,臭气薰天辛亏靠门前有窗,小舍用手指戳破窗户纸只见官道上那帮持着火把的人,在院内下了马进到大厅,透过阁楼的板缝,数了楼下一共四人。

为首的光着头,下巴颏上一圈髭须,浓眉大眼,咧着蛤蟆嘴吼道:“老板娘出来!”

老板娘急忙从火房出来,堆着笑道:“来了来了,大爷是顺道,还是住下?”

大胡子把黑色小褂襟口一撩,露出一壮实的胸膛,剽悍十足道:“有什么好吃的,先给大爷弄上来!”

大胡子挑着个背对着阁楼门的桌子坐下,那三个小的也准备挨着他坐下,他撩起蒲扇大的手掌道:“去去去!坐门口去,给大爷盯着点,别让货色跑了!“

三个小湖匪乖乖的换到门边桌子坐下,放下手中的家伙,眼珠子瞄着门外老板娘弄了些花生,蚕豆,再替他们碗里倒满了酒,几个人便喝起酒来

官道上远远传来铜铃声,放风的另一个小湖匪急匆匆的进来报:“老大,来了来了!“

三个小的闻声迅捷的冲了出去随着一声长鞭,一辆双轮马车颠簸着从小道上下来,黑喑中埋伏的三人扑了上去

女人一阵杀猪般的狂叫声后,一个少女和她的马夫被三歹人拖了进来

灯光下看得清楚,那女子和如意一般年轻,鬓发蓬乱,衬托着洁白的脸色,深紫色上衣,并没有别的装饰,腹部隆起随着气愤起伏着。

大胡子放下筷子,凑了上去,用手指抬起那女子娇嫩的下巴道:“豆腐西施,你相好说你长得如花似玉的,果然如此“

他用粗糙的手指在豆腐西施脂白的脸上拧了一下,:“真是嫩的可以掐出水来,可惜你相好把你的人头卖了“

豆腐西施满面怒容,双眼直直地盯着他道:“不可能,花郎是无锡县官,不可能杀我“

大胡子撩了一下腮颊板刷硬的胡须道:“啧啧,好一个痴情婆娘,大爷我就喜欢“说着上去就搂住少女的粉颈,用臭嘴朝人家脸上,嘴上噌。

少女头拼命后仰,咬紧牙关挣扎,双手被两双铁钳似的手捏住,动弹不了

大胡子抹了一下口水,淫笑着伸出双手去扒那少女的衣衫,那美人狠劲一抬膝盖正中他档部

他“哎唷“一声,疼得一手捂住痛处,一手便在那嫩脸上狂抽那尤物粉嫩的脸上立即映出五道红印。

老板娘看不惯了,大声道:“算什么东西,好汉打人不打脸!“

大胡子正在怒中,一个反掌把老板娘打了个趔趄

他捧着档部坐回原地,抓起酒碗”通通”灌了几口酒,指了指老板娘对手下道:“这臭娘,浑身肉肥肥的,交给你们受用啦“

两个穿黑长衣的,看了看老板娘铁塔似身躯,面面厮觑,不敢上去

擒着车夫的那个瘦猴,人长得瘦小枯干,一对三角眼滴溜着忍不住了,放下刀,撸起袖子朝老板娘扑去

老板娘虽然长得不那么标致,力气还是有的,见那瘦猴靠近,便伸出那双猪蹄般的胳膊搂住他,:“你喜欢老娘,让你喜欢个够“

越搂越紧,那瘦猴在厚实的怀里,闷得喘不了气,拼命挣扎,被老板娘借势踹了老远

见那滑稽相,两个穿黑长衣的同伙笑了瘦猴被同伙耻笑,脸面无光,耍起了赖皮,拿起刀便去劈老板娘

大胡子也笑着:“算啦,好男不和女斗!“

瘦猴只得跺了下脚,收住了脚

油灯吱吱的爆着火花,大胡子几个大囗喝着酒小舍轻声道:“一会儿你们三人从窗口下去,屋檐下有两把锄头,你们拿着守住门,见一个出来打一个,懒龙负责盯住官道上放风的那小的“

三人点了点头,做好了动手的准备

“哐当“一声,下面大胡子喝足了酒,淫性又起,把桌上的碗菜拨倒在地,关照手下把豆腐西施放在桌上

少女见那恶人铜铃般眼睛冒着凶光,知道他要用狠得了,便颤声道:“大爷饶命,大爷奴家身上还怀着孩子,可怜可怜”

大胡子满脸被酒烤出了油光,那顾得了这些,他脱去了上衣,露出肥牛般健壮的身躯,见俩匪徒摁住了美人的双手,便去扯少女的裤腿儿

“呜呜呜~~”女子脸上梨花早已泛滥一片,成串的泪珠从美丽的眼眶里滚了下来,娇嫩的身体在桌上震颤哆嗦大胡子退了自己的肮脏的大裤衩儿,烛光中墙壁上显出了土匪强横的身影~~

第三十五章 买凶杀人

小舍手一挥,眼见朱捕头三人从窗口跳了下去,便捧起一个腌菜的坛子扑了下去

那坛子在大胡子光头上开了花,几个小歹徒见老大倒下,便朝门外逃,被朱,荀两捕头候个正着,一下砸倒了两个

瘦猴又折回大厅中,被老板娘揪住衣领,提将起来,往墙角一大水缸里放去

那水缸是店里饮水用的,半埋在地上,足有大半个人深,老板娘用缸盖一盖,一屁股坐上面,嘀咕道:“便宜了你小子,害得老娘水缸龌龊了“

大胡子身体摇摆了几下,居然沒倒,小舍接过车夫递来的扁担,跃上桌子,一个恶虎扑食,高举扁担,使足劲朝那厮头上砸去,

这惯匪也有功夫,一个弓步,支一只手顶住扁担,扁担被断成两截

小舍身体横空,使一个连环腿,锁住对方脖颈,想借势把那人摔倒

大胡子黄牛一般大的身体,那能动摇的了,反而被他扛起了准备撞墙上去

朱捕头用锄头勾大胡子的脚,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对手,本来小舍正准备点他死穴的,不料大胡子脚被朱捕头绊倒,身体如山一般塌下,把骑在他脖上的小舍甩到墙顶,幸亏是木板墙

那湖匪头子身体是粗壮,但不笨拙,一个鲤鱼打挺就从地上蹦了起来

朱,荀两人急忙抡起锄头朝那人身上乱砸

大胡子头上,身上立刻污血直冒,他用手抹了一把遮住眼睛的血,鼓着眼冲他们咆哮,拎起板凳像疯了似的冲了上去~~

客店里,大胡子满身汚血,,左挡右挡,终于给他逮住了个子稍瘦弱的朱捕头,他拧住对手的脖子,准备使劲

小舍一个飞身鱼跃抱住他的头,二人同时跌倒,小舍锁住他的喉,看准命门点了他的穴

大胡子像服了毒,四肢抽搐几下,”哼”的一声,四肢抽搐断了气

小舍对老板娘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让她去报官老板娘说,强盗们沒进门时就让伙计去报了,估计在路上了

这时懒龙慌里慌张进来了:“不好了,强盗又来了!“

老板娘手搭凉棚照远处看了一下:”有两拨人马,分不清了,不如你们带着姑娘先走,她还怀着身孕,东边十几里路有个大村庄”

豆腐西施一把抱住老板娘:“嫂子,要走一块走!“

小舍说:“你帮了咱们,咱们怎能扔下你不管,大家一块走!“

老板娘和豆腐西施坐上了马车,小舍四个跟在后头,手里拿着强盗扔下的弯刀

马啼声急,夜风迎面拂过,官道边树木摇曳,沙沙作响。月亮也从云堆挤出来,银色的月光洒遍了天地

借着月光,发现离道路不远处有个宝塔,老板娘道:“那是光福讲寺,住持我熟,不如先去那!“

这寺庙刚修不久,连那寺桥也是新的,山门前一对铁铸的经幢,隐隐露出火光,香烟袅袅升起。几个人都累得不行,就在那石阶上胡乱的坐下,车夫陪着老板娘进寺去了,豆腐西施也下了车,双手托腰,皱着眉,慢慢挪动三寸金莲

月光之下看得仔细,这女子端得美丽,黛黑的长发,白皙细腻,几近透明的肤色,细如弯月的眉毛下,一双凤眼更似宝石般流动高挺的鼻梁下,小巧的嘴唇上抹着口红

“姑娘,你也是咱们昆山人?“

“大人认得小女子?“

小舍想说不认识,嘴里却道:“豆腐西施,昆山城里的大美人,谁不知?“

那女的一脸羞红,拎起紫衣袖囗抚着脸,吃吃的笑了通又道:“小女那花郎也这么说我!“

“花郎就是我们原来衙内的花典史,被知县大人辞掉的。“一旁的朱捕头忍不住插嘴道

“那花郞长得与张大人一样,清郎俊秀,嘴巴又甜,很讨人喜欢。“

“呸,口蜜腹剑,心毒如蝎!“荀捕头忍不住骂了一句

寺门开了,几个人就在山门殿坐下

那女人喝了口老板娘递上的热茶,又继续道:“小女子姓白名梅,家里开着豆腐铺,花郞那时天天来我们铺子喝豆浆,讲天南地北的趣话,时间久了,我们就好上了。“

老板娘补了一句道:“还怀上了他的孩子?“

豆腐西施白梅道:“小女以前有个婚约,那未来的婆家知道后,天天来烦,找花郞,他也沒办法,饭碗也丟了。“

“那花郞沒娶过老婆?“老板娘问

白梅叹口气道:“怪小女没长眼,那花郞祖上是大官,家里有田有房,舅舅又是无锡县知府,他不仅娶了老婆还纳了妾。“

小舍一听花郞是无锡马知县的外甥,心想有如此巧事,便问道:“白梅,花郎他现在在哪?“

“他现在在他舅舅手下讨了个官,好像也是典史一般大的官,不过才当了几天“

“他今天怎么哄你去的?“

“也不是他哄小女去的,他离开昆山后答应娶小女的,说一但做了官最近眼看孩子快落地了,爹妈家我不能再呆了,小女就差不多天天去盯他。“

“是了,看来他让你逼急了,才买凶杀人!“

老板娘道一声:“罪过,罪过,连自己骨肉也不放过,这人不得好死。“

“我要告他!“豆腐西施眼里噙满了泪水,嘴唇抖颤着,脸上一丝羞忿与悲哀,令人十分揪心怜惜。

说话间有个小和尚跑来道:“大人,刚才我在塔上看到前面山坡上有几个官兵,师父让我来问问,是不是来找你们的?“

“有多少人?“

“人不多,一共五个。“

住持也来了,一身袈裟,慈眉善目的道:“阿弥陀佛,我这大寺,坏人一般不敢进,施主们尽管放心,你们把马牵进来便是。“

这寺确实很大,殿后还有个小山,山上有梁大同年间建的舍利佛塔,四面八层,小和尚引着他们把马车驰到了山顶塔下明月之下,绿荫黄墙,青瓦红烛,山风中飘来一阵花香

小舍顺着小和尚手指的方向,山谷之间的官道中,果然有几匹马立着。好像在商议着什么

第三十六章 苏州上任

第三十六章,苏州上任

突然刀光一闪,一队人马朝这里过来了,听到马蹄声越过小桥,在庙门口停下小舍让其它人留下,自己带上壮实些的荀捕头,弓着身从树丛中窜了下去

几声叩门声,小和尚开了山门,借着灯笼的余光,一个穿官服的男子用刀尖指了指大和尚道:“我等是官府的人,正在捉拿一个女逃犯“

荀捕头看清了来人的脸,对小舍轻声道:“他就是以前昆山县府的花郞“

“阿弥陀佛,施主,这是佛门清静之地,“慈眉善目的住持双手合十道

花郞道:“即然是清静之处,那来的马糞?“说罢用尖刀挑起一团马糞放在住持鼻下

“阿弥陀佛,万物皆有灵性,众生皆能时刻念佛忆佛,往生西方极乐世界,这马来寺院求佛,这是它的佛缘。“

花郎听得烦了,动起粗来,推开和尚便想冲进去

大师父挺直身板,像座山似的站着,花郞怎么推,那身体都纹丝不动

他的手下也急忙扯住他:“大人使不得,使不得,触犯了佛菩萨,会下十八层地狱的“

花郎朝地下吐了口沫:“晦气,咱们走,要是发现你们秃驴私藏逃犯,老子一把火烧了你破庙!“

住寺不卑不亢道:“施主,一路走好“

花郞带着四个歹人骂骂咧咧走了

荀捕头道:“大人,我看那些鸟人也沒什么本事,不如把他们干了,省得他们为非作歹。“

小舍道:“我也这么想的,但是他们已经触犯王法了,就让王法来处置他们,省得咱们落下不白之冤。“

天亮了,塔顶抹上一层曙光,星星还悬在天上,小舍几个告别了和尚,跨上骏马准备护送老板娘过前面山坡刚过琵琶石桥,河里跳上几名当地人,拿着棍棒锄头,为首的是老板娘手下的伙计张三

老板娘问:“张三,你怎么才来“

“胖二嫂,我昨晚去巡检所报案,只有两弓兵值班,好不容易湊足一班人马过来,你们已经走了,我估计你到师父这来到,所以叫上乡亲们赶来相帮。“

“那些官兵呢?“

“别说道他们了,见湖匪死了四个,很是得意,把那些尸体放上马车,邀功领赏去了。“

“沒留下其它话?“

“说了,说等领到赏,不会忘记我们为民除暴的功劳。“

胖二嫂指着小舍几个对乡亲们道:“是这几位大爷帮我们除掉大胡子“

几个乡亲连连作揖,七嘴八舌的啧啧赞道:“英雄真了不起,这么厉害的土匪也干掉了!“

“谢谢英雄替天行道,帮老百姓除了心头之恨。“

“大胡子罪该万死!“

小舍几个被夸奖得不好意思了,摆着双手,急忙上马与胖二嫂等道别

一行人马不停蹄到了苏州平门城门囗,沉重的城门打开,吊桥放下,懒龙进了门就道别走了

小舍让朱,荀二人护送豆腐西施回家,自己进城去苏州府衙交差

苏州知府汤宗早已等候多时了,把小舍当贵客一般请进客堂

“听快马报,你们昨日下午就把事办好了,怎么到现在才来?“知府一边喝着早茶,一边问道。

小舍把昨晚遇到湖匪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

知府老爷听了一脸兴奋,指着小舍道:“好一个有本事的家伙,老爷我愈发要留下你了“

小舍有些惊讶,摸着头上的伤痛,呆呆的看着对方

汤知府四十来岁,一副文官打扮算得上相貌堂堂,五络长须,颇有几分清高文雅,唯独那鹰钩鼻带着阴鸷之气他眯着细长的眼睛笑道:“最近苏州城里城外有二大庙会,一个是四月十四”轧神仙”,一个是虎丘庙会,四面八方的商人百姓会潮水般拥来,我人手不够哇!“

“估计有多少人“小舍问道

“人山人海,万头攒动。苏州半个城的每条弄堂每个角落都会挤得水泄不通。“

“不瞒大人,我还沒见过这热闹场面呢。“小舍腼腆的道

“最近倭寇也闹得厉害,据了解,城里已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知府长叹一口气又道:“加上钦差大人马上又要来了,你说我该如何办?“

“哈哈,老爷是朝迋四品命官,一市之长,运筹帏幄,胸有成竹,必定有良策!“

知府知道小舍还会说出一连串恭维的词来,急忙摆手:“罢了罢了,你一个少年英雄也学得迂腐之气的,老爷我不喜欢“

小舍见那老爷挺逗的,急忙笑着认错:“大人直言吧,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力的。“

汤知府道:“这才像个年轻人“

他一面吩咐书童拿来纸墨,立马写了个公文,递给小舍:“这几天你辛苦了,先回去休息两天,昆山李知县那里,我都在印信中关照了,你两天后直接来找我便是,奉禄不会亏待你“

又升职了,而且到苏州城中,当然开心,拜别了知府,拿着一大袋赏银,小舍便回家了

一家人欢天喜地,当晚请了如意父母,师父,陈福贵,李知县及几个同僚,风风光光的在状元楼吃了一顿

第三天,天蒙蒙亮,东方泛出了一缕浅浅的鱼肚白,院子里的喜鹊鸣声清脆响亮,邻居家炊烟升了起来,小镇的人总是起得很早小舍精神抖擞的去苏州城赴任,到府衙骑马也就一个多时

如意怀着身孕,执意要送他到桥头,一路上叨叨的不停,千嘱咐万关照的

小舍笑道:“娘子,你越发像我母亲了“

如意用手指使劲的朝他胳膊上一拧,正好拧在赵媚娘咬得伤处,疼得他嗷嗷直叫

“相公是不是外头有女人啦,嫌我老了“如意打趣道。

“沒没!“小舍心里虚的,脸也红了,幸亏弄堂里朦朦胧胧的,流动的雾气遮住了一切。

小舍怕她又说出什么难堪的话,便买了几个茶叶蛋塞给她趁她一不留神,骑了马便走

小舍在苏州衙门口站定,府衙朱色的大门八字开,高高的门楼,飞檐走壁,一对石狮子威风凛凛,小舍下了马,立即有衙役上来替他牵马

他扯直了衣领,昂着头,踩着正步朝前迈,他觉得今天的风吹在身上特别舒服。

第三十七章 冷水盘门

第三十七章,冷水盘门

苏州缴纳的赋税多,在朝廷的地位也高,那些考中科举的进士们,都会在吏部花银子,希望把自己调到苏州做官。自己虽然是临时的,但朝廷上下那个官能保证做一辈子?

小舍先去拜见了汤知府,知府让小侍童把他引到公事房,去找金主薄

年轻的金主薄正和几个手下在商议,见小舍进来,便笑容满面道:“张主薄,汤大人在我面前不知夸奖你多少回了,今日一见,果然名副其实“

小舍见金主薄,比他大几岁,长了一张棱角分明的方脸,浓眉大眼,额上有些皱纹,神情却十分和蔼可亲便作了个揖,还了个大礼。

苏州府没主薄一职,看来金主薄也是打临工的,他请小舍入座一块商量倭寇来袭的事

牛捕头摇头晃脑的介绍:“在苏州附近的倭寇不全是倭人,有一部份是张士诚的手下,和一些因为海禁而不得不出海为寇走私货物的人。真正的倭国浪人不太多。“

金主薄打断了他的话:“张主薄与倭寇面对面打过,这些不必累赘了,先介绍城里的敌情。“

牛捕头指着墙上地图道:“我们在市中心玄妙观,发现了倭寇头子”野三四郞”手下”花儿”的踪迹。”

“现在此人在那?“

“这家伙身轻如燕,功夫了得,会飞墙走壁,那天我们眼见要抓牢他,他居然攀着旗杆跃到山门殿顶,猫一般逃走了!“

“怎么确定他就是倭寇?“小舍问道

马捕头颇为得意的道:“我们和他打过多次交道了,他有个娈生兄弟叫”花童”功夫比他还要厉害!“

牛捕头插嘴道:“兄弟俩,一个为倭寇当联络人,一个独闯江湖“

“兄弟俩个子一般高吗?“小舍又问道

“弟弟在崆峒派学过縮骨功,像小孩般大,哥哥要比他高大些。“

金主薄说:“他主要在那些场所出现,你们也向张主薄介绍一下“

两人正准备介绍,汤知府来了,身后还有几名吏官,大商人

汤知府道:“这些都是浙江,福建做生意的老板,想参加我们神仙庙会,我一会带他们去下塘街,金,张两位主薄,如果公事抽得出,也一块去现场勘察勘察“

一帮人马随了知府老爷浩浩荡荡的便去了阊门内的神仙庙。

马踩着碎步,小舍看着这整齐干净的街道,小桥流水的人家,闻着春风中散发出香樟的清香,不无感慨的对金主薄道:“苏州真是个天堂啊“

“是啊,我随汤知府从京师到苏州也快一年了,越来越喜欢这个城市了“

“听汤大人讲,你俩是同乡?“

“对,浙江平阳的“

“汤大人说他在北平当过检察佥事?“

“他北平当按察佥事时,我和你一般年纪,他发现按察使陈瑛和曹昱、张琏等人接受燕王朱棣贿金,出于对朝廷的忠心,毫不留情参奏一本,建文帝朱允玟立即下诏将陈瑛逮至京师问罪。“

“一个忠诚的人,一个为朝廷尽力的人。“小舍笑着道。

说话间车马来到了商贾林立的阊门,沿街一个卖白兰花的老妇,满篮的花被人拱翻了,白花散落了一地

小舍正好下马,帮她拾起香气诱人的新鲜花朵,随口道:“这里好热闹啊!“

老妇用苏州话回了句:“是个啊,金阊门,银胥门,冷水盘门。“

“金阊门,银胥门,冷水盘门。“小舍默念着这句有趣的话,牵着马过了桥,便见了那全城闻名的神仙庙门

主殿高耸神仙吕纯阳的金身坐像。还有执掌人间疾病的天医星官像。大殿南面有东西两庑,庙虽不大,香火却非常旺。

小舍见庙门外河道,民房蜿蜒悠长。房屋与小河间仅有丈把宽的青石路面

金主薄说:“所谓的“轧神仙“就是数万人在这狭窄的街上你挤我,我挤你“

汤知府叹了口气“亏苏州人想得出,万一倭寇在这里闹事,怎么办?“他用手指戳了戳两人的额头:“还有五天,你们回去马上给我想办法!“

小舍立马对金主薄道:“下午,你叫牛捕头带我去”花儿”经常出现的地方转转。“

“可以,我也带马捕头几个去虎丘!“

早早的用了午膳,金色阳光透过街两边的杨树,洒在弹石街面上,如点点金星闪烁牛捕头带他去了玄妙观,报恩塔,双塔等热闹之处,最后来到了城西南的盘门

小舍嘴里嘀咕着:“金阊门,银胥门,冷水盘门。“看完了盘门水陆城门,便看不远处的瑞光古塔

小舍骑马过去,那塔砖木楼阁式建筑,八角形七级,塔身砖墙上挂[瑞光院塔]匾额塔门紧闭,看看四周,断壁残垣,枯树杂草在微风中轻轻摇曳。他察看了一遍地面的杂草,塔的墙壁和门上的锁链后道:“有戏有戏!“

牛捕头问道:“大人,什么有戏?“

“牛捕,快去找些石灰粉,锁在铁链上,我们明天再来“小舍命令道

牛捕头也聪明,立马让手下在锁链和门槛上抹上淡淡的石灰然后留下足够人马监视

第一天过去,没有风吹草动

第二日,除了附近一个老汉过去拾柴火,依然没见任何倭寇踪迹

第三日,白天连猫都没见一只,牛捕头道:“大人,今天是四月十二了,兵马紧张,是否把弟兄们撤了,他们开始喊冤了“

金主薄也道:“晚上就别守了,那里这么僻静,倭寇呆那也沒必要“

小舍道:“也好,我晚上自己过去,把兄弟们换下。“

牛捕头有些不乐了:“张大人,即然不放心,我陪你去便是“

四月天本该不冷不热,白天下了些毛毛细雨,一簇簇的蒲公英被冲刷的玲珑剔透,黄色的花朵在晚霞映照下显得十分艳丽小舍让牛捕头在城楼上放风,自己贴近那宝塔

还沒靠近塔门,里头一阵打呼噜声传来,吓得他毛骨悚然,他以为是幻觉,一动不动细听,那鼾声十分清晰

他贴着墙壁湊近那大门,见门链还在,链上的石灰已经被雨淋走了

他仰着头绕着塔身观察,见一丈高的二层辟门虚掩着,还有一丝泥汚在上面,泥汚里沾着一朵小黄花

第三十八章 血战倭贼

小舍笑着拍拍胸口,心里暗自道:“能攀上这么高的,非你花儿莫属。“他怕牛捕头不知情过来,惊走了”宝贝疙瘩”,便先退了出去

两人在暗处商量妥当,牛捕头去组织人马,小舍依旧回到了原处,听里面依旧鼾声如雷,心里也定心了

一会儿兵马来了,小舍让他们伏在树上,屋顶墙头等高处,地下不留任何痕迹

“我们是不是来个打草惊蛇,把他吓出来,在暗处把他抓了?“金主薄与躲在同一棵树上的小舍商议道

小舍摆摆手:“不急,一会儿鱼群就来了,咱们一网打尽!“

月色清辉,风吹着塔上的风铃当当作响四周万籁俱寂突然塔的二层亮起了灯火一只红绸鼓着的灯笼伸出了辟门,在空中划了几个圆圈

两人朝东面望去,这小街上也有一道白光一红一白在夜色中互相呼应

“来了来了,姥姥的小鬼子终于来了“金主薄也兴奋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六,七个背着包袱的黑衣人,手持着弯刀,如若进入无人之境,骂骂咧咧从树下穿过

树上看得分明,门开了,一帮人在红灯笼的映照下,进了塔门,“哐当“一声,门又重重关上了

荒郊野外,夜半三更,倭寇根本不会料到黑暗中的杀机,放肆的在塔内嚷闹

小舍下了树,把金主薄和几名彪悍的捕头召来,大家听明白了小舍的布置,十几名衙吏,手持兵器悄俏的包围了上去

轻轻撬掉门闩入塔门,牛捕头带几个捕快进了底层回廊,里面飘出酒香,两匪徒正为打翻酒坛在争吵不休,几个捕快眼明手快上去就擒住

一个穿粗布大档裤的小倭寇,啍着小调从楼梯下来,见势不妙,扔掉手中的盃,大喊一声:“不好啦,官兵来啦!“拼命逃上去

几个反应快的官兵追上去,已经晚了,上面刀光闪动,当头的马捕头肩上挨了一刀,从狭小的楼梯上滚将下来

这楼梯仅一人宽,贼人居高临下,你上一个他砍一个,明显攻不上金主薄说先审抓住的那俩人,了解一下情况再说

俩个明显不是浪人,一口南方方言牛捕头刀脖子上一架,什么都交代了

原来是松江县附近来的,一共七人,为首的叫”野三四郞”准备趁苏州“轧神仙“捞一把按计划,明天去胥门码头

小舍道:“先让他们喊话,乖乖投降,官府保证不杀“,那俩人喊了半天,楼上没什么反应反而开始砍楼梯了

牛捕头立即叫来几名弓箭手,几支箭齐发,当当几声,射在倭刀上,迸出火花,吓得敌人缩到后面

小舍让众官兵继续控制住局面,目前上面太黑,看不清对手,等天亮后再攻

金主薄也觉得敌人已是瓮中之鳖,白天作战更利于已方,就留下几名强将守住梯道

塔的四周,随着援兵的到来已围成铁壁铜墙,附近的老百姓听到信息,也拿来柴火点起一簇簇篝火,把塔照得如白日一般通亮

小舍问金主薄:“这些倭人,为什么自己国家不呆,要到我们大明朝作死。“

金主薄道:“汤知府前些年任山东按察使时,我们就与倭寇就打过交道!“

小舍知道这山东按察使相当于高官了:“哦,那时山东倭寇厉害吗?“

“当然厉害,先皇即位后,连续派使者到倭国,以恢复两国关系,但由于他们正内战处于分裂对抗中,几次朝廷派使毫无结果,倭寇侵扰更加猖狂。北起山东,南到福建,到处受到劫掠。洪武二十五年,倭国北朝统一日本。南朝的武士、失意政客和浪人失去了依托,于是只能流落海上,盘踞海岛,不时侵扰中国沿海“

小舍笑道:“成了海盗了。“

“我沿海地区因为手工业得到了恢复和发展,倭国的许多生活必需品如丝、布、锅、针及药材等都靠这里供应,如丝每百斤值银五、六两,而在倭国是五十两,刺激了他们的领主、贵族、武士和大批商人纷纷来抢着做生意。“

“这不好吗,谁让他们不勤奋,不安份!“

“他们正南北朝分裂,互相攻战,争权夺利,朱皇帝不充许他们随便来,这些在倭国沒权势的人,干脆挂着八幅大菩萨的旗帜,到这里进行明抢暗夺,把抢掠的物品的运回去卖掉。“

天大亮了,知府来了,卫所的官兵也来了,冷清的盘门更热闹起来,瑞光塔周围人山人海,就像”轧神仙”

汤知府下了令:“时机差不多,狠狠干,把敌人的威风彻底灭了!“

小舍几个早已布置好了,底层点起了湿布,用两大鼓风机朝上扇风,浓烟之处,几名强兵手持弓箭,长矛,弯刀鱼贯般冲了上去

二层的四个把守,呛得咳嗽不停,眼也睁不开二个准备开窗门跳出去,架着梯伏在廊顶窗口的官兵逮个正着还有两个就捂着嘴,跪地投降

小舍和牛,马俩捕头朝三层冲去,一直到了六层,都不见‘野三四郎‘和“花儿“二人上面仅剩最后一层了

这上面烟雾淡了不少,偶尓听到上面轻轻的咳嗽声,小舍道:“再用烟逼一下!“

六层的窗打开,风吹着浓烟,遮天蔽目直往上涌,塔下面一阵啰皂,小舍探出窗,听得上面瓦片“噼里啪啦“掉下来,一个细瘦的身子从上层檐上下来了

小舍心里笑道:“下来吧,大爷抱住你“,上去一把揪住他脚腕,也不往下扯

花儿整个身体都悬空了,手上一点点失去力量,乖乖的掉入下面张开的麻袋中

野三四郞也想从六楼窗囗出去,无奈自己身体粗大,出不了只能伸长脖子,拼命呼吸着外面的空气吸了几口新鲜空气,这家伙来了劲,就用瓦片往下砸,可能够得着手的瓦片沒了,下面箭又不停的射来,他只能缩回头来,可惜为时已晚

小舍听到他“哇“的一声嚎叫,知道他中箭了,剩机冲了上去

那胖子正手持倭刀,扒开衣襟准备自尽呢

第三十九集 轧神仙庙会

倭寇一般用一长刀,又叫配刀;长刀上又配一刺刀,以便杂用;长约一尺的叫解手刀,长一尺多的叫急拔刀

这厮用的是解手刀,相比较短,小舍拿着齐眉的长棍,用棍顶住他眉心,喝令他投降那人如何肯听,抹了一下薰出的泪水,腾的跳起来,往后退了几步,准备负隅顽抗

日光中看得清楚那人三十出头的年纪,黑衣短裤,身体结实,浓眉倒竖,一双小而亮的鼠眼,皮肤晒得油黑发亮、脚下是一双破草鞋,露着脏兮兮的脚趾头,头上梳个懒人髻

小含左脚向前跳一步,右脚落左脚前,抡棍劈去劈声炸如雷响

那人慌忙提刀搁起,火星四起

小舍右脚向左跳一步,两腿成左弓步。同时两手握棍,由左向右挥起铁棍,然后下压,劲头十足如千均穿撩云

贼寇双脚腾空而上,像鹰一般飞扑而来

小舍看得清楚,侧身,两腿成左弓步。同时左手捏紧棍子下端,右手向上滑把两手握棍随身向前上戳,舞棍旋乾坤,正中那鬼子喉结处

‘野四郎‘蛮力有,不懂武术,棍尖正中要害,痛得仰面摔倒,小舍赶紧上去点了他的穴位牛捕头几个按手摁脚把他缚得如粽子般

当小舍几个把‘野三四郎‘架出塔门时,下面掌声如雷,欢声似潮鞭炮声,锣鼓声响成一片

汤知府和蒋通判几名官府的人立即迎了上去,把他送上马车汤知府抚着小舍的手道:“真像我年轻时那种虎劲,不错不错,是块好料。“

小舍心里一股暖流,他低下头,捧起罐子喝了一口热水,掩饰住脸上的羞涩,朝金主薄吐了吐舌头

附近的大户人家还给他献上了大红花,他心里想娘和如意如果在,不知会多开心

四月十四神仙庙会开始了,据说,在这一天仙人吕洞宾会化身贩夫、走卒、乞丐、轿夫等混迹于人堆,行济世度人之事。谁“轧”到他,那就得仙气,交好运。

做生意的人借此机会,将平日里普普通通的东西都冠上了神仙之名,什么“神仙糕”、“神仙包”、“神仙帽”、还有“神仙花草”都加了价卖给游人

小舍的母亲和如意也来了,如意像孩子似的,拿着小舍给她买的泥塑老虎,一张一合的玩着,那神仙老虎”哇哇”的叫,她舔着红润的嘴唇,脸颊上开出了两朵桃花

每个街囗都站满了捕快,人群中又伏着暗探,人流滚动,锣鼓喧天、丝弦鸣喧热闹异常

小舍带她们去了下塘街的小食摊,这里有好多如意沒吃过的小吃,梅花糕,臭豆腐,三角饼,鸭血粉丝汤~~糯米加赤豆熬得糖粥,糯糯甜甜,婆媳俩喝得脸上都是

买糖粥的夫妇很是热情,见婆媳俩喝得开心,又替俩人加了些,小舍要付钱,两人死活不收,那掌柜道:“你是那天抓”黑三四郎”的英雄,我认识,你要是付钱,便是看不起我!“

如意见别人夸自己相公,心里暗自开心,用手偷偷的在小舍手背上一拧,小舍夸张的”啊哟”一声跳了起来,屁股一离开,这长板凳失重,另一头的如意往地下摔去

张王氏眼见媳妇倒下,急忙用手抵住,如意站住了,自己跌了个仰八叉

小舍赶紧扶起母亲大人,赶紧认错

张王氏道:“我摔坏没事,你媳妇摔坏我可揍死你,她可怀着咱张家的血肉呢!“

小舍正在向婆媳俩检讨,蒋通判马车路过,看见一家人在说说笑笑,急忙下车

蒋通判与张王氏婆媳俩寒暄后,把小舍拉一边耳语了几句,他奉知府之令找小舍,让他今晚别回昆山,明天直接去无锡接钦差大臣金忠

小舍对母亲道:“孩儿明天一早出公差,你俩今晚别回去了,就在城里多玩几天。“

张王氏看着小舍原本清朗俊秀的脸庞瘦了,眼圈也黑了,嘴唇干裂,下巴长了一片胡茬,有些心疼,摸着他的手:“孩子,娘不在你身边,你要好好照顾自已,多吃点,别担心家里,现在家里有钱了,日子也好过了,一会儿我们去你姨妈家住几天,你放心去吧“

“不用到人家去住,我东舍吏有住房,又有下人服侍,总比住人家舒坦,你们随我去便是“

如意插嘴道:“相公,你就别管了,我们住自己亲戚家自在,还有表妹可以一块玩。“

小舍以前听说过,妈妈有个妹妹嫁城里一个做算盘生意的人家,因为以前自家穷所以断了来往听姨母就住皋桥附近,他道:“也好,我送你俩去。“

皋桥在阊门东边,离神仙庙也只有数百步远,街上人多,马车行走还不如步行快,三人走着一会儿功夫便到了

汉代谏议大夫皋伯通就住这附近。皋伯通能识人,收留扶风人梁鸿孟光而成了传奇故事。“皋桥“应此而成名

今天算盘铺还沒打烊,门口挂着“神仙算盘“的旗幡

姨夫正在店堂忙碌的招呼客人,见大姨带着个身穿光鲜官服的青年过来,小眼珠一转,立马放下生意把他们接了进去

这店铺三开间,前店后作坊,作坊里几个帮工正操持着机器,木屑飞扬,一粒粒朩珠从轴上滾落下来,带着檀香

算盘工坊后有一条行船的小河,门开着,河对面隐隐看见一片桃林,四月天,桃花已落尽,树上结满了小桃子

小舍的姨妈,比张王氏小二岁,脸上未施粉黛而颜如映雪,朗目疏眉,穿着寻常女子穿的暗红褙子,湖蓝色对襟和小袖的花纹短布袄,素白的马面裙,穿着一双绣花鞋从楼梯上下来。

“哎唷,我的姐,这是外甥和外甥媳妇吗?“她打量了小舍一眼,嫣然笑道

小舍夫妇俩急忙行礼:“见过姨妈,晚辈有礼了“

三人随着姨妈上楼,厅房摆设虽然简单,但收拾的十分干净十来岁的小表妹,扎着双马尾辫,张开一双活泼可爱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着,好奇的看着新来的客人

第四十集 迎接钦差

姨妈家的女儿叫云绮,见小舍走近,便弓个身,贝齿启开,道个福:“见过哥哥,嫂嫂,小女这厢有礼了“

姨夫亲手端上好茶,喝着茶他道:“贤甥,如今在何处发财?“

张王氏抢先道:“托菩萨加持,舍儿在苏州知府谋得个官差,前几日瑞光塔捉倭寇便是他带人捉得的。“

“喔喔,了不起,了不起“姨夫睁大着嘴巴,竖起大拇指赞道,“这可是家喻户晓的大事,我们只知道苏州来了个年轻的张主薄,武功了得,只身力擒”野三四郎“,原来是我家贤甥干的”

姨母星眸微嗔道:“好你个小舍,到苏州升了官,也不来看姨妈,姨妈赏你大耳刮子一个!“说着便扬起玉手打了过来

云绮小丫头以为妈妈来真的,挺直身体就护住哥哥惹得大人们一阵哄堂大笑

她娘露着好看的牙齿笑道:“小娘鱼一个,知道护人了,以后嫁了人,别回家了“

一家人开着玩笑,时候不早了,小舍便掏出二锭光银塞给姨妈:“来时匆忙,小辈也沒带什么礼物,这算孝敬姨妈的。“

姨妈死活不肯收下,姨夫也道:“贤甥如今是朝廷命官,姨妈家做小本生意,平时多关照便是,这银子万万收不得。“

云绮道:”哥哥是大官了,穿着官服就是神气,以后可要经常来喔”

小舍点了点头,算是答应了

张王氏道:”儿子你别管了公事要紧”

小舍与家人告了别,流水般下了楼梯满街都是“轧神仙“散了的人群,手里多少拿着集市上买的玩意儿,一边玩着一边往家走按排妥了婆媳俩,心里沒了负担,他跃上上马去汤知府府宅

知府住府衙后堂东边的偏院,穿过家丁守护的一个大圆门,又经过一条长廊,前面便出现一个方正的天井

中间二层楼的主厅,东西便是厢房,进了砖雕门楼,便闻着一阵奇香,原来墙角暗处一株广玉兰开得甚欢

老门子把小舍引进客厅,汤知府一身便衣从楼上下来,汤知府浙江人,还是一天吃二顿的习惯,见小舍来,便叫丫髻给客人送上莲子羹

两人一边吃一边道:“本来计划叫蒋通判去无锡接钦差大臣,无奈大人钦点了你,我也沒办法,烦小弟跑一趟了“

小舍放下碗:“这是小人的荣幸,感谢大人栽培“

“金忠大人是我任刑部郎中时的上司,有过患难之交“

“汤大人任过京师刑部郎中?“

“靖难事变”后,燕王朱棣即位,召陈瑛任都察院左副都御史,代理本院事务。这个小人复官后就报复我,说我曾揭发朱棣在潜邸时的事,还好皇上以朝廷唯才用人,说我汤宗有才干,应该启用,不要老提旧事为由,降我为郎中,三品贬成五品,不过也好,免了牢狱之灾“

“大人,天生我才必有用,凭大人的才智,肯定会东山再起的“

汤知府,用指头拍着桌子:“是不是又开始拍马屁了“

小舍立马羞红了脸,摆着手:“不了不了。“心里道:“这老头真倔,比牛还倔!“

“我刚才说那了?哦,总而言之,一句话,好生替我保护好金大人,有一点点差错~“他踱来朝小舍胳膊肘子上一拧,又拧在赵媚娘咬过的伤口上

小舍”嗷”的一声跳起来,忍住疼:”是,小人愿意用脑袋担保!“

“金大人准备申时出发,估计坐船到苏州是后天上午巳时,那天我在胥门码头迎接他“

“小人明白了“

“所以你明曰点了卯走也来得及,带上牛,马两捕头,这两人做事比较细心,我已关照过,明天会来这找你“

“到这里集中?“小舍有点糊涂了

“这么晚,你不住这,难道想去教坊司?“

“教坊司在那?“

汤知府看到小舍那呆呆的样子,忍不住一笑,把嘴里含着的莲子羹,喷到正收拾餐具的丫髻身上~

眼前的下属连朝廷办的妓院名都不知晓,汤知府笕得太稀罕了,虽然人品沒问题,但做这个行当,需要各方面的磨练才能成为敌人面前的高手

这晚小舍便住在知府官邸,微风扑打着窗纸,天井那棵四季海棠就在窗外,浓郁的花香沁人心脾

小舍心里还想着“教坊司“三个字,从知府的语气中知道不是个好地方,只不过冠上了雅称而已。想着想着便睡着了

东边的一丝丝亮光,小心翼翼地浸润着浅蓝色的天幕,新的一天从远方渐渐地移了过来。

小舍在后院假山旁练武,这已成了他每日的习惯

汤知府呆过河南,和嵩山少林寺福裕和尚关系特别好,在山东当按察史时,曾经六请少林僧侣参与战事,打侵袭沿海的倭寇,并屡建功劳所以小舍的少林武功,他一看便知

两人你来我往切磋了一番,汤知府的少林拳朮让小舍的功夫有了更新的想法

卯吋到,牛,马两捕头穿着威严整齐的公服随着小舍出发了

四月天,田野从它宽阔的胸膛里透过来一缕悠悠的气息,各种绚丽的花朵都开放了,油菜花也开了,成片成片的开在官道两旁。

到了望亭胖二嫂的客店,客店已经重新修建一新,“望亭酒家“的幡旗在风中猎猎作响,边上也多了几家商铺,散发着新抹上去的桐油味。

女当家像久违的亲人,扯着他们进店,做了“太湖三白“和鲃肺莼莱汤请他们品尝望亭到无锡就一个时辰小舍三人吃罢中饭赶到钦差大臣官邸,金大人正好午睡刚起

听汤知府介绍,金大人原为京城工部右侍郎,辅佐世子,守卫北京。刚被召回南京,任兵部尚书,皇帝甚为倚重,每次被咨询之事,知无不言,然甚为谨慎,机密之事从不泄露。

因为与汤知府同为浙江人,又一起共事,有了不少缘份

钦差大臣是宁波人,对汤圆独有情钟,见小舍来,非常客气的请厨房下了些招待他们

第四十一集 黄埠墩水战

这汤圆用黑芝麻、猪脂肪油、少许白砂糖做馅,外面用糯米粉搓成球,煮熟后,吃起来香甜可口,汤里飘了几朵桂花,闻起来浓香沁润

金老夫子笑道:“你们苏州轧神仙轧吕洞宾,不知道吕洞宾曾在阳春三月,化成卖汤圆的老翁于西湖边卖汤圆。当时许仙恰巧路过,要了一碗,一不小心,一个汤圆滚落西湖,被白蛇吞了。于是白蛇成仙,化为人,与许仙结为夫妇“

小舍对牛,马两人道:“你俩听好,以后吃汤圆小心点,如果掉河里去,惹来白娘子与你等老婆干仗!“

牛捕道:”如果真有那种艳福,我便一碗倒下去!”

钦差大臣的行李非常简朴,除了公家文件就几个箧笥,相当于后世的行李箱。由家里带来的男侍仆拎着

外面响起了锣鼓,无锡县马知县带了官府的所有上下,前来欢送大臣上船金忠对他,摆摆手,用地道的宁波话讲:“别弄这种场子,本官不欢喜啰皂!“

三姨太今日一副贵夫人打扮两颊笑涡霞光荡漾,一颦一笑道:“金大人,一路东下,为国为民,日理万机,小城民众自发欢送,出自对大人的尊重“

金大人也不想与他们多纠缠,便对小舍等人道:“我们走!“

小舍坐在钦差大人后一辆马车上,两旁站满了待卫,锦衣卫和一些自发来看热闹的百姓

轿帘里看得清楚,那个花典史骑着匹枣红马跟在一帮官员的马后,小舍狠不得手上有把弩箭,把他射下来

到了运河官渡口,江里早停好了一艘高大的官船,高大巍峨,而且两舷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

船长一声令下,铁锚拉起,桅樯上布帆鼓起,船顺流而下船尾卷起滚滚白浪,涛声惊起岸边的白鹭,追逐在芦苇之中

金大人住最上层的爵室,小舍几个侍立在一旁他喝了口茶,指着小舍道:“像个木头人般的,快坐下!“

小舍刚坐好,钦差大人道:“以前这种船是陈友谅的,他亲率水军,从采石东下,进攻应天府,想吞占朱元璋的地盘陈友谅将他的家眷与百官都搬到这船上“

“难怪这船这般大,每层还有防护女墙,墙上留有箭眼。“

“朱先皇帝主力把他们拦在湖中康郎山,这船高大,吾军船小。虽然英勇奋战,杀伤不少敌军,但也没占上风,混战中,先帝的的龙船还差点被被他们掀翻“

小舍道:“皇帝有菩萨保佑,敌人捉不去。“

金老爷,说得兴起,连喝几口茶又道:“后来属下提仪改用火攻,调七条小船,满载芦苇火药,驶近汉军大船,占据上风头,等东北风一起,敢死队就点燃驾小船冲去“

牛,马两人听到这也鼓掌了。

“这船太大了,掉头也来不及,被小船上的火引燃。霎时间便腾起熊熊烈焰,眼见化为灰烬,皇帝见对方乱成一片,立即下令万箭齐发,陈友谅就在乱军中被射死了。“

“先皇英明!“三人齐赞道

天已大黑,江面上来往的船不少,小舍见金大人有些疲态,让侍从服侍他先安寝,自巳带着牛,马两人下去巡视金大人小船战大船的故事提醒了他,马上要到强盗出沒的危险地段了

京杭大运河就数这段水域最宽畅,但应为船只停靠导致局部河段挡墙护岸损坏坍塌,尤其是黄埠墩。南宋德佑二年,文天祥任右丞相时,因元军东下,他被派往元军营中谈判,被元军拘留在这

黄埠墩对面有个小岛,叫西水墩运河在这引成一个咽喉囗来时汤知府特别提醒,这里要小心

月光明亮,河面上波光粼粼,忽忽的夜风吹拂着旗帜,小舍找到了船长

船长也是江南人,非常幽默,对小舍道:“张典史放心,万一强盗船上来,我弄它个乌龟翻身,四脚朝天。“

话音刚落,一阵锣声,七,八条小船从河汊中杀出,几个衣裳不整的水匪:“抢劫啊,抢劫啊“的吼叫着,手里的砍刀在月光中闪着寒气

那老船长果然厉害,舵左右一摆,巨船行了个‘s‘型,高大的船身像一座高墙,把最先靠紧的二只小船撞个老远,二船人大半掉水中,被急浪呑沒

载着钦差大臣的官船受到强盗的突袭,毕竟敌我双方的船悬殊太人,撞得稀烂,其余几只小船在卫队乱箭之下,也不靠近

老船长一手把着舵轮,腰身扭起了秧歌,突然他那边舱门打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架在他脖上

那贼穿着身满是补丁的黑色的短褐,光着脚,坦着胸,半秃的头上却留着满腮胡须,蹬着三角眼,扯着嘶哑的嗓子道:“快停船,快停船!“

这头小舍根本没料到这贼会突然出现,也吓了一跳,不由自主的道:“别杀他,别杀他!“

身后的二副也急忙作揖求饶。

那贼才不管这些,用刀对船长手臂就一刀,血喷溅出来,船长身体一歪,倒了下去,船便失去了方向,摇摆颠簸,但依然顺着水向前驶去

那歹徒便持着刀,腾得跳上驾驶舱,想扑过来擒住小舍,小舍心里积着怒,右独立步平撩腿,一个扫膛腿过去,那厮也灵活,顺势一个侧滾翻

可能大副上去掌舵了,船也平衡了,牛,马两捕头及侍卫官兵全聚拢了过来

小舍毕竟年轻气盛,一心想着报仇,他挥手让众人退后,提膝勾手腾空一个飞腿上去

那贼人站起,双手来了个铁扇封门,接着马步冲拳来个黑虎掏心

小舍见此人不是等闲之辈,不像一般强盗,一定要生擒抓活囗

小舍中三路一会来个仙人摘茄”,一会来个“浪子弹球”,先出手打面是假,下用足踢是真,那厮眼也花了,乱了方寸,只有招架之力,那有还手之功夫

小舍趁势连环脚、连三捶齐下,那家伙气也喘不过了,满脸是血倒在了地下

侍卫立即冲上去把他绑住,准备送钦差大人那里去,金忠大人站在甲板上看得一清二楚,拍着掌从舷梯上下来

第四十二章 如意渡劫

钦差大臣一把揪住那人衣领道:“我是朝廷钦差大人,你胆敢抢劫本官船只,该当何罪!“

那人一听“钦差大臣“腿也软了,急忙求饶道:“小人罪该万死,小人也是收了别人钱财,受人支使。“

“受谁指使“小舍用夺来的砍刀架他脖上大声问道

“无锡赖皮三郎“

“就你一个人?“

“还有一个,他负责与下面接应“

钦差大臣急忙下令:“全船搜捕,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逮住!“

小舍叫侍卫保护好钦差大臣,自已带牛,马二人直奔船艉去,他估计这个潜伏的敌人最大可能是接应后面船只的

一个年轻的水手在前头带路,一会儿便到了船艉,果然那人正躲暗处,费力的把软梯放下去,远处三条船顺风顺水的追上来

小舍大喊一声:“杀!“,三人似天兵天将一般扑了下去

那人见势不妙,翻过栏杆跳下河去

战鼓声起,火光冲天,船上的箭似雨点般朝匪船射去,一片鬼哭狼嚎,那些反击的黑影,在强大的皇家卫队面前全都倒了下去,只留下几条空船,随风飘荡,淹灭在茫茫的黑夜之中钦差大臣的船很快恢复了平静

过了望亭,便到了苏州地界,岸边都有持刀剑的巡检伫立着,小舍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一会儿便到了浒墅关

东方晓亮,放眼望去两岸田边垄旁,农舍前后,到处是树干粗壮、柔枝嫩叶的桑树,轻风拂过,宛如置身仙境江南之美能洗去疲倦。

航船顺风顺水过了苏州枫桥铁铃关,过了枫桥敌楼,便闻得苏州寒山寺的钟声”当当”的催人急~~

钦差大臣心情一下好起来了,他念张继写的诗[枫桥夜泊]:

月落乌啼霜满天,江枫渔火对愁眠。姑苏城外寒山寺,夜半钟声到客船

小舍听了笑道:“听大人念诗,怎么都像一个调的“

金老爷抚着胡须道:“哈哈哈,我用的是宁波闲话,你们当然听不明白啦。“

官船终于泊在胥门码头,没有鼓乐,也没有热闹的人群,只有汤知府率了几名官府的人,还有一个穿袈裟的和尚,小舍沒见过,特意看了一眼,一双三角怪眼,狮鼻阔嘴,下颚和脸颊两侧长满了花白的短须

金大人首先对他喊了声师父,打了个揖,小舍心里想,二品命官又是钦差大臣对他如此尊重,这和尚有多大来头啊

一行朝廷命官浩浩荡荡的回到知府,知府见小舍像个木头人似的杵在一旁,便到:“张主薄,这段时候辛苦你了,你先回家休息,陪陪家人吧“

钦差大臣也笑道:“应该休息休息,不过接下来,我得把你再借的去“

那和尚用三角眼仔细打量了小舍许久:“这年轻人,气宇不凡,是个人才“

汤知府道:“道衍大师都夸你了,还不跪下!“

小舍一听“道衍“二字,怔了一下,当今皇朝的第一功臣僧录司左善世,相当于宗教局长姚广孝,当年与金忠大人一块辅助朱棣“靖难“,立刻行了个大礼

小舍出了衙门便骑马去姨妈家,姨妈道:“你娘刚走,她舍不得田里种的蚕豆“,小舍勒转马准备追去

表妹云琦正在扫地,扔了扫把,拦住了他:“哥哥,小舍哥哥带我一起!“

姨妈道:“不行,哥哥忙着呢,你讨什么厌“

姨父帮衬道:“云绮还沒出过城,你就让她出去见识见识!“

云琦见爹爹允许,就折身提了个包裹便蹬着马鞍上了马,这城里的姑娘就是不同,一点不怕陌生

两人坐着一匹马,云绮搂着小舍,春日正暖,风中不时地飘来泥土的芳香。一路望去,满眼都是嫩绿的麦苗,一直延伸到遥远的地平线,

看得云绮心花怒放,嘴里哼着小曲:“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小舍道:“小姑娘家,乱七八糟的唱,小心婆家不要你!“

云绮道:“不要就不要,我正好嫁哥哥。“

小舍没料到城里小姑娘这么厉害,愠怒道:“再乱说,我一鞭子抽你身上。“

表兄妹俩,说着闹着,一会儿便到家了,门开着,里里外外不见婆媳俩,小舍心里有点急了

云绮咬了咬嘴唇道:“大姨妈,嫂子会不会街上去买东西啦?“

云绮没来过昆山,小舍道:“不如我们去找找,顺便带你去看看热闹。”

昆山县衙设在玉山镇上。小舍告诉云绮:”别看这昆山城小,出过不少有名的文人呢,西晋文学家陆机、陆云,词人范成大、诗人刘过,文学家顾瑛,还有祖冲之”

云绮是个小家碧云,那知道这些老祖宗,舐了舐红润的嘴唇道:“哥哥说的那些老爷子,我一个都没听说过,你只管说这里有啥好吃的便是”

小舍道:”你这个馋虫,估计是饿了,便在饼店给她买了二只”袜底酥”,这饼宋孝宗时宫庭御品茶点,形如袜底,一层层油酥薄如蝉翼,咬起来清香松脆,吃到嘴里有甜中有咸。

云绮也顾不得羞涩,用袖捂着脸,当着大街上那么多眼睛,几口便吞了一个,腮帮子也沾了不少饼的碎屑。

看她就像天上下来的天使,光盈盈的眸子里闪着无邪天真,长长得睫毛,细白如玉的笑脸,小舍忍不住想掐一下。

小舍引着云绮准备过罗汉桥到集街去逛逛。突然见娘急匆匆的下桥来,后面跟着一顶二人抬的小轿,如意脸色刷白,闭着眼躺着,身上裹着被子。

小舍心头一颤,急忙冲上去,一只手握着妻子软弱无力的手,一只手摸着她冰凉的额头。如意强挣开眼睛,嘴角捻动了一下,轻轻喊了声:“相公”,晶莹的泪水从腮部淌了下来。

张王氏低吟道:“是娘不好,我估摸你今天会回来,就让如意去街上买豆腐,想替你做你喜欢吃的荠菜豆腐”

“她来我小店,我看她脸色不好,头上还冒着汗,”一个大肚子女人插嘴道。

小舍才注意豆腐西施白梅也在一旁,便朝她点了点头。

第四十三集 又见胡濙

豆腐西施又道:“我看她怀着孩子,有点担心,正好我认得个稳婆(接生婆)家,便带了她去,还没进门,她便小产了”

到了白日里也黑暗的房内几个人七手八脚帮着把如意放在床上。

稳婆道对小舍道:“夫人主要是肾气不足,冲任不固所致,再加上舟车劳顿,我给你开个方子,先吃个几天再说。”

小舍千恩万谢,给她不少银子,送了她走便去配药,白梅道:“药铺的掌柜是我舅舅,我带的你去。”

小舍急匆匆的走在前头,豆腐西施腆着肚皮走得直喘,她道:“你也不要急,这孩子与你缘分还不到,该来的自然会来,就像我肚皮里的,你不想让他来吧,赶也赶不走,这前世的冤家是报恩,是报仇,来就来吧”

小舍听她说话的样子有几分可怜,便放慢了脚步,但也找不到什么话安慰她:“我这次去无锡~”,他想说看见花郎了,但怕伤她心,就打住没说。

豆腐西施知道了他想说什么,叹了口气道:“那个禽兽,我已把他忘了,举头三尺有神明,善恶有报是迟早的是,这种人早晚会遭报应的!”

小舍配了药,药铺掌柜死活不要他付账。他拿着药刚进门,岳父岳母拎着鸡鸭鱼也跟着进来。一家人围着如意一直忙到天黑,终于有些停息。

小舍道:“我刚才碰到朱捕头,叫他在乡下找个丫鬟来帮忙,一则可以服侍如意,二来也可以照顾母亲”

丈母娘道:“本来我与你丈人打算带如意回去一些时候,让她在乡下养养身子,即然姑爷有了好按排,也好,省得你两头跑了”

如意喝了点汤药迷迷糊糊睡了,众人都散了。

晚上小舍衣服也没脱,躺在如意身边。月光透过窗格抹在她脸上,细腻的皮肤,没有一丝血色,闭着眼睛,低垂的睫毛掩盖着眼睑,额上细细的绒毛和下巴的红痣都十分清晰。

如意只有十五岁,应该是如花似玉,豆蔻年华,小舍觉得她之所以再次小产,一定是因为上次跳河救他而落下的病根。

他心中既难过又内疚,一种透心的冰冷缭绕而起,是自已欠她太多了。如意呻吟着,说疼得厉害

他喂了些汤药,搂住她的颈部,用手轻轻替她揉着肩膀揉着揉着,自己也有些迷糊了他努力的撑开眼睛,手却不听使喚。

云绮小丫头不知道从那跑出来,笑道:“哥哥,嫂子都睡着了,你别把她弄醒了,不如我们出去骑马吧!“说罢,伸出细嫰的十个手指把他拽下床去

小舍拼命挣脱,那云绮更调皮了,扑上来就往他怀里拱,那脑袋埋进了他的肩膀如意见了脸色刷白,柳眉倒竖,耳光便过来~~

小舍一惊,醒了,见妻子呼吸上下起伏着,苍白的脸上也泛起了一丝红云知道方才是做梦,索性不睡了,去院內抓了只老母鸡,宰了拔了毛,到河边去洗

东边刚一抹亮,清澈的河水泛着白光对面的石台阶上一中年女人正在洗菜,见小舍笨手笨脚的样子,便过来帮忙

这女人小舍认识,是王秀才家的女佣,小舍道:“李嫂也起得这般早?“

“东家大爷少爷都回来祭祖,我早点做好了家里的事,一会儿就过去帮忙。“

小舍讨得消息,用完早膳,服侍如意完毕,便去王宅拜访王宅在县衙东面,不愧是贵族府邸,门楼高耸,朱红大门,鎏金的门钉,一对白玉石狮高大威猛。

门子带着小舍过了一条长长的回廊,便到王府的客堂落地长窗开着,小舍探得自己的老上司父子俩正在喝早茶聊天,便行了个大礼。

“老弟,现在是钦差大臣边上的红人,请坐,请坐。“王千户又是握手又是让座的,异常热情。

王知县抚了一下山羊胡子道:“可不是,[神捕张小舍]的名声,连朝廷都知道了,前两天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还问起我呢“

小舍急忙又拜:“我张小舍的今日,全是两位大人给的。“

一声轻咳,从客厅后门进来个中年人,一身便服,手里托着把茶壶,看样子刚从后院散步回来,小舍认出是户科都给事中胡濙是朝廷重臣,颇受皇帝的青睐,并委于特殊使命。

胡濙三十出头,宽阔的额头已有些皱纹,双目却异常地明亮,下巴和王氏爷俩一样留着山羊胡子,他从堂后进来

小舍便直立起来行了个大礼:“小人张小舍叩见给事中胡大人!“给事中相当于后世的顾问。

胡濙抚了下胡子道:“以前听王千户介绍过,果然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王千户道:“胡大人待人宽厚,德高望重,声名远播,贤弟好好的学着。“

胡濙道:“告诉你们个趣事,我刚生出来时一头白发,直到周岁才变成黑发。“

王老爷道:“奇人奇相,奇相有奇命,难怪胡大人连陛下都如此倚重他。“

胡濙又道:“微臣一天上早朝,跪着承接圣旨,起立时那衣带鬼使神差掉了,怎么办呢赶紧向皇上叩头谢罪,系好腰带。引得满朝百官大笑不止,连皇上也笑出眼泪水来“

“我听郑公公说过,胡大人当时挺从容的,连御史也无法纠劾他“王千户笑道。

王千户见小舍一人坐着尴尬,便换个话题问道:“弟妹身体可好,什么时候请我们吃满月酒。“

这话一下触痛了小舍的心,他支唔了半天,就说了个:“还行吧。“

王千户叫佣人拿来一把牛角梳:“这次去福州也没带什么,这算给弟妹的小礼品吧。“

角梳用水牛角制的,色泽莹亮,光润如镜,还用漆画着千树桃花一草庵图。

胡濙道:“福州人手真灵巧,看那脱胎漆器的花瓶,从选料、塑胎、髹饰至成品,每件成品都要经过几十道、甚至上百道工序,“

“是啊,做好了阴干也需要几个月,只是他们讲的方言听不懂“

胡濙道:“你们苏州也有人在那做生意“

小舍听得上心了,便随囗道:“有沒有个耳垂上有颗红痣的中年男人?“

第四十四集 云绮的疑问

胡濙对王千户看了看道:“老夫我是没留心,不知千户大人~~“

王千户耸了耸肩两手一摊:”我也没细察”

此时外面门子大声报:“钦差总兵太监郑公公到!“

皇帝的大宦官郑和来了,小舍觉得他们之间一定有重要事情要商议,便起身告别

王千户也没留他的意思,只是对他说了句:“给事中大人要在苏州多呆些天,贤弟还是锦衣卫的人,胡大人有什么紧要的事,请弟弟多费点心“

小舍一口答应,刚到长廊转角,便见郑和穿着道袍率一帮官员进来那郑和好记性,老远便喊出了小舍的姓名,小舍急急行了个大礼

郑和道:“阿弥陀佛,与贤弟几月不见,咱家还没与你好好聚聚,你怎么就走了呢“

王千户赶紧解围:“我这贤弟,现在是金忠身边的红人,忙着呢“

郑和道:“喔,金忠这次以钦差大臣之名来,咱家还沒去接风,托贤弟带个口信,就说咱家过两天去城里拜见他老人家。“

江南的春天,是杏花春雨的季节,天上下起了毛毛细雨,小舍骑着匹白马,长长的鬃毛上沾满了晶莹的水珠,那四蹄也是雪白的,飞驰时,在水中溅起一片水雾

小舍买了些如意喜欢吃的“万三蹄“,用牛皮纸包好,掖在怀里

那个请来的丫头开了门,这丫头看样子比如意大二岁,长得挺清秀的,穿着一套浆洗的发白的衣衫,见小舍淋着雨进来,便拿干净的布头替他擦身上的水

小舍赶紧去房内看妻子,见如意靠在枕头上,正和云绮在聊天苍白的面颊有点绯红,气色好看了些

小舍便掏出温热的猪蹄,去灶房切开

娘正在做饭,她对小舍道:“这个丫头红瑶不错,是个勤俭的人,如意也恢复的快,如果官府里有事,你就早点去吧“

小舍点了点头,:“孩儿听娘的,明天一早就回城去。“

第二天一早,天依然下着雨,如意还在打着呼噜,张小舍便摸着黑去灶房洗刷,丫鬟正在煮粥,灶膛的火映红了她的脸,她露着雪白的牙齿朝小舍婉尔一笑,朝水缸盖上撇了撇嘴,小舍看到那漱口用的柳枝上已蘸着盐。

灶膛的柴火劈啪作响,满屋子弥漫着白色的热气,小舍不由的想起穿越来的第二天早上星转斗移,一晃已经有一年过去了。他凑着灶台,勺起一碗粥,嘴里叼着一块粘糕,准备去拿筷子。

云琦也进来了,蓬蓬松松的鬓发,胡乱的搭在肩上,几分娇媚慵懒的样子。

小舍知道这表妹是想随他回城了,便让红瑶替她也准备好饭菜。

天上飘着蒙蒙细雨,屋外一片漆黑,湿漉漉的空气中散发着菜花的清香。家里只有三顶斗苙,小舍就拿了一顶戴在云绮头上,自已顶着雨牵着马小心翼翼的过了小桥。

前面就是官道,小舍见送他们的丫鬟衣着单薄,在雨中微微颤动,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便掏了把碎银塞到她手中,朝她轻轻的挥挥手,跃上马便朝镇西飞驰而去。

路边谁家的公鸡一声啼叫,四外的公鸡便随声应和,农舍的灯也挨个儿的点亮。

雨细细密密的扑在身上,云绮的身体完全绻缩到他怀里,隔着薄薄的衣衫,小舍感觉到她的身体在轻轻颤动,便轻声道:“这种鬼天气,你就不能晚几天回去,万一淋坏了身子,如何是好?”

“云绮淋坏了身体,哥哥就可以像陪嫂嫂那般陪着云绮”

小舍左手朝她斗苙上一拍:“死丫头,说什么胡话呢!”

云琦转过头来,把长发撩到耳后,扬起那长长的睫毛看了一眼小舍道:“哥哥,我问你句话,哥哥你要好生的回答”

“小娘鱼,那有那么多废话。”,小舍用手把她的头别了过去。

云绮不依不饶的又转过头来,脸上带着少女那份纯真:“人家问的可是大事”

“不会是你看中了那位公子,让哥哥替你出主意吧?”

“不是,也是。”,云绮说话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城门还关着,小舍把腰牌递给守门的兵卒,那弓兵认识小舍,看也没看,便吃力的把大门推开。

过了拙政园,到了护龙街,离姨妈家近了,姑娘忍不住又道:“哥哥,万一嫂嫂生不了孩子,哥哥会不会纳个小的?”

小舍被她突如其来的一问,心头一怔,瞬间人像发呆一般,手上缰绳一松,马也停了下来。

“哥哥,莫怪云绮,这是嫂嫂自已说的。”云绮两腮如海棠花一般红透,一直红到玉脂般的颈部,把头垂下,眼睛盯着自已的身体,看也不敢看小舍。

小舍后世是一夫一妻制,除了偷愉出轨,搞些“一夜情“之类的事,也是违法违背道德伦理的丑事,根本没纳妾这一说

“小娘鱼,你嫂子什么时候说的?“小舍终于想到话题了

“就昨天,她还说哥哥手臂上有女人咬的印记“

“瞎说,那是在应天府抓”花童”时,被那厮咬的。“小舍羞红着脸,把云绮当作如意一般狡辩着对付

“嫂子说,起先她也这般认为,后来她趁哥哥睡着时,偷偷在上面咬着比对,说是女人留下的。“云绮一本正经的道。

“小娘鱼,别听她胡言乱语,难道哥哥干了盗花贼的龌龊事?“小舍沒想到女人的心如此细致,竭力为自己辨白

“嫂子说是被深爱哥哥的女人咬的“

小舍完全挡不住云绮的紧逼,他开始用沉默来遮住自己的窘迫,手上马鞭一甩,白马一声长嘶,四蹄高高跃起,在弹石路上溅起一条白幕

送别了表妹云绮,小舍看看时间还早着,便到市中心平江路,找了个热闹的茶楼喝茶

一个老茶客认出了他,便大声嚷起来:“老板娘,江南神捕张小舍来啦!“

他这一喊,一帮人便把小舍围个水泄不通,小舍本来想找老板娘,打听苏州有沒有好点的医生,当着满堂的人如何开得了口

第四十五集 公差松江

一个满脸白须的老者,有人叫他高员外,他托着把精细的茶壶道:“苏州人很文弱,也很有钱,但少一点侠气。除了春秋时期的刺客专诸,刺杀吴王僚,叫得响的要算刺杀吴公子庆忌的算离了,他们算得上苏州厉害角色,如今第三个就该张小舍了。“

小舍想后世出名靠“网红“,现在成名靠“茶馆传闻“,自己这点抓小偷,捕倭寇的小本事怎么能与那几个誉满天下的名士相提并论,便向众人拱手道:“小官拿朝廷的奉禄,只是做了些本该做的事,不足挂齿!“

高员外又道:“如今朝廷拿奉禄的人多如牛毛,吃官饭不做事的也多,朱元璋在位31年,前前后后处死的贪官就有15万“

“太监弄那帮没卵子的太监,最坏!把持利润丰厚的丝绸织锦业,采办好比抢劫,长久以来剥削商户,为非作歹!“

“有卵用?苏州一地交纳281万石粮米,这是全国2940万石土地赋税的十分之一。建文帝时减了不少,按每亩地收一石粮的标准,可事实呢?“一个粮长怨道

“洪武帝曾经禁止苏州或松江人氏任命为户部尚书,担心江南人撑握财权,帮家乡人说话,朱允炆解除了这种禁令,可苏州人在朝廷那个说话有用?“

“三角眼姚广孝应该算!他是朱棣的头号宠臣!“

“他靖难有功,那不能算他回苏州去见姐姐,姐姐闭门不见,拜访故友王宾。王宾不肯见,只道:“和尚误矣,和尚误矣。你说能算吗?“

二个茶客为道衍功过争了起来,小舍趁机把茶馆内当家拉到暗处,问她没有妇科好点的大夫

老板娘双十年龄,身材高挑匀称,着一身碎花蓝底的直领短衫,挽起的髻上插着一支银钗,下坠的银珠随着身体的移动一荡一荡的道:“小女有[好孕汤]的偏方,以前小女也用过,你不妨拿回去试试。“

小舍接过用黄裱纸的处方,上写:“当归50克,二花15克,红枣十颗,黑豆一把,红糖二两,鸡蛋3至5枚“,便借了纸张抄了一张,谢过老板娘,去府前街点卯去了

雨下得越来越大,小河里的水都漫上了岸小舍换了身干衣服便去拜见知府

汤知府道:“钦差大人昨日看见天上有龙斗,说今年必有水灾,所以一会儿我们陪他去玄炒观祭礼消灾“

玄妙观位于苏州市中心,主殿三清殿面阔9间,重檐歇山,巍峨壮丽,是江南一带最大的木构建筑。殿中须弥座上供3尊神像,正中是元始天尊,两旁是灵宝天尊和道德天尊,俗称三清。神像高大庄严,不怒而威

钦差大人率苏州一帮文武官员,名人名士虔诚的跪在拜垫上,香烛缭绕,弦声四起

金主薄与小舍率牛,马两捕头,持刀伫立在殿门囗金主薄轻声道:“钦差大臣金忠是个卜者,北平人将他卜卦的能力传得神乎其神。僧道衍也在燕王朱棣面前称道其卜卦的能力。朱棣将要起兵的时候,召金忠卜算,结果得“铸印乘轩”之卦。“

“是个好卦象吧?“

““卦象贵不可言。”所以朱棣称帝后,金忠被任兵部尚书。“金主薄抹了一把沾满了雨水的脸赞道

祭祀仪式结束后,一队人马回到府邸前面旗牌官鸣锣开道,后面是骑兵护卫浩浩荡荡

钦差大臣道:“汤知府你管你的水情吧,下午我便去松江府了,就让张主薄随我去便行,再加上松江那里来的人,场面也够大的了。“

汤知府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我就悉听尊便了,只是大人一路东行,人不落镫,马不下鞍,太辛苦了。“

“彼此彼此,江南水灾影响到江南民众的生计,也影响到全国的赋税,老弟责任重大啊。“

松江府在苏州东南一百八十里外坐船沿苏州河走,估计要一天功夫虽然顺水,但逆着风,靠水手长撸摇摆前进随着整齐的号子声,两舷和艉部几十只撸上下翻飞,卷起一道道浪花

外面下着雨,小舍和松江府的李同知陪在钦差大臣身边喝茶

钦差问那李同知:“云间第一桥的安龙桥修好了沒有?“

“回亶大人,暂时修了一下,可以走人了“

“搞个龙舟节,那么多人挤在桥上,不坍塌才怪!“

“这桥还是宋代建的,多年未修,木头也烂了。“那同知说到这脸刷的红了

“明知桥不牢固,还不好好看着,老百姓的命不值铜钿吗?“金忠那道剑眉竖了起来,宁波方言也随之道出

李同知一脸窘迫的低垂着脸,用手剥着指甲

他的手下,一个彪形大汉,一身是水的来报:“大人,前面有两条三桅的大帆船,正向这里靠近,是否让他们停下“

小舍手一挥,牛,马两捕头立刻随他冲了出去小舍与牛,马三人到楼船船首,见两只帆船扯足了风帆朝这儿驰来,船上彩旗飘飘,锣鼓喧天,还有松江府的旗号,心里松了口气

那同知也上来了:“是我们的船,前面吴淞江水道浅,担心大船过不去。“两船分开,敲锣打鼓的驰过,几个人便又回到了钦差大臣身边

金忠有些不悦,把乌纱帽往桌上一扔,脸铁青铁青的叫副官拿上棋盘,让小舍陪他下棋小舍前世棋艺不错,小学时就拿过县冠军

两人落棋如飞,才走了十几步,小舍黑棋就占了上风,比红棋多了一只马

钦差大臣捊了一把长须道:“这下棋如打仗,想当年燕兵只有三十万兵马,靠天时地利人和,打败了朱允玟百万大军“

“金忠大人当时也参战啦?“

“受道衍举荐,当个小谋士,后来做王府右长史,朱棣刚起兵时,朱允玟的大将李景隆打仗像娘们,朱棣趁机干

掉朱允玟的将领吴高,偷袭宁王朱权的藩地大宁,又获得其精锐部队朵颜三卫。“

小舍后世看历史书,这是明朝人对东部蒙古人的称呼,朵颜三卫,由泰宁卫、福余卫、朵颜卫组成,朵颜三卫是蒙古骑兵的精锐,骑马打仗十分彪悍。

第四十六集 母子守京城

金忠边说边下棋,乘对手注意力分散,一只红车逮住了小舍二只马。小舍白白丟了一只马,后悔不及,黑炮下底,将了金忠一军

金忠用红相挡了一下,又道:“朱棣拥有朵颜三卫骑兵,朵颜三卫的战斗力,那是没的说。他们不仅近战英勇,远攻更是他们的强项。他们善射,几乎每个人都可以开五百担的弓箭。射程可达一千步!“

“朱棣皇上有了朵颜三卫,可是如虎添翼了。“

“对,有了这支部队燕军实力大增,李景隆吃了亏便想一口吃了北平。那时与我与世子朱高炽负责守城。趁夜里骚扰南军大本营,李景隆一下懵了,吃不透我们有多少实力;等想明白攻城时,我们己经动员了所有的力量,包括妇女也会在城头上向下掷瓦石这要想到皇后了,中山王徐达长女“

“是太祖朱元璋闻其贤淑,亲自给四儿子朱棣定的亲事。”

“你也知道哈哈,洪武九年,徐氏册为燕王妃。并受到皇上的深爱,朱高炽作为燕王世子留守北平,大小事都会先禀报母亲徐氏。李景隆看孤儿寡母守城,令急速攻城。里兵力少,这个时候,才女出身的徐氏立马亲自上城门,出远门将士的妻子女儿受染了,立刻随她披甲登城楼。李景隆眼前,出现了一道英姿飒爽的风景线。”

金忠用红马又偷吃了小舍的中兵,小舍损失一卒,便追着与红棋兑车

金忠回马将了他一军,又道:“南军唯一次获胜的机会,是都督瞿能攻张掖门,眼看要攻下时,北平正是寒冷季节,我们在夜里用水浇在城墙上,城墙结冰,南军无法攀登,李景隆又放弃了“

“李景隆打仗这么无能,是建文帝兵败的主要原因吗“小舍走了一步棋道。

钦差大人道:“李景隆本是纨绔子弟,兵法有五败,李景隆全犯了,这就是政令不修,兵将不适应北方气候,粮草不足;求胜心切,刚愎自用,部队尽是乌合之众。“

“建文帝百万大军,就没一个会打仗的将领吗?“,小舍用手中的黑士挡了一下问道。

“有啊,大先锋平安原来朱棣的手下,知道朱棣战法,在白沟河设伏兵,他带头挺矛冲锋;南军都督瞿能父子兵合击。当时南军的郭英也来了,郭英是朱武帝的卫士,一生打过五百余战,总计擒斩获俘人马一十七万余,身上有七十余伤疤”

“郭英朱武帝的贴身卫士,就是郭四“伫立一边的牛捕头插嘴道。

“对,他在燕军撤退的必经之路埋上地雷,炸死了多少燕兵。朱棣率军殿后,但夜间认不得路。朱棣只能亲自下马趴在地上看河水流的方向,才回到大营地“

小舍输了一盘棋,不服道:“光注意听大人讲,忘了手中的棋,不算,再下一盘!“两人交换棋子再战。

炮二平五,小舍架起当头炮对方马八进七,非常老道小舍马二进三跳马,金忠知道对手其实很会下棋,便平边车保了一下自己的炮。他道:“李景隆一败再败,建文帝撤了他职务,一边遣使者议和使缓兵之计,一边任命盛庸为平燕将军。屯兵德州,阻止燕军南下“

小舍道:“听说建文帝的大将盛庸手下有个铁铉能打仗!“

钦差道:“铁铉是个将才,智勇双全,朱棣打济南,掘开河堤,放水灌城。铁铉见势不妙,说率千把个兄弟来投靠燕兵,朱棣好开心,就带几个卫兵,刚到济南城门口,城上预备好的铁板一齐落下,正好打在他的宝马上,燕王的他大难不死,赶紧换马撤退。“

小舍棋明显占上风了,用车落底将了对手一军:“最后南兵又怎么输了呢?“

金忠用自已的黑相挡了一下:“南军反败为胜,再加上天热,燕军众将要求撤兵,朱棣不同意,说“欲渡河者左,不欲者右。”大部份人站于左侧,朱棣大怒。这时燕山中护卫副千户朱能跳出来支持他:“汉高祖十战九不胜,卒有天下。”燕军坚持的决心才算保住。“

小舍红车吃了金忠的相,扳回一局两人继续下决胜局

金忠用兵七进一仙人指路开了局,道“燕军攻打灵壁墙垒,进攻信号是三声炮响。南军以为是己方撤退炮响,纷纷夺路而逃;燕军趁势进攻,打了个巧胜“

小舍黑棋继续架中炮进攻:“哈哈哈,天下有这么巧的事,一方是进军号,一方是撤退信号。听说灵壁之战把朱允玟的粮草全断了。“

“其止是断了粮草,军心也沒了,连京师的守备也反叛了,京城如同虚设,老夫说:干脆避难就易,直捣龙门吧!?道衍和尚亦支持不再与盛庸、平安等纠缠“

“皇上怎么说?“朱捕头听得认真,又忍不住又插嘴问道。

“皇上遣朱能、丘福率兵绕道上游乘渔船渡河,从后方突袭盛庸,扬州不战而降。随后高邮守兵归降,燕兵直达京城。“金忠说得正起劲,没注意对方连环马把他将死了

几个人听得正欢,外面鼓乐喧天,人声鼎沸。松江府李同知来报:“钦差大人,松江府到了,请您下船。“

又是个阴雨天,吴松江上笼罩着雨雾,江水直漫上岸去。烟雨之中,只见码头上站满了迎接的人群,彩旗,字牌,华盖醒目,松江知府亲自率官兵迎接

钦差大臣下榻在知府府邸,用过晚膳,金忠悄悄的对小舍耳语道:“明日卯时,你带上你的人,穿便服,到我房前候着,我们一块出去“

小舍没带便服,便请李同知派人带他们去镇上买

松江与小舍的家乡差不多,吴淞江穿街而过,两岸民屋依水、鳞次栉比,三滩地界上店肆都亮着灯,照着石板街边上泛起的雨雾。

那个带他们去的衙役家就是成衣铺铺子已经打烊了,衙役的老爹很会做生意,说赶制恐怕来不及,你们先挑别人订做的,多出点银子就是了

三人也顾不了样式,能穿上便罢

第四十七集 塌鼻子匪首

次日一早,小舍等人便随着钦差大臣到松江街上,雨还在噼里啪啦的下,一行人都戴着斗苙,穿着便服,这镇上的房子都沿着河,挨户都筑水桥,家家都有船只泊驳岸下、水桥边整个松江还在沉睡中,秀野桥边上的菜市,人群熙熙攘攘,南腔北调,说什么话的都有一条条长龙的摊铺,左边卖着新鲜的蔬菜,右侧是卖鱼肉禽蛋。

小舍等人便随着钦差大臣戴着斗苙,穿着便服进了一处茶楼

镇上的房子都沿着河,挨家挨户都有栈桥,几个人便挑了个挨窗的桌子,刚坐下见一只运粮的大船卡在桥下船夫们有用竹竿撑的;有用长竿钩住桥梁的;有用麻绳挽住船的;还有几人忙着放下桅杆,以便船只通过。

后面船堵成一串,骂人的粗话也来了。此时桥上来了四个粗汉,带头的是个小眼睛,大扁脸,塌鼻子的汉子,穿着灰色短衣短裤,身材矮胖,手臂的肌肉凸起,探头探脑地在和同伙嘀咕。

金忠叫过小二:“那几个汉子是干什么的吗?“

“不是本地人,有人说是倭人,有人说是霸匪,来了几日了,整天四处敲竹杠。“小二吞吞吐吐的道。

钦差大臣就问陪同的李同知:“你知他们是何人吗?“

李同知道:“我去问下这里的巡捕。“

金忠见木桥上来了几名持刀的捕快,便摆了摆手喝住

那几名捕快样子挺彪悍,拍了拍那塌鼻子肩膀塌鼻子点头哈腰的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捕头捕头骂骂咧咧的带手下走了

前头那只船上的船夫,可能被后面船上的人骂惨了,挥起长竿就动了手一时间长竿飞舞,乱成一团只见那塌鼻子手一挥,四个强人趁机持小刀跳上船去~~

塌鼻子锁住前头船上的一个船夫的喉间,用刀抵住胸口,另几个就大声嚷起来:“快交银子,统统的交。“

中年船夫拼命喊“救命!“被塌鼻子一脚踢入河中塌鼻子跳到后面船上去了,挥着刀开始砍人。

钦差大臣朝小舍递了个眼神,小舍与两捕头从二楼窗囗跳了下去

钦差大臣担心小舍赤手空拳打不过对手,叫两贴身侍卫也一起下去助战

前船那三个强人刚抢到几个银两,船头一沉,见空中飞来三人,心里一虚,仓促应战小舍一个马步冲拳就打倒一个

另二个歹徒双手挥刀一齐冲了过来牛捕头眼明手快一撑竿挥去,撑竿前有个铁钩,十分尖利,正钩住一人喉部,鲜血喷出,大叫一声上了西天。

另一个强盗见势不妙,跳入河里,牛捕头把撑竿递给马捕头马捕头见那人游到对岸,正爬上台阶,急忙伸长了竹竿钩住那人衣裳,

那歹人体重把马捕头也带入河里,头船上的两个胆大的船夫立马也跳了下去三个人摁住那贼就是一顿乱拳,水花四溅,水面飘起一片污血,匪徒沉了下去

前面打得热闹,塌鼻子还不知道,拿着刀一只船一只船的强讨买路钱,直到小舍与两侍卫官把他团团围住,才醒过神来

塌鼻子大叫一声,将一跳板往河里一扔,轻轻一跃,如蜻蜓点水一般踩着板,朝岸上漂去

这里是河道的喇叭囗,河面较宽,小舍水性不好,急令船夫把船靠岸

五个人追上岸,早不见塌鼻子的踪影。

由于吴淞口淤泥积塞,这里成了码头区,桥头布遍刀剪摊、饮食摊和各种杂货摊一个刀剪摊主正招呼客人看自己的货色,刚才一幕看得仔细,见小舍他们追来,用手指了指上头

几个人见塌鼻子已攀爬到了柳树顶上,便争相爬上去塌鼻子也不慌,居然拨开宽裤裆,掏出那家伙,朝小舍几个头上撒尿

钦差大臣正好也赶到树下,呼喊小舍几个先下来,用船上的撑竿钩他

这棵柳树有四丈之高,竹竿够不着这时同知已把巡捕唤得来,两个弓箭手持足了弓,瞄准鼻鼻子,连发三箭都没射中

沒等第四箭发出,塌鼻子身体左右摇摆,人借势弹了出去,身体在空中划了一道弧线,轻轻的落在对面屋顶上,口袋中的碎银掉入了不少,人却早沒了身影

钦差大臣脸铁青了脸,一拍桌,对着李同知怒道:“三日之內,不见此贼脑袋,叫你下提着你脑袋来见我!“

李同知急了,也不敢多待,留下自己三个手下,布置抓塌鼻子的事去了

快晌午了钦差大臣金忠气得不想回府吃饭,便带着小舍回到刚才那茶楼。

小舍便问小二有什么填肚子的

老板娘抢着道:“有鲈鱼,用火腿、鸡丝汤烹煮,还有炒鳝糊、炒团菜、八宝鸭、松子虾球~~“

金忠道:“不要,有什么糯米的点心?“

小舍知道钦差大臣是宁波人喜欢吃甜味的糕饼什么的,便道:“来几份汤圆吧,芝麻馅的“一会儿,汤圆上来,黑芝麻加上猪油、少许糖做的馅

钦差轻轻一咬吃,那香甜浓汁淌了出来,他连连称道:“好吃,好吃,几年没吃这东西了。“

小舍见金忠一口气呑了好几个,叫老板娘再加几碗

“三点四点饿过头,猪油汤团‘缸鸭狗’,吃了铜钿还勿够,脱落衣衫当押头。”金忠吃得兴起,一口谁也听不懂的宁波话,从他嘴里滑了出来。

经历了刚才强盗的折腾,河里船夫们也和平了,后船几十个船夫都赶到头船上来,船有了份量,便过了桥

钦差大臣吃饱喝足,他见马捕头衣服也干了,便把守在茶楼门口的当地巡捕叫来,让他们带着去吴淞口

吴淞口虽然河床浅,但小船快舟还是进得来,那里有卫所守护,负责巡查,辑私和守卫松江府的胖捕头道:“步行过去也只有一二里路只是下雨路不太好走。“

金忠挽起裤腿道:“没事,大不了咱们在黄浦江里洗个澡。“

小舍让小二帮忙买了几件蓑衣钦差大臣穿上斗笠蓑衣,哈哈大笑着念道:“自庇一身青蒻笠,相随到处绿蓑衣。“

第四十八集 烽火荥阳垒

一帮人在钦差大臣的率领下,冒雨踩着泥沙朝江边去雨密密細細落在竹编的斗笠上,沙沙作响,河水涨到岸上,满目水光,早已分不清那是河那是路

当地几个衙役在前头引路,侍卫左右护卫着钦差大臣,小舍三人殿后小舍心里在想,自已是不是犯错了,让钦差大臣冒雨在这荒凉的地方出行,万一出了差错,别说这顶乌纱帽,就是这人头恐怕也会落地赶紧几步要去驭那朝廷命官

金忠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道:“这毛毛雨算什么,想当年老夫打仗时,雨水风沙,冰天雪地都经历了,只有对手的刀枪,弓箭和火炮才害怕呢“

他拍了拍小舍的肩膀:“我还想学塌鼻头的功夫呢“说着在水上小跑起来

水底下净是泥沙,软软的,一踩便陷进去,金忠深一脚浅一脚的摇摆着身体,活像济公走路的样子引得众人笑个不停

前面能看到堤岸了,烟雨朦胧中隐隐约约有个城堡,绿色低垂的岸柳,一排渔船,顺着河岸泊在那儿;炊烟袅袅升起散在雨雾之中。钦差大臣大喜,赞道:“好去处,冲啊!“说罢便领头快跑起来

冷不防横路杀出一帮人马,怒马鲜衣,领头的是一辆红漆的马车。

小舍急忙迎了上去,马车里钻出了松江府知府黄老爷

黄知府急匆匆赶到钦差大臣面前,行礼道:“大人,恕下官来迟了,让大人受了那么多苦。“

金忠道:“你看你,眼里布满了血丝,早上又去那里看水患啦?“

“上海县,长仁县;高昌乡;北亭乡;新江乡;海隅乡一带。“

金忠对小舍道:“昨晚我就知道他的心思,所以我就私自行动了,当今苏淞两地水情危急,作为一个命官,首先想到的是朝庭安危,百姓性命和生存,这是你等年轻人需要学习的楷模。“

黄知府见钦差不仅沒怪罪他,还当着众人表杨他,放下心来,催他上马车

金忠把浸透水的斗笠甩掉些水道:“即然来了,我们也不客气了,弟兄们也辛苦了,你留下一半马匹,让他们合着骑,其余的随你回去。“

知府顺从的听令,两队人马,兵分两路,分道扬镳

这里是黄浦江与长江汇流处,是通海的大门,设吴淞江守御千户所筑东北面砖城,还有堡垒,是朱元璋的大将荥阳侯郑遇春会同镇海卫指挥筑土城为卫所的堡垒,所以当地人叫荥阳垒

哨所有二个弓兵把守着,雨下得大,缩在门洞內避雨,见几匹快马来,便拦着查看路引侍卫上去亮了腰牌,两弓兵一个立正,放他们进城。

文庙前靠城墙边有个营房,下着雨,里面静静的,营房的总旗,相当于营长带着他们视察营房

营房整洁干净,有间宿舍里有声响,钦差顺手一推,见两个老兵正在饮酒,里面还有一间,钦差大臣又一推,几个小旗班长正在玩纸牌

纸牌上绘有《水浒传》的人物,万万贯是宋江。每人先取八张牌,剩余八张放在桌子中间。四人轮流出牌,总旗见出了丑,把怒火全发在他们头上,按朝廷之令,赌博要砍手的,一声令下,一帮弓兵把四人捆住手脚拖了出去

钦差大臣把所有的营房角落都察看了一遍后,让总旗带路去了守御千户所

指挥使正三品是个军区司令级别的官了,听快马来报:”钦差大臣来了”,魂也没了,赶紧带指挥同知,指挥佥事一应人马出来迎接

金忠对小舍道:“我和指挥使大人要研究点事,可能会晚点,你们去城里随便走走,散散心。“

这小城堡方圆只有四里,总旗带着他们骑马观花兜了一圈,除了校场及两个破庙,街上冷冷清清的没有什么好玩得。总旗道:”城外有个新开的酒楼,里面都是乡下来的姑娘,模样还可以,如果几位喜欢,我可以陪你们去”

小舍想这军官也拉皮条了,胆子也肥大,急忙道:“奔波了一上午也乏了,不如去军营洗洗休息会“

还沒到军营,号声响了,城边山头上狼烟点起,军营里跑步出来二列官兵一个小旗来报,有两只倭寇的船正趁雨色在江面上抢劫

总旗下令小旗带一队弓箭手上城头,自己率一队人马驾四只鹰船,顺水冲了下去

听说倭寇来犯,小舍便上了城楼,在城头上看得清楚,巡检的鹰船两头尖,用桨一划如飞一般快,用竹板做的船壁,窗里的弓箭都伸了出来

那倭寇航船小,倚着帆船往后退,小舍见对岸小岛上也升起了狼烟,几十只箭一齐对倭船射击

总旗的鹰船趁机追了上去,四条船上二十来个水兵,把倭船团团围住倭人在箭雨下全缩进了船舱

鹰船上的弓兵在总旗的号令下,一把把点着的柴火扔了上去倭寇哭喊着只能跳江逃窜,成了两岸弓箭手,铳炮手的活靶子

钦差大臣与指挥使也上了城堡,金忠道:“我回去一定启亶皇上,在江面上放几艘大兵船,要有火炮的那种,看倭寇还敢不敢来。“

倭寇打败了,还俘虏了几个这日金忠很晚才回到松江府

那个李同知早在云间第一楼候着一见钦差大臣便道:“钦差大臣,塌鼻子匪首逮到了!“

“怎么逮到的?“

“有人来报,这厮正在澡堂洗澡,脱得一丝不挂,下官几个化装进去,把他按在滚烫的池水中喂饱了,就~~“

“好,灌足了他漂不动了!“钦差大臣做了个抹脖子的手势:“这种人留着也是个祸国殃民“

钦差大臣对小舍道:“本来打算带你们浙江,福建走走,苏松水情严重,朝廷已派户部尚书夏元吉,侍郎李文郁到苏州,汤知府身边需要人,你等几个明天就回去吧。“

临别时,金忠给张小舍一本已经翻烂的《周易》:“这是老夫最喜欢的书,老夫都背熟了,现在送给你,见书如见人,希望有朝一日你带着它,我俩在京师重逢。“

小舍这一刻已经把金忠当成恩师了。金忠的诚实质朴,大度谦让的人品深深打动了他,小舍长跪不起,滚烫的泪水淌下,湿透了地上的青砖。

第四十九章 举家进城

次日一早,天开始放亮,虽然有些雾气,雨倒是不落了。官道上坑沆洼洼,泥泞不堪,小舍三人骑着马一路狂奔回到苏州

苏州府衙的人好像变了样,脸上和天气一般阴沉沉的,谁也不愿意开口,小舍就直接去找汤知府

汤知府正要出门,见小舍回来,笑逐颜开,嗓音也十分柔和:“不是让那金老头打回来的吧?“一边笑一边扯小舍的裤子:“让大人看看屁股红了沒?“

小舍一边挣脱,一边掏出金忠给知府的信笺。

汤大人快速的阅读了一遍道:“这老东西抢人来了“

这几日连着下雨,庄稼田都淹了,苏州一府七县可耕种的田地只占全国的百分之一,但要缴纳的赋税要占全国十分之一皇上也急了,钦派户部尚书夏原吉带着侍郎李文郁前来治理,这朝廷命官总要有人侍候吧,小舍当然是知府目前最佳人选

要命的是老金,信函里除了对小舍的褒奖之辞,还含着夺爱之意,他必须要宠住这年轻的助手

他眼睛眯成一条缝,轻轻拍了拍小舍的头:“老爷给你二天徦,把老娘,媳妇接进城来,昆山是不方便住了。“

小舍归心似箭,其实离开家也就二,三天,他觉得如二,三年那么遥远外面风光再美,也不如在家那么安逸,那么自在,知府现在给他在苏州按排了住房,那真是天大的好事。

他骑着马出了城门,今天是难得的晴天,温暖的阳光洒在官道两边的水面上,泛起耀眼的异彩,一些茅草盖的农舍,房顶上晾着被水浸透的杂物,连房前屋后的树上也都挂满了衣物

小舍还沒下马,一家人早就迎了出来,丫髻红瑶抢先帮他搬行李,娘露出那排好看的牙齿,用手轻轻的拍打着他身上的尘土,如意站在门首,双手交叉握着,满脸桃色,秀眉轻轻扬起,明眸里便荡出娇羞的眼神

家里除了屋子地面的青砖有些泛潮,院子里积了些水,目前住人应该沒什么大的问题

小舍拿出一包玄妙观前买的棕子糖,女人们都喜欢吃,特别是红瑶,乡村小铺不常见,含在口中“咔嚓咔嚓“的咬看她那么喜欢,如意便抓了一大把放她兜里

小舍道:“等明天我们搬城里住,你就会吃腻了“

“怎么明天搬苏州去了?“婆媳俩异口同声道

“知府大人关照的,房子他都按排好了。“小舍一副春风得意的样子。

“家俱要不要搬那么多东西我们女人家家的怎么搬啊。“如意嘀咕道。

“不用你们操心,我下午去县衙,叫朱,荀那帮兄弟明天一早来,再叫一只船,全装上了,你们只管看好些细软就行“

吃罢晚饭,张王氏和红瑶已经累得腰酸背疼,早早去睡了,如意坐在床上,双手抱着个包裹

小舍“卟“的笑出声道:“你这是要回娘家啊“

“这都是我的私房宝贝,我不能留在这“

小舍一把抢过来:“让你家相公瞧瞧,藏了啥稀罕宝贝?“

如意抢他不过,就支起身紧紧搂着他,香唇也贴了上去,满面娇羞的看着他把碎花布包裹解开

包裹里除了一些金银玉佩,胭脂油膏,香水粉饼,还有些如意孩时的玩艺儿,一块小舍后世带来的玉佩,七彩珠,还有一只锦盒,小舍以为是什么值钱的宝贝,打开一瞧,原来是个绣花香囊,红色的布头上绣着荷花与鱼这是如意给小舍的定情物

小舍把它放在鼻前闻了闻,一股熟悉的幽香,很轻很淡,却沁人欲醉。

次日,天微微亮的时侯,院内那对喜鹊轻啼着,朱捕头便带了十六,七个壮汉来了,一边吃着红瑶烙的葱油面饼,一边搬东西

等张王氏从街上回来,家里所需的东西已经搬完衙役正准备走了,她连忙抓起瓜子糖果往他们囗袋里装

天又变得阴沉沉的,东边黑压压的云层滚滚而来,又要下雨了小舍让红瑶扶娘上船,自已把妻子抱上马,一家人分水陆两路往城里去

房子在胥门附近的学士街,走过青砖侧砌成图案的街,便见砖雕门楼,金主薄说是以前一个大学士的住宅

虽然粉墙剝落,苔藓蔓布看上去有些破落,但有门屋、正厅、住楼三进。左有书楼、客房,右有花厅、花园,中有备弄纵横相连楼下三间用墙隔开

楼上三间房子用木板隔断。中间那间放着一张深色书案;案上放着文房四宝,东墙下放一只青花瓷瓶插着满满的白菊花已经枯萎。西墙上当中挂着水墨山水图,左右挂着一幅对联

房子里家具齐全,乡下带来的只能堆在楼下杂物间。

原来这房子的看门人王伯,五十来岁,有些驼背,但十分有精神,金主薄说还让他留下,可以相帮打扫卫生,看护院子。

第二天一早,王伯在打扫天井,小舍对他道:“一会儿,太太和少夫人起床后,劳你带她们附近去溜溜,尤其是菜市场“

王伯道:“少爷放心去吧,我在这家快五年了,伺候过三户人家了“

红瑶在灶间煮粥,刚搬来,有点生疏,所以有点手忙脚乱,额头上也沁出了汗珠,见小舍进来,她急忙盛好一碗粥凉着

小舍道:“你别着急,我到外面随便买些吃“

街头有个小吃铺,小舍要了碗豆浆和大饼油条,坐在中间的桌上吃,隔壁桌上有两个外乡人正谈得甚欢

那个三十来岁,穿布衣长袍的湖南人见小舍穿着官服,便打了个揖问道:“请问公子苏州知府如何走?“

小舍回个礼道:“在下是府衙的小官,一会儿带你们去便是。“

第五十集 夏元吉治水

那中年汉听说小舍是苏州知府的人,便端着吃的凑了过来,一边吃,一边指着天道:“北方干旱,这里雨倒下个不停听说,庄稼都淹了?“

“我昨天从昆山搬来,确实全淹了,主要是致和塘临近长江的白卯塘堵了,阳澄湖,青剑湖乃至太湖的水下不去。“

中年人道:“照公子意思,先疏浚了白茆塘?“

“还有吴淞口,太湖,金鸡湖等上游的水也在那堵了“

边上那个稍年少的汉子,拿着张地图上来道:“麻烦贤弟在图上指点一下“

小舍便把吴淞口淤塞的方位标注出来

中年汉道:“公子是苏州人,怎么对松江水情也了如指掌“

“晚辈前几天随钦差大臣金忠去松江府碰巧看见了“

那中年汉用手摸了摸尖尖的下巴,对边上那人笑道:“金忠,金忠,精忠报国!“

这里到苏州知府才半里路,三人还没到府衙门囗,就见汤知府从台阶上奔了出来

知道朝廷大管家户部尚书夏元吉今天要来苏州,苏州知府汤忠便早早在门口恭候

燕王朱棣的“靖难”大军攻入城中时,包括建文帝全城的官都逃走了,唯独夏元吉还在户部点了蜡烛计算城防所需的费用,朱棣问道:“尓不怕死?“夏元吉笑道:“主上殉难,做臣子的岂能苟活,只是户部还有些账目尚未算清,此事关乎社稷百姓的未来,请容臣下三天内做完,然后愿随先君赴死。”

朱棣听了这番掷地有声的慷慨之语,如何下得了手,他当转怒为喜道:“正好,朝廷缺尓等忠臣。“朱棣即位后,夏原吉还当户部尚书。天下的户口、府库、钱谷、田税增减等浩如烟海般的数字,他都用小本子记好,带在身上,随时查阅。每当皇上问起,夏原吉他都能对答如流

这次苏州,淞江发大水江南地区是明王朝重要的财赋之地,全国税粮2943万石,苏松二府就占400万石,皇帝要做的事情很多,自然花费也多,再加上战争结束不久,百废待举,他这财政大臣心里最明白

原本这治水的事左通政赵居任做过,沒有成效,照理也应该是工部的事,这工部吴尚书就个败家子,皇上已经对他不感兴趣了,让夏原吉“越俎”代之

夏元吉领命后,从京师过来,见沿途都是饥寒交迫,流离失所,举家逃难的灾民,把个官道堵得水泄不通,心急如焚便与侍郎李文郁在驿站借了马,连夜赶到苏州,正巧碰到了张小舍

汤知府知道夏元吉的倔脾气,立马叫张小舍带他去昆山看水情

一帮人骑着马匆匆赶到昆山县衙,衙内只有新来的陈福贵和几名老衙役看门,其余人都随李知县去白卯塘了

陈福贵道:“师兄,前面都淹了,只能用小船过去!“

河浜里船是不少,只是沒人会使,小舍便去镇上找,碰巧见豆腐西施白梅一家在打点行李,便请她们帮忙

豆腐西施挺着大肚子,见救命恩人过来求援,就像自己的事,叫上自家爹妈和开药铺的舅舅

白卯塘已是天水一色,唯一灵动的便是碧水中飘着的芦苇杂树前面已是平滩,稍比河床高些,有不少官兵和民工正在挖土李知县站在高处指挥,见小舍带一帮人驾船停在那,便赤了脚迎了过来

尚书沿路已把地形了解清楚,看准这是以前大禹治水的古道,便问知县:“尓这方案颇好,只是人工太少。“

李知县道:“大部份老百姓,包括部份吃官饭的都逃难去了,再加上各乡各村,筑堤围堰,分散了不少人,我这老少加上去也不到千把人。“

尚书道:“我马上回去奏请朝廷发放粟米,并且给灾民分发了耕牛和粮种,如参与疏通河道者论功行赏。“

李知县道:“有大人这句话,下官我立马叫人去写告示,挨家逐户去贴!“

侍郎李文郁道:“这挖河的方案也需要重新定下,要按步骤来“

李知县见这个朝廷大臣说话有份量,言之有物,来了信心带了他们去临时工棚坐下商议

尚书对小舍道:“麻烦张主薄去街上弄些馒头什么的,中午我们就在这用膳了“

李知县道:“不用不用,工地上有好吃的大锅菜饭,只是少了点咸肉“

豆腐西施的娘道:“我家过年时腌了些香肠腊肉,我去取来“

夏原吉抚着长须,拍了拍小舍的臂膀,笑道:“有这些老百姓,你还怕治不了天。“说罢在他咬伤的手臂上,顺手拧了一把

小舍忍着疼,心想,我这手臂和多少人有冤仇啊

这时几个满身泥巴的衙役,兴高采烈的挑着几筐鱼路过,都是原来的属下,小舍便问:“那捞得这些人间美味?“

朱捕头道:“前面浅滩上多得是,有青鱼,草鱼,鲢鱼,虾,还有甲鱼,都是上游冲下来的,我们天天吃,都吃腻了“

小舍道:“你们好笨啊,城里鱼腥虾蟹少,可以运去换些咸肉腌鸭,换些酒什么的慰问下弟兄们“

夏元吉也道:“干体力活需要补充能量,张主薄这办法好,我让京师的管事也来这釆购“

李知县正愁民工埋怨伙食差,听了大喜,便命令朱捕头负责捕鱼之事

菜饭也煮好了,加了些猪膘熬的油,几个人吃着喷香

夏元吉喜欢吃那锅底的锅巴“咔嚓咔嚓“咬着脆香,他道:“晋朝有个叫陈遗的小军官,他很孝顺。妈妈喜欢吃锅巴,所以每次煮饭他都要把锅巴放到口袋里,装满了后就去送给妈妈。有一次,他太忙了没去送,存了好几麻袋锅巴。后来他的部队被敌人包围了。眼看要饿死。才想起那些锅巴可吃,坚持到了援兵来,反败为胜“

小舍道:“陈遗的孝心得到上天对他的恩泽“

李知县道:“我小时候,家在农村,每顿吃了两三碗米饭之后,还想要吃点锅巴。就会向大人讨:“给块锅巴香香嘴呀!“大人便会给些。”

几个衙役听了笑出声来,举着碗,学着李知县的的腔调,对正帮着盛饭的白梅娘道:“嫂子,给块锅巴香香嘴呀“

第五十一集 奇怪的梦

李知县道:“好好,明日开始吴嫂负责工地做饭,工钱按男力计算“

那些男人们拍掌欢呼道:“多带几个美人儿来帮忙,我们要吃锅巴香香嘴!“

李知县又指着药铺的掌柜道:“你负责工地的医务,弟兄们划破脚的不少“

夏尚书道:“太祖在治国圣训上告诫我等:”大抵百姓足,而后国富,百姓逸,而后国安。”李知县想得很周详,大家就照着去做,至于资金,我会尽数上奏皇上“

侍郎对夏尚书道:“款项还不少呢,这塘河两边都该砌上石驳岸,防止泥沙再堵,还要建闸,贮藏水量,防止旱灾~~“

夏尚书挥了挥手道:“这都是好主意,你先用纸给我一项项写出来,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包括府衙及百姓的建议一个也别漏了“

天上又飘起雨来,冰凉的雨丝洒在夏元吉的脸上,他大喊道:“李知县,现在当务之急,就是赶快给我找人,找更多的人“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昆山府衙的招人吿示贴出去后,四乡八邻的人都来,工地上的临时草棚不够了,小舍岳父以前会木工活,自然被征来,铁锄,钉耙坏了不少,小舍的师父把打铁铺都搬来了,原本寂静的白卯塘一下热闹起来。

吴嫂,正在做饭,见那么多人来,心一乐就扯开嗓子,唱起了白卯山歌

“一把芝麻撒上天,唱唱山歌散散心,要唱山歌按四方,千年不断娘家路,青菜秧白菜秧,四四方方一块田,吕纯阳肩背宝葫芦,暂时来到贵村乡“一边唱一边还用锅铲敲打着铁锅

苏州知府汤宗今天也来了,夏元吉对他道:“人是来了不少,但还是远远不够人要和天老爷比赛!“

汤知府道:“我已经派人去吴县、长洲县、常熟县、吴江县、嘉定县和太仓州征调了,估计这两天都该来了“

夏元吉道:“先把水排了,把中稻抢播下去,这样农民也有盼头,然后再改造河道,筑上水闸,彻底改变江南水情,变水灾为水利。“

汤知府:“是是,还请大菅家在皇上面前美言二句,赋税能不能减少些,二百八十万九千余石,今年我肯定是拿不出了。“

夏元吉指了指他笑道:“哈哈哈,老汤,老汤你这是在走后门啊,不怕别人说闲话?“

汤知府拍了拍户部尚书道:“我怕个屁,苏州一府七县,垦田九万六千五百六顷,居天下八百四十九万六千馀顷之中,而出二百八十万九千石税粮,于天下二千九百四十馀万石税额之内,其科征之重、民力之竭,谁人不知?如今又逢水涝,这庄稼又不是鱼!“

夏元吉又笑了:“好你个汤忠,苏松赋税之重,在全国首屈一指,别人不知,我难道不知,放心吧,我与你是知交,你不说我也明白“

他指了指侍立一旁的小舍又道:“这里就交给你了,我明曰去松江,这位公子我再借几天,可否?“

汤知府:“当然可以,只要减我赋税,要啥都给!“

明日又要去松江,夏尚书关照了这回骑马走陆路,小舍拖着疲乏的身子早早回家了

新家已经弄得干干净净,岳夫用石灰水把墙都抹白了,天井铺了青石板路,墙角的芭蕉长出了一朵朵黄花,雨点打着沙沙作响,像催眠曲一般岳父去工地,岳母也就住这里,她见小舍脸色不好,便叫红瑶扶他去躺着

刚进门便闻到一阵幽香,借着镂空的雕花窗格射来的青光,小舍看到,几株粉色月季插在临窗的花几上娇艳欲滴,清香沁人这边墙上挂上了幅工笔仕女画

丫髻红瑶很会服侍人,替他脱了外衣,撩开粉红的帐幔,扶他坐下,用粉拳在他背上轻轻的捶

几天沒见,红瑶的肤色也变白了不少,乌黑的头发分于头顶两侧,一小绺头发垂下,飘于低敛着的眉目,秀雅紫衣映着消瘦的双颊

小舍闭着眼,享受着丫髻的按摩,他问道:“太太和少奶奶呢?“

“下午让王伯领着去定慧寺烧香了,太太说少爷今天可能回来,叫奴婢候着。“

粉拳像催眠术一样,他连打着哈欠,身体便横了下去,红瑶放下了纱帐,红瑶帮他盖上了被子,红瑶走了~

黑暗中,一双明眸,缱绻含情,细看那脸颊上还有深深的酒窝,他眼睫微微一颤~~

小舍道:“你走了那么久,也不回来看看!“

赵媚娘娇声道:“公子知道小女去了哪?“

“太湖中的普济寺里“

“公子怎么知道小女会在那?“赵媚娘眼睛瞪的圆圆的,用吃惊的眼神看着他

张小舍刮了一下她高隆的鼻梁道:“哈哈,我会猜,京城失陷后,建文帝带着几个忠臣,趁夜逃出南京,来了苏州。建文皇帝的主录僧溥恰和尚收留了他们,把建文帝藏匿在他的普济寺里“

“那和小女有什么关系?“赵媚娘在小舍膝盖上伸了个懒腰,几分慵懒的模样道

“你是他老臣的女儿,当然帮着他啰!“

二人说话间,房门突然打开,胡濙,王千户带着一帮穿飞鱼服的锦衣卫进来了

赵媚娘惊恐万分,打着哆嗦躲到小舍身后

王千户剑眉竖起,咬紧牙关,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力来扯小舍

“少爷,少爷“红瑶轻轻摇着他的手臂小舍睁开眼睛,烛光中丫髻正站在床幔外轻声唤他他脸上发烫,才知道刚才一切是个梦

婆媳俩回来了,一家人坐着吃饭,张王氏也是穷困惯的人,不分主仆上下,她让红瑶和王伯坐一块吃今天的晚饭也是她亲手做的

菜花甲鱼是最有营养的经过寒冬,甲鱼消耗了大量体内肥油,肉长得很结实。菜花盛开之际最为肥美,她夹了块最肥的给了小舍

小舍见如意冲着他笑,便用筷子夹给了她,两人你推我让的,甲鱼肉一滑掉桌上,直挺挺的立着

丫髻红瑶又是拍手,又是双手合十的道:“巧巧巧,恭喜少爷,少奶奶早生贵子。“

一桌人看她那副虔诚的样子都乐了。

第五十二章 菩萨保佑

第二天清晨,夏元吉尚书一应人马,随着隆隆马啼声,往东方的吴淞口去

雨淅淅沥沥下着,远处的山峦、湖泊,近处的官道两边的树草、茅屋,笼罩在层层薄雾中,夏尚书隔着马车轿帘问小舍:“张主薄,你估计晌午能到吗?“

小舍沉思了一下道:“按这个速度,一百八十里路,一个半时辰差不多了“

晌午未到,松江府的云间第一楼,高耸的门楼,青水城墙,飞檐翘角已落在眼前。楼下大门过道,足有两丈宽,早已铺上红地毯,松江知府率一帮官吏拥了上来

中午吃罢饭,稍事休息后,松江知府便领着尚书等坐船去江滩松江口还没全堵,河床上尚可过小舟,但田野已是荒芜凄凉,芦苇摇曳,水草杂长,水鸟唧啾着飞翔其中

“知府大人!“户部尚书的声音带着忿恼,脖子上青筋凸起

松江黄知府道:“下官在,尚书大人请息怒,先视察了水情,再听下官一一道来。“

户部尚书见吴淞口淤泥堵塞严重,怒火中烧。知府当然知道,尚书原本是个老好人,家里老仆人弄脏了朱文帝赐给他的金缕衣,吓得准备逃跑。夏原吉知道了,便对他说:“衣服弄脏了,可以清洗,怕什麼?”

还又有一次,侍婢不小心打破了夏原吉心爱的砚台,躲著不敢见他,他便派人安慰侍婢说:“任何东西都有损坏的时候,我并不在意这件事呀!”

所以黄知府也不辩白,拉着他去南跄口的范家浜

只见这里号声嘹亮,人头攒动,千号当地民众在那疏挖淤泥,挖得挖,挑得挑,黑泥污水散发出薰人的臭气,夏原吉那顾得了,就“扑腾扑腾“的下了去,见着人便作揖道谢:”谢谢众乡亲,你们辛苦了!”他对随后下来的黄知府道:“你这个猴精,你是怎么想的?“

黄知府道:“吴淞江下游南岸有大浦18条,由西向东,最后5条依次为上海浦、下海浦、南及浦、江宁浦、烂泥浦~~“

夏元吉掏出纸一一记下:“这条叫什么?“

“这条叫南跄浦,原是一条河流,而且是吴淞江下游的一条大浦,短则数里,长则几十里,我只要这里打通,吴淞口的水自然下来了。“

尚书拍了拍侍郎李文郁:“看来皇上派我们下来是对的,纸上谈兵只会导致劳民伤财的错误“

侍郎道:“这里也应该修筑驳岸,建上闸门!“

夏元吉:“我本来担心吴淞口一百三十余里已基本成陆地。重新通畅,工费浩大,现在松江府的方案太好了。“

黄知府道:“吴淞口以后我可以改作良田,也可做码头使用“

夏元吉心急的道:“不多说了,现在当务之急,是解决人手,抢在六,七月份种中粮之前“

“人员我正请兵部金忠大人帮忙呢。“黄知府笑道。

“钦差大臣金忠,听说最近在你这里,你把这老宁波藏那去了“

“我那敢啊,他的船还在淀山湖泊着,估计坐着守御千户所的兵船去了对岸“

尚书道:“你可以学学苏州的方法。“他指着小舍道:“具体的可以问我们这年轻有为的张主薄!“

松江府的李同知虽然年龄与官职都比小舍大,但心里却钦佩着他:“贤弟,今晚我去你下榻的地方,你要不悋赐教啊?“

小舍脸一下通红,拱手道:“同知大人客气了“

天又下雨了,挖河的民工都穿上了簑衣,下人马上用华盖替夏元吉遮雨,他手一推:“不用,你怕雨,自己用就是了。“

黄知府道:“夏大人,我们现在去城里去拜拜那唐经幢如何?那里香客特别多。“

松江府李同知道:“经幢之地有个海眼,宋朝年间有水溢出地面,用泥石也无法堵住,祸水漫及周围民居及衙门,眼看要把这全淹了。知县请来县内各界名士商议,如何堵海眼。超果寺住持提出,造陀罗尼经幢镇之海眼上,诵读其经文方能消灾得福。“

夏元吉道:“好好,快备上香烛,我们这些手不能拎,肩不能扛的,只有用虔诚地心,祈求大慈大悲,救苦救难,广大灵感的观世音菩萨普施大悲不舍救度“

趁尚书大人去府上香汤沐浴,小舍与李同知去把兴圣教寺主持请来主法

连日的水涝,这里香火旺盛,祈求观世音菩萨保佑的香客,络绎不绝,听说朝廷派夏元吉来冶水,全镇的人都蜂拥而来了,把陀罗尼经幢围个水泄不通。

梵音四起,香烛明亮,夏元吉一脸虔诚,跟着和尚念完陀罗尼经

经念完了,夏元吉上了香后站在高处大声道:“南无观世音菩萨,恭请观音菩萨三十三应身,如果我们每个人都能真诚帮助任何有情众生,那我们都是大慈观世音菩萨的千手千眼、万手万眼、亿手亿眼中的一个了“

下面念佛声响亮

夏尚书嘶哑着嗓子又道:“如今祸水又来了,恐将淹沒我们袓辈留下来的土地,家产,我们该如何办?“

黄知府道:“菩萨要我等用手挖开南跄浦,把祸水送走!“

一个大汉道:“只要给点吃的,我愿意一起干!“

“我也愿意去!“下面应声一片

“要活命的一起去!“

有一个离尚书很近的男人道:“只要尚书大人能减免些粮税,我全家五口人全去!“

夏元吉握了一下他的手道:“这兄弟提出的,我会启稟皇上除了减免粮税,参与治水的,都会发放粮食,并供给饥民耕牛和种子!“

下面响起惊天动地的掌声,灾民争先恐后着要先报名

李同知唤手下登记造册,拥挤的人立马排起了长长的队伍

小舍对着侍郞赞叹道:“我们尚书大人真厉害!“

侍郞道:“尚书平时喜欢和农人,樵夫,兵吏,商人那些底层人谈天说笑,待人接物,宽厚仁慈,不知道的人,谁也看不出他是个尚书,所以他知道老百姓的心思。“

一会儿松江府李同知来报:“将近三千人报名并按了印,估计后面还会有大量的人来“

第五十三章 风雨陌路

黄知府笑道:“有道是一呼百应,我看尚书是一呼万应了!“

夏尚书:“百姓是最沒贪心的,只需要一点点利益,他们便容易满足,所以你们趁热打铁,写了告示去周边宣扬,尽力多招些人来,靠人不如靠自已“

最后一句话的含意,小舍明白,是针对金忠的,金忠是朱棣靖难之役的得力干将,夏元吉是建文帝的旧臣,两人虽然表面和气但各为其主,多少有些芥蒂。

松江黄知府:“那金老头,我本来就沒指望他“

这话说得很轻,小舍却听得一清二楚,难怪上次金忠避开他,黄知府也躲着他

看来那姓黄的与朱允玟也有瓜葛,包括自已的上司汤忠这些江南文官执权人。

吃过晚饭,尚书对侍郎和小舍道:“今晚我和黄知府要商议些事,住他府上,你俩去街上放松放松,别管我了。“

户部李侍郎与小舍两人在街上溜了一圈,也不见有什么热闹之处,便进了澡堂泡澡因为还是春季,浴客并不多,里面还可挠背、梳头、剃头、修脚,不过价钱不一样,洗澡要交汤钱五个,挠背两个钱,梳头五个钱,剃头两个钱,修脚五个钱,全套下来,一共十九个钱,并不贵

温热的木桶里冒着白气蒸蒸腾腾,萦绕全身,水里面又加了些香药料,芬芳馥郁,香气扑鼻两人弄得干净舒服便躺在包间等着修脚师傅修脚官府的人穿官靴的时候多,得脚病的人也就比较多,浴室修脚生意是最好的

隔壁两个商人谈得甚欢,小舍听得入迷,外面厅堂内突然有了杂吵声,他隔着板壁缝隙一瞅,胡濙带着几个壮汉,跟澡堂师傅在说话

侍郎对小舍轻声道:“这人很讨厌,就像跟屁虫,尚书到那,他便跟到那,好像建文皇帝是我们藏得那般!“

小舍道:“可能是巧合吧?“

侍郎也不等着修脚了,穿起衣裳,对小舍道:“一会儿他们进澡堂,我先出去,省得麻烦。“

侍郎走了,知道他肯定通报尚书去了小舍让修脚师傅修脚,经常路途颠簸,大脚趾都磨出了厚重的老茧修脚的很有本事,他说是杨州来的,杨州扦脚天下闻名:用扦、推、挖拉、磨、捏等手法,令人快意顿生。脚修的舒服,又流动着好闻的皂荚味,小舍有些困了,便打了个哈欠,把浴巾裹得严实,准备眯一会

隔壁两个做生意的人又在说话了:“朱元璋的军师刘伯温乃是天神下凡。“

“对对,三分天下诸葛亮,一统江山刘伯温。“另一个人附合道

“刘伯温是天帝身边的一个近臣下凡,并赐予斩仙剑,可以号令四海龙王。朱元璋的一统天下,就是刘伯温请来九个龙子帮忙的。“

“那现在九龙子回宮了?“

“没有,朱棣发动靖难之役,姚广孝没什么办法留住九龙子,就对其中的赑屃龙子道:“听说你力大无穷,哪里有一个石碑,如果你能驮动,我就放你们上天。”赑屃力大无穷,就立马上去驮,但是驮上石碑之后,便寸步难行。因为这个石碑是功德碑,功德无量嘛!“

“那未,其余的龙子,看到自己的大哥被一个石碑压着,也只能留在人间喽?“

“龙子被压着,心里不服啊,所以四处兴风作浪,水患不断。“

两人谈得起劲,不料门被踢开,小舍听到几个男子的呵斥声:“大胆刁民,竟然大庭广众,造谣生事!“一阵“噼里啪啦“的耳光声,那两商人哭嚎着,直叫“老爷饶命,老爷饶命!“

小舍这里的门也踢开,一阵冷风便随之而入,小舍不禁全身哆嗦,连打几个喷嚏他见几个凶神恶煞的锦衣卫用刀尖指着他,心里不免恼怒,故意慢腾腾的去掏腰牌

那为首的不耐烦了,伸手便揪住小舍浴袍,小舍用手右手捏紧对方这只手,右肘一拐压住其胳膊,一下便把他擒倒在地下

修脚师傅的修脚工具也打翻了,其余几个锦衣卫蜂拥而来,虽然是赤手空拳,但气势十分凶悍,小舍也不慌,跳上浴铺,拳打脚踢,几下了便把那帮人全干倒了

“好功夫,江南神捕张小舍,果然不凡!“胡濙穿着浴袍,拍着掌进来了

小舍立马把夺来的绣春刀扔下,作了个揖道:“下官张小舍,叩见给事中胡老爷!“

胡濙清了淸嗓音,抚着胡须道:“张主薄怎么独自在此享清福啊?“小舍便把陪夏尚书来松江治水的事说了一遍

那几个被小舍打倒的锦衣卫,这时也消停了,替他俩倒了茶水乖巧的退了出去

胡濙显然对治水一事不敢兴趣,他打断了小舍的话语,压低了声道:“有没有看见和尚找过尚书大人?“

小舍知道他的意思,故意拿个班道:“有啊,兴圣教寺主持,帮他主持诵经法事。“

“兴圣教寺主持我见过,还有其它的吗?比如像这样的人“胡濙拿出一张画像,画像用金粉等颜料画得,色彩依旧鲜艳,小舍知道应该是建文皇帝,他后世见过不少朱允玟穿皇装的画像,但朱允玟和尚的像还没见过:剃着光头,脸部宽阔,眉毛浓厚,眉梢下挂,大眼,狮鼻阔嘴,八子胡两端上扬

小舍摇了摇头

胡濙道:“这是画师画得,本人实际上与张主薄有七分相像“

胡濙说小舍像朱允玟,这是真话,金忠,夏元吉曽经也说过,他像朱文帝做世子时的样子他以前一直以为别人胡言乱语,权当笑谈,没放心上但赵媚娘也说过,他开始信了。

胡濙道:“如果见那个一只腿走路不利索的和尚,麻烦张主薄告知本官,本官自然有赏!“

小舍他下意识的摸了下脖子下的七彩珠儿,在回忆那个奇怪的梦,好多细节已经想不起来了,胡大人讲什么,他只管点头应允。

告别了胡濙,小舍淋着雨跑回松江府住宿,他原本和侍郎李文郁合住一室,推开门见多了个床铺

第五十四章 待嫁的云绮

尚书大人正在书桌上写公文,见小舍进来,便笑道:“公子,今天本老爷与你合住一室,打扰啦。“

小舍嘴里应承,心里道:“这老尚书可能是避嫌了。“

侍郎见小舍躺着看书,便轻声问道:“那胡濙见你了吗?“

“见了,他下人还和我干了一仗。“说着抬起胳膊让他俩看上面的伤痕。

夏尚书急忙插嘴道:“为了什么?“

小舍便从锦衣卫打商人开始讲,但沒说与胡濙的谈话他觉得自己一个微不足道的官差,还是明哲保身为妙

次日,梆子声响,小舍睁开眼,瞅见尚书趴在书桌上睡着了,残余的烛火还亮着他便蹑手蹑脚的帮他披件衣裳,准备好了他俩的洗涑用品,便到云间第一楼,找了个空地习武

边上有个使猴拳的中年人,像猴子那般机灵、敏捷,动作十分紧密连贯,有起伏,有节奏小舍看得呆呆的忍不住拍掌

那人很有礼貌,对小舍作了个揖

小舍道:“我师父也是少林寺的,姓郑,法名叫智圆“

那人道:“啊,原来公子是大师兄的高足“

小舍才知道那人是自己师叔,便叩头再拜师叔拳也不打了,拉着他便出城门

小舍师叔原籍山东,性子爽得很,见小舍如见想念已久的大师兄一般,要留他吃饭。

小舍怎么肯答应,留得久了,这擅离职守的事,万一尚书怪罪下来,脖子上那六斤四两可要搬家的,还好尚书昨晚睡得迟,刚起床,在走廊下活络筋骨见小舍穿着便服,头上汗涔涔的样子也没说什么

吃罢早膳,小舍就随尚书回苏州人,随行的人少了侍郎等几个,却多了几张陌生面孔,雨还在下,骑马人都是斗笠簑衣,不细辨,分不出谁是张三李四,谁是王二麻子

夏元吉坐着四匹马拉的车,双轮单辕,前厢有近卫三人,鲜艳夺目的华盖,猎猎作响的旗帜,。前后左右拥着数十余烈马,銮铃叮当,马蹄声响

朱元璋防止民众造反,反对官员坐奢华的马车,所以尚书今天显足了钦差大臣的气派,路人见之远远回避,小哨卡的官兵均肃立送行

雨下得更猛了,四野雾气腾腾,前面便是吴江县城,马队停了下来,马呼着鼻息,夏元吉叫小舍脱下斗笠簑衣,交给车内的一个中年人,小舍看那人有几分眼熟,但记不淸那人叫什么名字

对方扫了他一眼迅速的穿上雨具,一言不发带着几个陌生人,消失在茫茫风雨之中

夏尚书轻声说了句:“这是我远房亲戚。“便竖了竖领子,开始闭目养神起来

晌午未到,小舍把尚书领到汤知府面前,交了公差便回家休息

屋檐的雨如雨帘似的挂下,后院的水漫到了门槛上,张王氏和王伯,红瑶等几人正用铁锹挖一道水沟,院门外便是条泊船的小河

如意躲在后门楼下,见水淌了出去,正欢天喜地叫好,见夫君回来了,赶紧扔了扫帚迎了上来

小舍衣服早已湿透了,他轻轻的拥了一下妻子,脱了上衣,也到雨中帮忙雨水从发梢,鼻梁上淌下汇集到下巴,再滴落到白得耀眼的肌肤上,他吃力的挖着沟

张王氏一扫把上来:“你个小赤佬,作死啊,下这么大的雨,衣服也不穿。“

小舍没提防,白白的手臂上立刻留下丝丝缕缕竹丝扫帚的红印

这下张王氏心疼了,轻轻抚着他的手臂道;“傻儿子,你不会躲一下啊“

小舍打了个喷嚏道:“父母威严而有慈,则子女畏慎而生孝矣,娘打儿子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子一点不疼的。“

张王氏握住他的手臂道:“这细细的是娘弄出来的,这牙印又是那来的?“说着把眼睛朝如意瞄去

如意羞红着脸,低着头道:“婆婆,是如意咬得,如意下回不敢了“

小舍沒料到妻子会出面帮他解围,便帮衬道:“这不怪如意,是儿子先弄疼了老婆。“

如意娘也上来说女儿了:“小舍再不好,你也不能这般狠,看这伤口多深啊“

张王氏道:“都不说了“,她对红瑶道:“快给少爷烧点水,让他泡个澡解解乏!“

知府说明日送尚书回京城,今天不用回府,小舍吃了中午便在暖阁睡觉,雨打芭蕉的淅沥之声,像催眠曲一般,他一会便睡着了约摸一个时辰,他听到隔壁几个女人的说话声,好像是娘与姨妈

姨妈道;“这云绮女儿,气死我了,替她找了几个,她死活不要。“

“云绮该有十四了吧,女大不中留啊“

“是啊,上回替她相了个医生家的公子,也算是中流体面人家了,媒婆把人都领上门了,这小娘鱼屁股一撅,躲到对面五峰寺,到了晚上人家寺门关了,才回来“

“她爹不管啊?“

“他管个屁,还帮女儿说话,说人家是书呆子,脑门子不灵活“

张王氏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云绮你说呢“

原来云绮也在,她回道:“哥哥也沒去赶考,不也做了官“

张王氏道:“谁说的,去年哥哥县考前十名,到后年便可参加乡试了。“

小舍听她们在议论自己,便換了套干净衣服踱了过去,寒暄一番后,便坐在案前喝茶

如意正在绣花,云绮好像变了个人似的,有些扭捏的喚道:“见过哥哥,云绮这厢有礼了。“便收住了笑容,低头看嫂子绣花

小舍问道:“姨父生意如何“

“这段时期,天天下雨,别说生意,街上人也冷冷清清的,他有时去四乡八邻的走走,前天还去了趟昆山。“

“白卯塘河水下去了点吗“

“下是下去了点,那里到处都是人,还有不少外乡人,小摊小贩摆得满街都是。“

张王氏道:“妹夫如果再去,货色倒可以放我家里,自家人不用客气。“

姨妈道:“云儿她爹嘴灵巧,他搭讪上了个叫陈福贵的,是县衙的官“

小舍道:“这般巧他是我师弟呢,去年乡试,成了秀才,在县衙当了典史了“

张王氏道;“这孩子让郑师傅管得有出息了,不知有沒有成婚,不然配我们云绮倒可以!“

第五十五章 胖二嫂的藠头

云绮脸上淡淡一笑,自是不回答,用纤指把黑而长的秀发往脑后撩了一下,露出那玉脂般的脖颈,眼睛里蕴藏着似羞还怒的余光

姨妈道:“这要烦劳舍儿了。“

张王氏道:“你让云绮在这小住几天,如意可以劝导劝导她“

云绮一听,清雅灵秀脸上如春天的桃花一般绽开,那对长长的眼睫毛扬起,忽闪着晶亮的眸子,扑到张王氏身边:“姨妈最好了,好姨妈,亲亲姨妈“,小嘴像抹了蜜似的甜

这个晚上就变成她的世界了,一会儿抢着去涮碗,一会儿替小舍去沏茶

张王氏道:“谁让你拍马屁啦,哥哥明天跑远路,喝了茶晚上睡不好。“

云绮道:“哥哥喝不得,那云绮替哥哥喝了便是。“也不顾水烫,“通通“的把一壶茶一饮而尽,脸上热得似红苹果一般通红

笑得张王氏追着打她屁股

临睡觉了,她不肯与张王氏睡一房,说姨妈打呼噜比牛还响,非要粘着嫂子如意一块睡地板上

晩上喝了茶,那兴奋劲就别提了,云绮像打开话匣子沒个完,小舍直到三更才迷迷糊糊睡着

第二天,小舍匆忙吃了个馒头,便去府内与尚书汇合,马车都准备好了

知府轻声关照:“今天你们会在无锡过夜,我担心那个姓马的会报复,所以让牛,马俩捕头随你去,路上千万小心,尽量别惹是生非“

小舍道:”请大人放心,护送朝廷钦差大臣要紧,小人会万般注意!”

隆隆的马车声惊起一群白鹭,扑楞着翅膀,唧唧飞到水泊一般的田野,牛毛般的细雨飘飞,润湿了小舍清秀的脸庞

前面就是望亭了,这里西濒太湖,北临无锡,京杭大运河过其东境,这往来通衢,不仅有湖匪,倭寇也经常来掠夺。

小舍对牛,马两人道:“兄弟们,仔细看好左右!“便自己策马跑到了队首。这段官道被水冲毁了路基,车颠簸的厉害,车轮的辐条也震断了几条,马车“吱嘎吱嘎“的作响。

小舍对尚书道:“大人,前面有个客店,咱们要不要修一下再走“

客店老板娘胖二嫂,见小舍带了钦差大臣来,开心的大嘴巴也合不拢了,马上叫小二去找人来修车。自已亲自泡茶款待客人胖二娘知道夏元吉是湖南省湘阴人时,哈哈笑个不停

小舍道:“你个胖婆娘,干吗那般笑有话只管说“

胖二嫂她好不容易止不笑道:“你说这大人多有吃福,前天有人送了点新鲜的藠头,我还不太会做呢!“

尚书笑道:“藠头,我们那叫白鸡腿,久食龙肝不知味,馋涎只为甜藠头,哈哈哈,这个季节长耕地杂草中及山地较干燥处,不过很少,一般人吃不到!“

老板娘拿出一捧叶细长,开紫色小花下面连着洁白晶莹茎鳞茎的东西出来,叶子非常像葱。

尚书乐滋滋道:“就这东西,你把叶摘了切成丝,和腊肉一块炒“一会儿灶间就飘出小舍从来没闻过的香气

尚书也不客气,先夹了点,脸上满是享受的道:“大家都来尝尝,俺家乡的美味喔“

一会儿功夫,这盆藠头炒腊肉,小舍想再吃第二口已经沒了。车修好了,尚书让下人付工钱,胖二嫂死活不肯收

尚书道:“那我给你留个赞语吧!“胖二嫂喜出望外,马上拿出纸砚,甩着猪肘子般粗的胳膊,把墨碾得浓厚

夏元吉气定神足:[香远益清]四个斗大的字便跃然纸上落款是维喆,自己的字号。

告辞了胖二嫂,一行人继续西走。尚书大人吃了藠头炒腊肉精神焕发,一路和随从有说有笑的,一个时辰过后,马车便停在了无锡县衙仪门前

那砖雕的仪门头,二丈高,飞檐翘角,青砖上雕刻的走兽图案布满了绿茸茸的苔藓,清风掠过一股草味。

马知县病了,迎候的居然是县府欧阳县丞及夫人。一通礼仪后,县丞便领尚书大人去了下榻的官邸。

下午雨停了,空气也变得十分清爽,云渐渐散开,似乎就要转晴了。无锡县丞欧阳领着一行人沿着运河察看,这里位处苏州上游,无锡境内的河水还没漫上岸来

夏元吉放心了,喝令打道回府,马车路过运河畔的福圣禅院,高高的妙光塔在淡淡的的夕阳下苍凉而静谧

欧阳对夏元吉道:“大人,这塔传说是为了制服水患才立在羊腰湾与运河的交会处的,最近发大水,那里求佛的香火可旺呢“

夏元吉对小舍挥手道:“进去,这些治水的先人,我们都不拜拜,会让人嘲笑的“

进了寺,果见碑文上刻:“雍熙中,有异僧驻锡于兹,谕于众曰:苍龙在耳,宜建浮屠(宝塔)以镇之,则蛟自潜,民安业矣。”字样夏尚书立马点燃香烛,三步一拜,领大家行了大礼。

雨后的黄昏,夕阳如火,漫天云霞如胭脂一般红,回府的途中尚书望着运河水滔滔东去,心里也踏实了不少,便问县丞;“马知县身体一直很好,今日如何卧床不起了呢“

县丞笑道:“医官把过脉说是,劳心过度,心气耗损“尚书道:“年迈体衰、脏气渐弱;劳倦思虑过度,耗伤心气,看来马知县这匹马真的老了“

马蹄哒哒上了南长街,路过锡山驿馆,这是个供过境官员歇息食宿的地方里面一前一后抬出两轿子,前面轿窗內伸出一汉子,小舍吃了一惊,原来是王千户哥哥,正大声的向后面轿内的马姨太调情呢

马三姨今天披淡绿色纱巾,內穿墨色竖领服。透过那半透明的纱衣,隐显她雪一样白的肌肤,一头青丝挽到脑后,面对夕阳露出绯色光洁的额头,她见小舍等人立马收住妩媚妖娆地脸色,缩回轿內

王千户也看到了尚书的队伍,也许彼此之间不熟,他只是下了轿,行了个礼,但脸上有几分尴尬,毕竟小舍,欧阳县丞他认识。

马车过了黄泥桥,尚书便问欧阳县丞:“刚才行礼的那位公子可熟?“

第五十六章 勾人的狐狸精

欧阳县丞道:“是锦衣卫的王千户王一飞大人“

户部尚书:“难怪这般面熟,我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面前见过他。“

街道边有个南北货铺,尚书让马车停下,进去买东西店铺不大,都是些干货,尚书买了些莲子,桂圆那种补气血的,让掌柜包扎好,说是晚上看马知县要用。

小舍心里想,这冤家对头,看来真是想避也避不了要命的是,晚上尚书谁也不带,偏偏让他一个人陪。

牛捕头悄悄递给他一把尖刀,让他藏裤脚內,拎着大包小包礼物,跟在尚书屁股后面

门子引着进了最未进院落,便是开阔幽静的知县府邸月亮正圆,落在池中如碎玉浮动,粼粼闪闪。假山丛中月季吐艳,香气袭人

进了蔓枝藤绕的拱门,绕过花坛,便是那主屋,马姨太支着个灯笼亲自迎了出来

马知县躺在黄花梨贵妃榻上,额头铺块湿巾,嘴里呻吟着,皱着眉,一脸憔悴他想勉强支起身来,被尚书按住了

尚书道:“看老兄的气色,面色黑,肝肾见,眼无神,精气虚。看来需要好好滋补一下,多吃些鹿茸,驴肉,羊肉的”

马姨太道:“这些他都在吃,但一直不见好”

马姨太亲自给两人上了茶,一股安神的幽香也飘了过来,小舍起身打了个揖。马姨太道了个福,脸上红云泛起,轻声道:“这位大人好面熟”

小舍心里早想好了如何应答,刚欲开口。夏元吉抢先道:“张大人是锦衣卫的人,专门侍卫朝廷出行的命官”

马知县道:“是了是了,上回钦差大臣来时见过,是个高人,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小舍分辨不出马知县的弦外之音,是真还是假,看他那眼有几分凶光,不由摸了一下裤腿。

马姨太毕竟女人,说了实话:“他应该就是“江南神捕”张小舍吧,我听王千户说过”

马知县脸更黑了,大声的咳嗽,还不时用手捶着胸口。马姨太立马唤一个丫鬟替他捶背。

马知县咳嗽声逐渐停息,屋内突然的安静下来,只有长桌上点燃的烛火,吱吱的响声。

小舍看了看尚书,清瘦的脸上,那双原本不大的眼睛,在烛光闪动下,愈发锐利而狡黠。

突然客厅门口,人影一闪,花郎莽莽撞撞的踏了进来。马知县也吓了一跳,厉声道:“大胆,尚书在此,如此无礼!”

花郎定住神,才发现太师椅上端坐着两位客人,而且都穿着华丽的官服,急忙下跪。

尚书道:“不知者无罪,莫怪莫怪”

马知县道:“这是县衙的小官,也是我自家家人,疏于教导,让尚书大人见笑了。”

花郎就是扶不上墙的,他迫不及待的与知县耳语了几句。只见马知县对着马姨太手指着,嘴唇翳动,眼睛瞪直直的,半天没说出话,一会儿倒了下去

夏尚书感觉不妙,即令小舍赶紧去叫他的随从医官。

知县的府邸大,刚才是门子领进来的,这回小舍找不到出路,便在院内胡闯,边厢有灯火亮着,他见是个佛堂。

一中年女子,穿深色褙子,乌黑卷发高高盘起,正跪在蒲团上念经,烛光昏暗,看不清脸。

左边有个丫鬟,穿着翠葱般色彩的长衫,双手合十的侍立着,小舍对她招手示意,她反而朝他一龇嘴,睫毛下垂,视若无人。

前面花径上有灯笼晃动,两个家丁正在巡夜。

一个人道:“这狐狸精勾上了个美少爷,老爷早晚给气死。”

另一个人道:“可不是,老爷被她淘虚了身体,连走路都气喘吁吁的。”

“这狐狸精也真骚,你没见她乜斜着眼睛看男人的样子,即便是石狮子见了也化了。”

“清明上坟,狐狸精爬山累了,脱了衣裳叫我拿着,摸着那温温带着体香的衣裳,我都快晕了。”

两人家丁越说越下流,小舍听不下去了,假装咳嗽,把那两人吓了一跳,拿着灯笼对着小舍就浑身上下乱照。

小舍厉声道:“我是户部尚书的侍卫官,你家老爷命在旦夕,本官奉尚书之令去找医官,请带路!”

两人见小舍官服在身,气宇不凡,连忙应承,屁颠屁颠的打着灯笼在前面引路。

又到那片水池,月光之下,池水清澈见底,池里荷花还没绽放,几片青青的荷叶在风中飘荡,小舍忍不住赞叹道:“这是真正的荷塘月色”

一个年少的家丁道:“大爷你不要说这里美,以前太太的随身丫鬟就跌落在这池中死的,我每回走这里,心就害怕的紧。”

小舍怕误了时间被尚书怪罪,也没细问,但心里在想:“这院子阴气太重了,马知县想是让冤鬼缠住了”

随从医官找来了,那马知县也已经缓过气来,被人抬到个大卧房。嘴里哼哼唧唧的,老医官给他号了脉,又拔出银针替他扎了几针。

这卧房可能是太太住的,深色的雕花大床,白纱的帐幔,太太一身素袍端坐在床边,眼神凝重,抿着嘴,一副哀愁的样子,手上不停的捻动那串紫檀木的佛珠。同样深色的梳妆台上一壶清烟袅袅而上,屋里便弥漫了那股异香之气。

那个丫鬟伫立在墙角,见小舍眼神过来,朝他笑了笑,扬起小嘴唇,吐了吐舌头,做了个调皮的鬼脸医官抄了个方子,小舍便趁机离开这烟味呛人的地方。

客厅里坐着尚书,马姨太和花郎。尚书问道:“马知县如何?”

小舍道:“医官正在替他扎针,看样子不打紧,现在要急着去药铺买药。”马姨太立马取过方子,吩咐管家赶紧去药铺。

夏元吉打着哈欠道:“老夫我还有些事没做,张主薄你先送我回去,一会儿再来接医官。”

马姨太殷勤的要送尚书,亲自提了灯笼在前面引路,三个人便出衙门,月色正浓,照得街上如白昼一般通亮,路不远,离尚书下榻的官邸才百把步远,少倾,小舍便随马姨太又回来了。

第五十七章 阴气太重

月色清朗,月光下,马姨太缠着寸莲,香肩微露,衣带轻飘,拖曳着她那袅袅婷婷的身影,在小舍前头扭着那细腰,她回转头来,灯笼的白光衬映着她妩媚动人的笑奤,她止住了脚步,等小舍靠近,轻声道:“老爷公事多,家事也多,那老妖婆又不顾他”

小舍“哦”了一声。

马姨太道:“这老爷本来是江西乡下来的,又去燕王那当过几年军官,打过仗,身体硬朗的狠,只是色~~”说道这,她眼波流闪,粉颊晕红,料是七分娇媚,三分嗔怒。

门前有丫鬟在迎候,马姨太便不作声了,只是吃吃的笑,似乎习惯不了寂静的场面。

小舍与马姨太回到客厅,已不见花郎的影子。

马姨太便问丫鬟:“老爷如何了?”

那小丫鬟低声道:“在太太房里,奴婢没敢上去。”

马姨太柳眉竖起,大骂道:“在那老妖婆房又怎么啦,你这死妮子越来越不听话了,小心我老大耳刮子抽你!”说罢便伸出手去那丫鬟脸上抄了一下。

小舍想挡也来不及。丫鬟雪白的脸上,有了手指的痕印,眼泪便滴落下来了。小舍自告奋勇的陪着丫鬟回那太太寝室,医官已扎好了针,屋里多了股艾草味。

医官对太太道:“知县这病需得静室安养几月,药汤一天不落的别忘了给他吃。”

那太太点点头,道了个万福:“只要没狐狸精在身边,这老~老爷的病也就好得快。”

医官也会打趣,对着马知县道:“女人腰是把软刀子,马兄你可提防着点,别做了风流鬼!”医官收拾好了药箱,太太亲自送了下来,客厅里静悄悄的,只有刚沏的茶水飘着淡淡的茶香。

那马太太有些不淡定了,便问丫髻道;“人呢难道都等着老爷去了西天,一个个出来分家产吗?“

丫髻玲珑乖巧,轻声咳了一下

刚才被马姨太抽了一耳刮子,梳着双鬟的丫鬟跑了进来道:“大管家去药铺了,姨太和花公子在西院争吵什么!“

看那马太太已过半老徐娘的年纪,虽然脸庞丰满,长眉秀眼,长得端庄,但眼角已经布满了皱纹,她茗了口茶道:“医官方才说得有理,我这院子,自从来了这狐狸精,冤亲债主都上了门,我即便天天烧香拜佛也请不出去。”

医官笑道:“太太不必烦恼,这因果都是自负的,你只管修自已的便是,至于旁人自有他的去处,色即是空,空即是色,哈哈,哈哈。”

太太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感恩师兄开导,小女只是道道冤气便罢,别人的因果道行我也管不了!”

小舍看看时辰差不多了,便起身与催医官与马太太告别,还没跨出客厅门槛。

一家丁便来报告:“太太,太太,姨太与那花公子在西花园打起来了!”

马太太道:“这都是老爷作的业障,一个是狐狸精,一个是骚公鸡,让她们斗去,别去管。”

小舍看那医官是个爱管闲事的料,又想瞎掺合了,便道:“清官难断家务事,我们走。”拉着那小老头就走。

两人摸着黑,又走到那池旁,只见那花郎揪着马姨太的头发,一边打一边骂:“你这骚货,你以为你是谁啊,要死,大不了一齐死,你以为盗钦差大臣金印这罪小啊?”

马姨太也是个打不死的小强,一口咬住那花郎的手,疼得他家伙嘴咧得直直的叫,身体缩得紧紧的:“啊~唔~唔~”像杀猪一般。

那医官忍不住了,挤着身体上去劝,大管家也正好取药回来了,一人一个强行劝开。

那马姨太气没消,见小舍便哭哭唧唧告状道:“这花郎趁老爷不在想欺负小女,请大人作主!”

花郎道:“放你娘个屁,自已在外勾上了别的男人,我告诉了舅舅,就反咬我一口。”

两人又你一句我一句开骂起来,小舍眼睁着被俩人缠住了,便有些恼怒了,大声道:“县衙府内,这么罗皂,不怕老百姓笑话!”

那医官也道:“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两个冤家终算没了声响,马姨太哭哭啼啼让丫鬟先搀扶走了

那花郎想送小舍他们出门,小舍耍了个威风,大声道:“不用,这县衙大门我自已认得!”,便领着医官回了住地。

第二日梆子声响,天亮了,小舍洗漱完毕便与牛,马两捕头去膳堂用膳,牛捕头问道:“大人你昨晚没事吧?”

小舍:“没事,医官去了,那马知县就醒了。”

朱捕头指了指小舍手臂道:“我说的是大人你啊,手臂怎么有指痕?”

小舍撩起手臂,上面果然有道划破的伤口,可能昨晚劝架时被谁的指甲弄的,他见朱捕头不怀好意的在偷笑,便一脚踢了过去:“别那个胡思乱想啊,小心老爷把你踢河里去!”

“把谁踢河里去啊?”,尚书刚打太极拳回来,一面用绢布擦着汗,一面掺合道。

牛捕头对小舍道:”大人,尚书老爷脾气真是好,昨晚我们随他去太湖边看水位,不料他的马突然跑了,我们追去了好久,都不见回来。他见了个路人,便向前问道:“请问你看见前面有人在追马吗?”话刚说完,那人却怒目对他答道:“谁管你追马追牛?走开!我还要赶路。我看你真像一条笨牛!”这时我们正好追马回来,一听这话,想揍那人,要他跪下向尚书赔礼。可是夏老爷道:“算了吧!也许是人家赶路辛苦了,所以才急不择言。”

夏尚书道:”不许再说啦,重复几次,我真成笨牛了。”

三人立马止住笑,向他行了个礼。

尚书道:“今天下午常州府同知带人来迎接,他们人一到,你们三人就回苏州吧。”

马捕头等尚书走了道:”完了,完了,我答应老婆的常州篦梳没了。”

牛捕头抢白他道:“一个破篦梳的有啥稀罕,苏州阊门内也有卖,回家路上买一把便是。”

第五十八章 轻浮的花郎

小舍道:“听我师父说,常州制篦业的祖师叫陈七子,因罪入狱,这陈七子头上生满虱子,奇痒无比,一次,陈七子被狱卒用毛竹板痛揍后,发现毛竹板裂成了一条条篦片,他便将其修理一下,清除头上的灰垢和虱子,感觉通体舒服,虱子也没了,后来出狱,他便开始做这制梳的营生。”

马捕头道:“我老婆说:“扬州胭脂苏州花,常州梳篦第一家,非让我带几把回去。”

牛捕头摸了摸马捕头脸,啧啧啧道:“喔唷唷,我可怜的情哥哥,这下把情妹妹心伤透了。”

三人说笑着,饭也吃完了,便收拾好行囊,到吏事房等候尚书指令。

无锡欧阳县丞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两人坐在中堂商议得热闹,不时有县衙的人捧着图纸文案进进出出。

花郎也来了,手里拿着一纸公文,神气活现的进来。

小舍也无聊,故意找他茬,大声喝道:“站住,这里是大明朝户部尚书下榻之处,未经许可,不得入内!”

那厮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的人物,被小舍突如其来的一吼,吓了一楞,半天才醒悟过来,以为小舍和他很熟开玩笑呢,便打了个揖道:“张主薄大人好,尚书讨要知县的印章,小人去去就回。”

朱捕头道:“上回要买凶杀豆腐西施的便是此人?”

小舍道:“正是,现在大胡子死了,死无对证,拿他没办法,让他再活几天,早晚让阎王收了去!”,他想到阎王,就想起了判官,想起了牛头马面两个小鬼,把他从后世扔到了大明朝

这花郎估计尚书也厌恶他,进去一会儿便出来了,路过吏事房,探了探头,想进来混个脸熟。

牛捕头可不卖账,浓眉竖着道:“没事,请出去,别弄得大爷我火起,抓你黑屋子揍一通。”

花郎讨了个没趣,赶紧出去,一转头撞在门首的石狮子上,估摸昨晚和马姨太打架没睡好,撞懵了,低着头与那石狮子陪不是。

那逗比的样子把小舍仨乐惨了,马捕头笑得气透不过来,一阵阵的急咳,眼泪也憋不住洒了出来。

朱捕头道:“今天咱也算没白过,老马你可以把纨绔子弟花郎撞石狮子这事,演给你情妹妹看,保证她不会怪你没买篦梳了。”

朱元璋将常州府划出两浙,直属南直隶,且改常州路为长春府,辖武进、无锡、宜兴、江阴4县,所以常州府与苏州,松江府的地位一般大。

常州府的同知大人带了一彪人马,早早的来到无锡迎候尚书大人。

小舍三人便与尚书道别,夏元吉道:“张主薄一路辛苦了,我也没什么留与你纪念,匆匆写副字画。”说罢,叫副官取出早已准备好的纸稿给了他。

小舍打开一看,上书“江南神捕”,四个字苍劲有力,龙飞凤舞。小舍立马下跪行礼,直道惭愧惭愧。

小舍带着牛,马两人出了县城,轰隆隆的雷声,雨便是跟着来,这里正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去处,仨人浑身被淋个透,正在懊恼中。

后面也跟来一批骑马的倒霉鬼,人高马大,从他们身边快速驶过,溅起的泥浆把小舍的白马弄成了斑马,小舍正想追上去责骂几句。

那马队突然停了下来,为首的那个掀开斗笠,唤声:“贤弟也回苏州啦?”

小舍见是王千户,心里也没了趣,便应声道:“正是,官差结束了,打道回府!”

王千户便减缓了速度,与小舍并驾齐驱:“贤弟,听胡濙大人讲,这次你也陪夏元吉大人去了松江府。”

小舍鼻子哼了一下,风大雨大,这声音估计对方也听不清。

王千户道:“我本来也去松江,可以和贤弟同享松江鲈鱼之美,”

小舍道:“可惜了,可惜了这鲈鱼之美可与苏州白鱼媲美。”

王千户笑道:“不过吴江的鲈鱼也不错。”

小舍听王千户说道“吴江”两个字,不由想起与夏元吉同车的那个人来,心里一紧,便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借势瞄了对方一眼。

王千户眼神也过来了,眉峰下那双眼睛深邃难测,嘴角扫出一丝冷笑。

小舍又抹了一把雨水,缓了一下惊慌的心跳,大声道:“千户大人去了吴江,小弟还没曾去过”

王一飞不作声了,一扬鞭便消失在雨雾中

天气变得暖和起来,五月五,要过端午节了。家家开始包粽子。

王伯道:“苏州人过端午是祭春秋时的伍子胥,他被吴王夫差赐死,悬挂于胥门城头,尸首被装入牛皮袋,投

入胥江,所谓“死无葬身之地”,那日正是五月初五端午节。”

张王氏只会包三角粽,里面放些糯米,赤豆、红枣。一根棉线一头用嘴咬住,一头用手在那粽叶上缠紧。

如意和丫鬟红瑶当她的下手,那芦叶青绿,闻着清香。

小舍忍不住,便学着娘那样子包粽子,这手工不是随便什么人能学的,手一松,雪白的糯米洒了一地。

张王氏随手扯住他耳朵道:“笨手笨脚的,这那是你们男人做的事!”

如意火上浇油道:“有空不会去看书,在这惹娘生气。”

张王氏道:“明年你这功名要是讨不来,就罚你天天跪你张家祖宗面前。”

小舍悻悻的上了楼,端坐书房内,“之乎者也”的念起书来。正念得起劲,书房门“哐当”一声,如意嘟着嘴,一脸不高兴的进来了。

小舍道“怎么啦,谁惹了你?”

“谁啊,还不是你那亲亲滴娘”

“我娘?”小舍几分惊讶。

“说什么我家小舍小时候,过端午节要挂香囊,穿“五毒”衣,现在即便做了也没人穿。”

“娘这是随便说说,你也别往心头去”

如意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道:“不是嫌我生不了儿子啊!”

小舍笑道:“你不用着急,茶馆老板娘给的药方很灵的,只要我俩多那个些~~”说罢便去搂她做个嘴。

脸没亲到,伸出去的手臂被狠狠拍了一下:“那个什么啊?你反正外面养好了,又是牙齿印,又是手指印的,让她帮你生一个便是,省得你亲亲滴娘闲话多。”

第五十九章 乖巧丫鬟

手臂上那道手指印又惹事了,小舍想解释,又不知从何处说起,心里一急,也有些恼火:“又打翻了醋坛子,莫名其妙的!”

如意铁青着脸,一扭头便出了书房。

小舍心也烦了,书也念不下去了,换了件干净从后门溜了出去。

他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不知走了多远,正巧被街边的牛捕头瞅见。

这厮双手叉着口袋正和烟纸铺老板娘搭讪,见上司神色恍惚过来,一把拦住:“我滴大爷,一个人匆匆忙忙干什么去!”

小舍胡乱答道:“家里佣人回乡下去了,没什么好吃的,想找个干净点的铺子。”

牛捕头道:“找好吃的,大爷您今天找对人了,这条街我熟得很,你想吃鲁菜、川菜、粤菜、闽菜还是苏菜、浙菜、湘菜、徽菜?”

小舍听牛捕头像绕口令一般说话,也乐了:“吃点便饭,搞那么多名堂干啥?有可口的就行!”

牛捕头就带他进了个本帮菜酒馆,店不大,但挺雅致,都是家乡的味道,小舍要了点米酒,俩人就喝上了。

那牛捕头也不胜酒力,几碗下肚,话便多起来,而且喜欢凑着人耳边说,他道:“我的大爷,你刚来苏州府,我便对别人说这主薄是个厉害角色,别人还不信,这不,瑞光塔斗倭寇,独战野三四郎,啧啧,这功夫没谁了!”

小舍道:“你是不是想让我付酒钱,才挑好话哄我?”

牛捕头拍拍道:“这点酒钱,小人还付得起,再说掌柜的是自已人,只要大爷以后发达了,别忘拉小人一把。”

小舍道:“我不求有功,但求无过,其它也不去多想。”

牛捕头道:“大爷,你也别这么说,我看人一向准,大爷相貌堂堂,前庭饱满,尤其是大爷这狮鼻,便是官运享通。

那掌柜也插道:“这张大爷端得是一副好相貌。”

小舍道:“酒话不可信!”

朱捕头又凑近道:“不瞒大爷,咱们汤宗知府就走下坡道了,他和朱棣的信陈瑛结下不解之仇,从朱文帝时的山东按察使,降到刑部郎中,又降到苏州知府,其中还吃了几次官司。”

小舍道:“你一个小吏去管大人的事,也管得太宽了。”

牛捕头酒喝得多,舌头也不利索,但话却不止:“这老汤有一天倒台,金主薄是他信,自然跟着倒霉,苏州府老同知,岁数又大了,说话都不清楚,接下来便只有蒋通判,大人的老上司了。”

小舍见他说话没了遮拦,万一被人传出去,自已肯定受牵连,便端起酒杯往他脸上泼去,怒吼道:“仗着酒说疯话,你有几颗脑袋啊,掌柜的给我倒盆凉水来。”

这掌柜也老实,真得端来一盆水,还没浇,那厮便“哗啦啦”的把酒都吐了出来,小舍道:“这家伙是真不会喝酒。”

掌柜道:“牛捕头是我姐夫,他真不会喝酒,平时喝个半杯,脸变了,今天可能高兴,喝过头了,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就饶了他吧。”

小舍想,即然掌柜是他自家人,又在密室,也无人会出卖见酒坛子酒也不多了,一饮而尽,趁掌柜扶着牛捕头下楼,便留掏出一把碎银,那碎银黑呼呼的,留着不少牙痕,也没多少,便往桌上一洒,出了酒店。

喝了酒,苏州五月的黄梅季节多少有点闷热,他解开纽扣,一摇三摆的回家。

苏州农家酿的米酒带着甜味,飘着桂香,好上口后劲却足,这酒劲也慢慢上来了,头感觉疼的厉害,好不容易挪到家里,还是那个后门。

小舍轻轻扣了两下门扣,身体便斜靠在门上。

他迷迷糊糊感觉,烛光在眼前晃动,如意里唠叨着,脸上却露着羞涩,扶着他走了好长好长一段路,黑幽幽的,深不可测。如意已经累得十分娇喘,温热的呼吸扑在他耳上,他任她把鞋子脱掉,除掉。

他嗓子干渴得厉害,酒有几分醒了,睁开眼睛一看,这是楼下丫鬟瑶房内,他惊愕半晌,看看房门开着,借着清色的月光见那丫鬟坐在门槛上,头枕着胳膊,匀称的身子随着呼吸上下起伏着。看看自已,虽然上身半着,下身长裤还套着,想想也不会做荒唐的事,小屋里黑漆漆的,有些酒味。

他蹑手蹑脚的走到门口,想替瑶盖个衣裳,那小妮子醒了,揉着惺忪的眼神道:“少爷,你醒啦,我替你去倒点茶去。”

小舍用食指竖在中间道:“小点声,万一让太太,少夫人知道,你~我~死定了!”

瑶道:“那又怎样?服侍少爷是奴婢应该做的,再说少爷对奴婢这么好,奴婢即是受点委屈也愿意。”

小舍压低声道:“我的姐,小声点,快把我的上衣还我,我好上楼。”

瑶笑道:“那么臭的你还穿得上?连奴婢身上也全是少爷的酒味。”

小舍道:“再臭也得套上啊,总比光着身子好。”

楼上窗户亮起了烛光,地板上还有轻轻的脚步声,小舍知道是娘醒了。慌忙跑上楼去,上满是吐得秽物,也实在穿不上,只能光着上身。

娘的房门似乎开了,一道烛光射到他白花花的背上,在房门上投上一个大大的人影,自已的房门闩着,他又不敢敲门,大气也不敢喘的又溜了下去。

丫鬟瑶正待关门,见小舍又回来了,便惊讶道:“公子这么晚,你还不?”

小舍压低声,指指楼上:“门让少夫人闩上了,进不去,我去灶间先对付着会。”

红瑶道:“这怎么行,灶间什么也没有,公子不嫌弃的话,在奴婢房里将就一下,奴婢去灶间。”

小舍道:“这使不得,明天让她们看到,就是借我十张巴也说不清楚,你还是借我些挡寒的就行。”

瑶想想也是,便弄了些草蓆,棉被,帮他在灶间铺好。又把他那脏洗干净,在灶膛内添了些柴火,用手举着烘。

第六十集 汤宗摊上事了

柴火“噼里啪啦”的燃烧,铁锅里煮的水升出氤氲淡薄的白色热雾渐渐的弥漫开来,与灶膛内的澄红炉火交织在一块,红瑶便似在云霞之中一般,像极了天上飘逸起舞的仙女。

小舍裹着红瑶给的棉被,半躺在柴火堆上,乜斜着眼瞄着她,轻声道:“红瑶婆家是那的人?”

红瑶叹了口气道:“娘家是周庄乡下的,幼年爹便没了,娘便把奴婢给了常熟方家当童养媳,丈夫十五岁便随父去当兵,一去三年便再也没回。”

小舍听着红瑶吴侬软语的音调,眼睛涩涩的睁不开来,“哦”了一句,便睡着了。

“少爷,少爷快醒醒,时候不早了!”,丫髻轻轻的把他唤醒。

小舍赶紧起床,耳朵上,颈后都沾着稻草,红瑶扑哧一笑,帮他穿上衣服,衣服刚烘干,还带着温馨的柴火味。

小舍指了指地下,意思让红瑶赶紧把“现场”处理掉,洗刷完毕,便匆匆的逃出后院,没走几步。

红瑶便追了出道:“少爷早上你吃什么?”

小舍摸了摸袖管,里面的空空的。

见那红瑶仰着头,双手反背在身后,把胸挺得鼓鼓,小舍从来没仔细看过她,大大的眼睛,乌黑光亮的眸子能衬出小舍自已来,轻丝似的刘海垂在眉宇之间,素花的半短袖管露出白净的胳膊,脸上却露出一丝狡黠的神情。

小舍只顾呆呆的看着美丫鬟的脸,把红瑶给看得满脸绯红,她从手里掏出他的银两和一块丝巾,塞到他手中,转身便如鹿儿似的跳跃着走了。

小舍在那熟悉的小食铺吃饱肚子,便悠悠地到府署。

金同知道:“今天知府大人,早就来了,好像心事重重的。”

小舍道:“是不是为了赋税的事,不是说减免了些吗?”

“夏尚书奏请皇上减免些,但还欠一百万石呢!”

小舍便装作替汤宗递茶,进了知府客堂,见那老汤头发蓬松,眼睛鼓鼓的,一脸铁青的坐在太师椅上,翻看着账本。

小舍替他倒了些热茶道:“老爷昨晚没睡安吧,要不要泡些参汤。”

那老爷虎着脸,把账本一合:“这断子绝孙的陈瑛,老子便是官也不做,也不卖你账!”

小舍道:“陈瑛是做什么的,敢惹老爷生那么大气!”

汤宗一拍桌子:“这贼囚,原来是山东按察使,文帝让他监督朱棣,谁料他刚到北平,就让朱棣给收买了。”

“这叛变的事,没人知道吗?”

“老夫知道啊,在朱允炆面前弹劾了他,那皇帝仁慈,只将这贼囚贬官广西!”

“他运气好啊,朱棣当上了皇帝,肯定重用他。”

汤宗叹了口气道:“才半个月,这贼囚就成了三品大吏,都察院左副都御史,执掌了朝廷纪检大权,原来建文皇帝手下的老臣也就开始倒霉了,他一个人仅凭一张嘴,动辄弹劾别人,居然弄死了几万人。

小舍道:“头上三尺有神灵,老爷别担心。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辰未到。”

汤宗道:“说得也是,皇帝长着慧眼,一次次帮我开脱,特意把我弄出京城,按排到苏州,这次夏尚书出面,替我在皇上面前求情,减免了不少赋税。”

小舍道:“有皇帝恩赐,老爷别怕他,把该做的做好便是。”

汤宗吐出了冤气,心也平静了几分,便让小舍去叫师爷们来议事。下午小舍便按知府的指令,去了城北几个有钱的财主家催讨该交的税款除了阊门乾泰兴银庄店里火灾交不了,其余几家表示支持知府当即交了。

过了端午,这日头也长了不少,已到傍晚酉时了,天还亮灿灿的,今天公事顺利,小舍心里美滋滋的,习惯了的沿着河从后院回家,原本这时红瑶会在后门候着她

这日红瑶没在后门候着,他以为丫鬟正忙着,便轻轻扣了几下门环,王伯出来开了门,吃惊道:“少爷为啥不走正门,当官的回家便要有那种得胜而归的气派,威风凛凛,气宇不凡。”

小舍也不想与老人打口水仗,便袖子一甩,反绑着双手跨到膳房。

张王氏正摆弄着碗筷,如意捧着一锅热汤进来,琼鼻上正沾着些碳灰,一副大厨的样子,小舍别随口问道:“为啥不让红瑶帮忙?”

张王氏道:“她回去了!”,小舍想想红瑶来了那么久,回趟家也是很正常的,也没多理会。

一家人围着饭桌吃饭,张王氏夹了一块酱汁肉给他:“儿啊,这几天忙里顾外的,辛苦了,吃点鲜肉补补身子。”

小舍没听出娘的话中含意,便笑道:“谢谢娘亲,孩儿不辛苦,倒是红瑶不在,你俩会辛苦些,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够回来。”

如意微嗔道:“郎君你省点心吧,婆婆已经把她辞了。”

小舍想:“完了,娘定是冤枉她了。”他想替红瑶申辨,想想这事现在她俩在火头上,自已越描越黑,再说王伯又在边上,传说去名声不好,便忍着不发声,吭哧吭哧的把饭吃完,回到书房拿起《诗经》便胡乱的翻开。

《诗经·国风·周南》上写道:“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不由得想起丫髻红瑶含着冤,孤身一人回家的神情,鼻子一酸,眼泪便淌了出来。

他书也看不进去了,眼前全是红瑶梨花带雨的脸。越想越气恼,便呆在书房胡思乱想了一个晚上,一直到了鸡鸣声响,他才迷迷糊糊回房睡觉。这一晚上,全家人都把他视如空气,连一句关心他的话也没有。这让他陷入从来没有的绝境中。

鸡鸣三巡了,如意在房里搬椅子,那声音出奇的响,把他吵醒了,他自已去灶间洗涑干净,习惯的从后门出去,不料后门具然铁将军把门,一把大铁锁把门锁住了,他终于发怒了,像火山爆发一般,回灶间找了把斧子,使劲的把锁砸开,斧子一扔,门也不关,走了出去。

第六十一章 宝带桥女妖

马捕头见小舍进衙内,便迎了上来:“大人,听说钦差大人今天到了吴江,我估计知府老爷又会派我们去迎接,别忘了带上小弟啊”

小舍怨气还没出透,板着脸没好言道:“吴江又没篦梳子,去那干啥?”

老马道:“大人,别拿小人开玩笑了,带我去甚好,小人先去挑几匹好马。”

小舍听说去吴江,心里倒也想去看个究竟,一会儿汤宗知府来了,果然吩咐他带牛,马两搭档去把钦差接来。

苏州五,六月分正是梅雨季节,时阴时雨,早上还阴雨绵绵,小舍三人刚出盘门水陆城门,东面运河上便跃起了红日。五十三孔的玉带桥,背衬彩霞,下托绿水,恰似一条宝带飘卧在运河上。漫延至望不到边际的对岸。这是唐朝苏州刺史王仲舒捐出自己的宝带建在澹台湖之间的纤道桥

马捕头用鞭指了指桥头的石狮道:“这石狮下压着个美丽女妖精,经常晚上出来,施出媚术勾引青壮年。附近农村的男人死了不少终于有一位不被女色所惑的美少年,趁女妖吐出舌头与他厮磨交缠时,用刀将她的的舌头斩下,趁其负痛不起时,用这石狮子圧住。”

“哎,可惜了,可惜,这美少年把老马的情人给葬送掉了。“牛捕头坏笑道。

三匹马沿着宽阔的运河跑了十余里路,小舍早上没吃,前面有个清丽古朴的小镇,仨个便找了个临水的小吃铺坐下,要了几个大肉馒头、酒酿饼和一壶春茶吃了起来

小舍见这里豪宅众多,气宇轩昂,依水而筑的商铺,鳞次栉比,便问:“店家,这是什么地方?“。

那老板道:“原来叫富土“

牛捕头道:“这名字太狂了吧?“

掌柜道:“这里人世代勤奋苦读,知书达理,人文荟萃,出过状元,举人无数,其中有个钱举人,便将旧名”富土“两字相叠,上去点,再将该字一分为二,上半截为“同”,下半截“田”与“土”相加,变为同里了。”

小舍拍手道:“好地方,有什么出名的寺院?“他心里觉得赵媚娘应该在此。

“只有个罗星洲观音寺院,离这不远。“

小舍对朱,马两人道:“你俩在这附近候着,我替我娘去上把香便来。“他心里想,那几个“神秘人“穿着僧服,一定宿在寺院,只要发现他们的住所,那赵媚娘的影子也不远了,那奇怪的梦境告诉他,赵媚娘是朱允玟的左右侍卫

寺院在一个小岛上,堤岸芦苇摇曳,垂柳依依,山门面对小镇,上悬门额“罗星洲”

进入山门为一庭院,正面关帝殿庄严肃静,殿后是宽敞的庭院,穿过庭院便是观音殿小舍公务在身,也无心欣赏美景,专拣人多的去处眼看时辰差不多了,也没见几个僧人,便回到原处,招呼牛,马两人上路

按照事先约定,在与浙江府相邻的王江泾镇驿站迎候。

京杭大运河穿镇而过这是个丝绸集镇,日出万匹,镇上店坊林立,商业发达,又是军事要塞,屯兵之处,这里有重兵把守防止海上的倭寇进犯

每条过境船只,必须经过巡检登船检查才可通过

前方快马来报,大人船只到,吴江县府的人马分列两岸迎候,只见远处水面上黄色的楼船依稀可辨,近处锣鼓喧天,鞭炮声响

金忠沒有下船,只是在顶层的望台上举手向双岸民众招手致意

知县道:“上个月钦差大臣已经巡视过这里了,估计不会下来了,咱们上去吧!“

几个人便上了那船,金忠气色不错,可能江南的防御情况比他预期的判断好了不少

与吴江知县叮嘱了一番,船便往上驶去这楼船不但外观高大巍峨,而且列矛戈、树旗帜,戒备森严,攻防皆宜,只是动力全靠帆与几十支长浆划动,速度比较缓慢

半夜时分,突然起了大风,由于楼船重心高,抗风浪能力差,以前孙权的“长安”船,便是大风骤起,而沉没江中的,小舍被晃得差点摔倒,不由慌了

前面已经看到了苏州高耸雄伟的城墙了,突然一阵狂风席卷而来,骇浪涛天,接着豆大的冰雹也砸了下来,船长立即下令落蓬降帆。

船帆吃足了风,那帆绳被拽得死死的解不开,船摇晃的更厉害了,甲板上的几个水手被吹落了下来

小舍赶紧趴在地上,匍匐着爬了过去,用刀割了绳子,桅杆上的帆刷得下来,船稳定了许多。

急浪拍岸,又如怪兽般扑回来,船根本靠不拢那岸。船长急令手下抛锚,粗如手臂般的铁链“轰隆隆”的下水,船终于稳定了些。

但三层钦差大臣的官舱,还是摇摆的不停,舱里的家私摆设都倒了,茶壶花瓶,文房四宝落满了地上,案卷纸张随风飞舞,金忠捂着肚子开始呕吐起来。

随从副官道:“想办法把大人护送到一层,也许会好点。”

小舍大声喊道:“多些人手挽手,把大人围在中间!”

金忠终于在“人墙”护卫下到了甲板层。

小舍也晕船了,而且晕得厉害,他忍不住翻江倒海的吐起来,他一吐,牛,马两人也跟着吐。伙房伙夫赶紧找来生姜,让他们咬着。

风声呼啸着从舱门吹进来,金忠虽然没吐,卧在铺上喉结抖动着,喘着气,额上也冒着汗珠,医官把着他的脉,观察着他的身体状态。

一船人在船上熬了半夜,风终于止住了肆无忌惮的魔性。天一亮船靠上了岸,几个人合力把大臣抬到盘门城墙内,一会儿官府的轿子也到了。

小舍一夜下来,已经精疲力尽,腿软软的,身体好像还在船上摇摆一般,踉踉跄跄的回到家中。

张王氏正准备去灶间煮粥,见儿子摇晃着进门,脸色刷白,不像醉酒的样子,也急了,赶紧叫如意下楼,婆媳俩架着他进了卧房。小舍躺倒床上,感觉房子也在摇摆,又忍不住吐了不少,人似虚了一般,最后什么也不知道了。

第六十二集 姚广孝来了

小舍迷糊中,被如意低声唤着道:“郎君,府上的同知来了。”

小舍急忙起床,想老同知年岁大了,总不能让他辛苦上来,穿好衣服准备下楼。

金主薄满面春风,手里拎着些礼物上来了,一见小舍,便道:“张通判,你劳累了一天,赶紧躺着躺着。”

小舍纳闷,自已的官衔还是昆山县衙的主薄,在苏州府是临时打杂的,啥时成了通判?

金主薄拱手道:“今天代知府大人来,一是慰问,二是转告个好消息,经吏部钦定,皇上批准,哥哥不才,现任苏州府同知,正五品,贤弟任苏州府通判,正六品。”说罢取出一纸公文,递给小舍。

小舍想起,早上倒是有人唤他“金同知”的,当时自已还在恍惚中,没留心,原来自已高升了,便拱手还礼道:“老同知大人呢?”

“同知已经告老还乡几日了,就是贤弟去无锡的那日。”

通判是知府分掌粮运、水利、屯田、牧马、江海防务等事务官,一个知府内可有几个通判官。同知则相当于付市长,权力相差不大。

小舍破格上升,他自己都未必料到,心里当然开心,请金同知下了楼,在客厅坐下,太太如意已经把茶奉了上来。

同知道:“汤宗任山东按察史时,我就在县城当主薄,后来去他去北平,就带着我,一直没升任什么官,主薄,主薄一直叫到今天,这次听说是户部尚书夏元吉,太子少师姚广孝大人帮的忙。”

小舍道:“便是帮助燕王夺得皇位的道衍和尚,听说现在在苏州穹窿山隐居,什么时候我们去拜访拜访。”

金同知点头应允,新官上任他急着回府,张王氏拦也拦不住,烧好的一桌好菜,一家人就只好自已消受了。

张王氏道:“儿啊,明天我和如意要到杭州灵隐寺,宁波普陀山上香,路途遥远,少至五六天,多至十天半月的,家里的事,由你姨妈照应。”

说起家务事,小舍便把那天醉酒后的事说了出来,告诉娘红瑶是冤屈的。

张王氏懊恼了,她自己打脸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是为娘的冤枉孩儿和红瑶了,什么时候为娘去红瑶乡下陪不是。”

吃罢中饭,小舍觉得自已身体好多了,便去了府上。

自已的公房搬到了蒋通判一起,老上司也喜欢小舍的人品,脸上堆着笑道:“咱爷俩又一块共事了,有你这个小犊子冲锋陷阵,俺老夫可是如虎添翅,更上一层楼了。”

小舍也客气道:“大人,你是小舍的领路人,你可别把我甩啦,有什么力气活只管遣差。”

两个忘年交,你一句我一句的肉麻起来。

钦差大臣晕船,身体欠佳,汤知府便请了苏州名医帮他调养了两天,这日感觉好多了,便想去拜会他的老友道衍和尚,人称“黑衣宰相”的姚广孝。

说到曹操曹操就到,这日下午一顶官轿直接进了仪门,姚广孝一身僧服,来了苏州府。

这次苏松水灾,姚广孝便回老家赈灾,把获赐了黄金全部给了宗族的乡亲,却吃了姐姐和故友王宾的“闭门羹”,心里多少有些不爽,知道老战友卜者金忠从浙江巡视回苏,便来相会叹叹苦衷。

这朝中僧录司左善世,年仅十四岁便剃度出家,法名道衍。奇人真是奇相,他眼眶是三角形,面如麦色,像病虎一般他是一个和尚,又拜了道士席应真为师,学习阴阳术数,所以和学占卜的金忠情投意合,无话不说。

两人在客厅谈得甚欢,连汤宗也插不上嘴。

金忠笑道“当年成祖起兵那日,突有暴风雨将王府的檐瓦吹落,这不祥之兆,连成祖也怕了。大人居然能看出,王府的青瓦堕地,是燕王要用皇帝的黄瓦这祥兆,真令小弟万分钦佩”

道衍苦笑道:“呵呵,贤弟的美言是一句,王宾的“和尚误矣,和尚误矣”也是一句,同样是至友,为什么所言区别如此之遥远。

小舍插嘴道:“大人,也许所处的地位不同,得到的利益不同,角度不同导致的。“

小舍毕竟在官场混得少,又仗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勇气,直言相待,苏州知府没曾料到,赶紧用手势打断他的话。

道衍摸了一下光亮的头顶:“张通判,所言极是,王宾独居,没有老婆孩子,每天穿件布衣穿行在苏州闹市,卖药为生,走到哪里身后都跟着一群孩子看热闹,他看人的角度当然不同。“

听姚广孝叫他张通判,小舍知道金同知的判断正确,自已的升任是这“黑衣宰相”帮了忙,便朝他拱了供手作了个揖,替他添了些茶。

金忠道:“王宾的老师是金华戴思恭,是全国最好的名医,明太祖病逝,建文帝即位,将所有侍医全治罪,独提升他为太医院史,如今以老辞归乡里,我这次去浙江还特意拜访了他。“

姚广孝道:“他与成祖可是旧交,又为皇上治愈过寄生虫病,功劳不小。“他转过头对汤宗笑了笑又道:“老僧这次来,想麻烦汤老弟一点事!“

汤忠道:“大人说麻烦二字,可是见外了,有事尽管吩咐。“

姚广孝道:“明帝在光福穹隆山给了老僧一块地,那里风水极好,兵圣孙子隐居在那,写了《孙子兵法十三篇》。老僧正好还有些银两,想建个寺院,多少给后人留些东西。“

汤忠道:“建庙修桥,功德无量,不知大人需要小官做些什么?“

姚广孝道:“不瞒贤弟,老僧虽然是本乡人,浪迹江湖久了,对本地的工匠,劳力实在不熟。”

汤宗看了一下小舍,手一指道:“张通判是本土人,他熟,他熟,就交给他便是。”

小舍没料到汤宗会把这差事推给他,他想起了师父曾说过周庄的张厅是苏州“香山帮”匠人建的,雕梁画栋,金壁辉煌,工艺甚佳,而且“香山帮”匠人都住在穹窿山南的香山,胥口一带。

第六十三章 有劳姨娘

小舍道:“大人,穹窿山南有“香山帮”工匠。以木工、泥水工为主体,木雕工、砖雕工为辅,以画工刻工为佐,江南一些大宅豪院都是请他们建的,大人如果相得中,我让师父把他们找来。“

姚广孝道:“如果是“香山帮”那太好了,京城紫禁城便是他们建的,尤其是那个蒯福大工头,设计得风格太妙了,如果张通判能请得来,那老夫便放一万个心了。“

汤宗见小舍帮他解决了难题,心头大喜,也没了顾虑,任他与贵客们闲聊。

几个人畅怀聊了一下午,直至太阳落山,晚霞缤纷染红了苏城,小舍便回了家中。

姨娘与表妹正在灶间做饭,远远的就闻到了红烧肉的香味,小舍馋涎欲滴大叫道:“馋死我啦,姨娘!”

云绮坐在灶台后,炉火烫的她满脸通红,她抬出头,眉眼闪动,扬了下脑瓜两边的辫儿道:“哥哥羞不羞,嘴巴那么馋?”

小舍也顾不得羞,掀开锅盖,用手拣起块红得透亮的肉,用嘴吹了吹,便放进口中,一边咀嚼,一边故意啧啧声响,直唤好吃。

姨妈系着围裙,手上拿着菜刀,正在切萝卜,见小舍那憨憨的样子,便用手拍了拍他的手臂,正拍他那伤口,小舍“喔唷”一声,疼的直咬牙。

云绮忍不住“嘎嘎”的笑,那声音似铜铃般清脆明亮

晚餐还是叫了王伯一起吃,姨妈是城里人,做得菜讲究色香味,又加了少许糖,王伯吃得也乐滋滋的,眉毛高高扬起,他道:“苏帮菜的特点,就像这样用料上乘、鲜甜可口、讲究火候、浓油赤酱的。“

吃罢晚饭,小舍道:“有劳姨娘了,这晚饭的碗筷就甥儿给洗了吧?”

姨妈硬是不答应:“我便答应了,姐姐也不会答应,快去念你的之乎者也吧!”

小舍便上了楼,去了书房,他料到云绮这小娘鱼肯定会进来,门也虚掩着,留着道光在门外。

那时的书都竖排的,而且右首开始,繁体字又多,与后世的排版完全不同,小舍念了不少本书了,偶尔还有不认得的,他便念半片音:”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萋萋。黄鸟于飞,集于灌木,其鸣喈喈。葛之覃兮,施于中谷,维叶莫莫~~”

云绮正隐在门口偷听,听到他:“咯吱咯吱”的念,便忍俊不禁,哧哧笑出声来。

小舍故意装腔作势道:“谁在那偷窥,打扰本少爷念书!”

云绮捧着水果盘,道个万福:“是本小姐,奉母后之命,来赐你御果!”

小舍笑着也行个礼道:“谢过皇姨,谢过云公主,小生这厢有礼了!”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把个美少女乐得前仰后合,花枝乱颤。

小姑娘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抹了一把脸上笑出的泪水道:“哥哥真有趣,想必嫂子在家时,你俩也这么闹腾?”

小舍脸阴了下来,叹口气道:“嫂子以前和你一般,天真烂漫,开心便笑,不开心便闹,没有猜人心,查眼神那种妇人之道。”

云瑶道:“也许小产了两回,受了大姨娘的白眼,所以冤气压得紧,哥哥莫怪。”

小舍道:“谁知道呢,反正像变了个人似的,每每看她那不屑的神情,我便难受。”

云绮替他点了一壶香,那淡淡幽幽的清香,便弥漫开来:“哥哥不必烦恼,等嫂子拜了送子观音,便会替你生个大胖儿子,以后便会好好的相夫教子,过上舒适的日子。”

小舍道:“但愿如此,阿弥陀佛!如果菩萨有眼,必定显灵。”说着摸了一下怀里的七彩宝珠。

姨妈在楼下唤道:“你们表兄妹俩闹够了没有,该洗澡的洗澡,该睡觉的睡觉了。”

云绮吐了吐舌头,朝小舍作了个鬼脸,紫色的长裙飘起,裹着那婀娜的身姿,款款的出了书房。

调皮的表妹走了,书房里又变得清静起来,月色漫过窗台,天井里的虫儿长嘶,小舍看了会书,也有点乏了,便匆匆的洗涑睡觉。

卧房里那盆茉莉,叶儿翠绿欲滴,花色洁白妙丽,他捧在手中,用鼻子嗅了一下,那香气立即沁人心脾。

如意不在,他无拘无束,衣服不脱,便横卧在床上。

睡意朦胧,听到卧房门咯吱一响,一个白色的身影飘然而入,带着茉莉花的馨香,他轻轻唤道:“谁啊?”,那声音低喃的从喉中发出。

没人作答,那香味随着风愈发浓郁,轻曼的纱帐也被撩开,小舍惊出汗来……

白衣女子风似的进屋来,撩开低垂的帐幔,嘴里道:“哥哥胆也太大了,晚上门都不关!”

小舍没应答,她便用那茉莉花枝,在他腮边,耳旁轻拂细掠,酥酥痒痒的。

小舍全身一个激楞,忍不住用手拔那枝条,云绮吃吃的笑,小舍很喜欢听这低吟的笑声,侧身朝里面一翻,装作没醒继续睡。

云绮够不着,一个膝盖上了床,用小手提着他耳朵道:“哥哥还睡,娘已经准备好了早膳。”

小舍一急,一骨碌坐起来,姑娘没提防,一个侧扑便倒在他怀里,细嫩湿润的唇瓣从那腮间划过,长发似瀑布一般遮盖住了他的眼。

小舍一阵迷晕,粗重的喘着气,浑身像散了骨头似的一动不动,怀里的身体在轻轻的颤抖,还有那娇喘的呼吸声。

小舍终于抑制住了心头的狂躁,轻轻推开压在他身上的少女:“快背过身去,皇兄要起床了。”

云绮双眸闪着泪花,脸上飞起了红云,一边梳理着散乱的乌发,一边羞涩道:“你自已瞅瞅,还穿啥衣裳啊?”

小舍低头一看,自家衣服昨夜根本就没脱,便自我解嘲道:“也好,哥哥省了今日的麻烦。”

两人说笑着到了灶间,桌上盛好了两碗粥,还有些腌菜。姨妈可能去街上买菜了,小舍洗涑完毕,哗啦啦几口便把粥吞入肚中,他让云绮开了后院门,红瑶走后,他一直没从这门出入过。

第六十四章 棍打假和尚

今日张小舍要去夷亭找师父,金同知便让个小衙吏随着他,这小衙吏和他一般大,口齿伶俐,长得也清秀俊朗,自我介绍姓白,是苏州本地人。

两人骑马出了娄门,娄门口的哨兵还认得小舍,一个立正,给他行了个礼。

夷亭镇好久没来了,街上多了不少陌生人,都是来疏浚河道的外乡人。两人赶到郑记铁铺,大门紧闭着,从邻居处打探到师父还在工地,小舍便带着小白往白卯塘去。

江南的六月潮湿闷热,挖河的河工,光着膀子,赤着脚喊着号子,挖得挖,挑得挑,身上都沾满了泥浆。

水是下去了不少,附近的农田刚插上秧苗,风轻轻的拂过,绿茵茵的一片,小舍踩着尺把宽的跳板,从这头跨到那头,寻找着熟人,小白是城里人腿脚不是那么健实,跳板一晃悠便掉了下去,溅起一片泥水,惹得众人一阵哄笑,这笑声把灶间的吴嫂给引来了。

吴嫂兴奋的大声道:“是张主薄大人回来了。”

小舍道:“吴嫂,见我那铁匠郑师傅吗?”

吴嫂道:“刚才看见在对面工掤内,我带你去。”

小白刚才跌了一跤,官服上全是泥巴,听吴嫂说又要走那跳板,怕了,干脆脱了鞋,光裸着嫩白的脚,卷起裤腿从泥池中淌了过去。

远外闻得那“叮叮当当”的打铁声,小舍便知道师父在,那小锤的节奏他不要太熟啊。

寒暄之后,小舍便把姚广孝建寺庙的事一一道出。郑师父道:“这和尚罪孽深重,才知道忏愧?”

小舍道:“莫管他以前如何,这建庙是给后人的,毕竟是个功德,师父一定得帮忙。”

小舍哀求了许久,师父勉强答应,替他出面。

两人正说话,小舍的岳父进来了,他和郑师父是夷亭老乡,一开口便道:“老郑老郑,来了帮强盗,连官府的陈福贵也被打了。”

郑师父本是个不爱管闲事的,听说自己徒弟被打,便拿了把小锤欲冲出去。

小舍急忙拦住道:“这事那能让师父出手,交给徒弟便罢了。”

原来是以前夷亭抢夺渡口的假和尚,如今变得十分精壮,依然光着头,满脸络腮胡子,瞪着那凶残的鹰眼,穿着短衣短裤,光着脚,手里提柄九环刀。

这厮带着几个皮肤晒得黝黑,长得粗鲁的强人,把衙役一个个打倒。

陈福贵手臂上也吃了一刀,用手捂着伤口,只有躲闪的功夫了,那厮怒吼着:“你们这帮酒囊饭袋的家伙,洒家劈了你们!”

眼见假和尚用刀劈向陈福贵,小舍急忙大吼一声道:“住手,你这个没王法的野人!”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那贼人正杀得起劲,见小舍跳了过来,话也不回,便把那长刀挥得似风车一般。

“接住!”,师父见对手有长刀,怕小舍吃亏,便把一根铁棍抛了过来。

小舍接过铁棍,见对手长刀过来,一个“拨狗朝天”,把棒伸出去,轻轻将刀挑甩上来,接着“斜打狗背”,那棒似蛇飞转,刺下那贼人面颊。

假和尚用刀左右劈挡,少不了被小舍捅了两下,突出的颧骨肿了起来,那贼抹了一下伤口,冷笑道:“这甩把戏的活,谁不会!”

假和尚高高跃起,大喊一声,如猛虎扑单羊般下来。

小舍侧身闪过,瞅得正巧,一个“反截狗臀”,棒身横扫其屁股。

那厮屁股上吃了一棍,落地不稳,便来了个就地十八滚,跳弹起身,抖得九环刀“叮当”作响,腕如灵蛇出洞,朝小舍胸前捅来。

小舍一个弓步,来了个“棒打狗头”,以迅猛之势向他头顶击去。

假和尚以为小舍会侧身横挡,准备横劈一刀,砍其腰下,没料对手针尖对麦芒,自已身体已横了,那棍子正好打在他肩上,一个趔趄倒在地下,四脚朝了天。

那帮小贼人急忙上来护主,典吏陈福贵几个上去便用刀乱砍,那些人本来是乌合之众,陈福贵单手都干掉几个。

那假和尚苦练了一年,没料到小舍功夫比他更了得,便喊了一声,横着脸上的皮肉道:“你有种,咱们走着瞧!”便跳上船,落荒而逃。

待朱,荀两捕头闻声赶来増援时,小舍这边已经坐师父工棚喝茶了

陈福贵把怒气出在他俩头上,一顿臭骂二捕头只得点头认错

小舍对陈福贵道:“师弟,现今是昆山县府的典吏了,责任重大,这防贼防盗的功夫还得多多用功!“

那小白也灵巧,指着三人的头道:“今天幸亏张通判来,要不你们让这群强盗坯子骑脖子上拉屎了!“

那三个本来就和小舍熟得似亲哥们,听他官升两级,当上了苏州府通判,如何不开心,嚷着要小舍请客。

小舍本来也有此意,但又不想太张扬,说了几处酒楼都不甚理想。吴嫂道:“通判大人如不嫌弃,去我家中便是,尝尝我吴嫂烧的本帮菜。”

吴嫂说话待人全是直直来的,全无半点虚假做作,而且有副漂亮的面孔,闻着她人品的人都喜欢和她来往。

吴嫂这话正中小舍下怀,收工后,加上师父,岳父,七个人便去了镇上的豆腐店。

豆腐西施白梅刚生了孩子,身体比以前丰满了许多,原本白嫩的脸上透着红光,乌发用银簪盘在头顶,微袒的胸颈脂白如玉,衬着翠绿的短袄,如刚剝开的春笋,让人见了不免心动。

乡下女人没有坐月子的福分,早早就下地做事了,白梅她见小舍带一帮人来,如见自已亲兄弟一般开心,把孩子往睡床上一放,立马就倒茶招呼起来。

小娃娃大声哭喊起来,小白挺活络的,立即抱在手中。那婴儿止出了哭声,用胖嘟嘟的小手抓那小白。

小舍便去接了来,轻轻摇摆着,看着襁褓里的婴儿小嘴嚅动着,红嘟嘟的煞是可爱,小脸胖乎乎的,小舍忍不住放在嘴边亲吻:“喂,小乖乖,你叫什么名字啊?”

第六十五章 夜有伏兵

豆腐西施道:“暂时随我姓,叫白兰,小名花花。”

小白道:“原来姐姐也姓白啊,咱们五百年前可是一家人啊!”

白姐见那小白长得也清秀,便白姐长白弟短的聊起了家常。

吴嫂娘俩手脚勤快,一会儿功夫满满一桌菜做好了。

小舍给大家倒满了酒,以示感恩。

师父道:“徒儿,今年水灾那个厉害,这赋税如何交?”

小舍道:“上面减了点,但还欠一百万石,看知府的意思也不想问大家要。”

师父道:“听说知府是不错,但朝廷又是要迁都,又要让郑和下西洋,这钱还是会从老百姓头上刮去!”

小舍道:“知府正在查那些收并土地的财主,这类人隐瞒了土地数量,偷税漏税的厉害。”

岳父插嘴道:“光我们夷亭就有五,六个大户,做这种欺上瞒下的事,如果全苏州府彻底查一下,别说一百万石,三百万石也能整出来!”

郑师父道:“徒儿啊,你是我们夷亭出去的,如今也是六品正官了,比昆山知县权力还大,一定要为我们说说话。”

小舍拱了拱手道:“师父的教诲,徒儿牢记心上,只是那建寺庙的事,一定劳你费心。”

郑师父用筷子敲了一下他的头,对陈福贵道:“贵儿,你得好好向你师兄学学,也学得那么少年老成。”

陈福贵嘴里答应,站起身敬了小舍一杯。

穹窿山位于苏州西边郊外,光福镇旁边。山势婉延起伏,而且风光旖旎,这日按照约定小舍带了郑师父和“香山帮“工匠头梁师傅上了山。

上了半山雾便升起了,漂缈似烟,若隐若现,犹如一名含羞答答的少女披着纱巾。

姚广孝带着四,五个随从,早在山头上道观等候

说是个道观,其实除了三茅君殿,便是一大片有断壁残垣,青砖台基的废墟

两个穿黑袍的道士介绍:“汉代,茅盈、茅固、茅衷兄弟三人在穹窿山修炼得道,就住在此,前几年毀于山火。

姚广孝道:“老僧想先修这三茅君殿。“

小舍看了看姚广孝身披僧服,嘴里自称老僧,惊讶道:“大人,这是道观啊?”

姚广孝道:“老僧虽然是佛门弟子,这道观汉平帝,宋真宗,唐昭宗三个皇帝都修得,我们为何不可修啊?”

小舍感觉自已说错话了,脸也红了。梁孔发师傅一帮人便在那画的画,量的量规划起来

小舍也不懂建筑,便拉着小白去观山景。登上几十级台阶,纷繁的杂草与野花丛中有间茅屋,里面摆着一只木桌,一只木床榻上面早已落满了几寸厚的尘土

小白指了指草丛道:“这里有块石碑,上刻兵圣孙子的隐居处,《孙子兵法》说是在这里写成的。”

小屋后有一弘清泉飞流而下,明净亮澈,晶莹的水珠从岩石上弹起,小舍掬起一棒抹在脸上,心里默念道:“纯洁的泉水带给我兵圣的智慧吧!”说话时那七彩珠也闪着花色。

几个人在道观策划了整整一日,这时太阳已经落到湖面上了。远眺,三万六千倾太湖上,晚霞似燃着的火,七十二峰犹如出没红云一般,若隐若现,渔帆点点,波光粼粼,近看,原本翠绿的山脉披上了一层红轻纱,宛如瑶池女使下凡

姚广孝道:“这般美妙之处,不修个道观寺院,岂不可惜!今日诸位师傅看也看了,回去后,替老纳把匠人都叫来,赶紧动工。“

梁师傅道:“明日我便叫人来先把山道修好,这石材,木材和砖瓦便可上来了“

几个人一边下山一边商议着,到山脚下,天已乌黑工匠几个一走,人也静了

小舍环视四周,这荒山野地,人烟全无,不免担心这黑衣宰相的安危起来:”七,八个人,碰到一帮乌合之众还能对付,假如是仇家的强兵良马那结果难料。”

他心里盘算着,想起了前面不远的铜观音寺,便对姚广孝道:“大人,天色已黑,路途又远,为防不测,我们是否去前面寺院将就一晚。“

姚广孝看了看那周边,除了清淡的月色,便没其它光亮,走路也磕磕绊绊的,何况那马车,再想想自己助朱棣成皇,肯定得罪了不少人,尤其是朱允玟庞大的老臣势力。便道:“也好,老僧习惯住庙里。“

小舍的担心是有道理的,那马车刚下坡,一阵马蹄声从后面传来,隆隆如雷,从马鞍上立起看,可见杂树背后火把透亮,浓烟蔽天

姚广孝也看见了后面的火光,他感觉到了危机,大声催促马夫:“快,快,再快点!“

小白执刀骑马冲在最前头,月光中隐见路中横起一道绊马索,他躲闪不及,哎呀一声,摔下马去,只见血色飞溅

小舍见小白被绊马索绊倒,眼明手快,猛勒马缰,烈马跃起,他单脚踩蹬,人便倒挂着,一刀砍了那绳,姚广孝的马车正好冲了过去。

“嗖嗖”的箭射了过来,马车车厢上“通通”的中了几箭,前面看到了塔的黑影,追兵也起来越近了。

小舍回头一看,见师父和五个随从,围在马车后面手提着刀棍,不时的挥舞着,但也防不住四面射来的冷箭,马车上密密麻麻的扎满了利箭,连顶上的华盖也射落下来。

姚广孝嘴里急急的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阿弥陀佛~”

马车终于轰隆隆过了庙前的石桥,小舍腾身跳下马去,顾不得敲门,直接用刀挑开门闩,见姚广孝被马伕扶下,驭起老人家便往寺院深处走。

铜观音寺他来过,轻车熟路的驭着姚广孝上了方丈楼。

方丈一见三角眼的姚广孝,便惊愕道:“道衍你怎么如此狼狈?”

姚广孝惊魂未定,他还沉浸在自己的反思中:他作为靖难之役的主要策划者,使得朱棣顺利夺取南京,登基称帝,也获得了荣华富贵,但同时也失去了不少民心,尤其是自己的亲姐,都把他拒之门外,他打仗那么多回,从未害怕过,而今天他确实害怕了,那是从内心深处的恐惧。

第六十六章 谁是刺客

小舍心急火燎道:“师父,来不及解释了,外面有追兵,先叫人挡着门。”住持让小沙弥守着惊呆了的姚广孝,自已随着小舍冲下楼去。

门内郑师父与几个随从也逃了进来,正从紧闭的门缝中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寺庙里的僧人全来了,手里都拿着齐眉棍。

桥对面的火把熄灭了不少,但还看得清人马在那攒动,那种迎面而来的重重杀气像巨兽一般狰狞,仿彿要将寺庙立刻呑沒

住持僧袍外披一件红色地云龙纹袈裟,双手拿着佛尘,打开山门,灯笼的白光映着他端庄慈善的面目,只听他念念有词道:“放下恶意、恶言、恶行及一切妄想。“

对面安静了,随之小白也跑了回来,额头胳膊腕子都淌着血

对方兵终于退了,小舍几个便来见姚广孝,他双膝盘坐在蒲团上,正在打坐。

一个随从道:“大人,那伙人退了,估计不大会有危险了,你安心休息吧!”

小舍道:“大人,我看那些人射着弓箭,不像贼寇强盗。”

姚广孝道:“我算谋着是惠帝的老臣齐泰,黄子澄的部下,燕王攻入京城时,他们正在江浙一带招兵募马,成祖下令捉拿他们,齐泰将白马涂成黑色出逃,走出很远之后,白马出汗导致墨色脱尽。燕军士兵见了之后说:“这一定是齐泰的马。”于是把他擒拿到了皇宫。”

小舍道:“那建文帝的大学士黄子澄呢?”。

姚广孝道:“黄子澄是被人告发的,成祖朱棣亲自审问,他抗词不屈,被肢解而死!”

姚广孝茗了口茶继续道:”黄子澄的妻子许氏与儿子黄圭、黄玉、黄润、黄泽从老家赶来苏州府,决心与黄子澄共赴患难的,据老僧知悉,已被人劝解,改名换姓隐居在苏州附近,追杀老僧的也可能是他们。”

小舍道:“还有大学士方孝孺株连十族,手下人不恨大人吗?”

姚广孝似乎松了口气道:“燕王朱棣率军从北平出发时,我把方孝孺托付给了他,并说;“南京城攻下之日,方孝孺一定不投降,希望不要杀他。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灭绝了。”当时朱棣点头应承的,所以他不会恨我!”

他突然压低了嗓音对小舍道:“老僧最怀疑的是姚善手下人干的,子澄微服至苏州,与你们原来的知府姚善商量勤王,部下许千户反叛,乘姚善不备,将他缚住,献给了朱棣。朱棣以高官相诱,劝他投降,辅佐自己。姚善至死不从,被杀,连儿子也发配了,但他手下数千名勤王兵失踪了。“

小舍道:“姚善旧部下可能性大,他们熟悉苏州地形,一下召集数十人轻而易举!“

翌日清晨,小舍去问姚广孝什么时候动身,那道衍和尚正盘着念经,见小舍跨入殿堂,经也不念了,站起身来拉着小舍便走。

那种焦虑不安的样子,小舍知道他还没从昨晚的惊恐中出来,急于要离开这让他魂魄散飞的地方。

前面有木渎巡检司,木渎镇治安一直挺好,当地人有句话叫:“木渎巡检司,吃饭不管事”,小舍立马叫巡检调一拨兵丁,持着家伙,鞍前马后护卫。

兵强马壮,前后簇拥,队伍浩浩荡荡前进,姚广孝也安稳了,那光着头的脑袋不时探出帘外,三角眼中流露出几分往日的威严。

昨日姚广孝一晚没回,钦差大臣眼皮也跳了一晚,一早便去找知府,说老和尚可能有不测,汤宗吃紧不小,带着不少随从一路候来。

两帮人马在路上汇合,打道回府,气势如潮,齐整的阵容,震得地皮也动了,吓得两旁路人纷纷躲闪。

回到府衙,几个坐定,金忠便道:“昨日我替大人卜了一卦,凶多吉少,看来这卜还是有偏差。”

姚广孝己恢复了往日的神态,平淡的道:“你这一卜还是准的,但是最终让张通判化险为夷了。”说着对小舍笑道:“通判你说呢?”

小舍受宠若惊道:“应该是大人的威风把邪气扫去了!”

汤知府道:“张通判说得没错,你姚大人身经百战,出生入死,还怕那些游兵散勇的骚扰?”

受了姚广孝的赞扬,小舍轻飘飘的回家,两只黄鹂在岸边柳树上啼鸣,他嘟着嘴“嘘嘘”的学着鸟叫,他一高兴又往后门来了。门内传说云绮的声音:“谁啊?”

小舍道:“苏州府通判张小舍。”

后门开了,探出云绮灵灵的脑瓜:“大人,民女云绮有礼了!”说罢小姑娘曲了曲身道了个万福。

姨妈从后面过来,伸手拍了一下云绮的头道:“你俩表兄妹,演得是那一出啊”

小舍不知怎么会想起了王伯,小舍便去前院找老人,房间挂了把铜锁,小舍便问云绮:“妹妹,王伯人呢?”

云绮道:“昨日你走后,王伯也匆匆走了,我问他去那,他说来了亲眷。”

小舍一听,心里一阵抽紧,昨晚在追兵队伍中,隐隐约约有个人像王伯,难道他也是?姚广孝的行踪难道让他听去了?我什么时候走漏了风声?他不敢想下去,这也太可怕了

姨妈端上了饭菜,王伯那干瘦颇有几分仙气的身影,一直在他眼前转动,挥之不去

到吃饭时候了,王伯还没回来,小舍一边吃一边问姨妈母女俩:“你们听我说过今天要去穹窿山吗?”

姨妈摇摇头,云绮却道:“说过,哥哥说过!”

小舍紧接着问道:“我什么时候说过?”

云绮明眸闪烁着:“今天早上啊,说和一个姚什么的大人?”

小舍一惊,筷子也掉地下了,一把抓住她的手道:“快告诉我在那说的?”

云绮手被小舍握着,脸涨得通红,像熟透的苹果一般,她急忙挣脱他的手道:“弄得人家那么疼,我不告诉你!”说罢低下头,拨拉着碗里的菜。

姨妈对云绮道:“小丫头,你哥哥这么急问你,自有道理,快告别他。”

第六十七章,可疑的王伯。

云绮听妈妈这么说,嘟着嘴,扭扭捏捏的道:“是在……”她想说在你卧房,但今天清晨两人的厮磨,那种从来没有感觉到的异性体温,令少女的春心还在荡漾之中,她不敢抬头,只是轻声道:“在楼上”。

小舍的心愈发沉重起来,如果真是自已走漏了风声,让姚广孝知道了,肯定死罪,他仿佛看到了姚广孝瞪着的三角眼,一双长指甲的手,他不知道怎么吃完的饭,习惯的坐到书桌前,眼睛瞅着楼下王伯的住房。

满天繁星,月光也升到了天井上方,墙角的蔷薇在微风中抖擞,暗香袭人。

王伯没回来,云绮溜了进来,手里拿着两个苹果。

小舍咬了一口道:“一会儿你娘睡了,哥哥进那房去,你帮我看住大门,有人进来就轻轻的咳嗽。”

云绮感觉到了什么,一边吃着苹果,一边点点头。

门上挂着锁,边上有扇窗,小舍用刀从缝中一捅,那搭配松了,他纵身一跳,进了那屋点着烛火。

王伯这屋收拾得齐整,铺上的被褥叠得方方正正,一看便是经过训练的人整的,小舍细心的搜查着,没发现什么可疑之处,正待出来,突然一道亮光,柜子上的佛像闪光,他看到了供着的观音像下压着本书,他奇怪,王伯不识字,藏着本书干吗?

而且是本《礼记》,他凑着烛光打开,扉页上用楷书写着:姚善题。小舍心都快口堵到嗓子口了,全身抖擞得厉害,急忙把书放回原处~~

小舍候了一个晚上,王伯还是没回来,吃罢早饭,小舍心思重重从大门走了出来。

两个女人正在街边争吵,一个矮胖的的叫温女人,另一个叫史老太。

温女人扯直喉咙道:“你干吗抢我的地方晒?”

史老太跺着脚,不卖账道:“这是你家的吗?这是公家的,谁先抢到谁先用!”

温女人双手一叉,嗓音如雷道:“老娘天天在这晒,你有本事像张家,一家一个院子,随便晒!”

小舍一听她们说张家,急忙闪到晾着的被子后面。

史老太吐了口沫道:“还好意思说张家,你与王伯有花头,你晒王伯那儿去!”

肥胖的温女人火了,冲上去眼睛瞪着对方道:“瞎说八道,小心老娘给你吃耳光。”

史老太也不是软柿子,挺着胸凑了上去,尖着声音道:“来呢,给我耳光呀!”

小舍见两个邻居要打起来了,立马上去劝架。

两女人一见来了个知府大官,一人一只手的拉着他评理。

小舍道:“多大点事,都街坊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不难为情吗?”他边劝,边把那晾衣服竹竿,一头搁在屋檐上,一头搁在三根竹竿扎成的三角架上,这样两人都可以用上了。

史老太道:“还是张大人聪明。”

温女人指了指麻杆般瘦的史老太道:“她不说王伯,我还想让她些呢。”

小舍道:“你们说的王伯,是我家看院子的王伯吗?”

温女人点点头道:“正是,他一个人可怜,你们还没搬来时,我经常帮他带些菜,这个史老太说我与他有花头,你说欠不欠扁?”

小舍道:“他没家人吗?”

史老太道:“以前有老婆,朱元璋那时,他去很远的北方打仗,一打十几年,回来老婆被人欺负,抱着儿子跳了河。”

温女人插嘴道:“他见自已老婆孩子死了,又去打仗,一直打到被燕兵打败,逃到这里,以前的知府姚老爷收留了他,让他在你家院子看门。”

小舍心想,完了,那朱允炆在苏州埋下了那么多种子,连王伯也护着他,自已无意走漏了风声,只有选择隐瞒了。他忧心仲仲的去府上点卯。

钦差大臣要回应天府了,姚广孝也不敢多呆了,他感觉有许多仇恨的眼睛盯着他,作为一个苏州人,他觉得很悲哀,这里是生他养他的家乡,如今已经不认得他了,他决定即刻随金忠一起回京城去。

苏州知府汤宗也不敢大意,调了木渎,胥口数十名熟悉水战的兵卒,驾四只稍大的木船,上面还放上了火炮,一路护送。

钦差大臣的楼船驶出了胥门码头,沿大运河西去,四只兵船前后护捕着,鼓号呜道,威武霸气。

姚广孝坐在三层舱内,斜斜地靠在软垫上,脸上似乎很平静,喝着茶与金忠奕棋,棋逢对手,两人杀得难分上下。

金忠捊了下胡子道:“上回在北平燕王府与大人下过,一晃五年多了。”

姚广孝听到北平,三角眼一亮:“金尚书还记得啊,那时成祖为了让建文帝相信他不会造反,装疯卖傻。遛出王府,在街上奔走呼号,抢夺别人的酒食,说话也磕磕巴巴,晚上就直接睡在大街上。记得那次我俩去燕王府,当时,正是盛夏天气,只见他穿着皮袄,坐在火炉旁,还喊着天气好冷好冷。”

金忠哈哈大笑道:“可不是啊,我劝他,他演得正起劲,手一挥,让我俩躲一边去。”

姚广孝道:“这就是成祖朱棣的过人之处,反观建文帝,除了一帮文臣之后,必要的政治谋略实在是太缺乏了。“

楼船顺风逆流而上,一路平安到了皇城。应天府小舍虽然来过,也只是在秦淮河附近转悠。

姚广孝这日兴趣盎然,说带他去紫金城看看,进入午门,过了奉天门,便见了那琉璃金瓦,双檐重脊,画栋雕栋的奉天殿。

姚广孝道:“小舍啊,这里便是皇上上朝的“金銮宝殿”,百官有什么事件必须要在这面奏皇帝。”

听姚广孝叫他小名,小舍心里一热,盯着那飞檐上的金鳞金甲,活灵活现的龙,好似会腾空飞走一般,在这红墙黄瓦,金碧辉煌,豪华庄严的皇城,他像孩子般张大着嘴,四处观望。

正好早朝退朝时分,姚广孝拉着小舍赶到华盖殿前,这殿似一座亭子,渗了金的圆顶上有颗硕大的金球,正在阳光下闪着金光。

第六十八章 叩见皇上

小舍睁大眼睛痴痴的看着,姚广孝叫他赶紧跪下,小舍见太监护拥着一个头戴紫金冠穿着明黄长袍的男子过来,来不及看清面孔,便“通”的跪下。

只听那人道:“朕的少师回来啦。”

姚广孝道:“启亶皇上,微臣今日刚到。”

朱棣道:“这位是谁啊?”

小舍头也不敢抬道:“回亶皇上,小人是苏州府通判张小舍。”

皇帝哈哈笑着,小舍见眼前那双金缎粉底朝靴也在流动,他大气也不敢出,只是把头稍上扬了些。

皇帝止住笑道:“张小舍,我听那夏尚书道“江南神捕张小舍”,果然少年英雄,我大明朝的后起之秀。”

姚广孝道:“这年轻人,文武双全,智勇过人,以后应该是个栋楼之才。”

朱棣用手拍了拍小舍的头道:“起来吧,朕的小英雄,赐你块玉佩吧。”

小舍缓缓的站起身来,膝盖跪在青砖上有几分疼,他正眼不敢看对方,用余光扫了一下,见那皇帝长得威仪,一脸美髭髯,隆鼻大口,宽宽的额头下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一副标准的帝王之相。

小舍双膝曲了一下,双手高举,奉过那玉佩,嘴里道:“谢皇上龙恩。”

皇帝道:“回去转告那老汤,说朕念道他了,欠朕的公粮什么时候还?”

姚广孝道:“请皇上下个御诏,让他传回去吧。”

领了圣旨,小舍也不敢在京城多耽搁,便坐了兵船一路劳苦,回到了苏州。

汤忠接过圣旨,敢怒不敢言,愁眉苦脸的只是叹气。

小舍正怀着如日中天的气概,便直言道:“大人,据小人了解,苏州有些大地主屯着不少良田,数量却隐瞒了不少,小人想找几个名声大点的,咱们来个杀鸡儆猴,一定能逼出些赋税来。”

汤宗道:“老夫也想过,老夫还曾经想先从昆山王千户开始,他老子现在在左都御史陈瑛,这个相当于国监督局长手下,帮着那贼人兴风作浪。”

小舍道:“陈瑛是皇上的宠臣,大人动他不是老虎头上拍苍蝇吗,还不如弄个权势中流的,来个敲山震虎,即免于杀敌一千自损八百之苦。”

汤宗笑道:“小子现在见了皇上,气魄见长,计谋还一套一套的,和谁学的?”

小舍被夸得不好意思,红着脸摸了摸自已发烫的脸道:“小人当然跟着知府大人学的!”

汤宗拍了一下桌子道:“那咱就从王千户霸据的昆山演一出”。

小舍道:“我老家昆山夷亭镇就有几个,平日里作威作福,欺压乡邻,百姓正恨之入骨呢。”

汤宗道:“即然是你家乡,让金同知出面,你配合,一明一暗,搞他个天翻地覆,轰轰烈烈。”

汤宗唤来金同知,精心布置,小舍趁机回了家。

手里捂着皇上赐得玉佩,满脸春风,小河里的乌掤船轻声划过,几只鸬鹚,时而潜水,时而张开双翅,用那锥状的嘴衔着鱼儿。

那舱里堆满了欢跳乱跳的鱼儿,小舍便问那老翁买了些。

后门开了,如意扑了上来,后仰的脖子细腻如玉,小舍轻轻的用嘴贴了一下,见那娘子脸上红云飞起,唇瓣如石榴花一般盛开。

云绮也出来了,见两小夫妻正亲热,便娇嗔道:“青天白日,没见过这么肉麻的男女。”

小舍只得放下老婆去灶间见了母亲大人,她正与姨妈在包馄饨,青菜肉馅的。

云绮贴着小舍耳朵轻声道:“王伯也回来了。”

小舍道:“什么时候回的?”

“你走的那天就回了。”

如意见两人说着悄悄话,不免有些醋酸,轻轻咳嗽了一下道:“两个表兄妹的,有啥遮遮掩掩的,有话大声说。”

小舍怕如意误会,便道:“好了好了,肚子饿了,吃馄饨。”

叫了王伯,几个人便吃晚饭,张王氏用小舍买的鱼煮了个汤。

王伯道:“这次去松江终于尝到鲈鱼了,确实很鲜嫩。”

小舍道:“王伯原来去了松江。”

“我家安徽亲戚,老家发大水,房子也冲了,听说苏松两府招河工,管吃住,一家老小来找我,松江我有个弟兄,以前一块打仗的,在那混得不错,这不就带他们去了。”

小舍道:“苏州不是也在招吗?”

王伯道:“我一个老头又不出门,以前姚知府在,可以求他帮忙,现在~~”

吃好饭,姨妈母女俩要回去了,小舍想送送,刚出门,张王氏道:“你别送了,娘送到前面巷口便回转。”

如意正挽着小舍的胳膊,听婆婆这么一说,便把自已郎君拽回门内。

王伯的门开着,小舍装作无聊,踱了进去。

王伯正在擦桌子,小舍拿起那本书,故意道:“王伯喜欢看书啊,还是《礼记》呢!”

王伯道:“我那识字啊,是以前东家太太扔得,说死人的东西拿着晦气。”

“以前东家是干什么的?”

“是个千户,姓钱,后来我才知道是他把姚老爷绑到朱棣那去的,这人太没良心了,早晚会报应!”老汉咬牙切齿的道。

小舍觉得王伯不像说假话的人,心里松了口气,便拉着如意上楼去了。

小俩口红过脸,但毕竟是夫妻,不记仇,两人手又挽在一起丁~~

小别胜新婚,小夫妻俩进了卧房在,空气中弥漫着茉莉花的花香,月光从窗格中射了进来,雪白的帐幔在风中摇曳,屋外不知名的虫儿叫声此起彼伏。

如意看着郎君的双眼,抚摸着那块在烛光下耀光生辉的玉佩,低喃的问道:“夫君,这真是皇帝赐的吗?”

小舍温情的捻着她的耳垂道:“你看上面雕的是啥?”

“龙啊!”

小舍道:“这大明朝只有真命天子才能用龙。”

“龙为什么皇帝用得,老百姓就用不得?”

“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大神兽镇守左右前后,那中间就是黄龙了,按照古代传说,黄帝就是黄龙的化身。皇帝都称真龙天子,为上天“真龙”的化身。

第六十九章 落败的公鸡

为了显示地位和不同,只有皇帝才能用五爪金龙,其他皇亲国戚或者老百姓也只能用四爪甚至三爪,那其实至多算蟒。”

如意细细的端详着那块玉佩,果然有五爪金龙,便死死的搂住郎君,生怕别人会从她身边抢去似的。

小舍被搂得喘不了气,便一边吻着她润润的嘴唇,一边轻轻的扯开那怀抱:“娘子好生在家侍候娘,再替我生一房小子,我们的日子会越来越好。”

如意的手从那脖颈滑落,正色道:“如果,俺生不了儿子,郎君会不会再找个小的?”

小舍被自已的话套住了,一时应答不上,便长长的伸个懒腰,装作困得厉害,把被子住头上一罩,遮住自己尴尬的脸。

今年天热得比往年早,湛蓝的天空没一丝儿云彩,火热的太阳炙烤着大地,田里的水也发烫,土里蒸腾着的热气令人喘不了气。

为了挽回水涝的损失,农家都在抢种中稻,这时候清丈地主欺隐田土是最好的时机。

金同知带着一帮小吏,在夷亭建了个临时公署,为了避嫌,小舍除了让红瑶去帮着打杂,其余事务一概不参与。

金同知官场呆久了,有一套方法,拉着夷亨镇的里长及里长手下的几个甲长,保长帮忙。

110户为一里,里长相当于后世的村长,在当地也算有头有脸的角色

金同知拿出”鱼鳞册”即土地册,上头详细登记了每块土地的编号、土地拥有者的姓名、土地亩数、以及土地等级。原来老皇帝朱元璋发现因土地隐匿给国家税收造成损失的严重问题后,开始编造完整、详细的”鱼鳞图册”。

里长姓朱,家里兼并了不少农田,并将自己的田产隐瞒起来,用亲邻、佃仆之名逃避赋役没料到一下穿帮了,便带着礼物来求小舍。

小舍道:“乡里乡亲的,本该帮个忙,但这国难到头,各人能保住自家饭碗已不错了,再说你还以大亩当小亩,曾至数亩并一亩,这可是够杀头的罪!“

张王氏也道:“朱里长,你这几年也沾了不少便宜,这回,就补上吧,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烧。“朱里长脸上那种神态,叫十八个画师来画,也画不出这种丑相。

他补交了税赋,他把冤气撒到别人头上,一下揪出几个大户的老底。

夷亭小镇补交税赋的火种,很快燃遍苏州四乡八里,三个月功夫,这上交额度很快便完成了而且打击了税粮与田亩相分离,有田者无粮税、无田者纳无穷之税的怪现象。

汤宗的威望一下提高了不少,他一开心便自掏腰包请有功的下属在阊门酒楼喝酒。

推杯换盏,觥筹交错,大家正喝得性起,王千户带着一帮人不请自来了,昂着头,目空一切的样子。

汤宗心里不快,但还是耐下心叫掌柜的再开一桌,让小舍陪着。

王千户阴沉着脸,深黑色的长发垂落在肩,一袭白色的长袍衬映着他那棱角分明的脸,一双斜飞的剑眉,黑眸蕴藏着犀利的光芒,宛若夜色中的鹰,冷清孤傲却又盛气逼人,他和小舍碰了一下杯道:“有种人叫,小人得志更猖狂。“

小舍感觉王千户来者不善,他慢慢的咽下一口酒,脸上堆着笑道:“王哥哥大人,一别数月,怎么突然想起弟弟来啦,我这可没那鲈鱼啊?“

王千户扫了邻桌的汤知府一眼道:“这老贼这次去京城邀功,在皇上面前弹劾哥哥,说我在苏州整天花天酒地,无心肃清叛逆,还差点把少师姚广夏的命给玩没了,害得指挥使纪纲把我骂得狗血喷头,一个字,惨!四个字,惨不忍睹!“

小舍道:“王哥哥,汤大人为人一直宽怀,不会这样做吧?”

王千户道:“贤弟有所不知,当年陈瑛投靠皇上,便是他向建文皇帝告得密。”

小舍道:“陈瑛不是日后算账了吗?把他贬了官,应该两清了。”

王千户咬牙切齿道:“没那么便当,左副都御史陈瑛把侍郎黄观、少卿廖升、修撰王叔英、按察使王良、知县颜伯玮等都干掉了,还把曹国公李景隆弹劾了,汤宗这眼中刺他不是早晚会拔掉?”

小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牛捕头酒后说过“汤老头早晚倒台。“他暗想这厮嘴真毒。

汤宗捧着酒杯过来了,他与王千户碰了杯道:“这次本官去京城拜见皇上,怎么没看到千户大人啊?”

王千户没料到汤宗会来这一手,手一抖,差点把酒洒了:“我一个小官怎能与四品知府的您比?”

汤宗指了指小舍道:“怎么比?你这位贤弟护少师有功,皇上不但召见,还赐玉佩一枚。”他说罢,解开小舍衣扣,把那玉佩露给王千户看。

王千户惊愕失色,眼前这位小抄书的,居然那么低调,如一只羽毛未丰的的小鸡,一瞬间变成了凤凰。他急忙对着玉佩行了个大礼道:“皇恩浩荡,皇恩浩荡。”

小舍有些腼腆,面对两位针锋相对的对手,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好,便拿着酒杯敬了他俩:“两位大人,小人先干为敬!“一口气把满满一杯酒呑了下去。

王千户看着小舍满饮了老大一杯子酒,他已不敢轻视这个清秀俊朗的年少,他觉得他不仅已经达到与他并肩的地位,而且不久的将来,自已会被他踩到。他随之也干了一杯酒,以此浇灭今天原本想发泄的骄横霸气。

汤宗知府也不甘下风,把杯中酒也喝了,眼睛却盯着王千户

王千户已经落败了,姜毕竟老得辣,汤宗几年前就当过山东按察使,什么人没见过?王一飞站起身告辞,小舍便把他送到酒店门口,一年前在夷亭家中,他也是这样喝了酒走的,那时他正风华正茂,也是那天开始他把小舍引上了仕途,看着他如斗败的公鸡,搭拉着脑瓜上了马车,小舍不由的有些唏嘘。

小舍又喝了几杯酒,汤宗见他有些醉,便让小白把他扶上自已的马车,市中心养育巷两旁种着桂花,夜风一吹好闻的香气便来了。

第七十章 陈太太告状

知府汤老爷下了车,吩咐马伕把张小舍送回家,马踩着欢快的步伐,小舍觉得像催眠曲一般昏昏欲睡,马蹄声进了一条黑暗幽深的弄堂,黑漆的大门开处,赵媚娘抱着个娃娃迎了出来,烛光下白嫩的脸上,两个笑窝显得很深,那娃娃“咿咿呀呀”的伸出胖乎乎的小手,小舍便也伸出手去握他。

如意从后面使劲的把他拽住,眼见着赵媚娘抱着孩子渐渐远去,他挣脱不了如意的束缚。

他惊醒了,自已躺在卧床下的踏板上,衣服也没脱,他便摇晃着站起身来,见妻子面朝内打着鼾睡得很香,一床衾被滑脱了下来,他便替她遮盖好,自已倒了杯热茶,还没喝,肚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赶紧掀开马桶盖,吐了起来。

呕吐声把如意吵醒,她轻轻的拍打着他的背部,小舍感觉头好似撕裂一般疼,便一头裁倒在床尾。

早上,已过卯时,他才揉着惺忪的眼睛醒来,如意便去把婆婆张王氏唤来。

张王氏见儿子小舍睡床尾,便脸铁青的对如意道:“你也真是,让他睡床尾,像什么样子,不像做人家的!”

婆婆的话尖酸刻薄,如意委曲道:“昨晚他喝醉了回家,王伯把他扶楼梯下就不管了,婆婆您老人家也已经睡了,我一个人用了洪荒之力才把他拉上来,我~我~我容易吗?”

小舍见婆媳俩言语有些生硬,便道:“娘你别说了,这都怪孩儿贪杯,要打要骂由娘作主,和别人没干系!”说罢门一关下楼去洗涑了。

张王氏道:“孩儿啊,别急,我已让王伯去府上报了信,蒋通判让你上午在家歇歇,下午过去便是。”

小舍回头见妻子如意眼睛红红的,娘的脸上也阴着,心里也不悦,早饭也不吃,便逃似的出了大门,正好与进来的云绮撞了个大满怀,而她身后还跟着个怒气冲冲的姨娘。

小舍心想:“今天是个什么日子,人人都板着脸。”

小表妹红着脸拉住他道:“什么时候了,哥哥才去府上啊?”

小舍”嗯”了一声,算是与姨娘打过招呼,匆匆的出了大门。

没走几步远,云绮便追了上来道:“哥哥,哥哥,让云绮送送你呗!”

小舍道:“妹妹,今天怎么这么早便随姨娘过来了?”

云绮道:“讨厌的媒婆又上门了,本姑娘不愿意,娘就道:“这个家连作主的人都没有,你要不愿意,就和你大姨娘说去,大姨娘可以代这个家作主。”所以云绮来了嘛。”

邻居温女人和史老太正说笑着,见小舍带着个如花似玉的少女过去。

温女人便道:“这张大官人,搬来也快半年了,怎样不见他娘子大肚皮啊?”

史老太指指点点道:“是啊,是啊,这姑娘会不会是他新纳的妾!”

这话正让云绮听到,小姑娘火了,一转身道:“你们这些瘟女人,死老太婆一天不搅舌头根,会死啊。”

俩婆娘以为云绮唤她俩名字,便嘻笑道:“嘻嘻嘻,这姑娘伶牙俐齿,长得又标致,不知该称您是张太太,还是张姨太?”

云绮凤眸一闪道:“叫张姆妈便可。”

俩人以为是云绮的小名,便异口同声道:“张姆妈好,张姆妈好。”

云绮与两老太的对话,引得小舍也乐了,这小表妹真像如意姑娘时的样子,但比如意更直爽更大气。

拐到大街了,小舍见桥堍有卖甘蔗的,便叫那摊主刨了根,关照云绮:“回去吧,前面就是府衙了,让人看见又该笑话哥哥了。”

云绮咀嚼着甘蔗,用墨玉般的眸子凝视了他一眼,点了点头,额前那缀流海在风中飘着,长长的睫毛一上一下闪动,脸色如桃花般楚楚动人

小舍到了公事房,刚与蒋通判打过招呼,大门口一片喧哗,门子进来道:“两位通判爷,知府大人被个村妇拦在府衙门口了。”

两人赶紧去那门口,见一个中年女人,跪在知府轿前,双手举着一份状书,直嚷道:“老爷主持公道,民女有冤要伸。”

小舍见那女人有几分面熟,高卷的发髻,细长的眼睛,丰润福态的相貌,穿暗红色云缎直襟衫,他惊叹道:“原来是陈太太啊!”

“小舍公子!”两人同时认出了对方。

陈太太见昆山老知县也在,就从地上站立起来,一把抓住两人号陶大哭起来。

进了公事房,陈太太一肚冤气全吐了出来,她道:“陈福贵他老子,在吴江做绸布生意,结识了个傻子的老婆潘氏,这潘氏生得貌美如花,二人眉来眼去,便勾搭上了,那傻男人浑然不知,我也没闻到风声,但傻子的叔叔发现了两人的丑事,传话给我。”

蒋通判道:“抓贼抓赃,抓奸抓双,不知陈太太有没有凭证?”

陈太太道:“有啊!”她拿出一叠书信又道:“我给了我家那混蛋的下人一些好处,暗中调查,找到两人来往的书信。”

蒋通判取过那些书信仔细翻阅了一通道:“《大明律》规定:凡妻与人奸通,本夫在抓奸现场立刻将奸夫奸妇杀死,无罪;将奸夫奸妇拘执然后又杀死,杖一百徒三年。奸妇若没有被本夫当初杀死,本夫可以将奸妇或嫁或卖。“

陈太太听得一脸懵懂,她用救援的眼神望着小舍。

小舍道:“这事福贵不知道吗?”

陈太太道:“这个没出息的,怎么会不知道,他对我说要傻子出头告状才行,那傻子懂什么?再说了那傻子能告,我为啥不能告?”

明朝的法律就是以夫为纲的,男人可以出去胡作非为,也可以金屋藏娇,而女人则不行小舍和她一时也说不清楚,便道:“这事,过两天我和福贵商量一下吧?”

陈太太见小舍说替她出头,便一下跪在地上:“小舍公子,你一定要为我出头,否则我们陈沈两家颜面也没了,福贵的颜面也没了,他还年轻,还要娶老婆。”

两个通判正好言劝导她,陈太太家公子陈福贵来了。

第七十一章 黄俨来苏

昆山府典史陈福贵是来苏州府交公差的,完事后便来拜访师兄,他见母亲大人也在,便道:“娘你也在?“

“我~~我~~去买东西,路上碰到你师兄,他请我进来吃杯茶。“陈太太用眼神对小舍暗示了一下。

小舍含笑的点了一下头。

陈福贵道:“娘也会骗人了,这家丑不可远扬。“

“我是咽不下这口气,想当年,我们沈家也是资巨万万,田产遍于天下的江南第一豪富,如今破落到这种地步,这死囚还在损我家颜面。“

蒋通判对小舍道:“陈太太祖上就是你们昆山的沈万三,通过垦殖和对外贸易发了财,后来被先皇发配去云南,陈太太是沈万三弟沈万四一脉的,本来也要处决,辛亏有个叫徐民望的读书人挺身而出,去京城告御状,先帝才赦免了他们。”

陈太太道:“可不是吗,老皇帝御书“尔是好百姓”给了他,那时候我还是个待闺的姑娘,那天听皇帝赦免我家,敲锣打鼓,欢天喜地,把徐民望高高地抬起来在街上游行。”

陈福贵对娘道:“好了,好了,这都是上辈子的事,爹那丑事,你别操心了,我都把那**揍了一通,估摸着没三个月是起不了床的。”

陈太太道:“没出人命吧?”

陈福贵道:“你儿子也算是县衙的人,这点分寸还是有的,儿子教训老子虽然大逆不道,但教训勾引父亲的坏女人还是不触犯王法的!”

蒋通判道:“没出人命便好,没出人命便好!”

下午朝廷内织染局的太监要来苏州,虽然官至五品,但因为是督造皇帝龙袍,又主管东厂,诏狱等特务刑讯机构,实际地位与一品的总督,巡抚却相差无几。

汤宗知道太监难缠,便让金同知,蒋通判与小舍前去天心桥的织造署迎接。

这穿心桥织造署,当地人称太监弄,苏州蚕桑和丝织业十分发达,皇帝经常派太监来此监管织造。

这天派了司礼监首席掌印太监黄俨,这黄俨刚受皇帝指令,带着都指挥高得,左通政赵居任从朝鲜答谢国王对成祖即位的恭贺回来不久,风头正劲,见小小的知府都不亲自迎接,便把金同知几个晾在一边。自已带着十几名太监去太湖游玩。

金同知派人去向汤宗汇报,小舍几个就在局内等候,这局里规模浩大,房间几百间,有织机房,掉络作房,还有染作间,打线间,屋后还有避火的园地。

已到了中秋时分,小舍正在那园子银杏树下,秋风过来,满地一片金黄,他便与牛捕头半躺在地上,用一片杏叶挡着阳光打瞌睡。

一人从他身上跨过,差点绊倒,小舍想与那人赔不是,那人尿急也没理会,直接进了恭房。

小舍见那背影有几分熟悉,挖空脑子想了半天:“金大贵?!”他一个鲤鱼打挺站起来,跟进那撒尿的地方。

小舍戴着乌纱帽,穿着团领青袍官服,束着牛角腰带,下蹬着黑色官靴,金大贵也不敢抬头看。

小舍便一把揪住那人衣襟道:“好你一个歹人,你看看我是谁?”

金大贵还有一半尿没尿完,见是张小舍,那一半尿也吓得缩了回去,颤抖着想挣脱。

小舍剑眉直立,眼睛如闪电一般刺入对方眼底道:“你给我说实话,我便免你一死,如果撒谎~~”,小舍用手指搭在他太阳穴上。

金大贵只觉耳边那块肌肉发烫,如烧灼一般刺痛,便缩着脖子道:“大人有话便问,小人愿招。”

“我要问你赵媚娘在那?”

金大贵松了口气道:“好,好,我告诉你,赵媚娘说你是个好人,不过这秘密不能泄漏出去。”

小舍道:“这是我和她的私事,传出去干啥?”

金大贵点了点头,恭房的骚气有点呛人,他朝外移了几步道:“她在吴江!”

“吴江那么大,叫我如何找得到?”

“吴江有个黄泥村的地方。”

小舍又把他衣领揪直了道:“句句是真?”

“句句是实,不过我没去过,我只是通过我家小弟才知晓的。”

“金二贵放出来啦?”

“一年官司满了啊。”

再追问下去也没实足意思,小舍便放了他。

太阳西沉,晚霞映满了天空,黄俨带着一帮太监回来了,他是半个朝鲜族人,宽厚的额头,小眼睛,说话言调尖尖细细,见汤宗来了便直接嚷着要知府请他吃饭。

黄俨是有名的“举止无礼”人物,这回去朝鲜,朝鲜国王李芳远,不仅把逃去的建文帝下属交给他,而且还送他两匹马,他竟然要更换其中一匹他认为不好的,左通政赵居任也看不惯了,回来秉报皇上,朱棣斥责他是:“无礼小人!”

汤宗只能应承,带着一帮人去了胥门,大运河河面宽阔,天色还未断黑,霞光披在那漾漾的柔波上,闪出无数道灿若云锦的光芒,船轻声划过

灯光迷离,倒映水中,绰约多姿,几个妩媚纤弱的苏州女人,怀抱琵琶,船头落坐,擢纤纤之素手,拨动弦子美妙的音符就像细水流进了官舱

点心来了,不但味道可口,香、软、糯、滑、鲜,而且有的做成牡丹花的,有的则是小兔子、小鸭子,黄俨身前放着硕大的一盘雕塑成亭台楼阁的船点。

他拉着身边美艳歌女的纤手,切开那点心,含在嘴里,眉毛扬起,冲着汤宗频频点头。

朱棣登基后,颁布了一道命令。凡是建文帝朱允炆时期执行的各项规章制度与父皇朱元璋的祖训有所不同的,全部废除所以太监的权力日益増强汤宗不得不服。

游船上人正悠哉游哉的享受着美味佳肴,突然岸上射来数支利箭,箭到灯灭,女人尖声厉叫,四处乱窜,船上一片惊恐

张小舍立即唤牛捕头护住舱门,别让闲杂人进入,自己上了甲板,灯光熄灭,船失去了方向,撑船人也不见了踪影,船便被风吹得横了过来,“通“的撞石驳岸上

第七十二章 奔赴杭州

岸边的箭把船上的灯笼全射灭了,四周黑乎乎的一片,船逆着风,一个打横撞上了石驳岸,船里一阵忙乱的杂声,凄洌的哭声响遍了大运河的夜空。

小舍立马跳上岸去,把缆绳缚在树上,城墙上的守城兵卒开始回击,箭从头上呼啸着越过,只听城外官道那边一阵呼喊声,马啼渐渐消失。

船上的人都逃上岸来,几个太监惊魂未定,披头散发,黄俨手里拎着布鞋,更是丑态毕露,狼狈不堪,嘴里嘟囔着:“吓死咱家了,吓死咱家了,张通判快救咱家一命。”双手便朝小舍伸了过来。

小舍见那司礼监太监已没了往日的威风,手伸上去搀扶,心里却有些幸灾乐祸。

小舍把太监交给了牛捕头,自已回船上,船家已经点亮了灯笼,游船上又恢复了平静。

风吹着箭上的羽毛,小舍拔下一支仔细察看,见那竹箭,竹子还是青青嫩嫩的,箭头用铁锻打而成,羽毛是鸭子的,用猪皮鳔粘在竹梢,看这成色这箭是新做的,粗糙的手工痕迹,肯定出于民间。

把那些垂头丧气的太监送到了织造署,汤宗安抚了一通,留下重兵守护,便与小舍几个回府,小舍见他不时从轿内伸出头来与金同知说着笑话,一脸轻松的样子,似乎刚才的一幕是他导演的。

小舍回到家躺到床上,汤宗的怪异的笑脸一直在那面前转动,眼睛涩涩的,但怎么也睡不着,如意转了个身,后背朝着他。

他还在想着刚才发生的事,那箭只射灯不射人?汤宗不愿意出面迎接?发生这么大的事件他却置身事外?刺客的消息来自何方?这最后的疑问使他连想起穹窿山那夜,难道?他不敢再想下去了。

今晚的风特别密,呼呼的从门缝灌了进来,白色的帐幔随风摇曳,犹如雪浪朝他扑来,他赶紧把衾被蒙住了头,把身体靠到如意细软的后背。如意被丈夫温热的气息薰得痒痒的,流水般转过身来,脸便埋入他怀中,床幔下垂的流苏晃动着,如一对翩翩起舞的蝴蝶在花间跃动~~

司礼监太监要去杭州织造局,黄公公受了昨夜的惊吓,怕走水路,生怕自家带的东厂侍卫不够,要让汤宗派兵护送

这太监是皇上的红人又负责上用(皇帝所用)、官用(官员所用)、赏赐以及祭祀礼仪等所需丝绸的督织解送,都是钦工要件,地位显赫,汤忠只得应允。

第二日,正是仲秋时节,风和日丽,朵朵白云飘浮在湛蓝的天空,官道四周树叶绿中带红,偶有金黄的杏叶飘落,洒在路上,马踩着沙沙作响。

小舍带着朱,马等捕头殿后,傍晚一队人马浩浩荡荡到了嘉兴府,嘉兴为浙江的大府,知府立马按排住下少不得好酒好肉款待。

赵居任在夏元吉之前负责苏松治水,来过昆山,与小舍有一面之缘,晚上两人便同居一室。

嘉兴的蟹黄鱼翅、八宝鸡、鱼肚、冷拌鳖裙、火腿幢、粉蒸肉是名菜,嘉兴的黃酒味鲜甜醇厚、柔和爽口,那人本是个恪守儒家礼法的人也喝了不少。

赵居任醉卧在床上,话开始多了:“黄俨什么东西,以前老说世子朱高炽的坏话,给方孝孺抓到机会,建议建文帝采用反间计离间朱棣父子。建文皇帝便写信给朱高炽,答应如果他背叛父亲,便封他为燕王。黄俨这人得到消息后,抢先向朱棣告密,幸亏朱高炽聪明已经派人将建文皇帝的来信原封不动地送给朱棣,黄俨的阴谋才没有得逞。“

“黄公公为什么这般做?“

赵居任呼吸粗重,舌头也大了:“黄俨与燕王世子朱高炽不睦,而与次子朱高煦、幼子朱高燧过从甚密,尤其是朱高燧,黄公公是他的死党。“

“现在世子朱高炽被册封为皇太子,而朱高煦则封为汉王,朱高燧封赵王了。“

“汉王和赵王仍有夺嫡之心啊,赵王朱高燧能文能武,聪明过人,虽有野心,但深藏不露,所以深得成祖宠爱。黄公公呢,紧跟着赵王,随时为他抢夺皇太子位效力,这次苏杭之行,便是为赵王挑选衣袍的。“

第二日,鸡呜三遍,小舍几个便起床了,那黄公公到了卯时才出现,红光满面,不住的托着光秃秃的下巴微笑,他对赵居任道:“赵通政眼睛略有肿胖,想必昨晚没曾睡安?“

赵居任没精打采的道:“那酒太厉害了,喝多了便什么也不记得了。“

黄公公跃上一匹马道:“咱家好久沒骑马了,今天要试试这策马扬鞭的味道。“说完他紧甩马鞭,两腿使劲一夹马肚,马儿撒蹄飞驰而去。

道旁的香樟树不停倒退着,眼前一片绿光,小舍紧攥着韁绳的双手勒得发烫,好不容易才赶到他身前

黄公公见小舍骑的马,累得鼻息连连的,便笑道:“我这匹马是朝鲜太宗国王送的,散养在没有遮风挡雨的野外,任凭自然的磨难。觅食过程还难免要忍饥耐渴,所以这马无论是上坡还是下坡,都不知疲倦。“

小舍道:“黄公公去过朝鲜王国?“

黄俨把眼珠子转了一圈:“咱家奉成祖之命去两回了,一次是封太宗为朝鲜国王,并让他把逃到朝鲜的建文帝的下属遣返。一次把冕服、书册等分赐给太上王国王、王妃及世子,顺便把建文帝时已订的马要回来。“

两人正交谈的起劲,前方探子来报,说前面桥梁毁了,过不去。

小舍心里道:“和这些大官出行,总是不顺当,不是下雨别是刮大风,不是让人袭击,便是被人追杀,现在又遇到桥毁了,看来老天爷也长眼,故意让有钱有势的人遭点难。”

他让牛,马护着黄俨,自已带着嘉兴府的同知赶了过去。

这木桥长约十余丈,中间的桥墩被船撞塌了,十几个民工正在抢救,桥下水流湍急,浪花翻卷,估计没半日是修复不好。

几个民工本来正费心尽力的修桥,见他们知府的同知穿着光鲜,神气活现的过来,手里的工具也扔了,干脆坐在一边悠闲的聊起天来~~

第七十三章 黄公公无趣

这里已是杭州府的余杭县辖地,与杭州之隔一条运河,眼见**塔浮出神圣的光泽,这边桥被船撞毁,数十个人只得停止了步伐。

那几个修桥工被太阳晒得汗流浃背见一队人马护着个太监,心中不免有些怨气,干脆丢了手中的家伙,一旁休息起来。

嘉定县的知府,人长得臃肿,走路本来有点喘,一急说话变结巴了:“兄~兄~兄弟们,我~我是知府的~的~同知,奉~奉命~~”

劳工中的工头道:“老爷是奉命,小的也是奉命,这桥也是奉命,它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修好。”

小舍知道这人话中有话,便扔了几个铜钱给他:“兄弟们辛苦了,这点钱给大伙买酒喝,看来这桥一时半会修不好,我等只好改道了!”说罢拱了拱手。

那工头道:“这位大爷面善,说话中听,改道可有些远,不过~~”

“只要兄弟帮我们渡过河,这辛苦费少不了!”

黄公公也道:“张通判说得对,这辛苦费咱家给。”说罢掏出一把白花花的银两。

那帮民工,好久没见银子了,眼睛都直了,就你言我语的出主意。

工头道:“这桥估计两天修不好,现在只有用船驳过去,不知老爷们受得了这颠簸不?”

黄公公道:“天无绝人之路,这水路便是路!”说罢把银子一扔:“快渡咱家过河。”

几个劳工便把修桥的船撑了过来,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护着大队人马过了那河。

已是傍晚时分,杭州下起了细雨,西湖沉浸在一片白茫茫的灰色中。长条的柳枝似银练,当空飞舞,轻拂着雾气朦胧的山峦和那高耸神秘的宝塔。

那黄公公端坐在马车内,双目半闭念道:“水光潋艳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小舍道:“黄公公,也感受到苏东坡当年雨中西湖的情趣啦。“

黄俨眯着细长的眼睛道:“这雨中的杭州端得是迷人,张通判不妨留下来,陪咱家去那塔上坐坐,领悟一下这人间天堂的美色。“

杭州织造署在城南城隍山前的太平坊,朱漆的大门,所以当地人称红门局

浙江布政司右布政使,相当于后世的高官艾瑛,已经在悬挂“天章首焕”匾额的正厅候着,织厅里面布满了织机,专做皇帝、公主妃子凤冠龙袍

红门局中的杭州织造,手中有一百二十个织染作坊,还把持着艮山门外的机神村、乔司等民营织染坊,再加上皇帝心腹和谍报这层,黄俨在这那可是横着走的爷们。

小舍公差结束正待抽身离开,被那黄俨一把揪住:“你答应咱家留下的,走不得!”

赵居任也拦住道:“黄公公如此好意,你留下便是,汤宗那里,我写个书信让你手下带去便可。”

小舍也贪得这杭州的美景,便对牛,马捕头吩咐一番,当晚只身留宿杭城。

这日上午,去了趟西湖苏堤,那有小青青白娘娘结缘徐仙的故事,那有苏小小西湖边邂逅英俊公子阮郁的故事,还有梁山伯与祝英台的传说。

杭州知府滔滔不绝的讲,小舍几个听得有滋有味,那些太监渐渐变了脸色,知府老爷悔之晚矣,这媚眼做给了瞎子看,这太监如何不恼这花前月下之情趣

下午知府识趣,让同知陪着去**塔。

雷峰塔为吴越忠懿王钱弘俶因黄妃得子建,傍晚,夕阳西下把个雷峰塔笼罩在云霞中,宝塔如镀上金一般闪亮,同知学乖了,他道:“白素贞因为贪恋男色,触犯天条,在生下孩子后被法海收入钵内,镇压于雷峰塔下。“

黄公公脸上终于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他朝地下吐了口沬道:“活该,活该,奸夫**不得好死。“

赵居任用袖子捂着脸在偷笑,脸憋得通红,泪水急着从眼眶出来,那滑稽的神态引得小舍也笑了

黄公公显然受了昨日的打击,第二日走马开花去了岳王庙和虎跑,下午去了趟灵隐寺拜了佛,烧了香,晚上就嚷着回苏州。

那桥还缺一截便可通车,马一跃而过,那些个马车便铺上跳板,小心翼翼的抬了过去。那黄公公见小舍低首头,似乎没什么精神,便像大人哄孩子的安抚他:“张通判,那杭州也没啥好看的地方,等有机会咱家带你去游玩京城。”

小舍道:“没几日护送道衍和尚与金忠大人,已经去了紫金城,皇上还赐了玉佩。”说罢把那块,晶莹剔透的玉佩递了过去。

黄公公见那块玉佩,便笑着道:“这玉佩还是咱家去云南缅甸宣慰使司,那罗答国王遣使朝贡皇上的贡品,可是无价之宝,皇上赐于与你,可见皇上是多么宠爱你啊。”

小舍经黄公公这么一说,心情陡然兴奋起来。

马蹄欢快的跳跃着,路边那绿茵丛中几只山雀飞了起来,小舍道:“皇恩浩荡,也感恩道衍与金忠两个大人的提携。”

黄公公嗤之以鼻的道:“那道衍和尚雄才伟略,没人不服,那金忠小人只会占卜骗人,有什么本事?”

赵居任插嘴道:“次子朱高煦立有战功,皇上许诺他太子之位,淇国公丘福与黄公公等也劝成祖立高煦为太子,只有金忠一人认为此事不可,并且在朱棣面前历数古代废嫡立幼的孽事。“

小舍道:“皇上不是已经封了大世子为皇太子了吗?“

黄俨隔着轿窗朝外吐了口沫道:“又不是他的本事,成祖不能定夺,将此事问了解缙、黄淮、尹昌隆几位要臣才决定的。“

回来的路上还算顺当,嘉定吃了顿午饭便匆匆赶路,那公公啍起了朝鲜歌曲,那嘟噜嘟噜的歌词,小舍一句也听不明白,只觉那声调欢快极是愉悦,便道:“黄公公老家在那?“

黄俨长得面方眉直,还算端庄,他摸了一下寸毛不长的下巴:“咱家会说朝鲜话,别人便说咱家是朝鲜人,咱家也会讲汉语,张通判,你猜咱家是那地方的人?“

小舍心里道:”阴府来的人。”这也怪,刚才还刮着爽爽的西风,此时转了东北风,乌云黑沉沉的从身后扑来,树枝在风中摇曳~~

第七十四章,营救媚娘

豆大的雨哗啦啦的下来了,伴着风,官道上一片雾色,小舍几个浑身淋个透,个个像落汤鸡似的,还好雨下得不长,一会儿就小了。到了苏州,衣服也被自已的体温捂干了。

小舍交了公差,便回家歇歇,他喜欢穿行雨后的小河畔,看那岸柳凝结着的水珠,手指一弹便爆出一簇水花,他喜欢闻雨后小河里蒸腾起的湿气,湿润润的带着清香,他敲了一下后门,门居然开了。

红瑶从里面笑眯眯的出来,一件粉红的直袍,留海下的瓜子脸蛋,那眼眸清澈如一汪湖水。

红瑶嘴角一扬道:“少爷怎么知道我回来啦?”

小舍笑道:“杭州灵隐寺的观音菩萨告诉我的。”

张王氏也出来了,露出那排整齐好看的牙齿道:“如意又怀上了,所以我把红瑶接回来了。”

“真的吗?”小舍兴奋的冲入卧房,见妻子躺在床上,正绣着花,他一把揉住,便把嘴贴了上去。

如意道:“婆婆把我“软禁”在这里啦,什么也不让干,快闷死了。”

小舍道:“你就当母鸡生蛋吧。”

如意娇嗔的用粉拳捶打着他的胸膛,嘴里道:“捶死你,捶死你这个骚公鸡。”

两人闹着,张王氏在下面叫吃晚饭了,小舍应身下去,见红瑶端着一盆饭菜上来,便接过来送到卧房给如意。

送罢再下楼梯,王伯正在下面候着,见小舍下来,便把一个信封递给了他

那纸叠的如豆腐干般大,小舍打开那纸,上面用小楷写着:“贤弟,媚娘被捕,关巡检司狱房,我们今晚行动,船停你家码头,请照应,赵。”

听得媚儿被抓,小舍的心一阵难受,鼻子酸酸的,口干舌燥,他问王伯信是谁给的?

王伯道:“是个小孩,不像是附近的。”

小舍觉得口干舌燥的,吃饭也没了胃口。张王氏看小舍脸色不好,光喝汤不吃饭,便道:“儿啊,是不是几天舟车劳顿辛苦了?”

小舍点了点头,又急忙摇头道:“不是,一天没喝水了,嘴干了。”

红瑶立马递上一杯开水,小舍装着口渴“通通”的一饮而尽。

天黑了,卧房里点起了焟烛,一闪一闪的,小舍穿上一身黑衣,对妻子道:“今晚府上有点事,我去去就回。”

如意已经习惯了夫君不在身边的生活,点点头道:“郎君早点回来。”

灶间有扇窗正对着自家后院的码头,小舍便摸黑进了去,那窗一人高,他便脚底垫着个板凳,窗外黑呼呼的,月光浅浅的勾勒出小河的轮廓,河里静悄悄的,除了偶尔的蛙声和小虫的长嘶,没见船的摇橹声。

灶间门开了,红瑶提着桶进来勺水,刚点着蜡烛,见半空中悬了个人,吓得魂也飞了,蜡烛落在地下,刚想喊出声来。

见她睁大嘴巴,小舍急忙飞扑上去,一把捂着嘴,那身体发沉,软瘫下去,小舍用另一手去搂住,那薄薄的衣裳,居然从脖子上脱了下来,光滑的身体只留一抹肚兜。

小舍也顾不得了,把倒在地下姑娘抱了起来,听得那心在自已怀里跳得厉害。

小舍道:“别怕,我是少爷!”红瑶终算站直了身体,小舍忙勺了点冷水,让她喝下去压压惊。

红瑶穿好了衣服,一脸羞涩的坐在板凳上,定了定神道:“少爷黑漆漆的躲着,你想吓死红瑶啊?”

小舍轻声道:“一会儿,我有几个朋友把船泊在这里,我候着。”

红瑶道:“这黑灯暗火的想干什么?”

小舍道:“他们有个朋友被抓了,今晚去救她。”小舍不知怎么对红瑶说了实话。

红瑶点点头道:“少爷需要红瑶帮做些什么?”

小舍道:“一会儿,他们来了,我从后门出去,你别把门关上。”

说话间,听到船“通”的撞到石驳岸上的响声,小舍急忙跳上板凳,黑暗中,河里已停了不少船,几个穿黑衣的影子,敏捷的窜上对岸。

红瑶不知什么时候也上来了,踮起脚尖往外看,软软的头发蹭着他的脖子,娇喘的呼吸带着女人的体香,扑在他的结实的后背,小舍忍不住朝她额头吻了一下。

红瑶轻轻的推了他一下:“少爷,快去,奴婢替你守着门!”

小舍出了门,监狱就在前面的织里桥街他以前经常去,监狱呈“米”字形的狱道向四面八方伸展,形成许多夹角,窄小如瓶状,仅能容纳一人进出

四周便是一丈多高的围墙,用青砖砌筑。夜色中,见几个黑衣人在墙上插几把小刀,当作垫脚的,背着刀一个个跳入进去,围墙外面留两个作掩护。

小舍只能伏暗处观察,天气虽凉,蚊子还有,咬得他手上脸上全痒痒的。

一会儿,墙上垂下一根绳子,跟着赵媚娘也下来了,看着熟悉的身影,小舍的泪水止不住的淌了下来。

赵媚娘上了刑,走路摇摇晃的,赵巡检从墙上也下来了,急忙背起她朝河边撤退。

小舍先回到家门口,躲在柳树下,看着赵媚娘艰难的上了船,朦胧的月光中,见她抬着头,望着小舍家的后门,凝视的眼中闪着一丝亮光。

船无声无息的远去,渐渐被黑暗吞没。小舍深喘了一口气,放下心来,进了后门,红瑶还守着:“她走了吗?”

小舍点点头,红瑶道:“少爷,我替你烧好一壶水,你该洗洗了。”

小舍才想到今天淋了雨,身体肯定臭了,脸上一阵发烫。

次曰早上去府内点卯,仪门内停满了车轿,知府内还有人的大吵声。

小舍凑近听道王千户的吼声,嗓音有些嘶哑:“好不容易逮到个要犯,让你们从眼皮底下放跑了?”

汤宗道:“千户大人,这要犯是你自已逮得,自已不看好,一大清早到我这里兴师问罪?”

“狱卒都吃什么的?城门的弓兵晚上在干什么去了?”王一飞连珠炮似的数落着。

“王千户,你的意思是俺们卫所的人放跑的?”说话的人小舍认识,苏州卫所千户薛文,一个满腮帮子胡须的山东人。

第七十五章 全城搜捕

门子拿着茶水从走廊过来,小舍立马接过茶盘走了进去,客厅里坐满了人,一边是,胡濙和王千户,一边是汤宗,薜千户。金同知和蒋通判以及几个巡检百户则把汤宗身后的位置全占满了。

胡濙手托着腮帮,一声不吭,似乎这事与他并无什么关系。

小舍便在他身后坐定。

王千户转过头对小舍道:“这回我们在吴江黄溪村发现了赵媚娘的据点。”

“黄溪村,不是黄泥村吗?”小舍脱口而出。

王千户警觉道:“贤弟你也知道?”说罢眼里一道寒光刺向小舍。

小舍知道自已穿帮了,装作喝茶,稳住自已狂乱的心跳:“小人刚从街头过来,听扫街的与路人在道:昨晚从黄泥村抓到的女乱朝份子跑了。”

王千户哦了一声,便回过头去。

汤宗道:“事既已出,诸位也不要互相埋怨,我看水陆城门晚上都按时关的,估计乱朝份子还在城内,出不去。”

薜千户道:“俺已吩咐下去,八座城门加双岗,严查过往行人,各关卡巡检严禁船只马匹出入。”

金同知道:“我马上让所有衙役捕快全城搜查,谅那女匪等人也难逃法网。”

商议结束,小舍送胡濙,王千户上轿,王千户对小舍小声道:“这汤老头有鬼,你帮哥哥盯着点,这次去吴江,本来可以一网打尽,不知谁透露了风声,我们只逮到个小虾米,现在连小虾米也溜走了。”

小舍心里也在想:“这知府内肯定有内线,要不赵家怎么知道我住地?怎么知道我昨晚回的家?怎么知道赵媚娘关的牢房?这救人的船,进出水城门如入无人之境?”他又怀疑起王伯来了,他觉得应该从他身上查起

小舍后悔昨晚没去观察王伯的动静,晚上回去悄悄的问红瑶:“有没有发现王伯出去?”

红瑶摇摇头道:“没有,王伯屋里亮在灯。”

“王伯晚上没点蜡烛的习惯,难道是唱空城计?”小舍决定试探他一下,便找来同样的信封,照着来信的笔迹,写上“我等已安全撒回,赵”,剩王伯不注意从门缝塞了进去。

这几天苏州城内笼罩在乌云之中,八个城门只开靠城北的娄门和阊门,老百姓出入门都绕着,衙役的巡捕拉网式的搜捕,挨家挨户的查,王千户则带着锦衣卫的人盘查客栈,澡堂和茶楼酒肆等公众场合,城里的人都把官府骂得底朝天,三天过去了,除了逮到几个可疑的吴江商人,其它一无所获。

这日汤宗对小舍道:“无锡马知县死了,邻县的苏州知府理应吊唁一下,我抽不了身,金同知那边忙着抓人,只有劳你去跑一趟。”

小舍道:“我们这里风俗,去丧家是要带些绸缎被面,写上挽联什么的。”

汤宗道:“你带上礼房的老王一块去,他懂那些破规矩。”

马府门楼上挂着白灯笼,一家老小披麻带孝的守在灵堂内,马姨太一见小舍带人进来,哭声便更是响亮。

马姨太迎了出来,一身孝衣没能遮掩那丰腴有致的娇躯它的风采,玲珑浮凸,梨花带雨的脸上更显万般妖娆和妩媚,她把小舍领进灵堂。

见那马知县灵前供着逝者遗像,一盏青灯闪着豆大的火苗,两旁跪着马宅亲属,里头扔出白腰带黑纱,小舍便学着老王的样子系在腰间,磕了几个头,退了出来。

马姨太,马公子便带两人去客堂。

迎面碰到王千户带几个随从过来,惊讶的道:“贤弟也在啊你们先去,一会儿我磕了头便来“

马知县的公子,估计比小舍年长几岁。黑色长发被高高绾起,眼眸明亮又冷漠,高隆的鼻梁,薄薄的嘴唇。一身素衣,手里拿着一把暗黄色的折扇,显得俊朗秀气,温文尔雅。

他给小舍奉上茶,自我介绍道:“敝人马秀,在朝廷工部吴尚书手下任职,最近在为迁都做些杂碎的准备。”

小舍道:”皇上迁都是铁定了的事。”

马公子道:”兄弟说得对,北方时常受到鞑靼和瓦剌的威胁,而且还有后元蒙古势力的南袭,再加上北平是朱棣的兴王之地,把强大的大明势力北移,能起到壮我河山的气势!”

小舍道:“皇上迁都北平是遵守先皇“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遗训,华北相对于江南落后。如果北平的营建使北方的生产和人口迅速增强,这确实是个好处,而可以利用漕运的繁盛带动了大运河沿线市镇的发展。”

马公子道:“还有一点,南方文官多,而且都是建文帝的老臣,百姓对皇上的压力也大,北平是燕王的根根地,有良好的政治环境。”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谈得正酣,王千户进来了,身后带着个媚态如风的马姨太。马公子立起身来朝众人拱了拱手出去了。

马姨太冲着马公子远去的背影,吐了口口水:“什么东西,和那老压物一个样子,满肚子的坏水。”

王千户道:“他欺负你啦?”

马姨太道:“看他在人面前那个一本正经的模样,背后却偷偷的吃老娘豆腐,这个家我是不想呆了。”

王千户道:“先忍忍吧,等我把手头的案子结了,带你去京城散散心。”

一个丫鬟把马姨太唤得去,老王道我也去看看热闹。

客厅就小舍和王千户两人,小舍道:“王哥,手头的案子有些眉目了吗?”

王千户道:“那天逮着个吴江贩丝绸的商人,得到了些线索,我的大鱼还没游远,呵呵,我不信小小的吴江就能把他们给藏了。”

小舍道:“那赵媚娘究竟有什么本事从你手里逃脱?”

“她有建文帝那些老臣的旧部帮衬,包括汤宗这个滑头。”

“汤老爷可是识时务的,我看大人您不了解他。”

王千户道:“他们官场混得久,根基深,又有同僚互相帮衬,连皇上也护着他们,但是总有一天让我等拉下马来。”

马姨太哭哭涕涕回来了,一边用白色绸巾抹着泪,一边对王千户道:“我这里分分秒秒不想呆了“

第七十六章 欧阳静儿

马姨太显然受到了马太太母子的奚落嘲笑。哭唧唧的回客厅。

王千户道:“马姨太,如若在此受气,我看先去苏州小住几天,避避风头,让我这贤弟帮着照料便是”

原来那时男人娶地位低于自己的女子,不经三书六礼而较简单的仪式纳为配偶,称为纳妾,经过正式仪式所纳的妾又称为侧室。马姨太估计也只是个妾。

正妻可以掌权,妾室顶多坐着吃吃喝喝。丈夫破产或死后,妾是可以离开的。

马姨太一边抹泪一边收拾行李,除了随身的丫鬟萍儿帮衬,马家上下没人理会,也没人说等老爷出殡再走。

受王千户之托,小舍也没办法,便像逃难似的上了马,带着已是泪湿衣襟的马姨太和萍儿回苏州。

马公子毕竟也是懂礼数的,和小舍交谈了几句,互称兄弟送了他几步。

天色将晚,红日西降,驿道傍的乌鸦在枯枝上了聒噪不休,冷风在桑树上扫过,黄叶飞起。

马车上盛满了马姨太的全部家当,马连打着鼻息,脚步也缓了

前面便是胖二娘的客店,夏元吉题字“香远益清”已做成了匾额,高高挂在门首,小舍几人在那歇了下来。

胖二娘笑呵呵迎了出来:“张大人,什么风把你给吹来啦?”

小舍想不能说那奔丧的事,怕做生意的人忌讳,便道:“无锡去办了些公事,顺便把个美夫人带回苏州。”

胖二嫂上下打量了一下马姨太道:“啧啧啧,好一个天生尤物,这是大人新娶的?”

小舍见那马姨太脸上绯云,低着头露出少见的羞涩,怕她生气,急辩道:“二嫂,你这嘴巴没遮没拦的。人家是名门之秀,因为苏州不熟,受人之托带得去。”

胖二嫂道:“你咋不早说,二嫂还以为你英雄抱得美人归呢?”说罢,哈哈笑着给马姨太让座。胖二嫂叫小二做了几碗馄饨招待客人。

这馄饨荠菜肉馅,汤色清白,飘着几爿葱花,马姨太吃了几个,神色恢复了许多,扬着长长的睫毛道:“这二嫂真是个热心肠的,张大人有眼光。”

小舍道:“我和胖二嫂可是患难之交,亲如姐弟。”

胖二嫂撸起袖子,露出那猪肘子般的胳膊道:“可不是,去年联手把大胡子杀得个片甲不流。”

马姨太道:“大胡子我认得,与花郎狼狈为奸,做了不少歹事,去年听说被人杀了,原来是让你俩干了啊。”

小舍道:“听说大胡子是无锡“赖皮三郎”手下的,马姨太与那人熟吧?”

马姨太牙齿咬得格格响,杏眼里带着怒色:“岂止认识,奴家以前在杨州也算是大家闺秀,琴棋书画无所不能,十三岁时,年幼无知,受此贼人诓骗,先送与工部尚书,后来又转送给那老压物为妾,如今弄得有家不能回。”说罢泪水如细泉般流出。

按照事先约定,王一飞也来了,一脸的匆忙。

马姨太似乎很平淡,也许经历多了,有些事已经有了自已的想法,所以见了王千户,只是淡淡的笑了一下,便只顾自吃着馄饨。

王千户对小舍道:“我马上去吴江,麻烦贤弟照应一下她,给她按排个住宿。”他从行囊掏出几锭银两:“这些你先用着,不够的话,贤弟先垫着。”

没料到马姨太,突然站起身来夺过银两,摔在地上:“老娘我又不是叫花子,不要你施舍!你有事去忙你的,我这不用你费心!”

王千户落了个没趣,装作有急事,便走了出去。

小舍急拦道:“王哥有什么急事,这么快就走了?”

“胡濙事先讲好的,一块去吴江同里!”说罢上了马,一班人马疾尘而去,留下一片枯叶在风中飞舞。

小舍回到店里,马姨太怒气未消,正在唠叨:“这花花公子,骗得老娘,如今这般无情无义,总不得好下场。”

胖二嫂刀子嘴豆腐心:“算了,男人都是如此,妹子以后要看清人儿,找个温暖体贴的,就如我家相公,乖乖顺顺的,从不花花草草,搞那些甜言蜜语的勾当。”

天已黑了,随行的老王趴在桌上打着呼噜,小舍便唤醒他,四个人告别了胖二嫂回到苏州。

森严的城门已经早已关上,城楼上的灯笼在风中孤寂的摇罢,老王在门洞下唤得弓兵开了门。

这么晚了,也没处找住宿的,小舍便带着马姨太,萍儿回到自已家中。

这一晚也算没事,红瑶在楼下打扫干净了客房,让他俩将就着住下。

一早,小舍见马姨太梳妆打扮完了,正在客厅喝茶候着,装束素雅淡雅,以没往日那般风枝招展,妖**人,便道:“马姨太怎么起得这般早?”

马姨太道:“以后便叫那个,叫我欧阳静儿便是,今天你去忙你的,不必为我操劳,我今日自家去典个房子。”

小舍道“好名字,不过苏州你人生地不熟,举目无亲,你别急,先歇着,一会儿我府上点了卯便回来。”

张王氏在一边道:“不知这姑娘想长住,还是临时的?”

欧阳静儿道:“苏州是个文人之地,我想在这办个琴馆,教小孩学学琴什么的,以前我有个姐妹在这开过,说是生意好得不得了!”

张王氏道:“我妹妹西中市隔壁有户人家,刚举迁京城,留得一处好房子,前街后河的,交妹妹托管,可以先出些租钱,如果中意买下也行,不知姑娘意下如何”

欧阳静儿道:“如此甚好,有劳伯母了。”说罢跪了下来:“静儿打小出来,见伯母如见亲娘,如若不嫌,静儿愿拜伯母为娘。”

张王氏也就个儿子,见静儿如此诚垦,人也聪敏灵巧,便是石狮子心也化了,当场让红瑶布置一番,在客厅行大礼,使规矩收下这天上掉下的义女。

街边的山茶花结了蕾,像盏盏灯笼,向下垂着,好像在寻找适宜的时光,把花瓣绽开。

欧阳静儿由娘照应着,小舍心也安了,吃完早饭,出了大门,王伯从身后头跌跌撞撞的追了上来。

第七十七集 倒霉的知府

张小舍出了门准备去府上,王伯追了上来,递给他一个信封,他看是自已假冒的笔迹,也没细看便放在袖笼里。

知府道:“这几天他和同知去应天府,这知府的事就由他和老蒋两人商量着办。”

小舍看汤宗不停的叹着气,脸上布满了愁云,一旁的同知也只是把头低着,一声不吭,他凭直觉汤宗这回去京城,凶多吉少,便道:“大人家的里事尽管放心,到那里自已小心便是,有事多找道衍和尚和金大人,他们毕竟在皇上面前能说上些话。”

汤忠道:“你也看出来啦,我也不瞒你,这次陈瑛弹劾我,理由是我治水不利,赋税减少了那么多。”

小舍道:“以前不是左通政赵居任担当苏松治水之事吗,要问责也是他担当啊?”

汤宗道:“陈瑛醉翁之意不在酒,他要把建文帝的老臣全收拾掉,这也是朱棣的心患,最近建文帝在江浙的势力正在抬头,皇上当然急着要解决,特别是我与松江黄知府,是他们心头之患。”

金同知道:“还有你那王哥,最近一直在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面前游说,说我们与逆贼喑中来往。”

小舍道:“这也只是胡言乱语,没什么真凭实据。”

汤宗道:“这事情就得看姚广孝与那黄公公了,如果他俩再插手,我这乌纱帽估计是保不住了。这官丢了是小事,这江南的那些老臣恐怕都会被雪洗。”

小舍道:“大人,据小人了解,黄俨恐怕与道衍很难联手,第一,道衍和尚有愧疚家乡的心理,第二,他认为是姚善对他有仇,第三,他和黄俨为立那位世子为皇太子意见相左,平时也无来往。”

汤宗拍了拍小舍肩膀笑道:“孩子,老夫没看错你,如今你已经翅膀强硬了,难怪你那位兄长也怵你。”

小舍受上司一夸,脸不自主的红了,腼腆道:“小人有今天,不就是大人一手栽培的吗?”

金同知道:“贤弟确实长大了,连皇上都那么赏识你,我跟随汤老爷走南闯北,连皇上都没见过一回。”

汤宗道:“你俩根器不同,造化当然不一样,不过权、名、财、虽然是好东西,都能助兴享受。不过,这些都来自于身外,如佛家所云“色即是空,空即是色”想要活着坦然,这些都可以放下。”

小舍道:“大人,你们什么时候动身,我好送你们一程。”

汤宗道:“不用了,明天黄俨也要回京,加上卫所的薜千户和他的手下,也省得我们派侍卫了。”

小舍道:“那好,等大人回苏,早点派快马来报信,我好来接你。”

汤宗哈哈大笑:“怎么有种“男儿自古多离别,懒对英雄泪满巾”之感啊。”他对着金同知道:“你好好向这弟弟学学,他这马屁功夫,你不吃也难啊。”

三个人便哈哈大笑起来,连蒋通判敲门都没听见。

蒋通判的敲门声,不容易让屋里人听到,小舍开了门,蒋通判道:“王千户让我下午去吴江同里。”

汤宗问道:“没说什么吗?”

“说吴江县衙的人难勾通,不听他们差遣,让我去协调一下。”

“以前他有啥事,喜欢差小舍,这回怎样找上你了?”

蒋通判把一份公书交给汤宗道:“也许我是他令尊大人的老上司,以前就熟,你看他上面写明了我的名字,让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他一回。”

汤宗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人心就是如此,这王千户倚官仗势怪了,以为自已了不起,怎么不让天怒人怨啊。”

蒋通判道:“我是例行公事呗,至于别人如何帮,那看他自已了。”

汤宗道:“这次女匪逃脱,一半是我们松懈,一半是民心所为,那么坚固的牢房,没有内线协助,别说是个活人,连鸟恐怕也逃不出来,还有我们的城门,晚上成群结队的马如何出得去?又不是飞马。”

蒋通判道:“是啊,船是更不可能的,记得有一回,横塘有个员外重病,天没黑,盘门水城门,已经关了,任他们喊破嗓子就是没人应,那员外家属没办法,转到胥门,城楼上有认识的,塞了银两,总算进来,等郎中看病,人都没气了。”

汤宗道:“蒋通判,你官场呆得久了,你会把控得住,该说的说,不该说得~~”

蒋通判答道:“知府放心,我心里有数。”

蒋通判走了,汤宗吩咐把客厅门关上,轻声对小舍道:“我刚才的话,你都听明白了,你那大哥闻到什么味道了,所以叫他去赴鸿门宴。”

小舍有些懵了:“蒋通判是我老上司,我了解他,他睿智聪明,城府老道,上回钦差大臣的姨太丢“金镯”之事,他的计谋一般人识不了。”

汤宗道:“老话说姜是老的辣,但还有一句话叫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猎人的眼睛,你那大哥这双眼睛虽然还没到炉火纯青的时刻,但还有他的师父。”

小舍脱口道:“胡濙?”

“一个品位和你一般大的给事中,据然能扛起皇帝的令旗,手里握着大公才有的权力,这种过人的本事不是人人有的。”

小舍道:“想想蒋通判只是个普通的官儿,没理由渗入逆贼之例,估计胡濙也看走眼了。”

金同知道:“张通判有所不知,蒋同判之前也在京城做过事,那还是建文帝时期呢。”

小舍恍然大悟,难怪汤宗要把蒋通判拉入自已手下了,他道:“那我是不是该帮他做些什么?”

汤宗道:“不用,蒋通判他有他的智慧,没什么凭据王千户至多恐吓恐吓他而已,现在这个府里,你是最干净的,一是年轻,二是从乡野出来,没什么政治背景,三是有朝廷几个要人的器重,你安心做好你自已的事。”

如果你再陷进去,这个苏州府全端了还不够。

三个人正说着话,门子来报:“大司礼黄俨,左政通赵居任两位大人来了。”

汤宗急忙请两位大人入座:“两位大人,小官本来准备过来迎接,你们自已过来了。”

第七十八集 会冶病的蒋通判

那太监道:“咱家这次来苏州,受到贵府的盛情款待,理应过来感谢,特别是张通判马前鞍后,舟马劳顿,一路迎送。”他让下人送上些绸缎:“也没什么表示,快过年了,这些薄礼,权当是咱家的心意。”

小舍没想到这太监如此通情,急忙道:“使不得,使不得,这些都是小官应该的。”

汤宗道:“你就收下吧,司礼监大人是一片诚意,回去给令堂大人,少夫人过年做件衣裳。”

小舍千恩万谢收下。

中午汤忠在府衙,备些酒菜宴请两位大太监。

去应天府的走了,去吴江的也走了。府里作主的就剩下小舍,一个人里里外外的忙到天黑,才回到家中。

张王氏替他把饭菜又热了一遍,他胡乱的吃罢,进了卧房,见娘子侧卧在床上,云瑶侧跪在床前,替她在剝香榧子,不由眉头一皱,又不便发怒,便道:“这香榧子,用嘴咬着才香啊,干吗要剝着吃呢?”

如意道:“起先我也咬得,你看舌头也碎了。”说着把红润的舌头伸了出来。

几天没注意,如意脸上丰满了不少,脸上红润润的泛着光成熟的光芒,小舍道:“看你吃得脸快像大饼了。”

如意对小舍唬了个白眼没作声。

小舍对红瑶道:“你先忙去吧,这里我来。”

红瑶还没出门,如意便冲着他一通粉拳:“你坏,你坏,嫌我胖啦!”

小舍道:“以后吃便吃,不要让云瑶那般侍候,学娘那样,别分主仆。”

如意有些不开心了,嘴也嘟了起来:“你是不是心疼人家啦,你心疼你就把人家娶回来,只要娘同意,我不拦着。”

云瑶折了回来道:“少爷,怪不得少奶奶,是奴婢自已愿意的,只要少奶奶母子平安,奴婢什么都愿意。”

如意道:“这下满足你怜香惜玉的心意了吧?”

小舍怕如意说出更难听的话,忙道:“云瑶,替我烧点水,今天府里没人,我一个人忙了一天,身体也乏了,我洗个澡。”

见云瑶走了,小舍便从怀里抽出绸缎递了给她:“过年了,叫个裁缝来家做几件衣服吧。”

那绸缎有红有绿,都是带暗花,颜色略深了些。如意道:“这是给老太婆穿的,丑死了,穿出去让人给笑掉牙的。”

小舍道:“这是司礼大人送得,你嫌老气,也行,给娘和岳母大人,我重新再替你买些。”

那段子华丽贵气,摸上去丝滑柔软,一看就是上等货,如意舍不得了:“先放着吧,这料子是给皇室的,外面买不到,等我给你生了宝宝再做不迟。”

小舍道:“也好,我替你放柜子收着。”

云瑶在门口轻声唤道:“少爷,水热了,可以洗了。”

小舍便脱了官服,早上王伯给的信封掉了出来,他准备放烛火上烧了,火一烤,那封口打开了,他便用二只指头夹着一甩,上面写了好多字。

原来不是自已写的那封。

上面写道:“舍,我的郎君:行行重行行,与君生别离。相去万余里,各在天一涯。

道路阻且长,会面安可知胡马依北风,越鸟巢南枝。相去日已远,衣带日已缓。

浮云蔽白日,游子不顾返。思君令人老,岁月忽已晚。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

妾媚娘草上

另:我已去南方,勿念。”

小舍知道媚娘不识字,那歪歪扭扭的字,除了媚娘两字,其它像一笔一划搭结成的,应该是托人写后,自已临摹成的。

小舍看了一遍又一遍,洗澡水也冷了。

云瑶在门外急着敲门:“少爷,你睡着啦?”

小舍才想起洗澡,天冷这水一凉,洗得直哆嗦,他咬着牙道:“你先睡吧,我马上就好。”

云瑶道:“你衣服还没洗呢,明天怎么穿出去。”

小舍的官衣也就这么一套,平时洗好了,便用熨斗烫平,这熨斗内放燃着的木碳,利用铜的传热与重量来烫平衣服上的皱纹或者熨出美丽的褶皱。

小舍道:“那就不洗了,明天再将就一天。”

云瑶不同意,在外面有节奏的敲门催促他。

小舍想:“这小妮子,刚才塞给她一块绸缎,一定是开心的不得了,所以十分的卖力。便匆匆洗好,披件外套,开了那浴房门,都快腊月了,西北风从屋顶上卷了下来,他连打几个喷嚏。

云瑶道:“少爷这么不小心,快喝点热开水,别伤风了。”

小舍道:“没事没事,便裹紧薄薄的睡衣上了楼。”

早上天阴沉沉的,雾气弥漫着,如意催他起床,他四肢无力,头似铅般重,身体支撑着起床,如意手一摸额头,烫的厉害,披上衣服便去叫婆婆。

张王氏用嘴贴着他额头一试:“恐怕是伤风了,快,先到楼下客房躺着,别传染了如意。”

张王氏孙子比儿子还重要,先用醋把媳妇的卧房薰个透,那酸酸的味道如意如何受得了,本来是孕期,哗哗吐了一地。

等丫鬟上去打扫,张王氏才想到该替儿子煮些汤汁,姜汤弄好,儿子早没了踪影。

蒋通判总是比他来得早些,一个人在公房边喝茶,边批阅公文,见小舍搭拉着脑袋,嘴唇红的如血染一般:“你是不是染上伤风啦?”

小舍无力的嗯了一声。

蒋通判道:“老爷我替你刮刮痧,发发汗。”

没有油,老蒋便蘸着水先刮头部风池,再刮颈部大椎及背部肺俞、肩胛部,然后刮中府及前胸,最后刮拭足三里。蒋通判手上使足了劲,小舍疼的哇哇乱叫,一会儿疼的浑身冒汗,那几个穴道边都是赤紫的痕印。

这刮痧疗法也真管用,一会儿小舍便不觉得头疼了,身体也轻松了不少,便问道:“老蒋,这手艺从那学的?”

蒋通判道:“你记得你们夷亭有个济春堂药铺吗?”

小舍道:“知道啊,掌柜的姓吴,又看病又卖药的。”

蒋通判捊了一下胡子道:“他以前在朱允炆的大将盛庸手下当医官,那时我还小,和他儿子一般大,在他手下当卫兵。”

小舍道:“你就偷学了吧?”

蒋通判道:“那也不算偷,我还蹈矩循规的拜他为师。”

第七十九集 江南浪子

小舍心里完全清楚了,赵媚娘的舅舅是吴郎中,蒋通判的师父也是吴郎中,我这头的一切赵媚娘所以了如指掌,全靠蒋通判通风报信,难怪王一飞王千户要找他去。

小舍问道:“蒋通判,这回去吴江,王千户怎么说?”

蒋通判道:“那小子问我吴郎中认识不?我说认识啊,我们还是师徒关系呢,一块打过仗,他又问现在还有联系不?我说在昆山我俩见过,后来来了苏州就没联系。”

小舍道:“他不怀疑你与赵侗和赵媚娘关系?”

“问了,我说赵侗以前是我们那的巡检,一半归我们管,一半属兵部,只是同僚而已。”

小舍道:“赵侗当巡检,不是你举荐的吗?”

蒋通判道:“其实这家伙都了解,他老头不是在我手下干过吗,王一飞这小子精得很,他觉得这次赵媚娘能如此顺当的逃脱,肯定是我暗中帮了忙。”

小舍道:“换了我,我也会怀疑,你们有那么近的关系,苏州府监狱又归你管。”

蒋通判道:“怀疑有什么用,赵媚娘那回关苏州监狱,他根本就没与我们联系,是他秘密关押的,要不是赵媚娘当晚逃脱,我们谁也不知道这回事,况且把守那号子的人是他自已的人。”

小舍笑道:“我那哥哥是哑巴吃黄莲,有苦说不出啊?”

“他敢说啊?他是明摆着抓把蚤子往头上放,他要敢说,我看皇上不杀了他,纪纲也饶不了他。”

“胡濙不是知道来龙去脉吗?胡濙会说啊。”

蒋通判道:“也许是胡濙出的主意,所以选择了沉默。”

小舍道:“我到现在还不明白,我王哥哥为啥要抓赵媚娘她们,究竟她们是土匪,还是因为是建文帝的旧臣?”

蒋通判道:“你这小子,装糊涂,抓土匪强盗皇上要动用锦衣卫的人?”

小舍道:“我也怪纳闷的,我也问过王千户,他只是让我注意点她们,也不让我参与,整天神神秘秘的,还有那胡濙,一个六品官能有什么大事吗?”

蒋通判道:“你别小看了胡濙,一个给事中,官和我们一般大,手里的权力比锦衣卫头子纪纲还大。”

小舍存心套蒋通判的话:“为什么啊?”

蒋通判道:“都在传,建文帝没烧死,逃出了皇城。”

小舍道:“这又算秘密,我听过多少回了,还说扮作和尚逃到苏州这边。”

蒋通判道:“我说你精吧,什么都知道,还来问我。”

小舍道:“这不都是传说吗?”

蒋通判道:“王一飞以前一直盯着昆山,现在转移到了吴江,但也只知道个大概,他手下的人吧,都是外地来的,虽然厉害,但苏州人不卖外地人账,你一个陌生人接近,他们便讲“山东虫”的事。”

小舍道:“什么是山东虫?”

“蒋通判道:“这你不知道了吧?山东虫就是蟋蟀”

小舍道:“这我知道,宋代有两个宰相。一是北宋末年的李邦彦,号称“浪子宰相”。二是南宋末年的贾似道,玩这虫儿把国家玩给了元朝。”

蒋通判道:“苏州人软调皮,不和你锦衣卫的人硬来,一等生人打听什么,便用外人难听懂的方言讲,把这山东虫,是放在陆墓新出的泥盆里好呢,还是沿用以前阊门刘麻子的土盆。”

哈哈哈哈,苏州话确实难听懂,加上“乡音八里”,我有一回去苏州常熟,不小心把一老农酒瓶碰翻了,他对我大吼道:“南无勿好哉,瓶翻脱哉!”把我吓得一跳,一个酒瓶就那么一点点酒,有那么大的事啊。”

两个忘年交,说说笑笑的,除了偶尔咳嗽,小舍伤风好了不少。

小白来了,拿来一叠公文:“两位大人,这些是刚送来,我挑了一下,这些都是朝廷急要的。”

蒋通判道:“你身体不好,下午就在这处理这些案卷,那几个税主我带小白和户房的人去就行了。”

小舍以前在昆山府打杂时,便对这些官样文件了解透了,没多久都处理的妥妥的。

头还是有点晕,便趴桌上睡觉,牛捕头轻轻的叫醒他:“大人抓到个怪贼,非要见你才肯招。”

小舍道:“这贼偷了什么?”

牛捕头道:“其实也不算多,就一员外兜了二绽银子,那员外指认了他,我们揍了一顿,他就是死活不肯招,说我堂堂“江南浪子”,裁你们手中,那不阴沟里翻船了吗?除非“江南神捕张小舍”出面,我们才可以搭上话。”

小舍笑道:“这么牛逼的名字,就偷二银子,也真是个奇贼。就说本老爷没空,先关他牢房,灭了他的邪气!”

一会儿牛捕头又来了,说那贼寻死觅活的,骂你是孬种,乌龟王八蛋。小舍身体本来不舒服,有点被激怒了,便随着牛捕头去了临时关押房。

远远的听到这厮在骂人,便让衙役开了那门,上去噼里啪啦一顿耳光,那人也不吭声,鼻子的血淌了下来。

小舍出了通气,见那贼有些眼熟,一下记不起谁了,便问道:“你一个小贼,号称什么“江南浪子”哄骗人?”

那人道:“我没偷,凭什么冤枉我?”

牛捕头道:“员外指认你了”

“捉贼捉赃,我身上你们都搜过了,那有什么银两?”

牛捕头拿出两锭银子道:“这不是吗?”

那人道:“这是我自已的银子,上面有我的印记。”

小舍问牛捕头道:“把那员外叫来对证!”

牛捕头看了看四周,早已不见那员外身影,急忙对小舍耳语道:“完了,咱们让那员外坑了。”

小舍对牛捕头就是一脚:”不是咱们,是你让人骗了,即然没了证人,把他给放了。”

那人可不干了,缠住小舍要讨回公道,小舍道:“难不成,你要打还我?你毕竟辱骂本官,也是有罪名的啊?”

“江南浪子”道:“那你意思冤枉人没罪吗?这朝廷也是有《大明律》可依啊”

第八十章 溥恰和尚被抓

小舍头回碰到这种事,心也有些虚了,又不能当着下属向他赔罪,便拉着“江南浪子”回到自已公房,那人一进门,便轻声对小舍道:“麻烦立即转告赵媚娘,锦衣卫盯上了西山普济寺,那是主录僧溥恰和尚的地盘。”

小舍道:“我那里去找赵媚娘啊?”

“江南浪子”道:“这我就不知道了,赵媚娘说过遇到万分紧急情况,可以找你。”

蒋通判回来了,小舍一边开门,一边把刚才所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

蒋通判对小舍笑道:“这事怪不得你,要怪那员外,诚心戏弄朝廷命官,扰乱朝廷秩序。”

“江南浪子”道:“你们官官相互,算我倒霉,以后路上小心吃冷拳!”说罢便骂骂咧咧的要走。

蒋通判道:“算啦,算啦,我代张大人替你赔不是,来来来,消消气,本官送送你。”说罢拉着他的手出了门。

小舍赶紧跟了出去,见两人居然在那低声说话,那神态很诡异。

小舍身体不舒服,早早回家了,吃好晚饭便进了书房,装作念书。江南浪子的话,始终在他耳边回荡。

他把每个细节,每个字都细细的推敲了一下,觉得好蹊跷,江南浪子与员外演了那场戏,弄那么大的动静,就是要来传这份秘密的情报?他即然认得我,完全可以在路上,甚至到家里来找我,赵媚娘又不是不知道我住哪?

难道王一飞怀疑我了?蒋通判是个谨言慎行的人,今天说了那么多秘密的话,难道也是个圈套?蒋通判与江南浪子认识?一连串的疑点,小舍真的头痛了。

自从踏上仕途,他一直保持洁身自好,不参与这种勾心斗角,尔虞我诈的纷争,但是这生存的环境,由不得你,像魔爪一样拉着你,迫使你掉入那万道深渊,千层崖底。

红瑶送来了药汤,小舍口渴得狠,一口气把它灌了下去。

红瑶道:“少爷还在发烧,白天又那么辛苦,今天就别念书了。”

小舍道:“还有几个月便秋考了,前阶段一直出公差,落下了不少,我得学某人“悬梁刺股”发奋学习啊。”

红瑶道:“你坐好,让奴婢替少爷按摩按摩吧。”

红瑶的手有些凉,按在太阳穴上还真舒服,她一边按摩一边道:“少奶奶真有福份,找到了这么好的郎君。”

小舍道:“红瑶,你相公去世了几年啦?”

“三年零四个月了。”

“难道你就守寡一辈子?还是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红瑶道:“奴婢曾经也想过,可是除了卖身为奴,谁会要个寡妇,即便有人要,也是缺胳膊断腿,或者聋哑瞎子,和这种人生活在一起,和做奴婢有啥两样?”

“至少有个名份,没人敢欺负!”

“少爷也不欺负奴婢啊,红瑶已经决定了,那也不去,就在这服侍少爷一辈子。”

丫鬟红瑶的话,如一股温泉注入他的心田,顺着他枝枝蔓蔓的血脉流遍全身,白日的无尽烦恼倾刻间烟消云散。

红瑶柔软的指按着他的头,他渐渐有些睡意,书便掉落在地,红瑶道:“少爷,太太关照你今晚睡楼下客房。”便搀扶着他下了楼。

客房里红瑶早就给燃着个火盆,木碳红红的爆着火星儿,屋里暖暖的,小舍好像沐浴在旷野的阳光下,温馨舒坦又充满自由,便衣也不脱倒在床上。

红儿悄然无声的打来一盆水,帮他脱了官靴,欲替他洗脚,小舍那里肯,装模作样的洗了洗便缩到被窝里。

红瑶半拉半搂的替他脱了外衣,柔软的发丝,散发出少女特有的馨香,淡淡幽幽的厮磨着他的脸,鼻子,下巴和颈部,他闭上眼睛偷偷的吮吸着,好似天界飘来的仙气

丫鬟的娇喘声,他陶醉了,身子如长上了翅膀,腾云驾雾,飘飘欲仙。

楼上卧房响起了“嗒嗒嗒”的脚步声。丫髻房间和客房是相同的,中间只隔了一层板壁,她听到如意起床了,便心慌意乱的帮少爷盖好被子,回到自已卧房。

天阴凄凄的,只听到杜鹃那哀怨的啼啭,寒梅悄悄的吐出了新蕾,天已到腊月时分

小舍在茶馆里听有人在传,西山菩贤寺的主录僧溥恰和尚被锦衣卫逮捕了,但没说还有另外的人被捉。

蒋通判道:“看来那个“江南浪子”的话并不是空穴来风。”

两人心照不宣的止住了这话题。

小舍却想到汤宗与卫所的薜千户,他们奉命共同赴京,多少与这事有些联系

一个是调虎离山,深怕苏州这些人插手,第二个想试探下汤宗他们是否与逆贼之间有来往,这可能是胡濙,纪纲和王千户与皇帝商量好的计划。

果然溥恰被抓后的第三日汤宗他们便回来了,心情好好的,似乎旅游回来。

汤宗还给他们带回了应天桂花盐水鸭

小舍常闻到京城有“古书院、琉璃塔、玄色缎子、盐水鸭”的民谣,南京盐水鸭与国子监、大报恩寺、云锦齐名。

那鸭子皮白肉嫩,肥而不腻、香鲜味特别,如意嚼着个鸭腿直呼好吃,红瑶用手背抹着沾满露汁的嘴巴,不住的点头。

张王氏对小舍道:“还有一只,你吃过晚饭,马上送你姨妈那里去,要不明天不新鲜了。”如意也想随着去,被婆婆呵住了。

这腊月的夜来得早,刚吃罢晚饭天已黑暗一片,沿街的人家早早点亮了灯火,星星点点洒在河上。姨妈家还没吃晚饭,堂后的工场里,那车木声音吱吱的叫,木花飞扬,姑父头上沾满了木屑。

云绮听到哥哥声音,从楼梯上探出头来,挥着手叫他上去。小姑娘身边放着个绣花的梆架,她正飞针走绣的绣花呢。

苏州女人都会刺绣,把它作为生活来源的一部分

小舍见云绮绣的是花鸟图,花鸟极绰约底馋唼之态,栩栩如生,更比画画还要趣美,不由得赞道:“几日不见,你咋有这般功夫?“

姑妈给小舍递上茶道:“你这哥哥该死,自家妹妹的事都不关心!“

第八十一章 静儿与云绮

见姨妈责怪,小舍便急忙辨解:“最近府上人少,我实在抽不出空来,姨娘莫怪。”

姨妈“扑哧”一下:“我的傻舍儿,姨娘知道了你忙,怎么舍得怪你,姨娘想告诉你,你云绮妹妹交到好运了,京城有个大贵人,看上了她的绣工活,出大价线收卖,她整天整夜的绣都来不及。”

“真的啊,那等云绮妹妹发了财,哥哥可以讨杯酒喝喝。”小舍开着玩笑。

姨妈下去准备晚饭,云绮见娘离开,便对小舍悄声道:“等我有了钱,我便把哥哥娶回来。”

看她那一本正经的样子小舍笑得腰也弯,他捂着肚子道:“你又不是武则天,可以随便讨个男人。”

云绮睫毛一扬,满脸羞红的用针去戳他,嘴里道:“我看你笑,我看你还敢笑。”

小舍被她用针逼到墙角,举着手装作投降,没料到云绮把他搂住,踱起脚在他脸上猛亲了一下。

她是个豆蔻少女,內心充满了憧憬和对爱的追求。

姨妈在楼下喊吃饭,云绮急忙放开小舍,捂着羞红的脸转身下去。

楼下圆桌上坐得满满得,几个学徒早就饿坏了,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桌上的咸水鸭,姨妈指着身边的空位子道:“舍儿,一块吃点吧。”

小舍回道:“我早吃过了,你们吃,我想去看看干姐静儿,不知她的琴馆开张了没?”

云绮道:“你等我一会,等我吃好,我带你去。”

静儿的琴馆离姨妈家相隔几户人家,也是临街,两楼双开间,门上挂着弦风阁琴馆的招牌,推开二扇红门便是客厅,丫鬟萍儿迎了出来,客厅正面挂着“静室香兰”四字墨宝,左墙深色椅子茶几,右墙放着同样颜色的博古架,墙角花几上一枝腊梅开得正艳

楼上传来婉约悠扬的琴声。

云琦熟门熟路的引着小舍上楼。这厅房邻街的窗格下放着深色的书桌,上面放了文房四宝,左边用一个黄色布幔隔开,随风轻飘,烛光下隐约看到里头静儿在弹琴,琴露出个琴头,但还是可以看出来也是深色的。

云绮大声道:“静姐姐,小舍哥哥来看你了。”

欧阳静儿没料到小舍这么晚会来,一身素花长袍带着风,满脸惊喜的跑了出来:“弟弟,你终于来啦?”话音里多少有些怨意。

云琦昴着头,不无骄傲的帮衬道:“我哥哥是吃公家饭的,当然忙啦。”

小舍也道:“一直想来看你,确实是忙了些,所以……”

萍儿送上了茶水和茶点,静儿给两人递上道:“干娘和弟妹都好吗?过了腊八,我就去看她们。”

小舍道:“她们都好,她们都惦记着你,不知你生意如何?习惯不习惯?”

云绮插嘴道:“姐姐生意挺好的,我每回来,这楼上总有六,七个学生。”

小舍才注意表妹的着装多少与静儿类似:一身深兰色薄棉长袍,上面是自己绣的白色点点梅花,用一条浅兰色腰带将那不堪一握的楚腰缚住

静儿道:“托你们的福,苏州是个好地方,温文尔雅,当爹妈的都愿意让孩子学会琴棋书画。”

小舍道:“那就好,有什么需要弟弟帮忙的吗?”

静儿道:“自已兄弟,我也直说啦,这两天总有几个地痞赖皮来捣乱,一些小混混我还能对付得了,有个把狠的,只能掏出钱来对付。”

小舍道:“姐姐,知道叫什么,那里的人?”

“一个叫周大,脸白白的,是本地人,不对,和弟弟口音差不多,应该是昆山的。”

“周大?”小舍觉得这名字好熟,脸白白的,他想起了夷亭敲诈王阿毛的周大,难道他官司也吃完了?”

“还有一个是吃官饭的衙役,这人还好色,喜欢动手动脚,萍儿吃了他不少苦头。”

萍儿道:“他脖子上有个瘊子,人家叫他猴子,最不要脸。”

小舍道:“这里归马捕头管,明天我就把他先换了。”

云绮道:“我哥哥就是威武霸气!”她学着小舍的语气:“明天我就把他做掉!”

三个人都让她给逗乐了。

静儿道:“你这妹妹真好,每回来总是夸你个不停,说你如何如何俊美,说你如何如何~~”

云绮怕她再说下去,急忙用手捂住她的嘴:“姐姐不带这么玩的,羞人!”

静儿急忙抱着她,像大姐姐似的:“好啦,好啦,姐姐不说啦,妹妹难为情了。”

小舍看看萍儿在打哈欠了,便起身告辞,静儿知道小舍明天有公事,也不勉强,便送出门外。

临分手时,小舍问道:“王一飞没来过吧?”

静儿道:“这个花花公子,来了我也不会理他,再说他也不知道我在这,如果他问起我,你便道回杨州了。”

第二日,小舍早早的把牛,马等五六个捕头唤来,便把“猴子”敲诈勒索的事讲了一遍,让他们好好的管管下面,别丢府役的脸,马捕头痛快的答应,回去就把”猴子”换去喂马。

蒋通判道:“这种事,根子出在官俸标准上,像你我一月只有六,七石薪酬,一个月,六,七人的家光吃喝就化掉二石,还剩四,五石开销,关键是有时还用绢布、棉布,甚至一些零碎的小东西来代薪水,那些小衙役刚刚够吃喝,如果要玩玩,他们不得不去靠敲竹杠混点银子。

小舍道:“按照先皇制定的《醒贪简要录》薪水标准,七品县令月薪是75石大米,年薪是90石,但需要70多亩地、5个农民专门为之生产,光是挑那些稻禾就需要走1000多里地,所以,很难说这个薪酬低得让人无法接受。

蒋通判道:“你不当家,不知油盐贵,老弟,标准是不错,关键是物价及扺扣物,还有那个不值钱的贯钞,七扣八折,如果想着讨个小的,纳个妾的,那就紧巴巴了,这些小衙役讨不了小的,就只好去司乐坊嫖妓。

两人争的脸红耳赤,金同知来了:“两位通判,山塘街最近有几个外地来的恶霸,嚣张的狠,当地的商贩受其之苦,纷纷来告状,你们看看是不是~~”

第八十二章 星桥搏杀

身为苏州府二把手的金同知对两人说了山塘街出现欺行霸市的冶安问题。

蒋通判立马道:“我和小舍正在商量此事,早些已经按排下去了,不行的话再加紧些手段!。”

小舍道:“我下午去看下,山塘街也归牛捕头管,以前还算太平。“

金同知一走,老蒋便鼻子一哼道:“这小子,现在也学会光动嘴不干事了。”

小舍心里思忖,最近这老头怨气多起来,以前可是默默无声,任劳任怨的啊。

山塘街是白居易当苏州任刺史时修筑的,东起阊门渡僧桥,西至虎丘,长7里,俗称“七里山塘到虎丘”

由于街与河的便利,这一带南货北货,居货山积,米行鱼行,行云流水,饼店糕店列肆招牌,绸缎棉纱灿若云锦成了热闹繁华的市井

小舍也不和牛捕头打招呼,便带着小白过去,二人乔装打扮成风流公子,寒风扑面,见渡僧桥堍两巡捕缩着个脖子,靠在烘红薯的炉子旁。

过了山塘街,这里人开始多了,河里歇满了载货的木船。

街上“盛记米行”门口排起了长队。

一个冻得瑟瑟发抖的老汉,焦急的道:“这米说马上到,怎么到现在还不来?”

后面的一个大婶同样面露愁容道:“媳妇坐月子,还等着米下锅呢。”

有个年少些的汉子忍不住大声叫道:“掌柜的,你这米到底卖不卖?不卖我就去星桥那家卖去!”

那大婶劝道:“来也来了,再等会吧,盛记的米好,又香又糯,我家媳妇就喜欢吃这家的。”

盛记的伙计道:“大爷大妈们,稍安勿懆,米船被人堵在星桥了,咱掌柜的已经去塞好处费了,一会儿米便到了。”

小舍手一挥,小白心领神会,脚步加快,沿街走了足足二里路,便听见街边小河的争吵声

两人便上了石砌的拱桥,见那二丈宽的河里,几条盛满货物的船一字排开,都让桥底下一只打横的船挡住了。几个坐生意人站在河岸上,正叽里呱啦的与那船上的人争吵不休。

小白手一指道:“大人,你看香烛店门口!”

小舍顺着小白指的方向,见两个巡捕,靠在店门板上,双手交叉在胸前看热闹。

这里一个掌柜忍不住了,把个钱包扔到那船上衷求道:“姜老大,我是盛记的,先让我过去吧?”

那船舱里立马钻出个三个汉子来,姜老大身材粗壮,宽眉大眼,大蒜鼻子,他站在船头,船也沉下去不少,手里盘着三个核桃,不住转动。

第二人却长得细长精巧,一双鼠眼左右闪动,酒糟鼻子,隐蕴凶光。第三个是光头的矮胖道人。这三人全是黑衣黑裤,腰里索着布条,

为首的姜老大接过盛记米行掌柜的钱袋,在手里掂了一下,嘴一呶,船梢的另两个小霸道,竹篙一点,便让出一个船宽的空来。

第二只船上装着满满一船鱼,那鱼在舱内欢蹦乱跳着,船头上的小伙子,见那船让开,竹篙一点,抢挡插了过来。

那为首的没拦住,把火气撒到第三只装满稻草的船上,稻草船才过一半,姜老大便跳将过去,一顿老拳把船夫打得鼻青眼肿,躺在船板上哭爹喊娘的。

那胖道士也上去了,左右开弓把船老大擒住,一脚踹到冰凉的河里。

后面的船见势不妙,纷纷把船往后退去,小舍在桥顶上看得清楚,见一女人拎着马桶上桥,便一把夺过,掀开盖子,把满满一桶粪便往桥下倒去。

那矮胖道人正叉腰仰天大笑,没料到头上那污水下来,躲闪不及,浑身淋个透。

那难闻的臭气把强盗船上的人都薰上了岸。一只只被堵得船趁机挤了过去。

见油水流走,便上桥找肇事者,见两个公子哥们在桥顶上捂着嘴偷笑,便怒火中烧,上来便揪住小白撒野。

小舍道:“大爷,我们是来游玩的,不管我们事。”

姜老大也不多言,便抡起孩儿腿粗的胳膊朝小白头上一拳,小白也机灵,料到他会这一手,身体往下一蹲,那人扑了个空,拳头砸在石料上,只见那石头粉未溅起,居然砸出个坑来。

小舍见这厮本事还不小,便先下手为强,一脚往那人档部踢去,姜老大刚才还没站稳,身架便是虚的,小舍一脚奇快,如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他那来得及躲避,“啊”得退了二步,勉强立定。

小舍的拳已经上来了,面门中正,鼻梁骨上,这拳势大力沉,那贼脑蛋摇了一摇,眼睛自然花了。

小舍身体一侧准备左手勾拳,后头那假道士上来了,支一手一把抓牢小舍下压的手腕,那手如铁钳把紧固。

小白聪明啊,拿着那倒马桶女人的马桶竹刷子朝假道士眼前戳去。

尖利的竹子戳得那人脸上如马蜂窝似的,假道士手一松,小舍便一个下蹲,撩起扫堂腿,再加一个直冲拳,那胖人便如冬瓜似的从石桥台阶上滚了下去。

姜老大又扑上来了,高高跃起,挥起双拳如泰山压顶之势砸了下来。小舍一个后空翻避过,那人便向老鹰抓小鸡般揪住小白。

小舍找到机会了,气定丹田,支一手指对那人命门穴中点去。

姜老大开头还能硬撑着,渐渐的手也软了,小白挣脱了出来,用肘对着他胸部连连击打,那贼手也抬不起来了。

那矮胖道人见对手强大,急急上来拱拱手道:“好汉住手,放我们一条生路,我们也是上有老下有少的,出此下策也是无奈。”

小白手指从鼻下一划,作了个潇洒的手势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位是江南神捕张小舍,我大明王朝皇帝也赏识的英雄,你们还不跪下!”

那矮胖道人识相,忙搀扶着姜老大下跪求饶。

这时桥上站满了看热闹的老百姓,见张小舍打败恶霸,桥下羊肉店点起了鞭炮,几个巡捕才算挤了进来。

有几个胆大些的商家拿着绳索帮巡捕缚住那两人,只是那酒糟鼻瘦长个的家伙不见了踪影。

第八十三章 周大惹事

小舍与小白在山塘街打败了作恶多端的恶霸,整个山塘街的轰动了,看着巡检把两人押着过来,店家都在店门口鼓着掌叫好。鞭炮噼里啪啦的响彻了天空。

盛记米行几个伙计,更是来劲,乐得把小舍扛在肩上,好似自家兄弟娶亲一般热闹。

通过这件事,小舍想应该好好的训练一下自已的手下,如果他们有一定武功,那些恶霸不至于这么嚣张。

汤宗觉得小舍的建议非常好,巡捕本来都是闲杂人群组成的,除了身体条件有些要求之外,对个人功夫是没考核的。

汤宗让小舍负责操办习武这事,还给他在山塘街找了块地盘,小舍便请来了师父当总教练,松江的智林师叔也请来了他不仅会猴拳,鹰拳,还会擒拿术。

猴拳,以猴形猴态和攻防技法融合而成的拳术那缩脖、耸肩、含胸、圆背、束身、屈肘、垂腕、屈膝,和模仿猴摘果、攀援的动作惹人忍俊不住。

每回小舍习猴拳三十六路时,总会引来一片笑声

寒冬腊月,冰天雪地,这帮老爷兵慢慢的也磨练出来了,像牛,马这些本来有些基础的,二个人合起来也能与小舍拼上三,四个回合。

苏州习武之事传到了京城,连皇上也知道了,大赞道:“如果所有的城市,都有张小舍这样的卫士,朕的江山就固若金汤了。”他让兵部待郎专门送来了赏银,御酒,布匹和几匹战马。

特别赐小舍一匹叫“雪龙”的白马,这是辽东苑马寺主持亲自驯养的东北战马。这马高昴着头,神清骨峻,鬃毛白色透亮,躯干壮实而四肢修长,小舍欣喜若狂。

腊月二十四了,家家掸尘扫房子准备过年了,苏州城里除了南北货,熟食铺,卖豚蹄、鸡、鸭的生意兴隆。纸马香烛铺,预印路头财马,纸糊元宝、缎匹,浇蜡制香的掌柜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观前街,山塘街,阊门几处热闹的街坊摆起了长长的卖灯笼、灯草、挂锭、灶牌、灶帘,及箪瓢、箕帚、竹筐、磁器、缶器、鲜鱼、果蔬的摊位。还有裁缝、磨刀、杀鸡,剃头的手艺人。

汤宗第二年在苏州过年,去年因为玄妙观轧闹猛,引起人轧死人的事,差点丢了乌纱帽,所以今年他特别小心,出动了所有的官吏衙役,再加上卫所的几百兵弓兵日夜上街巡逻值守。

小舍负责阊门,苏州最繁华的地段的秩序,天虽然冷,这里依然是灯火辉煌,车水马龙,亦不乏前来凑热闹的贵家仕女,公子哥儿。

这天小舍骑着雪龙与马捕头几个马快,从西往卧龙街过去,远远望去只见前面,黑压压的尽是攒动的人头。正巧巡逻到弦风阁静儿的琴馆门口,听到里面传出小孩的惊叫声。

先去打探的捕快来报:“不好了,不好了,杀人了!“

几位骑兵火速从马上跃下,门开着,见一个贼人满脸酒气,掳着个小女孩的脖子,拿着把剪刀对静儿吼叫。

那人背对着门,小舍看不清他的面孔,静儿便大声道:“小舍弟弟,这便是周大!”

原来快过年了,学堂和私垫都放假了,父母都把孩子送这学琴,楼上都坐满了孩子,丫鬟萍儿便带几个在楼下教学周大喝多了点,见门开着,便悄悄窜了进来

见丫髻萍儿翘着丰臀,正在照应学童,淫性陡起,伸手在那性感的臀儿上摸了一把,萍儿花容失色,喊叫了起来。

馆主静儿赶紧下楼,周大乜斜着醉眼,抽手索要过年的利钱,静儿也是闯惯江湖,见过大世面的,如何卖账

这赖皮便擒着个女孩威胁。

此刻周大听见后面来人,便用剪刀抵着女孩的喉咙道:“好你个张小舍,害得老子吃了一年官司,今天老子先弄死这小丫头,再让你尝尝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味道。”

说罢便要用剪刀往孩子细嫩的脖子刺去。

小舍拼足力气大吼道:“住手”,这声响如晴天霹雳那般,天花板上悬着的蜡烛摇晃了一下,滚烫的蜡烛油正滴在那魔鬼的手背上。

周大烫的下意识去抚那手背,手里的剪刀仍然握在手中。

小舍道:“你吃官司有我一份功劳,有种来咬我啊,别拿无辜的孩子出气。”

周大道:“我才不上你当,你有那么多走狗帮手。”

小舍叫马捕头几人先退出屋去。

屋里只剩周大,小女孩和小舍三个人,小舍道:“这样可以了吧。”

周大道:“不行,万一我杀了你,门口那么多人,我还是出不去。”

小舍道:“我给你备好马,总可以了吧?”

周大可能喝了酒,有些糊涂了,打着哈欠道:“那马呢?把它先牵进来,我要看下。”

小舍便顺着他的意,叫马捕头牵着马进来

这琴馆的门是两扇的,马刚好进得来,马捕头一直把马牵到周大身前,准备把缰绳递给他

周大感觉情况不妙,大喊着让马捕头退后

说时迟那时快,马捕头已经擒住了他握剪刀的右手

周大左手松开女孩,便抓住马捕头的右手狠命的咬。

马捕头经过郑师父的点拨,手上功夫也长进了不少,腕部一转,用左肘别住周大的右肘,一使劲周大便擒在底下。

一握一扭一按,马捕头动作连贯,干净利落,小舍拍着手过去,一脚踩住周大后背,把他的右胳膊像拧麻花一样扭了过来。

周大像杀猪般的嚎叫着,几个巡捕进来把他绑个结实,押了出去。

门外响起了一片欢呼声,几个学童的家长趁机脱下鞋子朝那人头上猛抽,周大脸上被打得像打翻了染缸,各种颜色都有。

除夕夜了,爆竹声响,家家都举宴,男女老幼聚集一堂,点上蜡烛香火,备上供品,先拜老祖宗,说着吉利话,吃年夜饭,俗呼“合家欢”。

小舍家今年特别热闹,师父来了,静儿带着丫鬟也来了,连红瑶也没回去,加上张王氏,如意和王伯,满满一桌人。

第八十四集 虎丘遇恶少

苏州人过年讲究,连吃的菜都讨着吉利,豆芽叫“如意菜”,青菜称“安乐”,芹菜是做事人必须吃的,意思是吃了勤快。

张王氏都把这几件菜给小舍夹了些。

王伯头一会像样的坐在这团圆桌上,像小孩似的穿着张王氏替他做的新衣,如意坐在小舍身边,她最近胃口特别大,身体肥肥的,啃着个鸡腿道:“婆婆,这鸡腿怎么做得这般鲜嫩?”

张王氏道:“如意儿,等你生了宝宝,婆婆天天给你做,管你吃个够!”

静儿道:“弟妹什么时候生宝宝啊,当姐姐的好准备侄儿的见面礼。”

张王氏露出白白的牙齿笑道:“快了,快了,开了年的五月份,正好不冷不热的天气,舍儿也是那日子生的,”

红绮道:“听说那时候生得小孩,又标致又聪明,少爷便是。”

如意对她看了看道:“红绮过了年,你也可以找个好人家嫁了,少奶奶少不了你一份好礼。”

静儿道:“我是不想找了,男人有什么好,嫁人还不是像奴婢一般,上下都要服侍。”

真是三个女人一台戏,这边小舍便和师父,王伯聊了起来。

王伯问郑师父:“师父,你是明白人,你认为苏州前知府姚善是什么样的官?”

师父道:“姚善喜结贤能,像隐士王宾,韩奕,愈贞木钱芹都和他来往。”

王伯道:“建文帝重臣钱芹,我见过,听说他曾经送姚善一本自已写的书,上面都是些战备的良策。”

师父道敬了王伯一杯酒道:“姚知府也讲义气,朱棣当了皇帝,黄子澄在嘉兴被人告发,押到了京城。朱棣对他处以“五马分尸”的酷刑,再处以“诛九族”,黄子澄家族共有445人被杀。

黄子澄妻子许氏与儿子黄圭、黄玉、黄润、黄泽从老家逃到了苏州,姚善就改了他们的姓名、户籍与身份,大儿子黄圭改名田立微,户籍改在我们昆山,身份是道士。二儿子黄玉改名为田彦修,身份是昆山县我们夷亭的“里长”,也让他学会昆山方言。

小舍道:“田里长我认识,今年金同知去查偷税,他也出了不少力。“

王伯道:“建文帝兵败钦命姚善组织苏、松、常、镇、嘉兴五府兵勤王,老姚已经组织了一部分兵力准备死守。沒想到被住这的老房东许千户出卖,杀头时才43岁。“

张王氏忍不住了:“王伯大过年的,咱们不说不吉利的话。”

王伯朝地下吐了口水:“呸呸呸,去了那晦气,咱刚才说得不算,让少爷说个开心的。”

小舍笑道:“几位长辈,为什么外地人称苏州人叫“苏空头”?”

静儿道:“我也想知道?”

张小舍道:““苏空头”,指外表漂亮,肚里没墨水的人,“苏空头“的名字同你们扬州人的绰号“扬虚子“差不多,一苏一扬,一空一虚,都夸张地说出江南风气的浮华的一面。”

静儿用袖管捂着自已樱桃小嘴道:“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啊!“

张王氏立即夹了块鱼给她:“来来来,我的宝贝女儿,年年有余(鱼),有始(水)有终。“

静儿也回敬了一个油豆腐塞肉给张王氏:“干妈,豆腐(多福)。”

张王氏也喝了不少米酒,脸上红润润的,她掏几个红包,给了王伯,郑师父:“这是你俩的喜钱”

又从一个口袋掏出几个红包,给了小舍,如意,静儿,红绮,萍儿:“这是你们的压岁钱,回去放枕头下,保平安。”

一桌人都站了起来,给张王氏敬酒,把个女主人夸得笑不拢嘴。

这个晚上大家都不出去,围着炉子守岁。鞭炮也响了一个晚上。

初一小辈拜了自已长辈后,便去拜族亲戚友,小舍在苏州只有姨妈一家,路不远,小舍在前头拎着水果糕点,红绮扶着怀孕的如意,鲜衣美服,春风满面在后面随着。

姨夫算盘工场停工了,工人都放假回去过年,屋里弄得干干净净的,姨妈少不了掏压岁钱,好菜好酒款待小舍几个,吃罢中午,云瑶原打算去虎丘爬山,见嫂子的腆着个大肚子,心里不开心,又不想说出来。

姨妈看出了她的心思,安慰道:“小丫头,一会儿叫个马车,娘陪你去虎丘玩。”

云绮道:“我要哥哥,嫂嫂一块去!”

如意道:“云绮妹妹不是嫂嫂不陪你玩,婆婆不让啊,你要去,让哥哥陪你去便是。嫂子也累了,想早点回去歇歇。”

如意是碍于面子,随口而说,云绮可当真了,一把挽着小舍道:“哥哥我们走,这马车钱妹妹付。”

小舍面露难色的看着如意。

如意道:“即然妹妹如此诚心,你也别扫了她兴,我看这样,你们先把我送回去,让红瑶也陪你俩去,一是可以照应,二是红瑶到苏州这么久,也没出去玩过,大过年的,让她也开心开心。”

如意说得这般有理,其它人也没什么意见。

把如意送回家后,三人便出了城,在金门城楼下找到马车,那马车,车厢宽大,能容四个人。初春的天气,乍暖还寒,下午有个灿烂的阳光,还是有几分暖意。

云绮着浅红长裙,外套玫红锦缎小棉袄,领子,袖口镶雪白色兔子毛,一条橙红色段带围松松得围在腰间。原本清丽明亮的脸蛋愈加显出稚嫩青涩。

红瑶着一身深墨绿色织锦长裙,这料子是小舍给的,裙裾下端辍几朵白梅,那不堪一握的纤腰束一条白色腰缎带,乌黑的长发轻落双肩,虽然简洁,却显得清新优雅。

两姑娘一红一绿,两少女相应成趣。

虎丘最好看的是虎丘塔,在山上,小舍道:“我们比赛,看谁先到,“那山才十丈多高,只能算丘。

云绮缠了小脚,別说追小舍,连红瑶也赶不上。才走了一半便香汗淋漓,娇喘吁吁一屁股坐地下,没了小姐的斯文。

红瑶对小舍道:“少爷,你歇会,我去背她上来。“

小舍后世比较文明,没有主仆之分,他怎么会让红瑶去背身高体重同样大小的云绮,便抢先跑了下去。

不远处两个衣着华丽的少年围着坐地下的云绮看神情有些不妙

第八十五章 剑池的鱼肠剑

小舍从高处下去,见两个和云绮一般年纪的公子,围在表妹身前,比划着好像要拉她起来。

姑娘起先摇着手,后来可能让他俩说动了,便朝他俩伸出纤手,那俩人一人一手,眼看云绮站直身体,突然手一松,姑娘重重的落到地下。

小舍看得直切,这分明是调戏,伸双手一手一个揪住他俩衣领。

俩纨绔子弟,见小舍手中有劲,急忙大声讨饶。

小舍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赶紧向小姐赔不是?”

两少爷的家长上来了,是附近的富贵商人,一见小舍认识,前两天威镇姜老大的英雄,先自软了半个头,一听自家小孩欺负姑娘,便带着自己的孩子向云琦道歉。

红瑶也下来了,一人一手拉着云绮上了山。

红瑶指着剑池道:“少爷,这峭壁下那池深深的,泉水那般清澈,真是耐看。”

小舍道:“这里是吴王夫差葬父(阖闾)的地方,葬后3日,便有人见白虎踞于山上所以叫虎丘。下面有个叫剑池,据说藏了三万把好剑,其中包括一把鱼肠剑。”

云绮道:“为什么叫鱼肠剑?”

小舍道:“春秋战国时,有个刺客叫专诸,吴王阖闾让他刺杀吴王僚,他把剑藏于鱼肚内,化装成厨师,剩上供时把吴王僚给杀死了。”

云绮小嘴一嘟,不知天高地厚道:“等我当了皇太后,我就命人把这把剑捞上来。”

小舍笑道:“你要么当“脸皮太厚”!”

三人说笑着,便上了那宝塔。

那塔七层,里面是木梯可上,云绮爬惯了家中的楼梯,所以走在最前头。

里面黑漆漆的,散发着香烛味,风从拱窗灌进来,浑身冷嗖嗖的三人探出头去,苏州城尽在眼底,粉墙黛瓦,小桥流水,家家尽枕河,山塘河在阳光下像一道银练迤逦于足底。

红瑶拍着手直道:“太漂亮了,奴婢还没爬过山呢。”

云绮道:“我爬过,清明祭祖时我爬过灵岩山。”

小舍道:“你们别小看这山丘,当年秦始皇也来过;西楚霸王项羽也在此率八千子弟反秦。”

云绮道:“哥哥你咋都知道了?”

红瑶道:“少爷天天晚上念书,书上看得呗!”

云绮道:“认那么多字真好,我要是像红瑶姐姐那样住哥哥家,就天天让哥哥教。”

小舍道:“等我今年考上了秀才,我就教你俩和如意姐妹们念书。”

两人心里美滋滋的,脸上荡漾着少女的青涩秀丽。

三人玩到夕阳西落,魄丽的霞光如金色的纱幔披在城市上空,满天星光闪烁,五彩的天际,月亮隐隐约约露出娇媚无比的神韵

吃好晚饭,沐浴完毕,小舍哼着曲子回到卧房,如意躺在床上:“相公今天玩得趁心了吧?”

小舍道:“嗯,那地方不错,等娘子生了宝宝,我带你去好好玩玩。”

如意道:“明天初二,按规矩要回娘家,你准备一下吧。”

小舍道:“娘同意吗?”

如意道:“有什么不同意的,这祖上传下的规矩,婆婆是知道的。”

小舍听老婆口气不太对,便道:“路途那么远,恐怕娘子坐马车受不了。”

“明天师父要回去了,他有船,另外红瑶也顺便回自己家几天。”

小舍见如意几个都商议好了,别去楼下准备礼物。

张王氏道:“你媳妇拖着个身体非要回去,当婆婆的也拦不住,礼物我都准备好了,本来我也想回家去看看,明天你姨妈要来,她就我这姐姐,把这当娘家了,我得招待。”

小舍道:“娘,这船跑一趟至少大半天,恐怕要住一晚,明天我还要去李知县等几家拜年。”

张王氏道:“你放心去吧,别让你媳妇累着,顺便看看昆山那处房子有没有人要,干脆把它卖了,等你孩子出世了,这开销也更大了。”

小舍道:“娘,你放心,那房子我已托了豆腐店吴嫂她们了。”

张王氏咳着嗽:“那就好,买来也便宜卖出去也便宜些,现在有钱人的人家少。”

小舍道:“娘,不早了,你忙了一天,早些睡吧,明天云绮妹妹来,你让她留下住两晚,也好陪陪你。”

第二天,街上车来车往很是热闹,都是拎着大包小包,鸡啊鸭的回娘家的人。

师父在船舱铺些稻草软垫的,让如意侧躺着,小船便沿着弯弯曲曲的小河出了城。

太阳出来,阳光淡淡的,河上雾气氤氲,小船宛如穿行在仙境,岸边的梅花红红的花蕾,迎春花黄黄的花瓣,还有下垂在水中的柳枝,在水面上,长出嫩嫩绿绿的新芽,如意伸出窗外抓了一把,握在手中闻着。

船轻又顺风顺水,刚过晌午,船便到了夷亭,少不了去家坊邻居,甲长里长拜年,当晚小夫妇俩便在自家屋里住下。

二年前小舍便从后世穿越到了这里,当时的家具还都在,托丈母娘家照料,屋里弄得清清爽爽,干干凈净,还点着个暖盆,卧房内温温的,蒸腾着馨香

当夜小夫妻你拥我抱,鸾颠凤倒温情了一番后,便睡了。

初三一早,小舍骑着马便去昆山城里,李知县昨晚可能睡得晚,那牛眼浮肿着,见小舍来拜年,便泡了壶放着青橄榄的“元宝茶”。

小舍道:“李知县,昨晚玩了一宵纸牌?”。

“嗯,都是些自家人,农村过年就是吃喝玩乐赌。”

小舍道:“小赌怡情,大赌伤情,你悠着点。”

说话间,陈福贵,朱,荀捕头也来了,大包小包的,见小舍也在便拉着他玩牌。

陈福贵知道小舍不赌的习性,帮他解了围。小舍悄悄问陈福贵:“你那老爹如何啦?”

陈福贵道:“好多了,与那**也不敢来往了。”

说话些李知县家来了不少客人,小舍因为今日打算回城,还得准备一下,便借机离开了。

他先去昆山那个房子转了转,家具都搬苏州去了,空空如也,也没啥好看。

便去豆腐店拜过吴嫂,豆腐西施白梅比以前丰满了不少,皮肤愈发白嫩,樱桃小嘴不点而如血滴,娇艳媚出那小兰兰也,胖嘟嘟的惹人欢喜,小舍掏了个压岁钱塞那小手里。

第八十六章 准备起锚

豆腐西施白梅正袒露着胸喂奶,见救命恩人小舍来,便让娘把家中好吃的都取了出来。

白梅见如意沒来,便问道:“我家弟妹什么时候生啊,我挺想她的,过两天我去城里看看看她。”

小舍说:“还有四个月左右要生了。”

吴嫂忙着去做饭,小舍道:“今天要回苏州,来不及了,下回带着宝宝一块来“

小舍告别了她们,便骑着马回夷亭。还没到家,便见丈母娘扯着个接生婆心急慌忙的进家门。

他预感如意出事了,把马往门口树上缚牢,冲了进去,见如意躺在床上呻吟着,脸色苍白如纸,床单和地上都是血迹。

那接生婆看了良久道:“没了,孩子胎心都没了。”那婆娘的话虽然轻,小舍听了似晴天霹雳一般,一股凉意从脚跟冒到了头顶,他摇晃着瘫坐在椅子上,两眼呆呆的望着妻子,半晌说不出话来。

丈母娘忙着烧水替女儿擦身体。

接生婆开了药方,叫小舍快去药铺装药。这过年的药铺都关门打烊了,好的是药铺的掌柜认得小舍,拿着方子一看:“侄媳妇小产啦?”

小舍说话的力气也没了,只是点了点。

药配好了,丈母娘刚忙煮了喂女儿喝下,如意也回神来,抽泣得到:“早上去倒马桶,然后去河边洗,谁知道台阶上结了冰,一滑就摔倒了,还好没落河中。”

丈母娘用手绢替她擦着泪道:“傻孩子,你什么时候倒过马桶,你不能等为娘的来帮你啊。”

娘俩抱着哭哭啼啼的,小舍也只能安慰起她们。

傍晚时分,张王氏也赶来了,亲家商量一番,让如意在乡下养些日子。

小舍想也好,别让婆媳俩为此事产生隔阂,只要如意能养好身体,他都同意。

这大过年的张王氏也没了心思,天天拉着云琦去灵岩山,寒山寺,西园去烧香拜佛。

小舍苏州与夷亭乡下两天跑,这个年便在一片忧伤中悄悄过了去。

到正月十五家家点起了灯笼闹元宵。

苏州的灯会美仑美奂与热闹自不在话下。到处火树银花,水陆城门、古宅亭院、翘角廊檐、河埠水巷间星星点点,将整座城池的轮廓线勾勒地分外鲜明,尤显江南风韵。

小舍不舍得如意一人在乡下孤单,便把她偷偷带到苏州。租了条小乌棚船,在水巷间划动各种河灯、映衬着波光流翠,如意依在男人怀间,心里的不快,在流水中渐渐抹去,她原本想借这个机会把心里的一些想法和盘说出来,但见郎君那一往情深的呵护,即便是烈性女子也柔了。

苏州人这一夜要走三桥祈求新年平安健康,小舍拉着如意一前一后过了胡厢史桥、唐家桥、朱马高桥。还没挤过最后那桥,见云琦一家也在挤。

那少女眼尖,一把拉住如意:“嫂嫂,你身体好了啊?”

如意红着脸,这大众广庭的如何回答,便拉着云绮扯开了话题。

小舍便对姨妈道:“今儿晚了,让如意先宿你家,省得娘生出不快来。”这晚,如意便借宿姨妈家,上下只瞒着张王氏一人。

过了正月半,苏州的年才算过完,该干嘛的就干嘛。

汤宗道:“郑和副使洪保前些天来报,他们所有的船只已经打造完毕,估计天暖和了便要起锚。”

金同知道:“老爷的意思?”

“刘家港是我们的地盘,当然要尽地主之谊,上回去京城,卢部的夏尚书说,听皇上的意思,船上数万人的开销要我们苏州,松江,宁波等沿线城府出。”

蒋通判道:“乖乖,那也不少啊,我们是始发地,肯定摊派最多。”

汤宗道:“所以今天我们多去些人,三门六房的人也去,人多眼睛细,到时候心里也有个谱。”

汤宗这回带人不少人马,整条官道上,马啼声声,尘土飞扬,遮天蔽地。小舍骑着雪龙马驭着如意,随在汤宗马车旁。一会儿功夫马队路过夷亭丈人家

小舍放下如意,心里有万分不舍。给她兜里塞了些银两,让她多买些营养的。

正月里的长江,烟波浩渺,寒风扑面,江滩芦苇泱泱,刘家港里停泊着数百条方桅船、三角帆船,储藏船,雾气散去,远远可见,樯棹如林,帆影遮天。其中几艘巨型宝船,威严耸立,显得异常的醒目。

郑和见当地父母官来,心里当然开心,眼看二年的精心准备,下西洋的日子快到了郑和的宝船,小舍随王千户来过,这回添了航海罗盘、计程仪、测深仪等航海仪器

郑和带着汤宗等苏州官员在船上参观后回到官舱坐定:“出发还有些日子,毕竟还要二百四十条船,有官校、旗军、火长、舵工、班碇手、通事、办事、书弄手、医士、铁锚搭材等匠、水手、民梢等共27550人开销要筹备。“

汤宗揣着明白装糊涂:“是是,皇上派郑公公下西洋,一是耀兵异域,壮我中国之强大,二是对外物资的需求特别是建筑材料木材珠宝的需求,三是战略支援对外战争特别是对蒙元的战争,郑公公担此大任,功德无量“

郑和道:“准备以物易物的贸易方式,货币卖的方法搞回苏木,香料,做陶瓷苏麻泥青等朝廷需要的物品。特别是黄金

汤宗道:“黄金?国内银子有,黄金确实稀罕。“

郑和道:“据皇上于永乐元年派遣尹庆出使了古里、满剌加,又于永乐二年出使了爪哇和苏门答腊。他回来说西洋黄金比这里便宜几倍。“

“哇,“众人异口同声尖叫起来。

小舍问:“郑公公,国内木材不少,要那苏木做什么“

郑和笑道:“苏木,又叫苏仿木。是东南亚原产植物,可作染料用,其根是有效的解毒剂。打仗吧,中了毒箭,用这个便可活命。“

金同知道:“郑公公,西洋还有什么?“

郑和的副使洪保道:“还有胡椒,比中国便宜10倍“

汤宗道:“郑公公,如此远行,经费也不少吧?“

郑和笑眯眯道:“我知道你今天就为这句话而来,真不愧为父母官,整天想着油盐酱醋柴。和户部的夏元吉一样扣门!“

第八十七集 媚娘的孩子

汤宗道:“当个父母官是有很多不易,如我们苏州,富是富,但赋税也是全国第一的,比整个浙江还要多,这两年又连续水涝,鱼米之乡成了水天泽国,去年勉强凑足三百万石~”

郑和道:“这次皇上是下定了决心去西洋,新建和改建的海船约有二千艘,每艘造价需白银七八千两,要支动天下十三省钱粮方才够用。”

汤宗一听,呆若木鸡,心里面想:“这皇上是不是疯啦,光下西洋便化光了全国的财政,还要把京城北移,是把老百姓往火坑里送啊。”

郑和道:“如今以景德镇与德化为中心的瓷器业、以苏州为中心的丝织业、以松江为中心的棉织业、以芜湖为中心的印刷业,以福州为中心的造船业以及冶铁制造业、日用品制造业和造纸业等等都出现了前所未有的高速发展。“

他舔了舔干燥的嘴唇继续道:“除了用于国内,必须发展海外贸易,以前你们这的沈万三,他至所以成为全国首富,他就是把湖州与苏州的纺织品买给了国外。这次去西洋,各地可以用丝绢,漆器,瓷器,翠羽,纸扇,沉、速、安息诸香等代租赋”

汤宗听郑和这么一说,悬着的心松了一半,他道:“你们出动那么多人,时间又不是一天二天的,这海上日子怎么过?”

郑和挺直了胸道:“老兄,这次我们建的海船可以做到生活设施齐全,配备洗漱设施,设有可以携带家属的幽雅客房,除了备有充裕的食品,甚至在船上可以养猪、种菜、种药材酿酒,以及种植盆景以供观赏。真是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汤宗道:“郑公公为了此行,真是耗尽了心血。”

郑和道:“我刚才忘了说,这次西下,皇上要臣在东南亚全面建立起华夷政治体系;而这种政治秩序是基于传统的“王者无外”、“怀远以德”的观念,所以不带侵略性的。”

几个苏州官员津津有味的听着郑和的介绍,手下来报:“精衣卫千户王一飞大人到!”

郑和道:“这次王大人作为副手,也一同去,不同的是他负责专门的特殊事务。”

小舍问道:“剿匪吗?”

郑和狡黠的眨了眨眼睛道:“差不多吧?”

汤宗道:“即然郑公公有客,我等也不打扰了。”

郑和知道汤宗与王一飞之间有芥蒂,也没挽留,亲自送他们下了船。

在舷梯上,一帮人与王一飞擦肩而过,汤宗只是略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

还是王一飞主动,拉着小舍道:“贤弟也在啊,那个马姨太没缠住你吧?”

小舍摇了摇头,算是把这事遮掩过去。

王一飞道:“那就好,我马上随郑公公下西洋了,一去可能不少时间,家里大小老少,请贤弟多个心眼。”

小舍道:“胡濙大人不去吗?”

王千户道:“他不去,他有事可能会直接找你。”

汤宗带着大家回到府上,立即按郑和透露的信息,着手准备,苏州的织造业归朝廷织造局管理。

但民间作坊也庞大,苏州棉纺能手学着松江黄道婆先进的棉纺织技术,棉纺织品产量也增多,改变了丝、麻、棉的纺织品比例。

民营手工业甚至超过官营手工业,占据全社会手工业生产的主导地位。汤宗让金同知负责此事,经费出自里甲丁田税银

小舍也屁颠屁颠的随着金同知去太仓,吴江,常熟和江阴各乡镇跑

见有的已经拥有了丝织用花楼机,这机器结构复杂而精密,至少需要两三个人操作,这些机户便雇佣工人日夜加班那日正巧去了吴江黄溪村黄溪村在盛泽镇北,京杭运河南岸,离县治松陵镇六十里。河北岸便是浙江嘉兴。

有个叫史仲彬的,字文质,明洪武二十四年曾主政户部,建文四年擢翰林院侍读。当地人知道他“仗义而好侠。”

吳江巩县丞悄声对小舍道:“前先日子,建文帝便住在史家,胡濙与王一飞让他去打探,史仲彬诈痴不颠,不愿配合,最后王一飞带了数十个锦衣卫的人把史家清远轩围个水泄不通。

小舍道:“逮住了沒有?“

巩德道:“除了个叫赵媚娘的,什么人也没有!“

小舍笑道:“好一个巩县丞,一定是你走漏了风声,放跑了人家。“

巩德道:“管我屁事,他自己手下的人,早就在那蹲守了几天,他们不早点下手,怪谁呢?“

小舍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也许摄于建文帝的龙威,谁也不敢做千古罪人,最好让别人先出头“

巩县丞愤慨道:“也许吧,反正我是不可能动手的,朱允炆是先帝立的皇太子,当皇帝名正言顺。“

小舍又问道:“后来建文皇帝去了那?“

“第二天,建文帝由太湖西山岛鼋山普济寺主持溥洽秘密接应,隐匿其寺内“

小舍道:“溥洽和尚让锦衣卫抓去了,也沒抓建文帝啊?“

巩县丞笑道:“后来溥洽和尚抓去,这秘密也不叫秘密了,连织机的工人都说,那晚太湖上空,雷声不停,一条白龙从天而降,载着建文帝和十八护身金刚走了。“

小舍道:“这一去可能就去了天涯海角了,劳烦王一飞坐了郑和的宝船到西洋找去了。”

巩县丞道:“你说能找到啊,建文帝是真龙天子,下面又有那金刚无数,个个身怀绝技,就说赵媚娘这女金刚吧,抓去一个晚上,便飞了出来,听说她还带着个小金刚呢。”

小舍急问道:“她有了孩子吗?”

“我是听这里的乡邻说的,那孩子还在吃奶,要不怎么会没与建文帝一块走呢?”

赵媚娘有孩子,这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小舍沉入无限遐想之中

他想起了夷亭那个令他难以忘怀的晚上,那个充满激情的暖阁小楼,唯有他俩赵媚娘把一半玉觸交给他:“你把这一半与书放在一起保藏,如果某一日,有人用这一半来找你,那必定是你亲生的的血肉”

第八十八章 云绮的夏伯

第八十八章。云绮的夏伯

难道赵媚娘真的生了自已的血肉,是儿子呢?还是女儿?他又不便多问,心里又不死心,趁老县丞不注意便去那史仲彬的清远轩打探。

那房子早已人去楼空,只有门前那枯草长了新绿。好不容易找到个在桑树下锄草的农妇。

那老妇弓着个背,衣服上缀满了布丁,耳朵又有些背,说话又含糊不清,小舍与她讲了许久也没道出个值钱的话。

小舍正懊恼,垄上来了个年轻的村妇,头上戴着个斗苙,扛着个锄头,见小舍一身官服,便退到桑田中,好让他过去,小舍装作口渴,问那女人讨口水喝,那女子给他倒了满满一杯大麦茶,小舍一边喝,一边抓了个碎银给她,权当茶钱。

那女人见白花花的银子,用牙咬了一下,是真货,当然开心了,小舍趁机便问赵媚娘这事。

那女人虽然是农家女,长得也有几分颜色,说话软软糯糯的,她道:“这里没姓赵的女子,前些日子史大官人家,是有个带小孩的女人,姓张,有个吃奶的娃,丈夫也姓张,一家三口就住这村口的第一家。”说着指了指桥头那间小屋子。

小舍谢过农妇,便去了那房子,原来黄溪村四面环水,只有一座水月桥是唯一通道

过了桥便是那房子,门前有棵粗大的香樟树,如一把硕大的伞遮挡在房子前头。

门关着,铁将军把门,看那锁上的锈迹,有好些日子没人住了。

小舍便从后院进了那屋,从后窗扒开窗纸,见卧房里只有一只深色的大木床,床边踏板上还整齐的放着两双拖鞋,看样子是男女主人用的。

床一端放着个小孩的睡桶,上面堆着宝宝的小衣衫。这头客厅兼灶间的屋子晾着衣裳,有男有女的小舍心也凉了,看来赵媚娘又嫁了人。

小舍本来想去夷亭的,这半月城里乡下一直跑,还没功夫去探望过如意。

这一惊一喜弄得他情绪也没了,从吴江回城,府衙也没去,便直接到了家中。

二月的天气春风荡漾,岸边的柳枝长了新芽,南回的燕子在后门筑了个巢,叽叽喳喳的好不热闹,他轻轻叩了一下门。

如意的脸上还有些病后的倦意,苍白中透出少许红晕,下巴也尖了不少,穿一件葱绿色暗纹云锦薄棉衫,逶迤拖地靛青团纹风尾裙,身披镶边鹅黄薄纱彩云锦。松散的长发,绾个圆翻髻,银色的坠子在额头摇曳着,她莞尔一笑道:“郎君回来啦?”

小舍没料到妻子回来,一阵惊喜,便一把抱起她来,往里走,如意娇嗔道:“快放下,红瑶在边上!”

红瑶一垂首,装着去关门,张王氏从灶间出来了,用围裙擦着手道:“儿啊,娘今天给你买了螺蛳,只是忘了买葱,你跑一趟吧。”

如意道:“婆婆,我去便是。”

小舍道:“一块去吧,反正红瑶饭还没做好呢。”

两人一前一后去黄鹂坊桥那菜市,小舍道:“娘子是坐船回家的吗?”

如意道:“是啊,早上婆婆让师父撑了船把我和红瑶载了回来,我娘还带了好多你喜欢吃的呢。”

小舍原来一直有个结,妈妈会不会因为如意流产而冷淡她,现在听妻子这般说,心也放了,看来天底下,只有娘心是最善良的。

这个晚饭吃得很是热闹,就王伯出言小心谨慎,这团圆饭说了不吉利的话,让张王氏骂了一通,如意小产他多少有些内疚。

扔下饭碗,小舍在书房里念着书,如意给他端来了昆山周庄的特产万三糕,是丈母娘专门去镇上邹氏家订做,小舍见那糕片儿薄,含在嘴里甜甜糯糯,入口即化,直道好吃。

小舍吃了几片,舍不得便放下,如意道:“郎君喜欢吃就多吃些,婆婆,红瑶和王伯,我都给了啊。”

苏州的纺织产品备的差不多了,等待着上头的查验。

夏元吉又奉皇上圣旨来了,一路上镇江丹阳帐绵里剪绒制品常州除了梳篦、还有留青竹刻、乱针绣品无锡是宜兴紫砂壸,纺织品和大米,面粉。

按老规矩,小舍去把他从无锡接了来,无锡县马知县死了,欧阳当了知县老爷,把那没用的花郎辞了。

夏元吉接到了苏州,小舍陪着他去库房,这大管家真会算账,他道:“你们苏州人手也真会撑钱,这些东西织得那么鲜艳精致,西洋人看了,不稀罕才怪!”

小舍道:“如果这能换回大把金子,苏州的织造会越来越好。老百姓的生活也会变得更好。”

夏元吉道:“苏州的绣品也好,那么精细的东西更讨人喜欢。”

小舍道:“这回苏州几万绣工都在抓紧绣,我表妹一家就绣了不少。”

夏元吉道:“你表妹住那,带老夫去看看如何?”

一帮人便浩浩荡荡去了阊门内云绮家。

姨妈见来了个朝廷大官,乐的嘴也合不拢了,屋里塞满了人,连邻居闻讯都赶来看热闹,把几个侍卫吓得脸色也变了,个个端着家伙守护着,如临大敌一般。

云绮的绣品用绘画进行再制作,所绣佳作栩栩如生,笔墨韵味淋漓尽致,有“以针作画”“巧夺天工”之神韵,看得夏元吉赞不绝口,他抚着一幅“雀梅图”道:“姑娘,我回去与司礼监的说,让你专绣皇室用品。”

云绮乐得欢喜雀跃的,真唤着:“谢谢夏伯伯。”

小舍道:“云绮,尚书是朝廷大官,住紫金城的,该称尚书老爷。”

夏元吉道:“别那么认真嘛,我看这个夏伯伯叫得真好。”

姨妈道:“既然夏伯伯,不见外,便在这吃了晚饭走。”

苏州人喜欢“轧闹猛“,外面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侍郎李文郁生怕出事,便抢先道:“尚书大人今天有事,明天还赶吴江呢。”这才算是解了围。

第二天原计划去吴江的,夏元吉突然提出改去太仓。

小舍想大人可能想去看看白卯塘的水利吧,也没多想,便带上小白及一队捕快,随着尚书出了城门。

第八十九章 全是败家子

夏元吉这大內总管对郑和下西洋很是操心

他让侍郎李文郁核算了一下,仅白银一项,就要花费600万两,还不包括对两万官兵的嘉奖。占全国财政四分之一他如何不心疼。

春秋战国时期的吴王楚君,就在太仓屯粮置仓,供奉朝廷。从此便有了“金太仓“的美誉

天妃宫楠木梁柱,木刻廊坊,砖雕券洞门,殿楼的枋子和门楣上雕有精细逼真的海浪托日和巨龙戏水的图案,结构形式古朴典雅,在冬日阳光下显得气势轩昂,庄严肃穆。‘

寒风呼啸,刺骨的江风如同针扎般尖利,门口广场上卖草头饼的、草头蚂蚁饼、刀鱼馄饨、青团等的小吃也寥寥无几郑和正率着一帮老婆婆在天妃宫拜天妃娘娘老婆婆穿着统一,好似训练有索的。

小舍有些奇怪,向来出海,除了客船之外,运兵运货的船只,是不允许女性上船的,说是“有女同行航行不利”,便问郑和的副使洪保:“这些婆娘是干什么的?“

洪保道:“是专门招来为兵士们补衣服的、穿的是布袜、布鞋,一双鞋估计穿不到一个月,要是没有妇女为他们制作和修补,那么出海时,即使准备二十万对鞋袜,也不够长期穿用。特別是布鞋的硬底。“

小舍有些钦佩郑和的细心了。

洪保看着小舍惊讶的神色又道:“这回还带了两名接生婆,这次每到一处,都要设帐开诊,包括接生听说西洋妇女生孩子,总是用锐利的石割脐带,容易引起破伤风症。“

小舍拍着掌道:“哈哈,郑公公想得太周到了。“

小舍和郑保交谈着,那里夏元吉与郑和争了起来

夏元吉坐了一上午马车,受了凉,鼻子塞住了,说话嗡声嗡气的:“你携带那么多铜钱出国,铜钱大量外流,严重消耗了国库储备,钱币更加贬值!败家子,全是败家子!”最后两句是说给小舍听的。

郑和今天穿着绯色棉袍,发束玉冠,脚蹬皂靴,整个人看起来英挺玉立、风姿夺人他微带笑容道:“大主管,你也看到了,这回带去了多少中国商品,一但海外市场打开,肯定刺激了国内外市场的需求,同时把一些需要从国外进口的日常用品,由奢饰品价格降为了日用品价格。“

夏元吉濞了一下鼻涕道:“耗巨资打造的豪华船队,满载的瓷器、茶叶、丝绸等物品,换回来的是:明珠,鸦鹘之石,沉香,麟狮孔翠之奇,楼脑薇露之珍,珊瑚瑶琨,或剪刀、油膏、药料、胡椒、苏木及奇珍异兽,全是皇家和高级官宦使用的奢侈品,即使胡椒与苏木,其价格仍不值得建造和维持开销。“

郑和被夏尚书这么一说,心里也不痛快了,他声音也提高了不少:“你并非奸臣,还是一个关心老百姓疾苦和认真办事的清官,但眼界始终只能盯住自己一亩三分地,缺少具有战略眼光和胸襟!“

夏元吉见郑和有些生气,便也找个台阶下,他道:“在巨大利益的诱惑下,民间胆大之人纷纷投入到走私的行列中。这样原本归国家所有的贸易利润,就流入到个人钱包,下西洋实行官方垄断贸易可以打压走私,这也是有效办法。但也不必这样豪华奢侈”

谈了一上午,两人不欢而散,夏元吉宝船也不上了

郑和对小舍笑道:“这“夏刺头”与咱家一见面就争,彼此也习惯了,不过他吵是吵,做事还是一丝不荀的,你路上替咱家好生照顾些,别让他病倒了,那咱家还真是对不住他了。”

小舍见郑和没生夏元吉的气,也把悬着的心放下了。

夏元吉果然去了白卯塘,这也是他的一份心思。

白卯塘经过大半年的修筑,河面开阔,两边都修筑了石驳岸,岸边栽上了岸柳和一些花草,虽然在寒日里残花枯叶,但还有梅花含苞,等待着春天到来。

昆山府李知县,指着河两边的茅房道:“这是外地的河工建的,他们想永久扎根在这里。”

夏元吉道:“这地方是天堂,谁都愿意来,”

李知县道:“是啊,这些人回、藏、维吾尔、苗、彝、壮、布依、朝鲜等32个少数民族,327户人家,5百多人。”

夏元吉笑道:“你这知县头大了,光这些人的语言,你就得找一帮些翻译了。”

李知县道:“我让我们的秀才陈福贵教他们学汉文,要不全打哑语不行。”

夏元吉真得病了,说话也颤颤巍巍,摸着他额头烫得厉害,还不断咳嗽,小舍马上给他喝了些汤药,把他包裹的好好的,赶紧带回城来。

夏元吉也真能扛,到了苏州便让小舍带他去澡堂泡澡,说以前他发烧,从不吃药,去澡堂泡下,出出汗,敲敲背就好了。

蒋通判道:“这方法也行,出汗能排毒,敲背按摩能疏通脉络,缓解痛楚,不过发高烧不行,身体比较虚弱,容易出事,边上要有人看着。”

汤宗道:“你俩人都去,好有个照应。”

苏州的澡堂叫“馒头”,所谓“馒头”澡堂,就是房屋上部用砖盘砌,螺旋而上,成穹形,顶部开一天窗,放光入室。全市一共有九处,苏州人讲七塔八幢九馒头。

脱净衣服,进了那澡堂,浓雾般一团的顶,光也被水雾遮蔽得模糊,小舍也被热汽闷得厉害,隔不久马上得跑到外间换口气才行。夏元吉居然纹丝不动泡在热水里,小舍心里虚虚的,时不时用毛巾替他擦汗。

小舍叫来了擦背师傅。那人先用丝瓜络刮些皂角,然后用毛巾裹起手掌,在夏元吉身上搓擦,搓擦冲洗后,空心拳头便在脊背上捶一捶,拍一拍,拍出的声音很有节奏,夏元吉哼哼唧唧的很是享受。

脱了衣服每个人都一样,没贵贱之分,进包间却不同了,夏尚书休息的包间,茶叶也是上好的,还薰了好的香,卧铺干净整洁。大堂内都是侍卫。

第九十章 王伯走了

夏元吉明显好多了,脸上泛着红光,蒋通判替他试了一下体温,果然没了寒热。

夏元吉对小舍笑道:“告诉你个笑话,皇上执意要郑和下西洋,我说请皇上裁减空吃公粮的,皇上恩准,从中央到地方闲散衙门20个,分流近千人。

有些人便向我贿赂,以图“方便”,我便把这些送来的东西挂家中屋檐下,其中有金华火腿,腊肉,附近的猫啊,狗啊都来了,把那屎啊尿的撒得满地都是,你知道了我太太背后骂我什么?”

小舍道:“狗官!”

夏元吉笑道:“哈哈哈,你怎么知道的?”

蒋通判道:“这谁都猜得到,没骂你臭狗屎已经够可以的了。”

夏元吉擦了擦汗道:“那些行贿的肯定也这般骂了。”

夏元吉执意他付澡钱,李侍郎不敢争,小舍他们更是不敢了。

小舍把尚书大人送到下榻之处,此时夜色已浓,街上行人渐渐稀落下来,除了临街偶尔有婴儿的啼哭声,便是那风吹着树叶的啸声。

小舍轻声的扣着门环,王伯没出来开门,小舍再加重些,红瑶裹着件棉袍出来了。

“王伯呢?”

红瑶道:“去了松江府。”

小舍:没多想,“哦”了一声,便上了楼去。

第二日张王氏和红瑶还没出去买菜,三个人在一块喝着粥,小舍便问娘:“王伯咋说走就走了呢?”

张王氏道:“我也纳闷,除了那天我骂过一回,后来一直客客气气,他怎么这般倔犟呢,说走就走,一点征兆也没有。”

红瑶道:“之前也跟我说说心里话,也没埋怨太太的意思,可能松江那朋友催得紧,我看他除了衣服,啥都没带。”

小舍道:“没说要回来吗?”

张王氏道:“没说,就对我说,谢谢太太一家的照应,我去松江了,那时我有些懵了,也没问他什么时候回。”

红瑶道:“他说不回了的。”

张王氏道:“嗨,走了也好,我觉得他神神秘秘的,好像有什么事瞒着我们。”

如意也下来了,她插嘴道:“娘说的对,他说他不识字,有一回我在楼上,看他在窗前看书。”

张王氏道:“对啊,我还看他写字呢,那时我以为他无聊在学写字,也不留心。”

张小舍道:“娘,你看他在什么纸上写字?”

张王氏用手比划着:“能有多大,和你以前替人抄书那么大。”

小舍判定王伯和赵媚娘是一起的,也许真的离开这附近了。

昨天夏元吉关照大家休息一天,小舍也不用去他那,趁张王氏与红瑶去胥门买菜,进了王伯屋子,里面收拾的一尘不染,被子叠的方方正正,床底下还留着双黑色布鞋。

小舍让如意把床单掀开,下面啥也没有,枕头拆开,里面除了稗草籽,也没见可疑之处。

小舍便把柜子移开,那墙上也干干净净,正准备移回原处,突然发现柜子后板有个暗门,做得细密,不注意还真不容易发现

张小舍用小刀轻轻挑开,这暗格内放着笔,砚墨,还有用牛皮纸包着的一叠信笺纸,中间隔着层垫纸,上面依稀只能辨几个字:“皇”,“蒋”,“赵”,“臣”。

这“蒋”字让小舍立马联想到蒋通判。难道蒋通判真是与王伯一伙的?他心狂跳了一阵,他盘算着什么时候试一下那老蒋。

下午闲着没事儿,暖阳当空,张王氏让儿子带着去平江路的狮子林寺。

元代最后一位皇帝顺帝至正二年,弟子们买地置屋为天如禅师建了这寺,维则和尚得法于浙江天目山狮子岩普应国师中峰,为纪念佛徒衣钵、师承关系,取佛经中狮子座之意,这禅寺取名“狮子林。”

张王氏以前没来过。里面都是用花石纲垒的假山群,气势磅礴,以“适、漏、瘦、皱”为特点

小舍拉着如意,从玲珑俊秀,洞壑盘旋,象迷宫一般的山洞里钻来钻去,把个美人累得香汗淋漓

红瑶突然大声叫道:“少奶奶快来看,这石头多像牛!“如意用绢布擦着汗,细看那石,果然像那牧童骑着的黄牛。

张王氏道:“别瞎说,我看像狮子。“

几个人经张王氏一指点,果然像,而且大大小小有数十来头,有怒吼的,有憨睡的,有嬉戏打闹的,或躺或立,或大或小,或肥或瘦。

把红瑶乐得,也不管在佛门静地,拍起手来:“难怪叫狮子林,真是太妙。“

张王氏轻轻拍了她一下屁股,意思她安静些,然后指着假山顶上石狮子道:“我师父说过,在佛学中佛为人中狮子,林即禅,狮子林寺应该是这个意思。

一个路过的小和尚道:“施主言之成理,咱们禅僧以参禅为法门,斗机锋为得道法门,不念佛,不崇拜,甚至呵佛骂祖。所以狮子林不设佛殿,唯树法堂。

小舍合掌问那小师父:“立雪堂,也是取自慧可和尚少林立雪之事“

小师父手捻着佛珠道:““达摩祖师在少林修禅时,慧可为拜师在门外站了一个晚上,积雪没膝,后被达魔祖师收为第子,修成正果成为禅宗二祖。

太阳当空,刺得有些晃眼,一家人进了燕誉堂,这屋檐高厅深,光线暗淡,气氛肃穆,凉快极了,几盆梅花散发着诱人的清香。

厅内东西两侧漏窗与窗外腊梅、甫天竹、石峰构出一幅立体“寒梅图”和“竹石图”。

老主持见是当地父母官,叫小沙弥送上了自己做的清茶张王氏懂得,便掏出几贯钱放那茶盘中,权作功德钱。

喝完茶告辞了长老,几个人绕着水池,沿着柏轩、真趣亭、问梅阁、石舫景致、一路过去,一边假山,一边水池,再加上张王氏的墨绿暗纹团领袍,如意的红衣雪羽肩,红瑶的蓝色的翠烟衫,三人如溶画中一般。

四人欢天喜地正准备出门,一红顶官轿停在了眼前,只见道衍和尚姚广孝从那轿中走了出来,阳光下那光头显得铮亮。

第九十一章 偶遇姚广孝

姚广孝一身深色僧服,精神瞿烁,气度雍容,举止威严,后面跟着几个鲜衣怒马的侍卫,他一见小舍脸上便露出笑容:“哈哈,阿弥陀佛,这般巧,我的小舍。”

小舍立马上去把他搀扶出轿,指着娘与如意介绍了一番。

姚广孝见张王氏慈眉善目,手里握着串佛珠,便兜里掏出个紫檀木鱼赠与了她。

张王氏喜出望外,笑盈盈的道个万福。

小舍道:“娘亲,我陪大人一会,你们先回吧。”

张王氏道:“儿,你好生伺候着大人,我正好带你媳妇去趟玄妙观。”

小舍便随着姚广孝又进了狮子林寺。

进了精致华贵主厅,姚广孝点了三柱香,对着达摩祖师像磕了三个头。便沿前廊到了“立雪堂”,主持一身红色袈裟迎了上来:“阿弥陀佛,道衍师父,什么风把您这个菩萨吹来了?”

姚广孝大笑道:“阿弥陀佛,当然是佛祖指引的喽!”

几个小沙弥前面开道,主持挽着姚广孝从假山洞穴进入“卧云厅”。

姚广孝熟练的推开一扇落地长窗,进了一间静房,青砖铺就的地上铺着羊绒织成的地毯,上面置一四方矮桌和几个蒲团,右边是卧房。

姚广孝进了卧室,把外衣脱了挂衣架上,招呼小舍坐下,小舍没想到姚广孝在这里也有个住处,仔细的察看着,这卧房布置简约,一张棕色的大床,一只书桌,墙边一个大书柜放着不少书籍。墙上悬挂着张镶了木框的地图,有几分突兀。

姚广孝道:“这里安静,没人打扰,离市中心又不远,闹中取静,我平时最喜欢住这里。”

小舍道:“大人什么时候来的苏州。”

姚广孝道:“就刚才,没想到一下来就遇见你,冥冥之中,咱爷俩有缘。”

小舍见姚广孝称道彼此间的关系,心里暖暖的。

侍卫递上了一壶茶,又把火盆点着,屋里暖和了不少,姚广孝在盆边上搓着手道:“看来你的上司汤宗要跑路了。”

小舍一惊:“好端端的,为什么要走?”

姚广孝道:“汤宗得罪人太多了,其一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瑛,汤宗曾揭发陈瑛投降成祖,结下了深仇,其二锦衣卫都指导使纪纲,指控汤宗与文帝旧僚有来往,当然罪名是治水不力。“

小舍道:“这都是以往的事了啊,治水也是左通政赵居任之错,再说去年也在夏尚书指挥下治理好了。“

姚广孝道:“这些老夫都知道,汤宗在苏州还是深得民心的,所以皇上也听我劝,改囚禁为贬到禄州任通判。“

小舍本来想问汤宗的继任者是谁,话到嘴边又缩了回去。

姚广孝察觉到小舍想问什么,便道:“蹇义是有人选,但皇上一直没准奏。”

小舍道:“大人,蹇义是朝廷吏部尚书吧?”

姚广孝道:“正是,蹇义的名字并不是他本来的名字,这个名字还是先帝朱元璋赐给他的呢。”

吏部尚书蹇义,相当于后世的组织部长,和夏元吉一样是三朝元老,中外称“蹇夏”都是皇帝宠臣,与姚广孝,金忠关系又近。

小舍道:“我听夏尚书说,他考中当年第三甲进士。”

姚广孝道:“孩子,学而优则士,听说你还没参加乡试,这太不应该了。”他指了指书架上的书籍又道:“最近老夫一边在策划迁都之事,一边又在编纂永乐大典,用时方知读书少,现在觉得脑子不够用啊。”

小舍道:“今年我要参加秋试了,大人请放心,这考试的事情小人决不会松懈。”

姚广孝道:“那就好,年轻人就要有志向,你还没到双十年纪,前程远大。”

第二日,小舍去府上听候夏元吉召唤,蒋通判先把汤宗要走的消息告诉小舍。估计昨晚没睡好,老蒋的眼泡有些浮肿。

看他说得那么起劲,小舍故意逗他玩:“蒋大人,汤大人一走,苏州知府这空缺该轮到你这老前辈了吧?”

蒋通判道:“小猴精,别瞎说,从先帝开始,苏州本地人不可以当苏州知府的。”

小舍道:“你又不像我,是个地道的苏州本地人,你是泰兴的,至多算江南人。”

蒋通判道:“我父辈是苏州的,先帝时被迁去了外地,我口音还带着苏州腔调吗。”

蒋通判的父辈是苏州人,洪武年间苏州发生的一次大规模移民。也就是“洪武赶散”,明太祖朱元璋为了抑制江南地区富豪望族的势力,惩治曾激烈抵抗朱元璋部队的“吴王”张士诚旧部,也为了快速恢复经过战乱后人少地多的江淮地区经济,遂将苏州城内数十万百姓遣散至苏北泰兴,兴化等贫穷的地区。

已是卯时了,夏元吉那还没动静,小舍便去尚书下榻的地方打探。

早春二月,迎春花鹅黄的花瓣开始凋谢,而那树海棠正含苞欲放,阳光洒在上面鲜艳夺目,风徐徐吹来,把夏元吉的乌发掠到了肩后,看来老头今天气色不错,那马步蹬的吭哧作响。

夏元吉见小舍进来,把习武的剑交给手下,笑道:“小舍,要不要与我过过招?”

小舍知道他所谓的“过招”便是推手。

小舍便脱了上衣,伸出右手小臂插入夏元吉左腋下,插得紧紧的。

夏元吉估计身体没复元,身体有点僵硬,小舍轻轻的将他向左斜上方横劲挑,装出要横跑对方的样子。

夏元吉用劲压住小舍小臂。

小舍趁对方下压的劲,用右手拇指外侧钩住他背一个右旋,同时左手拍其右田,用丹田刚劲之力将其旋空放倒在地。小舍怕摔着他,动作有点软。

夏元吉道:“好手法,好手法,正好让我出出汗。”

小舍道:“看来,大人身体还没完全复元,要不我刚才是旋不动你的。”

夏元吉道:“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嘛,哈哈,不过今天能这样,算恢复的不错了。”

小舍替他披好衣裳,趁机问道:“大人,今天有什么需要小人办的?”

第九十二章 常熟叫花鸡

夏元吉笑道:“去趟常熟吧,大人我请你吃常熟叫花鸡。”

小舍心里道:“这些大人行踪诡秘也算是潜规则了。”

常熟在苏州城的西北角,与苏州只隔个阳澄湖,一个时辰便到了,知县见大内总管来了,便掏出账本给夏元吉察看,主要是红木雕刻及精美的核雕,但量不是太大。

夏元吉道:“这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技术,拿到西洋去,可是赚大钱的,千万别错过机会!”

常熟知县道:“已经夜以继日的赶工,这可是功夫钱啊,让郑公公一定给卖个好价钱。”

夏元吉道:“一分价钱一份货,现在需要你这个父母官带路了。”

知县没料到夏元吉风尘赴赴,远道而来还要开仓验货,便道:“这些物件比较笨重,现在暂时由原主保管。”

夏元吉身体本来有点虚火,这一下又点着,拍案道:“你老婆是不是由丈母娘保管着啊?”

夏元吉发火也这么发噱,这个比喻把常熟的同知给逗乐了,刚含在嘴里一口茶,如喷泉一般涌出。

那知县正好把火撒到他头上:“这么大的岁数连水都不会喝,是不是小时候奶喝得少了?”

夏元吉道:“还开什么玩笑,今天傍晚,我离开之前必须看到账本上的货,否则把你俩卖到西洋当奴隶去!”说罢对小舍手一挥:“咱们去虞山镇上去喝茶去。”一行人进了虞山城门,这城门横跨虞山上山路,登上重檐式城楼,极目环顾,青山绿水,一览无遗。

夏元吉以前来过,他指着远处一块墓地道:“你们江南先祖虞仲死后葬于此,所以这山也就叫虞山。”

李侍郎道:“我刚才听那路边老农说,吴国国王周章,孔子七十二贤弟子之一的言子都葬这里。”

小舍道:“看来这是块风水宝地。”

夏元吉道:“故人真会挑地方,不过我们还没老,不想这等好事。”

侍郎道:“尚书大人说得极是,我们先去尝了叫花鸡再说。”

被他这么一说,小舍肚子也咕咕叫了,他咽了一下口水道:“好好的鸡为啥取了个怪名字?”

夏元吉笑道:“你这傻孩子,亏你是本地人,待老夫告诉你吧!”

他舐了一下干燥的嘴唇道:“从前有个叫小舍的叫花子偶然得了一只鸡,想要宰杀却连个刀也没有,便用石头了事,可是烫鸡毛的热水也没有。

无奈之下叫花儿就把鸡的内脏掏净,然后裹上荷叶和黄泥巴,直接扔进火里烤。等黄泥烤干,拿出整团泥一砸,鸡毛自然脱落,露出香味扑鼻的鸡肉。”

小舍笑道:“这叫花子应该称大厨才对,小舍大厨师。”

一说吃的,大家更饿了,骑着马在镇上绕圈,终算在一家农户门口找到,外面果然包着黄泥巴,二文钱一只,不贵,夏元吉掏了半天身上居然没一个铜板,小舍便付了那买鸡钱。

问老农要了些茶水,便在人家门口,一帮人围着吃起来。敲开那泥巴,鸡皮金黄橙亮,老农给了些酱,蘸着吃。

肉质鲜嫩酥软,香味浓浓的引得夏元吉口水也淌了出来,他连连催着小舍:“你想馋死老夫啊,老夫可不想葬那虞山顶上。”

那老农道:“大人,你们做官的也太可怜了,吃个叫花子都那么难,还不如我这乡下人天天有鸡吃。”

夏元吉终于把鸡大腿啃上了,他一边吃一边对老农道:“大爷,说吃,我们做官的也不少吃,山珍海味,美馐佳肴我们也吃,但没你那般自在安逸,想吃便吃,我们还得看场合,看别人的脸色。”

八个人吃了五只鸡,又灌了不少开水,终算吃饱了,李侍郎这小身板打起了饱嗝。

夏元吉用绢布擦着嘴道:“我的侍郎,看样子今天这五只鸡都你吃的,一会儿你把钱还给张通判啊。”

他这么一说,李侍郎连连打嗝来,引得老农也笑了,急忙给他递上热茶,唤他压压那腑中之气

夏元吉见那老农也健谈,便与他聊起了红木雕刻的事。

老农道:“我弟弟专做苏式红木雕刻,木料先要经过干燥处理,用卯榫相拼,保证不收缩、变形豁裂。除了做家具,还有盒、盘、座、几、屏等红木小件;有用浅刻、浮雕、镂雕技法制作而成的筒、笼、罩以及人物、走兽、花卉等工艺品;还有筷、印盒、书尊、书签、线板、茶托等小件。”

夏元吉道:“大爷,主要用什么红木?”

老农道:“紫檀、乌檀、花梨木、杞梓木啊!”

“如何分辨真假红木呢?”

“一闻气味。红木会有清香,名贵的香味更是好闻,如醇酒一般香甜,二看看它们的纹理,注意下它们的纹路,清晰且柔和顺滑,那么,红木材质的可能就非常的大。当然,若是鱼鳞式的纹路,就肯定是红木了。”

二人谈了一下午,像多年未见的亲戚,临告别两人还手搀着手,但老农不知道这便是朝廷内外著名的夏元吉尚书。

常熟知县化足了功夫,终算把账单上的东西凑齐了,夏元吉像个内行一样,查验着,说实话,那时作假的人还真不多。夏元吉看了半天终于抚着胡须笑了。

知县也长长松了口气,吩咐下人摆酒席招待贵客。

夏元吉道:“干吗?刚刚赞扬你几句,尾巴又露出来了。”

知县擦了一下额头的冷汗道:“大人,小人看大人东奔西跑,舟车劳顿也太辛苦了,再辛苦也得填饱肚子啊。”

夏元吉道:“你们常熟松树蕈油面挺有名的,给我们每人来一碗。”

知县道:“那面全素的啊,要不来碗鳝丝肉丝双饺面,也是常熟有名的。”

夏元吉道:“也好,给他们每人一荤一素,我就吃松树蕈子面,来劲。”

这面也确实好吃,小舍看几个侍卫两碗面连汤也喝得精光。

临走时,那知县每人送了一只荷包包着的叫花鸡,嘴里道着:“这是厨房师傅自已做的。”

第九十三章 想着陈瑛就吐

常熟知县一脸诚意,给夏元吉他们准备了常熟特产“叫花鸡“,说是自己厨师自已做的

夏元吉道:“即然做也做好了,不吃也会坏了。”他拉着侍郎的袖口又道:“中午小舍付得,这回你先付了,侍回了衙门,老夏再与你结清,算是对兄弟们的奖赏。”

太阳落山了,天边留下一抹愧丽的余晖,夏元吉道:“早霞晴,晚霞阴,明天天又不好了。”

一帮人吃饭喝足便骑着马往回走,风迎面吹来,走了一半,马车里传来夏元吉一阵又一阵的咳嗽声,小舍大声道:“大人,你不会寒热又上来了吧?”

夏元吉嗯嗯唔唔了几句,声音很是虚弱,明显没白天那么精神。

小舍命马夫停车,上轿用手试了一下,尚书额头果然烫的厉害,身体微微的颤抖,便用葫芦里的水喂了他几口,脱下自已里面的棉夹衣披在他身上。

天还有一丝亮光,马队便到了府上,蒋通判还在,小舍忙唤他去替尚书刮痧。

屋里火盆烧得正旺。蒋通判帮尚书脱了衣裳,用牛角梳蘸着油,在他颈椎,背部,来回的刮,刮完,又用食指与中指在鼻梁上提了几把。

只听“咯嗒,咯嗒”几声,那鼻梁便出现一道乌紫的痕迹。

夏元吉冷汗如雨般淋了下来,小舍替他擦干身体,盖好被子,退了出来。吩咐他的手下:“今天刚刮了痧,不能让他洗澡。”

离开尚书下榻的府邸,黑沉沉的乌云挡住了星光,整个城市都沉浸在梦乡之中。

小舍便摸着黑,借着小河的泛光从河边回家,后门离红瑶的房间近些,王伯走了,这开门的事都轮到丫鬟红瑶头上了。

小舍轻声的叩了一下门环,红瑶已经开了门,小舍轻声道:“你怎么还没睡?”

红瑶道:“少爷不回家,奴婢不敢睡着。”

小舍:“叫你别说奴婢两个字,你怎么不长记性?再叫,小心我……”小舍做了个撕她嘴的动作。

红瑶也不惧怕,踱起脚,挺起的身体,把嘴嘟起了凑上前道:“奴婢偏偏说。”

烛光映着那嘴唇,红红艳艳,轮廓分明,小舍忍不住用自已的嘴在上面碰了一下。

一阵清风越过院墙,吹拂着天井里张王氏去年栽的枇杷树,里面早已成了夜莺的窝,两人的声响惊走了它们的安宁。

烛火掉在地下,忽闪几下灭了,漆黑的夜色遮住了一切,除了风吹着芭蕉翠绿的叶儿,沙沙作响,耳边便是鸟儿短促的叽咕声~~

红瑶对公子的喜欢带着几分崇拜,而小舍对红瑶的情大半来自怜爱,两人在黑暗中站着。突然一包东西掉在地下,把两只鸟儿吓得飞上了夜空。

小舍这才想起那只“叫花鸡”来。

他急忙松开了身前的红瑶,在地下用双手摸索,鸡外头裹着的泥巴已经散落一地。

小舍便撕下一个鸡腿塞到呆若木鸡般的姑娘怀中,余下的,一只手拎着上了楼去。

如意已经睡着了,烛光在风中摇曳,小舍大气不敢喘的脱了衣衫,偷偷上了床,心里还在想着刚才那件事。

迷糊中,听到耳边“咯吱咯吱”的声音,睁眼看时,见自已老婆正狼吞虎咽的啃着那鸡,小舍道:“这么馋,半夜三更的还在吃。”

如意道:“昨晚丫髻把饭煮焦了,没胃口吃,现在饿了嘛”,她撕了一点鸡肉塞到小舍口中:“这鸡怎么少了个鸡腿?”

小舍胡乱答道:“路上饿,便吃了些,你稍微留些给娘和红瑶尝尝。”

如意道:“留着呢,你快睡吧,说不定明儿又去什么地方。”

汤宗果然要走了,而且去远远的,鸟不拉屎的地方,小舍心里总是舍不得。

他对汤宗道:“承蒙大人把错爱,将我一家从昆山调到苏州,今天,您要走了,不知何时再能相遇,今天小人在寒舍备了些薄酒,聊表心意,大人无论如何也要赏个脸。

没想到汤宗居然一口答应:“好啊,咱们也算是有个缘分在里头,带上金同知,蒋通判,今晚咱们一醉方休。”

这晚,汤宗等人果然应邀而至,小舍在楼上专门腾了个楼中间,放上一大圆桌,张王氏请来了妹妹掌勺,满满一桌都是道地的“苏帮菜。”

汤宗和金同知都是浙江平阳人,口味与苏州人差不多,汤宗道:“今天喝酒,主要是重温感情,不谈政事。”

几个人都点头应允,汤宗便从他家乡的南雁荡山扯开了话题:“人云:“北雁好峰,南雁好洞”那岩洞深幽又密布,一到夏天,你躲那洞内纳凉,啊呀,那个美啊,可不是一般人享受得到的,所以宋代,陈氏兄弟在那办了会文书院后,全天下的儒,释,道三教高人都来了。”

蒋通判道:“苏州这种石溶洞也不少,西山林屋洞,张公洞,善卷洞。”

小舍见他打断汤宗讲话,便道:“老蒋,张公洞,善卷洞不在无锡宜兴吗?”

蒋通判哈哈笑道:“就你会揭我老底,我这叫酒后失言。”

苏州这米酒自己酿的,甘露醇香,开始还一小盏,一小盏文喝呢,喝得性起,便一碗碗畅怀大饮

蒋通判先自醉了,舌头大大的道:“这酒好,酒逢知己千杯少,想当年在南京,老兄是刑部郎中,我便认识,至今也有三,五个年头~~”

汤宗道:“别提南京那事了,想起都察院陈瑛,我便想吐。”

金同知毕竟年轻,酒量也好,他道:“陈瑛前些日子,把驸马都尉胡观也弹劾了,说胡观强娶民间女子,娶娼妓为妾,参预李景隆的逆谋,辛亏是皇上女婿,否则也死在他手下。“

汤宗骂了一句什么,可能只有他自己听到了,他饮了一口酒:“陈瑛刚刚上任左副都御史,就对朱棣说,您已经得了天下,但许多旧臣心中不服,和叛逆并无区别,应该清除他们,皇上没有同意,说当初咱们起兵靖难清君侧,奸臣榜中的二十九人,除了首恶齐泰、黄子澄、方孝孺等,其他人就不要去怪罪他们了”

第九十四章 张小舍的后世

蒋通判道:可是陈瑛还是把对旧朝的大臣都干掉了,弹劾曹国公李景隆、长兴侯耿炳文、驸马都尉梅殷、刑部尚书雒佥、驸马都尉胡观强、降平侯张信等勋戚、大臣十余人,处死或被迫自杀。”

汤宗喝了口酒道:“咱们不说他了,这家伙不过是条看家狗,以后也不会有好下场。”

他用筷子指着小舍与老蒋道:“我从刑部郎中,退到知府,马上又变成与你们相当的通判,哈哈哈,人家是步步高升,我是步步惊心。”

张王氏端着刚煮好的一锅鸡汤上来,劝道:“苏州人说您老人家体恤民意,治国有方,现在可能有个劫难,渡过了,说不定又会回来,我们会等着你呢。”

汤宗道:“我是想得开的,比起建文帝,一代皇帝,如今浪迹天涯,被人追杀,我贬个职,还算不幸中的大幸。”

李同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是我小李不能陪你左右了。”说罢便像小孩般哭啼起来

看他那付伤心欲绝的样子,害得一旁的张王氏,红瑶也抹起了眼泪。

汤宗道:“罢了,罢了,好好的一桌酒菜给你哭没了。”他端起盛满酒的碗与小舍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天上突然飘起小雪来,雪花在夜空中随风飞舞,小舍道“这天也怪,去年冬天都没下过几场雪,过了“二月二,龙抬头”了,居然还下雪。”

蒋通判道:“我想起来了,唐朝诗人岑参写过《白雪歌送武判官归京》一诗:

“山回路转不见君,雪上空留马行处。”原来天底下有那么多巧合。”

张王氏道:“人在干,天在看,看来老天爷也为您昭雪平冤了。”

汤宗摇摇晃晃站起来,对张王氏行了个礼道:“嫂子,小舍如此冰雪聪明,哈哈,原来出自于您啊。”

张万氏福了福道:“我一个农妇懂什么啊,小舍是靠您的全力栽培。”

几个人都步行来的,虽然下雪,毕竟是春雪,落到地面便就化了。

小舍和金同知一人一个扶着汤宗和蒋通判,街上除了巡捕骑着马飞驰而过,便是几个露宿在门洞里的乞丐冻得在跺脚。

风一阵一阵的扑来,小舍见汤宗缩着头,弓着背的背影,全无了往日的威仪,更像个落泊流浪之人,鼻子发酸,一股热流淌到了脸颊上。

小舍送走了汤宗,回到家里,张王氏正在训斥红瑶。见那丫鬟低着头,一声不吭,小舍道:“娘,这么晚了,有事不能明天说吗?”

张王氏便唤红瑶去睡觉,见红瑶走远了,便一把拧着儿子的耳朵,拉进自已房里。

小舍道:“娘,怎么这般狠,我是你亲生的吗?”

张王氏把门关上,轻声道:“那只叫花鸡是怎么一回事?”

小舍道:“是常熟知县给的啊,这有什么意思?”

张王氏道:“你别给我装,小心家法伺候。”

小舍有些心虚的道:“娘,难道一只鸡也会引发一场血案啊。”

张王氏道:“皮厚的家伙,你媳妇都说了,那只鸡少了个鸡腿,你说你路上吃了的,怎么会在红瑶房里发现那鸡骨头。”

小舍道:“那天我回来,红瑶开了门,我便撕了个给她,这有什么鬼?”

张王氏道:“看你和她眉来眼去的样子,就知道你在说谎,你是不是晚上不与如意同房熬不住了?”

小舍见娘说得有板有眼的,心里愈加慌了:“娘,你怎么说那羞人的话,即便孩儿有那色心,人家红瑶也不会答应。”

张王氏道:“看样子你媳妇也是只不会生蛋的母鸡,你要找小的,也要熬上几年,让你丈母娘家有那意思才行,红瑶人虽老实,也体贴,但她毕竟是个寡妇,一妇不嫁二夫,她应该懂。”

小舍道:“娘,别埋汰人家,红瑶虽然行了纳采、问名、纳吉、纳征四礼,但没行请期、亲迎之礼,男家便战死了,算不了成亲。”

张王氏道:“那也不行,红瑶是丫鬟,门不当户不对的,被家坊邻居笑话。”

小舍知道娘不是随便的人,借说尿急,溜了出去。

如意躺在床的里侧,一双拖鞋面朝上翻了个,小舍判定她肯定在偷听母子俩的对话,见他上楼,才急匆匆躺倒床上装睡。

小舍也不怪她,明媒正娶的她肯定会维护自已的一方天地。

二年三次流产,如意对夫妻生活已经产生了恐惧和排斥,偶尔应承也是勉强度过,像个木偶一般没了情趣

小舍有点恨这个朝代了,女人都没有追求自已幸福的权力,尤其是红瑶小小年纪,还没享受到天伦之乐,便步了张王氏的后尘。

他越想越恼怒,便把挂着的玉佩换上了那颗七彩珠,就着烛光看里面闪烁的奇光异彩,就像后世繁华街道上的霓虹灯光,他冥想起了那次的穿越

小舍后世是个农村出来的高校优等生,父亲是分局的刑事警察,一次破案时与歹徒扑杀,遇刺牺牲,母亲思念失去的丈夫,患上了忧郁症,不久也跳楼身亡,扔下小舍孤儿一个。

小舍还算幸运,仗着烈属,优先考上了高校,别人假期去打工赚钱,他便钻进图书馆看书,特别是历史书籍。

出事那天受同宿舍的室友央求,去代替送外卖,见一女子穿个古装,觉得与明朝服装有些相仿

便电梯也不坐了,跟着上去想看个仔细,没曾想到那古装少女整容失败想跳楼轻生,引起一场天大的误会,把他吓得摔下楼去丢了魂,穿越到这个封建且落后的朝代

七彩珠里翻腾着云雾,他真想钻进去回到后世去,想着想着天也亮了,一丝白光从窗中漫了进来。

雪停了,地上仍然结着冰,踩上去“咯吱咯吱”的响,夏元吉还是决定去吴江,苏州吴江县盛泽镇以“日出万绸衣被天下”闻名于世!

吴江巩德县丞一人在衙内值守,见尚书大人亲临,便迎了上去,他道:“知县大人陪郑和公公去大户人家催余下的衣被,我这里大部份的丝绸衣被都巳整装上了船。”

第九十五章 尚书的祙子

巩德带着尚书等去了大运河畔,果然宽阔的河面上停满了一艘膄船。

巩县丞道:“不下雪这货早到刘家港六国码头了!“

夏元吉看那货物码得整整齐齐,那料子也是十分挺刮,便不由得赞道:“这才是做事的人干得活。”

巩县丞道:“我们敢懈怠吗?汤宗知府三天二头来,鞭子都快抽上了。”

听到“汤宗”二字,小舍见夏元吉脸上肌肉抽了一下,表情十分的复杂。他一走神,一只脚踏在了水里,一只袜子湿了,小舍便带他去镇上,一边喝茶,一边让小二去烘干。

茶都喝淡了,小舍见他赤着脚,怕他又受凉,便去找那小二讨要袜子。

那小二红着脸道:“袜子被小人烧坏了,拜托大人与尚书请个罪”

小舍只能如实向尚书汇报。

夏元吉听后,笑著说:“怎么不早告诉我呢?”就把剩下的一只袜子也丢了。

夏元吉道:“巩县丞,带我去机房看看你的织娘们如何?”

巩德:“当然可以,这时辰去看最好不过。”便叫店家撑了船过那红梨湖。

雪后的天空碧蓝澄澈,湖边的梨树抽出了新的枝条,长出了嫩绿的叶子

小舍道:“红梨湖这名字取得真好听。”

县丞指着临湖的一处小楼道:“那是沈万三第九个妾九娘隐居的楼。听我父亲说,九娘善书画,懂人情,经常与沈万三在此游湖泛舟,对这片宽阔清澈的湖泊十分迷恋,聪慧的九娘不想与沈万三一起抛头露脸在世人面前,决意在此隐居。没过多久,沈万三便为她在此建了“九娘楼”,亦在湖边广植红梨点缀景致,此地的渡口因此得名为“红梨渡”。”

夏元吉道:“看来这九娘也是高人,宁静致远,随遇为安,避开沈万三因福致祸的厄运。”

红桃渡边上连着好多户机房,只见那帮织女“咯吱咯吱”脚踩着缫丝车,正在那里张家长,李家短说白道绿,束综提花织机等丝绸织造新工具在这里派到了用处。

这大型提花织机,机上部专门设有花楼,那个壮年挽花工在上面按预定的花纹图样,控制复杂的综线运动,与坐在机前的那些织女配合,千丝万缕的丝线在她们手中交织成绚丽多彩的图案。

织机户主带着尚书去了库房,这里有锦、缎、绫、绢等衣物被褥,那纹饰图案极为精致,有凤戏牡丹、喜鹊栖枝、梅兰竹菊等,夏元吉不断的点着头。

机户指了指带着编号的几批的丝绸和丝绸制品道:“这是马上出库,让郑和公公带到西洋进行物对物贸易的料。”

夏元吉道:“这下吴江的丝绸又可以名震西洋,让洋鬼子看看我们大中华的文明。”

那个县丞能说会道:“现在绸缎用途广,除了用于日常的衣用服饰外,还大量地运用到非服饰用的领域,如宗教礼仪,装饰与绘画方面,以及书画的装帧上等等。“

机户道:“沈子蕃、吴子润等缂丝名家所制绸缎作品,现在已是价值连城。“

夏元吉道:我在吏部蹇义家,见过朱克柔的佳作《碧桃蝶雀图》上面题诗我还记得:“雀踏花枝出素纨,曾闻人说刻丝难。要知应是宣和物,莫作寻常黹绣看”。

几个人又去了镇上的慈云塔,这塔六面五层的砖身木檐楼阁式的塔,翼角轻举,翼角飞翘。

看塔的守门人从小舍手中讨得好处后,格外卖力,他一边引着众人上塔,一边介绍:“三国时,孙权实施“美人计”想软禁刘备。结果“赔了夫人又折兵”。孙权当然不死心,将妹妹骗回了东吴,孙夫人日夜挂记刘备,就托人造了此塔,每日登高远眺,盼望丈夫早日回来,所以百姓又称“望夫塔”。”

小舍道:“传说总是那么凄惨惨的。“

夏元吉道:“文字和传说之间的差距,不过是一个在嘴上一个在文字。“

上了塔凭空眺望:东边大运河,晴空下,宛如一条银色绸巾飞舞于蓝天与大地之间,西边浩瀚的太湖,波光粼粼,帆影点点,如同一巨大的铜镜。

塔周桑树遍野,与那大片油菜的绿叶互相映衬,生趣盎然。夏元吉拍着小舍亲热的道:“等我老了,咱就在这养老,你来看我也方便。“

小舍笑道:“到那时,我也老了,咱俩啃不动“叫花鸡“,就天天喝“鲈鱼汤。“

两人说笑着出了塔,知县陪着郑和来了,郑和把香插入香炉笑道:“老夏,咱冤家路窄啊?”

夏元吉哈哈笑着拱手道:“咱比不了你手中的尚方宝剑,认输便是。”

郑和道:“都道你“夏刺头”厉害,今天怎么如此柔情啊?”

夏元吉道:“见了吴江这绚丽的绸缎,想刺也下不了手啊!”

知县道:“一会儿尝了鲈鱼之美,你俩走也该用牛拖着了。”

郑和道:“鱼我是不吃的。”

陪同的店家掌柜道:“郑公公吃素,震泽黑豆腐干,可是好东西,选用上好的黄豆,然后加上各色调料入味,乌黑油亮,鲜香无比,吃着有嚼劲,我那店里有。”

已是中午时分了,一帮人便让去了那吃食店进食。

进了店家,郑和才发现夏元吉袜子也没穿,便拎着尚书的裤管,逗着他道:“都说你节俭,这下我是信了,一个朝廷大官,连袜子也没穿。”

小舍道:“郑公公,本来是有的,早上去船上验货,尚书把袜给弄湿了。”

郑和道:“有句话说得好:“常在河边走,那能不湿鞋”,就是说的老夏。”

夏元吉道:“常在河边走的应该是你这个大大的船长才是啊?”

一桌人就要了个砂锅鱼汤,炒金花菜,炒菜秸,匆匆的把饭吃完了。

郑和把夏元吉送上了马车:“咱家明天随这货船回刘家港,你老小心自己的身板。“

小舍也向郑和等人拱手作别,郑和对小舍耳语道:“路上小心些,今天听知县说,宝带桥那段最近有倭寇出现!“

小舍道:“郑公公放心,那里除巡检设岗外。马捕也加强了沿途巡逻。“

第九十六章 金坛封缸酒

傍晚时分,夏尚书便率随从回到苏州,一路颠簸,宝带桥便在眼前,远远往去,整座桥狭长如带夕阳透过五十余桥孔,倒映在水中,虚实交映,有如苍龙浮水,非常壮观

老夏忍不住站立马车上,扶着胡须,眯缝着那双细长眼睛,大声吟唱道:“借得它山石,还摒石作梁。直从堤上去,横跨水中央白鹭下秋色,苍龙浮夕阳。涛声当夜起,并入榜歌长。”

小舍道:“尚书大人这是谁的诗?”

“是善住大和尚写的,人称他诗僧,他平时喜欢行走江湖。“

宝带桥今夜太平无事,小舍回家比以往早了些,路边一只白色的小狗蹲在街边对着他看,那萌萌的样子,逗得他不忍朝它啧啧嘴巴。

不料那狗便一路随着它,形影不离。小舍去抓它,它也不跑,小舍便把它抱回了自已家。

张王氏看这狗:虎头虎脑,脑袋是圆圆的,眼睛也是圆圆的,一闪闪,耷拉着耳朵,全身白色,毛茸茸的,便从小舍怀里夺了过去,冲着它道“你真像只小老虎!”

小舍道:“对,以后就叫它小老虎。”

张王氏看这小狗瞪大眼,四处观望,便道:“王伯不在,家里少了威力,我们养了它也可以吓唬吓唬小人。”

红瑶弄了些稀饭,放些肉汤,“小老虎”显然饿了,“扑哧扑哧”几下就把那饭吃完了,舐着舌头,双眼盯着红瑶。

小舍让红瑶再找些吃的,张王氏道:“不行,狗不可以惯着,让它带几分饥。”

红瑶道:“太太,小老虎晚上放那呢?”

张王氏道:“外面冷,先放我房里好了,一会儿我替它弄个窝。”说罢便抱它去了自已卧房。

见张王氏走了,红瑶道:“少爷吃了吗?奴…”,奴字刚出口,她便羞红了脸,吐了吐舌头,改口道:“红瑶替你去热热。”

小舍回到楼上暖阁,如意正在灯下绣花,小舍道:“娘子,你不好好歇着,绣什么花啊?”

如意打了个哈欠道:“云绮妹妹赶工来不及,我就帮着绣些,反正闲着也没事。”

小舍换好衣服便下去吃饭,红瑶端着饭菜从灶房出来,小舍道“不用端来端去的,就在灶间吃,里面暖和,烟火味又好闻。”

小舍也确实饿了,中午饭菜少,当着那些斯文人的面,他又不好意思多吃。他端着碗,朝门外瞅了瞅,小声问红瑶:“家里人没对你什么吧?”

红瑶摇摇头:“没有,我已经想过了,不管怎样,只要每天能见你,我什么都可以放下。”

小舍不说话了,狼吞虎咽吃着,一下噎着了,打着嗝,红瑶就替他拍着后背,张王氏正好进来给狗找点水,见了小舍头一伸一伸的样子道:“吃饭吃得那么快干吗,又没人抢着你。”

见张王氏走了,红瑶道:“少爷,太太就刀子嘴豆腐心,你别放心里去!”

小舍把空碗放灶台上,抹了一下嘴巴道:“麻烦你替我烧壶水,我去念书,一会儿下来洗。“

姚广孝让他好好念书参加乡试。乡试也叫秋闱,三年一次,在八月份,还有半年,如果按后世自已的水平,直接考个状元也不成问题,关键是怪僻的繁体字。

宋朝开始,经义取代帖经、墨义,而明朝就干脆专考经义,读书人真正走进了“死读书,读死书”的死胡同小舍文字关已经没问题,留下来只要一字不漏的死背书。

念了二个时辰,小舍不像别的童生,平日里关在屋里,一心读书,他有那么多劳心劳力的事,眼睛发涩,便打着哈欠起来。

红瑶端来削好皮的萝卜,上床萝卜下床姜,晚上吃萝卜究竟什么意思,他也不懂,只是习惯了而已。

小舍吃完萝卜,就去澡间洗澡,红瑶在门外洗衣服,一边洗一边道:“少爷,你的腿又磨破了,裤子上全是血迹。”

小舍道:“没事,马骑多了,你看咱雪龙马瘦了那么多就知道。“

夏元吉要去常州府,汤宗去广西禄州上任,一个西去,一个南下。两个原本关系紧密的建文帝老臣,便在胥门外码头潸然泪下,扬镳分路。

一个时辰,夏元吉一帮人到了金坛乌龙山脚下。常州同知已在那等候多时。

山脚下有个白龙湖,依着山,一面湖水,清澄如镜。一帮人正在那挑水,看样子路程还不短,夏元吉问一个汉子道:“你们每天这么挑,还不如开个沟渠把水引到村上。”

那汉子道:“大人,这白龙湖水离不开乌龙山,否则这水就没了仙气,没了仙气做酒就不灵了。”

夏元吉道:“懒人自有懒说法,等你们挑过去仙气也跑了。”

那汉子道:“罢罢罢,和你个外乡人没话说。”

同知道:“这里有个传说:一位老妇带着她的两个儿子来到此落脚。玉皇大帝巡视神州,闻到这里稻谷香,拨云一看,发现兄弟俩在担水灌溉,玉皇大帝一阵赞叹,一股仙气便附在兄弟身上。顷刻间间兄弟俩化为白龙、乌龙。但他们忘不了下界的母亲,想把她也带入天堂。可母亲宁可守着庄稼,也不愿去享受,兄弟俩舍不得母亲,就化成一座青山和一汪碧水,终年守护娘亲。”

夏元吉道:“原来这样,难怪农民那么恨我,我该去赔不是。”说完去追那汉子。

那汉子瞥了他一眼道:“你喝过我们金坛封缸酒吗?”

夏元吉道:“喝过,这回我专门从南京过来~”

诸同知年轻,白皙的脸上透着书卷之气,他道:“夏元吉大人是皇上派的,你们白龙山九千九百坛酒准备好了没有?”

那汉子原来是个里长,他听同知大人这么一说,用袖子擦了一下汗道:”已经准备差不多了,如今都集中在码头库房中,等最后八十坛收上来,便可运抵刘家港。”

马捕头好酒,一听酒,口水便有些止不住了。他道“金坛封缸酒可是当今的御酒啊。”

第九十七章 羞红了脸

夏元吉道:“封缸酒,当年先皇与元军陈友谅打仗,金坛百姓献上自己酿做的米酒。先皇当时口渴,喝了不少,便大加赞赏,喝到半酣,敌人来了,他舍不得这酒,让下人把酒封存,埋藏于地下。”

诸同知道:“哈哈,尚书大人都知道啊。”

夏元吉道:“我大中华酒那么多,为什么先皇非要把金坛酒钦定为御酒呢,就是这封缸酒对朱元璋皇帝有挥不去的好印象。”

里长带着夏元吉到了村里,村口有几排茅房,门前放着不少坛坛罐罐。

里长让酒主人带尚书下了酒窑,里面黑呦呦的,酒便用泥封闭着,酒香浓浓扑鼻。

那主人用勺子给大家尝了点道:“一般糯米只有3~5个孔,最多的有7个孔,唯独咱乌龙山的糯米有9个孔,再加上白龙荡的仙水,这酒会不好吗?“

小舍对马捕头道:“老酒鬼,记住些,不是什么酒都可以称好酒的!“

诸同知对酒主人道:“别光吹,先问你这批酒为什么不出库?“

酒主人道:“这批是贡酒,时间还没到出不了。“

几个人又去了邻家,几个衙役挨家逐户的在清点数字加盖封印。

老族长见同知带了一帮官吏来,趔趔趄趄上来报:“大人,有一千多坛了,预防路上破碎些,所以多备了些。“

夏元吉道:“好好,老人家想得周到!赶紧集中了去。“

夏元吉要去常州西瀛里看库房,同知带着他从吊桥过了大运河,进了城门在毗邻驿下了马。货仓内除了罗列整齐的酒坛,还有码得齐整的木箱

常州府同知对众人道:“里面都是常州梳篦、留青竹刻、微雕、乱针绣等传统工艺品。”

夏元吉检查完,面露喜色道:“马上去那花市街吃银丝面,今天大人我请客。”

花市街一带商埠林立,是常州著名的商街,不少店铺建在城墙根下,于是商家便依墙开店,有的更是将城墙掏空建屋居住。

几个人肚子早就饿了,见沿街小吃店,贴着长春不老球、鸡脑豆腐、珍珠皮冻、椒叶凤爪、芝麻鱼排、花果粉盅、常州糟扣肉……这些诱人的名字,直嚷着:“馋死我了,馋死我了。”

夏元吉大笑道:“这就好,不馋就错了。”

终于找到那家叫“银丝柳面”的食铺,这面粉中直接加入鸡蛋清,再用细齿面刀轧制成条,面条洁白如银,纤细如丝。见那面:鸡汤清香,面条柔软光滑,夏元吉让老板娘给手下人再添些虾仁、肉丝,那味道更是鲜美。

马捕头仰起脖子连汤也灌了下去。小舍敲了敲桌子,示意他注意一下形象。

夏元吉乐了:“不能怪他馋,没吃过这面,像这样地道的风味很难遇上的。“

同知一面吃着面一边对夏元吉道:“大人,今天吏部尚书蹇义也在常州,你俩要不要见面,我好准备个地点。”

夏元吉道:“蹇老头也在啊,咱要会会他,必须的,否则他小孩子脾气犯了,谁也吃不消。”

夏元吉又对小舍道:“你俩吃好便回吧,一路也辛苦了。下回来京城,别忘了带点好吃的给夏伯。”

两人起身告辞了夏元吉出来马捕头扯住小舍道:“大人,常州我没来过,号称“东南第一丛林“的天宁寺,北宋南宗张伯端修炼的红梅阁,苏东坡舣舟亭,文笔塔我可以不去,但篦梳我要买二把回去,否则回家,老婆准弄死我。”

小舍道:“运河两岸的整街满巷都是篦梳作坊,可以顺道买啊!”

两人便进了常州卜恒顺梳篦店,有黄杨、石楠木、枣木的,也有金、银、象牙、犀角、水晶、玳瑁、锡、嵌玉镶珠的。

小舍买了几把半圆形的木梳,上面刻着花草与人物,价钱也便宜。

马捕头终于完成了老婆的心愿,马也骑得飞快两人你追我赶,天还没断黑,便回到了家中。

小舍门还没敲,那“小老虎”便隔着门叫了起来,丫髻红瑶开了门,那小家伙便摇晃着尾巴扑到他身上。

小舍一边抱起它,哄着,一边掏出个梳篦偷偷塞到红瑶手里。

张王氏道:“儿,饿了吧,红瑶快去把饭菜热下。”

小舍道:“娘,孩儿中午吃了面,不饿!”

张王氏道:“今天你静儿姐姐来了,看你不在,坐了会便走了。”

小舍道:“好久没见她了,不知她生意如何?”

张王氏道:“挺好,今天买了好多东西来呢,让你有空去她琴馆坐坐,她挺想你的。”

小舍“哦”了一下,从怀里拿出几把梳子:“娘,这些是给您和姨妈,云绮的。”

饭菜送上来了,张王氏一边催儿子趁热吃,一边道:“这梳子我留一把,姨妈和云绮的,你去姐姐那里时带给她们。”

小老虎嗅到菜里的肉香,用爪子捊着小舍的膝盖,嘴里“呜哩呜哩”的叫着。

小舍把肥的自已吃了,把瘦肉喂给它吃。

张王氏舍不得了,把它抱起了:“走吧,馋嘴,我们睡觉去了。”

如意下来了,用手抚摸了一下小舍冻红的耳朵,娇嗔道:“给你做的耳套也不戴,枉费了奴一片心意。”

小舍从怀里又掏出二把篦梳道:“怎么会啊,你瞧,这是什么?”

如意道:“原来夫君去了常州,那里的萝卜干也好吃的,有一回我爸就带了来,还送婆婆呢,那时候你我才五,六岁,你也不会讲话,看我吃得“咯吱咯吱”响,只会淌口水。”

小舍一边吃饭,一便笑:“原来你小时候就这样欺负我的。”

如意脸上荡出一片红晕,眼眸闪着亮光:“我才不欺负你呢,我家有什么好吃的,我第一个想到的是你,不过你小时候对我也好。

记得有一回,我俩去河边捉螃蟹,我掉进河里,衣服全湿了,冻得瑟瑟发抖,你把你的衣服全脱给我穿,自已光着屁股。”

小舍道:“娘子你当时偷看了吧?”

如意羞红着脸:“我那么小懂什么啊!”

红瑶见小舍吃好了饭,便进来收拾碗筷,如意对她白了一眼扭身上楼去了。

第一百七十五章 击鼓鸣寃

汤宗的太太是个贤惠的女人,自家男人的胃她知道怎么管,不到午时,便让丫鬟提着饭桶早早的在詹事府等着。

一会儿汤宗匆匆的从廊门走了进来,绯色的官服带着风,脸上眉额紧锁,一句话也没说,打开漆篮端出饭菜便吃了起来。

汤太太替他煲着个鸡汤,上面漂着金黄的一层油,小舍也敢多看,便装作替他去打开水,走开了。

开水房里两个杂工正在议论李贞太太衙役击鼓鸣寃的事。

剃着和尚头的王二麻子道“这下那个陈瑛有好戏看了,人死在他牢内,轻点被拿掉官帽,重点一命抵了。”

那个张三道“听说是他手下御史袁纲,覃珩公报私仇打死的。”

“监察御史虽然是正七品的芝麻官,但替朝廷监督各六部九卿十三道官吏的腐败,权力大着呢。”

张三道“不知兵部的李贞招惹他们什么了,害得李贞三十不到便守了寡。”

“袁纲和覃珩问李贞讨几个皂隶去当勤务,正好李贞有事给耽搁了,所以找借口把人弄死了。”

张三道“你这听谁说的?”

王二麻子道“李贞那漂亮的老婆啊,在应天府门口击登闻鼓时说的,你没看呢,都说江西美女多,那了你才相信的,嘻嘻嘻。”

小舍回到公房,汤宗正用绢布擦着嘴巴上的鸡汤,小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大人今天忙了一早,想必茶都没顾得上喝,”

汤宗笑道“你跟了我二年,还是你了解,今天皇太子为李贞的事弄得头大了,我一直劝慰他,费口水呢?”

小舍道“陈瑛也是扛了下人的包,是袁纲和覃珩打死的,让他们抵命就是了。”

“应天府没知府,只有个嫩嫩的通判,皇太子怕他压不住陈瑛的都察院,让老夫招六部的人联合会审。”

“可以这样啊,这六部会审,从古至今可是没有的,皇上知道不会说大太子无能啊?”

汤宗笑道“你这小子也知道这是奇闻,本来可以由我们大理寺出面,皇太子说我曾经被陈瑛弹劾过,怕他倒打一把,说我公报私仇,召六部的人一起审,看他嘴还犟不?”

“什么时候审,场面一定很激烈。”

“今天皇太子下了诏书,定在后天的应天府衙。”

小舍奇怪,前晚锦衣卫去都察院牢狱之事,那么惊天动地的事,好像没发生过一样,是都察院陈瑛故意把这牌子压着?还是没查出进入牢房的人来自何方?

越是这样,小舍越觉得纪纲杀人灭口的可能性越大,西面天边乌云堆积,风吹得枯叶满地打转,真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下午汤宗回了大平门外的大理寺,小舍呆在公房里,如坐针毡一般的难受,他担心着白梅的安危。

酉时未到,他便关了门窗急急忙忙起回家中,院门从里面闩着,小舍一颗心总算落了地。白梅开了门,急忙把门关上,披头散发的扑入他怀里。

小舍把她扶到屋里,见她头发散开,在黑漆漆的屋里,灯也不点,坐立不停的样子,急忙问她怎么回事,白梅道“今天早上弟弟走后,姐姐就想,我越躲,纪纲越担心,他怕姐姐把这事供给你听,因为弟弟后面有蹇义,金忠和汤宗这些皇太子的要臣,皇上不在,那一个都能和他抗衡。”

小舍点点头“按纪纲的性格,肯定会担心。”

白梅看着窗外越来越浓的夜色道:“所以姐姐我就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照例去了纪府,红纲的女人“佛动心”现在射箭技术日长,今天如有天助,十枝箭发出去,弹无虚发,瞧她那副得意劲,姐姐我便看不惯,我管她是纪纲什么鸟人,一通乱骂,那娘们气得梨花带雨,没了方向,她的丫鬟把纪纲找来。”

“纪纲没对姐姐怎么吧?”

“开头还好,只是骂了我几句后,便去好言安抚那女人。呵呵,我才不罢休呢,我知道她来了月事,偏安排她上马射箭,这狐狸精知道我估计害她了,便率几个丫头要和我一争高低,那不正趁姐姐心愿,当着纪纲面我便把她按地下。”

“纪纲这下火上来了吧?”

“他不上来,我便剝了她娘们的皮。纪纲见我下了狠,就让几个男侍卫把我擒住,几个耳刮子差点把我揍晕,一边扇耳光,一边骂“我是请你来当教官的,不是让你来做管家的。”眼看让他打死,王一飞来了,王一飞说了些好话,他才罢休,扔了几锭银子,让我滚多远就多远。”

昏暗的屋内,小舍才看清,白梅乌发遮掩的面颊上青一道,紫一道的都是手指印,不由得心疼道“你这苦肉计,演得太辛苦了。”

白梅道“总比送命强点。”

小舍书柜里有三七,冰片等几味中药丸,他便捣碎了用蛋清加点面粉调成糊,用手一点点替她涂上。

白梅握着他的手,秋波一扫道“弟弟长本事了,还会当郎中啊?”

小舍道“还是苏州府蒋通判那里学来的呢,他道我们经常出门在外,少不了磕磕碰碰,跌打损伤,备上一些总没坏处。”

白梅的脸肿着,吃饭也难受,小舍让她躺着,煮了些粥一口口喂她,烛光下看得清楚,浮肿的皮肤里都是淤血。看着她眼眶里疼得溢出的泪珠,小舍把牙咬得格格作响,恨不得冲出去与纪纲拼个你死我活。

瓦上滴滴答答的响着,一场春雨下来了,潮湿又清新的空气从窗缝中挤了进来,灯摇晃了几下灭了,黑暗中小舍搂着白梅柔软的的身体,轻声道“以后你什么地方也别去了,天天呆家里,等到皇上回来,我们就可以回家了。”小舍把家字说得很重。他有他的新打算。

白梅道“回家后,你好生和如意妹妹说说,别惹恼了她。”

小舍心里想“坏啦,白梅不知道还有红瑶这档事,万一她不开心起来,咋办?”

第一百七十六章 会审陈瑛

这日上午卯时,天上下毛毛细雨,应天府廷审兵部主事李贞夫人状告都察院都察御史陈瑛一案,这从古至今,绝无仅有的审判,轰动了整个京城

即然是公审,衙门口便站满了闻声而至的百姓。把个府东街挤得水泄不通。

六部的大臣,蹇义,金忠,刘观,宋礼,吕震,户部夏元吉北伐,由李侍郎代替,还有锦衣卫指挥使纪纲,黄俨及胡濙等重臣都来了,小舍随着蹇义后面。

大堂内,山水朝阳图的屏风,宫阁上方悬匾额“明镜高悬”几十个衙役用棍子敲击地板,发出阵阵有节奏的响声,并口喊“威武”,汤宗身穿鲜亮的朝服,坐稳官阁台前,猛拍惊堂木,一声“升堂”喊得响亮。

小舍见这官阁比昆山县衙稍大些,四根赤红柱子围着,台上的案下还放一只燃着的火炉,案上放着文房四宝和令签筒、惊堂木等,案的边上有一木架,上置皇太子钦签的委任状。

汤宗抚了一下胡须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道“下跪者何人?”

早已跪好久的女人道“草民李夏氏。”

“所诉何事?”

“草民之丈夫李贞被都御史陈瑛,御史袁纲,御史覃珩诬陷抓入牢内,至今没有信讯。”

下面一阵罗皂声,门外还有人大喊“陈瑛奸臣狗官不得好死。”

汤宗又拍了一下惊堂木,怒声道竟有此事!你且放心,本官定要为民做主还你一个公道,来人将陈瑛等一干人即刻拿来,本官好亲自审理。

小舍发现官阁顶蓬上绘有三十六仙鹤朝日图,已经退了色,那个画得圆圆的白日上还悬着个蜻蜓大的蜘蛛,正穿梭着上上下下。

一会儿陈瑛三人被几个彪悍的衙役带了进来,小舍还头一回见这个名气响当当的朝廷大臣,见他年纪和汤宗相当,一双白睛赤多的羊眼,浓而短的眉毛倒挂着,高高的鼻梁鼻头和下巴一样尖瘦无肉。头上乌纱帽除了,低垂的黑发挡着半个脸。

汤宗拍了一下惊堂木道“陈瑛,现有民女李夏氏,状告你纵容袁纲,覃珩诬陷扣押李贞一事,本官问你是否属实?”

陈瑛干咳了一下,一双眼睛扫了一下边上跪着的同伙道“御史袁纲与覃珩,发现兵部李贞有收受皂隶叶转等四人贿赂的嫌疑,辑拿审问也是合法办事,何来纵容一词?”

小舍见陈瑛昂着头盯着汤宗,那双眼深陷着,藏着一副狠毒。

纪纲道“即有嫌疑,也要通知我锦衣卫缉拿李贞,现在李贞在那?”

汤宗道“把李贞,叶转等人给我带上来!”

下面传出一片杂吵声。

此时正是上午辰时,应天府的通判亲自带一批衙役去都察院监狱提人。

已时已过,人还没到,堂内开始窃窃私语起来,陈瑛跪得久了,苍白的脸上开始淌下了汗水,用肩膀擦着。另一边的李贞老婆开始“依依唔唔”的抽泣起来。

汤宗拍着惊堂木,连声嘶喊着“肃静”。

又过了一个时辰,快到午时了,汤宗道“来人,快去催要证人到场!”几个衙役又出了衙门。

午时到,门口有人在叫“来了,来了。”小舍见陈瑛已经累的趴在冰冷的青砖上,这个享福了半辈子的朝廷大官,何时吃得过这么的苦。

一会儿两个衙役把个衣冠不整的皂隶抬进大堂。

汤宗问应天府通判道“还有其它证人为何没来?”

通判道“回亶大人,李贞已死在牢房,除了叶转其它三皂隶也被钝器所伤,如今躺在都察院牢房密室,早已没了口气。”

陈瑛看了一下袁纲,嘴嘟囔道“废物,害死老夫了。”头便垂了下去。那李贞老婆拍了两下胸膊,一口气上不来,倒在地下,小舍带几个衙役把她抬到边厢的武备库内。一会儿司官来了,小舍便又回到大堂。

汤宗正在拍桌子道“堂下何人,报的姓氏,年龄。”

那人道“草民叶转,今年二十有五,兵部皂隶。”

“陈瑛等人告你等四人用银子行贿李贞,是否属实?”

李转道“大人寃枉,小人虽与李贞是上下属关系,但行贿李贞实属袁纲等人捏造,请大人明查!”

汤宗脸上通红,喊一声“大胆刁民袁纲,覃珩,叶转的话你俩听清楚了没有?”

两人面面相觑了一会,把头低了下去,不吭声。

汤宗怒了,一拍桌上道“你俩竟敢藐视本官,来人,我要看看是你们厉害,还是本官的廷仗厉害,来人,给我把袁纲,覃珩拖下去,各打三十大拍。”

两人乱喊乱叫的被拖了下去,一会儿皮开肉绽的又抬了回来。

汤宗道“你俩再不说实话,我还有家伙伺候!”

陈瑛冷笑道“汤宗,你好厉害,佩服佩服!”

纪纲一旁道“陈瑛,你身为朝廷命官,纵容属下,草菅人命,证据确凿,还敢嚣张,小心廷仗收拾你。”

陈瑛瞪了纪纲一眼“彼此彼此,如果今天老夫砍头,明天你也逃不了同样的下场!”

两人在大堂上打起了口水仗,堂上有点乱。金忠道“我提议先把陈瑛押下,另案处理。”

蹇义几个点头附合,陈瑛被两个身高马大的衙役架起带了下去,门口有人道“陈瑛要砍头啰,大家去看陈瑛砍头啰!”

陈瑛带走,汤宗走到瘫倒在地的袁纲面前“你们听到老百姓的话了吗,不说实话,本官就替百姓出气啦,来人把刑具抬上来。”

两个衙役把他死死摁住他双手,用拶子夹他手指,两边一拉,袁纲一声惨叫,尿也淌了下来,连声求着饶道“大人饶命,前些日子我和覃珩问李贞对几个皂隶当勤务,没料李贞婉言拒绝,才心生恨意,告他受贿。”

大理寺丞汤宗令典史让他们在供词上按上指印,画好押,关到死牢听候处理。

小舍抬头看这应天府大堂为五楹厅堂,中间是宽大的三楹公堂,公堂楹柱上悬有一联,他轻声念道:“法行无亲,令行无故”

蹇义道:”还有一联没挂!”

第一百七十七章 交趾大捷

小舍笑道:”赏疑唯重,罚疑唯轻”我们昆山县县衙挂全了的。

纪纲显然对今天的会审非常满意,满堂人退去时,正巧听见小舍与蹇义说话,特地从前排过来,冲着小舍嘴巴咧开着道“小老弟,好好的跟着蹇大人学,总有一天会出人投地的。”

小舍行个礼道“下官笨拙,恐怕连累大人们。”

刑部刘观也过来了,肥肥胖胖的身体,走路也不利落,这么冷的天气宽厚额头上还淌着汗,他对小舍道“这位是詹事府新来的府丞张小舍吧,我听儿子回家说过。”

当他把手掌拍到小舍肩上时,小舍看他的手掌却出手意料的短小。小舍也礼貌的行个礼道“下官不才,初来乍到,请尚书大人多多关照。”

蹇义走了,小舍屁颠屁颠跟着。京城的马比苏州知府的马要壮实的多,都是朝鲜送来的,鼻息也重重的,呼着白气,小舍心里想着自已那匹“雪龙”,在苏州知府的马庑里,不知那个马伕会不会少给它添饲料。

已至下午未时了,张小舍饥肠辘辘,直接回到家中。

白梅脸上红肿还没退尽,用青青的草药敷在脸上,像唱戏的大花脸似的。他见小舍牵了匹马进院,便焦急的问道“怎么这么晚,是不是出了意外,有没有见到纪纲?”

小舍便把今天的会审一五一十的告诉了她。

白梅道“纪纲达到了目得,他便不会找我麻烦了。”

小舍道“奇怪,纳闷,你们那个晚上这么大的动静,难道都察院的人,一点都没发现?”

“陈瑛树敌众多,朝廷上上下下的人都恨他,他也不知道谁干的。再说他们自已不可能没对李贞动过刑,只不过没断气罢了。”

白梅肿着脸没出去买菜,用鸡蛋玉米毛豆做了个炒饭,加了些麻油,吃着也挺香。

小舍道下午我要随汤宗去文华殿把今日公审的事亶报给太子,可能会迟一点回家。

白梅道“你现在带我去菜市买点青菜,我在家闲着晚上包馄饨给你吃。”

小舍道“算了吧,你这样子出去,不把别人吓死便把人笑死。”

两人说话间,院门“通通”的有人敲门,小舍道“你先从窗子跳后院去,预防万一。”

小舍见白梅跨出窗外,关上窗便去开门,原来是表妹云绮。

云绮拿着个竹篮,里面放着新鲜的大青菜,白菜和萝卜,最底下便是小舍喜欢吃的猪蹄,南京买猪肉的不敢称个猪字,猪蹄叫蹄髈,猪肚叫肚子。

小舍道“妹妹真好,刚想晚上包菜肉馅馄饨,你就送上门来了。”

云绮笑道“哥哥说话不正经,懒得理你。”一边说一边往屋里跑。

小舍想拦都拦不住,云绮到直接进了东屋,见床边坐椅上放着白梅的印花袄裙。这明朝时的程朱理学十分禁锢女性,如果女子的脚被的外人看见,便算是行为放荡,被人嘲笑看不起,云绮把那条裙往地下一扔道“这个狐狸精还在啊?”

小舍道“别这么说白梅姐,人家可是来帮哥哥的。”

云绮一把拧住小舍的胳膊道“你还帮人家,我过两天回苏州娘家,我去告诉大姨妈,叫你吃不完兜着走。”

小舍用手作着揖道“姑奶奶,你就行行好,你这一说,万一娘带着如意,红瑶杀到京城来,轻的敲掉我饭碗,重的投进大牢。”

云绮扑哧一笑道“原来哥哥也有怕的时候啊,不过~~”少妇一脸狡黠道:”不告诉也可以~”

小舍道“是不是想趁机敲哥哥竹杠?”

云绮嘴一嘟,窈窕均称的身段一扭,星眸流动,顾盼之间,两颊不由的透出一丝粉色来。小舍吓得手心直冒汗,她知道白梅肯定在窗纸那端窥视着。急忙一拍大腿道“不好汤宗让我早点去东官的,你帮我看着点家,我马上去,我马上去。”

云绮看他那猴急,以为真的,跟着他出了门,见他牵出马来她先跳了上去。

英华殿书房内朱高炽刚打了个盹,正在喝太监送来的莲子羹,汤宗便与小舍进了去。

朱高炽让太监把他扶起身子,在屋里踱起步来“张辅佩征虏将军印,率军前往交趾。简定已经僭称越上皇,又立陈季扩为皇,势力很大。

张辅就叱览山伐木造船,招来谅江以北那些躲避贼寇的人复业。遂推进到慈廉州,攻破喝门江,攻克广威州孔目栅。在咸子关遇上贼人,敌军有船六百余艘,保卫江东南岸。

张辅率陈旭等人划船迎战,乘风纵火,擒获敌军首领二百余人,将他们的船只全部夺取。张辅追到太平海口。敌将阮景异用三百艘船迎战,张辅军又大破敌军。这下陈季扩慌了。”

汤宗道“是想求和了吗?”

朱高炽道“先前遍找陈王的后人,他都不出面,现在怕了?”

小舍道“皇太子殿下,张大将军怎么说?”

朱高炽昂起了头“张辅快马来报,曰“我奉皇上之命讨贼,不知其他。”派朱荣、蔡福等为以步骑兵先锋,张辅率领舟师随后进军。从黄江到神投海,二军会师于清化,再分路进入磊江,在美良山中抓获了简定和他的党羽,只有陈季扩没有抓获。”

汤宗道“张辅果然是将中之将,不负所望,这样皇上的精力可以全集中在北伐。”

“皇上的大军己经过了凌霄朝靠阔滦海进发,一路前进,一路建驿站存放粮草,以备回来后用。”

小舍笑道“这一定是夏元吉尚书提的主意。”

朱高炽用指头点了点小舍,仰着脖子大笑道“夏刺头的扣,你已经了如指掌了,哈哈哈。”

小舍见他笑时,那脖下一堆肉像猪跑路时的抖动。

汤宗见太子的话说得差不多少,便把今天上午的会审前前后后细说了一遍,连陈瑛里面衬一件白色立领直襟衣都描述出来。

朱高炽摆摆手道“汤少师,寡人已知,你做的够好的。寡人马上拟书向皇上亶报。”

侍卫在门外喊:”安远将军李谅求见!”

第一百七十八章 午门廷仗

汤宗见李谅将军到了门口,便拜别皇太子,汤宗道“现在太子监国,来的人多了,皇上知道心里就不舒服,谁来便怂谁,上回太子赦免你老乡赞善王汝正,每次都向皇太子论说赋诗,被皇上知道了,便写信回来把太子骂了一顿,说他软弱无能。”

小舍道“看来今天这李将军也该让皇上训斥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到英华门口,刑部的都给事中耿通来了,一见汤宗便道“汤左丞大人,今天你可出足风头了,把陈瑛给吓得不轻,像这种滥杀无辜的人应该严惩。”他拿出一张签了几个名字的奏折给汤宗看“微臣已经联系了各部的给事中向皇太子请求,处死陈瑛。”

汤宗没说话。

耿通气咻咻的进去了,汤宗道“老夫估计太子不敢拿下陈瑛。”

小舍道“为什么?因为陈瑛是皇上的亲信吗?”

汤宗点点头“首先他让六部合审陈瑛,这不仅先帝开创大明朝以来没有,我大中华整个审判史也罕见,说明太子没底气,第二今天这闹得满城风雨的案子,他应该迫不及待的了解,你看他把张辅战交趾的事挡着,最后他还说陈瑛是大臣,可能被手下袁纲,覃珩蒙蔽,需要征求皇上同意。”

小舍道“看来皇上也会说陈瑛受袁,覃两人所累,不了了之。这样汤大人你又成了炮灰了。”

汤宗脸铁青起来,一声不响双手背着往午门走。

小舍紧走几步道“大人不如去找找道衍和尚,或者昭献贵妃王氏,他们都能左右皇太子,而且都是苏州人。”

皇太子将陈瑛之罪奏报了行在。果然皇上来信,认为陈瑛作为大臣,过失在不能觉察而已。太子只能把袁纲,覃珩二人收牢内,把陈瑛给放了。

皇上把他从地狱中捞出来,陈瑛更加有持无恐,这日合该他倒霉,有个学官方恢,与人打架,正好陈瑛关了几日牢房气没处撒,将方恢贬为大学堂里当伙夫,可怜这方恢,文质彬彬,细嫩的身儿,每天清晨起来在冷水里淘米洗菜,实在忍不住,便请侍讲杨士奇在太子面前求情。

这日在英华殿上早朝,杨士奇上前叩拜后,便奏请太子殿下为学官方恢换个差使。

皇太子准奏,命陈瑛改役。不料陈瑛当着满朝的文武大臣之面胡子一扬道“方恢他人打得,粗活却干不了?不换!”

中允刘子春等几个文臣立刻上章弹劾道“陈瑛你嚣张跋扈,目无殿下,该贬!”

少师姚广孝昨日给他上了堂君子立宪的课,太子果然愤怒了,一拍桌子道“卿用心刻薄,不明政体,殊非大臣之道!来人,把他先拖到午门,仗打三十!”

纪纲正等着这时刻呢,殿门口一招手,四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校尉把陈瑛架出去,剝了官服,绑得结结实实拉到午门广场。

小舍正和阎府丞在抄公文,听有人道“皇太子下诏,廷仗都察院左都察御史陈瑛喽!”立刻放下文稿,像轧神仙一般挤进热闹的人群之中。

监刑的是司礼监大太监黄俨,他左边站着二十八个小太监,右边站着相同数量的锦衣卫。正前方便是五十六个手持朱漆廷仗的行刑狱卒。

陈瑛被摁倒在地,面对着黄俨,前几日虽然关了几天牢,但那不算关,吃喝都有人伺候,晚上洗脚都有人端洗脚水,而今天这场面太恐怖了

陈瑛以前见过建文帝的不少旧臣在这里被廷仗打死。今天又是凶残的大太监黄俨监刑,这命是旧死一生的了怪自已太不自量,尽敢挑战年轻气盛的皇太子,真是不作死不会死,他绝望的闭上眼睛。

小舍见纪纲今天穿一件特别鲜亮的黄色蟒袍,站得毕直,双手从旁边小太监端过来的盘子里捧出黄绫包着的圣旨,大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太子殿下,诏曰陈瑛身为朝廷大臣,竟敢目无朝廷,大廷广众之下藐视殿下龙威,公然违抗殿下旨意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延仗三十,送入牢房,钦此。”

纪纲宣罢圣旨,手一挥,两个锦衣卫上来,把陈瑛摁跪在地,堂堂的都御史大人尿裤子了。

看着他在寒风中瑟瑟发抖的样子,一个老头道“活该,你这个千刀万剐的酷吏,还我儿子来。”

“廷仗便宜他了,应该剥皮抽筋。”有人朝他扔了块砖头骂道。

阎府亟道“廷杖是先帝朱元璋发明的,只要皇帝批了“逆鳞”,“锦衣卫就把这个犯事的押到午门痛打,你一会看黄公公的靴尖,如果向内收,那就是要死不要活,三十板子足以将人活活打死了。”

几个粗人用大手掀起陈瑛的上衣,褪下裤子,露出了白白的屁股和大腿。这时候的陈瑛早已没了往日的孤傲,十个校尉轮流的用根朝他屁股上打去。

陈瑛往日的尊严在这一刻被棍棒打得血肉分离,只留下几声卑微的低泣。

在众人的助威下,黄俨道”最后一棒!”

校尉们齐声应道“最后一棒!”

小舍见有个如金刚一般的人,把一根大竹杖搁在陈瑛的屁股上。听到纪纲喊一声“打!”便把杖高高举起,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呼地一棒子抽了下来。这棒正中屁股上一点,陈瑛挺住了二十九棒,但挺不了这一棒,惨叫一声,不动了。

行刑的放下木棒,拎起他身下的麻布,一齐发力举到头上,将半死不活的他在半空中荡了几下,重重的摔在花岗岩的地上。陈瑛一声不吭晕死过去。

几个老狱卒推着辆独轮车,把他抱上车,推走了,人一下散了。小舍虽然也恨陈瑛,但那种场面太恐怖了,血肉模糊的恶心,白梅今天正巧包了不少馄饨,那千刀肉放在嘴巴里,头上冒着虚汗,也咽不下去。

白梅道“你实在吃不下,先去床上躺一会,养养神,这馄饨我放油锅煎一下,再煮点粥。”

第一百七十九章 校场练手

小舍浑浑噩噩的睡了一觉,梦里尽是那满天的棍棒和陈瑛惊恐的双眼,他想出去散散步,便道“姐姐,天气暖和了,今晚咱们还去那家茶棚吃饼儿。”

白梅道“我这脸能出去吗?”

“能,已经淡了不少,抹点脂粉就看不清。”

白梅道:”弟弟还不了解女人,女人的脸比性命还要紧,你今天即使打死姐姐,姐姐也不会陪你出去吃饼儿了。”

小舍只能作罢,喝了点粥,吃了两个白梅煎的金黄的馄饨睡了。

詹事府的人一早都在议论陈瑛被廷仗之事。两个詹事道:“皇太子这打得好,要不以后当了皇帝,怎么治国?”

“陈瑛这次皇帝也不会帮他,太嚣张了,连太子都不放在眼里。”

金忠来了,一头进了小舍的公事房“小舍,今天准备一下,明天陪太子殿下去射箭。”

小舍道“大人去那里射?要准备些什么?”

金忠道“太子说了,元旦在苏州寒山寺曾有约张小舍,到南京后带他去郊外射箭,明天天气不错,春暖花开的,正好去走走。”

小舍道“完了,太子还记着这事,准是想挑我毛病了,到南京后我都没摸过弓箭。”

金忠道“哈哈,这下你死定了,太子的话都放到脑后,这是你的事,我没法帮你。”

小舍道“大人兵部应该有弓箭,借我一把,我马上去练。”

金忠笑道“弓箭有得是,而且是饰着牛角的,但你半天能练得超过太子,那得把你胳膊练残了。”

“太子箭术厉害吗?”

“当然厉害,当年在北平城楼与朱允炆大将李景隆部队射了几天的箭,不说弹无虚发,也总能十射九中。”

小舍心虚了,都说伴君如伴虎,说不定明天伴得不好,让这头胖虎吃了。还好有白梅在,可以让她指点,便央着金忠借他把好箭,骑马回去拉着白梅去了太平门外的神烈山。

小舍心里急,以为瞄得准,放出去的箭不知去了那里,嘴里嘀咕着稳不住弓。

白梅道“射箭又不是增强肌肉,拉弦时不可以使出浑身力量,让两只手用力扩张,肩膀的肌肉要放松再放松,用心灵挽弓去射,轻轻的吸气,轻轻的将气压到丹田,让气存在腹中,一口气完全呼足,引弓手轻柔地向后完全的伸直,然后松弦。

小舍听着白梅的话,立马有了感觉,应该像后世时练唱歌一样,呼气吐气都用腹腔控制。

“通”这一箭终于击中了,他不急射第二箭,细细的回味刚才的动作。

“通”一箭出去,又射中了目标。

白梅道“射箭动作在确立之后,千万要保持不改。接下来,便是只管上数量了。”

抬弓,拉弓,松弦,小舍一遍又一遍的练着嘴巴数着数。

白梅躺着春天的绿茵茵的草地上,三月的阳光暖暖的洒在身上,透过指缝竟发现,小舍身后的天空出现一道天蓝色的光环,上下都被五彩的云围绕着,小舍的身影在光亮中慢慢的长大,盖住了眼前那片长满了艳红的桃林,盖住了远处深蓝色的紫金山。

一队士卫跑着步在操练,见小舍脱了棉袄,练得汗流满面,一个校尉便开始指指戳戳的纠正他的动作。

小舍听白梅讲,不能随便更改动作,嘴里应承,手上并没有变化。

那人便不开心了,从下属肩上要过弓箭道“咱们各射三箭,射得差的驭射得好的,在操场上跑三圈。”

几个无聊的小卒拍着手大声附合着。

小舍看了一眼白梅,白梅摇了摇头。小舍便对那人道“兵爷,咱是练着玩的,不能与你比。”

那人不干,死缠着道“不比,就请你出去,这是我们卫所的校场。”

小舍耐着性道“下官是詹事府的,是你们兵马尚书金忠的属下。也就是和你们一样,是一个战壕里的兄弟。”

这个校尉有点狂了,大言不惭道“金忠有什么了不起的,我还是皇上的卫兵呢。”

小舍忍耐不住,就着暖风,把上身脱剩件马夹,对那人拱拱手道“即然如此,那就不必客气,比吧!”

小卒子拿来几个红薯,系在桃树上,那人手一展道请先射吧,三箭定输赢。”

小舍稳住脚底,身体略微前倾,抬臂,长弓,松弦,一气呵成,离弦之箭正中那红薯。白梅在身后见了,连忙鼓掌庆贺。

那人也射中了目标,射完了还不忘用轻佻的眼神在白梅身上上下扫射着。

小舍又一箭射中了目标,那人也不含糊把红薯射得粉碎。收弓时竟然嘟着嘴朝白梅做了个亲吻的动作。

小舍忍不气,刚抬弓,那人道“射红薯比不了高低,咱俩射土豆。”

那个小卒一定是个马屁精,取来的两个土豆不一样大小,挂小舍这的要比对方小许多。

白梅道“你们明着欺负人,土豆大小差那么大也能比?”

校尉淫笑道“如果妹妹射,我可以射那小的。”

几个小卒子啰哩巴嗦的起着哄。

白梅不慌不忙的从小舍手里要过弓箭,稍一瞄便把那系着土豆的绳儿射断。这下校尉紧张了,心里打着鼓“射土豆还是射那绳?射土豆吧,射中也让众人看笑话,射绳吧,那绳细了点,能瞄准也难。”

射箭是个功夫活,千万不可心神不定,校尉的犹豫犯了兵家大忌,瞄了半天,不仅没射中系绳,连土豆皮也没挨上。

这下小兵卒更热闹了,怂恿着小舍让校尉蹲下当马骑。

当着一个貌美如花的女人,他怎甘心受辱,嘻皮笑脸道“我和妹妹比的,当然驭妹妹。”

小舍想这是个无赖,也别去沾他什么便宜,从白梅手上要过弓箭,把那土豆的绳子也射成二段,土豆落到地下时,他自已也惊呆了。

校尉知道这两人功夫是深藏不露,再呆下去,只有自取其辱的份了,便乖巧的带着小卒们悄悄的溜之大吉。

白梅担心这家伙使坏,又无端生出什么祸害来,便拉着小舍上了马~~

第一百八十章 射箭比武

清凉山在城西,进了清凉门便到,金忠道“这山上有座清凉寺,是南唐皇帝的行宫,前两年皇上弟弟,周王朱橚又重建了。”

山不高,但挡在长江口,滚滚江水直拍山麓,形成悬崖峭壁,成为阻北敌南渡的天然屏障,皇太子为什么指定到这仅几十丈高的小山来,小舍觉得其意义不仅仅是射箭那么简单。

三月里的清凉山,草长莺飞,百花竞相开放,吐着诱人的花香,皇太子还没到,小舍随金忠在驻马坡下了马,大学士杨士奇也来了,一改原来的儒林风格,穿了身浅灰的短袄,黑色宽腿裤,布鞋,腰里系蓝色布腰带,要不是身上背着的弓箭,小舍还以为他是路过的山野樵夫,小舍打了揖道“杨大人,好英武!”

杨士奇一听便仰头大笑道“小兄弟,愚兄这身装扮是不是很有味啊?”

小舍点点头“大人早已把自已融化在这美丽的山色之中了。”

杨士奇道“还是兄弟懂我,当年诸葛亮骑马路过这里,考察了当时这里的地形,他看到了以紫金山为首的群山,像苍龙一样蜿蜒盘附于东南,而这山便如猛虎似的雄踞在长江之滨,不禁感叹到“钟山龙盘,石城虎踞,此乃帝王之宅也”。后来他便劝孙权在此建了石头城。”

金忠道“这小小的山,是兵家必争之地。要想进攻京城,必然夺下此清凉山。”

纪纲来了和王一飞并驾齐驱,穿着身深色的飞鱼服,显得非常低调,他脸后面跟着“佛动心”,也是一身深色的锦衣卫服装,背着弓箭,细嫩的皮肤显得愈加白皙透亮,英姿飒爽。

胖胖的刑部尚书刘观带着他的公子刘辐也上了山,刘辐见了小舍,一脸惊喜,远远的就向他招手示意。

金忠暗中扯住小舍的手“别和这种人走太近!”

蹇义,汤宗也来了,后面跟着胡濙和户部的李侍郎。

……

小舍想“皇太子原本一个射箭的小事,让沿途侍卫如林一般守着,后面文武百官随着,弄的比上朝还复杂,当太子真是不易啊。”

鼓乐声响,皇太子的金顶御车上来了,后面簇拥着大批侍卫和军官。

皇太子今天气色不错,一身金色袍衣罩在肥胖的身躯上,两个大监把他搀扶着过来,他居然向小舍杨了杨手,金忠道“快去拜见。”

小舍,抬起袍衣下端,双手抱拳,单膝跪地道“下官拜见太子殿下!”

皇太子道“起来吧,寡人先前有约,要与你一起比试箭术,吾的少卿,准备好了没有?”

小舍听皇太子叫他少卿,浑身的血都沸腾了,又拱手道“下官献丑了。”

清凉寺广场一端的银杏树下,挂着几个苹果,小舍站百步远,抬起了手中的弓。

皇太子道“少卿不忙,寡人先看其它子臣的箭术。”

几个将军总兵连着表演,都是常规的动作,没有花架子,射得准确实在,皇太子不时的拍手称赞。

轮到纪纲表演了,纪纲的箭术在京城也是出了名的,尤其是马上射箭功夫,当年皇上命他任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射箭水平占了很大优势。

皇太子道“听说指挥使射柳功夫不错,使出来,今天让寡人欣赏欣赏。”

所谓射柳,其实便是一种群体马术和射箭的综合表演,将柳树枝干削去青皮一段,使其露白,当靶心。然后众人纵马飞驰,弯弓搭箭开射,能射断柳干,又能同时骑马接住断柳的是赢家。

纪纲让王一飞先射,王一飞骑了匹枣红马,这马喂的膘肥,在暖阳下闪着光亮,铃铛声中,王一飞纵马奔驰,身体从马蹬上站起,靠近些目标,一松弦,杨柳干晃了一晃没断。

皇太子“哎呀”一声拍了一下大腿道“功亏一篑,差之毫厘。可惜可惜。”

纪纲手一挥,“佛动心”飞身上马,动作轻盈如燕,马飞速的奔驰,美女红色的披风飘了起来,显出婀娜多姿的身影。

皇太子拍着手对身后的小舍问道“真是挥鞭万里去,安得念春闺,这是那来的女子?”

小舍道“纪纲的三姨太,以前是僧尼。”

皇太子笑道“长得端是好看,难怪附马都督薜祿要吃纪纲一铜锤了。”

“佛动心”纵马三圈,单脚离蹬,身体便在马的一侧,来了个金钟倒挂。箭声响声,柳枝削掉一截,猛烈的弹起,摇摆中没掉下来。

但她优美娴熟,一气呵成的切夫已经赢得了一片掌声。

小舍清楚这都是纪纲事先按排的铺垫。

果然纪纲跃上马去,一扬鞭,那枣红马,如风驰电掣一般在草地上绕着圈,尘土飞扬之中,他站立在马上,瞄准,张弓,松弦,动作不拖泥带水,尘雾渐渐的散去。

皇太子看不清,同道“纪纲射中了没有”

黄俨道“回亶殿下,咱家看柳枝已经飞了。”

纪纲在众人掌声中,走过来向太子行了个礼,嘴巴张开着,一副沾沾自喜的得意。他对小舍瞄了一眼道:”张府丞可以露身手了,殿下元旦时有旨意在先喔”

纪纲充满挑战的话语,连太子也听出来了,他拉住小舍的手道“不忙,寡人还要看杨士奇表演呢?”

杨士奇向众人抱拳示礼,他前面百步远抬上了一小桌子,垒上三只苹果,皇太子道“我滴老师,寡人要你射中间一个,而且最上面那个要完好无损的落在最下面的苹果上。”

这可是百步穿杨的功夫。金忠道:”楚国襄阳郡有个著名的射箭手,名叫养由基他就有这本事,不过也只有五十步之遥。”小舍为杨士奇捏着一把汗。

侍读杨土奇把腰带勒紧,半蹲着身体,瞄了很长时候,小舍觉得他错过了最好的时机,动作有些变了,果然射到了最底下那个,三个苹果全倒了下来。杨士奇叹了口气,摇着头,看着苹果滚落到桌下,狼狈不堪的看了一下皇太子。

纪纲在一边冷冷的笑着,把他手中的弓箭递了过来。

第一百八十一章 王阿毛来了

张小舍以为纪纲是把弓箭递给他,便摇了摇手,从肩上取下金忠昨天借给他的弓,上面用青铜饰着,非常的华美。

纪纲道“杨侍读是个文人,射不中也是有情可原,金忠大人是兵部的统领,身经百战,是否可以让本官长长见识。”纪纲傲气昂昂的。

小舍没料到纪纲会如此无理,想让金忠当面丢丑,便挺身上去“纪指挥使大人,金忠大人把弓箭借给我,小人在弦上已经调整了,恐怕会手生些,今天皇太子正开心时,不如下官献丑,博众人一笑。”

皇太子像熊一般嚎笑着“我滴少卿,你没射寡人已经开心了,你便射没事,只要把苹果给寡人留着就行。”

纪纲见小舍初生牛犊之气上来了,有心难他,让手下拿来三个鸭蛋“殿下有旨,苹果留下,你就射鸭蛋吧。”

几个大臣看出了纪纲的用意,连他的死党刘观也摇头道“这鸭蛋光溜溜的,别说箭,便是风也吹落下来。”

纪纲道“这是煮熟的,下面敲碎些便不滑了,不过张府丞你只能按皇太子的旨意喔。”

三个鸭蛋叠好了,远在百步之遥,在阳光下有些耀眼,色彩也比苹果暗淡多。

小舍来回摇动着胳膊,大口大口的呼吸,做好了最后准备,一阵风突然吹来,尘土飞扬,遮天蔽日,正好把阳光挡着,胸前的七彩珠亮了,小舍一个箭步侧身飞速驾箭,张弓,瞄准,松弦,也就瞬时间,剑离弦而去不偏不倚正中目标,中间的鸭蛋被箭带了出去,上首的那颗自然落到最底下那颗蛋上,晃都来不及晃。

四处掌声响起来了,皇太子站了起来,推开太监的搀扶道“好箭,好箭,把其它两颗也给寡人射了。”

话音未落,小舍连发两箭,箭如长了眼睛一般,鸭蛋全飞了。

众人看得目瞪口呆,拍掌也忘了,皇太子从桌后绕到小舍身后,伸出大手想拍他的掌,来个击掌相庆,不料裤子脱落了下来,把个露出一双白白的大腿全露了出来。原来坐下时,嫌裤腰勒得太紧,悄悄的解了上面两个扣子,一激动忘了系上。

有这下的主子必有这下的奴才,黄俨见皇太子肥大的裤子落下,赶紧用身体挡在太子身前,害得两小太监手脚施展不开,一人拎着一个太子的裤腿往上提,两个头便撞在了一起。

皇太子倒不急,叉着一双肥腿让他们弄。嘴里还在嚷“众爱卿都看好了,皇上亲率大军北伐,为我大明江山,为天下子民的安危,竭尽全力,我等众臣必效之,以张府丞为楷模,拿好手中的兵器,勤操苦练,建功大明之伟业。”

小舍觉得七彩珠还在胸前发烫,连四肢中的脉络都像沸腾的水在流动。

云散开了,太阳升到了清凉寺大殿上方,金色的阳光把寺门边的高墙染成红色。寺周围依山堆着假山,绿树红花,掩映着红墙青瓦,皇太子和众官下山了,杨士奇拉着金忠,小舍道“我们去寺庙吃素斋。”

寺内有一尊盘坐鎏金大菩萨,两旁分列18罗汉,小舍的七彩珠便是去寺庙途中拾到,他虔诚的拜着,嘴里祈祷着“感恩菩萨加持,赐我宝珠一颗。”

金忠听得分明,道“菩萨有眼,别说宝珠,即使赐你个砖瓦也会发光发亮。”

小舍往功德箱里放了些大钞,便随着杨士奇去方丈楼找老和尚。

老住持原来在报恩寺,依承的是法眼宗创史人文益禅师门下,杨士奇说是前几年周王朱橚隐居在这时,把他请得来当家,因为这里是禅宗的法眼宗的祖廷。

当家师道“你们听说过解铃还需系铃人的故事吗?”

三人都摇着头。

老法师用山上种的茶叶泡了茶,给他们每人送上,又道“有次,祖师爷在讲经说法时问寺众和尚“谁能够把系在老虎脖子上的金铃解下来?”法灯不假思索地答道“只有那个把金铃系到老虎脖子上面去的人,才能够把金铃解下来。”法眼听后,认为法灯能领悟佛教教义,后来这句话就以“解铃还须系铃人”的成语流传下来。”

“对啊,他有本事系上,肯定有本事解下。”

一会儿用午餐了,小舍吃了后问杨士奇“大人,这米饭怎么特别香甜,我连吃了两大碗。”

杨士奇道“寺庙煮饭用,寺后那口保大泉井水。这井水丰沛,水质又清冽甘甜,所以我要带你来尝尝。”

金忠道“大学士,你经常来啊?”

“也不常来,以前成祖弟弟朱橚重建这寺庙时,皇帝朱棣题了字。“他指着寺门上蓝底金字的“清凉禅寺”匾额道“就这块,是杨某让工坊做好了送来的。”

小舍道“现在这位五皇弟在那?”

杨士奇道“回了他自已番王的领地开封,著名的黄河泛区,有不少可供食用的野生植物朱橚把四百余种植物种周王府内,叫画工绘图成书,名指导灾民食用。永乐四年编写了一共二卷,去年给了我一套。听说最近又和开封府的良医李佰编了本方便实用、“家传应效”的全书四卷,共3千多方。其中有些药方还是周王府自已制作的。”

金忠道:”救世济民,普渡众生,周王朱橚这也算对先皇有所交代了。”

未时时分,三人到了山脚下,金忠去了兵营,杨士奇去了国子监,小舍就一个人回府上,刚到千步廊,准备把马牵马庑。白梅不知从那出来了。小舍道“姐姐,你怎么找这里来了?”

白梅道“昆山王阿毛来了!”

小舍一惊“他在那?说了什么事?”

白梅道“姐姐早上去买菜,回来时看院门口蹲一中年男人,我怕是纪纲的暗探,便躲暗处仔细观察,看那人面熟,后来想起是我们昆山的王阿毛。”

小舍道“王阿毛现在是我家佣人,他不在苏州来这干吗,难道家里出事了?”

第一百八十二集 偶遇解缙

金忠道“我到是想把你卖了的,可一同被唤去的纪纲不舍得,他宁愿把王一飞举荐给朱高熙,朱高熙识相“朝廷在册的官,本王一律不要。”呵呵,张老弟,你看人家就是不简单。”

汤宗道“他不是把皇帝的亲军“天策卫”要去当自己的护卫队了吗”

金忠道:“只是因为唐太宗当初被封为“天策上将”,朱高煦要的是“天策卫”名份。出门时就可从夸耀“哎,你看看本王有“天策卫”护着,应该像唐太宗那么威武霸气,但这支卫队的人都有些老了,中看不中用。”

阎府丞道“大人此话不假,我有个河南开封的同乡,和我一般年纪,会不少功夫,以前随皇上南征北战,现在已经力不从心了,想着告老还乡了。”

小舍道“汉王在京城住着,有几十个卫兵也够了,要招三千卫兵,养得起吗?”

金忠道“朱高熙不卖他老兄的账,对皇上想册他当皇太子的愿望还报着期待,这回皇上没带他去北伐,他觉得是因为他手下兵力不足,没几个了不起的人,所以吸引不了父亲的重视。”

“李谅今天被弹劾,就是他怂恿那个给事中干的,他不想让皇太子与武官靠近,撑握军权。”汤宗茶喝多了,上恭房前,撂下一句话。

兵部侍郎来了,朝金忠耳语了几句,尚书脸上有些不悦,提着茶壶走了。

诺大的詹事府里,只有张,阎两个府丞,小舍道“皇上的三儿子赵王朱高燧的封地在那?”

阎府丞道“河南安阳,他联手汉王在明成祖面前经常说皇太子坏话。实际上想让太子和汉王鹬蚌相争,自己渔翁得利。

“我有一年随黄俨去杭州,那黄公公非常喜欢这赵王,说他年纪最小,但最聪明,最有思想。”

“皇太子一直不喜欢那些有着“雌鸡喉咙的人”憋着劲要减少宦官的权力,对讨人厌的黄俨、江保等太监整天要我们给他编文申斥。所以黄俨就指望这兄弟俩了”

春风吹得暖暖的,张小舍还穿着厚厚的冬袍,走得急,额头汗涔涔的,院门虚掩着,小舍推开门,白梅正在搬屋檐下几只布袋,他问道“姐姐,我回了,你买了什么宝贝。”

白梅笑逐颜开道“我们头条街后面便是护城河,开了不少吃食店,今天我去兜了圈,居然没有一家豆浆店。”

小舍道“姐姐,你想开豆浆店?”

白梅不声响,拉着他到了那停满船泊的河边,復里桥西堍,果然有不少铺子,大饼油条,馒头包子,面条馄饨,米饭稀粥~~都有,看看四周,这里临常府街,马府,开平王府等大户人家不少,河对岸又有神木厂,大木厂,还有夜夜笙歌的教坊司,教坊司属六部之首的礼部,小舍现在知道了是官办的妓院。

白梅又拉他到了家名为“小苏州食铺”,老板娘一口道地的苏州话,却做着黄桥烧饼的生意,白梅道“老板娘姓金名花,洪武年全家从苏州迁移到了苏北黄桥,现在又随当校尉的丈夫来了京城。”

小舍见那金花比白梅稍年长些,圆圆的脸,乌黑光亮的头发往上梳,打了个松松的如意髻,墨色的眸子瞪得大大的,麦色的皮肤,牙齿看上去愈加得雪白,老板娘说话软软的道“官人,即然同是苏州人,我这里隔一半出来给官人的太太,有赚头就分些给我。”

白梅道:”金花姐姐,我家在昆山乡下开了二十年豆腐店了,能养活一家人了。现在就说好了,你出店面,我出劳力和黄豆,赚到对半分。”

小舍看清金花眼睛细长,瞳孔接近眼角,是一副瑞凤眼。听静儿说过这种人好相处,只是好奇心重,容易轻易相信别人。便也点了点头算是答应。”

白梅道“说干就干,我把黄豆先去泡上。”

两人又回到家中,白梅把豆子泡在缸里,开始忙乎起来。小舍道“姐姐你怎么突然想起开店来?”

白梅道“你那么辛苦,养着一家子,姐姐我总不能老是让你养着。以后要是怀上你的血肉,姐姐我自已养着就是。”

小舍一听,心里打起鼓来,白梅现在是自已的女人了,早晚应该给她要个名份,不知娘和如意会不会反对,让王阿毛带回去的信上,他只是含糊的写了,“在京城有人照应”,七个字,不知她们是否感觉的到。

小舍道“姐姐今天会很忙,晚上别做饭了,我们外面吃些就行。”

白梅把磨黄豆的石磨架好了,点着头道“弟弟会哄人,上回就说去那个茶棚吃,结果~~”

“上回不是忙着练射箭吗,今天去秦淮河边,找个酒店,点几个好菜补偿姐姐好了。”

春天的傍晚,碧空被夕阳染上了胭脂色,瑰丽的云彩倒映在河面上,整个河面安静了,此时此刻,岸边的酒楼红灯笼一排排的点亮,如燃烧的火焰与晚霞溶为一体。

白梅换上了春装,只见她头盘桃心髻,几朵的银色闪着珠光的花饰别于发髻上,头上垂下的两条粉带,在临河开着的窗前轻轻飘起,身穿紫色立领如意纹直袍,外披浅色纱衣。只见她葱管般的十指轻轻一摆,高贵优雅的气质,店小二如何敢怠慢,忙不迭的送上菜单。

白梅用纤指把菜单推了过来让小舍点。小舍手指蘸了点口水打开菜单准备点菜,楼梯口左谕德大学士杨士奇带着个陌生的中年人上来了。

杨士奇是个大文人,平时不常与人来往,上回在清凉寺和小舍谈得投缘,今天一见小舍也在,便扬手先打了个招呼,张小舍急忙上去拱手作礼

杨士奇便指了指身边的中年朋友道“这便是大名鼎鼎的朝内第一才子解缙,解大学士,主要编纂之一。”

小舍暗抽一口冷气“解缙不是让皇上贬去交趾了吗,今天怎么会和杨士奇在一起?”

第一百八十三章 汉王招兵

小舍和阎府丞打了个招呼急匆匆赶回家。

太阳暖暖的,王阿毛等久了,一屁股坐地下靠着门睡着了。

小舍道“阿毛,你就不怕着凉?”伸出脚把他踢醒了。

王阿毛揉着惺忪的眼眶道“少爷,你回来啦,我都等了一下午了,你要不来我就回码头了。”

小舍开了门让他进屋,递上一杯茶道“你怎么来了?”

“云绮少奶奶急要些货,少奶奶叫我送来,顺便带些东西给少爷。”

小舍才注意王阿毛拎着个碎花布包裹,里面除了吃穿的,还有一封信。

王阿毛道“一会儿我坐夜班船回苏,少爷有什么吩咐的?”

小舍看着如意带来的信“郎君,一别数月,甚念,除婆婆略有咳嗽之小疾外,家中一切甚好,亮亮会叫爸爸了,红瑶遥问少爷好,郎君一人在外注意保重,妾如意即日草上。另代问白姐好!”如意不识字,肯定是请人代写的,短短几句,简单明了。小舍急忙趴在桌上写了封回信。

王阿毛道“听你娘意思,过了清明,天暖和了,带着亮亮一家老小来这玩几天。”

“好好~”小舍嘴里应付着,手上不停的写,写了三,四页还在写。

王阿毛又道“到底是秀才,满肚子的墨水,不过你的快些,我怕误了船。”

小舍把信封好,又取了些银两打成一包让王阿毛带回去。

阿毛一走,白梅回来了,急切的问道“弟弟,家里没事吧?”

小舍道“除了娘有些咳嗽,其它还好,如意还让我代问你好呢。”

“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在这?估计是蒙的,呵呵。”

“也许是我那多嘴的云绮表妹,这丫头伶牙俐齿的,说话也没遮没拦,我都怕她。”

“不过她聪慧,说话也当当直响,是个当家的婆娘。”

果然被汤宗猜到了武官李谅自已也没想到的结局。

这日早朝兵部的给事中年递上奏折“李谅作为军官,不在营房值守,私见太子,居心不良。”

刘观也附和道“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身为一名中级将军,此等行为,不仅影响太子监国,也会扰乱我朝廷的正常秩序。”

皇太子想“皇上给他的授权没有文武参拜、四裔朝贡和边境调发这三项内容,第一项有人事任免权,第二项是外交接待权,笫三项是军事指挥权,可以说每一项都是要害,关乎国权,以防止他结党营私,图谋不轨。他只能准了奏,暂时免了李凉的官职。

退朝后汤宗把这结果透露给自己的小跟班。

小舍心虚虚的道“照这个弹劾的理由,岂不是我也该打回老家去?”

汤宗笑道“你是不是巴不得啊,你我和蹇义,金忠,杨士奇都是詹事府的,本来就是皇帝派到太子身边的人,都经过他反复掂量才钦定的,他会不放心吗?”

“喔,詹事府原来很厉害啊,难怪纪纲眼睛长了刺盯着我们。”

“上回清凉山射箭,听说你让他在太子面前上不了台?”

“那是他自找的,处处找我难堪也就算了,还矛头直指金忠大人。”

汤宗道“不过纪纲这回挺佩服你的,一口一声说你“神箭手”,还说“这小子好学,元旦时还说不会射,二三个月功夫射术提高到这么快,比王一飞强多了,令人刮目相看。”你就得瑟吧。”

小舍道“这种人翻脸比翻书还快,我是不把他话当真。”

金忠去中军、左掖、右掖、左哨、右哨五个军营跑了个圈回来,见汤宗在,便提着个茶壶走了过来“这是你们苏州的碧露春,刚采的明前茶。”他给汤宗和小舍倒了些。

小舍见那汤色碧绿清澈,叶子上下浮动,嫩绿明亮。用鼻子轻轻的闻了一下,香气浓郁,就咪了一口,滋味真是鲜醇甘厚“这真是“吓煞人香”好茶,好茶!”

金忠道“你们知道谁给的?”

“道衍和尚?”小舍知道姚广孝经常去洞庭东山紫金庵,这可能性大。

汤宗道“汉王朱高熙。”

金忠道“你这也神了,连他也能猜出来?”

“也不是猜的,最近闻传他去了回苏松,招慕民间有绝技的高手,组织他的三千卫队。”

金忠道“这汉王做事动静也太大了,让皇上知道又该赶回领地去了。”

汤宗道“他今天招你去,没按好心啊,是不是想在你五营中捞人?”

金忠道“五营中人他还看不起呢,他说那只是没脑子的武夫,没单打独斗的功夫。”

小舍道“二世子封地在那?”

阎府丞刚好进来,抢着道“汉王的封地原本在云南,他不肯去,嫌那地方偏僻,对皇上道“我何罪,处我荒徼”,和皇上讨价还价,把他封到青州,他又嫌穷,“我何罪,处我瘠土”。最后就只好叫他在南京。”

汤宗道“其实他想去苏州。前几年我在苏州上任时,他经常来,茶叶上市他来,大闸蟹上市他也来,有时还带着卫兵去司乐坊。”

小舍道“可惜我一次也没见过,只听说二世子很会打仗,英国公张辅在交趾时告诉我靖难之役,小小的汉王经常随皇上出征,而且还是前锋。白沟河之战,他率精兵当头阵,杀了朱允炆的都督瞿能。后来皇上兵败今山东聊城,大将张玉也被对方打死,皇上告急,朱高煦率自已的亲军赶到,把父亲救出。”

金忠笑了,用手指点着他“你很佩服他,想不想去,汉王正需要你这种人了,就凭你射鸭蛋的本事,朱高熙肯定给你个卫队长当当。”

小舍不安心了,他连喝口茶道“金忠大人有没有把我卖了?”

“汉王肯定知道我有个跟班叫张小舍,功夫了得,清凉山上力压群雄,百步能射穿鸭蛋,要不唤我进汉王府云干吗?”

阎府丞了解金忠,故意道“小张府丞什么时候去汉府当大队长,我这当兄长的也好有准备。”

第一百八十四集 常遇春的隐情

解缙四十出头,生得秀异,面色红润,嘴角挂着好看的弧度,澄澈的眼底展示出傲然绝世的光芒。

只见他一袭浅灰色的软袍,单手执一把深黄色折扇,一摇一摆,秀发便随性地飘起。他朝小舍拱了拱手。

小舍急忙还礼道“下官张小舍见过大学士解缙大人。”

杨士奇道“解缙大人喜欢热闹,我们何不拼成一桌?”

小舍道“承蒙杨大人,解大人抬爱,下官小舍和姐姐白梅听凭两位作主。”

杨士奇胡子一抚道“原来这位美人是张府丞姐姐,哈哈,那咱们就沾光啦。”

解缙不仅才气放逸,性格也是桀骜不驯,他朝白梅弯腰行个礼道“当年先皇朱元璋赐给开平王常遇春一个美侍女。结果常将军迷上了美眉的柔荑,整日没事就捧着。常遇春的老婆醋性大发,用菜刀将美丫鬟的柔荑割断。常遇春那个痛苦啊,比掉了金子还难受。我看姐姐这双”

杨士奇用扇子拍了一下他道“好你个风流才子,小舍姐姐可是有了夫家的女子。”

白梅被他夸得羞红了脸,赶紧把纤手缩进绣袍,唱了个肥道“两位才子,小女白梅这厢有礼了。”

店小二把菜上齐了,小舍便给两位倒上酒“下官平时不胜酒量,今天与两位有缘,把个敬字写到酒里,先干一杯。”

杨士奇道“老夫也不会饮酒,平日里有好友才会来此饮一二盅,我也干一杯。”

解缙道“你俩都那么谦虚,叫我逢酒必倒的人情何以堪,我也只能干一杯,舍命陪君子了。”

三人各自一杯下肚,白梅见他三人说话斯文,怕他们取笑,话也不敢说了,只是把小舍递给他的酒杯,放在红唇边,略略的抿了一口。

解缙道“姐姐好酒量,也需干一杯。”

小舍微言道“姐姐便是听完了解大人的故事才能喝了。”

解缙道“好好好,上回说到常将军美丫鬟的纤手让常夫人切了,上朝时先皇见自家六弟不乐,再三询问才知实情。便大笑道“此乃小事一桩,再赏赐一个柔荑更美的美人又何妨?且饮酒宽怀。”私下密令锦衣卫把常遇春的老婆杀了,常遇春大惊失色,皇帝笑道“一个悍妇,留她作甚,你们刚才吃的不是她的肉,就算便宜了她。”从此常遇春见到美人的手,便再也不敢捧着把玩。”

杨士奇道“解大人,这故事是你编的?还是事实?”

解缙道“常遇春患卸甲风,病死在河北赤城西行军途中时,老夫才从娘肚子里出来,这故事便是从老人那里听来的。不过讲得血淋淋的,我怕影响诸位胃口,此处略去字三百个。”

杨士奇道“常遇春夫人可是开国名将蓝玉的姐姐啊。”

“常将军体貌健美,沉毅果敢,弓马善射,而且统军有方,你们苏州就是他统军二十万,从张士诚手中夺下来的,人称“常十万”,但在家中是个怕老婆的,朱元璋皇帝一直因为这悍妇把六弟管得太紧而头痛,见机会到了就除了她。”

小舍道“解大人没把这故事写入典籍于大成的旷世大作吧?”

解缙喝了口酒,夹起一段黄鳝笑道“节选而已。”

解缙滔滔不绝的讲着,脸上泛着红光,白梅道“解大人讲得精采,下回有机会到苏州去,我们请你吃大闸蟹。”

解缙道“苏州是个天堂,我这江西人还算去过一回,那也是沾了道衍和尚的光。”

杨士奇道“解大人,七岁就能赋诗,还写得相当不赖,十岁日诵数千言,能终身不忘。当年朱元璋对他视如父子,先皇道“朕与尔义则君臣,恩犹父子,当知无不言。”哈哈,好一个父子情深!”杨士奇对解缙伸了个拇指赞道。

解缙叹口气道“现在不值钱了喔。为立个皇太子说了些话,便把人家得罪了,说我解某“离间骨肉”。将我贬谪到了广西不算,又到了交趾。”

杨士奇道“你这个多嘴多舌的家伙,出来时,我有言再三,莫谈此话,你又不长记性了。”

解缙道“好好好,我滴老朋友,我自罚三杯总可以了吧。”说罢真的连饮三杯。

小舍看到他真有一股藐视荣华富贵的气魄,不失李白的桀骜不驯之风,可惜的是李白畅饮时有人附和,而解缙缺少了拼酒之人。

杨士奇怕他酒后更乱言,让掌柜的叫了辆马车把他送回客栈去。

果然解缙刚被送走不久,胡濙带几个同僚来了,礼部尚书随皇上北伐,胡濙成了当家人,脸上闪着光华,一见杨士奇与小舍一起喝酒,便直直的过来了。

小舍叫小二重新换些酒菜,请胡濙坐下。

胡濙道“这桌应该还有位客人,我便不能坐下。”

杨士奇道“一个同僚家中有事,先走了。”

胡濙道“不会是右春坊大学士兼翰林院侍读的黄淮吧。”

杨士奇没直答,假装与他干杯“听说胡侍郎海量,今天给兄长露一下如何?”

小舍也把酒杯凑了过去“下官与胡大人认识已久,还未曾与大人干过杯呢。”

一时杯光壶影、觥筹交错,小舍与杨士奇心照不宣流的上,胡濙酒酣耳热,一会儿话便多了起来“我其实不能喝多,喝多就耽误事。”

杨士奇道“胡侍郎这么晚还有公事啊?”

胡濙擦了一下淌在胡须上的酒水道“皇上北伐,把微臣召回来,是有事儿吩咐的。”

杨士奇知道他会说什么,便打断他的话道“这事办成了吗?”

胡濙摇着身体已经没了往日的老辣“人家乖得很,我有什么好说的。”

张小舍听出了,胡濙说的人家,指的是皇太子朱高炽。

此时皎洁的月亮,升了起来,秦淮河上便如披上了银装,月光洒在波光粼粼的河面上,画舫穿梭如织,靡靡之音不绝于耳。

胡濙的手下上来了,朝他耳语着

第一百八十五集 刑部刘观

胡濙的管家对他耳语了一会,他身体坐直了,脸也变得严肃起来,向三人拱了拱手,招呼邻桌的下属一块走了。

杨士奇笑道“你看这老狐狸酒量多好,看似喝多了,遇事便清爽了。”

小舍觉得和杨士奇这个江西人的距离越来越近,不像别人说的是那种说话非常谨慎的人。

次日早上,小舍醒来时,白梅就不在屋子,灶台上放两颗黄豆,小舍哑然失笑“这小娘和我打谜语了,这是让我去她豆浆铺吃早点。”

白梅的豆浆铺开张了,金花早早与附近邻居打了招呼,所以一早上便有人来捧场,一个香甜的黄桥烧饼加一碗甜豆浆,吃过的都在点头称好。

白梅脸上乐开了花,原本长相标致又加上伶牙俐齿的说话,顾客走时,小舍见他们脸上都心满意足的。

右春坊右赞善的王汝玉,皇太子已经复了他的官,得意之时经常去太子殿陪太子谈诗论词,这几日太子好像有些烦他了,他无聊便来找阎府丞聊天。

阎府丞介绍道“王赞善小时候冰雪聪明,在你们苏州有神童之称。”

小舍便站起拱手道“厉害厉害,晚辈失礼了。”便替他敬上茶水。

阎府丞道“赞善大人,七岁时,有一天和父亲去赏雪,雪后太阳出来,房顶上的积雪开始溶化,雪水从檐沟里一滴滴淌下来,如同下雨。他父亲应景吟了个上联

日晒雪消,檐滴无云之雨;

汝玉大人朝四外看看,只见远处有风,吹起阵阵雪雾,好似冒烟一样,便很快对出了下联

风吹雾起,地生不火之烟。”

王汝玉道“一晃四十余年了,都老了。”

老阎道“大人和右谕德金幼孜应该差不多岁数。”

王汝玉摇着手“金大人才四十出头,老夫快五十了。”他把公事房的门关上,回来神秘的道“金大人给我来了信,皇上的北伐部队已经到了阔滦河。

小舍起了劲,凑近点道“有没有碰到本雅之里的鞑靼部队?”

“还没有,北方现在冰雪已经解冻了,战马在土路上行走艰难。不过路难走,野兽不少,金幼孜说,皇帝下令“咱们刀枪不入库,打点野味来聚餐也好!”于是大军一路打着黄羊,野兔行军。

有一天幼孜、胡广、杨荣三人没有来得及跟上明成祖的车驾,迷路了,失陷于长满树林的山谷中。艰难跋涉一直到第二天早晨才回大营。幼孜三人马上去见成祖,成祖见后喜出望外,问道“吾滴爱卿,你们怎么才回来?”幼孜答道:”让几只肥硕的黄羊迷失了方向。”成祖听后大笑道“你们也累了,就早点回去休息吧。”

事后夏元吉告诉金幼孜:”昨日皇上在途中多次召见你们,久久不见人来,就知道你们肯定是迷路了,非常着急,派了三十人四处找你们,今天早晨又增派了十余人前去,没想到你们自己还算有本事。”

阎府丞道“皇上对金幼孜甚是喜欢。”

王汝玉道“靖难之役后,皇上攻入京城时,建文帝不知所向。解缙、杨士奇、胡广、杨荣、金幼孜等都表示归顺,而他的同乡、任右副都御史的练子宁不听他的劝,不服皇上,受到被杀灭族亲的下场。后来幼孜以翰林检讨之职入直文渊阁,成祖赐给他一个象牙笏和幞头及金缕衣,当时他还请我到他家中去观赏呢。”

“翰林检讨是做什么的?”小舍还头一回听到这奇怪的官名。

阎府丞道“是朝廷后备官员。虽然是个七品芝麻官,但升官机会大,皇帝一喜欢给个二品官帽戴戴也可能。”

千步廊上突然冒起了浓浓烟雾,对房门的少卿叫了起来“快快,有人放火。”

小舍腾的跳起,拿着刀便率先冲了出去,只见长长的廊下乌烟瘴气,带着浓烈的呛味,小舍朝那有火光的地方扑去,见个五十多岁的老头正在地下烧柴火,火“噼里啪啦”的往上窜,老头拼命的用扫帚拍打,破烂不堪的衣服也烧了起来。

小舍大喊道“你快滚!”

那人没弄明白,以为叫他走,穿着燃着火的衣服往外跑,小舍三步并作二步把他揪住“我叫你在地下打滚,你跑什么跑。”

那老头明白了,不停的在地下翻身。

四面八方的人都来,那火也差不多快灭了。

刘观典着个大肚皮,满脸惊色的赶来,见是在烧垃圾,也顾不得老头浑身烧坏的伤痕,一把揪住他烧剩的衣襟,上去就两耳光“你也恁大胆了,皇宫前面放火。”老头也知错,听凭他打不作声,王汝玉看不下去,便挡在老汉前头道“人家都快烧死了,你还忍心下手,不和禽兽差不多吗?”

刘观正耍着官威,不料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一个六品小官胆敢当众训斥他,把乌纱帽往上推了推,双手叉着腰道“那来的臭咸蛋,是不是想薰死咱们啊?”他手下知道刘观说的咸蛋,指的是詹事府下面的虚官,左右赞善,洗马官等没有实际权力的人。便哄笑起来。

王汝玉有文才,也有打口水仗的资本,吐着沫星与他们在廊下争辫起来。

张小舍趁机把老头叫到詹事府公房门口,找了件府上老衙役留下的衣裳给他换上。

老头抖抖擞擞道“那些家俱都是刑部临时房的人扔出来的,今天搭班的请假,我一个人抬不动,想烧了会轻点,所以~~”

小舍知道,后世的人也会偷偷的烧垃圾,秋天的黄叶,人家扔出来的破家俱,破衣服扫在角落里,点起一把火,跑到远远的看着

廊下几个人还在不依不饶的吵,刑部给事中耿通出来了:”吵什么吵,那像个做官的,我看像泼妇”这给事中也只是个六品官,但有监督官吏的权,就像礼部给事中胡濙,一般心里有事的人还真怕他们。

刘观毕竟是二品官,朝廷重臣,本来对蹇义这些太子党心存芥蒂,想找人发泄一下,给耿通又横打一棍,下不了台了。

第一百八十六集 铁铉之女

刘观仗着自已前几天受到皇上的支持,根本不把耿通这个只有六品小官放在眼里,喝令手下要把他绑了。

金忠带着几个卫兵刚从三牌楼军营回来,见刘观仗势欺人,把马鞭空中一甩“皇上在塞外领兵打仗,你等在宫外吵架,成什么体统。”

金忠是兵部大臣,靖难之役是皇上的军师,资格比刘观强多了,金忠的话又在理上,刘观只能咽下这口气,嘟囔着明日上朝要弹劾耿通。

刘观带着自已的属下回刑部,耿通,王汝玉便缠着金忠诉苦,金忠道“这和皇帝北伐相比都是鸡毛蒜皮的事,你们还好意思在这大张旗鼓的嚼舌头,这让皇太子在皇上面前如何交代?”

金忠不偏不依,两人也无话可说,各回各的地方。

金忠便把小舍叫到兵部尚书房,让小舍把刚才所发生的事说一遍。

小舍道“老衙役固然有错,但刘观也不能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说詹事府的人吃闲饭。”

金忠道“刘观原来不是这样的,自从当了左副都御史。在陈瑛手下为官,看着陈瑛与为人宽和的右都御史吴中斗,也学得残暴起来,皇上觉得他更适合强硬的刑部,便让他与吕震互换官职。”

小舍道“王汝玉与他斗,也只能沾点嘴上便宜。”

“自从皇太子恢复王汝玉的旧职后,王汝玉以为自已升天了,经常陪着太子论说赋诗,朱高炽有一回问杨士奇诗文高低,杨士奇烦了,说诗文只会丧失志气,还不如读两汉诏令。学简政实用的执政路线,所以这几天王汝玉太子殿去少了。”

快到午时了,金忠问小舍去那吃饭,小舍道“通济门外西安头条巷,姐姐开了家豆浆店。”

金忠道“那正好,我在宁波时,常去城煌庙吃那豆腐花,加些熬油剩下的油渣,虾干,再一把大蒜。今天中午的饭就靠上你了。”

两个人进了通济门沿通济门大街,刚踏上復里桥,白梅就在桥下看见了,向着他们挥着手上的白色擦桌布。

金忠道“原来你姐姐长得比你这个弟弟还要漂亮。”

小舍脸又红了,坦白的道“其实也不是亲姐,是当年从无锡回来路上救的同乡女子。”

金忠道“我听你说过,叫豆腐西施的,果然名副其实,一个天生尤物。”

金花见小舍带着个穿绯红官服的老爷来,也出门相迎,向金忠施了礼后道“今天你姐姐生意好,我去买些酒,正好一快庆贺庆贺。”

金忠急忙拦道“有烧饼,有咸豆浆便可,下午有要事,酒便留着下回来喝。”

小舍也道“金忠大人白天事儿多,晚上才会有空。”

金花毕竟是做生意的,一听尚书也姓金,便道“原来是我们金家人,今天做妹妹的说什么也要弄些可口的菜,酒不喝就用豆浆当酒。”

两个办事利落爽快的女人,一搭一档,一会儿一桌菜弄好了。

金忠指了指那碗飘着葱花的“雪菜大汤黄鱼”道“这只菜灵格,宁波人有一句俚语,说的是三天不吃咸菜,腿就发酸没力气,这菜一定是金花做的。”

金花吃吃的笑道“我娘家以前在苏州阊门开过饭铺,知道宁波人喜欢吃咸鱼海鲜,而且鱼身上都有一层厚厚的粗盐。”

金忠笑道“是是,一点没错,而且宁波人请客有一句非常出名的方言下饭嗯搞,饭切饱!意思是菜没有,但是饭要吃饱!”

白梅道“这是东家的谦虚,苏州人也这么说,有时候我娘请客,明明一大桌菜,还说菜少,饭多吃点。”

店门口拥来几个穿蓝色衣服的女人,嚷着要喝豆浆。

金忠道“看衣服就知道是对面教坊司的,吃惯了山珍海味,来尝尝野味了。”

金花道“以前是不常来,这豆浆养颜,对肤色好,这些女人还真识货。”

金忠道“她们中有些本来就出身于名门望族,像朱允炆的兵部尚书铁铉的老婆杨氏和两个女儿也被沦为乐户发配到里面的做乐女。”

“朱棣为什么如此恨铁铉?”

“朱棣攻济南久攻不克,燕王大怒,儿子朱高熙便提议掘开黄河大堤,引黄河水把济南灌灭。不料铁铉使个诈降之计,诱杀朱棣。他预先派守城官兵在城门上置千斤闸,又让众人大哭哀嚎“济南城快被淹了,我们就要死了”。还派城中几个老头到燕王大营跪伏请降。

“明眼人也知是计,皇上怎么轻易相信?”

“第一大军出征数日,燕兵疲惫不堪,如果济南拿下,即可占有整个中原地区。第二皇上有侄子给的不可杀死四叔的”免死牌”,不担心生命安危。”

小舍笑道:”第二条是关键,手下人也不用担心。”

“朱棣让大军后退数十里,自己骑着骏马,只带几名骑兵,过了护城河桥,进西门入城受降。燕王朱棣刚进城门预先置于门拱上的铁闸,轰然倒下,砸烂了朱棣的马头,方知是中了铁铉之计,恨的朱棣咬牙切齿,放誓日后逮到他,决不轻饶。”

几个蓝衣女子吃完了,嘻笑着走了,就留下二少女,坐在靠门首的桌上不紧不慢的吃着,对着小舍的那姑娘,一头青丝梳得整齐,挽到了脑后,露出细白光洁的额头,美眸转动,温柔中流露出一种忧郁的神彩。她全身肤白如玉,香肩纤瘦,身材苗条,支一只线条明晰柔软的手臂轻轻托在腮部,另一只手便拿起调羹往香唇中送。

小舍听她在吟一首诗“教坊落籍洗铅华,一片春心对落花~~”

背对着小舍的少女道“这是姐姐的新作吗?”

姐姐恹恹的道“妹妹,这乃吴人范昌期,和姐姐心思对着呢。”

妹妹道“姐姐,我昨晚听礼部的人说,皇上念了姐姐写的诗,有心让我们从良了呢。”

“我也听说兵部的金忠,为我们姐妹俩宁死不愿接客的事,上奏了皇上。”

坐小舍对面的金忠,听姐妹俩叫他的名字,转过头重重的大声咳嗽。

那姐妹俩似乎感觉到了什么,打住了话题,放下碗筷便走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七集 几杀吾子

金忠把饭碗放下,对小舍挤了一下眼睛道“趁金花银花正忙,咱们跑吧。”

两人便过了復里桥,教坊司的两姐妹金莲轻移,步履蹒跚,见金忠赶了上来,急忙让到一边,对他行了个大礼,小舍才看清姐妹俩脸上堆满着感激之情,她们认出了金忠,这个父亲的继任者。

解缙是朱高炽的忠实支持者。也就是朱高熙的仇人。当年朱棣在决定谁当继任人时,解缙给了他一张上面是解缙题字“虎为百兽尊,谁敢触其怒?惟有父子情,一步一回顾。”这张确实画出了老虎父子相亲的动人情状,再配以解缙的题词,朱棣动情了。

汉王朱高熙却动怒了,他也是那只老虎的幼崽,他多次发誓要让这个多嘴的家伙永远闭口,三年前解缙终于从永乐年一代文宗的神坛上倒了下来,被弄到交趾与二夫人作伴去了,这是他的第一步计划,当他和小弟朱高燧正策划第二步计划时,猎物自已送上门来了

解缙来南京本来是要找皇上的,身处偏僻的地方,连皇上北伐这么大的事也听不到,他便找老乡杨士奇,杨士奇道“皇上才到阔滦海,至少三个月才能回,这里你不宜久留,赶紧回去,别让虎视眈眈的汉王发现了你的行踪。”

可怜的解缙,已经耐不得那么久的寂寞,他想重新找回往日的光辉,他不仅没听杨士奇的劝,早早的离开京师,而且选择了一个危险的行动。

小舍与金忠吃完饭,便回到詹事府,杨士奇已经在那等了一会了,见他踏入大堂,急忙把他拉到暗处,焦急的道“兄弟,你赶紧帮我一个忙,在午门前把解缙拦住,我在千步廊守着,千万不能让他进文华殿。”

小舍道“他现在这个级别,没腰牌也进不了啊?”

杨士奇道“如果真那样我也放心了,关键是有人按排好了局,他还蒙鼓里呢。”杨士奇急了,把小舍一推道“不解释了,你赶快去。”

小舍一溜烟便从御道赶到在午门口。

午门作为宫城南大门,中门只走帝后銮驾,左右侧门也只有公、侯、驸马、文官三品和武官四品以上的官员才准许出入,两边的东西阙阁门,这才是其他品级走的通道。

午时已过,城门顶上,五凤楼柱旁,旗帜猎猎作响,有几个穿着整齐的官兵在来回巡视。太阳已到了西边,高大的门洞变得深邃幽暗,风哗哗的吹来,几个穿飞鱼服的锦衣卫一脸严肃,在暖暖的春风中站得毕恭毕敬。小舍手搭凉棚,眼睛死死盯着御道街。

马车从二侧门进进出出,唯独东西阙门及左右掖门却没什么动静。小舍暗自寻思道“解缙是个聪明人,可能识破了骗局,没有落入圈套。”

黄俨的马车从东侧门出来了,把头从窗内探出道“张府丞你怎么在这?”

小舍还没想好怎么回答,那马车帘子己经放下,黄俨走了。

杨士奇在远处向他招手,他便又回到千步廊。

杨士奇道“看来这家伙识相,没来。”

小舍道“你怎么知道解缙要来。”

杨士奇道“王汝玉啊,他说他上午去了解缙住的地方,门口有几个陌生人,看那身材像锦衣卫的人,他担心解缙被人暗害,就提醒他早点离开京城。不料解缙说吃过话他要去见皇太子伸冤,王汝玉劝了二句,被解缙骂了出来,说“现在落泊了,真心朋友也少了,只有皇太子才能救他。”王赞善也没办法,只能回来告诉我。”

小舍道“解缙大人可怜。”

杨士奇道“解缙官至内阁首辅、右春坊大学士,曾经统领朝内3千多文人,用了3年时间,完成了3亿多万字的卷帙达2万多,这可是旷世奇才啊。”

小舍道“他吃亏就吃亏在得罪了朱高熙这只小老虎身上。”

两人说着话,汤宗叹着气进来了。

杨士奇惊讶得道“汤左丞,今天不是你在太子殿值守啊,怎么这么早便回来了?”

汤宗走得急,头上都冒汗了,他一边脱衣服一边道“正和殿下说二汉诏令的法理,解缙来拜见太子,我只能先退出了。”

杨士奇和小舍互相看了一眼,问汤宗道“他没腰牌怎么进去的。”

汤宗道“是司礼监黄俨带进来的。”

杨士奇拍着大腿道“这个解缙,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啊,黄俨和汉王,赵王关系这么好,他都不知道啊!”

汤宗道“黄俨当年害得皇上“几杀吾子”满朝官员都知,难道一个大才子不知吗?”

小舍道“什么叫“几杀吾子”是不是建文皇帝采纳方孝孺的意见,用反间计离间朱棣父子,亲笔写了一封信给朱高炽的事?”

汤宗道“正是,信中说,如果朱高炽能灭掉朱棣,皇上就封朱高炽为新燕王。当时黄俨先得到消息,抢先向朱棣告密,说朱高炽暗中和建文帝有来住,可能会联手把你除了。朱棣吓了一跳,准备让朱高熙把大儿子抓来。

好在朱高炽忠诚,把南京来的书信,原封不动送到了燕王手里。

朱棣感觉有些后怕,不禁说道“几杀吾子。”黄俨失败了,但他支持汉王和赵王的心没变。”

杨士奇道“现在要紧的是,赶快让他走。”

汤宗道“他现在是执迷不悟,拚命想在皇太子身上找出路。”

杨士奇道“我有主意了,翰林院检讨王偁,是的副总编,和解缙关系很熟。而且王偁为人英迈豪爽,学博才雄,他明天去广东,把他带走。”

汤宗道“这样便好,这个老兄,我在禄州任通判时,他经常来看我,酒量不好,但酒品好,呵呵,稍微一劝,便把酒灌肚里去。”

小舍道“解缙大人,性格倔强,不知听劝不?万一不听劝,汉王告他个私现太子,不懂臣礼!那他便死定了。”

第一百八十八集 鹿鸣其间

一个月不到,白梅的生意越来越好,“豆腐西施”的名称又在京城响了起来。天天从鸡叫忙到鸟叫。小舍道“你干脆把爹妈叫来南京帮忙,这里毕竟在皇城根下,太子脚下。”

白梅道“我正准备与你商议此事,昨晚金花说她郎君在北伐途中生病死了,金花没心思开下去,打算回苏北去了。”

小舍道“这人怎么说死就死了呢,昨日和金忠在一起时,她还说她夫君身体如何好呢。”

白梅道“她夫君是右谕德杨荣三百亲兵之一,北平出发后,水土不服,又经常跟着皇上打黄羊,野兔的野货吃,患上了上吐下泻的毛病,还没到草原就不行了。”

金花走了,把房子也让了出来,小舍请云绮的公公叫了几个匠人重新弄了一下,又搭了个露天棚子。白梅娘家人来时,一家人正好可以住下。

皇上的五十万北伐部队行走了二个多月,还没到丘福战死的胪朐河,除了人众武器重之外,朱棣的心思化在后方太子的监国上也是有因素的,太子的一举一动,皇上知道的清清楚楚。召见外使,训斥刘观,恢复王汝玉的职务,公审陈瑛,甚至解缙偷偷见了皇太子,这事让朱高熙一渲染,皇上头疼了几天,安下大营后,叫侍讲金幼孜,按他的旨意写信把太子痛骂了一顿。

太子殿书房内,朱高炽拿着这些信件给蹇义看“什么都要奏决,而且是必须奏决。”

蹇义道“那就奏决呗,事无巨细能奏就奏,圣旨不可违。”

胖太子突然仰着脖子大笑起来,把一边抄文书的小舍吓了一跳,他止住了笑道“我滴蹇义老师,好一个能奏就奏,明天我把张府丞在我这代抄的事也奏决给皇上。”

蹇义道“皇上钟情于,你只需把张府丞代抄,改成殿下自已抄便是。奏得越多越细,皇上便没了烦恼,皇帝没了烦恼,这仗也便打得快。”

朱高炽道“高,实在是高,寡人明白了。明天让金忠专讲,而且多请几位侍读一起听着。”

从那天开始,太子殿下退了朝便去书房听金忠讲有时拉着胡濙,刘观,黄淮等大臣一块听,听完便奏折行在皇上那里。皇上一二再,再而三,听得也烦了,回信道“儿学甚好,不必天天奏决,朕马上要打仗了。”

太子问蹇义“寡人还事无巨细奏,还是?”

蹇义道“还是奏,至多改为三天一奏,但是明日的皇陵拜谒必须要让皇上知道的。”

四月五日清明节,按老规矩是每岁三大祭之一,需遣勋戚大臣去神烈山拜谒先太祖朱元璋,孝慈高皇后的日子。

从朝阳门至孝陵卫到皇陵西北,筑的皇墙便有四,五十里长,护陵的锦衣卫,足有数千人之多,持枪列队,一字排开,好不威武庄严。

小舍还是头一参加这声势浩大的祭礼,下马石随众官下了马,见那四周春光明朗,白云浮动,苍翠的群山重峦叠嶂,宛如一条起伏的巨龙,把整个京城护在身下,春风拂过,享殿中烟雾缭绕,松涛阵阵,偶有鹿鸣其间。

汤宗道“这山上有皇家养鹿场,放养了三千余头鹿,每到祭祀的日子,便能听到这神灵一般的声音。”

太祖朱元璋于应天府崩殂,从此启用地宫与马皇后合葬在了一起。

过了辉煌壮观的大金门,朱三胖被人搀着行三跪九叩头礼。他的身后紧随着高大威猛,身着黄袍的汉王朱高熙。

太子身体肥胖,又患有足疾,由两个太监搀扶着行走,从下马坊走来,走了那么多路,脚也软了,没想到御道上有些露水,朝前一个趔趄,像门板似朝前倒下,两个太监拉不住,小舍一个箭步,上去帮忙,也只拉住千岁爷的一个胳膊,皇太子单膝还是重重的跪了下去。

朱高煦在后面讪笑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

身后有人答道“更有后人知警也。”小舍回头一看,是皇太孙朱瞻基,见这少年,俊朗逸轩,气度不凡,说话也响亮,汉王脸上立马失色,急忙假装咳嗽,用袖子挡住自已的窘态。

这里有神宫监太监负责,该拜时拜,该走时走。但不许说话,不许东张西望。黄淮叫小舍紧贴在太子身后,他头也不敢抬,两眼只顾盯着前头,耳边除了梵音乐声环绕,余下来便是太监们轻轻导引声。

仪式结束了,小舍护送着太子上了马车,黄淮,蹇义,金忠几个也到了上马坊,小舍准备随他们上马,纪纲骑着紫龙宝马来了,对着他笑道“神箭手,多日不见,什么时候到我这来玩玩?”

小舍见他客气,也便回个礼道“等我哥哥一块来拜访指挥使大人。”

王一飞咳嗽一声也来了,原本白皙俊朗的脸上眉头紧锁,愁云密布,看上去老了许多,小舍朝他也行了个礼“哥哥多日不见,别来无恙?”

纪纲接过话题道“你这个举人哥哥,无病也呻吟,你看,你看!这脸上可怜的样子,不就是小小的箭伤复发吗?多养几天便好了,至于这么难看吗?”

王一飞道“我那能与指挥使大人比,壮实的像只熊。”

纪纲道“你呀,好好的像你弟弟学学,人家现在不仅有本事,而且谦虚好学,朝廷那么多大臣都喜欢他。”

阎府丞骑着马来道“张府丞,蹇义尚书有请!”

小舍便上马,双手作礼告辞了纪纲他俩。

詹事府的几个大臣在山脚下大理寺门口停了下来,大理寺是全国三大司法机关之一,相当于后世的最高检察院,大理寺卿正三品。是掌握全国刑狱的最高长官。汤宗是里面的左丞,兼职皇太子侍讲,权力也大着。他进去后没久便出来了,带着一帮人去了土街口,汤宗家对面有一家素食馆,清明节南方人有规矩,谁也不上谁的门。”

第一百八十九集 文帝在云南

京城中心土街口,有家素食馆,今天是清明节,是祭拜皇陵的日子,詹事府的几个大臣统统吃素。

黄淮,杨士奇,蹇义,金忠,汤宗加上张小舍和阎府丞和两位少卿凑成一桌。大臣中金忠57岁年数最大,蹇义次之47岁,其它的都差不多。金忠便坐了上首。

说是素食的,用的油都是猪油熬的,味道还是不错。

金忠道“今天酒不能饮,咱爷几个就以茶代酒也干一杯。”

黄淮说“这茶到倒是我们浙江的龙井。香气鲜嫩清高。”

杨士奇道“下次请诸位尝尝我们老家的云雾茶,这茶最初由鸟雀衔种而来,传播于岩隙石罅,建文初年,皇帝让我编时,随他去过庐山东林寺,那时住持慧远己经将野生茶改造为家生茶。”

汤宗道“士奇兄,说起建文帝,听说他一直在你们江西三清山附近,也许就是忘不了云雾茶的甘醇呢”

黄淮道“我看建文帝应该是去了云南,汉王朱高熙封地,普洱茶,茶汤橙黄浓厚,香气高锐持久,香型独特,滋味浓醇,经久耐泡。”

小舍插嘴道“我也听到黄大人的说法,云南寺庙众多,且在深山老林之中,一般人不会去,较难发现。”

杨士奇道“礼部的人也在传,二月份皇上出兵前,派吕震尚书先往交趾慰问张辅,上个月初在回来途中踫到朱允炆和杨应能、叶希贤。两人相对而泣。建文帝还问他“爱卿,你准备怎么处置寡人?吕震答道皇上请便,臣自有办法。夜间,吕震便到驿站,去找了当地县衙的报案,吕震是陕西人,当地人根本听不懂他的话,把一个当地的和尚抓来交账。

礼部的人说长期的野外生活,使得建文皇上身心疲惫,颜色憔悴,面容枯槁。夏天时又患上痢疾,但因害怕被发现,不敢出山觅食、求医,狼狈到了生不如死的境地。”

蹇义道“礼部的人说话我不爱听,他女婿主事张鹤朝前两天去拜见皇太子,说丈人看见过建文帝。皇太子道“为何不把他带来南京?”吕震女婿又改口说“老泰山,眼花了,抓错个人了。”皇太子见他说话颠三倒四,胡言乱语,便道看吕震的份上宽宥他吧。”令侍卫把他赶了出去。”

金忠道“不过我还是觉得建文皇帝在汉王封地的可能性要大些,最近朱高熙去过云南,说是自已的卫兵老了,去云南招几个顺手些的。”

蹇义问汤宗道“陈瑛现在如何?”

汤宗道“大牢里啊,现在也没人站出来替他说话。”

黄淮道“皇上不反对,谁也不敢吱声,陈瑛树敌太多,这些年来没人敢与他来往,成了孤家寡人,京城有不少人巴不得他立刻死呢。”

金忠道“那便等皇上凯旋而归时如何发落他了?”

汤宗已经吃完了饭,擦了擦嘴道“皇上这回顺当,出征快两个月了,还没见鞑靼一兵一卒。”

金忠道:”皇上把打仗当是游玩了,有天和夏元吉,金幼孜几个吃了一顿烧烤黄羊,然后擦着油嘴继续前进,一边走一边还笑话金幼孜“爱卿,你这个江西佬,今天才知道这北方的风有多猛了吧?”正说时,忽然脸色一变道“不好,要下雪了,赶紧跑!”君臣众人便随着他往大本营帐篷里钻,刚钻进去,暴风雪就“噼里啪啦”下起来了,夏元吉跑得慢,雪便下在他前头,走路只能小小心翼翼怕,看来皇上不仅能打仗,看天气也是非常准。”

蹇义道“要说看天相,你这个卜者也不赖。连道衍和尚也服你。”

杨士奇笑道“要不今天你也看下,会不会下雨,灵不灵当场试验。”

金忠道“清明时节雨纷纷,不说诸位都知道,不用看,下午就落雨了。”

黄淮道“那咱还不走,等着一个个变落汤鸡啊?”

金忠说对了,他指了指菜馆上的炊烟道“那烟都上不去,雨快下来了。”

话音未落,豆大的雨就下来了。

众人自顾自的骑上马散开了,小舍骑到白梅豆浆铺时,衣裳全湿了,吴嫂道“你这个傻头亲,下雨也不躲一躲,这清明的雨凉,全弄出毛病来的!”

白梅赶紧把父亲的衣服拿出来,替他换上,把湿衣服洗了放炉子上烘着。

吴嫂道“你一个大老爷们在这过日子也作孽,不知你太太什么时候会来。”

小舍道“应该这几天吧,上回说过了清明就来的。”

吴嫂道“这几天,你还在这里吃,反正自已人不客气,我们吃什么,你也吃什么。”

小舍点了点头,心里有些落寞,和白梅相亲相守了几个月,现在就像天上的云一般,风一吹便分开了,而且悄无声息,消失的没了痕迹。

他看着白梅,双手撑着他的衣裳,呆滞的眼睛里盈着一腔泪水,衣裳烤出来的热气,拂过她白如玉的脸颊,小舍不止一次的想冲上去

这日,在白梅家吃过晚饭,小舍便早早的回家了,一人百无聊赖,在巷子里低垂着头踢着个小石子走着,如意站在他身前他都不知道,如意恼了,起一只手在他胳膊上拧了一下,疼得他出声的叫起来

正待发怒,张王氏叫道“儿啊,娘来南京看你了。”

张小舍这二十多岁的人,一下扑到娘怀里,“呜呜”的像个孩子一般号陶大哭起来。

害得一旁的如意,红瑶,还有抱着亮亮的丫鬟绿珠也跟着落泪。

张王氏抹了一把泪道“大街上的,哭什么?快开门,一路坐船,老娘腰也快断了。”

小舍这才醒悟过来,赶紧开了门,点上几盏油灯,把屋里照得通亮。

儿子亮亮三岁多了,长得鼻正口方,眉目清秀,说话口齿也干净,小家伙对着他,一鞠躬道“爹爹,孩儿给你行礼了。”那毕恭毕敬的样子,你不喜欢也难。

一百九十集 王洗马官

儿子喊他的声音脆亮,小舍一把抱起来,便用长着短须的下巴刺他。引得他咯咯的笑个不停。

红瑶伸出双手道“亮亮来吧,爹爹白天忙了一日,累了,姨娘抱。”

灯火下,小舍看得清楚,红瑶皮肤白白嫩嫩的,脸也比从前丰满,一双大眼睛,清澈明亮,如储藏着一汪清水。他借着红瑶抱亮亮的机会,偷偷的在她粉颊上亲了一下。

亮亮闹了一会,身体也疲了,倒在如意怀里睡着了。

如意疼爱的摸着儿子的头道“郎君,这孩子真像你,聪明机灵。”

小舍得意道“龙生龙,凤生凤,小舍的儿子骑雪龙。”

如意道“我前日和绿珠去了趟府署,给雪龙喂了些好饲料,那马伕道“钟同知关照了,雪龙是皇上赐张通判的,任何人不可使用。”你看宝马的待遇就是不一样。”

小舍道“还不知什么时候能见它呢。”

如意道“万一你一直留在京城咋办?”

小舍道“我便把它牵得来,现在我骑着别的马,便会想起它,特别是它那双眼睛,圆溜溜的讨人怜爱。”

如意一只手拎起他耳朵道“你便想着雪龙,不想别的?”

小舍道“我想娘,想亮亮,想红瑶,想静儿~”

如意手使上了劲“我看你还想死!”

小舍耳朵被拎得生生的疼,急忙道“娘子,我想娘子,我想娘子!”

如意吃吃的笑,手还是没放松“娘子老了,耳朵不好使,郎君再说一遍。”

春雨滴滴嗒嗒的洒在瓦上,一阵一阵的,湿润的空气和着小舍胸前的汗水,如意便用手指轻轻的抹开,低喃的道“郎君不在,娘子心里空落落的,有时候寂寞的烦人了,便去绣坊绣花,绣得久,眼睛也有些花了,有一回,一脚踩空,把膝盖给摔破了,害得娘子在床上躺了三天。”

小舍用手摸索着,如意膝盖上果然有个隆起的疤痕,他轻轻的揉了揉道“娘子看来老了,走路都得亮亮扶着了。”

如意道“娘子老了,还有红瑶,你别想再找小的。”

小舍一听,脖子一缩不吱声了,屋子黑漆漆的,只有那两个巴掌大的天窗,透着淡淡的幽幽的亮光,小舍盯着那亮处,便睡着了。

第二天,绿珠和张王氏早早的过来了,相连的灶屋里烧得烟雾弥漫,小舍咳个不停,便也起来了。

张王氏道“这里烟大,叫如意抱着亮亮去我床上睡会。”

如意道“郎君,你抱儿子过去吧,我起床了。”

小舍便抱着亮亮去了东屋,红瑶不在,小舍想这地方她人生地不熟的,一早去那了,便转身问娘“娘,红瑶人呢?”

张王氏道“你赶紧洗涑吧,女人的事你问她干啥?”

一会儿红瑶拎着个马桶进来了,抬起眼睛对他深情的笑着。

詹事府的人知道小舍家人来了,便来凑热闹,都穿着光鲜华丽的衣裳,邻居们都啧啧的夸奖。

汤宗道“这房子小了点,得想个临时办法。”

一个大块头道“这后院围墙打个门洞,围墙外是河滩,搭一间灶间,一间吃饭的地方足足有余。”

蹇义道“这是府上的闲房,你随便搭,不碍事。”

那大块头邻居姓马,是个瓦工,人也豪爽,他道“大人,你出个工钱,这活我来弄,你什么也别管,两天后便可以让你舒舒服服的住着。”

蹇义道“要多少工钱,我先付了。”

小舍怎么肯让上司掏腰包,摁住手不放。

汤宗道“你俩别争了,马师傅不收了。”

那姓马的已经暗中收了汤宗的银子,点头道“也就一点人工,不收也罢。”

七八个人干了一个白天,前头两间就砌好了,第二天一早盖上瓦,把灶台砌好,便等着粉墙。

张王氏道“马师傅这般卖力,咱们也不含糊,去买些酒菜,晚上请他们吃一顿。”

小舍道“应该的,我去叫白梅买,她熟悉。”

张王氏道“你是不是想让她天天替咱家买菜?”

如意也道“她有手有腿,难道你家妻妾没有?”

小舍道“不是,她经常买菜,南京人的话听得懂,对付了今天,明天咱们就自已去。”

如意不依不饶道“婆婆说了,不用麻烦别人。”说着把脸凑到小舍眼前,对他狠狠的白了个眼。

小舍见她身后,红瑶捂住嘴在偷笑。便撂下一句话道“好好好,我上府署去了,懒得管这些娘们的事。”

小舍在外界也算做得风声水起,但在家中始终低声下气,被两个婆媳弄得灰头土脸的,白梅的豆浆店离这只有几户人家,他担心白梅冒冒失失赶来,弄出些名堂来,急忙赶了过去。

白梅道“你两天没来了,我以为你有什么事,正想过来。”

小舍道“家里人都来了,屋子不够,我正在翻修房子,所以抽不出空来。”

白梅道“阿姨来了,我过去看下。”

小舍不知怎么劝她,便道了声“别去。”

白梅道“你怕她们吃了我?”

小舍急忙摇手道“不是不是,家里有七,八个工匠,还有亮亮要看着,怕她们照顾不周。”

白梅道“她们忙,我更要过去。”说罢,穿上衣服,推开小舍便朝那里赶去。

小舍看到白梅风风火火的背影,心像打鼓一般的上下直跳。叹着气低着头去了公事房。

蹇义知道他家中忙,给了他一份书单,让他去司经局找王洗马,要些皇太子看的书籍。此机构属詹事府,为掌经籍、典制、图书、公文的印刷与收藏,类似于后世的国家图书馆。

王洗马也是江西人,对书籍是熟得就如数珍宝一样,一会儿便整理好了。

王洗马道“张府丞只管回去,这些书下官明日自会送呈皇太子。”

小舍坚定的道“不行。”

王洗马道“张府丞有所不知,我等洗马官便是专门替太子掌管书籍的小官。”

小舍笑道“蹇詹事说起王洗马,卑职还以为是专为太子洗马的官呢。原来是个误会。”

第一百九十一章 漠南的漏

张小舍以为他是专为太子洗马的官,王洗马道“张府丞误会了,我们是詹事府司经局太子的侍从官,专管书籍,或前导,也称作“太子洗马,官职也不算太低,从五品,翰林官要迁转时,要在这个官职上过渡一下。以前很多著名人物都当过洗马,比如魏征,李密,卫玠,徐阶。”

小舍脸红着道“下官愚昧,有眼不识泰山,请王洗马恕罪。”

王洗马道“无知无罪,这不怪你,以前还有个笑话呢,有一回我回老家,路过驿站,按朝廷礼制,我可以住好些的房间,可县衙的驿丞以为我洗马是弼马温一般的官,对我道“今天有总兵大人来,你身上有马味,怕他起烦恼,不如住后面房间。一会儿总兵来了,驿丞见他还在门厅内,便道“你先离开些,别让总兵闻到臭味,把我的饭碗也敲了。”我道我不会为难你,总兵一进门,我立马让。

结果来的总兵是我的学生,见我在立马就磕头。并让驿丞把我的马好生喂好并洗干净。”

小舍笑道“看来,这奇葩的官名不改,笑话还会有。”

小舍尽量的拖到很晚才回家。院子里烛火点的通亮,随着微风还传来酒的香味。一进门便听到吴嫂爽朗的笑声,小舍心里有些放松了,他知道白梅娘吴嫂的周旋功夫。

灶间一角是灶台,吴嫂在炒菜,红瑶在一旁帮着端菜。见小舍探头探脑的样子便道“少爷快上座吧,大家都等着你呢。”

小舍便到吃饭间,这里支上了个大圆桌,张王氏和如意正替马师傅和他的匠人倒酒,一见小舍撩开门帘进来便道“儿啊,快坐,大家都饿坏了。”

小舍端起酒杯和几个匠人客气了一番“有劳各位了,多少人工,我付工钱。”

马师傅道“不用再付,那个主审陈瑛的大官已经付了,让我们不要说起。”

小舍道“喔,准是汤宗大人偷偷的帮了忙。”

张王氏道“儿子,你再给他们些零钱吧,马师傅帮我们房间家具都搬好了,还做了个衣柜,出了不少力气。”

马师傅死也不敢收“都邻居家的,不必分得那么细,往后好来往。”

如意道“那就多喝酒,补补身子。”

吴嫂捧了个瓦罐煲得鸡汤进来,张王氏道“吴嫂辛苦了,一块吃吧。”

吴嫂一脸欢笑道“不辛苦,张大人是白梅的救命恩人,也是她的长官,我们理应效劳。”

如意道“白梅姐怎么还没来?”

小舍暗称奇怪,这女人的心怎么像夏天的天,说变就变,便道“她在那?”

吴嫂道“她去牛市头买些干切牛肉便来。”

饭桌上的气氛非常好,小舍心里安定了下来,便卖力的敬酒。

大胖子马师傅喝得兴起,衣服也脱了不少,他道“这里是胡广最早的住房。”

小舍道“左春坊大学士吗,那个随皇上北伐的?”

马师傅道“正是,他住这儿时,会让我来帮着修房子。那时候胡广在建文年间和同乡王敬止在这参与殿试。本来应该是王敬止夺魁,不料因为长得丑,建文帝不喜欢,钦定胡广为庚辰科进士第一甲第一名状元,授翰林修撰。”

小舍慢慢的饮着酒道“原来长得俊朗也可以得分啊?”

白梅来了,带了用荷叶包着的牛肉,刀切得薄如纸片,她递了片给小舍“买相当然值钱,你就看这牛肉,看着食欲就上来了。”

马师傅用手拿了片,在嘴里咀嚼道“后来朱棣攻进城中,胡广和解缙、吴溥,王敬之四人在这里聚会,胡广、解缙一边喝酒,一边说着时局。那个丑八怪王敬止在院内偷偷的抹眼泪。那天我在这帮着做饭,听吴溥说燕王冲进来胡广、解缙会不会自杀,话还没讲完,胡广大声对家人喊叫,“外面很喧闹,小心看好牛啊。”吴溥笑着说“大敌当前连一只牛都惦念着,不会去死了。”果然,没几天,王敬止自杀了,胡广、解缙迎附朱棣皇上。”

小舍道“天生我才必有用,胡广有才,如果那时死了就太不应该了。”

另一个工匠道“读书人,不比我们手艺人,能说会道,朝廷总是喜欢的。”

马师傅拍了他一记头道“你现在后悔学这行当了吧,赶紧让你家小兔崽子念书,你看胡广,皇上登基立马任他右春坊右庶子,进入内阁。永乐五年,晋升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现在又成了成祖的亲信,和杨荣、金幼孜一样,随皇上北征,一但凯旋归来,变成荣耀王者。”

那工匠喝高了,说话淌着口水,他道“什么一但?应该是必须,那几万人的鞑靼,还不过我们大明军喂炮呢。”

张王氏和如意早就去了后屋,整理房间,吴嫂也回了家,一桌人就留白梅一个女人,听男人们说打仗,最起劲,她道“不知这次朵颜三卫的兵马有没有去?”

马师傅道“朵颜三卫肯定去了。你想想啊,明朝把大宁卫之地给了他们,又按时给他们发工资,他们生活有了温饱,可以无忧无虑的占着个领地过安逸的日子,皇上需要他们打仗,他们敢不干?”

小舍道“也不见得出全力,皇上为了感谢兀良哈等三卫在靖难时期的援助,将先前承诺的蒙古高原东部地区赐予兀良哈。不过我听人说,我大明朝的边防从此打开了,因为兀良哈的三卫占领了蒙古东部时,虽然还是听这里指挥,对鞑靼,瓦剌进行牵制,为中原地区的安危有贡献,但是兀良哈还是有野心,他让朱棣把大宁卫撤销了,去年又撤销了宣德卫、开平卫,这样我们北方出现了个大口子,东西两线没办法连在一块。皇上把东西两线卫所往内迁,所以长城以北地区实际上交给了兀哈良。”

白梅道:”那如何是好,难不成皇上天天在那打仗啊?”

一百九十二章 强大的明军

张小舍道“以前先帝朱元璋牢牢控制水草丰美的漠南地区,把蒙古的鞑靼和瓦刺,兀良哈往北挤,还是有作用的。”

马师傅几个见小舍家人都睡了,便率几个匠人告辞了,白梅便帮着收拾碗筷,小舍“明日店里忙,碗筷让丫鬟绿珠洗吧,我送你早点回去。”

沿着后门也就几十步远,风贴着静寂的河面上飘过来,小舍见白梅原本的男装头发已经长长披到了肩下,风刮着拂到脸上,看到泛泛的河光衬托着她窈窕的身影,小舍手下意识的搭在她肩上。

白梅轻轻的拨下他的手道“别这样,如意妹妹说不定在暗中看着呢。”

小舍也不声响,他也不知该说什么。

白梅家门开着,能听见里面“格吱格吱”磨豆子的声响,白梅便紧走几步走了进去,门重重的关上,把小舍一个人留在黑漆漆的夜色中。

原来的三间房,仍然一字排开,向南都开了门,檐口做了个雨廊把东中西三个屋子连成一体,这样即使是下雨,也不需要走水路了。

如意住东房,中间一隔两,前面是客厅,后面便是张王氏的卧房,西屋也隔成前后两间,前屋是红瑶和亮亮的卧房,后面便是丫鬟绿珠的住处,门也开在北面。

房子算是弄好了,如意的房里还做了个大大的衣橱,南面临窗安了个书桌,刷得雪白的墙上,如意挂了副工笔仕女画,墙角悬着盆,含苞欲放的栀子花,浅浅幽幽的花香溢了出来。

床上帐幔悬下,小舍用烛光照了一下,见老婆睡得正香,小舍的枕头也被她挤到了外头,小舍轻声笑了一下,冲她伸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便退出房间到了西屋。

粽叶飘香,金幼孜给杨士奇传来了北伐的信息,经过漫长的行进,

五月一日皇上亲率的五十万大军到达了丘福落败的胪朐河,朱棣赐名为饮马河。

五月四日终于发现了鞑靼军队的行踪

五月五日,明军首次捕获蒙军间谍。

五月八日,明军前进至环翠阜。明军前锋款台抓到的鞑靼小头目供称,鞑靼发生内讧,本雅失里率一部分人马向西准备投奔瓦剌,已经到达了兀古儿扎河,而他的太师阿鲁台则率另一部分人马东奔。

针对鞑靼已经分散为两部分的军情,皇上召开了第一次军事会议:令清远侯王友督中军,安远伯柳升为副筑起一座“杀胡城”,作为驻屯基地负责监视东逃的阿鲁台部份

成祖亲自率宁远伯何福、武安侯郑亨分督左、右哨,宁阳侯陈懋、广恩伯刘才督左、右掖,都督刘江为游击将军督前哨,追击大汗本雅失里。

为了行军速度,每人只带二十天的粮食,而杨荣率三百勇士作为亲兵跟随。在苍山峡地区发现蒙人活动的踪迹,皇上吸取丘福失败的教训,令骠骑将军梁福带少量前锋追赶,刘江紧随策应,只缴获到对方射出的箭矢和扔下的马匹。

小舍听的起劲,杨士奇道“没了,金幼孜信便写到这里。”

小舍意犹未尽,便偷偷的去了兵部,他想这打仗的事,金忠肯定知道。没想到金忠去了宫里,他只能垂头丧气的回了詹事府。

阎府丞用手指着他道“你这家伙,喜欢打仗,让金忠把你调兵部去。”

小舍道“我看皇上真会打仗,排兵布阵都那么细致。”

阎府丞道:”皇上决不打无准备之仗,在丘福残部的人那里,他知道在蒙古腹地有时难以及时找到饮用水,因而下令明军每隔十日路就建一个有水源的城寨,当部队在进军时缺水,可以立即派人返回后面的城寨取水。这些城寨的名字很有特色,或叫做“杀胡城”、或叫“灭胡城”,里面除了水、还贮存有粮食,并留下部分人马守卫。这才是皇帝就步步为营、稳扎稳打的明军。”

小舍道“阎老爷,这回神机营仍然是主力吧?”他一激动,把三十出头的阎府丞唤作老爷了。

”神机营这次与中军、左右掖、左右哨五个步骑兵合并在一起作战,统一由王友、何福、郑亨、陈懋、刘才等将领指挥。另外,神机营还有一支五千匹战马骑兵队伍,名叫“五千下”部队,由都督谭广带领,专门“掌操演火器”与“随驾护卫”,属于保卫皇帝的卫兵部队。”

小舍道:”张辅将军去年从交趾带回的神枪,不知这次带去没有,它的枪管是用铁的圆管,既可发射铁弹丸,又可以发射箭,在木马前面放入弹丸或箭,点燃火药,射程可以达到三百步之遥。”

阎府丞道:”那家伙我在清凉山兵营见他们操练过。”轰”一棵树倒了,”轰”一块石头炸飞了。加上手铳、盏口铳炮、碗口铳炮、独眼神铳与神机炮,咱们大明便是世界头牌大国。谁也别想爬到我们头上来!”

战争开始了,各种消息不胫而走,茶馆酒楼,客栈浴池到处都有人议论。锦衣卫全部出动了,那里有人谈国事,便弄进去先抽一通,如果找到些把柄,那就不客气,小则送到边远地方去凉快,大到砍头剝皮照天灯。

别说普通老百姓,便是官吏说话都要左顾右看,捂着嘴说话,怕被人猜出口型来。

白梅的豆浆铺,墙壁上贴着八个字“安心吃豆浆,闭口谈他事。”

小舍两手一摊道“吃个豆浆也噤若寒蝉啦?”

吴嫂叹口气道“怎么不是,那天有个员外,在这吃豆浆,就说了句南京城像个死城,都没人讲话了。真是祸从口出,让一个吃豆浆的锦衣卫校尉听到了,立马叫来几个下手,抓住其双手就是一顿耳刮子,打得他满脸是血。”吴嫂一边说一边指着一棵树道“你看,这里还有血呢。”

小舍道:”不让说战事也罢,老百姓巴不得天下太平,皇帝万万岁,百姓日日醉。”

小舍还在嘀咕,白梅拉着他便往后院走,小舍以为发生什么大事,急忙问道:”出了啥事”

两人伏在一浸黄豆的大缸后,白梅指着屋子,轻声道:”王一飞”

第一百九十三章 麻烦来了

白梅拉着小舍躲到后院浸黄豆的大缸后,指着店铺轻声道“王一飞来了。”

小舍道“他来就来,有什么可怕的?”

白梅道“不是怕他,我不想看见他。”

外面吴嫂的声音起来了“王大官人,今天什么风把你吹来了?”

王一飞回答的声音不是那么响,似乎压在嗓门里头“去詹事府找我弟弟,路过这里,想尝尝你家的豆浆。”

吴嫂嗓门依然很尖脆“好啊,好啊,叫那三位军爷也进来吧!”

白梅附在小舍耳边道“这没出息的,还是带着王力等三个随从。

白梅抹着脂粉,熟悉的香味窜入小舍的鼻中,他道“纪纲现在锦衣卫培育指挥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还有镇抚庞瑛,不缺他王一飞。”

屋里王一飞可能在喝豆浆,好长时间没声响,小舍两个便靠前些,窗开着能看到里头的人。

王一飞穿着白斜襟暗黄长袍,翘着二郎腿背对着窗正在喝豆浆,尖着细白的手指上拎着块烧饼。他装着很轻松的样子道“吴嫂,白梅现在和我弟弟一块过日子吗?”

吴嫂道“王大官人,可不能这么乱说,人家张大人可是有家室的人,如今又是皇太子身边的红人。”

王一飞道“有啥不好啊,我弟弟是我一手带出来的,我知道他肠子里那些东西,他对你女儿好着呢,你们没开这店前,他们就~”,王一飞用两个大拇指碰了一下。

吴嫂装着糊涂,湊近些道“王大官人,我们搬这里来,就是想躲开丫头以前的丑事,听你这么一说,我家咋活啊。”吴嫂把眼睛瞪大着。

王一飞道“我,小舍,白梅三个都像亲兄妹一般,我是当哥哥的难道害他们吗?”

吴嫂道“也是,不过这话万一传出去,我吴嫂虽然是个女的,但要惹火了,我就是一只母老虎,会咬人的。”吴嫂的语气带着威胁。

王一飞道“夜长梦多,即使我不说,旁人也会说,我看不如成全了他们,你也少了心头负担。”

白梅朝抛了个迷人的眼色道“这鬼还能说些人话?”

吴嫂又说话了“王大官人,我家白梅是喜欢小舍的,但人家是个官儿,怎么去高攀?”

王一飞道“只要你一句话,我便去张家见我弟媳,只要她答应,这事不就成了?”

吴嫂道“那就有劳王大官人了,我们就这个女儿,以后养老还指望她呢。”

王一飞道“我弟弟心眼好,人也孝顺,白梅跟着他,保证你俩老的不吃亏。”

吴嫂又给他们倒了些豆浆道“只是王大官人,事儿多,抽不出空来,如何是好。”

王一飞道“也不算忙,纪纲大人吩咐我与张小舍保持联络,他是太子身边的人,有些太子的事比我清楚。”

小舍和白梅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压低嗓音道“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啊。”

吴嫂道“你们男人之间的事,我这当嫂子的不懂,等你们见了面再说吧。”

“本来想去他家的,万一惊动了他周边那些人,有些事就没意思了,所以麻烦吴嫂传个话给他。”说着从袖内取个叠的豆腐干大小的纸条,放在桌上。

吴嫂拿在手上,装作要打开,王一飞道“这里头是些秘密的事,你不能看,以后也不可以看。”

吴嫂道“看你紧张的,我斗大的字不识,看它作啥?”

王一飞这才放心,叮嘱了几次“这里写的,任何人看不得,万一被人发现了,你我和张小舍就把命搭上去还不够。”

吴嫂便把纸条收了“这东西我弄不清楚,一会儿交白梅收着。”

王一飞道“她去那了?”

吴嫂顺口道“去进豆子了,今天来了批安徽的,一早便去了。”

王一飞站起身来“我还有些要紧的事,不等她了。”他指了指王力,又道“这是王校尉,白梅,小舍都认识,以后他会常来吃豆浆,有什么直接与他讲便是。”

王一飞率三个手下走了,小舍立马要过纸来,上面写了满满一张,有被朱元璋查抄的首富沈万三儿子沈文度,为报家仇,投到纪纲门下,给纪纲进贡黄金、龙角、龙纹被、奇宝吴锦和吴中美女的内容。

有纪纲在锦衣卫中网络庄敬、袁江,千户王谦、李春,镇抚庞瑛等为党羽,“又多蓄亡命,造刀甲弓弩万计”,阴谋造反的细节。详细而且有些重点字下面打了记号,也写了让小舍透露些皇太子的秘密,他可以打发纪纲。

白梅道“他这是想害你,你千万别陷进去,否则两面不讨好,早晚掉脑袋。”

小舍点点头道“这是湿手碰到干面粉,急不得,我得想个周全的办法。”

这事让小舍心里有了负担,而且又不能与任何人说,包括那些把他视如兄弟的大臣要官,一但松了口,必然引起他们的猜忌,从而失去了别人对他的信任。

但这事是纪纲逼迫王一飞干的,王一飞要完成皇上的旨意,必然接近纪纲换取情报,作为交换肯定把小舍当作法码,法码越重,对他越有利。

好的是,王一飞没有时间上的要求,小舍有考虑的余地。

这日金忠带着前方传来的情报去宫里解读给皇太子听,让小舍陪着。

在太子殿的偏房,胖胖的朱高炽在逗着笼中一只蓝绿色的鸟,太子道“这是郑和前两年日本带回来的金丝雀,你看它会昂头唱歌。”

那鸟或低呤或长鸣,歌声微带颤音,柔和悦耳,真是极为动听。小舍道“殿下,日本在哪?”

太子道“我们有时叫倭国,其实叫日本国,皇上让郑和率船队下西洋,头一个便先到了日本,传成祖旨意要他们朝贡大明。

日本的室町幕府将军足利义满见我们军师威武强大,一万人的兵马,数二千余只兵船压境,答应向明朝遣使朝贡,并接受封日本国王,同时献上倭寇数十名,两国政治贸易关系恢复,倭寇由他们自己治理。

第一百九十四章 斡难河畔

金忠道“东面这两年,除了少数小倭寇于宁波沿海有些小骚扰,基本上算是太平的了。”

太子道“现在就是北面蒙古鞑靼和瓦刺了。”

金忠道“前方来报本雅失里因为失去了太师阿鲁台的依靠,他的力量就有限,所以皇上不用步兵。只出动骑兵就可以了,这几天快马加鞭经兀古儿扎河一直赶到斡难河,最终在十三日追上了这股敌人的主力。

皇太子让太监拿上地图,在上面找到斡难河的地方“这地方在蒙古小肯特山东麓,是蒙古部族的发祥地,当年成吉思汗即位于此。看来这孩子是没信心逃回老家去了。”

金忠道“这次鞑靼上层不打自乱,都想避免与明军正面决战,而且在撤退方向的问题上,本雅失里又与权臣阿鲁台发生了分歧,犯了兵法大忌,本雅失里主张向西,而阿鲁台主张向东。有军权的阿鲁台根本不听本雅失理的指挥,所以他只能率自己的一部分亲兵向西逃,从克鲁伦河以北的兀古儿扎河,向斡难河方向逃去。”

太子叹口气道“皇上打得轻松,对这里也盯得更紧,这两日连着给寡人寄诏书。”

金忠接过太子递来的诏书,念道“我命你监国,凡事务必宽大,严戒躁急。大臣有小过,不要遽加折辱;亦不可偏听以为好恶,第二封是“优容群臣,勿任好恶。凡功臣犯罪、调发将士,必须立即奏决。”这次加了立即两字,殿下应该明白这两字的含意。”

太子笑道“寡人又得天天更新了啊。”

小舍见太子脸上十分轻松,心里道“原来后世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就是这么来的。”

金忠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解缙私见太子的事。”

皇太子道“是皇弟朱高煦又乘机进言的,皇上给寡人转了他的信“伺上出,私现太子,径归,无人臣礼!”这真是岂有此理,难道寡人见个微臣的权力也没有吗?”

金忠道“汉王府的人对解缙是恨之入骨的,当年皇上立太子为皇太子,解缙直言“为长,古来如此。皇太子仁孝,天下归附,若弃之立次,必兴争端。先例一开,怕难有宁日,历代事可为前车之鉴。”这话便如刀割了汉王的心。”

皇太子道“没料到这次皇上会对解缙来见寡人如此上心,皇弟肯定会火上加油,爱卿们都要小心,特别是杨士奇,汤宗,王汝玉,翰林院的王偁等几位与解缙有来往的,纪纲,黄俨有心在打他们主意。”

金忠突然问道“殿下,胡濙最近没来过?”

太子笑道“胡濙从来没弄阴的,有什么讲什么,一点不夸大其词,对他寡人不设防。”

小舍搞明白了,锦衣卫指挥使纪纲的目得是为皇上整解缙的案子。

晚上云绮来了,一家人正在前面吃饭,她在老院门敲着门,绿珠一开门,她便知道她的亲姨妈来了,一下扑到张王氏怀里。

张王氏道“你的宝贝孩子为啥不带来。”

云绮道“从城北过来那么远,我都走了半个时辰,抱着个孩子我咋走啊,再说哥哥这又说不定在不在家,还有~~

‘,她左顾右看的又道“还有~~”她想说白梅,看到小舍的眼睛盯着她,她便止语了。

张王氏打了她一记屁股道“这小丫头,也学的吞吞吐吐了,姨妈不喜欢。”

如意道“妹妹,我们都搬来了,家里活做不了,影响你生意了。”

云绮道“上回王阿毛送来的货还有些,不过你们来了,在这做就方便了。”

红瑶道“云绮少奶奶,我和少奶奶两个做,恐怕数量上不去。”

云绮道“妹妹工坊有几个下手,只是绣工粗点,我要开店做买卖,又没空教她们,不如转给你们。”

如意道“也好,也好只要手灵巧些就好。”

几个女人在房里谈事,小舍便到西屋和亮亮玩。

儿子亮堂拍着胖胖的小手道“爹爹,娘和姨娘说,天一黑外面有吃人的老虎,是不是啊?”

看儿子一脸天真,小舍有些舍不得了,抱着他出了家往热闹处去。

五月的天气暖暖的,天上隐隐有些星光,亮亮骑在小舍脖子上道“爹,头上怎么有那么多油灯,像狗狗小老虎的眼睛,一眨一眨真好看。”

小舍道“那是天上的星星。”

“爹爹,星星也会眨眼睛吗?”

孩子一个劲的问,小舍一个劲的答,不知不觉便到了白梅的豆浆铺。

白梅头一回见小舍的儿子,便抱了过去,这孩子有点陌生“哇哇”的哭了起来。

吴嫂接了过去,叹口气道“我外孙女兰兰,应该比亮亮大些,现在不知怎么了。”

吴嫂的话刺痛了白梅,她一扭头就冲出了屋子,小舍想拦也拦不住。

白梅她爹指着老婆道“你也真是,说话都不会,把女儿气跑了,我看你怎么办?”

小舍道“白梅有身上有本事,不用担心,一会儿我把亮亮放回去,我去找。”

南京这么大,要找个人就像大海捞针一般难,小舍在黑夜中无目得的狂奔,他想起了那个茶棚,两人曾经在那安逸的吃过茶,吃过香香的点心。

那是他们俩人唯一单独去过的地方。小舍小跑似的冲了进去,四开间的大厅,坐满了茶客,大厅中间有一对跑江湖的艺人,正端坐在中间拨着弦子唱评弹。小舍每个人脸上都扫了三遍,几十个茶客中没见一个女人,琵琶弦子响了又响,音调却十分的凄凉。

张小舍心抽了一下,失望的退了出来,风一阵阵吹来,带着湿漉漉的潮气,快下雨了,他心里空落落的,拖着沉重的步履一步步上了鸽子桥,那台阶似乎走不完的,他抬头朝上看了一眼,黑暗尽头的桥顶,一个白影伏在栏杆上,黑黑的头发被风吹起,挡住了一半脸:“白梅!”他差些喊出声音来。

第二百六十九章 金銮殿上

詹事府是负责皇后,太子家族事务的机构。平时比较清闲,但对年轻的小舍来讲是个有前途的位置,以后太子太孙接班,那便可以一跃成为皇帝的左臂右膀。而且这次升任恰巧在皇太子成冠礼大典前,其意义也特别深远。

“月明立傍御沟桥,半启拱门未放朝。”正值黎明前的黑暗,黑灯瞎火的,午门前,小舍只闻着人声,看不清人影儿,一会听得钟声响,便随着人流朝金銮殿走。

百官们:“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后,朱棣皇帝依然是:“众爱卿平身有事上奏,无事退朝。”

就和学生与老师课前的问候礼似的。

小舍按文左武右排最后,依稀看清用手捂着嘴打哈欠的皇上。

司礼监太监黄俨刚出使朝鲜回来,把敕谕赐国王药材的经历禀报了一通。

接着是兵部尚书金忠对册立皇太孙典礼的建议:“取消酒宴,给年轻一辈树好开端。”

黄俨道:“气氛难以隆重热烈。”

杨士奇道:“先帝为马皇后生日“四菜一汤”的故事,大家是否还记忆忧新?”

黄淮道:“第一道菜上的是炒萝卜;第二道菜是一盘炒韭菜;第三道来了的是两大碗青菜;最后一道是葱花豆腐汤。”

夏元吉道:“先皇对大臣们道:“萝卜上了街,药店无买卖;韭菜青又青,长治久安定人心;两碗青菜一样香,两袖清风喜洋洋;“小葱豆腐青又白,公正廉洁如日月。”

朱棣道:“寡人看这样甚好,准奏,为少些冷清,加些孩童的戏演,令礼部负责。”

张辅道:“微臣建议,加上少儿军体操,更显我大明朝之蓬勃生机。”

金忠道:“张将军所言即是,借此东风,为皇太孙挑选一支上千精锐的“幼军”作其护卫军。”

皇上龙颜大悦,轻轻的拍着手道:“好一个幼军护卫军,不过名称有点幼稚。”

小舍拱手道:“皇上,微臣以为“童子军”的名称是否更贴切。”

小舍的声音虽不响亮,在一帮老臣面前,似乎更像炸雷一样,殿里“轰”的一声议论开了。不少陌生的眼光都聚拢过来了,这张年轻俊朗,说话声调干脆好听的新面孔,给人眼前一亮的感觉。

金忠立马插嘴道:“张少詹事起的名字比老夫强多了,甚好甚好。”

詹义也道:“童子功,童子军,响亮的名字。”

皇上道:“寡人也喜欢,准奏,此事由兵部全权负责,包括全国上下招募,操练。”

太监又唱道:“时辰已到,有事起奏,无事退朝。”

小舍急忙上前跪拜道:“微臣还有一事要上奏,请皇上准奏。”

朱棣今天显然对这个年轻人的朝气感了兴趣,他大手一挥道:“吾的爱卿,快快道来。”

小舍道:“皇太子成冠礼,是普天同庆的大喜日子,微臣以为皇上可行赦免令,以显皇恩浩荡。”

朱棣一拍案道:“此言正合朕意,令都察院,大理寺,刑部立刻拟一份赦免方案,典礼前执行。”

退朝后,小舍跟在一帮大臣后退出午门,小舍的旧主金纯赶了上来,一把揪住他道:“好你个家伙,想一炮打响。”

小舍道:“大人,下官只是说些实话而已。”

金忠拍了他一下肩膀道:“你一句实话把老夫的心事了了,不过我有言再先,招募时你也逃不了干系。跟老夫一块忙得屁颠屁颠。”

蹇义闻声也止住了步,回头道:“好一个老夫,尽占便宜,皇上封小舍是少詹事,又不是兵部侍郎。”

金忠笑道:“当时我先提议的,被你抢了先,你还好意思与老夫理论,说皇太子,皇太孙的事,关系我大明朝的未来,你也真会说。”

蹇义抚着嘴,但掩映不了得意,他道:“此言是金幼孜所说,与我何干?”

夏元吉道:“招童子军省军费的,挺好,养些小孩子管吃管饱就行了。”

金忠道:“夏刺头,孩子们长身体,要吃肉,你可别太扣。”

黄俨道:“看来我又该去朝鲜弄些马了。一千人的部队,少说也该有二,三百匹马。”

金忠道:“这要多请黄公公费心了。”

黄俨道:“我自已也正好要些,顺道而已。”

纪纲道:“你们司礼监要那么多马作啥?”

黄俨没吱声,紧走二步走了。

纪纲指着他背影道:“这个家伙又在搞什么名堂。”

几个人都没接他的话茬,纪纲讨了个没趣,对着小舍又道:“什么时候咱哥俩约下,一块去狩猎,打几个野兔什么的?”

小舍道:“前段时期随大学士去了北方,箭术生疏得很,请纪大人见谅。”

纪纲道:“我也好久没碰了,手痒痒的,等你哥王一飞回来,我们再约。”

小舍道:“哥哥还在福州吗?”

“还在,看样子这事成了,胡濙也赶去了。”

小舍心里一紧:“哥哥立功了啊?”

蹇义在前头喊他,小舍急忙告辞了纪纲,跳上詹事的马车。

蹇义道:“那贼坯和你说什么?”

“说王一飞在福州可能找到建文皇帝了,胡濙也去了。”

“听他胡说八道。快五,六年了,建文皇帝影子也没找着。所以皇上极为不满,让黄俨重新搞个东厂来代替他。”

“难怪纪纲这么警惕。”

南京的街上,梧桐已经开始泛黄了,一股秋天的味道悄悄的走来,小舍掀开马车的帘子,凉凉的风带着桂花的浓香直扑而来,他想起这个季节的苏州,邻着河的小屋,小船在丈把宽的河中荡漾,秋风过来,岸上的柳叶飘落了下来,他想起了媚娘,这时候是在骑着马在征途上,还是弓着腰在田间摘她种的蔬菜……

“醒醒啦,该下车了!”蹇义轻轻的拍着他肩膀。

小舍急忙睁开眼睛,詹事府的侍卫已经伸手上来。

他急忙自嘲道:“我怎么一下变成懒猪了,一出宫就睡着了。”

蹇义坏笑道:“一定是昨晚兴奋的没睡,先回家吃饭去,下午把赦免的事商议一下。”

第二百七十章 大赦天下

郑和打开了西洋的绸缎市场,苏州精美的刺绣成了热销货,南直隶的绣娘队伍逐渐扩大,如意的绣坊因为技术出众,再加上云绮的销售,成了整个刺绣行的引导者,各地慕名而来的学艺者络绎不绝。

红瑶除了照顾两个孩子还要负责收发货。

家务全由张王氏和白梅做。

所以中午吃饭也只能将就些。绣坊的人还在做事,张王氏让小舍一个先吃。

小舍道:“娘,昆山的房子也卖了,苏州我们不可能回去了,不如在南京再买个房子,把绣坊搬出去,家是家,绣坊是绣坊,这样家也清静些。”

张王氏道:“我只觉得家乱乱的,没想到这,一会儿我和如意商量下,她现在是掌柜一样的人。”

小舍道:“她绣坊现在有多少人啊?”

张王氏道:“在这做的,连红瑶六个,都是城外的农妇。外发加工的有七,八十人。”

如意送走了苏州吴县的学艺人也过来吃饭。

小舍便把买房的事跟她说了一遍。

如意道:“好啊,我一直有这个想法,只是夫君不在时想得多,夫君一回就忘了。”

小舍道:“买的离家近些,宽敞些。能有吃住的。”

如意道:“我想把爹爹和娘叫来,让他们住那里,一则他们年纪大了,农活也干不多了,二则也可以照看工坊,不知夫君意下如何?”

张王氏道:“如你爹娘愿意来最好了,我们正好把夷亭的房地也卖了。”

小舍道:“娘,夷亭的先不忙卖,说不定爹什么时候回来,再说现在也卖不出什么价钱。”

张王氏道:“你还想他,他都快四十了,准是在外面有了人家。”

“王一飞在福州,以前我就托过他,见耳垂上有痣的就上去打听,说不定能找到呢?”

张王氏道:“找他回来干吗?当现成爹,现成爷爷?他来我出去。”

小舍心想反正也没回,先不和娘烦。便道:“房子的事我来托人去找,应该很快的,丈母娘的事我来托人捎个口信回去,让他们早作打算。”

如意道:“师父正好明天回夷亭,你快去找他。”

下午詹事府头头脑脑都齐了,蹇义道:“都察院大理寺和刑部对大赦的范围都拟好了,我们看看,如果行就照他们的,如果有补充的也可以例出来。”

小舍道:“金纯提出:”刑期有特别重大的立功者”,这”特别”两字是否多余,重大已经难以界定,再加上特别两字更是难上加难。这只能由皇上决定了,势必给皇上增加难题。”

蹇义道:“人家是明哲保身,得过且过,我们可以建议更改,否则别人以为我们啥都没干。”

议事很快结束了,等别人一走,小舍便把门关上道:“大人,按他们的格调,汤宗有希望吗?”

蹇义用手指戳了戳桌子道:“我知道你心里一直有汤宗,估计刑部金纯会提出,都检察院王一飞他老子也会通过,毕竟他们有过上下级这层关系,关键在大理寺,我马上过去一趟。”

小舍心想,凭蹇义吏部尚书这个金头衔,把汤宗的名单报上去应该没什么难处。

蹇义原本和汤宗各为其主,多少有些芥蒂,没想到这次突然大转变,肯定是前阶段为吕震女婿的事,被皇上关进牢房而醒悟了。

蹇义一走,小舍便去了刑部,金纯和查侍郎都不在,只有刘观躲在墙角睡大觉,原来刑部可是响当当的衙门,刘观执事时,手中的权力都让纪纲的锦衣卫夺走了。他见小舍进来,把搁在长椅上的脚缩了回去道:“我的郎中大爷,才去了两天,就想家啦?”

小舍道:“我还有套公务在这,顺路来取一下,不耽误你休息。”

刘观道:“老夫是头痛啊,现在混成这样,刘辐这小子又不成器,饭碗敲掉不算,整天还在外面胡作非为,昨晚又让锦衣卫逮住,吃了几个耳光。”

“他又干什么惹你老生气啦?”

“他能做什么,和吕震的公子吕熊赌钱,输了不卖账,双方打起来了,把人家眼睛差点打瞎。”

“吕震在这次关中闹饥荒时,派有关官员出粟赈济,受到皇上的嘉奖,正在风头上啊,刘辐这不惹麻烦了啊。”

“谁说不是,还有你们去饮马河取回的碑文,和他说的一字不差,皇上说他:“金记性”,他正得瑟呢。”

“刘辐是在作死,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让纪纲敲竹竿了呗。”

“纪纲是他干爹,应该能摆平,但总不能这样,让刘辐找份正事干干。”

“上次替他谋了个六合县典史的差使,他嫌官小地方穷,不愿去,我说张小舍就是从昆山乡村小吏开始的,现在官职都比你老子大了。”

小舍道:“我是运气好,那不能算。”

“呵呵,这个不要脸的东西,他也这么说,还说你长得俊朗,讨人喜欢,意思是我把他生得丑。”

小舍忍不住笑道:“歪理邪说,你拿他怎么办?”

刘观道:“等你有空了,到咱寒舍来,说道说道他。”

小舍等不及金纯了,拿着自已的公服出了刑部,刑部离大理寺不远,他想顺便去大理寺候候蹇义,见孤凄埂上金纯和查侍郎骑着马风驰电掣般过来,他索性闪一边等着。

金纯道:“张少詹事,怎么在这?”

小舍扬了扬手中的公服道:“我来取公服,见两大人不在,便想回去了。”

金纯跳下马,把鞭子递给小舍道:“刚去了宫中,为大赦的事。”

小舍道:“哦,大人辛苦了,这些被赦之人一定会感谢你们的。”

金纯道:“以前皇宫内有重大喜事,大庆大典和皇上皇后的寿辰。也经常大赦天下,这次大家都忙了,幸亏你提起,要不那一天皇上突然想起,我们轻则坐牢,重则脑袋搬家。”

小舍道:“有这么严重吗,再说这大敕令也不归刑部。”

查侍郎道:“上回皇上出征,刘观提出的。”

三人进了刑部,金纯一边脱衣服一边喊手下泡茶。

小舍道:“大人,不用泡了,我来久了,蹇义大人还在大理寺呢。”

第二百七十一章 将军蟋蟀

金纯道:“他一会儿会来,你在这儿等着。”

小舍道:“这次大赦,汤宗有机会吗?”

“我就为此去的,皇上似乎有些松动,汉王朱高熙不同意,说解缙这种人是祸害,一但出来容易搞事情。”

“解缙是解缙,汤宗本来就没什么大事。”

“什么没大事,会审陈瑛,弄得皇上骑虎难下,皇上其实心里还人宠着陈瑛,毕竟帮他扫除了不少祸害,只是会审弄得陈瑛声败名裂,皇上只能顺应民声了。”

自已的老上司救不了,小舍心里一阵寒意,坐在金纯的太师椅上,吭哧吭哧的生闷气,金纯抓了一把瓜子给他:“这是我泗州的葵花子,一会儿带些回去,给你家的两个小宝贝尝尝。”

小舍道:“大人老家来人啦?”

“老父来过中秋节的,多住几日。泗州两城之间的城墙已经拆除,使两城合二为一,为防水害,将唐、宋时建筑的土城撤去,全搞成砖石,老家房子也有些影响。”

小舍道:“上次陪金幼孜去北方路过那里。”

“对,朱元璋的祖陵建在泗州北侧,每年的各种“祭祀”活动都在泗州城,那里成了皇室的“行宫”,现在新城也是船舶如流,店铺林立,商贾蚁集,达到了空前的繁荣。等两城合一后,会更好,等过年你随我一块回去,让你尝尝洪泽湖的湖鲜。”

蹇义一脚踩了进来:“好你个金纯,还在拉拢我的部下。”

金纯道:“你饶了我吧,人被你掳走,招呼也没打就算了,现在又给了我什么罪名?让我这个清水衙门的领班情何以堪?”

蹇义笑道:“怎么是掳走,小舍本来就是我的,让你借用了一年多,你还想怎样,再说这次也不知是谁提出的。”

“肯定是道衍,他没回南京时怎么没动静。”

小舍道:“反正我一点预兆也没有,连道衍和尚也没见过面。”

蹇义道:“对呀,今天道衍没上朝。”

金纯道:“刚才我去皇上那也没碰见。会不会在庙里休养,听说这次回南京身体一直不好。”

小舍道:“我明天应该去拜访他。”

蹇义道:“对,你去趟,汤宗的事看来黄了,我刚才去大理寺,大理寺卿态度很暧昧,道衍和汤忠关系很好的,几次汤忠入狱,道衍都说了好话。”

金纯道:“和尚在北平住庆寿寺,在南京我不知那个寺?”

“应该还在灵谷寺,我去过。”

蹇义道:“也就是你能随便去,一般人不敢去打扰他。”

第二天上朝,道衍和尚依然没来,小舍退了朝便和蹇义打过招呼直接去了东郊的灵谷寺。

先皇朱元璋亲自赐名“灵谷禅寺”,并封其为“天下第一禅林”。天高气爽,菊花飘香,曲径通幽,松木参天。进山门有五里多山路,虽然是仲秋,小舍也走得汗涔涔的,好不容易到了殿堂,穿过用砖石新砌成的无量殿,朝灵谷塔后面去,还没到三绝碑,便被几个锦衣卫的人拦住了他,小舍道:“我是詹事府少詹事张小舍,有事要见道衍和尚。”

高大魁梧的校尉道:“今天任何人不准进入,除非之前有约。”

小舍被问住了,便先去玄奘纪念堂,拜了一下玄奘法师坐像。悻悻然的下山,突然间山道边的茶树间,有几个戴笠帽的人在绿树中穿梭。听声音好像是皇太孙朱瞻基。

他一阵欣喜,便向人声处靠近,树丛中跳出几个锦衣卫,用飞鱼刀拦住了他。

小舍担心皇太孙恼怒,也不敢吱声,回到道上等着。

小舍看清了茶树丛中,除了皇太孙,还有道衍和小太监陈义,虽然是秋天,太阳下还是有些热,皇太孙脸上晒得像红苹果似的,他脱去了外面的长袍,往这里扔过来,抬头间看到了小舍:“啊唷,你也来啦,快帮皇孙捉蟋蟀。”

道衍也看见了,太阳底下眯着眼睛道:“快来快来,这里虫子比狮子林的还要大。”

这下小舍找到了机会,他脱了上衣,向皇太孙靠近

小舍抓这个有本事,他知道了齐胸高的茶树往往会有意外的收获,虽然逃掉的可能性也高。由于这种地形难捕捉,蟋蟀往往繁衍的比较多。一片地里一起在叫,他便选择声音低沉洪亮的,肯定个头不会小。他终于选到了靠近最满意的对像,轻轻蹲下来听一下,将杂草以往外拨开,把周围的杂草都拔掉,一来是便于撬土的时候能清楚观察蟋蟀往外爬走的方向,二来是当你靠近的时候,有些灵巧的蟋蟀已经发现你的脚步声弃洞往外爬了,正好可以逮住,但妄自尊大的虫子是不会弃洞逃走的,小舍发现了洞,他的屏住呼吸,确定是个好虫,便折了个枝条,轻轻的撬,一点一点的,好傢伙,竞有小油葫芦那么大,黑脸、寿星头、整个身罩着一片金光,一动不动的蹲着,两只足有力的撑着,准备一跃而起。

小舍用手朝朱瞻基做了个手势,皇太孙蹑手蹑脚过来,把网罩递给他,小舍也不急,把洞口用网罩盖住,这个二尾趴在那半虚掩泥洞中依然一动不动,只露出个半个脑袋两根极粗的毫毛不停的扫动,小舍一吹气,那虫儿一惊跳进了网兜里。

皇太孙递上竹管筒,让小舍把虫儿灌进去。蟋蟀草一撩,那虫儿正郁闷中,一阵狂叫,威风凛凛的样子。皇太孙道:“其它的都不要了,这个额头鼓起,眼又出突出,牙又厚重,还有有金点翅膀,比我们抓的二个大,太强大了。”

道衍瞪大了三角眼道:“这应该是黄金将军蟋蟀了,太好了。”

皇太子拍了拍手上的尘土道:“少詹事,你再替皇孙抓一只吧,我一屋子的虫儿都玩腻了,不然今晚我没得玩了。”

道衍道:“苏州枫桥的一个粮长,弄了一对天下无敌,据说是用马换来的,老衲让他早点送来应该快到了。”

第二百七十二章 蟋蟀比马贵

小舍道:“大人怎么会认识苏州枫桥的人?”

道衍道:“我回南直隶后去了苏州穹窿山,有天正好在山上捉蟋蟀,碰到也在捉蟋蟀的他,两人聊起,他道他认识不少在玄妙观斗蟋蟀的朋友。也经常去山东宁津县,和玩蟋蟀有名的贾大岭、耿老夫几个,住在尤集乡赵铁锅村,据他说陈庄的蟋蟀是天下无敌的。”

小舍道:“大人,我在苏州时也经常去观前街,知道苏州枫桥那帮人玩蟋蟀疯狂,经常结伴去宁津,说那里有适宜蟋蟀生长繁殖的气候、水质、土壤。”

皇太孙道:“老师,你什么时候带皇孙去山东吧?”

道衍和尚三角眼一瞪:“你娘跟我说过多少回了,不让你沉迷于此,说是玩物丧志,今天老衲也是看你最近功课上进,让你放松一下而已,如果再带你去山东,那是有些过份了,别说你娘,连皇上也会找老衲责问了。”

皇太孙识趣道:“老师,皇孙明白了,小玩逸情,大玩伤志,我就偶尔为之。”

那个身材壮壮的锦衣卫校尉来了,敬了个礼道:“苏州府金通判求见。”

小舍听说老同事来了,心头一喜。

道衍和尚道:“肯定送蟋蟀来了。”

果然金通判提着个黄绫罗包着的盒子上来了。他跪着把盒子举过头道:“大人,这是一对“天下无敌”请大人收下。”

道衍道:“那个枫桥人讲信用,他没来吗,老衲要给他卖马的钱。”

金通判道:“那位粮长死了。”

“怎么会?我见他时还好好的,怎么说走就走了呢?”

金同判道:“这位粮长的老婆,听说自已郎君用一匹好马换了只蟋蟀,她好奇,趁郎君不在,偷偷地打开蟋蟀盆,没想到蟋蟀就跳出来跑了。粮长老婆非常害怕,只好吊死在桑树上。粮长回来后得知妻子为此死了,非常悲伤,又怕交不了账在老婆死的树上自缢身亡。”

道衍和尚闻后大惊失色:“为了一个小虫子送了两条命,太不应该了,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小舍见道衍连盒子都不敢接了,金通判却仍然尴尬的跪着,便上去代为接过:“不是虫儿跑了,这里面又是什么?”

金通判道:“粮长死了,他那些要好么虫友都闻此而感动,有的把马还回来了,有的把好虫子送来了,说他喜欢蟋蟀一辈子,不能让他死后还交不了账,这一对虫子就是他们送来的。”

道衍让小和尚取来几锭银子,交给金通判道:“你把这些交给粮长家属,我知道他有个六十岁的父亲,如果他老愿意,让他去穹窿山,后半辈子老衲养他。”说着道衍眼里淌下了泪水。

皇太孙蟋蟀盆也不接了,怔怔的呆着,任由山风把他黛黑的长发吹起。

道衍和尚道:“小舍,代老衲照顾一下你的老同事,风吹得有些头痛,我和皇太孙先去休息了。”

金通判通的一下跪下:“大人,下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但说无妨。”道衍收住了脚步。

金通判梗咽着道:“下官从远道而来,想见见汤宗大人。”

小舍帮衬道:“金通判少年时就随着汤宗了,大人成全他一片诚心吧。”小舍说着也跪了下去。

道衍看了一下皇太孙道:“让小舍带你去,就说我姚某答应的。”

皇太孙道:“看看有什么关系,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去吧,有什么事,皇孙担着。”

小舍道:“谢谢陛下,皇太孙成冠礼,将大赦天下,这事已经成了京城街谈巷议。”

皇太孙兴奋道:“老百姓怎么说?”

金通判道:“我们苏州老百姓也在赞扬,说要是汤大人这次能赦免了就更好,汤宗大人在苏州四年,上交了千万石税收,为大明立了了丰功,即使犯了杀头之罪,功也可以抵罪了。”

皇太孙看了一眼道衍和尚,汤宗我不太熟,我回去问下皇上再议。”

道衍用袖子抹着光头上的汗珠,笑道:“汤宗,平阳人。明洪武年任河南按察佥事,后改北平按察佥事。建文元年因奏劾陈瑛与燕王有贿赂被建文皇帝升任山东按察使,永乐年刑部郎中、苏州知府,因治水不力贬为禄州通判。后黄淮推荐,复召为大理寺丞,现因解缙案入狱。”

皇太孙道:“三朝元老了,碰到个解缙案,要命。”

小舍带着金通判下了山,直接去锦衣卫狱房。

汤宗在牢中也有半年了,虽然消瘦了不少,脸颊突出,下巴尖细,但精神还是不错,他道:“纪纲还好,没对他用过刑,而且一个人一间号房,他在里面写写书,练练拳术。”

金通判像个小孩似的一直在抽泣。汤宗道:“你要像小舍那样,做人要低调随和,做事要高调劳。”

小舍也劝道:“大人你要好好注意身体,熬过皇上的火头,就有机会出去。”

汤宗道:“我这半辈子就被陈瑛害了,三起三落,已经习惯了,这次交友不慎,遇人不淑,让,被解缙拖下了水。”

小舍道:“高得抃、王汝玉、李贯、朱纮、萧引高都病死在牢中,连解缙只有四人了,也许皇上这次开恩,大赦了大人。”

汤宗道:“你现在正是如日中天之时,千万别为了我惹别人盯着,有机会把小金搞到京城来。”

金通判道:“我也只有这点能耐,能在苏州这个地方呆着也好,天高皇帝远,安逸。”

汤宗道:“也是,你的根器就是这样,办事稳当,为人诚垦。”

探监时间应该早过了,两个小狱卒拿了好处不敢多催。只是把身体更靠近些,小舍怕这些人阴损汤宗,便留下些银子,拉着兀自流泪的金通判,出了监狱大门。

街上起了风,把枯黄的叶儿吹得满天都是,小舍对金通判道:“今晚你啥地方也别去了,咱哥俩喝一盅叙叙旧。”

金通判道:“我先去汤府,看看汤夫人,以前都她照应着,现在大人进去了,说什么也该上个门。”

小舍道:“那好,我陪你去,反正时间也够。”

第二百七十三章 菜市恶人

见小舍的老同僚来,如意很热情,上次去金通判府上吃饭,金太太烧了一桌温州瓯菜,还有手掌大的梭子蟹,她还记忆犹新,当时还有知府老爷汤宗和温婉贤淑,气质高雅的汤太太。她心里想着那段日子,自己与夫君郎才女貌,成双作对的去体面人家作客。现在小舍虽然官越升越高,但在一起的日子曲指可数,有时甚至是形如陌路。她想重温这段日子,便带着白梅去聚宝门菜市场,她要买梭子蟹。

己近傍晚了,菜市场生意正红火时,有家浙江人开的水产铺,海鲜虾蟹样样齐全,梭子蟹张牙舞爪,张大着钳子,看样子也精神。白梅经常外面闯荡,嘴巴也灵巧,如意让她与老板讨价还价。没料这老板色得很,平时见惯了买菜的黄脸婆,今天见两如花似玉的美妇,顾不了嘴巴的,说话尽带着挑逗之意。

如意一把拉过白梅道:“姐姐,这人太下作了,咱们不买了,换一家去。”

那鱼老板不干了,伸双手拦住如意道:“小娘子,我这蟹都让你摸遍了,不买也不行,除非……”

如意道:“买卖公平,买卖成不成全凭双方情愿。”

鱼老板露出邪淫的笑容道:“对啊,刚才哥哥出的价,两个妹妹都答应了,怎么能反悔呢,要不你俩出个价,让哥哥挑个?”说着手就不老实了……

白梅在侧面看得分明,一脚就踢中他的膝盖,那人没防备,腿一软便倒了下去,顺势把如意也带倒了。

白梅赶紧拉起如意,篮子也不要了往聚宝门外逃。

白梅是大脚又经过锦衣卫训练奔跑一点不慢,可怜如意裹着个寸莲,跑几步就不行了,气喘吁吁的。

那痞子在后面叫:“快抓住她们,偷我的蟹!”

这菜市场都分着帮派,做海鲜的都是他们自已人,一会儿几个浑身腥味的汉子就逮住了她俩,各种污秽脏话都来了,还有毛手毛脚的,白梅护着如意道,厉声辩驳道:“瞎你们的狗眼,她是詹事府少詹事的太太,朝廷四品官大人,会偷你们的东西吗?”

那痞子道:“偷不偷,我搜一下就清楚!”说着猪爪就伸了上去。

如意也是性子强的,那容得别人污蔑,抓住那手就是一口,那家伙疼得腰也弯下去了。

几个同乡急忙冲上去相帮,一个矮胖子居然用扁担朝如意身上砸去。白梅一个马步,抬胳膊朝上一顶,正中那人肘部,扁担飞了出去,矮子一个趔趄也倒在地下,几个汉子没料到白梅出手这么干脆,胆小的往后退,胆大的撩起衣袖朝她冲去。

好个白梅,一点不怯,一个恶虎掏心揪住最壮实的家伙,一个过肩包把他挣得个实实在在,又一个反肘把后面的家伙下巴撞得肉都裂了。

如意也挣脱了出来,抢过扁担就左右乱劈乱砸。

混乱中巡捕赶到了,喝住双方,那个捕头煞有介事的道:“你们俩个寻衅闹事,跟我去公事房。”

白梅理了下散乱的头发,搀扶起如意,心里不满的道:“去就去,他们打人的也去。”

捕头道:“他们有店铺,跑不了,我问了你们再问他们不迟。”

几个看热闹的不干了,都说捕头无理:“拿了人家好处,说话都帮着。”

“什么捕头,做事一点不公平。”

“太没本事,只会欺软怕硬。”

众人一片啰皂,捕头听着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的,羞恼之际把火出在手下头上:“看什么看,把这俩闹事的女子绑走。”

一个瘦得如麦杆的巡捕对他道:“大人,这婆娘的丈夫就是过年活捉屠夫的那个。”

边上看热闹的也听到了,都嚷嚷着:“对啊,人家男人厉害着呢。”

还有人道:“对,叫张小舍,是刑部郎中。”

捕头似乎也清醒了,假装咳嗽,不知如何对应了。

那痞子还不识相,嘴里不干不净道:“不可能,刑部郎中五品官,太太还亲自出来买菜?你们肯定看错人了。”

这捕头听听也是,别说五品大官,他自已的女人也从不上这臭哄哄的菜市场。便对下属手一挥道:“先带走再。”

几个巡捕从怀里的,磨磨唧唧的掏出绳来,准备动手。突然人群中王力跳了进来,一身光鲜的飞鱼服,斜挎着绣春刀,迈着四方步直接到了捕头身前,头湊近些,双眼瞪着他不说话。

捕头看到那双眼喷着怒火,踉踉跄跄的后退两步道:“百户大人,有话只管吩咐!”

王力攥紧拳头对他后颈砸了下去,那捕头手都来不及挡,便像木桩头一样倒了下去,那痞子见势不妙转身想跑,被王力手下一把揪住,高高抬起又往地下一掼,尿也摔了出来。

几个围观的婆娘拍手道:“打得好,这臭人早该打了。”

“专门吃人家豆腐,打死也活该!”

还有胆大的朝他吐口水。

捕头挣扎着立起身对着王力道:“百户,小人受人欺骗了,小人该死。”

王力道:“睁开你那瞎眼,仔细瞧瞧,这是皇上刚刚封的詹事府少詹事,江南神捕张小舍的太太!”

看热闹的人道:“果然是过年那厉害的角色。”

“人家长得那么齐整,能偷蟹吗?”

“这狗捕头狗眼不识泰山,这下吃苦头了。”

“平时敲竹杠敲惯了,让他吐出来。”

那捕头身体也没站直,又跪下道:“小人该死,小人一定替太太出气。”

王力踢了他一脚:“瞎子,现在给你个机会,把这事给我了清楚,明天我来看结果。”

捕头连连点头,差手下把那个摔得半死不活的痞子驾走。

白梅额头淌着血,如意正用绢布替她捂着。

王力道:“要不要紧,到我镇抚司去包下。”

白梅道:“不碍事,你忙去吧。”

如意道:“今天苏州府金通判来了,都是苏州的,要不要一块聚聚?”

王力道:“好久没见张大人了,好想他,你们先回,一会儿我把公事了结了就来。”

第二百七十三章菜市恶人

两人受了气,梭子蟹也不买了,找了个苏州人开的鱼铺买大闸蟹,白梅道:“九雌十雄”现在买雄蟹也肥了。”

苏州老板娘刚才也知道她俩是苏州人,特别客气,她道:“这个家伙在这市场也是臭名昭著的流氓,短斤缺两别说,经常欺负买菜的女人,和巡捕又互相勾搭,弄得我们生意也难做。”

如意道:“看那嘴脸也不像好人,今天是心急了,没料到受了罪。”

两人买了菜回去,小舍见白梅额头肿着,便问发生了什么事。

如意便把菜市受侮辱的事说了一遍。

小舍道:“以后你俩别去了,我再寻个男佣。”

如意道:“等爹娘来了就好,我爹脑子灵活,又是个男人。”

王力来了,菜也做好了,张王氏把郑师父和师叔也喊回家,一桌人热热闹闹吃了起来。

金通判道:“好久没来南京了,还是汤大人在南京当刑部郎中时,一晃十年多了。”

小舍道:“那时你才二十不到吧,现在我都二十五,六了。”

亮亮道:“爹,你二十六,没那个五了。”

如意敲了他一下头道:“小孩子不许这样对爹说话。”

囡囡道:“娘,哥哥不乖,今天被老师打了手心。”

红瑶道:“亮亮昨天功课没做好,把个宗字写成了宝,被老师戒尺打了。”

小舍把亮亮的手展开来一瞧,果然肿了不少,心疼的用嘴吹着。

师父道:“小孩子吃点苦头好,长记性。”

张王氏道:“我就奇了怪,我们小舍学堂都没进,怎么会有这学问。”

如意道:“婆婆,郎君小时候哑巴是真,上不了学堂也是真,但他看书的啊,我见他偷偷看书,偷偷的用手蘸着水照上面描。”

金通判道:“小舍小时候是哑巴啊,真是看不出。”

师叔道:“都说哑巴聪明,看来不假。”

红瑶道:“我在昆山听朱捕头说过,少爷是和陈福贵打架后突然会讲话的,真神奇。”

亮亮道:“爹,什么叫哑巴?”

小舍道:“你刚从娘肚子里出来时就是哑巴。”

亮亮道眨着大眼睛道:“对了,妹妹是哑巴,一出来只会哭。”

如意格格的笑着,泪水也笑出来了。

张王氏见白梅低着头不吭声,知道她在想心事,便急忙岔开话题:“不说小孩子的事了,今天金大人难得来,让他说说咱们苏州的新鲜事儿。”

金通判道:“前一阵子我们府衙房子漏水,就是小舍呆过的通判府,钟同知又不敢多拨款。”

小舍道:“他就胆小,问他要钱就像掏他自已钱还要难。”

师父道:“是啊,这漏雨不修总不能对付,时间长了,檐子要烂掉的。”

金通判道:“这次老蒋聪明,他说:“我查了北宋时苏州知府有个叫王琪,到任官衙也要修缮,上司也不肯给钱,他只能自已欠了一屁股债。当时杜甫的诗文集紧俏,王琪就动了脑筋。印了一万部,让大户人家购买,有些攀文附雅的富裕的人一买就是十多部。结果王琪不但还清了欠款,还多了不少钱,改善官府人伙食。”

“蒋通判也这么干啦?”

“对啊,这次他印了五千部,也买一千文,呵呵。”

小舍道:“老蒋肚里有些货色,可惜没人识货。”

金通判道:“他城府太深,一般人靠不近,听说和建文皇帝关系挺近的。”

小舍道:“你怎么知道?”

“钟同知说他与吴江史彬关系密切,一个月要去一二趟。”

王力道:”史彬和我们大熟了,我以前在王千户手下时,经常去他家。”

白梅抿嘴一笑道:”王一飞称作去点卯。”

张王氏听他们又议论正事,便带着如意,红瑶先去睡了。

师父喝了口酒道:“我听一个的弟子的父亲说:“建文帝最近收了一名弟子,赐名叫应慧。”

白梅道:“可能应贤,应能都死了,他身边没弟子了。”

小舍道:“我感觉建文皇帝一直在苏州,什么云南,福建,贵州和浙江的一定是他手下人用他名义做幌子。”

王力道:“也不一定,王一飞在福州发现了踪迹,调了不少锦衣卫过去了,让胡濙去确认,可能是真的。”

小舍道:“你也听说啦,我是不信,今天道衍和尚也没一点口风,和皇太子玩得欢呢。”

金通判道:“你认为道衍知道建文皇帝的下落?”

“他知道不知道,我说不准,但我有个感觉,道衍和尚帮燕王打败建文皇帝不假,而且态度最坚决的,按理与建文帝是势不两立,皇上不捉到建文帝的,一块石头也不落地,道衍和尚也清楚。但他自从回苏州探亲,姐姐不让他上门,好友也不认他,而且在自已的家乡又被乡亲追杀,这对他怀有成就感的他打击太大了,另外,他让皇上留下方孝孺,结果事以愿违,他看到了朱棣的雄心的另一半,所以皇上给他所有的待遇他都不要,他是暗暗与永乐皇帝对抗,来表示他的不满。”

王力道:”庞瑛也有过怀疑,但他不敢向纪纲说。”

师父道:”庞瑛能想到,纪纲会不知?建文皇帝抓来谁敢处置?皇帝是真命天子触犯不得!”

王力道:”我娘也这么说,触动了天子,老天会惩罚的!”

金通判道:“你这么一说,我想起了上个月道衍来我们知府找过蒋通判。说是让他去陆墓买些蟋蟀盆。我就纳闷,这和尚怎么喜欢上了这小虫子。”

小舍道:“道衍不仅喜欢虫子,连鸟也喜欢,什么画眉,黄雀,反正会鸣叫的小动物,他都喜欢,我看一半出自对小动物的怜悯,一半是排遣内心的寂寞。”

师父道:“上次在穹窿山修道观时,他连知了都喜欢,有一次他亲手抓了个,喂它吃西瓜。”

师叔笑道:“知了吃树汁的,怎么会吃西瓜,这聪明的脑瓜怎么会这么糊涂。”

小舍道:“他这不是糊涂,是揣着聪明装糊涂,想看一看知了在饥渴时会不会放弃原本的自已。”

第二百七十四章 招童子军

师父道:“你说对了,我在少林寺时,师父讲:“生命分:地狱、鬼、畜牲、人、阿修罗、天人;罗汉、缘觉、菩萨、佛十种,其中畜牲就是愚痴。愚痴就是不明事理,是非善恶。知了在没有树汁的情况下,它不会和人一样尝试吃其它东西来维持生命。”

白梅道:“有道理,俗话说的好,狗改不了吃屎的习惯。”

小舍道:“师父,道衍和尚的道行确实深奥,对他的想法不能用常人的眼光去衡量,所以我一直觉得他与建文皇帝有不解之缘。”

王力道:“先皇朱元璋有那么多儿子,道衍和尚为什么偏偏选中了永乐皇,他真的有慧眼吗?”

金道判道:“我以前听汤宗大人道:洪武十五年,马皇后病逝,先皇挑选数名高僧陪侍诸王身边诵经祈福。当时,道衍得到僧录司左善世宗泐的举荐,与燕王朱棣在一起,后来朱棣劝他到北平任庆寿寺住持,从此成了朱棣的密友。”

师叔道:“我听的有些不同,当时朱元璋选拔十八名僧人给众藩王讲经荐福。当初因为道衍长相怪异没选上,是他主动向朱棣自荐的。”

小舍道:“道衍和尚不喜欢钱财,也不喜欢美色,甚至将自己已经有的钱财分给乡亲,他那么劳心劳力的替朱棣打建文皇帝,他图的什么?”

金通判道:“要么就是虚名。”

“也不对啊,他平常退了朝换了衣裳总往寺庙去,不对,你说对了,太子监国时,他曾抱怨过,皇上不让他辅助太子,他还是想着权力的。”

王力道:“辅助太子这种权力也是虚的。”

小舍道:“他至少在皇权之外是最大的,大家都称他是黑衣宰相,他就要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师父道:“我觉得,他是个真正的佛教徒,他是苏州人,身在鱼米之乡,不像北方苦寒和黄淮水患地方的人,穷饭也吃不上,才去当和尚。出家人看淡身外之物,悟的是“色即是空”,想的是极乐净土。”

师叔道:“师兄说的对,他家几代行医,家境不是大富大贵也绝对不是贫寒的。”

小舍道:“即然他看破红尘,学习佛法,但为什么要出来参加战事呢?而且出家时还学习兵法。”

王力道:“也许借寺庙这种清静之处,潜心研究大业。”

张王氏下楼来了,对小舍道:“不能让师父再喝了,把酒干了,早点休息吧?

江面上号子声响,雾气氤氲中金通判坐着的船儿往东驰去,小舍送走了异日的同僚回到詹事府,还没捂热板凳,蹇义便来了:“快去金忠那吧,这老头忙得尿也没功夫撒,等着你去帮忙呢。”

“是为童子军的事吗?”

“怎么不是,招一千人,报名的有一万多,来不及甄选,而且皇上对年龄要求特别严。”

小舍道:“喔,我马上去。”

兵部的大厅里挤得满满当当,金忠的尚书房门却关着,小舍好生奇怪:“蹇义说他忙,总不会忙得影子也不见吧?”

正纳闷时,兵部郎中悄悄的对他耳语道:“尚书在里面,你轻轻敲三下窗子,他便会开门。”

小舍先绕到天井内,窗子关着,还用竹帘挡着,里头什么也看不见。他便朝窗敲了三下。

黑漆的大门,铜环晃了两下,“嘎吱”一声开了,侍郎探出半个头,招呼他进去。

金忠在里面书房中,坐在案前在一大摞名册上打着勾。见小舍进来,便笑道:“呵呵,老夫成了老鼠了,躲在阴暗的角落里。”

小舍道:“为什么啊,是不是找你通关系的人多啊?”

“怎么不是,这招募公告一贴,京师朝廷官员和名人名士都来了,你说这些有钱人,那个不是从小培养儿子习武的,而且习得都是花拳绣腿,中看不中用。”

“他们舍得让自已孩子来当童子军?”

“嗨,你这不知道了,童子军天天在皇太孙身边,如果有老子的背景,混个校尉很容易的。”

“小舍道:“皇上不是有年龄限制吗?”

“老夫头疼的就是这个,现在一些年龄偏大或偏小的孩子也报了名。”

“黄册上不是都有吗?年龄,户主姓名,籍贯,应当差人数,男子成丁不成丁数,妇女大口小口数,房屋田地牲畜数等。”

侍郎道:“都像老百姓带着黄册来就好了,这些人就带着个纸条,姓名,户主名就这么简单。”

金忠道:“好笑的是,你老上司刘观,居然把他二十几岁的刘辐也报上来了。”

小舍扑哧一笑道:“哈哈,他还童子,他怎么不说是婴儿呢?”

“现在弄得老夫只能藏起来了。”

小舍道:“这也不是个办法,大人你总该想个周全。”

“老夫想好了,按年龄,身高,貌相一个个来,先招个五百人,组成个常规营,让教官带他们操练把大典的事先应付过去,然后去各地招一些有真本事的组成特种营。”

小舍道:“对,只能逐步完善,心急不得。”

金忠道:“截止日期还有三天,你替我先顶着,那些大人对你不熟,不会找你麻烦,我和小司马躲后面,有什么事咱们互相再沟通。”

小舍领了命就把招募的要求贴上了墙,所有的招聘人员全重新配备了一下。查黄册的,量身高的,称体重的,最后他自已领衔看品貌,脸上有瑕疵的,五官不端正的,口齿不清的,连黄牙蛆牙也剔掉,报名的家长说,比选妃子还难,开始嘟囔起来了。

金忠道:“这样好,别以为童子军是大杂烩。”

二天过去了,只招到四百多人。

金忠笑道:“你这把刀厉害,我喜欢,宁缺不滥。”

最后一天了,陪同的家长开始亮背景了,黄册上没有,他们自我介绍,什么散秩大臣、副将,骁骑参领、王府长史、城守尉、参将、指挥使都有,小舍让他们自已在名单上备注头衔

,一开始有个火器营翼长写了,后来觉得不妥,匆匆的划掉,这毕竟不是正大光明的事,让后面的人看到多难堪。

一个从三品的五旗参领,看到前面三品官都把自已名字划掉了,叹口气道:“算了,我不登记了,我自已找金大人去。”

小舍一看他儿子胖得走路都喘,差点想对他说:“你儿子自已都要人搀扶着,还护卫太孙?”

第二百七十五章 削藩这种事

小舍替金忠挡掉了难题,连皇上都知道了,这天刚退朝,金忠便带着他去谨身殿。

几个太监刚服侍朱棣换好衣服,他气定神闲的坐在软榻上喝着燕窝粥,两人跪拜后分别站立在两旁。

皇上道:“寡人听闻你让别人在登记册上备注,都不止笑过三遍了,这一招谁教你的?”

小舍拱手道:“启亶皇上,作为家长推荐自已孩子报效国家,是一桩荣光的事,留个名让世人看看,也是应该的。”

朱棣用手指着他道:“好一个应该的,他们才没你想得那么高尚,看到有好处,一个个挤破了头往里钻,金忠你说对不对?你也被他们弄晕了头!”

金忠连连称是。

皇上又道:“不过,姜还是老的辣,寡人以为你先招五百的策略是明智的,皇太孙身边必须用最好的,宁缺毋滥。”

金忠道:“殿下,还有五百人,微臣准备去山东,河南一带去招募,那里藏龙卧虎,有真本事的不少。”

“可以,只是济南府的除外。”

“微臣明白,等大典结束便去。”

“别忘了寡人这爱卿喔?”

小舍道:“谢龙恩。”

“一定要精挑细拣,不仅要本事高强,人也要长得威武壮实,把他当成我们大明朝的脸。”

朱棣站起身来,双手交叉着放在身后,走到窗前,对着窗外的蓝天白云道:“让天下都知道我们大明朝的霸气强大。”

这声音如撞响的钟声,在殿堂中激扬回荡,惊起屋檐下栖息的白鸽,扑哧一声飞向空中。

小舍浑身热血也沸腾了,大声的道:“微臣明白,微臣一定做到。”

朱棣回过头拍了一下肩头,冲着他微微一笑道:“寡人和你一般年纪时在燕平,孤身一人守着北疆,在枪林箭雨中长大,长期和彪悍的蒙古人打仗,无数次出征,都是寡人亲自带队,深入大漠,杀得蒙古人闻风丧胆,基本解决了北方的边患,可还被建文君身边的奸臣诬陷,把寡人的领地团团包围,想置人死地。”朱棣说着眼圈也有些红了。

金忠道:“皇上本领超群,年纪轻轻就战功赫赫,曾经活捉过北元大将,招降了蒙古乃儿不花。”

朱棣道:“知道朕这段事的人不多了喽,知道朕差点死在蒙人箭下的人少之更少。”朱棣解开衣裳,把肩露出来,上面果然有个三角的创口。”

金忠道:“陛下,大难不死有后福。”

“后福什么?后福是靠自已挣来的,靠自已血汗换来的。我们在外打拼,连父皇病因都不知,这也算了,宫内有那么多人照料。但父亲去世,我等悲怆万分,想要送父皇最后一程,也被一道真假难辨的遗旨拒之京城之外,建文君这么仁慈的人干不出,方孝孺干不出吗?齐泰,黄子澄整天在商量先灭这个王还是先灭那个王。”

金忠道:“削藩这种事,其实也是对先皇的不忠,齐泰几个居然在朝廷内外大张旗鼓,连续削弱了5个先皇封的王爷,最后又逼到了咱们陛下头上。”

小舍呆在一旁,他没想到朱棣今天吃了一碗燕窝粥,对他,一个小臣子,精神抖擞的说了这么一段激昂慷慨的话,听听又似乎有道理,他只能,频频点头,原本想把汤宗的事借机说一下,现在看来是完全不可能的了,汤宗毕竟是朱允炆的臣子,而且检举过陈瑛与朱棣之间的合谋。

朱棣又道:“朕当时知道了早晚会轮到自己,但又不敢违父皇之意,举旗不定时,姚广孝以“臣只知道天道,不管民心“劝朕起兵,还有寡人举荐了这位卜者金忠等贤臣良将,协助训练燕兵,出谋划策。”

金忠道:“还有相士袁珙。”

朱棣抚着满脸胡须笑道:“少师引见袁珙来拜见寡人时,寡人混在一群卫士中,他一见便认出来了,说:“殿下为何如此拉低自己的身份?”

金忠道:“袁珙当时替陛下相面时说:“陛下龙行虎步,日角插天,太平天子也。年四十,须过脐,即登大宝矣。”看来十分有道理。”

朱棣止住了笑道:“可惜袁珙前年去世了,不过他的儿子叫袁忠彻很争气,相面的本事青出于蓝胜于蓝。”

金忠道:“有其父必有其子。”

朱棣道:“你的儿子什么时候出世啊?朕也好有准备。”

金忠道:“微臣要好好谢谢皇上,小妾太君终于怀上了。”

朱棣又问小舍道:“听说你又得了个千金,一子一女是个好字,你少年俊杰,前程光明,好好的为朕效力,朕不会亏待你。”说着让太监取来颗如意玉佩道:“这是朕赐给你千金的。”

小舍急忙行了个大礼,高举着双手,从天子手里接过这玲珑剔透的宝物。

可能皇帝也忘了,这是第二次赐给这位微臣玉佩了。

太监唱道:“皇上,少师求见。”

朱棣道:“说到曹操,曹操就到,少师找朕有要事商议,爱卿们请回吧。”

两人倒退着身子出了谨身殿。

金忠道:“没想到皇上今天如此兴奋,把陈年旧事又提了出来?”

“可能今天上朝时,可能宋礼今天亶报了北平皇宫建筑缓慢,触动了他的心事。”

“有可能,修建徐皇后的长陵地宫也拖迟了许久,他心烦。”

“是啊,徐皇后去世到现在三年多了,还没落土为安,他不急吗?”

“徐皇后在皇上还未东山再起的时候嫁给他,吃了不少的苦,没想到当皇后才四年便离开了,皇上对她去世异常悲恸,辍朝百日,素服一年,不御正殿一年并终生不再立后。你说到现在连陵墓都没修好,这帮人是怎么想的。”

“昌平县天寿山的长陵,听说地宫下有个泉眼,填还是不填,为此争论不休,耽误了好久。”

“我估计叫道衍和尚来就是商量此事。”

金忠突然想到什么,急急忙忙出了午马,飞快的上了马,一扬鞭道:“快走,我把大事忘了。

第三百零五章 小斜头岛

近看老太其实不老,和娘差不多岁数,皮肤让海风吹成焦糖色,本来白白的牙齿中间缺了颗门牙,人没到,声音已经上来了。

金忠站起了身体朝她拱了拱手道:“陈师父,又来打扰你了。”

陈师父还了个礼道:“大人这般客气干嘛,有什么吩咐的尽管说,只要我老太婆做得到。”

陈师父走路铿锵有力,坐下时却十分灵巧,不像小舍的娘那么迟缓。

金忠和她碰了一下杯道:“想问你讨五,六个徒弟,人要俊朗秀丽,又要武功出众,关键岁数又不能超过十九足岁。”

陈师父道:“我老太婆的底子,你又不是不清楚,报上阿狗阿猫的名字,我回家就去通知,不过你要告诉我老太婆,让他们去干啥?”

金忠道:“皇太孙朱瞻基的待卫队缺人,皇上派我和这位张少詹事下南方来招。”

陈师父道:“那不给,朱元璋对我们缩山拳主方国珍不公,论反元,方国珍比刘福通、徐寿辉等起义早两三年,比朱元璋加入的郭子兴起义更早四年,方国珍安定了台州、温州、庆元,致力保境安民,休养生息,鼓励农工商学,轻徭薄敛,百姓安居乐业。比起战事频繁的中原,浙东可谓天堂。他做了三件好事:一是兴办学堂,二是修筑塘堤,三是建造桥梁。结果反被朱元璋灭了,只能受降当了什么广西行省左丞,留居京师,从此远离我们。”

陈师父的话让金忠好尴尬,支吾了半天,就是劝她喝酒。

小舍道:“据后生知道,方国珍率先起义不假,活抓元朝当时的行省参政朵儿只班不假,但方国珍接受元朝招降,当了海道漕运万户,接受元朝的指挥向起义的张士诚进攻,他投降朱元璋也是穷途未路没办法了。”

金忠怕两人争起来,便举起酒杯道:“不争了,各为其主,不必勉强,人我也不要了,友情我还留着。”

酒喝得不欢而散,金忠带着小舍几个回到了下榻的地方。

金忠让小舍把门关起来,躺在铺上侧卧着道:“陈老太的话提醒了我,这浙东是让方国珍洗了脑,我们不能在此多挑选,城里选的几十个还要观察,特别是会缩山拳的,一定效忠方国珍。”

小舍道:“大人,这怎么讲?”

“方国珍是盐贩子出身,又当了海盗头子,虽然率先起义,但很奸诈,首鼠两端,以起义当法码捞取当官的资本投本先抓了个元朝行政参政,名叫朵儿只班的。他非常聪明的利用这个人质,洗白了自己的背景,得了招安。

小舍道:“对,方国珍被封了个元朝的定海尉万户。”

后来,他看朱元璋,陈友谅,张士诚几个都比他成功,他又变了。元朝立刻派兵去镇压他,任命孛罗帖木儿为行省左丞,带兵前去他称王的这一带讨伐。但是各路起义队伍势力不断增强,元军早不是铁木真领导的军队了。人生地不熟的孛罗帖木儿被他俘虏了,这下他应该挺起腰杆子了吧?可他偏偏选择了暗中与陈友谅合作,又向元政府抛媚眼要讨官,当先皇讨伐了陈友谅,摆平了张士诚,察觉他的阴谋,准备连他也灭了,他才觉得不妙主动派遣使者,带着黄金白银,丝绸去向先皇投降。”

小舍道:“都说方国珍就像墙头草,那厉害往那倒。”

“但是他在浙东二十年,确实也为当地做了不少事,减少税收,修复水利,造桥办学堂,因为他的一再见风使舵,这里确实没什么大的战事,老百姓谁管你当皇帝,只要天下太平就好啦”

小舍道:“大的意思我明白了,明天让县衙的把花名册重新改一下,宁缺勿滥,以免后患。”

金忠道:“我考虑平阳我们少招些,打打幌子找几个,平阳也是他的范围,重点放在泉州府等地。”

小舍这下一块石头落地,真是天遂人愿。

火红的太阳从海面上跃起来时,金忠的大船已经离开台州一个多时辰了,霎时间,那万里无垠的天空和原本蓝色的海洋,一下就洒满了耀眼的金光。海欧绕着桅杆不断的盘旋。

过了西廊岛,起了风,巨大的龙船在海山就像一叶小舟,一会儿被托到浪顶,一个儿又坠到谷底小舍和小旗在巨浪的颠簸中晕船了,吐得整个人似乎死去一般,金忠问船长:“前面有靠船的地方吗?我们先上岸避避风休息一下,不然两个小伙子会受不了的。“

船到了小斜头岛,这个岛连着陆地,船找了个避风的码头靠了岸,伙伕让小舍他们含着姜片,俩人感觉好了许多,只是走路如踩在个棉团上一般。这里都是搭着棚户的小渔村,四处都能见散落的苍老的旧船,斑驳的旧渔网,村中间有用巨石围成的一片大空地。

金通判道:“岛上风大,一到夏天什么都刮跑,有些渔家的东西就只能放入防风墙内,墙角还竖着栓着红线的祭年石。

有个“渔楼”,还盖着灰瓦,屋顶挑着个渔灯在风中晃荡,金通判用那里的话喊着,有人在上面应了声,几个人便进了晒着渔网、浮子的院子,院内的蒲葵树在海风的吹拂下不断的摇曳。

一个鹤发银丝,穿着褐色短裤的老头从竹梯上下来,金通判和他又是比划又是说的交流了一会,对金忠道:“他们这村属温岭县的,全村都是渔民,基本没人识字?”

金忠疑惑道:“这里空荡荡,怎么不见个人影,不可能全出海了。”

金通判问了一下道:“渔老大说,今天风大,村里的船小,出不了海,都在前面坡底下习武练拳。”

金忠听到习武练拳眼睛一亮,手一挥道:“走,咱们去觅宝。”

金通判又与船老大说了一通,老大摆了摆手从楼上取来一只海螺,仰起脖子“呜呜”的吹了一通。只见前面沙地中喊声雷动,几十个男女老少,操着扛棒,鱼叉飞奔而来。

第三百零六章 青街决赛

一村人听到螺号响,都操着家伙来这渔楼。个个衣衫褴褛,还蓬头垢面,金忠几个不由皱起眉毛,这那是渔民,简直像丐帮。

鹤发老大显然是这个村的首领,在他的号令下,所有人从高到矮胡乱的排成两列,脸和四肢又黑又瘦,昂着头听着老人的吩咐。

一会儿操练干始了,动作虽不整齐划一,但十分轻捷灵活,窜、跳、蹦、纵、闪、展、腾、挪如闪电雷鸣般迅速。能让人看出一种蕴藏的力量。

鹤发老人道:“这是船拳,手法似踢非踢,似打非打,出招敏捷如猫捕鼠,收招迅速如箭在弦,它的防御动作,大部以手为主,如开启门窗一样,以身为轴,一般在都在原地转动。”

金忠被这拳种迷住了,挑了四五个身材稍高些的,让他们与教头打。

两个教头都身怀绝技,上去明显占了上风,压着对方打,老头吼了一声,年轻的渔民似乎听懂了什么,等教头近身便迅猛回击,马步转弓步,弓步转马步的几下便教头打倒在地。

金忠又叫两个侍卫上去,四打二,两个小伙像灵猫跳到防风墙上,这下金忠的人吃亏了,在凹凸不平的墙顶,勉强能站稳身体,等着被挨揍。

金忠示意停下,又换了一组,四对二操家伙在沙地上格斗,这次金忠的人吃亏更大了,小伙子手里的杠棒功夫渗透着少林的棍术,刚劲遒健、神形合一,步势稳烈、躲闪灵活的特点如火纯情,教头和待卫咬着牙动真格也没用,一个个累趴在地下。

渔民赢了,也没欢声雷动的掌声,似乎他们就是为战斗而生存的。

鹤发老头叫村里的女人搬来了竹椅竹凳,围着个门板搭成的桌子,请金忠一行喝起茶来。

老人说他们平时,除了去附近的小镇把捕来的鱼调换些大米和生活必须品之外,很少与外界联系,这功夫还是祖辈传下来的,再加上鱼叉,杠棒的家伙。

金忠轻轻对小舍道:“这几个老实单纯,不会有什么多余的想法,武功也拿得出手,唯一就是肤色黑一点。”

小舍道:“整日在海里,风吹日晒的,怎么可能白白嫩嫩。”

金忠是宁波人,多少能听懂些这里的话,用半生不熟的当地话足足与老人聊了半个时辰。

小舍看到两个看上相貌整齐些的小伙离开了。

金忠低头对小舍道:“相比下这两个可以,我让他们去拿黄册对一下年纪,你看那?”

小舍道:“大人选得精细,这两个挺好,只是这两孩子,没见过外面,如何带走他们?”

金忠道:“我们不回来啦,路过时带上他们就行。”

渔村女人难得见到外面的人,看到这么多穿得整齐的男人,一点也不怕生,像看猴似的围着他们。两个看样子像待闺女子,寸步不离小舍左右,还剝着刚采下来的柑橘给他吃。

天上堆着云,老人道:“风小点了,你们吃好中饭走正好,我们也该下海了,可以送你们一阵。”

几个女人支了个大锅,用麦粉和成面团,然后以竹条削成条状放入锅内,条条面疙瘩跳入沸水,像虾一样在水中浮动,然后加了些野菜鱼鲜,小舍刚吐空了,现在也饿了,吃了一碗还想盛。金通判道:“你那样吃不行,伤肚子。”

风平浪静,船在迎着夕阳一路南下。

金同判在平阳县有个朋友是平阳县府的同知,这同知说话语速极快,他急急的道知县去了杭州,有什么他可代劳。

金忠便把圣旨读给他听。同知诚惶诚恐的答应,立即叫兵房的小吏来,吩咐他写招募的公告。

金忠道:“老夫要看了人,才能决定招募的数量。”

陈同知快语道:“大人们用好了午餐,我便带你们到我老家青街走一趟。”

平阳的青街就在平阳县城的西南方向,有一点畲族人的味道。一行人过了镇上睦源桥,这桥很短,小舍远远看过去,就像一间屋子,这“屋子”里供着神像,香火飘绕,又像是一座庙。陪着金忠的平阳县衙陈同知说:“这守屋的就是我爹,远近闻名的南拳高手,他手下有不少习武的弟子。”

陈同知和他爹说了几句话,便去了他们的家。

这青街镇陈氏是一个大家族,每一个儿子都有一座大屋。老四陈同知的门口,立有两对旗杆。金同判道:“平阳大户人家门口旗杆越多,说明他的地位越高。

进到三开间的木板门墙,里面便是砖石铺就的院子,这院子本来很大,两侧砌了道布满蔓藤鲜花的砖墙,占去了院子不少部分。

院子正中是陈老爷的两层楼的主房,朝门有一道木护栏杆,老头道:“卯时习了一场,下午未时过后还有一场,大人们可以坐在此,一边喝着我们自家的茶,一面观赏我们的陈氏南拳。”

金忠道:“好,就按陈师父的按排,如果我们中意,就让你家四少爷下通告。”

太阳斜到了西面,铜锣响起,几十个穿黑裤腿,穿背黑背心,头上扎着蓝巾的少年便从敝开的大门鱼贯而入,一会儿在砖墙前分例两旁。

陈老头便陪着金忠一行上了二楼的走廊。人一多,走廊木板地,发出咔呲咔呲的响声,似乎随时会断裂塌陷下去,陈老头的双手抓着齐腰高的木栏杆,用土话大声的吼着,下面立马有了齐齐的应声。

从高处看下去,这些人显然有过专门的训练,穿戴也整齐,一个个挺直着腰板,说话也铿锵有力,金忠喜道:“大伯,我要看咱们陈氏南拳的风彩。”

陈老头似乎很傲气,手一摆打断金忠的话,拍了二记手掌,场上留下两个人,其余全退到砖墙后面。

小舍寻思,原来这砖墙后是看戏的人位置,中间才是表演的戏台。

铜锣声一阵阵的响着,场中央两个少年做着热身,陈老头高声喝道:“今天决战,胜者留,败者走!”

这下小舍也听懂了,今天是决赛

第三百零七章 猴拳对鸡拳

锣声又密密的敲响,两个小伙子站稳着身子,伸出拳头,互相撩拔试探着。

昨晚船上小舍晕的厉害,吐了半夜,头痛欲裂,这时候坐在高背的太师椅上,太阳晒在身上暖暖的,锣声细密,木地板上有人走着,他就像在航行的船上,他上了岸:高高的台阶,码头上竖着四个大字“泉州码头”泉州知府带着一帮穿着华服的官吏迎接他们,笙箫吹响,锣声紧密,他坐上了金忠后面的轿子,轿夫一声喊,他被抬了起来,他伸出手向欢迎的老百姓招手致意。

小旗在轿边提醒他道:“大人,这轿子晃得厉害,你小心!”

小舍道:“我从来没坐过八人抬得轿子,心慌慌的很。”

小旗道:“要不,咱俩换下,你骑马。”

小舍被轿子晃得恶心,想下来,路边窜出个汉子道:“这里是泉州,你不可以下轿。”

小舍怒道:“泉州怎么啦,我爹也在这里。”

那汉子堆着笑脸道:“原来你就是我儿子,哑巴儿子张小舍。”

小舍看到了他左耳朵上果然有颗红痣,急忙喊轿夫停,轿夫似乎没听见,继续往前走,看着他爹张历生大笑一声,扬长而去,小舍急了,想跳下轿子去追。

小旗拦着他,还拼着命的摇他……

小舍被小旗摇醒,原来他刚才睡着了,他睁开眼睛,抹了一下淌下的口水,看了一下小旗。

小旗轻声道:“大人,金忠大人问你话呢。”

小舍和金忠隔着陈氏父子俩,他轻轻走到金忠背后,见他正兴奋的拍着手喝采。小舍拍了拍他尖瘦的肩膀道:“大人,有什么吩咐的吗?”

金忠头也不回,指着下面头上扎着蓝巾的小伙子道:“你下去,替我把那个高个子的揍一顿。”

小舍疑惑不解道:“大人,他对你不敬吗?”

金忠展头朝他笑了笑道:“算是,不打服他,以后就没人收管的住他!”

小舍一边下楼,一边问陪着他的小旗道:“大人是惩罚我睡觉吗?”

小旗轻声道:“他一直看下面的比赛,根本顾不上你,他可能看中这高个子的小伙子了,想再试试他的手脚。”

小舍松了口气,心里却还想着梦中的张历生,白白净净,英俊潇洒的脸。

金忠在楼上大声喊着:“阿海,你别嚣张,我让张少詹事与你过招,如果你赢了他,老夫头一个招你。”

那个叫阿海的小伙子一手握拳一手展掌向楼上行了个礼:”谢谢钦差大臣老爷!”

小舍慢慢的脱下衣裳,心里盘算着如何出招,要命的是,刚才他们比赛,自已睡着了,他用的什么拳术,他是一片糊涂,看样子今天是要被人白揍了。

但他心又不甘,一边热身,一边想着师父曾经说过:”两宋时,有百万军民南迁到福建,浙江一带,都是河南人,虽然在这被称为“客家人”但是把少林功夫带过去了。

他们打的拳动作更紧凑,手法更灵巧,而且重心低,下三路强一点,弱点是身体条件差,力量相对弱点,靠出拳时的呼喊声来增强爆发力。”

小舍身体热好了,把最后一件马夹除了,对手阿海行了个礼站住了马步,用舌头不住的舔着干裂的嘴唇,虎视眈眈的看着他,上肢不断的来回的晃动。

小舍看清对方虽然个子不算矮,但手臂比小舍短。就一个黑虎掏心直拳过去。

阿海双拳一夹,一个翻掌想摁住小舍。

小舍感觉他会贴身上来,一个转身右脚向上,踢他额头。

阿海似乎也料倒,头一低,身体顺势侧过,如鸡走步一般,双手抖动紧迫着过来。

小舍冷笑道:“小弟,你来鸡拳,哥哥给你看下猴拳,看看你厉害还是我厉害。”

阿海像“金鸡啄米”大吼着对着小舍胸前连续出击。

小舍被他轰中了几拳,四周立马响起了狂风暴雨般的喝彩声。

小舍学着猴子一缩脖、耸着肩、含着胸一个小跳步赶紧避开,走路歪歪倒倒的。他的猴拳是师叔那学来的,师叔告诉他猴拳以灵敏善变、出手脆快为主,步子更要轻巧迅速。

阿海毕竟年轻,看不出这猴拳是专对他鸡拳来的,以为小舍被他打得失去了重心,楼上师父在大叫:“阿海,小心!”

师父话音未落,阿海他便双翅抖动展开,一个“金鸡独立”扬右脚向小舍后颈扫去。

小舍冷笑一声道:“谢啦!”来了个猴子腾空抖毛,往侧一跳,一团身,脚尖下垂;同时两肩前后交替摇抖,两臂自然下垂,眼睛瞄准对方空当,一小跳抓住对方手腕,左手屈肘、屈腕向右后刁拿,把阿海摁住,阿海像母鸡扑着一只翅膀,动弹不了……

除了小旗和金通判的轻轻的掌声,全场安静了下来。小舍把阿海扶起,披上衣裳,他觉得掌声少是对他的尊重,他毕竟是四品京官,打败个毛头小伙子,是天经地义的,输了才是奇耻大辱。

小舍登上那格吱格吱响的楼板,平阳几个人像斗败的公鸡,低垂着脑袋不声响,连刚才神气活现的陈老汉也叹着气,摇着头偷偷的看金忠的脸色,似乎等待他的发落。

金忠慢慢的站直了身体,对着楼下道:“孩子们,其实你们没输,你们的功夫,斗志都是一流的,只是张少詹事太狡猾了。”

他指着下面一个个人头道:“像这五个的身手,陈同知,你给我才找二十个,后天我叫我的教头们验收。”

陈同知脸上立马转晴,他拍着手道:“好好好,二十五个,多了我也舍不得。”

陈老头对着下面的人道:“刚才钦差大臣指得五个,明天带黄册过来,你们给我们青街的陈氏南拳长脸啦。”

二楼上几个当地人听着陈老大的喊声,就在地板上兴奋的跳起舞来。院子里的锣声也敲响了,楼上楼下不少人闻着锣声的节奏越跳越起劲,只听木板的断裂声,二楼露台上的地板中间断了,几个人在尖叫声掉了下去……

第三百零八章 鸳鸯蝴蝶腿

小舍上了二楼露台,平阳当地人正在欢呼,楼上楼下和着锣声跳起舞来,原本松木搭的地板中间断了,金忠和陈老汉坐在中间,陈老汉真接下去了。

金忠还好坐在太师椅上,连人带椅,陷下去时正卡在横档中间,人动弹不得,小舍和小牌反应奇快,一左一右齐齐揪住他的肩膀,金通判伸出手递给喊叫着的钦差大人,三人合力把他拖了上来。

金忠的腿划破了,流着血,小舍急忙撕破自已的衣裳,扎紧了他大腿止血。

都以为陈老汉摔坏了,没料到他的真功救了自已,落地双手如金鸡展翅,滑翔了一会,双脚一弹一个翻滚,人便站了起来。徒弟们欢声雀跃的把他抬起。

转危为安,终算没出大事,陈同知按照金忠的命令先回城去布置。

朝廷来的人就在小镇上安住下来。这院长方形的天井足有一亩,四周一圈楼上有24间房,每个房间的花窗不相同。朝南六间门上画着门神像,金忠住中间的,小舍和金通判正好一左一右。

下面有八个大厅,走廊还有雕花的美人靠,小舍问金通判:“谁起的这个香艳的名词,一定是个风流才子。”

金通判道:“啊,原来你这个苏州本地人都不知,木渎灵岩山知道吧?当年吴王夫差与西施在山顶馆娃宫观赏池中的鱼,差点栽进水里,夫差冥思苦想,出了个主意,命工匠在池塘边加了这种栏杆,西施常常坐在那里,长吁短叹,乌发飘飘……由此多了个美人靠的名词。”

金忠受了伤躺在床上,晚饭也只能让小旗送上去。小旗回来道:“大人说了,你们辛苦了几天,吃好晚饭周边去玩玩,别管他了,他要静静。”

小舍道:“咱们先到小溪洗个澡换了干净的衣裳。”

阿海殷勤的道:“我陪大人们去,睦源桥头那里最好了,水流湍急,又有石阶好坐。”

桥北首西侧有个码头,几个当地老乡正把春笋,扁尖,香菇这种山货,用竹篓抬到竹排上,出来几天了,一直在船上,身上都起了污垢,水凉凉的,几个人洗着畅快。

这街路面都铺着青砖,一帮男人光着脚回来,踩在上面也舒服,街边的村民都用羡慕的神态看着他们白净的光脚丫。

阿海道:”大人,以前这里有个叫周八的,其七个哥哥都当了官,就他不思上进。七位嫂子总嘲讽他,说如果你也像兄长们一样青袍加身,嫂子们掏私房钱用青石铺路迎他荣归故里。受了刺激的周八奋发图强,终于金榜题名,中了榜眼。兄嫂们只好用青砖铺50丈长路迎接他。”

小舍拍着他厚实的后背道:“阿海有几个嫂子,等你鲜衣怒马回来时,她们也会用青砖铺路迎你。”

阿海嘻笑道:“大人,我在家排老二,哥哥嫂嫂都是山农,一年砍竹子收山货也就只能顾张嘴,别说铺这么长的路,用靛蓝布铺路,小人已经满足了。”

街边,一个看上去阿海壮实的汉子,长得浓眉大眼,熊腰虎背正在甩个石锁。见阿海走过,朝他吐了口沫道:“丢脸,还好意思像条狗似的跟着别人。”

阿海没理他,只顾跟小舍几个说话。那人不依不饶又骂道:“乌龟王八蛋,你咋不钻人家裤档下。”

阿海才十七岁,正值年轻气盛之时,今天陪着朝廷命官也不好发作,便朝地下吐了口沫,算作回击。

壮汉追上来了,用豹子一般的手爪住阿海的肩膀,瞪着眼道:“这青砖地是我们周家老祖辈铺的,你吐沫就是污蔑我们周家。”

阿海光着的肩膀被爪出了血,急忙用手拨掉,伸直了脖子道:“周八七,你想咋样?”

周八七道:“这污东西那里来,那里去,你给我收回去。”

周八七的无理,教头也看不下去了,两个人迎了上去,左右架住他道:“钦差大臣的副使在此,你休得啰皂!”

几个稍年长的乡亲也劝他:“都一个村的,平时抬头不见低头见,何必如此,今天京官都在,别惹麻烦。”

周八七算是退了,嘴里还嘀咕道:“猴拳有什么了不起的,大爷我会豹拳。”

小舍听着话是冲他而来,便转身道:“周八七,你会豹拳,不妨使出来让我们众人见识见识。”

阿海轻声道:“这个周八七是村里有名的无赖,以前是师父的徒弟,后来被师父逐出家门,他便经常在四乡游荡,欺男霸女,师父一直想灭了他,省得他玷污门风。”

周八七指了指阿海道:“大人我愿意,但要他陪着。”

两个教头又挤上去了,一人一手搭在他肩上。一个道:“周八七,咱们张大人叫你演一下,你就演,有那么废话吗?”

另一个道:“阿海已经被钦差大臣收下了,就是我们童子军的人了,万一被你误伤了,咱们回去交不了账。”

周八七不言语了,小舍手一挥道:“算了,他不演,咱们回大院陪金忠大人去。”

都以为没事了,阿海哼着山歌,边唱边舞,突然被什么击中了肩膀,痛得捂着肩蹲下身体,小舍急忙回头,见周八七手里的弹弓还没藏好,便大喊一声冲了上去。

周八七得了便宜转身便往山坡上去,小旗追在最前头,周八七起右脚一个后蹬,小旗来不及反应,被他踢中,捂着肚子弯下身来,周八七身体一个大回转,左脚便击中小旗额头。

小舍道:“这八七还会鸳鸯蝴蝶腿,大家小心。”

二个教头左右包操,夹着他上下齐攻,这坡上种满了松树,周八七像个灵猴,左躲右闪,两教头一下还逮不住他,反而吃了他几记黑拳。侍卫们全部上去了,把他牢牢的围在中间,人多手脚多,而且都是有手段的,拳脚就像暴雨一般上去。

周八七被揍得鼻青眼肿,黑暗中还见他嘴角躺着血,小舍一声:“拿下!”

这家伙一百七,八十斤的身体突然像豹一般,咆哮一声,窜上树去,这树也就碗口粗,他动作轻盈,这树晃都没晃,小舍不由得赞了句:“好身手!”

第三百零九章 吴侬软语

周八七买弄着灵巧的功夫,但他上错了树,长长的松针扎得他嗷嗷直叫,小舍看他确实是有些真功夫,揍也揍过了,看看天色不早,便带着自已人回陈家大院。

陈老汉道:“周八七这人,今年二十出头了,好像长了怪病,学武时勤奋刻苦一教就会,平时就是个游手好闲的浪荡子,如果不看在我和他曾有师徒情份,我早就除了他。”

按照和陈同知的约定,金忠在床上躺了一天,第三日,忍着痛带着一行人回了县城。陈同知亶报道,二十个名额,一天就招好了,都是武师手下的弟子,只要看貌相,年龄。小舍几个就一一过堂验收,双方画押确定。

按照金忠的计划最后八十个名额全留给了福建的泉州。

金忠决定让金通判带两个教头从陆路先行,自已和小舍,小旗继续坐船南下。金忠道:“这两孩子晕船就是船坐少了,必须让他们多坐坐。”

泉州城规模要大的多,一入福建,永宁卫辖地指挥使钱涌就上船陪同,沿途福全、崇武、等海防卫所的兵船一路护送,远远能看到宝盖山的姑嫂塔了,五层的砖塔在晨曦中向他们招手。

永宁卫指挥使钱涌道:“大人应该知道,泉州码头,天下无双,以前泉州不少人在此下南洋经商。”

金忠道:“以前有老话,“若欲船泛外国买卖,则自泉州便可出洋”那时进来的人也多。”

指挥使钱涌道:“有一年福建天旱,颗粒无收,有个叫海生的离别新婚妻子和妹妹,去了南洋,约定三年后回来。姑嫂俩天天登上宝盖山远眺,盼望海生回来团聚。三年到了,海生果然乘船回来,姑嫂俩在山上看到船近海岸,不料刮起狂风下起暴雨来了,大浪中把海生乘的大帆船掀翻。海生葬身海底,姑嫂俩喜尽悲来,一急之下,跳人浪涛……”

小旗道:“原来这样,所以有了这姑嫂塔。”

龙船刚靠岸,泉州知府方圆和泉州卫指挥等文武官员全到码头来迎接,鼓乐震天,欢声雷动好不热闹。和小舍梦中所遇差不多,金忠和小舍都坐上了官轿。前面骑兵开道,后面弓兵护拥。

泉州卫指挥司在“东西双古塔,南北一长街”的东街,府衙在泮宫附近。

卫指挥使黄涛道:“大人,我们这比方圆的府署宽敞些,老规矩你老就在这下榻吧。”

知府方圆指着他道:“马屁精,金忠大人是你指挥使的顶头上司,难道不是我的顶头上司?”

“哈哈,彼此彼此。”知道金忠腿受伤,身强力壮的他直接把金忠从轿上了下来,交给他两个手下扶进客堂。

方圆等金忠坐定,便从怀中掏出一花名册递上。他道泉州:“大人,你要的童子军名册。”

金忠翻了翻丢给张小舍,对方圆道:“老夫要八十,你怎么给我搞了快二百了?”

小舍看了一下最未一名编号一八八,对金通判道:“这是怎么回事?”

方圆道:“这不怪金大人,是下官自已主张的,人多好办事,报了二百多,本来是留下一百多点,昨晚郭仲远的四公子仕敏又交了几十个弟子。”

金忠道:“是回民宣慰使司郭德广的后人?”

方圆道:“这郭氏在这影响颇大,前些年抗倭寇,郭仕敏去南少林学了武来,办了个武堂,招得都是和童子军一般年龄的少年。”

金忠道:“兄弟,我招得不是学生,我要派用场的,你不能他给你五十,你塞给我五十。”

方圆擦着头上的汗道:“各位大人,你们挑,比我挑好使。”

小舍明白方圆的意思了,便道:“方大人是想做个好人。”

“对对对,下官就这个意思。”

黄涛道:“大人,明天我来挑,你坐着,我保证挑得严格。”

金忠道:“你就也上歇歇,我们张少詹事挑过上千人了,他有的是本事。”

黄指挥使拍了一下额头:“该死,我忘了还有张大人在此,这么年轻就是四品京官,失敬失敬。”

方圆道:“张大人,你让金通判带来的信件,下官看过了,张历生,苏州人氏,这个确实没有,不过左耳有颗红痣,以前锦衣卫千户王一飞也曾问过,我们当时派人下去查问,有人是见过,四十多岁,高个子……”

金忠笑道:“你这小家伙,你不早说,老夫要是知道你夹着私货,就让你从陆路来了。”

小舍道:“谢大人,没事,我白天干公事,晚上我自已出去找,听我娘说,爹爹做开店做生意的,晚上肯定也开着。”

方知府道:“泉州人的方言,张大人听不懂,我今天派个老捕头随着你一块去。”

王一飞说过,在西街甲第巷见过,小舍早早的吃好晚饭,带着泉州的老捕头去了西街。乳白色的钟楼与远处古铜色的双塔在春日最未一层余辉下同时映入眼帘。

小舍骑着马从西街这头走到尽头,除了一些名人的府邸,就是些低矮破旧的店铺,卖些农村墟场的日杂用品。进入象峰巷、三朝巷、古榕巷、井亭巷。小巷里有一些作坊、市场、仓库、零星的小店小铺。

两人正准备去甲弟巷,街边一个女人在井旁吊水,用小舍熟悉的苏州方言道:“历生,水吊好了,你替我拎下。”

小舍听的浑身肌肉疙瘩都出来了,他急忙朝捕头做了个暗示,两人便悄无声息的下了马。

暗淡的街边,一口三个孔的水井边站着个中年女子,手里拎着个小木桶,身边挨着还有两个大桶,黑色中看不清脸,穿着一件略显简单的素白色的长袍,下着蓝色搀杂粉白花的丝裙,春风中,几缕发丝飞在额前,头上仅仅是一条淡蓝的丝带,轻轻束住一缕头发。

对面杨树下有户人家,门开着,透出一缕灯光,有人应道:“晓得啦,我理好货就来。”

吴侬软语,一口道地的苏州方言……

第三百一十章 父子相认

小舍激动的心都快跳出了,他抑制着激动,用微微颤抖的音调对老捕头道:“快回去把我的人唤来,我今天那怕绑也要把他带走!”老捕头籍贯泰兴人,小舍的话他听得懂,听了命骑上马就走。

街边的灯又灭了一个,春晚的风有点凉,女人忍不住又喊了:“历生啊,耐快点啊,我冷的切勿消哉!”

这一句的“历生”二个字,小舍听得清清爽爽,软软糯糯还有些嗲。

那户人家灯暗了一下,一个穿淡灰交领广袖直衫,将头发在脑后挽成两股发髻的中年男子大步流星的冲了出来。

此人身高和小舍差不多,脸色在月光下显得十分苍白,五官有些模糊,更别说那颗如耳钉的痣了。

那男人伸着细长的胳膊,一手一只的把桶拎了进来,女人拎着个小桶在后面跟着:“历生,你小心脚底下,别摔倒了。”

“晓得了,二娘!”

“二娘?这一定是这女人的名字!”

门重重的关上了,小街上的行人愈加稀少,小舍走近些,透过门上的小洞,见里面灯还亮着,四方砖上放着不少画,摆设,挂件一类的货。张历生把他们分门别类的整理着,那个叫二娘的女人一只手叉着她好看的腰,一只手捏着杯子在喝水,喝了几口,她便把杯子送到历生嘴边。

历生喝了几口道:“二娘,这个月账你盘过了吗?”

“盘了二遍了,比上个月稍微好些,不过税交脱了。”

“那还好,上个月主要过年时客人银子用光了,舍不得买,估计这次新货补上去,收入会翻个身。”

“有银子赚,就给大苏小苏两个孩子送点去。”

“大苏家不要紧,大苏的两个小孩都大了,小苏媳妇刚生老二,手头有点紧,我上个月已经给了些。”

二娘又道:“历生,你这两个儿孙都好好的,怎么小舍会生出来是哑巴的?”

小舍听到二娘居然还提起他,他心“扑通扑通”的直跳。

历生回了一句什么,小舍没听清。二娘又道:“一定是你娘子怀孩子时,你在外面拈花惹草,菩萨给你的报应!”

张历生,看也没看,反手拍了一下二娘的大腿道:“去去去,狗嘴里吐不出象牙。”

二娘不说话了,拖着本屐回房间去了。

小舍终于听到街头的马蹄声,在静谧深幽的街头显得十分的粗暴。

一会儿金通判,小旗,教头和泉州老捕头几个过来了。

小舍让老捕头上去敲门。

门开了,一帮人佥拥了进去。

小舍自顾自端坐在中堂边的交椅上,两边站着威武霸气的羽林军教头。

张历生惶惶不安的看着突然闯入的官吏,对着老捕头道:“小民张历生,一贯本份,不偷不抢的,不知老爷们今天找我何意?”

老捕头指着小舍厉声道:“张历生,你好大的胆子,你抬起头看看,堂上坐的是谁?”

二娘也出来了,伸开双臂,像护着自已孩子似的,挡在他男人面前:“大爷,我们和那大官人素不相识,怎么会得罪他?”

小旗走上一步道:“素不相识,我来告诉你,夷亭张小舍,听过这名字吗?”

张历生和二娘听到“张小舍”三个字,如于无深处听惊雷一般怔住了。

张历生低着头,像做贼被人抓了赃一样,偷偷的瞄了一眼小舍,就不吭声了。

二娘便端起桌上的油灯湊近小舍仔细看着,似乎像验货一样的找瑕疵。

小舍道:“也叫你一声二娘,你别照了,这事爹爹像吃了萤火虫心里清楚的很。”

二娘终于找到茬了,她腰身一扭,移到张历生跟首道:“历生,你放心吧,这冒牌之人,是个会说人话的!”

金通判道:“哑巴不哑巴,我们不管,这堂上的可是当今朝廷詹事府少詹事,四品京官,今天奉皇帝之命来泉州,是钦差,就凭你刚才一句,我就可以把你送进牢去。”

这下二娘吓坏了,缩在历生怀前,啰嗦不停的道:“历生,吓死二娘了,这京城来的,咱可得罪不起啊。”

历生道:“二娘别怕,他们是来认爹的,又不是强盗,怕什么,快去泡茶,侍候好这些儿子。”

二娘捧着陶土茶杯先给其它人送上,最后端了一只银杯递到小舍跟前:“大人,不对不对,舍儿,刚才二娘说话粗鲁,多有得罪,请舍儿高抬贵手,饶恕二娘一回!”

小舍道:“既然是自已人,这次你俩一块随我回去,让儿子尽孝顺之礼。”

张历生插嘴了:“一口一个儿子,凭什么让我相信你是我亲生儿子?”

小舍拍一下桌子道:“叫你一声爹爹,二十多年前,儿子出生不久,年幼无知,虽有残疾,这也不是你抛妻舍子的理由,俗话说“虎毒不食子”,况且你是个熟读通晓仁义礼知孝的文化人,如果这次下是受母亲大人之命,别说认你这般不顾廉耻的人为父,就是把你交给锦衣卫也难解我心头之恨!”

小舍说完把头昂起,看也不看他。

张历生毕竟生意场上的人,感觉自已再抵死不认要吃眼前亏了,眼珠子一转,站到小舍跟前道:“小人历生知罪,小人是糊涂,请大人看在曾经的父子情份上,给小人一次赎罪的机会。”

小舍把手臂上的玉镯取了下来:“爹,这个见过吗?”

张历生急迫的拿过去,用手抚着,一句话也不说,眼眶里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洒了下来。

二娘道:“小舍,我该叫你一声少爷,如果你爹随你回去,丢下我一个女流之辈,在这客乡异地如何活,还有我们的儿子,我们的孙子,我也是苏州人,我也想回去,我早就想回去。”

金通判见时机差不多了,这是人家自已的家事了,便带着所有人退了出去。

屋里一下安静起来,只有油灯爆着火花,小舍也没想到这事变得那么复杂,眼睛看着张历生,等待着他的回答……

第三百十一章 泉州面线糊

张历生长叹短吁了一会儿道:“没想到我儿能有这么出息,你爹我真是没脸认你。”

小舍道:“你认不认都没关系,我是你儿子的事实改不了,我给你两天时间考虑,你如果想通了,你到泉州卫所来找我,我带你这里的一家回去,包括二娘,苏州老家不比这里差,你可以继续做你的买卖,苏州毕竟是你家。”

二娘的眼睛在烛火中亮了,她对张历生道:“历生你要拿主意,少爷讲得对,落叶归根,苏州是我们的家,我父母也一直叫我回去。”

张历生道:“舍儿,你别逼我,容我考虑一下。”

小舍道:“也好,你想明白了来找我,儿现在是大臣了,一定有能力孝顺你,我也有了一对儿女,等着爷爷回去团圆。”

小舍掏出两锭大银子放在桌上。

张历生道:“这银子你拿回去,你出生四年,爹就离开了你,是你娘一个人把你培养成人,你多孝顺孝顺她吧。”

二娘道:“历生,这银子你应该收下,收下了你父子就算认了,你不能冷了少爷的心。”

张历生回到房间取出二块玉佩,一块雕着个阿弥陀佛,一块是观音菩萨。他对小舍道:“男戴观音女戴佛,你娘懂的,就算给两个小辈的吧。”

小舍撩起些长袍,单膝跪地收下,放入袖管,便起身告别。

两人把他送到街对面,小舍扬起鞭,夹紧马肚,听到身后二娘在说:“历生,你烧了什么高香,老天又把这么英俊的儿子送回来了。”

泉州的招募是最顺利的,八十二个童子军名单确认了,金忠的腿也没什么大碍,等了二天,张历生还是没来,金忠道:“你们父子即然相认了,你当儿子再去请一下,如若实在不愿跟你走,我们明早班师回朝了。”

这里离西街不远,方知府和黄指挥使请金忠在东街聚凤楼吃饭,小舍吃了一半,便偷偷的溜到井亭巷,张历生的屋门关着,小舍问了邻居,邻居道:“他们在前面仕曹巷开着爿“吴风斋”,卖些字画,手工艺品。

小舍按邻居的指引到了钟楼西侧,肃清门广场旁的一条小巷子。

这里灯火璀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原来商贾大多云集于此,衣摊鞋店、菜市客栈、名点小吃、还有说唱讲古的茶楼、卖卜解梦的摊子、饭馆酒肆……一应俱全,小舍远远看到了“吴文斋”的店招,黑底金字,这字应该是张历生写的,虽然算不上种大气恢弘,但也浑圆淳和,温而不柔,力含其中。

二娘正在和一个男子在讨价还价,小舍走近些,刚想与二娘打招呼,那个客人冲小舍胸前捶了一下道:“好你个小舍,见姨父也不叫一声?”

真是无巧不成书,临行时,云绮说过,姨父去泉州推销木版画了,今天居然在此见面。

二娘一听乐了,请他俩进屋,唤过小二照应门面,三人便到里屋坐下喝茶。

姨父道:“舍儿,这老板娘你怎么认得?”

小舍道:“她是二娘,是……”他想不出该叫二娘什么?

二娘满脸羞涩道:“小女是小舍少爷他爹的妾。”

姨父恍然大悟:“老板娘,别说的这么复杂,你就是小舍的姨娘,张历生的姨太。”

二娘一下成了“小二”的身份,他吃吃的笑道:“咱这二娘好像是注定的。”

小舍道:“姨娘,我爹呢?”

二娘道:“那天你一走,你爹就像发神经一样,自已的店也不管了,天天去大苏小苏的店,不知搞什么鬼?”

“难道他家也不回?”

“有时回,回来和不回一会事,他半夜回,我已睡了,等我起来到这开店,他人早走了,几天也没说过话了。”

“看样子,我等不了他了,明天我就回南京了。”

姨父道:“哎呀,我搭不了你们船,出来一趟不容易,我这里有几笔生意一定要谈妥再走。”

二娘道:“我家也算吗?”

姨父道:“都自已人了,还谈什么?不让人笑话,我的东西不收你一文钱,放你这卖,利润对开,卖光结账。”

二娘乐了:“有这么好的事啊,历生知道了不知怎么开心。”

二娘让小二去对面买些点心来。

小舍道:“我就不吃了,方知府请我们在聚风楼吃饭,我是开小差出来的,呆久了不好。”

二娘道:“少爷你再忙,二娘这碗面糊你一定要吃。”

小舍要拉拢关系也只能耐着性子再坐一回,好的是,这开小差的事是金忠策划的。

说是面线糊,其实是一碗很细很细的米粉配上鲜美的汤头,里面加点海蛎、大肠、鱿鱼、鱼肚、虾仁、猪肝、榨菜、豆腐等杂烩,和苏州的大众粉丝汤差不多。小舍吃着吃着,感觉味道特别的鲜美。

姨父道:“这里面有海鲜,毕竟不一样。”

这面线糊热气腾腾的,小舍吃得满头是汗,擦都来不及。

二娘看了捂着嘴吃吃的笑个不停。

小舍看仔细了二娘看上去比娘年轻的多了,今天抹了淡妆,素雅简陋的衣着掩饰不住她如兰似芷的气质,峨眉如弯月,长着一双和欧阳静儿一样的凤眼,秋波流转,细小高挑的鼻梁……难怪爹被她给迷住。

二娘止住笑道:“你和你爹一个样,皮嫩包不住汗!”

姨父要走了,答应下个月把货送来。

小舍道:“姨娘,我也要走了,再不走被钦差大臣打屁股了。”

聚风楼的宴席正在兴头上,觥筹交错,划拳声,笑声,丝竹之声不绝于耳,黄涛己经喝的满脸酡红,酒酣耳热的,扯着嗓子在劝方知府把杯中酒喝光,方知府目光迷离的捂住杯子,死活不干,黄涛讨了个没趣,见小舍进来,忙把方知府的酒杯夺下递给他,醉眼一眯道:“大老爷,大兄弟,方圆不够交情,你替他干了!”

小舍看了金忠一眼,金忠狡黠的点了点头,小舍便对黄涛道:“这次多亏方知府,黄指挥鼎力支持,招募童子军一事,得以圆满成功,为了表达对诸位的感谢,张某先干为敬。”小舍一口干了。

黄涛已经七分醉了,被小舍逼得也只能把满杯酒饮到肚子里。

第三百十二章 太监亦失哈

金忠的第二次招兵完成。童子军的力量日益壮大,少年皇太孙是开心的一个,时不时叫上张小舍陪他去营房看操练。

这日,他端坐在廊前,身穿黄色方领对襟罩甲,衣身饰有云肩膝襕云龙纹样,前襟缀一排圆形小纽扣。罩甲下穿红色交领窄袖长衣,眉清目秀的脸上,一副唯我独尊的气概。

屋前一树一树的槐花,开得如棉絮白云,春风一吹,槐香飘来,比他稍大的童子军士兵,步伐整齐,口号嘹亮的走过他面前,他一兴奋,就脱下盔甲,在青砖地上习起舞来。一会儿拳,一会儿剑。

太监海寿对小舍道:“皇太孙这功夫一半从无相山那学来的。”

果然他从太监手里要过一把戒尺,小舍认得出,还是二年前夏元吉带他去无想山寻张三丰不着,老法师赠他的玄铁戒尺。这把戒尺苏州灵应宫席应珍用过,但输给了用太极剑的张三丰。

皇太孙右手握着戒尺,时儿轻舞,缓慢自如,如蝴蝶翩翩却有重重叠影,时儿劲挥,如狂风骤雨电闪雷鸣,缓慢中藏着杀机,迅捷里露着霸气。

太监们拍着手,喊着助威声,皇太孙每一下挥尺就如长虹,七彩的光芒令人眼花缭乱。而光芒之下掩藏着一双双毒手。

小舍想:“只有老法师这种古道深深之人,才能依太孙这种性格,量身定造出独一的秘诀功夫。”

皇太孙收势立定,仰天大笑一声,这笑声中注满了傲世之神气,小太监陈芜急忙递上擦汗的汗巾,他擦着汗道:“收工收工,寡人要回宫了,道衍少太师今天要教寡人。”

夏天来了,早晨的太阳虽然还未直晒到头顶,路旁的沙土已现出了胆怯的光亮。一簇簇的凤仙花,经受不住太阳的炙烤,早已乖乖地垂下原本红的黄的花朵朵,知了在御道两旁的杨树中聒噪不停,小舍一烦躁,鞭子一扬惊走了几只。

今日上朝时,皇上诏曰:奴儿干都指挥使,钦差太监亦失哈马上要来了,还带着奴儿干地区乞里迷、囊加尔等野人女真头目一百七十八人来京,向朝廷进献贡品。

偏偏选着这热辣辣的时候,选着这火炉一般的城市。

詹义道:“他老家在牡丹江入松花江以东地区。作为一名太监,出身卑微。但亦失哈入宫不久就被有识人之才的皇帝看重,提为内官——都知监太监,并被委以重任巡抚黑龙江,其才干、其人品是可想而知的。他不仅精通女真文,也通汉蒙藏语与文字。熟悉东北女真等各民族风土人情,自然也是他被选中担负重任的原因。去东北两年还是出了不少成绩,都司下面的卫所,已经建了一百八十四个,还有二十个千户所,他聪明又殷勤奉事,皇上非常信赖他,称他是功勋太监。”

小舍道:“今天皇上道:他最得意的是,自从有了郑和下西洋的海上丝绸之路,现有了亦失哈上奴儿干的东北亚丝绸之路。特别是这北路,一年造好的二十五艘巨船,装满从关内各地运来的布帛丝绸、粮食器具等物资,千余名官兵登船,在亦失哈统率下从吉林船厂扬帆起航,“浮江而下”。在松花江上一往无前。在沃野千里的黑土大平原驰骋,由松花江驶进无边无际的黑龙江,昼夜兼程,直下奴儿干。”想想也是,真的把大明王朝这个胳膊伸出去了。”

蹇义道:“亦失哈对东北奴儿干的招抚,不仅带去了江南的丝绸,还以明朝钦差身份登上了最东北端的库页岛。”

“大人,我听金幼孜说过,东北一年七,八个月冰冻,他们怎么出行的?”

“用狗群拉着爬犁,这次他们带来的貂皮,水獭,玄狐等皮毛和珍珠,海参及海东青之类的贡品,都用狗运的。”

小舍笑道:“以后南京下雪,我让我家小老虎试试。”

“这里能和北方比,今天下雪明天就化了,你想累死你家狗啊?”

小舍把狗拉爬犁的事回去告诉家人,张王氏道:“你也真是,你那狗能叼个酒瓶去打酒就不错了,还叫它拉货。”

囡囡拍着小手道:“爹爹,小老虎还会逮老鼠。”

红瑶道:“那天小老虎是叼着个黑呼呼的东西,我没看清是什么,囡囡说是老鼠。”

安兰道:“我看过了是根发了黑的大骨头。”

小舍一听心里一惊,刚才回来时,听几个邻居在议论某家的女佣离奇失踪,锦衣卫北镇抚司缇骑和应天府的巡捕都来过了。

小舍便问安兰:“看见小老虎从那叼的吗?”

安兰摇晃着垂挂于两侧头头。

“那骨头呢?”

“被我扔前头墙角了,黑呼呼的脏死了。”

小舍便提着个灯笼去看,这骨头不是一般大,应该是大腿上的膝关节,发着黑还着臭,小舍闻着差点吐。他担心被野狗叼了去,路边捡了块大条石压着,

便在街头拦着两个巡夜的锦衣卫,这几天“北方客人”在,京城的夜晚警戒加强了,小舍要他们把王力百户找来。

一会儿王力来了,一进门便客气道:“与张大人,去泰兴一别好久了,听闻大人又高升了,一直忙于公务,也没空来祝贺。”

小舍拍了一下他的肩道:“自家兄弟,那来那么多废话,你跟我走,哥有点疑惑的事。”

小舍带着王力几个去了那骨头旁,王力察看了一下,吩咐下属去把诏狱的狗牵来。

一会儿狱卒牢了条土狗来,这狗还没小舍家小老虎大,鼻子却灵得很,一会儿便嗅到一家人屋后的竹园中,竹叶堆里躺在个腐烂已久的尸体,被野狗啃得残缺不全了,但衣裳是男性的。

王力道:“像是饿死的乞丐。”

小舍道:“这乞丐有什么财物,需要用砒霜毒死吗?这骨头发黑的尸首,我见过,再说男人的关节这么细小?”

王力道:“你们这条街上那宗“丫鬟失踪案”已经不少人查过了,一直没线索搁着,那家主人是都察院经历司的一个都事,虽然是个六品和陈瑛有点远亲关系,呵呵,这几天正找我们庞指挥诉冤呢。”

第三百十三章 铃铛簪子

小舍道:“他诉什么冤?”

王力道:“说我们不好去找他家的丫鬟,整天盯着他不放,害得他都察院的公务老出差错,王都察使都点名训他了。”

竹园里锦衣卫手里的火把亮着,风一吹一闪,小舍突然看到那具赅人的骷颅头边上有个黄豆大的光亮着,他拿过火把凑近些,用细细的竹枝挑了起来,递给王力看:“这是什么?”

王力惊喜道:“女人发髻上的铃铛簪子!”

小舍拍掉手尘土道:“这案子不是明了了吗,男人怎么会有这玩意儿?”

王力道:“我马上派人把这铃铛簪子给邻居认。”

“还有这件男人的衣裳,我看他还去不去庞瑛那诉冤了。”

锦衣卫的忤作也来了,细细的搜查着尸体。

小舍对王力道:“这地方太恶心了,去我家喝茶。”

王力道:“怎么能把满身的秽气带你家去,还是到我百户所去,也好等着喜讯报来。”

小舍道:“那就算了,这两天亦失哈公公和他的客人在,皇上天天上早朝,我怕睡晚了。”

王力道:“也好,等结了案子,我请你喝酒。”

皇上对亦失哈等人的到来,特别欣喜,又是宴请又是亲率他们在京城到处游览。

一晃半个月过去了,亦失哈带着皇帝的奖赏又北上奴儿干去了,带了大量的丝绸,布匹和粮食,装了足足二十条船。

小舍松了口气,这天在詹事府,金忠去了太子殿,詹义去了司经局,小舍一个人坐在府里发呆,突然想起王力那还是没有消息。便问阎府丞:“这两天有没有人来找过我?”

阎府丞道:“有两个锦衣卫的,我问他们有什么事,他们说没什么。”

正说着,王力来了,满脸春风的,小舍知道这事应该成了,便问道:“是那个都事搞得鬼吗?”

王力摇了摇头:“这事说来话长,今晚下官来接你,坐下细细亶报。”说着掏出绽银子给小舍。

“这又是那一出?”

“这是我们庞指挥给的赏银,你无论如何收下。”

阎府丞道:“给你的赏银,你就收下,晚上的酒你也尽管去喝,不过带上我老阎,我要亲耳听听我们江南神捕方判断是否真的那么神奇。”

小舍笑道:“好你个酒鬼,真会找借口,王力百户是我自家兄弟,你也别客气,带你去就是。”

夜幕降临了,詹事府的人都走光了,王力来了,一行人便进了秦淮河边的酒楼,这几天一直没下雨,天还是有些闷热,小舍推直了些临河的格子窗,河里的画舫今天特别多,有钱人都到这纳凉来了,无边无际的月色中,绮丽的画舫,灯笼摇曳,轻纱帷幔中传出琴弦之音。

小舍摇着纸扇转过头来问王力:“那个叫智聪的秦淮女,还跟着你们庞指挥吗?”

王力嗤之以鼻道:“智聪几次想出家,但年龄不到,这好事成不了。”

阎府丞道:“这朝廷有规定,女子没个四,五十岁,那个僧尼敢收。”

“那她离开了庞瑛?”

“我听说,姐妹离开南京,去外乡卖唱。”

“这也算是有点骨气。”

酒菜上齐了,三个人干了一下,阎府丞便开口问王力案子的事情。

王力,嘴里嚼着花生慢慢的道:“那晚和大人分手后,我们就一家一家的敲开都事邻居家的门,把铃铛簪子和衣裳给他们认,铃铛簪子确认是那丫鬟平常戴的,而衣裳没人见过。”

阎府丞道:“张大人判断是以前穿的旧衣服,或者是其它人的,因为料子比较粗糙。”

王力点点头:“杵作确认是女性尸骨后,庞瑛关照我们先把他抓进来上刑,不怕他不招。”

“锦衣卫就会搞严刑逼供,不怕又造冤案吗?”小舍不平的道。

王力道:“那天晚上我带了七,八个锦衣卫,闯进他家,这厮刚和老婆睡下,被我们逮个正着。”

阎府丞坏笑通:“吓都给你们吓坏了,肯定不敢反抗。”

“反抗了,一边挣扎一边叫寃枉,说我们逮错人了。”

小舍道:“我想也是,如果真是,他早吓尿了。”

“我把铃铛簪子和衣裳放到他眼前时,他居然狂笑起来。”

阎府丞道:“咱们神捕也这么说。”

“那人道:“你们锦衣卫,还真是有本事的人,替我找到了伸冤的证据!”这话一出口,下官我心里也定了,有个替死的也好。”

“后来呢?”阎府丞像个小孩以的催着。

小舍和他碰了一下杯道:“你让王力吃口菜,急什么,酒才喝了一点点。”

王力喝着酒,挑了根豆芽送入嘴中:“他老婆说,这件衣服他见过,是隔壁皮匠的。”

小舍心里也担心了:“你们去过皮匠家吗?”

“去过,娘的,头一家就是,等都事带着我们去皮匠家对证时……”

“皮匠跑了?”

王力点点头:“真是倒霉,偏偏碰到个冤鬼,难怪给皮匠认衣服时,他连连说:“没见过,没见过!”当时我还疑心过,这人的神情有点怪异。”

小舍道:“他家里没老婆孩子吗?”

“一个鳏夫,四十来岁,有两个儿子,在老家溧阳奶奶家。”

小舍喝了点酒:“只能先去他老家守着啰。”

“大人说的对,按照都事给的地址,我们一边通知城门,一边连夜骑马赶到他老家守着。”

阎府丞道:“这个邻居,小舍你猜到了,就差是皮匠与厨师之分了。”

王力道:“穿这么粗糙的衣服,而且膝盖上有油污斑迹,肯定做手工之人。”

王力朝他伸了个大拇指道:“厉害,我先带着都事到码头转了一圈,晚上没有船,再带人沿河寻找也没见踪影。”

小舍道:“城门关着,他晚上出不去,再说他又没路引。”

“对啊,那么大的城那里去找,我们百户所也就百把个人,全出动也是大海捞针。”

阎府丞道:“再难,也是让你们给逮着了,否则张少詹事怎么得到赏银。”

王力长长的叹了口气:“做什么事都比想像的难!”

第三百十四章 皇太孙演武

秦淮河上的月亮被乌云挡着了,夏天的天气就是那么令人捉摸不透,一只只灯光迷离的画舫都开始靠岸了。

阎府丞道:“王百户,后来你们怎么把他逮到的?”

“在老家,守了七,八天,这老不死的从南京步行到溧阳,也真有本事。”王力忿怒的道。

小舍道:“难怪那么多天,没你的消息。”

“他整天在南京小街小巷里修鞋,知道躲那过夜,第二天中午,趁城门口松懈溜出城去,一路河岸走,我们抓住他时,老东西已经累得没劲反抗了。”

“一定是见色起意,下了毒手。”阎府丞咪了口酒。

“对,这你们不用猜就知道,皮匠仗着是熟悉的邻居,把都事家的丫鬟骗他家修鞋,遭人家反抗,恐怕声张出去,下了毒手,用修鞋的刀割了姑娘的喉咙……”

小舍道:“罪过罪过,这都是前世的冤仇。”

这天下了早朝,皇上在谨事殿召见了金忠,海寿,吕震和小舍,皇帝换上了便装,双腿盘在御床上曰:“时值十月金叶,童子军组成也快一年了,朕还不知这些少年英雄的有多大的威风?”

海寿道:“回亶皇上,微微臣以为,百闻不如一见,可以让这些少年勇士在陛下您的面前,接受您的亲自检阅。”

金忠道:“陛下,微臣建议皇太子殿下,皇太孙殿下一同检阅。”

朱棣用手指划了一下上唇道:“好啊,只是二千个人在金銮殿前有点挤,难心舒展。”

吕震道:“皇上,可以去房山,定林寺的藏经楼前的广场,刚铺了花岗岩的道板,足够容纳万众兵卒。”

朱棣用眼看着小舍道:“张少詹事,我的爱卿以为呢?”

小舍没防备皇帝会问他,心里一慌,额头冒出了汗,他急忙下跪:“皇上,微臣没去过房山,微臣不敢胡言。”

朱棣长大着他的阔嘴:“哈哈哈,寡人就喜欢你的单纯,这房山检阅场地的事就交给你了,日子就订在十月初一,金忠,吕震,海寿众卿,你们多叫上些人,还有让汉王府的也去,把声势搞大些,让别人看看,我们大明朝的年轻人,威风凛凛,傲世群雄的霸气!”

退朝后小舍问詹事金忠:“皇上怎么不邀请三皇子赵王?”

金忠道:“赵王封地在河南,赵王府在安阳彰德府,最初,朱高燧恃宠,时常做出不法之事,又和汉王朱高熙来往密地,并诬陷太子朱高炽。成祖得知后大怒,诛杀他的长史顾晟,同时褫夺朱高燧的冠服,太子朱高炽宽厚在皇帝前求情才得免。后来皇上选择国子司业赵亨道及董子庄为长史辅导他,他才有所收敛。”

“原来是皇上眼里不待见他。”

方山是一座不高的山,几十丈高,虽有洞玄观、定林寺两个古寺观,但在南京天子脚下没什么大的名堂。从四周的河谷平川远望,山崖壁立,顶部平削,方方整整好似天外之物,故又名天印山。山上灌木杂树生得是茂茂密密



锦衣卫的李春道:“听我爹说,这里原本都是海,海龙王九个王子,个个调友,搅得水府天界不得安宁。玉帝把他们关在一个玉匣内,交太白金星管住。九位龙子被关得起了烦躁,天天在匣中喧闹。太白金星只好他们连同匣子一起去找玉帝,途中不慎,跌落人间,成了方山。九位龙子变了方山周围的九个山岭,围绕着方山。”

小舍道:“你把我当孩子哄,这那是真实”

李春道:“你要听真事,我也有,张少詹事听过:“北少林,南定林”之说吗?那个定林就是说的山上定林寺。”

“我只听说“南少林,北少林”,这还真头一回听说。”

李春道:“你看这方山与秦淮河搭配在一起,成了山环水绕意境,这还不主要,自从善鉴和尚将“上定林寺”匾额移至这里,重建上定林寺,与原来神烈山的上定林寺南北一条线对着,还建了五丈高的定林寺塔,专供佛像,这里香火也就旺了。”

一行人在寺前下了马,从寺后拾阶而上,沿着十八盘到了山顶。

李春道:“吕震尚书为啥选房山,因为秦始皇带李斯等一干群臣,从这登过山顶。”

“吕震大人确实厉害,揣摩透了皇上心思。”

小舍喘着气上了山顶,回首远眺,河流湖泊,远处连绵起伏的山峦与方山遥相呼应,

近处梵宇处处塔影巍巍仙气浓浓。

地形都察看清了,小舍道:“这十八盘是个关键。四面野树杂林众多,隐蔽性强。”

李春道:“兄弟我准备山顶到寺庙,步步设岗,林间暗道伏快刀手而防。”

小舍道:“这次纪指挥使是把重任交给你了,看来他专宠着你。”

“本来他亲自来的,临出府门时,汉王府的人来了,所以让兄弟先来打探。”

“他不会故意躲着我吧,皇上昨天没诏见他。”

“不会不会,皇上后来又单独诏见他的,让锦衣卫务必做好,否则拿他责问,是汉王府的人催得急。”

十月初一,太阳刚刚冒了个头,方山上礼炮齐鸣,锣鼓喧天,庄严巍峨,飞檐画栋的大雄宝殿,永乐皇帝,皇子皇孙,贵妃公主,大公候王,端坐在廊前,两旁分列文武要臣和名人名士。

司乐监黄俨大声喊道:“大明成祖永乐皇帝陛下携皇子,皇太孙皇亲贵族检阅皇太孙童子军卫队开始,奏乐!”

首先是五百名身穿齐膝窄袖,红胖衫的步兵,手执长矛,跨着整齐的步伐,有十几名是皇都村的……

二百名穿铠甲黑对襟衫的骑兵……

五百名身穿金黄色飞鱼服,手握迎春刀的队伍,小舍看到了阿海排在了首列。

最后是推着霹雳炮,大连珠炮,背着火枪、火铳的神机营,小斜头岛的两个年少渔民持着最厉害的火绳枪,这枪可以打中几十丈外的敌人,一般都是校尉佩戴。

小舍听见纪纲对李春道:“这家伙我们都没有啊。”站小舍身边的王一飞暗中嘀咕道:“秋后的蚂蚱,你以为谁啊?”

小舍道:“哥哥,秋后的虫子咬人疼,听说他和汉王之间跑动密切。”

第三百十五章 安兰的家世

方山大成殿前的平台上,个人表演开始了,各人拿出了看家本事。

轮到泉州来的,他们拿手的是南拳,五个少年,齐声一吼,五爪如尖利的刺刀,出拳又像猛虎下山,十分大声的剁脚声在方山中回荡。

平阳来的,九节鞭甩起来苍劲有力。伸缩自如,时而像两条火龙飞舞在天空;时而像两团红色的火焰。

最后的是皇都村“耍大刀”,四位英俊少年身穿飞鱼服,脚穿黑靴,连着十几个又高又飘的空翻跳上台去,一下引来全场的掌声,大刀在阳光下闪闪发亮,动作干净有力,大刀上下舞飞简直成了他们身体的一部分,挥洒自如,凶猛坚决……

皇太子朱瞻基换上了五彩云龙纹窄袖袍,两臂戴臂缚,胸前背后缀金色甲片。腰部束黄色鞓带,悬挂佩剑上台了。

在低缓的弦乐中,他先打了一套太极拳,突然乐声高昂激荡,他抽出宝剑来,银色的剑光冷冷的冲天而上,剑在空中如银蛇狂舞,洒了几个剑花,如蛇吐信一般刺向汉王。

汉王本能的后缩,差点和宝座一起翻倒,剑又游回来了,缓缓的摇摆,冰冷的寒光在纪纲额头掠过。纪纲腿一软,双膝跪地道:“皇太孙威武!”剑如银狐回巢抽回身去,只听他一声惊天动地的呐喊,剑往蓝天上一指,一声惊雷闪过,漫天的雨下来了。

吕震大喊道:“降甘露啦。”众臣们掌声一遍又一遍的响起。

朱棣从龙椅上站起来了,仰望着从蓝天白云中突然降下来的雨,他伸出双手捧着,略微浮肿的眼中淌下了一串热泪……

皇太孙方山演武,甘露洒,一时成了京城街谈巷议的话题。

亮亮这天国子监放假,一回来便问:“爹爹,学堂的老师说,皇太孙一剑降雨是真的吗?”

“不假,爹爹亲眼目睹的。”

安兰道:“小少爷,我们无锡乡下经常看到出太阳下雨,皇太孙碰巧了。”

小舍举起手来,假装要打她:“你这臭丫头,胡说什么呢,小心官府听到,投你入监狱。”

安兰嘴一撇道:“投就投,我小时候和爹娘一块被官府抓进去过。”

张王氏插嘴道:“为什么被他们抓去,你小小年纪犯了什么法?”

“我娘说,我伯伯是建文皇帝的臣子,皇帝倒了,伯伯也一块倒,咱一家跟着也倒霉。”

小舍道:“你怎么又放出来了呢?”

“我也不太知道,我娘说我那时才十岁。”

亮亮道:“爹,安兰姐姐十岁,我几岁?”

张王氏拉着他耳朵道:“那时还没你呢,去做功课吧,等你娘回来可是要查的。”

张王氏和亮亮走了。小舍问安兰:“你伯伯叫什么?”

“我伯伯叫姚瑄,我爹叫姚享,我们老家在嘉兴。”

小舍道:“我知道了,嘉兴知县李鉴为救你爹,还被陈瑛抓到皇帝面前。”

“少爷,李知县我见过,和我伯伯,爹爹一起吃过饭。”

“那一年,我公差去杭州,路过嘉兴县,李知县刚放回来,陈瑛把他捉到皇帝面前,李鉴说:“我犯了罪,希望能得到皇上的宽恕。”陈瑛说:“命李鉴去查奸党姚瑄,姚瑄的弟弟姚亨也应当连坐治罪,他却关了姚亨几天又放了。李鉴说:“陈瑛来的公文只说查抄姚瑄,没有姚亨的名字,我怕抓错,让手下放了。”朱棣说:“既然公文上没写,放也是为了慎重起见,知县没罪,把他放了吧。”这李鉴很有脑子,救了你一家。”

“李知县救了我一家,以后我一定要去报答他。”

“后来你们怎么到无锡来了呢?”

“无锡是我外公家,我爹妈把我放那后,就走了,我也不知去了那,外公外婆年纪大了,也养不活安兰了,还好碰到少爷你们这好人家。”

如意和红瑶收工回来了,一踏进门,如意便问小舍:“公公没消息吗?”

小舍道:“我今天去了云绮家,她说姨父去泉州还没回来,我想会不会一块搭伴回来?”

如意道:“今天下午,有个像你脸型的中年汉,在工场门口转了转,我以为是他,追出去没了踪影,我以为公公找来了。”

张王氏有些烦躁的道:“他爱回不回,不管我们的事,我们吃饭,亮亮闹了一会了。”

几个人坐下,吃着鱼,如意又说了:“公公一个人回来就好办,如果带着二娘和大苏小苏的一帮人,这家怎么容得下,亮亮大了,也该分房睡了。”

张王氏道:“让他们住夷亭,那房子是他张历生的,还给他。”

如意道:“这不是和在泉州一个样啊,还占着我们的房子。”

小舍道:“我觉得,爹爹不是那样打算,在泉州最后几天,他天天跑大苏小苏家,我以为他是在计划着什么?”

红瑶道:“少爷,你说出来听听,让一家人一起想想办法。”

“爹爹可能想把大苏小苏留在泉州。”

如意道:“那个二娘不是不愿意和他们分开吗?”

“也有可能把小苏带来,我说不准,只是一种感觉。”

张王氏浅笑道:“你就像你爹爹肚子里的蛔虫,你爹想什么你都一清二楚。”

红瑶道:“太太,我觉得少爷讲得有几分道理,老爷是想让两个儿子把店全盘出去,大苏条件好,呆在泉州没问题,老爷把自已经营的吴风斋给他继承,小苏随他回苏州,重开一爿店。”

小舍道:“我也这样想的。”

张王氏道:“他不是回来认亲的,他是想落叶归根,心里根本没我们一家。”

小舍道:“娘,也不见得,至少他住在家里了,再说那个二娘,人还不错,不是那种刁蛮不讲理的。”

张王氏道:“你呀,想你爹想疯了,居然叫她姨娘,以后让你爹多替你些。”

亮亮道:“奶奶,姨娘就是娘。”

红瑶拍了她一巴掌:“大人说话,小孩子别插嘴。”

囡囡道:“姨娘,哥哥说以后他叫你娘,不许我跟着叫。”

张王氏对红瑶道:“把这两小未代关黑屋子去,烦也烦死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夏原吉挨骂

东院银杏树上的喜鹊叫得正欢,小舍穿好公服正待出门,安兰道:“小舍哥,干娘说今天年初一,你要吃了小园子才能出门。”

“来不及啦,回来吃吧!”

“不行,吃几颗也行。”安兰拿着热气腾腾的碗拦住了他,用调羹勺了几颗喂到他嘴里,小舍看她今天穿着碎花的蓝布衫,刘海下一双乌黑的大眼睛闪烁着,抿着的嘴唇抹着口红,腮帮子上施着淡淡的胭脂,冬日下宛尔一笑,像海棠花一般绽放。小舍道:“我走了,快回去,外面快下雪了。”

阎府丞昨晚喝多了,眼泡肿着,殷勤的给他泡上一壶茶,用手指着壶道:“元宝茶,这青橄榄是我广东朋友给的。”

小舍打开壶盖,里面放两粒碧绿的青橄榄,他知道是:“双福临门,橄榄青,生活四季常青。”便喝了一口,嘴里满口芳香,鲜醇生津,便朝阎府丞拱了拱手:“好茶,多谢老阎,升官发财。”

阎府丞道:“升官也就算了,四十来岁的老头了,多拿点奉祿才是真的,吏户礼兵刑工,富贵威武穷贱,再贱也搾得出油。不像我们詹事府清水衙门,没人要求我们。”

小舍道:“老阎,昨晚输钱了,大年初一就喊穷。”

“没有,没有,我的意思锦衣卫最近又捞到油水了。”

“什么油水?”

“让家人带着诏书又去了盐场,把泰兴几个县官放了又捞了一笔赎金。”

“这伪造诏书的事,那是刀上舐血,死罪一条。”

詹义来了,对小舍手一招,小舍知道要进宫了便紧跟在后面进了文华门,皇太子早起床了,一个人在御花园练太极。黄灿灿的迎春花开满了,还有几株红梅,花瓣还含着露珠,皇太子道:“今天是年初一,还这么早来啊?”

蹇义道:“前方吃紧,说什么微臣也要努力点。”

太子抹了一个额上的汗水道:“卿说的对,瓦刺的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三个,最好咱们天天睡懒觉,他可以把复元的旗子插到我们皇宫门上。”

小舍道:“殿下,他们看错人了,以为我们是鞑靼,兀良哈,就凭营就能把他们轰跑。”

三人回到御书房,皇太子喝了几口茶,两个宫女把他扶在软榻上,他仰着身,一面接受着柔指的按摩,一边道:“有些事也不是咱们想干什么,就能随心所欲的干,近年来了财政吃紧。北建故宫、南修武当、招抚诸番、郑和下西洋、亦失哈上北海、张辅征伐安南,还有修运河,抗灾救灾,钱不够用啊!”

蹇义道:“这次不说五十兵马,光民夫就数百万,从江浙开始的粮道,消耗确实也大,但不打更不行。”

皇太子干咳了一声道:“北平行在的户、礼、兵、工等四部尚书,一直在皇上面前反对北伐,结果龙颜大怒,把带头的户部尚书夏原吉、严厉的训斥了一通,坚决通过了北伐决议。”

小舍急道:“夏大人也被骂啦,皇上应该知道他没坏意!”

“是他这个老刺头为首的,不骂他不行啊!让马哈木轻松过来吗?”

蹇义道:“夏元吉主要是头一次,看到的都是一些零散的土匪,不需要很多兵力就能打得他们落花流水。只有6月份那次,还是皇上亲自指挥作战的,很快就将这一支小队给击败了,俘获了很多人,包括阿鲁台。”

皇子道:“北伐的目的,是让草原上的鞑靼、瓦剌和兀良哈彻底臣服于中原,以达到一劳永逸,长治久安的目的,动用这么多兵力主要是起到震撼作用。”

小舍想:“儿子总是维护父亲利益的,没想想杀鸡用牛刀需加消耗百姓多少血汗。”

蹇义道:“微臣以为,要打要打彻底,然后建立更多的都司卫所,就像亦失哈的奴儿干都司那样,实行抚恤政策,送些他们缺少的大米,布匹,换回他们的药材和木材。去年兴建的永宁寺,就是文化的交流像征,这样政治、驻军和贸易往来,微臣以为,长久坚持下去,比一次次的短期战争要有用的多。”

皇太子道:“微臣是在暗示寡人:夏元吉等人的反对,不是没有一点道理,难怪人家要说你俩臭味相投。”皇太子突然大笑起来,粗壮的嗓音,两个宫女想捂住了耳朵的胆都有了。

蹇义道:“殿下,按照第四条,按时举办节日礼仪活动,元宵节十日灯会要举办。”

皇太子道:“照常,这次可以更隆重些,即表达我大明朝的兴盛,又为我北伐将士壮威,舞狮舞龙,大鼓秧歌多搞些,具体的,明天上朝时请众臣一起商议。”

皇太子下令,今年继续按照皇上“赐百官上元节假十日”的诏令,在南京等地张灯结彩,营造节日气氛。

众臣们纷纷提议:在南京故宫午门外,请苏州吴门灯匠精心扎制鳌山“万岁”灯,在秦淮河上燃放万盏水灯。

按老规矩沿途各家商铺所悬挂的花灯,由应天府配给一定的蜡烛、灯油及费用。

还有舞狮子,扭秧歌,猜灯迷,走高跷等等,去年有的今年必须有。

灯会期间,繁华热闹地带,都点上巨烛或松柴作为路灯,由锦衣卫设岗维持秩序,路灯旁,明亮处由衙役押几个罪犯示众,身上写明犯罪的缘由。特别是犯偷抢妇女头上的钗环首饰的,举止不端的,趁着人多,在妇女身边挨挨搪搪地耍流氓的。起到警示作用……

退了朝小舍回家一说,家人都笑遂颜开,兴奋不已,张王氏道:“今年好奇怪,过年不热闹,反而元宵节又是放假又是灯会的,太子会不会又让皇帝责怪?”

小舍道:“娘,放心,元宵节灯会是先皇朱元璋提倡的,每年元宵节张灯时间延长至十夜也是他规定的,赐百官上元节假十日是成祖皇帝下诏的,再说,今年北平也是如此,这次还允许各地的商人和灯匠,将把自已做的灯拿来出售。”

第三百三十四章 铠明甲亮

听说今年又要办灯会,如意像小孩一般兴奋,她拨着手指:“亮亮属鸡,囡囡属猪,月月属蛇,都替他们买个生肖灯。”

红瑶道:“苏州有生肖灯,南京不知有没有?”

安兰指着小舍:“小舍哥哥刚才说,各地灯商都会来,应该有。”

夜色朦胧,秦淮河两岸灯光水影一下闪现出来,夫子庙、瞻园、白鹭洲,江南贡院、中华门、老门东、大报恩寺到处是人山人海。剪纸、空竹、绳结、雕刻、皮影、兽舞、秧歌、踩高跷……看得亮亮,囡囡都不想回去了。

张王氏道:“这南京的灯扎得这么多,得化多少钱啊?”

小舍道:“娘,这次皇太子说了,一定要办成最好的,所以化了不少人力和财力。”

如意抱着月月,额头上冒着汗,咬着冰糖葫芦在喂月月。红瑶道:“这孩子这么小,什么都敢吃,你看眉头都不皱一下。”

夫子庙门口,一排卖灯的摊位,小舍一手拉着亮亮,一手拉着囡囡朝前挤去,张王氏见人那么多,急叫道:“你把孩子交给我们,你去买就是啦。”

人声鼎沸那能听得见,小舍选了三只生肖灯,右手放下亮亮,去怀里掏钱,付了钱拿过灯,想给亮亮,密不透风的人堆里那有儿子的人影。他头皮一下麻了,问囡囡:“哥哥人呢?”

女儿一心想着灯,早忘了亮亮的存在,只是把头摇得像拨浪鼓。

小舍扯大嗓子喊着儿子的名字,这声音在喧嚣中一下给吞没了,他把灯也扔了,把囡囡扛到肩上,奋力的拨开人群,一声声的呼喊着,囡囡突然道:“爹,奶奶在前面!”

小舍按着女儿的指引,找到了张王氏,亮亮被他奶奶手攥得紧紧的,正在抹眼泪。

张王氏指着他道:“你这老大不小的,做事怎么这般鲁莽,真不知道皇上如何会相中你的。”

小舍松了口气,任凭娘骂。

安兰看着小舍受委曲,有些不忍心,把月月往小舍怀里一放:“你们在这等,我去买,别让亮亮他们不开心。”

中元节很快过去了。

皇上在北平聚集了五十万大军,带着皇太孙朱瞻基踏上了出征瓦刺的征途。

金幼孜第一封来信道:“大军二月份从北平出发,他和杨荣负责给皇太孙讲经史,杨荣还掌管皇帝的王玺,他负责向皇太子亶报。目前部队从大同,三不刺川朝观音山达,撒里怯儿,三峡口方向挺进。”

接下来三个月,前方一点没有战事,一直在挺进之中,根本没遇到什么抵抗,而抓到的瓦刺俘虏都交代,马哈木就不远的在百里之内。

太子殿皇太子端坐着问杨士奇:“你这个首辅怎么看?”

杨士奇道:“这是成吉思汉开创的诱敌深入战术,上次邱福就是上了当,被他们拉开了先锋与主力的空档。”

蹇义凝思片刻:“要紧的是皇上怎么看?”

扬溥慢条斯理的:“皇上朱棣觉得马哈木肯定在前面观音山达设了埋伏。但也不能等太久,一是粮草消耗大,那里全是沙漠没黄羊,野兔可打,二是带着朱瞻基长见识的,如果退回回去,对皇太孙没个交代,怎么历练他。”

黄淮急摇纸扇道:“杨溥,你直说大军下一步怎么行动!”

皇太子伸出胖手一挥:“皇上下令,继续前进!”

金忠拍掌道:“好,皇上英明!马哈木想打持久战消耗我实力,这次我们前锋有安远侯柳升和武安侯郑亨二支神机营,火力猛,机动性强,瓦刺的骑兵速度再快,总是没有火炮,火铳速度快,只要布阵好,马哈木的突袭发挥不了作用,见一个打一个。”

皇太子松了口气:“姜还是老的辣,不愧是兵部老尚书,咱们就坐等捷报吧!”

又有一个月,金幼孜没有战报传来,天开始热了,一清早,走在路上头皮晒得发烫,小舍准备去公事房喝水,蹇义又来了:“快进宫,前方有消息了。”

“估计干上了?”小舍一脸兴奋,先扶患病的金忠上马,然后飞身跃上雪龙,一阵风随两大人进了文华门。

杨溥念着金幼孜的来信:“六月八日,我军在忽兰忽失温驻扎,旧元的答里巴王子,以及瓦剌的三王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率蒙古铁骑杀到,我大明军队阵容整齐、铠明甲亮、行阵整列,敌方不敢轻举妄动,在一处矮山上驻扎了下来。

金忠点着头,一言不发。

皇上亲自登高观望,见对方分为三路,由瓦剌的三王分别带领,就让令柳升带数十铁骑去挑衅,马哈木不知是计,以为自已有实力,又居高临下,亲自挥师下山,大举杀向明军。

皇太子像小孩一般笑道:“马哈木吃吾父皇一计!”

杨溥继续念道:“安远侯柳升的神机营早就准备好了,神机铳和火炮,一齐开火,蒙古军在枪林弹雨,当时就死了几百个人,阵脚大乱。”

小舍轻轻的拍着手,心里赞着金忠的预见。

“皇上见反攻的时机到了,骑上马挥刀指挥军队冲了上去,马哈木见势不妙,边打边撤,武安侯郑亨率军紧叮不放不料他被瓦剌冷箭击中肩膀负伤,皇上急令停止追击。”

蹇义叹了口气:“关键时,又让马哈木逃了。”

杨溥道:“皇上又让宁阳侯陈懋、成山侯王通等率少数骑兵攻瓦剌的右翼,缠住他们不放,马哈木摆脱不了,只能全力反击。

皇上派上都督朱崇、指挥吕兴等人指挥神机营火铳队、火炮队上前迎敌,这下炮火轰鸣、万铳齐发,瓦剌军遭到毁灭性打击,尸体遍野,血流成河,死伤不计其数。”

黄淮轻摇纸扇道:“这就是皇上多年来南征北战积累的智慧,马哈木不是成吉思汉,根本不配领军!”

金忠冷笑道:“他们没领教过神机营的厉害,打仗一凭战术,二凭武器,最后再凭勇气。瓦刺军有勇无谋又没火炮,只能当炮灰。”

第三百三十五章 神机营的威风

皇太孙道:“爱卿的战术第一,说的非常好,神机营的火铳一次只能放一枪,就要再装子弹。如果瓦刺军利用我军装弹的机会,冲进神机营也是有可能的,但是,皇上他将神机营分成几个横队,一排排的开枪,第一排开完,其它排不能动,第二排紧跟着开枪,如此阵势,敌军就没有了喘息机会,等大部份骑兵倒地后,三千营的骑兵就剩机冲上前,用刀砍了瓦刺军的人。另外皇上亲自上阵,我大明军士气更旺。”

杨溥道:“瓦刺军方面死了几十个瓦刺王子。马哈木眼看不敌,杀出重围再次逃窜,大明军队取得了大胜利。”

小舍问道:“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三王呢?”

杨溥道:“金幼孜没说,可能全逃走了。”

蹇义道:“战前鞑靼的阿鲁台说愿意来助战的,看来也耍了个滑头!”

皇太子道:“捷报都来了,大军要班师回朝了,吾等是不是应该去迎接。”

黄淮道:“上回皇上打了胜仗一路返南京,太子殿下没前去迎接,皇上似乎不开心,这次微臣以为,应该去北平,而且越快越好,大军说不定马上就回了。”

蹇义和金忠附议,今天在座的一起前往。

果然六月一过,皇上觉得对”瓦刺”斩尽杀绝,不利于大局。所以当”瓦刺”遣使谢罪后,决定班师回朝。

大军驻扎在跸沙河时,太子率众臣赶紧往北平去,皇太子生怕人多车重来不及,令兵部尚书金忠和小舍二人以十万火急的速度先行。

跸沙河在平北城北,这个出京城一天的行程之地,是大军车马粮草的集散地。为了出行方便,朱棣在此兴建了一座行宫:沙河店行宫。

皇上取得胜利,见自已的爱卿前来迎接,异常开心,立即让金幼孜按排好房间,并拿出了珍藏的好酒款待他俩。”

小舍仗着酒量问金幼孜:“这里离京城只有一步之遥,为什么皇上不直接回去?”

金幼孜道:“上次也在这停留了一二天,一是抚恤即将分开的官兵,二是让北平城做好迎接大军进城的准备。”

皇帝说这沙河凉快,在行宫一呆就一个多月。直到暑气有些消退了,合家团圆的中秋节即将到来,才返回北平。

皇太子没料到,派去迎驾的御车迟了些,再加上书奏措辞有误,皇上当即勃然大怒,回到宫中把辅导太子的大臣点着名,骂个遍:“这是辅导者的过错。”

汉王朱高煦见时机又到,小舍听他在皇帝面前进谗:“皇兄身边的都是些废材,整天教些没用的,到现在还有人没到北平,这些连父皇都可以不敬的人,留着干吗?”

朱棣脸色由白转红,又成紫色,金忠几次想解释都被他挥手阻止。

朱高炽身上本来就肉多,这殿堂的凉气对他根本没起作用,本来身边服侍的宫女,退下时连手绢都没留一块,只得任凭汗水如雨一般滴在金砖上。

朱棣饮了口茶,一拍桌道:“来人,把尚书蹇义,学士黄淮,谕德杨士奇,洗马杨溥、芮善及司经局正字金问等人全部拿下,送进大牢。”

小舍心头一紧,感觉心口有巨浪在翻滚,恶心的要吐。

金忠急忙跪下道:“陛下,从南京过来,因为中原一带酷暑,雨水偏少,造成部份河道堵塞,蹇义他们原来是为了节省开支,从水路而来,所以耽误了,请皇上开恩,饶了他们这一回。”

朱棣袖子甩:“即然金爱卿求情,蹇义让他滚回南京,其余人一个不免。”

第二天,杨士奇与金问抵达北平了,知道皇上动怒了,连黄淮也在半路截住,关了起来,急忙哭哭啼啼的跪在皇帝面前,动用他三寸不烂之舌,终于求得朱棣的宽恕,皇上道:“杨士奇姑且宽恕了。我却不能识别金问,你怎麼侍奉东宫的?”

金问是苏州人,是司经局的正字,一个下品官

,没料到皇帝把他当替罪羊,还没敢争辩,就被几个身材魁梧的锦衣卫提了下去。

金问带走了,朱棣心的火似乎平了些,让其它人退下,殿堂只留金忠杨士奇和张小舍三人。他喝令杨士奇走进些,厉声问道:“杨士奇,你是首辅,东宫的事情到底怎么回事,你给朕好好解释一下,如果不老实,让你与黄淮一快在牢中相伴。

杨士奇急忙下跪叩头称:“皇太子孝敬诚至,凡是出问题的都是臣等罪过。”

朱棣道:“即然如此,朕成全你!”

杨士奇立马被押下,入了诏狱。没几天,最后到北平的杨溥,被金问捡举,在御书房有轻妄大军的词语,杨溥也一同下了狱。

东宫的人,一下关了几个,金忠日日去皇上身边劝谏,太子朱高炽却躲在宫中大气也不敢喘。

只有小舍一个人陪着他,小舍问朱高炽:“殿下你知道有人在谗言么?”朱高炽摇着手道:“我不知道,只知道做臣子的责任。”

皇上听了汉王朱高熙“引驾迟缓,奏书不当”的指责,让金忠密查太子不轨之事。

金忠跪倒在朱棣面前顿首流泪道:“微臣天天在太子殿,太子肯定是清白的,这次北上,确实时间匆忙,太子生怕路途担耽,影响接驾大事,令我和张少詹事两个熟悉路途的人先行,自已从陆路赶上,其它大臣都走水路。

太子身边侍卫少之又少,如若他对皇上不忠,他为何冒如此大风险北上,汉王完全是无中生有,微臣以上之言,句句属实,如若半句谎言,愿以全家性命担保。”

金忠的大义诚信悟动了主子,皇上遂下令金忠:“爱卿,辛苦你,带太子回南京监国,其余东宫辅臣等他们脑子清醒了,朕自然会让他们回去。”

七月小枣八月梨,九月柿子红了皮。秋天来了,大运河边柿林的柿子开始变红,像红灯笼一样挂满着,太子今天心情和这天气一样特别舒畅,下令把龙船泊下,要去采那柿子,皇太子妃张氏急忙对小舍道:“别让他上树,这柿子树很容易折断的。”

第三百三十六章 朱高炽顽皮

张妃是河南人,父亲是指挥使张麒,张氏孝谨温顺,侍奉成祖夫妇尽心周到,所以很得成祖与徐皇后的欢心。小舍以前也只是听说过,今天应该是头一会见。

戴龙凤珠翠冠、穿红大袖衣,衣上加霞帔,红罗长裙,红褙子,穿得齐齐整整,凝脂玉白饱满的额头下,一双深褐色的双眸清澈见底,略带着一丝淡淡的冰冷,似乎能洞透一切,高隆精致的鼻梁,轻薄如翼的小嘴唇紧抿着,大气而不失明媚。张妃浑身透着光亮,小舍不敢细瞧,弯腰行了个礼,便随着太子上了岸。

小舍见过,但没想到皇太子朱高炽更皮。

几个侍卫踱起脚在采柿子,他不声不响的钻到树下,用那熊背猛力的拱树,柿子如雨一般落下,砸在侍卫的身上,脸上,烂熟的柿子弄得他们脸上,像涂了红色的颜料,个个像唱大戏的花脸,他开心的像熊嚎一样大笑着,几个村妇远远的看见,穿着皇袍的大胖子这么糟蹋她们的果实,又不敢过来,朱高炽掏出一把银子,大叫道:“来来来,我把这几棵树上的全买了,省得你们辛苦了。”

银子扔过去,几个女人争抢着,朱高炽撞了几棵,侍卫也有经验了,他一撞树,便张开袍衣在下面候着,皇太子撞得气喘吁吁,满头是汗,侍卫的柿子也收得满满当当的。

两个太监扶着他回船,张妃已经带着宫女为他准备了换洗衣裳和热水。

朱高炽在暖暖的阳光下,一边洗脸一边依然笑着道:“有趣有趣,寡人好久没这般开心了!”

张妃愠怒道:“一个皇太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做这些没体面的事,不害臊,让父皇知道,准关你冷宫!”

皇太子乜斜着眼,对张妃道:“我有皇儿媳为我说话,我有皇太孙为我长面子,我这个皇太子太平无事。”说完他扬着脖子又大笑起来,小舍听出他笑声中包含着的无奈和不满。

金忠轻声道:“这次多亏张妃,几次在皇上面前说好话,否则两个皇太子都废了。”

小舍张大着嘴巴,惊叹道:“看不出这个外表温文尔雅的皇太妃,这么能干。”

金忠撩了一下额头的白发:“张妃能烧得一桌好菜,而且会煲汤,皇上训斥太子时,她看准火候把汤端上去,皇帝只要一喝她煲得汤,再大的火气也灭了。”

载着皇太子的船到了徐州,快马传来了圣旨:恢复杨士奇的原来职务。太子下令:“船在此停靠,等杨大学士一起回京城。”

小舍先上岸,通知徐州府准备迎接。

徐州府的同知算是和小舍很熟了,一听皇太子来了,急忙把徐州知府和徐州卫和徐州左卫的指挥使,徐州参将府、按察分司、户部分司和工部分司的头头脑脑全部召得来。原来热闹的运河码头上站满了迎接的人。鼓乐声,鞭炮声,响彻云霄……

皇太子的御车刚入迎恩门,城里面老百姓便欢呼起来。看来皇太子在这里的影响还不错,欢迎的人脸上就知道,同知道:“上次这里水涝,皇太子派工部尚书宋礼和赵通政来抚恤,老百姓还记得。”

皇太子和张妃等家眷在知府下榻,金忠和小舍便住进了徐州卫所。第三天杨士奇来了,他一出牢房就骑马赶来了,所以脸色即苍白又憔悴,头发胡须乱糟糟的,太子道:“赶紧替我拾道拾道,要不你别想随我回京城。”

杨士奇苦恼的道:“不瞒太子,我身上一个铜板都没了,和我的随从几个像要饭一样的过来。”

小舍道:“银子我身上有些,你快去澡堂洗洗,把衣服也换了,我娘说的,从晦气地方出来,都要洗洗干净。”

杨士奇朝金忠拱手道:“是金忠大人替我求的情,要不,我准让汉王的人弄死。”

金忠撩开他的衣袖道:“朱高熙把你怎么啦,看你手臂上还有伤痕。”

杨士奇冷笑一声:“不说也罢,总比黄淮,杨溥和那个臭狗屎金问好。”

皇太子一跺脚,地上溅起一层灰尘:“别说了,你这张嘴怎么和解缙一样臭。”

龙船终算停靠在了京城码头上。蹇义带着王熙和,纪纲,金纯和太监黄俨,海寿等来迎接。

皇太子扫了一下欢迎的队伍,叹了口气,一声不响的上了马车,脸色异常难看。

蹇义一脸尴尬,急问小舍:“太子怎么啦?”

小舍道:“刚才在船上还好好的,又说又笑的,可能是感觉欢迎他的人,少了他亲密的人。”

蹇义哦了一声,无奈的摇了摇头上了马车。金忠也准备上马车,小舍扶着他,突然感觉手臂一沉,金忠急急的咳嗽几声,倒在他怀里。

小舍大喊一声:“来人,快帮我扶金忠大人!”

几个侍卫手忙脚乱的把金忠抬上车,马车狂奔着朝王太医府上冲去,小舍看着怀里紧闭双眼的金忠,毫无血色的脸上眉毛紧锁着,嘴角溢出了血,眼泪便刷刷的淌了下来。

自从无锡帮他夺回金印,两人便如父子一般亲热,这两年一快东闯西跑招募童子军,同吃同住,感情愈加深厚,今天自已能走到这一步,离不开他的言传身教的引导,马在弹石路上狂奔,小舍狠不得夺下马伕的鞭子,紧抽两下,让马跑得更快更快。

要命的事出现了,当马车到了王太医府上,王府的人道:“王太医刚出去不久。”

“去那啦,求你们快去找!”小舍的话里带着哭声。

蹇义,王熙和和纪纲也赶来了。

蹇义道:“先把他抬进去,纪指挥通知你手下,全城找,就是挖地三尺也要把他找出来!”

金忠抬到了里面,小医生抓住金忠的右手,双指搭在他的寸口,一会儿道:“大人脉来节律不匀,散乱无序,时快时慢,乃血气将脱,病属垂危。”

听完医生的话,小舍“哇”得失声痛哭起来,嘴里直嚷道:“快找王太医,不能让金忠大人死!”

第三百三十七章 冻死解缙

小舍像小孩似的痛哭中,几个锦衣卫把王太医背了回来,小舍像得到救星似的催着他,赶紧救金忠。

王太医让他和所有人先退出房间。

蹇义道:“可能是金忠连日奔波,又为太子的事搞的心力交瘁了。”

纪纲坐在太师椅上,大腿搁二腿道:“老金今年62岁,在朝内也算三朝元老了,还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会受得了。”

小舍没有声响,眼睛盯着房间的门缝,看着里面有人影在来回走动。

金忠的诰命夫人及妾赵太君带着儿子金达也赶来了,一进门就哭起来,这下轮到小舍劝了:“金夫人,刚才我好像听到大人的声音,好像缓过来了,请二位夫人安静。”

蹇义道:“我也听到王太医对金忠的问话。”

正说着,门开了,小医生走了出来,手里拿着暖瓶:“谁帮着去灶间打点开水,大人已苏醒,要喝水。”

小舍夺过暖瓶三步并作二步的朝灶间去,王太医的府邸是典型的江南小院,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满院的奇花异草,微风中,金黄的杏叶飘了一地,金灿灿的铺满一地,小舍也顾不得欣赏,从七星灶的铜壶里把热水勺满暖瓶,匆匆的送进屋去。抬头中,见金忠眼睛略微睁开,嘴巴嚅动着,小舍倒了一碗开水,跪在床前,用调羹勺了点水试着往他口水送。

王太医唤小医生:“张少詹事手也在抖,还是你来。”

小医生熟练的向金忠口中喂水,金忠的脸上有了一丝红润,喉咙滚动着,咽水的速度也快了。小舍在一旁默念着:“南无阿弥陀佛!”

他记得娘说过:“一个人在自力达不到的时候,念佛号,求助佛的加持,佛一定会来的。”

金忠终于从死神手中活了过来。

小舍回了家,张王氏道:“家里有根老人参,是救命的仙药,是王太医给的,你赶紧给他送去。”

红瑶道:“婆太太,少爷刚回,累了,我认识金大人家,我去送。”

红瑶抱着人参带着囡囡去了,安兰说水烧热了,小舍身上痒痒的便去洗澡,小舍退下衣服,从门缝中扔了出去,刚在热水中躺下,外面安兰:“虫子,有虫子”的尖叫起来。

小舍听到外面张王氏道:“小丫头,大惊小怪的,这是蚤子,用热水把衣服泡一下就好了。”

被娘这么一说,小舍,鸡皮疙瘩也起来了,拼命的用皂角扶遍身上,一次又一次洗,嘴里还骂道:“难怪老子身上痒,原来你个小王八羔子在吸我血。”

月月在屋外“爹爹,爹爹”的喊,如意也敲着浴间的门道:“郎君快出来吃饭吧,月月等了一个时辰,饿坏了。”

金忠的病虽有好转,但因为体虚下不了床。

小舍想找王太医,时常又找不见,太医院的小医生道:“王太医最近太忙了,恐怕抽出不时间。”

小舍道:“他在忙什么,整天神龙不见首尾的?”

小医生道:“大人,沐晟知道吧?”

“去年交趾的黄福回来了,新任的兵部尚书沐晟,被皇上派去顶缺。但安南又发生了大规模的霍乱流行。”

小医生道:“对啊,由于沐晟等中国守军害怕被感染,因此不敢管理政务,致使安南的局势陷于混乱。”

沐晟不是奏请皇太子派太医院去医治吗?”

小医生摇头道:“这次不知怎么回事,以前的药带去无效。霍乱已经蔓延到这里来了。皇太子不敢懈怠,立马亶报皇上,皇上让刘纯出来做这个事,王太医辅之。”

小舍大惊道:“刘纯是朝廷专门组织医官和锦衣卫,在诏狱中使用死囚犯做试验的太医,他出来干吗?”

“弄几个安南的霍乱病人进行研究啊,可是刘纯又怕霍乱在南京流行。因此让王太医先制造几霍乱模型。”

小舍道:“难怪王太医了,但是金忠的病怎么办?”

小医生道:“王太医有药方在,你先让他继续吃,如果道衍和尚就好了,他和金忠有多年交情,肯定会出手。”

被小医生这么一说,小舍便开始遍地找道衍和尚了。

道衍还在北平,白天辅助皇太孙,晚上就回庆寿寺写他的,他给小舍回了信:“惊闻世忠老弟,身体欠安,老衲本该回南京探视,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久久不能成行,附上药方一剂,舍儿可以试之……”

小舍心里一热,原来道衍,这个当今皇上的主要谋士,人称缁衣宰相的人,心里一直有小舍的位置。

小舍等着道衍的方子,又去铺子配了药,金忠喝了几帖,病情终于稳定了。

永乐十三年春,接完财神,大雪刚止,路上还冰冻着,他与杨士奇一起进太子殿,自从去年被皇上关了几天,他的言词少多了,太子说他是算好了字数发言的。

杨士奇道:“殿下,皇上这次吩咐,要让殿下多读圣贤书,也是警示臣子们不要说闲话。”

皇太子道:“言多必失,忍一忍,冬天就快过去了,春天就会来临,别像解大学士,醉死在雪中。”

“解缙死啦?”小舍差点叫出声音来,心里想:“皇太子说,解缙醉死在雪中,现在已经仲秋了,这消息可封锁的严。解缙关在牢中,怎么会死在露天,而且是醉死。”

皇太子不说话了,大着声背书,如有不识的,便问学士杨士奇,杨士奇以“学行”见长,当年他进翰林充当编纂官。吏部对进入史馆的文臣进行考试,当吏部尚书张紞看到杨士奇的答卷,便赞他:“这不是一个编经人的言论。”于是奏请为第一名。小舍见皇太子问他的字,似乎没不识得。

到了午时,小舍去了金忠府上,皇太子让他捎些云南的蜂蜜和药材给金忠。

金忠今天气色好多了,穿着白色的袍子,雪后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他慢悠悠的在亭子间打太极。

小舍把皇太子的补品给了他的妾,便轻轻的替金忠捶背。

金忠道:“我想起了这病的根源,是前年冬天掉大汶河里落下的。”

“对啊,那天我都冻得僵了。”

“如果那天没人救,也就死了。”

小舍道:“大人,解缙不是冻死了吗?”

第三百三十八章 金幼孜的秘密

金忠唤小舍留下来吃饭,对他小声道:“解缙的事,你也知道啦,本来不想告诉你,现在东宫的人都遭到四方的围剿,怕你也受伤害,所以老夫一直瞒着你,即然你听闻了,我就告诉你,解缙是让纪纲借吃年夜饭之名骗出牢,灌醉了酒埋在雪中冻死的。”

“今年就过年这场雪大点。”

“对,纪纲在去年底照例向朱棣呈上囚在天牢中的罪犯名册,皇上无意中翻看时,便随口说了句:“缙犹在耶”

小舍道:“这句话,是希望解缙死,还是希望解缙活呢”

“汉王朱高熙对纪纲解释道:“缙犹在耶”的“犹”字,就是“怎么还活着”的意思,这是纪纲事后说的,意思让他见机行事,纪纲只得下决心,除了解缙。”

小舍道:“有可能,汉王为解缙在立皇太子的关键时刻,帮了朱高炽,恨之入骨,这种千载难逢的机会怎能错过!”

“是醉后冻死的,还是酒中本身下了毒,纪纲没说,纪纲其实是在暗示老夫,汉王报复东宫的心没死,让老夫作好准备。”

小舍道:“大人,你可要注意,任何人给你的药,酒你千万别喝。”

“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老夫不怕,自从从北平回来,老夫已经作好了死的准备。”

小舍负气的把手中饭碗一扔道:“大人,你别傻,不要有这种想法,有句老话说得好,“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与对手作战,谁活得久,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金忠喝了口汤道:“哎唷,我的小祖宗,你也怂老夫啦,不过想想也是,解缙写了个给先皇,结果回老家待了十年,这回立太子,说了真话,先贬官,后投牢,现在又送了命。一世英名付之东流。”

小舍道:“大人,你总算想通啦。”

“不想通不行啊,老夫的儿子金达,比你家亮亮还小,我总要让他翅膀硬了才行。”

解缙的死,敲醒了朱棣,让他看清了朱高熙的夺嫡之意,他决定再试一招,封汉王去青州。

朱高熙心里想着南京,不满皇上的旨意,这下触怒了皇帝的龙威,让司礼监连连下诏催他就藩。朱高煦不仅不动身,还带着私挑的精兵三千人,杀死了拉截他的兵马指挥徐野驴,占夺了不少御用车马器物,逃回南京。

皇上担心朱高熙仍然会利用纪纲的锦衣卫,关键时刻他想到了道衍:”少师,你替朕想想,用什么方式去制衡纪纲的锦衣卫”

道衍盘着手中的佛珠:“老衲以为,为了个纪纲,废除一只有用的棋子不值得,为了某个人而去掉一支优秀的部队更不好。”

“少师的意思,朕明白,绵衣卫留着,把纪纲撤了。”

“也不必,锦衣卫的威严可用,纪纲的凶猛也可用,让他们留在宫外,宫内另组织一帮以宦官为首的队伍。”

“少师的意思,朕明白了,用内宫监的郑和的手下,目前郑和不在,先让司礼监找一帮人顶着,让他们负责宫中的警卫,并有侦缉,监督的权力。”

道衍道:“皇上,老衲还想补一句,对大臣所犯的罪行,处置权也应该交到他们手中,决不能再让纪纲利用。”

“朕的意思也是这样,司礼监本来就有这权力,只是没有人手而己。”

正月八日瓦剌的顺宁王马哈木、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博啰派使者来北平谢罪,并贡一大批蒙古马,归还了被拘留的明朝使臣,请求大明像以前那样接受朝贡。成祖答允了他们的请求。

皇太子盼望的春天终于到了,再也不用提心吊胆的防着朱高熙。正月十五南京百姓期盼已久的中元节灯会又到了。

太子道:“去年打仗,又加上交趾瘟疫,财政有些吃紧,今天灯会要多招些外地商人来,免费提供他们场所,地方可以扩展到秦淮河东侧五里地段,包括夫子庙、瞻园、白鹭洲、江南贡院、中华门、聚宝门、大报恩寺等。”

蹇义道:“殿下,臣明白了,这是朝廷搭台,商人唱戏,免了以前的包办,即节省开支,又搞活了经济。”

小舍道:“鳌山灯边可以放商家的店招,谁掏钱给谁放。”

杨士奇道:“这主意好,南京巨商富人多,说不定挤破头要来。”

礼部的吕震道:“殿下,微臣可以率礼部去招商。”

南京这年的灯会是最热闹的,不仅南京人,南直隶的,甚至远在西安府的人都来了,而且扎了不少各府特色的彩灯车,与秦淮河的彩船河里岸上,灯火相映相辉。

远在北平的金幼孜趁着假日,偷偷的带着媒人也来了。

金幼孜一看安兰,立马下了聘礼,答应五月便来迎亲,张王氏满心欢喜,像嫁了自已女儿一样,带着全家人高高兴兴的在中元节当晚,出席了金幼孜的答谢宴会。

宴会就在秦淮河畔,从二楼的廊下便可以看到灯会的热闹。

亮亮和囡囡正好倚着栏杆,看着彩车中眼皮低下驰过,开心的小手都拍疼了。月月刚会走路,从栏杆的缝隙探着小脑勺,咿咿呀呀的叫着。

金幼孜道:“嫂子,看着你家孙子孙女,我就想着我们小旗小时候,他可没他们那么幸福,我不在他身边,听他娘说,小旗从小只看过一次灯会,后来每年中元节,就在家过,让他娘多点几盏油灯,一个人对着油灯拍手。”金幼孜说着,泪水也出来了。

小舍道:“金大人,现在小旗在你身边,等他娶了安兰,再替你家生五,六个孙子孙女。”

张王氏问道:“金大人,你家太太没替你生个儿子?”

“有五子长子昭伯,娶吉水县周岐凤之女为妻,次武伯、坚伯、文伯、寿伯;女儿也有五个。”

如意道:“金大人福气真好,五子登科,又有五朵金花。”

金幼孜道:“就是因为这,父母便不让我再纳妾,小旗便进不了我家门。有时只能让同乡杨士奇照看下。”

张王氏道:“原来如此,以后小旗有安兰,你就可以放心了。”

“小旗娘前几年死了,我就以随从的名义把小旗收到了身边,只瞒着母亲一人。”

第三百三十九章 金忠去世

南京的上元节灯会晚会还在进行中。北平城里却出了事儿,正月十四日夜,北平皇宫午门外灯山起了火,来不及躲避的看热闹者死了很多,其中还包扎都指挥同知马旺。皇上以为是上天的惩罚,令各衙门立即撒走了所有物件,暂停了灯会。

皇太子下令,在南京的六部九卿五寺二监及锦衣卫所有官吏停止放假,全部到街上维持秩序,保证晚会照常进行,“火烛小心”成了大家念得最多的词。

北平的失火令皇上心里不安,传御诏下令置南京、北京二京城门郎。

南京正阳、通济、聚宝、三山、石城、清江、定淮、仪凤、钟阜、金川、神策、太平、朝阳等十三门,每门没六员,秩正六品官衔,也算是亡羊补牢,为时已晚。

清明又到了,万木凋零的大地披上艳丽的盛装,风暖花开,草长莺飞,柳绿桃红,一片生机勃勃。皇上没回南京,南京皇家祭祀祈福大典还是由皇太子负责。

这一年化费了整整三十年,孝陵完全建成,规模宏大,建筑雄伟,全部参照唐宋两代的陵墓,并用围墙围成,里面的享殿巍峨,楼阁壮丽,南京七十所寺院有一半都在禁苑之中。

这天皇太子穿着金黄色团龙纹圆领窄袖袍,头戴乌纱翼善冠,从下马坊下了马,拖着笨重的身躯沿着神道带领文武百官一路上去。

为了防止汉王下毒手,金忠提议护陵驻军增加到5千人以上,而且指挥官都是新任命的。

神道两边,亭台廊阁相连,烟雾缭绕,鼓乐齐鸣,皇太子曲着背完成读祝、上香、跪拜、奠帛等礼仪。小舍看他虽然不停的擦着汗,气息还是很平稳的。

而汉王却萎靡不振,耸肩缩颈的跟着,他五十名贴身亲兵,被陌生的司礼监太监,强硬的拦在朝阳门外。而纪纲似乎也哑巴似的,离他远远的,朱高熙孤身只影如何敢嚣张。

大典结束,汉王一声不吭的带着家人匆匆离去,东宫的人簇拥着太子沿着神道返回,道旁松林中千头生鹿齐鸣,声势浩大,朱高炽脸上露出欣然的笑容,小舍见几个太监已经把他抬上金顶马车,便去扶金忠上车,金忠摇摆着手道:“老夫,今天呼吸了野外的空气,人舒畅的多了,自已能够上。”

小舍没想到,这竟然成了金忠与他诀别的最后几句话。

永乐十三年四月十五日,兵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金忠患病,第二天硬撑着上朝,退朝时病情加重,病情来势凶猛,蹇义以吏部尚书的名义,带着侍郎卢渊,少詹事张小舍急忙上门。

蹇义看他呼吸不平稳了,问他有什么话要留给大家。

金忠大口大口的喘着气:“人命如此,其它没有什么可说的了,只是想到我金忠以匹夫平民觐见皇上,随从皇上多年,位列六卿,宠盛贵极,未能报片寸之恩,我死后难以瞑目啊!”又看了看襁褓中的儿子,叹到“不能报皇上的恩典了。”

小舍感觉握在手中那只原本温暖的手,越来越冰凉僵硬,一阵风吹来,金忠床前的油灯灭了……

金忠走了,在自已家中与世长辞,终年六十三岁。金忠去世后,上至明成祖朱棣、太子朱高炽,下至文武百官、普通百姓,均深切悼念。

金忠死时没有什么积蓄,只留下妻妾和年幼的儿子金达。皇帝特下旨特命礼部负责治丧,并拨款为其在宁波象坎山建坟,建祠堂。

金忠去世后的一段时日,小舍像丢了魂儿似的,每说话都要提着金忠,詹义在皇太子面前奏请,让他去黄河边配合宋礼和金纯治黄河。

此时宋礼己经完成了南旺分水工程,考虑到北河水小,于是在张秋开汊河一道,直达汴梁,工程主要在金龙口建大坝。把黄河水贮蓄了供北运。

而刑部的金纯在汴梁之北,从金龙口打开黄河故道,从而到达鱼台塌场口,以增加南运的水量。

两人一南一北,联手确保会通河水量。

小舍治水是个外行,宋礼和金纯让他做两人的联络官,每天在河边奔波,小舍也落得清闲,每日看着会通河水的一日日上涨,闲暇时和助手小旗在河边练弓箭,学游泳。

这日两人前往金纯呆的东坝镇,五月的天,雨水也比往日的多,两人到那衣服都淋透了。

金纯让他们跟着个叫马明贵的人,去他家把衣服烘干。

马明贵道:“你们要跟着俺走,要不会迷路的。”

小舍留了心,看这个村里的堂屋,不像普通的村子里的堂屋那样坐北朝南,那个方向都有。

马明贵道:“这里因为黄河经常决堤改变方向,所以这村的地势就不是普通的正常方向,河流比较多,地势有高有低,于是建村之初,他们就依地势而建,才成为了这样一个神秘的村落。”

绕了几个圈,小旗道:“我已经晕了,分不出东南西北了。”

马明贵道:“别说你,村上的小年轻都犯迷糊,就说吃饭吧,村里都看着太阳定吃饭时候,由于咱村堂屋的朝向不一,看到太阳在正南方向的时间都不一,所以每家人吃饭的点都不同,出来见人便问:“你吃过了吗?”呵呵。”

小舍笑道:“原来这句话出在这里,还真不是客套话呢。”

马明贵家看来上辈是个大官,四合大院,青砖青瓦,梁柱上还有彩绘,客厅方砖铺地,青石的台阶。小舍两人换上当地的土布衫儿,马明贵就请他们坐下喝茶,湿衣服差丫髻去烘。

这茶叶外形也奇怪,扁平似剑,色泽隐翠,泡出来汤色浅绿明亮,马明贵抚着胡须道:“这叫震雷剑毫!是出自信阳震雷山上的好茶。”

小舍茗了一口,茶香高鲜,滋味也鲜爽,连道:“好茶!”

三人品着茶,院外传来震耳的锣声,马明贵道:“这一定是那个山西的假道人在作法!”

“山西那么远来这干吗?”

“谁知道,我听我家儿子说,是山西广灵县人,自言在石梯岭遇到高人而得异术。”

第三百四十章 刘子进谋反

大锣敲得屋子里说话声也听不清。

小舍索性借得梯子,和小旗两人爬到围墙上听。

院外有一处空地,空地后面是一户人家的院子。一个满脸黑须的汉子,居然着天师圣主的黄色法衣,头戴露着发髻的黑色混元巾,着黑靴,手持利剑,嘴里念一句,两边穿灰色道袍的小道士敲锣应着。

只听那人对着一帮汉子道:“本王是王天师的化身,奉圣旨之命,从你们之间,挑出马钰、谭处端、刘处玄、丘处机、王处一、郝大通、孙不二等七大弟子的化身,共同起义,捉拿妖人朱棣,推翻大明王朝,建立新的天朝!”

空地上围着的六,七十人,全都身着灰色道袍,黑色消遥巾,指着天跺着脚喊着:“拥护皇帝刘子进,拥护宰相刘兴,拥护总兵都督余贵……”

小舍一招手,急忙和小旗退回屋子,问马明贵:“这帮人来多久了?”

“才来不久,听说除了河南,山东和山西都有他们的人,打着个皂白旗。”

“金纯大人知道吗?”

马明贵支吾的道:“头一回来时只有六,七个人,没想到这第二次就组织了那么多人,金纯大人八成不知道。”

小舍怒目圆睁了,“刷”的拔出剑指着马明贵道:“这些乱朝份子是要犯大事的,你居然知情不报,我先杀了你。”

马明贵急忙跪下道:“大人饶命,小人上有老下有小,怕连累了家人,才不敢说,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马明贵一家大小也跪着求情。马明贵的儿子道:“小人马上去卫所报案,让朝廷的人来抓他们。”

小旗回来道:“来不及了,人已经散了。”外面的锣声似乎息了,小舍又爬上墙,果然空地上已经空荡荡的,地下留着面三角的皂白旗。被踏得污渍不堪。

小舍从梯上蹦下来,对着小旗道:“快换了衣裳,咱们走。”

马明贵道:“天下着雨,你们吃了饭再走。”

小舍衣服已经换好,袖子一甩,把持着剑出了大门,淅沥沥的小雨迎面扑来,鹅卵石铺的路有些滑,两人在村里沿着最宽的路行进,一个行人也没见,走了半天,又折回到了马府。小旗道:“遭了,大人也走迷了,不如叫马明贵带路吧?”

小舍抹了一下脸上的雨水:“我见着他那个懦夫样,我就心烦,如果金忠大人在就好了,他会走这种盘陀路。”

小舍自管自的走,天色越来越黑了,小舍道:“见一个路口,刻上一个记号,有记号我们可以绕过。”

又走了一个时辰,还没见到村口,小旗道:“不如请村民带路吧?”

小舍一拍脑门子:“我让这家伙气晕了,把村民都当他马明贵了。”

两人便敲着十字街头这户人家的院门。

敲了半天,门“嘎吱”一声开了,探出个老妇的脑袋,嘴里说着听不明白的方言。两人又比划又说,那老女人把门关了。

小舍肚里饥肠辘辘,他用剑劈了一下路边的枣树道:“这饿死人村,真想把我饿死啊?”

小旗轻轻拍了他一下,指着前面路上的灯火道:“有人来了!”

两人迎了上去,从暗处看,是两个一高一矮的灰衣人,腰里挎着刀,灯亮处,那高的道:“任指挥使,等建了咱们的皇朝,你想纳几个妾?”

“王督军,别想得那么远,我等是开国元帅,到那时,说不定被刘子进找个罪名株连九族了。”

“不可能,刘子进不是那种人,咱们还是听他的,把金纯干了,把黄河金龙口拿下。”

两人说话结结巴巴,好像是喝了酒。小舍给小旗一个手势,两人便扑了上去。

那高个的还没弄明白,一把剑发着寒光便架在了他脖子上:“黑天黑夜的,开什么玩笑,人吓人会吓死人的!”

“王督军,醒醒吧,便做你的督军梦了,我们是大明朝廷的人,埋伏了三千锦衣卫等着你呢。”

姓王的一听锦衣卫三个字:“哎呀妈呀。”腿一抖擞跪了下去。

被小旗按在路上水坑里的小矮子清醒了,大声嚷着:“你们锦衣卫的指挥使纪纲,俺认识,是俺山东临邑老乡。”

小舍道:“即然任指挥使认得咱纪指挥使,那就找去!”

姓任的道:“他在那?只要说起任矮子,他准认得。”

小舍笑出声来,学着他的腔调道:“俺大指挥使在金纯尚书那,你去就见着了,可是他认不认得你任矮子,就看你的照化了。”

姓任的道:“认得,肯定认得,我喊他叔的呢。”

说着颇为得意带着小舍出了村口,沿着黄河到了金纯的驻地。

金纯初审后,差人把他俩连夜交河南按察使包德怀手中。

一高一矮的歹人押走了金纯对小舍道:“你这小子,是老天派来的保护神,迟一天,我就让他们沉了黄河,今天他们是密谋,准备明日动手干掉我,把黄河堤坝控制住。”

小舍道:“你要谢,谢金忠,是他的灵魂指挥我干的,只是差点饿死在那个迷人村。”

金纯道:“马老头没告诉你,这路边的记号吗?”

“没有,可能说了我也没注意,这方言我实在听不懂。”

河南按察使包德怀审查后,发现刘子进案事关重要,立即进北平亶报朱棣皇上。

皇帝连下几道圣旨:“一,改封汉王朱高熙于青州。二,派指挥刘斌、给事中张磐等十二人前往山东,山西陕西、甘肃、辽东等地巡视,军士操练屯种怠惰不力,将实情上奏。三,命行在中军都督金玉为总兵官,蔡福为副总兵,率军前往征剿刘子进等人。四,释放工作囚徒四千九百余人。五,遣监察御史吴文等分行天下,询察吏治得失及民间疾苦。六,封詹事府少詹事张小舍为詹事,官秩正三品。”

小舍领到圣旨,告别了金纯和宋礼,先行回到南京赴命。

蹇义感慨道:“天道酬勤,皇天有眼,小舍,你的金忠在上天助你啊!”

第三百四十一章 太湖洞庭红

天高云淡,秋风送爽,红彤彤的橘子长满了枝头,大太监黄俨找小舍:“你们苏州太湖的洞庭红橘皮薄肉甜,王贵妃特别想吃,是否带得咱家去?”

小舍道:“正好郑和也回国了,不日便到苏州太仓卫。”

一船人除了小舍和蒋府丞,全是太监,一路听到的都是“咱家长,咱家短。”

船从秦淮河出发,经胭脂河一路颠簸到了一个三面环水,万顷湖光连天,渔帆鸥影点点的去处。

小舍道:“这就是东洞庭山,出洞庭红的地方。”

一船人上了岸,一问这地方叫陆巷,小舍记得赵媚娘的外婆家,没想到是个一衣带水,背靠着满山果树的村庄,村口有个高耸的牌楼,斑驳的石柱,几个人继续往青石铺就的小街进去,溜光的阶沿斜形的车辙,绳印深凹的井栏两旁有不少店铺和粉墙黛瓦的民居。

一个白发苍苍,脸上满是皱纹的老妪,穿着青皮衫,正用干枯的手指把一些烂橘子挑掉,一颗橘子正好扔到小舍靴子上,老妪惶恐不安,一边连声道:“罪过,罪过!”一边赶紧用袖子帮小舍擦污渍了的靴子。

小舍过意不去,用双手扶起她道:“奶奶不打紧,这橘子又不赃,不用擦。”

老妪道:“老爷,我们吴家的洞庭红可甜了,可惜前两天下了雨,都烂在山上了。”

黄俨道:“上有:“橘非洞庭不香,看这橘个个皮红瓤黄的果然不错。”

黄俨剝了个,放在嘴里咀嚼着,汁从牙缝里溢了出来:“酸酸甜甜的,好吃,咱家说好吃。”

一帮小太监口水也出来了,一拥而上,把皮剝了一口一个的吃着。

小舍也尝了个,果然汁多味美、酸甜可口。

黄俨道:“老太婆,家里有吗,咱家全要了。”

老妪喊来了儿子,一个精瘦的中年汉,他眯缝着眼道:“老爷要多少?”

黄俨道:“这橘子放不久,先要个二十担!”

姓吴的汉子对老妪道:“娘,家里的让媚娘全带走了,我叫些邻居上山去采。”

小舍听到“媚娘”两字,刚塞入口中的橘子掉到地上:“大叔说的媚娘,是昆山杨记绸布店的赵媚娘吗?”

“真是,她是我外甥女,怎么大人认识”

“认得,我是夷亭张小舍。”

“哦,她昨晚和哥哥赵侗在这,今天一早装了一船橘子回吴江了。”

小舍一听,刚燃起的一点希望又破灭了,好的是媚娘人还健在,总有再见的那一天。

见是熟人,吴家与一两银子一担的价钱卖出。

黄俨讨了便宜,笑眯眯道:“出来时,昭献贵妃就道,买橘子找詹事府的张小舍,他人熟地熟准能买到好货色。”

黄俨满载而归,小舍和蒋府丞按事先与蹇义约定,直接从苏州府去太仓等候第四次从西洋归国的郑和船队。

到了江边,前方来报,郑和的船队还在松江,要到明早到,小舍便把蒋府丞交给了师弟陈福贵,自已趁黑去了白梅的豆浆铺。

两年没回,这石子铺着的路有了陌生感,路边的桂花满枝桠,闻着浓香扑鼻,斑驳的石桥像一条玉带,系在致河塘河水柔软的腰间。过了桥,张吴记豆浆铺的白字黑底店招分外夺目,小舍整了整衣裳,补子上已缀上了艳丽方孔雀图案,里头亮着灯,他站在门首喘了几口大气,尽量的压住自已快飞出来的心,抬手叩门。

门轻轻的启开,白梅探出了半个头,三年了,她依旧没有变,白皙的肤色,黛黑柔软的长发,轻风过来,正好遮住她一双秋水泛滥的眸光,只见她小嘴微启道,满脸惊喜道:“小舍弟弟,你怎么来了?”

台阶的石缝隙,似乎嗅到了异性的气息,一只蟋蟀高扬着两条雄起的须须,发出诱惑的声响……

吴嫂似乎听到了小舍的话音,假装咳嗽的从里间出来,小舍放下双臂道:“吴嫂,近日可好?”

中堂放着白梅父亲的牌位,前头点着一盏半明半暗的油灯,吴嫂把它拔得亮一些,拉过一把竹交椅让小舍坐下道:“好什么好,白梅她爹走后,我娘俩开着豆浆店,三个人活二个人干,不累死就算好的了。”

白梅给小舍递上一碗热茶道:“让你请个长工,你又不肯,怪谁呢?”

“我不是不想请,你说找个女工嘛,这扛包,打浆的体力活谁干,找个男工嘛,外头人闲话多,你又性子活,万一与人家擦出点火花来,我怕对不起小舍娘。”

白梅“哼”了一声,你以为我十四,五岁那时,什么也不懂,我即然心定小舍弟弟,那怕他有潘安之貌,那怕他石崇之财,我都不会答应。”

“你说得容易,做起来难,每个人都会做后悔的事。”

白梅说不过她,便别转了过身体对小舍道:“金忠大人可好吗,我听镇上有人传言,大人……”

“大人走了!”小舍急促的回答。

白梅一怔,眼泪夺眶而出,抽泣了一会道:“大人活着的时候答应我,如果嫁给小舍,他就替我在兵部谋份差使。”

小舍道:“不说了,我也想通了,人死不能复生,也许他去的地方比我们这里好。”

吴嫂道:“我也想通了,活着的人日子过的好一点,就是对得起死去的人,我替白梅嫁妆都买齐了。”她指着双门柜上的二只漆得油光铮亮的箱子:“什么都是双份,齐齐整整的。”

白梅白净的脸上涌出了红晕:“娘,别说了,又不是小姑娘出嫁,多羞人。”

小舍道:“我娘把白梅的房间都重新刷了一遍,前些日子,还去淘了一只榉木的花几,说以后可以放个梅花盆栽。”

白梅突然欣喜的指着小舍身上的补子道:“你什么时候换上孔雀啦,是不是又升官了?”

“五月从北方回来时,皇上让我顶了金忠的缺,是三品詹事。”

吴嫂道:“苏州知府四品大官,你比他还大一级啊,我女儿有福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吉祥神宠

白梅看着小舍的眼睛,娇嗔道:“娘,你又来了,烦不烦,万一人家官大了,不要我了,我不活啦。”

小舍放下杯子,站起身道:“吴嫂,我要告辞了,明早还要去太仓接郑公公。”

白梅点着灯笼送小舍到桥上:“小舍,九月廿二号是你三十岁的生日,我会在家里为你祈祷。”

小舍看着白梅的双眼,火光映着,里面透亮清澈:“你也要保重,过了春节,我便来接你,以后就不用这么苦了。”

“我想,我想。”白梅支支吾吾道。

小舍以为白梅有什么话害羞说不出来,别道:“我娘说了,你和如意,红瑶还是姐妹相称,谁也不吃亏。”

白梅鼓足勇气道:“我想在南京买个房子,把我娘也带去。”

小舍道:“我回去和娘商议下,把夷亭的房子卖掉,再帖些钱买个好些的。”

“不用你费神,我和娘商量好了,把以前在南京开豆浆铺的房子买下来,上次房东答应的,钱我也凑够了,如果房东涨价,我就把这里的卖了就够了。”

“这不又苦了你们。”

白梅扔了灯笼,双手握着那双暖暖的手,仰着头想说什么,唇瓣慢慢的开启……

桥上一只青蛙“扑通”跳入河中,月光下平静的河面泛起了无尽的涟漪,一圈又一圈向着四面扩去。

江面上泛着白光,一会儿东方红了,一轮金黄的太阳升了起来,涛声也变得响亮起来,附近的岛上海螺声响,郑和的海船徐徐的靠上了码头。

锣鼓声中,小舍随着蹇义,杨士奇,海寿,金纯和吕震上了船郑和的宝船高大如楼,底尖上阔,可容千人。

郑和头戴黑色乌纱帽,白袍外罩红色披风,麦色泛红的脸上,双目炯炯有神,他握着蹇义的手,大笑道:一别两年多,咱家在阿拉伯半岛,绕了个大圈又回来了。”

蹇义道:“这次公公有没有去新地方?”

“首次航行了东非的麻林迪,那里人的皮肤比咱家黑多了,牙齿白白的,眼睛可不小,常年不穿衣服。”

“我知道了,是没衣服穿,外面涂的黑色油。”吕震道。

郑和的翻译马欢,笑得前仰后翻道:“不是,那里离太阳近,烤黑的。”

两个卫兵押在个皮肤黑黑,颧骨高高,嘴唇厚厚的洋人上岸,郑和道,这次在苏门大腊时帮助当地平乱,抓了这个伪王苏干剌。”

小舍道:“郑公公这次肯定去了南洋,这人和上回的南洋特使长得一模一样。”

郑和道:“答腊我们去西洋必走的地方,那地方气温高,湿度又大我们,你们苏州的丝绸和刺绣,他们最钟意。让弟妹多绣些我好去换黄金。”

“他们情愿吗”

“愿意,他们的国王是皇上封的,上次是特派人来入贡,并接受赐印和金币。”

金纯道:“麻林迪有什么宝贝吗?”

马欢如数家珍拨着手指道:“人少,动物多,有高大无比的大象,它的牙是宝贝、有犀牛,它的角也是宝贝、还有一种叫琥珀的珍宝,玲珑剔透,光泽如珠宝。”

“还有鸵鸟、斑马,他们的国王还说,有一种像送给他们瓷器上画的麒麟。”郑和添了一句。

吕震像小孩一般惊喜道:“麒麟可是吉祥神宠,主太平长寿,郑公公没问他们讨一只?”

“这次去没看见,不过麻林迪国王答应咱家,等有了即派人送来。”

果然过了四个月,麻林迪国王派人将“麒麟”送到了北平。

为了这盛况空前的喜事,南京的文武要员也赶去了,吕震对皇上道:“陛下,只有盛世才出麒麟,请祝贺吧。”

朱棣开始还坚持说:“天下治安,没有麒麟又有何损?”

几个文武群臣都道:“陛下圣德广大,被及远夷,一定要祝贺。”

在麻林迪使者进京当天,明成祖朱棣终于按耐不住,亲往奉天门主持欢迎仪式,这“麒麟”头颈巨长,浑身斑点,北平的人是万人空巷,全去奉天门前一睹为快,小舍后世见过,这是长颈鹿,但所有人都说是吉祥的神宠,连刚从交趾赶回来观赏的夏元吉也评论道:“特丰骨神异,灵毛莹洁,霞明龙首,去拥凤臆……。”

小舍心想:“也许麒麟就长这个样,毕竟后世也没麒麟。”

皇上,皇太子皇太孙和皇妃国亲都坐在龙椅上拍手称赞。

足足欣赏了一个时辰,已到午时,皇帝虽然饥肠辘辘,但余兴未了,立即下令画师把这宝贝画下来,让端诏翰林学士沈度用小楷在画上写一篇,未等墨汁干透,便收在囊中,带回宫去细细欣赏了。

黄淮和杨溥几个老臣又被锦衣卫又上了囚车,小舍见昔日的上司衣衫褴褛,脸上布起了皱纹,想送一程,被蹇义暗中拖住:“你找死啊,我都不敢,以前金忠在还好些,现在谁有这胆量!”

小舍只得作罢,随着蹇义钻到一胡同的茶馆,要了壶大碗茶喝了起来。

一会儿蹇义差手下唤来的金幼孜也来了。金幼孜道:“最近吏部员外郎陈诚、太监李达出访西域回来了,皇上让我替这江西老表整理出访日记。”

蹇义喝着茶道:“子鲁这家伙出去二年多了,应该去了不少地方。”

“明成祖诏令他和李暹随中官李达护送帖木儿帝国特使,所以去了他们的国都哈烈。”

“皇上是想与让帖木儿东山再起,平衡草原上的鞑靼,瓦刺和兀良哈三方势力。”

“蹇义兄高见,虽然帖木儿死了,这帝国的余辉还在,现在又与大明关系和谐,我们何乐不为?”

小旗拎着两大包东西找来了,金幼孜道:“在皇上身边事儿多,也没空陪两位吃饭,这是北平的土产,聊表我金某的心意。”

蹇义双手推辞道:“自已兄弟,何必如此客气!”

“小旗去你们詹事府的事,皇上己经恩准了,小旗一直在南京长大,还是让他回南京吧。”

“皇上肯定在北平建都了,南京成了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你是想让儿子在那过安稳的日子啊。”蹇义咬着颗花生道。

“儿媳安兰怀上了,她也是南方人,在这里吃不惯,所以让他们在南京生活。”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三十而立

蹇义道:“我的大学士,皇上迁都北平,你和我是支持的哦,让反对迁都的人知道,原本金幼孜还有这么一手,非弹劾你不可。”

金幼孜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似乎真遭到那一击一般:“蹇兄,你别吓我,小旗这我金某的心头之痛,去除了,我可以轻装上阵,肝胆涂地的紧跟皇上守国门!”

“你这痛来自于你家太上老君吧,天天在你耳边唠叨,这野种你还想带身边啊,破了金家五子登科,五朵金花的好运。”

“原本这也瞒不住你蹇老兄,我母亲大人是这么斥责金某的,连皇上也知道了。”

在北平呆了几天,西风起,载着南京文武百官的船又回到了江南。

蹇义道:“我的大学士,皇上迁都北平,你和我是支持的哦,让反对迁都的人知道,原本金幼孜还有这么一手,非弹劾你不可。”

金幼孜本能的缩了一下脖子,似乎真遭到那一击一般:“蹇兄,你别吓我,小旗这我金某的心头之痛,去除了,我可以轻装上阵,肝胆涂地的紧跟皇上守国门!”

“你这痛来自于你家太上老君吧,天天在你耳边唠叨,这野种你还想带身边啊,破了金家五子登科,五朵金花的好运。”

“原本这也瞒不住你蹇老兄,我母亲大人是这么斥责金某的,连皇上也知道了。”

在北平呆了几天,西风起,载着南京文武百官的船又回到了江南。

朱高炽指在船舷外的卫兵道:“现在全换成了宦官的人,我觉得踏实多了。”

杨士奇道:“殿下,皇上明白了汉王的夺嫡之意,咱们东宫的官僚也可以松口气,大干一场,再也不用看别人眼色行事。”

朱高炽双手坐在龙榻上,双手摊开着道:“蹇,张两位詹事如何想的?”

小舍头一会听太子把他与蹇义相提并论,受宠若惊的道:“杨大学士所言及是,北伐,建造皇都,天灾人祸,疏通大河,郑公公四下西洋,国库银子吃紧,倘若不尽力增加收入,势必会影响下一年的财政供应。”

朱高炽用手指轻轻的敲着桌子:“蹇爱卿补充下去,你俩是一丘之貉。”

“殿下,詹事府以为。这些开支,己经作为额外徭役转嫁到了税户头上,特别是贡献的多,获利的少的农户,所以民间不堪负荷,于是有了安南的背叛和山西刘永进闹事,和江南富户拒绝缴税的事件。”

朱高炽点着头,示意两人坐下说。

小舍拿着户部李侍郎递给他的报表道:“殿下,大明几年来田税基本保持在万石左右,但征收是个大问题,粮食运到南京,现在大部是运到了北平,宋礼尚书说过,海运费用大,而且路途远,运到北京,粮草都快发霉了,现在虽然大河通了,但路上的运费还是大于征税额,摊派到农户头上,如此下去“农民伯伯”,自已也会饿死了。”

谁为我们这些“侄子女”种庄稼?”

朱高炽拍手道:“说得好,农民伯伯辛苦辛苦的种粮食,结果自已吃不饱,这是逆天理。”

蹇义对小舍点了点头,小舍有了勇气,居然当着满船的文武百官喝了口茶。他道:“微臣以为,一方面减少农户的税收,一方面试着改粮食交税为银钞加实物交税。这样朝廷有了钞票的收入,即可以灵活的支出,又可以改善船运的压力,对户部及各府来说,他们征税的相对也方便多了。”

小舍的话刚说出,原本鸦雀无声的船舱里,一下热闹了起来。

一石惊起千层浪,蹇义道:“张詹事这粮食税改实物与钞票方式征收,究竟好不好,我们谁也不知道,可以令户部找个较小的县府试验着来。”

朱高炽道:“今年来不及了,我看户部着手准备,派人下去宣传,听听农民的说法,但是减税可以,对发生灾祸的地区减免一半,现在正值秋收,百姓就近粮仓纳租,由军队负责支运。纳者不必供当年军支,支者不必出当年之民纳。”

小舍没想到皇太子肥肥的脑壳中早存着货色。

李侍郎拱手道:“殿下的支运法和盐运差不多,执行时有参照,我们户部回去立即奉旨执行。”

皇太子道:“农业税收是大头,还有些小头如何办?”

杨士奇道:“微臣觉得,匠户的丝绸业,织造业,手工业,酿酒业,等等加起来也不算小头,可以参照灶户纳盐税以人口为依据的方法收税。”

“那就是人头税哦。”朱高炽咧嘴笑道。

这天小舍回得早,狗狗小老虎站在朱色大门口,甩着尾巴就是不过来,小舍笑骂道:“狗奴才,主人来居然不迎接,到冬至夜宰了你。”

小老虎等主人一挨近,便要紧扑到天井里,这石板上放着个大猪骨头。

屋里叽叽喳喳的女人声,小舍知道准是来亲戚了。

他先去房间换了衣服,新来的丫鬟玉朵对他道:“少爷,静儿姐姐来了。”

小舍一听,衣服纽扣解到一半,也不脱了,跟着便进了客厅。

静儿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和张王氏说着笑着。

穿一身玄色白交领过膝直袍,白裙,头发往后梳着着卷起高高的髻,缀着珠宝玉佩,一双凤眼犹似一泓清水,顾盼之际,自有一番清雅高华的气质。她见小舍衣裳不整,仓促进来,便站起身来,曲了曲腿道了个万福。

小舍道:“姐姐今天是什么风给吹来的?”声音带着几分局促。

“弟弟还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

张王氏嘴唇微开,露出那排好看的牙齿道:“静儿你不说,我还真忘了,今天是小舍的生日。”

前些日子,白梅也说过这事,但究竟几月几日,小舍自已也记不得了,他翻了一下黄历,上面写着9月22日。

如意道:“我们夷亭只有小孩满月,周岁才会数着日子,要么就是老长辈五十做寿,中间的好像都没有。”

静儿双手理了理额前两缕秀发道:“三十而立,四十而不惑,五十而知天命,六十而耳顺,七十而从心所欲,不逾矩。男子在三十应该有所成就。”

小舍道:“姐姐,这是孔子中的话,弟弟明白。”

第三百四十四章 静儿来访

静儿从脖子上摘下一块玉佩给小舍挂上,这玉还有些余温,丫鬟萍儿道:“少奶奶在这块玉上化了功夫,这是杨州一个大盐商拥有的,说是从云南带过来的。”

红瑶惊奇的问萍儿:“萍儿你怎么改口啦,我记得你以前一直和静儿姐,以姐妹相称的。”

静儿脸上泛起一波红云:“弟弟都三十了,我这姐姐总要找个归属,娘也走了,我得找个人陪伴。”

张王氏拉起静儿的手,拍了拍道:“静儿是个聪明的人,这就对了,人这一世,来人间走一走也不容易,应该对自已好点。”

“他说起弟弟来,一脸畏惧,说为了逃避知县请客吃饭,张郎中装病可像呢。”

“他人呢,没陪姐姐一块来?”

萍儿道:“来是来了,送我们到这就赶紧溜了。”

张王氏下意识的看了一下门口:“哎呀,应该叫他来,总算成了一家人了,到了家门也不入,太不应该了。”

如意从红瑶手中抱过月月,对静儿道:“不知姐姐婆家是何方人氏,以后妹妹们可以过去看你。”

“是泰州县的主薄,刚死了老婆,算是做了填房,不过这姓杨的人本份。”

小舍笑道:“哈哈,原本是杨典史,此人不错,那次我随蹇义去泰州,他表现的不错,当即被任命为主薄的。”

丫鬟玉朵,新蕊把菜端上来了,如意道:“不知道姐姐来,也没什么准备,先吃点菜,一会儿吃点面,算是给你弟弟庆生了,三十而立,姐姐是有文化的,你看算不算合格。”

“合格合格,官居要职,飞黄腾达,妻妾成群,儿女幸福,孝顺长辈,朋友同心。”静儿一连串数叨着。

小舍捊了捊头,有些不好意思道:“弟弟有这些成就,一是离不开那些前辈提携,二是也碰到姐姐这些贵人。三是运气。”

“人的运气是前世修的,多做善事才会得好运。”张王氏加了一句。

小舍道:“这回当了詹事,朝廷准备让我搬金忠府上,被我谢绝了,所以想把东面那户人家买下来,另外会按排两个卫兵进来。”

张王氏道:“不要不要,弄二个外面人进来不习惯,朝廷担心不安全,你说俺家有师父,师叔守着,几十年的武功还不如那些小毛孩子?”

亮亮轻轻拍了拍小舍:“爹,还有我呢,我现在功夫也不少了。”

静儿摸了一下亮亮的头道:“亮亮长得快超过姑姑了,肯定本事大着呢。”

如意道:“亮亮现在吃饭不比他爹少,正长个呢,明年要参加县考了。”

“囡囡不念书吗,莫不如随我回去,我好教她些枝艺。”

“囡囡在私人女学堂念书,平日里跟我学刺绣。”如意让囡囡拿出一条绣着蝴蝶与兰花的丝巾,指着上面的图案:“这都是她自已随意绣的。”

小舍还没仔细看过自已女儿的作品呢,从静儿手中他看见,粉色的丝巾上脆嫩碧绿的兰花,翩翩起舞的蝴蝶,栩栩如生,几可乱真。他啧啧的赞道,他怀疑自己是在梦中,眼前这皮肤白嫩,长着一双水汪汪眼睛,楚楚可爱的女孩,竟然是自已的女儿,他道:“囡囡,你舍不舍得把丝巾给姑姑。”

囡囡扬起长长的睫毛看了一下静儿,又看了一下小舍点了点头。

静儿满心欢喜的把丝巾围在了脖上,对着亮亮道:“妹妹给了姑姑丝巾,亮亮有什么给姑姑啊?”

亮亮去找了,如意道:“这孩子按朝廷的规定,以后得不到爹爹的家业和荣誉,但我会尽量让他享受我们张家的富贵。”

亮亮拿来他写的静室香兰四字书法:“姑,这次我挑最好的一幅,请姑笑纳。”

这字虽有些稚嫩,但也写得端庄工整,一撇一捺,章法讲究。静儿识字不多,以前在无锡马知县府上见识得多,所以能看出些门道来,她道:“字如其人,亮亮今后做事不仅稳当,而且会有自已的主意,决不是喜欢依懒别人的人。”

亮亮舐了一下嘴唇道:“姑,老师教导我们,求人不如求自已,只有用自已本事得来的东西,才是取之不尽,用之不完,奶奶也说了,月亮月亮,月在前亮在后,但月亮是靠着太阳才会发亮的,只有自已发亮才是本事,我要自已发亮。”

小舍拍了一下他的脑瓜:“你从那学来的,说话那么深刻。”

“我们老师啊,除了博士助教,初一,十五祭酒和司业老师都会来教课,除了四书五经和,还学算术、书法、律令、礼仪、习射、音乐。”

张王氏道:“里面吃得好吗?”

“奶奶,这不能说,我有个同学嫌肉上猪毛没弄干净,被锦衣卫知道,抓去屁股都打烂了,老师说这还算轻的,重则发配边疆或被逼死。”

如意眉头一皱:“这么严格?”

“老师说了,不严格怎么为朝廷做事,学而优则仕,你们今后是直接做官的!”

张王氏道:“那就好,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我们亮亮以后一定有出息。”

玉朵和新蕊两个端上了葱油拌面。扑鼻的葱香,静儿忍不住咽了下口水道:“干娘,这两小丫头那找来的,做的菜不错啊!”

“安兰嫁了人,如意和红瑶又要做绣坊的事,我就让郑师父从夷亭找了这表姐妹俩,俩丫髻都属牛,十五岁。”

静儿掏了些碎银赏给她们,两人千恩万谢的,替每个人挑碗里挑满面。

桌下的小老虎突然听见什么,狂吠的窜了出去,静儿放下碗笑道:“准是他找来了。”

张王氏唤玉朵去开门,静儿拦住道:“不用,这榆木脑子,自从老婆掉在运盐河淹死,人就变得谨小慎微了,本来准备他提升当县丞,因为他整天萎靡不振,不好好处理公务,暂时给担耽了,自从我进了门,才好些。”

萍儿插嘴道:“少奶奶天天给他洗脑子,现在算是清醒了,所以听着少奶奶的话,叫他往东,他决不会朝西。”

张王氏道:“那就好,疼老婆的男人,不会出事,上头也喜欢,这升官是早晚的事儿。”

第三百四十五章 北平便宜坊

静儿走了,冬天也来临了,白梅的丧期也结束了,张王氏让小舍把白梅纳了回来,朝廷给的东院重新让马师傅装修了一下。从附近小河凿了条沟溪把水引进来建了个池塘,池塘边叠了个江南人家都有的假山,上面筑了个报恩亭,原来的三间平房朝南,加了廊房,让白梅和吴嫂住,后面有棵大香樟树,冠巨如盖,按照娘的吩咐,在那建了幢小巧的楼房她和丫鬟新蕊住。这样东中西三个院子浑然一体,可以分开互不打搅,又可以从内互相来往。

安顿了家事,一六年的国事也热闹起来。

张小舍在龙船上的改租提议,受到了皇上的恩准,对农户的重视提到了朝廷重要日程上来,正月赈北平,河南和山东的饥荒,发粟达37万石,浙江沿海大部,及福建泉州,福州等风暴袭击州府减租一半。诏免顺天、苏州、凤阳、浙江、湖广、河南、山东州县水旱田租。

对山东,河南高阳的皇家养马地区实行了新政,五丁养马一匹,可免其粮草税赋之半。而且规定每十匹马设群头一人,五十匹设群长一人。马病而群治,马死则均赔,走失只追罪本户。农闲时养马又可抵租减税,这样养马的农户一下爆增起来。

蹇义问小舍:“你这脑瓜子装的是什么,我这三朝元老都没动到这念头。”

小舍心想:“后世都这样的,手机一刷就完事了,那有这么烦的。嘴里却答道:“蹇大人和夏元吉尚书一定有这个想法,一直没敢说出罢了。”

五月,小舍与小旗见到的山西逆贼刘子进,刘兴、余贵等人聚众起事被中军都督金玉为总兵官,蔡福为副总兵的大明军围剿,一百三十五人全被械送北平。成祖命将其首领斩首示众,其余人被发配充军交趾。

小舍受太子之命去北平庆功领赏,礼部祭祀清吏司郎中周讷上言:今天下太平,四夷宾服,民物阜丰,请封禅泰山,刻石纪功,垂之万世。

“马屁鬼”吕震因为“麒麟”之事兼了礼部,吏部和户部三个尚书,神气也足了在新建的殿上,甩了甩宽袖道:“皇上圣德神功昭格上下,宜如周讷之请,封禅泰山。”

成祖对吕震说:“现在天下虽无事,然水旱疾疫亦间有之。朕每每听说到郡县上奏,未尝不惕然于心,岂敢谓太平之世。况且圣经未曾言封禅,唐太宗亦不为封禅。魏徵常以尧舜之事劝谏太宗。你们欲使我居于唐太宗之下,与魏徵爱君之道迥异。你们应以古人自勉,不负宗伯之责任。”

他转而对小舍道:“就如爱卿所言,农民饿死了,谁供我们食物?”

金山卫来报倭人三十余艘,三千余人浮海往来,金山卫就是松江小官镇,上次小舍随金忠去巡查过筑,这城正方形,当时有重兵驻扎,作为保卫南京的屏障。

龙虎指挥使的副使道:“原来城堡是土城,幸亏刚用砖加高5尺,共高3丈3尺。倭寇上不来,被我们打退了几回。”

皇上急令金山卫于都指挥使龙虎抵抗,浙江宁波卫新任都指挥使支援,并派都督蔡福充总兵官万人巡山东海上捕倭。”

小舍道:“微臣见浙江和福建卫所官兵使用的武器略微不足,如有神机营的火炮,可于海上,岸地一齐相攻,倭寇来一个死一个,来两人死一双,久之必悚。另官兵服装也粗糙,体现不了我大明朝的威严。”

朱棣敲着龙椅:“吕大尚书把请封禅泰山的钱拨出来给兵部,沿海的卫所每人加添些兵服。”

皇上让吕震陪小舍在京呆几天,看看皇宫的新殿堂。

吕震道:“这座帝王之城完全依照南京皇城,为紫禁城不仅名副其实,而且包含天子之城的意思。你看故宫中的建筑,象征着“天”的崇高是这太和殿,位于故宫的中极,高大突出;边上代表天和地的是乾清、坤宁二宫,边上他两侧的日精、月华二门,代表着日和月;而象征着十二星辰的东西宫以外的数组建筑则表示天上的群星。

小舍道:“太有意思了,代表着众星拱月之意。”

吕震招招手,一个四十来岁的工头过来了,吕震道:“这就是你们苏州香山的蒯福,南京紫金城也是他干的。”

蒯福只会说苏州话,而他十六岁的儿子蒯祥却能道一口谁都听得懂的京腔。

蒯祥道:“我爹说了,再过个三,五年这皇宫九间殿堂都能建好了。规模绝对比南京的要大气恢宏。”

小舍道:“我看这雕梁黄栋,红墙金瓦就有那种震撼的感觉。”

蒯祥道:“唯一缺憾这北方水少,除了金水河,里面都用井水。还得想办法解决。万一数千人住进去,吃水要去宫外运。”

出了宫,兵部的员外郎杨继盛找来了,说兵部侍郎找吕震亶报倭寇之事,吕震道:“杨外郎,陪张詹事的钦差交给你了。”

两人便去了菜市口,那里柴,油,盐,米市挤了堆,米市胡同正在竖一块碑坊,那掏钱建碑坊的员外是杨继盛的亲家,拉着员外郎题字。这姓杨的也爽气,也没多思,挥毫就写了“便宜坊”三个字。

刚劲又洒脱,那员外道:“亲家,原本我想让你写聚财坊三字,没想到你写了便宜坊,也好,老百姓就要的是便宜,便让石匠立马照着雕刻。”

杨继盛对员外介绍了小舍:“就是他说想买些京城的便宜货,我把他引来的,“便宜”二字出于他。”

员外道:“这些市场都买南北货,地产货,不知詹事大人需要什么?”

“我娘肺不好,老咳嗽,听说北平秋梨膏能治病。”

员外戴着个瓜皮帽,穿着暗红色直身,哈着腰,摇着纸扇道:“巧了,咱李记专做这号东西,兼做茯苓夹饼、酥糖、酱菜,而且别无分店。”

小舍满心欢喜,要了一打。员外还送了不少糕点小吃,差人送到小舍住处。

第三百四十六章 杀死纪纲

小舍回南京,吕震让杨员外郎去金山卫视察两人正好作陪。

杨继盛原来在金忠手下,与小舍本来就熟,他道:“老尚书的冒死救赎东宫的人,触动了皇上的心,现在朱棣已经看清了朱高熙和朱高遂的狼子野心,他们兄弟俩的说话已经不起作用了。”

船到凤阳,小舍发现有只船一路跟着,便让小旗去打听,一会儿小旗回来道:“是黄淮大人。”

“他不是和夏元吉一块在牢中吗?”小旗说:“皇上放他出来是要他和杨士奇大人一起,为使皇太子熟悉古人治国之道,把古代名臣直言汇录成编。”

“原来如此,在徐州我就觉得好怪,还担心是汉王或赵王的人呢。”

汉王的二个近卫最近在街上接连闹市,几个要臣议论要朱高炽下令,砍几个杀鸡敬猴。

朱高炽道:“他已是秋后的蚂蚱,没几里要离京去青州了,随他去吧。”

黄淮本来就为受到汉王诬陷坐牢恼怒:“不行,古人自有王子犯法庶民同罪之言,他纵容手下犯法,先把手下抓走有什么错。”

朱高炽道:“让纪纲去干,看他们怎么斗。”

纪纲嘴上答应,但一直拖着,催得急就弄个顶包的交差。

端午节,看着天气不错,皇太子手又痒,要去清凉山射柳,这次令所有的文武百官都去,少不了让纪刚也去。

这纪纲合该倒霉与锦衣卫镇抚庞瑛密谋借射箭试探群臣是否对他有戒心。

这杨柳细细的,是何等轻柔之物,一箭飞来,箭镞还未挨着叶身,叶子早为一股劲风荡开了,哪能射穿它?太子三箭落空,正想请小舍补中,纪纲跳出来了:“张小舍我比不过,但这杨柳我是闭上眼都能击中。”言词中明显带着不敬,海寿忍不住道:“纪指挥虽然神箭,但在皇太子面前说出此话,是什么用心?”

皇太子劝道:“海公公,今天是来射柳的,谁都可能射偏,让他射了再说!”

纪纲张弓便射,前二箭脱空,第三箭射出,柳叶被宠瑛给折断了,宠瑛拿着折断的柳枝狂叫道:“纪指挥好箭,好箭啊。”

全场除了宠瑛几个,全部在场的百官以静音抗议。

皇太子拂袖而去。

纪纲他想学秦代的赵高指鹿为马可以吓倒众官,但他没赵高的道行,聪明反被聪明误了,他小看了这些大臣的智商,掉进了皇太子给他埋的坑。

成祖从解缙和周新之死,已经感觉纪纲已经到了疯狂的时刻,便下令将纪纲押送都察院让王熙和审讯。

纪纲多蓄亡命,造兵器万计,欲图不轨,又私纳美女,穿皇袍之罪名,老王家儿子王一飞有的是罪证。在谳词奏上的当日,纪纲即被磔死于市,其家属无论老少,全部戍边。朱棣还将纪纲的罪状颁示于天下。他的部下同时,庄敬也被夷三族,指挥袁江,千户王谦、李春,镇抚庞瑛,俱论死。杀的杀,谪的谪,也都星散了。

同时改封赵王高燧于彰德,朱高虽强居在南京,皇上的诏令又来了,让他速赴封地。高煦皮也厚,他以为他还是连救父皇二次的法宝,迁延如故赖着不走。

皇上为了消除锦衣卫纪纲的余余孽,任命蒙古人赛哈智接替纪纲,王一飞顶了庞瑛的北镇抚指挥使。王一飞到任后带着王力到了小舍家。

白梅抹着泪:“纪纲总算除了,我也终于可以喘口气了。”

小舍道:“真没想到纪纲能混到今天,换其它人早就死了百回了。”

王一飞点点头:“其实皇上都心知肚明,他多次派家人拿着伪诏,去各地盐场,勒取官盐四百余万。早有人举报了,纪纲家居所用器物,僭比乘舆,那个去纪府的人不知?”

“这二条都是死罪,为什么不早些干了他,而如今为了个“指鹿为马”这小事,给他争辩的时间也没有。”

“还有私造武器,私纳妃子。”白梅道。

“自古以来,那一位明君不用酷吏杀人?过去该杀的杀完了,现在不该杀的也杀了,先皇的干儿子解缙杀了,铁面御使周新,也杀了,再不除掉这人,皇帝心也不安了。”

小舍道:“我明白了,纪纲是带着血债去死的。”

“锦衣卫也快完了,新的锦衣卫就快该建起来,现在宫中,重大的皇室活动都由司礼监太监负责。”

“哥哥任命为北镇抚使,建文皇帝不找了吗?还是另有人干?”

“我不是说了,北镇抚司也是装装样子,建文皇帝在福州,道衍和尚去见了一面,回去后又劝了皇上,皇上担心的朱允炆手中的玉玺,其实无关紧要,皇帝的宝座都没有,玉玺也就不值钱了。再说朱允炆的玉玺不是先皇传下来的,皇上即位的第三天,他就用了新朝的玉玺,皇帝奉天之宝、诰命之宝、敕命之宝等,宝玺一共十七颗。”

“皇上放弃了抓建文皇帝?”

“建文皇帝三千卫兵被我干掉了,他原来的老臣死的死,抓的抓,也翻不了天了,当然捉他是不会放弃的,至少老胡还在盯着,不让他有大的活动。”

“如果迁都北平,我们会过去吗?”

“听父亲说,皇上就要回来讨论此事,因为除了你们詹事府,大多南方官都反对迁都,皇帝心烦着呢。”

“其实我是赞成迁都,北方那么乱,北平距离漠北近,调动军队不必从兴师动众从南方过去,这路途消耗太大了,真正打一个月,路上要化三,五个月。”

白梅道:“北平离蒙古近,又建了那么多的宫殿,别人打进来,抢了一票再走,也容易啊。”

王一飞笑道:“你这女人,说话也有些道理,蒙古人骑兵多,搞个突袭不是不可能,他不占你地方,像倭寇那样,放把火,捞点财宝就走。”

“纵深不够,是个问题,但有长城这障碍,再多建些卫所,应该能挡住,再说瓦刺,鞑靼,帖木儿和兀良哈还是有一半以上归顺的。”

第三百四十七章 定都北平

皇上果然风尘赴赴回到南京了,明成祖立即召集群臣,正式商议迁都北平的事宜。

将都城自南京北移,密切了同北方少数民族上层人物的联系,有效地实施了对周边少数民族的统治,有力地抗击了元朝残余势力的侵扰,具有重要的军事意义。

黄俨道:“南京皇宫是填湖所建。建成之后,地表下沉,形成了南高北低的态势,在风水上言是不祥之征兆。”

公、候、伯、五军都督及在京都指挥等军界的联合上疏曰:”北平河山巩固,水甘土厚,民俗淳朴,物产丰富,实为天府之国,帝王之都。县河道疏通,漕运日广,商贾云集,财货充盈,良材巨木已集中京师,天下军民乐于趋事。”

随后,六部、都察院、大理寺、通政司、太常寺等衙门的尚书、都御史等官又上疏曰:“北京乃圣上龙兴之地,北枕居庸关,西峙太行山,东连山海关,南俯中原,沃土千里,山川形势足以控四夷,制天下,实为帝王万世之都,应敕所司营建,以成国家悠久之计,符臣民之望。”

蹇义,夏元吉,杨荣和小舍等合议道:“迨我皇上继承大统,又以蓟燕左环苍海,右拥太行,内跨中原,外控朔漠,宜为天下都会,乃诏建北京焉。”

通政司有个老臣道:“迁都北平,势必增加北方人口大量增长。有人就需要吃粮,我大明粮地都在南方,虽然可以通过漕运向北输送粮食,但是长途运输造成了大量的人力和粮食浪费。”

朱棣当场发怒道:“你呆在家里,岂不更省?”,这老臣也忠烈,仰起脖想继续上奏,朱棣一挥手,黄俨示意太监把他架了下去。

兵部有个武官道:“迁都北平,大明主要军队和物资都会集中于此,离长城太近,一旦被突破,很难组织强有力的后续防御,对总体的战略来说非常不利。”

朱棣摇了摇手:“南京有长江天险,寡人不是轻而易举的跨过来了吗?所谓离边防太近,朕听都听烦了,要这种懦夫干吗?”几个侍卫立马上来,把他拉下殿去。

大殿内立马悄无声息。朱棣道:“朕知道,反对北迁的人远远不止这二个,不管你们在背后如何议论,朕“天子守国门,君王死社稷”的决心不会改变,建都北平的决定不会改变!”朱棣的话掷地有声,在紫金城上空久久的飘荡。

虽然殿上发对的声音很少,小舍看百官嘘声叹气的众多,连王熙和,白宾几个江南人都在摇头,只是脚微微颤抖,不敢出声。

虽然殿上发对的声音很少,小舍看百官嘘声叹气的众多,连王熙和,白宾几个江南人都在摇头,只是脚微微颤抖,不敢出声。

近日朱高熙知道父王回南京,大小事情不差他做,几次进宫请见,也被宦官挡住,大为不满,挑唆自己左右卫的卫兵,上街打着他的牌子闹事,据锦衣卫新任指挥使赛哈智上报,不法行为数十起之多,皇上脸色也变了,卧在乾清殿里的他虽然非常愤怒,但看着小二子,那副可怜兮兮的样子,硬是没有完全发作出来。

只是下令太监的人把他冠服除了,囚系于西华门内反醒,其左右二护卫的军士全部调往居庸关北,立保安左右二护卫。

皇上这晚在便殿设宴,款待夏原吉和蹇义,杨荣,杨士杰和小舍等,皇上指着两人对群臣说:“高皇帝培养贤才留给我使用。各位想看名臣,这两位便是。”

虽然满桌子的山珍海味,几个人假充斯文不敢多吃,出了宫,杨士奇道:“羊市的羊肉汤上市了,不如几个去喝碗,我来做东。”

小舍道:“上次去北平,我领了赏我来,和夏尚书大人一年多没一快吃过了。”

夏元吉道:“何止,上次还是我在南京时,中午请你的煮干丝。”

“那该二年了。”

蹇义哈哈道:“二年前一碗煮干丝的钱,现在只能吃一碗鸭血粉汤了。”

“我才不管价格涨,那时他才一个小府丞的干活,现在连升二级了,说什么也得吃好点的。”

小舍,夏元吉,蹇义,杨士奇和金幼孜几个到了夫子庙旁的酒馆,小舍道:“这叫号称是”京苏帮”的松鼠鳜鱼、蛋烧麦、美人肝、凤尾虾南京四大名菜都有,总可以了吧?”

夏元吉看了看招牌:“不太好,这里太招人眼,来的人多,不如去那家巷子里么烤鸭店。”

金幼孜道:“北平的烤鸭你没吃够啊,还到南京来吃?”

夏元吉微微一震:“不瞒兄弟们,我北平去了两年,还没尝过那味呢。”

杨士奇道:“那怪人家说你扣门,一个二品大官,现在又是北平九卿之首,对自已这么小气。”

小舍道:“就依了他吧,大人不是不想吃,他习惯了节约。”

这家店虽然在深巷内,但名气也响,先帝建都南京后,御厨用南京肥厚多肉的湖鸭制作菜肴。后来御厨不干了,这家主人便在这巷开了烤鸭店,为了增加鸭菜的风味,采用樟木炭火烘烤,成菜后鸭子吃口酥香,肥而不腻,而且有点樟木香。

几个人挑了楼上最清静的包厢,后面看得到城墙,城墙的灯笼亮着,青砖上爬满了枝繁叶茂的看树藤,灯火映着别有一番滋味。

小舍点了一只整鸭,还有红烧狮子头,酸菜魚,东坡肉外加几个热盆

小舍掰了个鸭腿给夏元吉:“大人,你至少两年没吃了,先孝敬您。”这烤鸭皮酥肉嫩、肥而不腻,入口的鸭肉弹韧鲜活,夏元吉果然饿了,也顾不了那些礼仪,抓起来就一口,旁的人看了,嘴巴也馋了,酒没饮一口,一只鸭已经差不多了。

小舍心里道:“后世时只知道古代做官的,天天饕餮盛宴,吃的是山珍海味云中雁,燕窝翅子鸡鸭鱼,其实也不然,一般清官因为家庭庞大,负担也是挺重的,吃这些美食都是在应酬或者节日中才有。”

第三百四十八章 姚广孝迎佛牙

看着夏元吉狼吞虎咽的样子,小舍想起在苏州小食铺与他邂逅时的情景,当时他和李侍郎啃着油条也是这般狼狈相,小舍道:“大人,二年没见,你皮肤干干的,是不是肉食少了?”

夏元吉,打了个饱嗝,抹了一下油腻的嘴唇道:“也不是,你问金幼孜大人,去漠北时,黄羊,野兔也吃了不少,主要是北平干燥,沙尘也多,像这个时节,一出去,脸上就是厚厚的沙土,那有江南那种滋润。”

蹇义道:“以后北平建好了,得多种些树才是。”

夏元吉道:“不光是树的问题,北方湖泊少,除了太液池的水,宫内都靠井水,老百姓也靠水井过日子,现在好胡同都是以水井命名的,什么甘井、湿井、苦水井的。”

金幼孜道:“以后人还会多,北平地势西高东低,也会有洪水,所以胡同东西向比南北向的会多。还有些胡同是沿着洪水冲成的小河道建的,所以走向也是斜的:杨梅竹斜街、李铁拐斜街、樱桃斜街、棕树斜街……”

小舍道:“金大人成了北京通了。”

“再过二,三年,你们也要过去的,到时候你比我金幼孜还会通。”

蹇义道:“估摸我这老头不会去了,南京六部九卿还会保留的。”

夏元吉慢慢的饮着酒:“老蹇有眼光,南京和京师一样,会设六部、都察院、通政司、五军都督府、翰林院、国子监等机构,级别也和京师相同。皇上定北平府为顺天府,南京为应天府,合称二京府。”

杨士奇道:“我听杨荣说,南京六部今后不能和北平六部相比虽然名称相同,都称吏户礼兵刑工,但尚书官品和北平不在一个档次。

蹇义点点头:“北京六部尚书肯定进入内阁,担当首辅。毕竟他是帝国的中心,而南京六部就属养老性质和发配降官的地方,属于闲职了。

最多以南京兵部尚书为主,因为要起到掌管南直隶与浙江、江西等省的军队和大后方的作用。”

金幼孜挑了点粉丝,吸进嘴里:“其实迁都之事,先皇在时就有打算北移,他派太子朱标前往关中和洛阳两大古都进行过考察。目的就是准备将国都前往西安或者洛阳。所以皇上或许有完成父亲遗愿的成分在里面。”

小舍道:“下官觉得,皇上有心把大明扩大,郑和下西洋,张辅西征安南,御驾亲征漠北就能看出来,他是不甘做一位享乐的皇帝的,应该比建文皇帝更有想法、更有抱负、更有担当。”

夏元吉轻轻道了一句:“马屁鬼,这能和建文时比?那时靖难之役打得欢呢,那有精力搞那些事?”

小舍知道自已冒识了:“夏元吉几个都是建文时的文官。”

他喝了口牛肉粉丝汤,装作烫了舌头,用手扇着嘴巴,掩饰着说错话的尴尬。

幸好都是些他敬重的老上司,杨士奇帮着道:“建文时,他还穿开档裤呢,不懂什么,以后到了北平,跟着皇太子,我们回南京养老时,他出来挑大梁了。”

夏元吉道:“这小子,思想新,主意也多了,这次以钞票和实物抵税费,皇上赞许有加?”

小舍兴奋了,急道:“大人,皇上怎么说?”

“皇上对我说,你这个榆木脑子,只会想到收钱,为什么不早点像张小舍那样提个好想法,我看你这户部尚书让出来得了。”

小舍道:“大人拿我开涮,皇上怎么舍得离开你?”

“现在皇上让我经常为皇太孙上课,他是把希望都寄托在他头上了。”

蹇义道:“不是有道衍和尚吗?”

“姚广孝最近身体不好,上次去了趟西洋,可能是晕船,人也虚了。”

“道衍和尚真下西洋啦,不是说只去了福州?”小舍急着问。

“去福州不假,但主要是奉香花往诣彼国迎释迦牟尼佛的佛牙,古代帝王有持佛牙,才算是真正统地位的规矩。”

蹇义道:“永乐九年时,姚广孝76岁啦,他这么高龄坐船去那么远,实在是难为他了。”

“迎佛牙,没他不行啊,成祖是想用最高规格的,生怕诣彼国不给。”

杨士奇道:“姚广孝系咱大明朝佛教界的高僧巨,与佛教圣地的和尚也好打交道,皇上考虑是对的。”

“不仅是皇上钦差他去,郑和也想让他去,大明天朝200多艘船队要前往古里,就必须要到那圣地去补充淡水,而那里的头领亚烈苦奈儿曾与郑和会晤过,这家伙坐井观天,自以为是,断然拒绝我皇帝的册封。也反对与明朝建立朝贡关系。于是,于是关系闹僵了。郑和第三次下西洋,就没法得到淡水。”

金幼孜问夏元吉:“不是后来把这丫的苦脑儿干掉了吗?”

“姚广孝说去沟通,这人执迷不悟,姚广孝出一计,诱他们到重兵到海边,而郑和率领轻骑直取老巢,活捉了亚烈苦奈儿,他之子纳颜,小毛孩一个,手中的5万劲旅,就像纸糊的,乖乖投降了。”

小舍轻轻拍着桌子道:“这次去北平,我应该去看他老人家的。”

“你也找不到他,他一直在苏州整修族谱,还修葺了个龙峰书院,在什么长乐二刘龙峰岩上,”

小舍道:“大人,这地方我和金忠大人招童子军去过,在福州长乐,朱熹在那寓居授徒讲学的。”

金幼孜擦了擦头上的汗道:“你这几年跑的路不少啊?”

“是啊,托皇上的福,从永乐七年开始,随夏大人去了交趾,随蹇大人去了泰兴,浙江,随金忠大人去了北面的德州,河间,南方的福州,泉州平阳,和您去得最远,就是没和杨士奇大人出去过了。”

夏元吉道:“还和我去了溧阳的无想山,苏州的吴江等地。”

“大人,那都属南直隶,不算远门。”

“你想去那,随郑和下西洋吗?他过了年又要去了。”蹇义找着他的茬,戏谑道。

夏元吉叹了长长的一口气。

第三百四十九章 西园夜话

蹇义担心夏元吉又愁国库资金,故意转移话题道:“金幼孜,趁这个机会祝贺一下,你和杨荣同进升为翰林学士,兼庶子。”

几个人同时举起了酒杯碰了一下。

杨士奇道:“真是翰林多吉水朝士半江西。”

金幼孜道:“可惜了解缙,听说他冻死,我以为又是传言,关在牢中怎么会去了雪地。”

夏元吉道:“皇上原本的“缙犹在耶?”有赦免和启用解缙的意思,而汉王在纪纲面前故意误读,让他赶回狱中,假意置酒祝贺,将好酒的缙灌醉,活埋于雪中而死。”

蹇义道:“姜还是老的辣,你的解读是最有说服力的,解缙关那么久,皇上差不多忘了,怎么会再起加罪之心?”

“对啊,反而是朱高熙,因为皇太孙的册封,使他变得穷凶极恶。”小舍说道。

杨士奇灌了几口酒道:“怪也只能怪解缙自已,太贪酒了,什么人的酒不能喝,偏偏喝这种阴险毒辣人的酒,我倒纳闷,他这么聪明,难道看不出纪纲猫给老鼠拜年的坏心?”

金幼孜道:“可能关久了,谁对他稍微好一点,他都当真的。再说他在牢中又不会再得罪人,他怎么会起戒心?”

夏元吉道:“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横行了那么久,纪纲也死了。”

天上突然下起雨来,顺着城墙的缝儿,滴滴答答的往下淌,一股乡土味儿便传了进来,蹇义道:“大人们,各自散吧,也许下次在北平吃烤鸭再聚。”

金幼孜道:“下次我请客,一只不够二只。”

小舍到家,除了头上带着笠帽,衣服都湿透了,马庑在府的东园,他把雪龙牵入马棚,喂了点上好的饲料,丫鬟新蕊执着花伞,打着灯笼来接他了。在雨廊他绞干了些衣服上的水,问丫鬟:“太太睡了吗?”

“太太今天身体又不舒服,喝了些汤药睡了。”

“又咳了吗?”小舍听娘不舒服,便蹑手蹑脚的上楼,隔着花格子窗,里面传来张王氏的阵阵咳嗽声,小舍便从腰间掏出个碎银放到小丫鬟手中:“明天去街上挑几个雪梨,大些的,中间掏空了,放些冰糖,再将整个梨子放入炖盅中,隔水慢火炖煮半个时辰至冰糖溶化。”

新蕊道:“少爷,你给我小点的银子,几个雪梨加冰糖不需要这么多。”

“死丫鬟,多下来你自个去买些粉儿,胭脂。”

小丫鬟也实诚,红着脸,曲着腰,一声声致谢,撑着伞把小舍送到白梅房里。

小舍叩了两下门,这花格儿的门内,白梅就说了:“今天喝得不少,敲门多有力。”

“快把衣裳找出来,我全淋湿了。”小舍打着喷嚏。

“你先去隔壁洗澡,衣服我找了就送来。”

自从白梅进了家,小舍住东园的时间多,一则郑和马上要走了,如意和红瑶正赶着货呢,家里大小事儿都由白梅操心,特别是小舍这个大老爷们的生活起居。

白梅年纪最大,里里外外又能干,只要张王氏在楼上一唤,她便立马应承着去办。再加上她对朝廷的事又懂,小舍就喜欢回来和唠嗑。

他洗好,浑身舒服多了,白梅替他擦着身体上的水道:“今天和那位大人一块喝的?”

“夏元吉,蹇义和金幼孜。”

白梅道:“金幼孜不认得。”

“人家现在是皇帝的亲信,我家原来的丫鬟安兰的公公。”

“有你这么说的吗,让金大人听见不难受啊。”

“也是,应该说干妹的公公,还算是亲戚呢!”小舍笑道。

“说迁都的事吧?”

“嗯嗯”小舍躺在了床上道。“听他们一说,我们也该打算去北平的计划。”

“真要去啊,如果全家去的话,婆婆可能不打算去。”

“为什么?”小舍支起个脑门看着灯光下的白梅。

“婆婆说,北方冷又干燥,吃的东西又粗,去了不习惯。”

小舍看着白梅眼睛的睫毛一闪一闪的特别好看,就用指头去捏,白梅把他手拨开:“人家说正经的,你开小差。”

小舍道:“我娘嘴上说说的,儿子去她会不去啊,这里又没其它儿子。”

“我们姐妹仨可以留下啊,再说了孙子也长大了,亮亮十二岁了,等几年乡试出来,就是条汉子了。在这撑张家门面不可啊。”

小舍叹了口气:“他是庶出啊。”

“庶出怎么啦?汉太宗孝文帝刘恒,唐玄宗李隆基,宋仁宗赵祯不都是庶出的,人家皇帝不都当了?”

小舍道:“这也是,听传朱棣也是庶出,只是传说称是先帝的朝鲜妃子硕妃李氏,因为早产,朱元璋怀疑她来到自己身边前已经与人私通,于是赐了“铁裙”,将她放置在火上烧死,朱棣正在建的南京报恩寺塔,心里就是给她的。”

红瑶差玉朵送来红枣莲子羹,白梅道:“明天,你去西园住几天,红瑶好像有事找你,亮亮在学堂住,她就母女娘

,一直在问少爷有没有出差。”

小舍道:“我想让她把她娘也接来,这样她也可以有个照应。”

“你不说,我倒忘了,这事婆太太也提过,如意父母来了,我娘来了,独缺红瑶娘了。”

小舍道:“我现在就去,让她尽快把她娘接来。”

白梅道:“外面下雨,我打伞送你过去。”

天上轰隆隆打起雷来,豆大的雨滴打在月洞门旁的芭蕉上,发出沙沙的响声,中园的楼房,灯光忽闪忽闪的,如意也许还没睡,小舍轻声的打开西园的门,上了楼,红瑶和囡囡母女俩正在绣花,见个黑影跨进门来,吃了一惊。

囡囡放下绣针,拉着小舍的手便道:“爹,是不是娘煮的莲子羹好喝?”

小舍回头见白梅没了身影,便把房门关上道:“爹的一本书找不到了。”

红瑶从枕下掏出书道:“在这呢,以前看的卷角了,压了好多天,居然书都平伏了。”

囡囡道:“爹一拿书,我就可以听故事了,爹,我上床去了。”

小舍脱了袍衣便上床拿起书开始读着,时不时添些笑料。

红瑶拎了一下他的耳朵道:“不早了,别逗她笑,要不她晚上准做梦。”

第三百五十章 私访苏州

西园的卧房,囡囡插嘴道:“爹,娘说的,爹老是住东园不回,晚上用铜锁把园门锁上,让他爬墙回家。”

红瑶恼羞道:“小娘鱼再胡说,睡你自已床去。”

囡囡吓住了,偎在小舍的胳膊上,一会儿就睡着了,红瑶轻轻的把她抱到小床上,用蒲扇赶走纱帐内的蚊子。

雨打在窗纸上,纸破了,一缕风扑进来,把油灯给吹灭了,小舍双手枕在头上,轻声道:“等过几天秋收时,你带囡囡回夷亭一趟,帮你娘把稻子收上来后,把田给租出去,让你娘也过来吧。”

红瑶凑近些,微光中看出双眸在闪动:“我娘,嘴拙,怕她和婆太太扛上。”

“我娘不是那种人,你来了那么多年还不知道吗?”

“知道,所以我不想让她多为难,我娘一个人也习惯了,再说有舅舅的舅妈照应。”

小舍道:“不如这样,过年时让她来住些日子,如果两老相安无事,那就……”

“郎君,我听你的,早些睡吧,这几天我腰一直疼,不知为什么。”

蚊子隔着纱嗡嗡的吵着,小舍对着声音热闹处,一巴掌连纱帐一起按墙上。

红瑶抚着吃吃的笑着:“傻,有劲没处使啊”

北京、河南、山东州县闹大旱,接着就是蝗灾。大批的蝗虫铺天盖地飞来,那几乎就是寸草不留,原本百姓种的庄稼全让虫吃了,现在百姓只能啃着树皮度日蝗灾。皇帝急令夏元吉带着李侍郎前去。

接着汴梁又连日大雨,黄河堤决,刚修好的坝全毁了,大水冲垮开封州县十四个,经怀远,由涡河流入于淮河,沿河黎明百姓家破人亡,四处逃难,宋礼和金纯又返回黄河流域。

皇上坐不下了,来南京才几个月,命吏部尚书兼詹事蹇义、翰林学士兼谕德杨士奇、詹事张小舍,侍读兼赞善梁潜辅佐太子朱高炽监国,又返回了北平。

老虎不在,猴子称大王,纪纲死了,朱高煦又徙封于乐安州并令其速往封地,不准久留京师。朱高炽感觉自已可以大展身手了。

蹇义道:“殿下,你细读了皇上的了吗?监国权限不是放开,而是进一步缩小,最明显的是:“内外文武大小官员俱从行在吏部、兵部奏请链选”,也就是说,任命权由北平掌管。”

朱高炽道:“要命,我前几日还恢复了几个老臣子的职务。”

杨士奇道:“殿下一定是受了梁潜的影响。”

“上回有个陈千户曾经擅取民财,事情被发现后,被寡人谪交趾,后来赞善梁潜、司谏说陈千户立了大功。要寡人复念其军功,宽恕他,并恢复原职。”

杨士奇道:“这陈千户与汉王走得近,肯定会传到皇上耳朵内,你这阶段还,咱这些人说不定又谁得顶罪了。”

果然有人禀报给成祖称:“皇上所谪的有罪之人,太子都曲意宽恕了。”

朱棣听后,把头上的皇冠也扔了,下令逮捕陈千户并杀之。詹事府赞善梁潜、司谏梁潜顶了包逮捕下狱,立即处死。

英华殿连日的阴雨,石缝中原本已经结蕾的迎春花又萎了,朱高炽开始捧着黄准和杨士奇专门为他编写的,这三百六十集,他每日必须读二集。如有不白之处,杨士奇和黄淮两大佬在。

这日皇太子召小舍入宫:“皇上派遣礼部左侍郎胡濙巡江、浙诸府,你和礼部的黄钟也一起去,了解一下苏州,松江两府的情况,但不必大张旗鼓,弄出声响来。”

临行时蹇义又关照道:“皇上还是不放心建文皇帝,担心他东山再起,你就多注意这方面,至于两府其它事,由况钟去办,他虽然是吕震的人,经永乐帝面测任礼部五品郎中,但人勤谨廉洁,博识干练,又任劳任怨,你替我多观察下。”

黄钟快四十了,比小舍年长些,江西靖安人,也是个吏官出身,小舍道:“我在苏州出身,又在苏州府任过职,先去苏州。”

黄郎中道:“下官听从张詹事的。”

两人身穿便衣带两随从,四人日夜兼程,不日便进了苏州府衙。

钟同知,蒋通判和金通判已经快三年没见小舍了,少不得各种客套。

小舍道:“这次来主要是见见老同僚,顺便在城里走走,了解些情况,你等不必太拘礼,也不要陪同接送。”

蒋通判道:“你和胡濙一样,对这里熟悉,请便吧,如果发现什么不妥处,不要直接亶报上去就行。”

小舍听胡濙已到,心里定心多了,随口道:“你们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吗,先交代出来,省得我和况郎中瞎跑。”

钟同知道:“你那些个捕头弟兄,多犯事,敲诈大户的钱财,牛捕头最滑头,已经免了他的职。”

况郎中道:“来时,听吕震尚书讲:“苏州赋役繁重,豪滑舞文为奸利,最号难治”看来说对了。”

小舍白天领着黄郎中街头巷尾,城里城外的跑,晚上便进了蒋通判的家。

蒋通判和王熙和同为小舍夷亭的老上司,但两人性格完全不同,王熙和妄望自大,欺软怕硬,蒋通判油滑保守,为人却低调,平日里不与同僚密切来往,这么多年来,小舍还头一回去他家中,小舍知道他好酒,特地去观前买了陆稿荐的猪头肉,二坛老酒。蒋府在城中幽巷里,不用打听就能找到。

三开间的房子,开了个小门,佣人把小舍迎进去时,蒋通判还吃了一惊。

“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一定有重要的事找我。”

小舍道:“我是来拜访嫂子的,这么多年不见了,以前我在夷亭当抄书生时,嫂子还给我送过菜饭,今天算是来回敬她的。”

蒋太太在夷亭时一直很看重小舍,士别三日真是刮目相看,一个乡村小吏成了三品大官,她如何不开心。亲自下厨炒了几个菜,款待相公的旧下属。

酒过三巡,蒋府的家属退下了,蒋通判道:“小家伙,是为建文皇帝而来的吧?”

第三百五十一章 黄钟上街

蒋通判用筷子指着小舍道:“你不是也为建文皇帝而来吧?”

“老狐狸,不在锦衣卫亏了你,你从那看出来的?”

“胡濙告诉我的。”

小舍一惊:“他怎么知道我来?”

“他是不知道,但他来的目得也说是随便看看,他是那种随便的人吗?好像他的官就是为建文帝当的。一个四品礼部侍郎,不在皇宫给皇帝筹备北平建宫的事,来苏州溜弯干吗?”

“也许在苏州闻到了什么风声,皇上派他来的。”

“不都说在福州吗,道衍,郑和,王熙和家小子,都往福州跑,建文帝怎么到苏州来了?”

“我判断也来苏州了。”

“呵呵,你只是凭空猜的,拿不出证据。”

小舍夹了点菜道:“明天你陪我去趟穹窿山。”

蒋通判没料到小舍会想起去光福穹窿山,怔了一下道:“你信佛我知道,可穹窿山是道馆,你烧香烧错地方了?”

“我不是去烧香,我想去见见应文和尚!”小舍单刀直入的说。

“我佛道都不信的人,我不认得什么应文,应武的,你叫我怎么去找啊?”

“你敢说,穹窿山也没去过?”小舍的话变得咄咄逼人。

“又是那牛捕头多嘴多舌,这种人你也信?他上回犯上事了,早晚被处死。”

小舍隐约听出牛捕头,是要被蒋封口了,这牛捕头一定听到了什么,或者看到了什么。

“你表个态,到底明天陪不陪我去,如果不方便,我和黄钟二人去!”

“黄钟是干什么的,你怎么想起和他一起来的?”

“他是礼部郎中,胡濙的手下!”小舍故意激他。

“喔,原来如此,好吧,明天我要去趟吴江,后天随你去,晚上在山顶上住一晚也行。”

小舍心里明白了,建文皇帝一定在山上,他明日准是去史彬家通风报信。便索性逼逼他:“也行,明天我也去吴江,我们可以同路。”

老蒋“咚咚”喝了二口闷酒:“现在吴江是巩德当了知县,上次我去他还说起你。”

“说我坏话了?”

“人家虽然升了一级,那敢说你个三品大官,只说上次和夏元吉一起催货的事。”

“那好,郑和去年底又下了西洋,我去问问,他今年发了多少货,有没有赚得盆满钵满的。”

蒋通判笑了,笑得酒从牙缝里淌出来:“露馅了,原来你只是想盯着我。”

小舍怕他怀疑,便赌神发咒道:“我才不希罕你呢,明天我就在县衙内呆着。”

吴江离苏州才十几里路,几个人骑着马半个时辰便到了。北门城墙高近三丈,上面筑有飞檐翘角的城楼,几面旗帜随风飘杨,两个守门兵靠在青砖铺就墙上,见蒋通判带着一帮便衣疾来,一个立正,把大门缓缓打开。

这县衙大门,门上建了谯楼,上面摆个“漏壶”以计时刻,下面是县衙大门,共三个门。正中的门略大,门的两侧有上马石,朱漆大门,铜质铆钉,黄铜兽环。门上悬“吴江县”三字之匾。谯楼规制壮丽非常气派,画梁绘栋,飞檐朱楹。虽然是太湖边一个小小县城,而其县衙大门足以使人感受到明王朝的威势。

从大门到大堂甬道上的獬豸亭内竖“熙陵戒石”,石上刻有“尔俸尔禄,民脂民膏,下民易虐,上天难欺”十六个字。

第二进是知县厅,也建的奇美,周边“清简堂”、“图思斋”、“观政亭”、“环翠亭”、“诚斋”、“雅室”等亭台楼阁围着,景色清幽,精致典雅。

巩德见张小舍几个便衣轻装进来,吓了一跳:“张大人,微服私访,是不是下官出了什么错。”

张小舍坏笑着拉住他的手:“是来查你私房钱的。”

随后小舍把黄钟介绍给巩知县。巩德道:”喔,你们没和胡濙在一起,他在这住了三天,昨日刚走。”

黄钟点了点头:“都说小城故事多,这里是个富甲之地,又比较安逸,谁都想在这住上几天。”

蒋通判道:“你们谈吧,我好事做到家了,我夫人和千金都想买条丝巾,我去去就来。”

张小舍估算他会走,也没拦他,嘴里说道:“去吧,我在这等你吃饭。”眼睛下意识的看了一下谯楼上的计时漏壶。这里离史彬的黄溪村有二十里路,来回至少一个多时辰。

黄钟道:“我也想去街上挑些个便宜的绸布缎子,不知那条街多些”

巩德有些不放心:“况大人是外地人,这里人欺生,我让主薄陪你去,他是本地人,熟的很。”

黄钟也走了,这都是他事先向小舍讲好的,况钟说他是喜欢到处走的人,他知道那里能找到问题,然后回来让县衙的人作答。

巩德关上了门道:“张大人,黄钟是礼部的,为什么不跟着胡濙而跟着你?”

小舍用中指竖在嘴唇上道:“有些事,你不知道最好,就像胡濙为什么来吴江。”

“他不说我也知道,他脸上写着,哈哈哈。”

“他会去史彬家吗?”

“当然会,去黄溪村绕一圈,看看马粪。”

“看马粪什么意思?”

“有一次,我陪他去,他看到那座小桥边有堆马粪,他下了马,用棒挑开了端详。”

“真有此事?”

“我亲眼目睹还会假,听他随从讲,胡大人能从马粪上,查到这主人从那个地方来。”

“这我相信,每个地方的饲料有所区别,相对讲这里的好一些。”

“这次不同,一直住在川堂里,白天也不常出去。”

更楼上敲五响,蒋通判和况钟都没回,小舍算了一下蒋通判去了一个半时辰有了,到黄溪村的话应该回了,伙伕上了菜,小舍道:“我们先吃,不等他们了,该来的应该到了。”

刚拿起筷子,薄通判喘着粗气进来了。

小舍戏谑道:“是不是去会相好的,喘那么大气?”

“嗯嗯,路上走了几十里,怕你等,走得急了点。”话出口,他感觉说漏了什么,又补充道:“我一个糟老头的,那像你处处留情。”

第三百五十二章 贪官污吏

小舍暗自好笑:“买个丝巾跑几十里路,观前也回来了,恐怕是去检查马粪的吧?”

耿通刚吞了一口饭,一下如雪花般喷了出去,对面的县丞戴着乌纱帽,帽顶上串着珠子,饭粒过来全粘上头了。

蒋通判不知就里:“你看看,吃饭时说那恶心事,把人家肚子气炸了吧?”

耿通止不了笑:“大人的意思,你去了黄溪村史彬家。”

江南人同情建文皇帝是心照不宣的,平时都停留在嘴上,若是行动上支持,那就是犯上作乱,是个死罪,蒋通判被下属点穿,他害怕起来了,急忙撇清:“老夫去买丝巾,正好碰到昆山杨记绸布店的赵媚娘,她送孩子去镇上学堂念书,我让她帮着挑,她说她家有,让我随她去了黄溪村,她还问起你呢。”

蒋通判从口袋中掏出几个洞庭红橘子:“这是她给的。”

蒋通判把皮球踢了过来,小舍一点也不反感,至少他知道赵媚娘送孩子,过着女人正常的生活,建文皇帝不会有聚众起事的可能,他心也定了,喝了口汤道:“好吧,信你这一回,不向嫂子打报告。”

耿知县道:“进贡朝廷的“吴绫”,数量最多的也是我们。”

黄钟干咳了一声,问耿通:“我看到卫所有四十多条船,停在河道上,影响了船只的出行。”

“这是当年金忠来巡查时,我们为抗倭准备的,现在实际上,这些船只已经多年不用了。”

耿通解释道。

“那为什么还向百姓收修造费呢,据我了解,还年年收,数量还不少,特别是几家丝绸大户,这明摆着敲诈勒索。”

耿通头上冒出汗来:“这是卫所这帮人干的。”

“你一个堂堂知县一点也不知道吗?”

耿通不敢抵赖:“我是有所耳闻,卫所千户和我商议,兄弟确实薪水少,那些商户肥得很,稍微打点膘。”

黄钟拍了一下桌子:“这次是修船费,下次就是喝酒钱,还有个底吗,苏州本来税杂,你们还加塞,我看让皇上知道,你耿通有几个脑瓜。”

刚才还笃定的知县,没想到被一个名不见传的郎中骂得狗血喷头,有些怨气,又发不出来,两只眼睛便看着小舍和蒋通判。

蒋通判道:“黄大人,耿知县是考虑军心多了点,忘了民心,但毕竟没有私心,这件事我来处理,让卫所退一部份出来,这样军心民心都兼顾。”

小舍道:“这事县衙要公布出来,不能怕丢丑,更不能以大压小,以官老爷的身份来处理,充好人,像发善心一样,而且要举一反三,衙门内有没有这种现像!”

黄钟道:“怎么没有?”

耿通的用眼瞪了主薄一下。

黄钟指了指主薄:“吃个中饭,三菜一汤,六个人吃,也就一点小钱,还要赊账,我一问掌柜,说是经常性的,连那些巡捕也赊,说是赊,其实是不给。人家要本钱的,给个本钱总应该吧,况且人家还化劳力。”

蒋通判忙道:“这不是吴江有,我们苏州府也有,最近查到个捕头,不仅白吃白喝,还想占人家老婆。”

“是牛捕头吗,以前还不错的啊?”

“你走后,他自称苏州第一捕头,到处炫耀,还打你的招牌,说是你的哥们。”

“他也太狂妄了吧,以前没听你说过。”

“本来是多吃多占,这次他占了人家女人,被告到了钟同知那。”

“现在你们怎么处理?”

“先关着,金通判正一笔笔查,数量巨大就依旧先皇的剝了他皮。”

小舍点点头:“先派出自己的人去查证,如果一旦属实,先罢免,然后让他把贪污的银两全部拿出来,如果拿不出来的话就抄家。一般这种人银两会挥霍光,那余下来就是用命抵,而且当着所有同僚的面处置,起到警示作用。”

耿通道:“张大人的方法好,即给他赎罪的机会,又起到惩治的作用,下官马上执行。”

小舍话说得多,茶也喝多了,急着上恭房撒尿,况钟后脚跟来了,他道:“张詹事,你先回苏办你的事,我想在吴江多呆两天,这里表面光鲜,里面黑的很,还好耿通算是清廉,听老百姓讲,他太太平时穿得都是补丁衣服,他也不上酒楼,所以我想帮他一把,把坏风气打下去。”

“好,我把随从全留给你,我苏州有一帮旧下属,多年不见,正好利用。”

小舍当晚与蒋通判回了苏州。学士街的房子已经退给府衙,小舍晚上便住进了西舍吏的宿舍。

小白道:“大人,今晚我也不回家了,咱们拉上许忤作喝一杯如何?”

“许忤作还住那吗?”

“还住,他老婆孩子,全跟着他小舅去北平建皇宫呢,家里大大小小,就他一个,回去干吗?”

趁着两人去找喝酒的地方,小舍便先去了阊门,小姨家门锁着,邻居说,云绮又生了,去南京服侍了。

三人找了家阊门下塘的酒馆,店面小,里面客满了,小舍道:“今天骑了二个时辰马,累了,就在搭着的帐篷下吃吧,边上有小河,看着也亲切。”

许忤作苦笑道:“这不难为大人了吗,我和小白是习惯了,没事就在这喝两盅。”

小舍道:“牛捕头来过吗?”

“这小子怎么会,他喜欢去阊门外新开的酒楼,那里乐坊多,什么同春坊,乐应坊的。”

“他那来的钱,我陪皇太子来敲永乐太平钟时去过,那可不是一般人去的地方。”

“听说他傍了个大佬,老头子在南京朝廷里任职的,叫刘辐,人家称刘少的。”小白咬着个鸡爪说道。

“原来这恶少到苏州来混了,难怪南京没见人。”

许忤作自已倒了些酒,对小舍道:“大人,我手不干净,你自已倒吧!”

“又不是头一回一块喝,客气干吗?”

小白道:“上回还是去常熟查风流案,吃得是叫花鸡。”

“说起风流案,牛捕头是不是占了人家老婆,那一个人的老婆?”

第三百五十三章 冤死的张山

“张大人,记得幽巷客栈吗?”小白问道。

“咱苏州知府对面巷子那家吗?离蒋通判家不远的。”

“对,那年举报了景清的亲戚,得了三十个赏银,老板以为钱化不掉了,结了牛捕头当朋友,一来二去,老婆也白送了。”小白面无表情的说。

“石文一家七口子全锦衣卫杀了,人家是平白无辜的,这种害人的钱拿不得,遭报应了。”张小舍多少有点幸灾乐祸。

许杵作一个人喝着酒,也不声响,小舍便挑他话题:“许老弟,怎么闷闷的,最近有什么案子?说出来听听。”

小白插嘴道:“说起案子,葑门横街上有个,十分蹊跷,这街上有个藏书羊肉店,那羊肉是个叫张山的每日从藏书送来的。这张山养了一只黑狗,与他形影不离。这天,羊肉店主开门,没见张山送肉过来,心里着急,就到张山登岸的河边找,见那只黑狗对着他狂叫,老板以为张山就在船上。便回去开门,一会儿那只黑狗衔着张山的衣服,对他呜呜哀叫,似有倾诉。店主担心了便说:“你主人为什么不来呢?莫非他出了什么事?便跟在黑狗的后面,走了大约二里地,在一座废弃的破庙前停下。”

许杵作接着道:“这座庙早已经没有了僧人,狗带着他却庙后的河畔。狗见老板跟上了,就跳人水中,没有多久,就把张三的尸体叼了上来。”

小舍啧啧的道:“真是条好狗啊!”

“老板见状大惊,急忙喊来附近的人一起来查看。等众人赶来时,已经黑狗蜷曲在张山的尸体旁,我们和小白去时,它已经死了,肺部都进了水,窒息而死。”

“张山怎么死的呢?”小舍问。

小白道:“许仵作验了尸体。”

“张山手脚被缚,嘴巴中有三寸宽,一尺长棉布一条,身上有钝器挨打的伤,但不是致命伤,是生前遭受过殴打后。抛入河中,河水呛人肺中,因呼吸不畅而死。”

小白道:“我带着马捕,搜查每个角落,发现庙后有一堆废弃的砖瓦,被人刚翻动过。庙前空地上,有刚用石块搭成土灶,从灶内的柴灰是新鲜的,应该是有人刚在这烧的饭,地上还有新鲜的菜叶和油渍。”

“凶手应该还没走远,葑门四周有黄天荡,出走不方便。”小舍坚决的道。

“我们把几天河汊港口全封锁了,葑门城门也上了双岗。”

“乞丐,流浪汉查了没有?特别是身强力壮的。”

“蒋通判把丐头找来,限他们10天内,找出那些到该庙烧过饭的乞丐。”

许杵作道:“小白,供出几个都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再怎么软硬兼施也没用吧?”

“是啊,杀人是死罪,叫花子懂得,蒋通判也没办法,只好把乞丐们起来,叫我继续破案,我就找许杵作,他反正老婆不在身边,衣服邋里邋遢的,不用打扮就像乞丐样。”

许杵作捶了他一拳:“你这个没良心的,帮你破案子,你居然说我乞丐,我捶死你。”说着用双手搯小白脖子。

小舍笑着劝道:“别弄他了,小白自已头发长长的,也装不了斯文人。”

小白道:“也是,我那几天一直忙得头发也没空剪,两人一搭一档正好,躲在暗处,听乞丐壁脚。”

许杵作来了兴趣,见小白饮酒,抢着道:“听乞丐们讲农妇赵氏的事,说什么本来是某人勾搭上了,又因为谁下手重,好事没成,反而惹了一身骚。”

“这个农妇王氏是谁呢,那里人?”小舍听得仔细。

小白道:“你以前常说的,只要有一点线索,就好办!我就带一大帮人去把所有姓王的农妇叫得来,张大人,你知道了女人好哄,马捕头面相不凶,我就调来了牛捕头,这家伙软硬都会,一个长得标致的王氏讲出了另外一个秘密。”

小舍道:“小白,你也学坏了,绕着圈编故事,又攒不到稿酬!”

许杵作笑道:“大人好久没破案子了,小白让你多听听过过瘾。”

小舍起劲的替他俩倒上酒,催道:“快讲快讲,我明早还要上穹窿山呢。”

小白道:“这个美王氏,娘家在破庙前,平时常回娘家探望,这晚合该出事,她母亲留女儿吃晚饭,回家迟了,路过这座破庙时,天已经黑了,见几个叫化子正在庙门点着柴火做晚饭。美妇因为天黑,又没灯笼照路,就上前向乞丐讨火,想弄个火把照路。没想到乞丐们趁机调戏她,被王氏一通臭骂。众乞丐恼羞成怒把她牢牢地按住。挣扎中,一乞丐勒住她脖子,把她弄晕了。乞丐们以为她死了。”

小舍道:“我猜,把她埋那砖瓦堆中了。”

“大人果然是我小白的师傅,厉害!这帮叫花子见弄出个人命,也不管是死是活,便拿走了王氏值钱的东西,把她埋砖瓦堆中。”

“她和张山有什么关系?”小舍有些急不耐烦了。

“三更半夜,月黑风高……”小白有点喝多了,他打了个嗝继续道:“王氏醒了,想挣扎着站起来,但身上所压砖瓦甚多,哪里能够动弹?只好呼叫“救命!”

许杵作道:“王氏命大,张山恰巧船到,听到女人的喊救声,急忙上岸,黑狗从砖堆找到了王氏。就上前去搬砖瓦,想解救她出来。没想到那女人却道拒绝说:“我现在身上衣裳皆破,只剩寸缕,如何见生人?恩人有心救小女,不如好事做到底,去庙前喊我娘家人,要拿着衣服来!”

“好一个贞女!”小舍不由的赞道。

小白道:“张山是个老实人,听从了王氏的按排,留下黑狗看守,自已跑去把王氏娘家人喊来。”

小舍道:“事到如此,本来张山应该得到善报的。”

许杵作道:“王氏家人虽然谢了张山,生怕弄了丑,没去报官,当时只要要一个个查,而且有个乞丐还被王氏咬伤了手,一认就认出了。”

第三百五十四章 神密的昙花庵

小舍道:“一般人都会选择沉默,特别是牵涉女人的事,宁愿敲碎牙齿往肚子里咽。”

“沉寂了几天,几个乞丐知道张山救了王氏,生怕他多嘴,把他给弄死了灭口。”

小白道:“有了王氏的口供,接下来,蒋通判亲自提讯那几个讨饭的,王氏一指认。一名乞丐的手上被咬破的痕迹还在。人证物证俱全,再加一顿棍棒伺候……”

许杵作说话间喝了不少酒,眼睛也红了,歪着头,小舍拍了一下他的头道:“咱们不喝了,明天陪我上山。”

穹窿山小舍不止一次去过,离城五十里路,一个时辰四个人便到了山脚下,清晨的太阳红灿灿的,阳光使原本的青山显得五彩斑斓,马沿着东坡崎岖的山道,缓缓的上行,马呼着重重的鼻息,行到半山腰,小舍道:“老蒋,我这马今天有点不对,我不上去了。”

蒋通判道:“来也是你喊着要来,到也到了,怎么不上了呢?”

“我也不知道,这马今天拉稀,我怕伤了它。”说着一个人便按原路下山。

穹窿山与邓尉山之间有条小路,刚好马能行走,小舍见小白和许杵作跟了过来,便指着山谷一处庙宇道:“这庙隐藏的好,还是个金色的屋顶,好奇怪。”

许杵作道:“应该在我们村附近的渔洋山,我怎么没见过。”

见蒋通判没跟来,小舍道:“不等他了,我们走。”

这山谷的路长着茂密的野草,还有不少高耸入云的杂树掩蔽,人在里面行走根本发现不了。快近太湖了,刚才明明看见的金色屋顶消失了。

三个人分头找路,小舍看见杂草中有块石碑,一尺来宽二尺来高,拨开草见上面刻着“昙花庵”三个字,还有个箭头指着方向,小舍一阵狂喜,唤来白,许两人,披荆斩棘走了几步,前面天地豁然开朗,山道上铺着青石台阶,看凿痕还是新的。

三人互助对视了一下,把马栓在树上,拾级而上,山上传来铃铛之音,抬头见时,简陋的院门便在尽头。

门虚掩着,轻轻一推便开了,里面是个大院子,还有青石筑的放生池,放生池后便是红墙金顶的山门,这山门中间隔着个墙,就留一个小门,小舍让两人留在外,自已悄声无息的进了去。

隔厢有个小尼坐在窗前,嘴里念着经,眼睛却闭着,小舍用手试了试,小尼是睡着的。

里面一个天井,种着几棵超过屋顶的银杏树,果实累累,把枝头也压了下来,还有几棵新栽的海棠树,绿色中显得十分妩媚。正中台阶上是大雄宝殿,门关着。

小舍选择正左边配殿的廊道上去,殿左的月洞门里传来两人说话的声音,而且越来越近,小舍见有个半人高的破水缸,也顾不得脏,跳了进去。

脚步声近了,一个人道:“今天眼皮跳得厉害,可能老衲今天少念了。”这声音低沉带着凤阳声调。

另一个人道:“念就是让应文师父放下一切,应文师父是不是有杂念没除?”

“修行看来是任重而道远,应文惭愧啊。”

门“咯吱”一声开了,小舍把缸盖顶起,前面的已经进了殿,后面的高个子,经书掉在台阶上,正在捡,抬头时,小舍出懵了:“这那是黄溪村那个应文啊?”小舍差点惊叫起来,眼前这位,脸明显消瘦,深邃的眼神,似乎能洞察一切,紧抿的嘴角略微下垂,含着悲伤和忧愁。

“一定有两个应文,一真一假!”小舍寻思着退了出来。

许杵作道:“大人,你钻到那里去了,怎么浑身都是青苔和灰尘,连头上也是!”

“小小的破庙,我能去那,上台级时踩着个青泥苔滑倒的。”

“里面香火怎么样?小尼姑长得如何?”小白开着玩笑。

“小尼姑上早课早,我进去时,睡着觉在念佛。”

“那尼姑恐怕是菩萨吧,修行的这么好!”

小舍听小白这么说,心动了,又轻手轻脚的回了去,小尼还闭着眼,长长的睫毛下垂着,苍白的脸上,小嘴唇还在嚅动着,小舍凑近些听,还是在念:“南无观世音菩萨。”娘说过观音菩萨耳垂圆润丰满,这小尼不是。

小白和许杵作不知什么时候也溜进来了,指指小尼,摇着手。

三人便退了出来,小白道:“不像,观音菩萨额上有佛印,一见便是光彩夺目,佛光四射。”

小舍便用手拍他的头:“说是也是你,说不是也是你!”

小白装着躲避,往大门跑去,小舍身后有人大吼:“那来的野夫,到庵内啰皂!”

小舍回头,见院墙面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五,六个中年俗家人,穿着灰色短衫,麻布灰鞋,手里执着弯刀,呈包围状过来,小舍装作害怕,拉着许杵作便跑。

跑到栓马处,许杵作上了马,气喘吁吁道:“这是什么地方,还有护卫!”

“也许是武僧习武的地方。”小舍撒了个慌。

刚进来的路口有马蹄声传来,三人急忙骑着马往树林深处躲。空荡荡的林间,听得蒋通判的声音:“好像有人来过!”

小舍心“扑通扑通”跳得急,轻轻的拍了一下马肚,那马也乖巧,伏了下来,喘着气,抖着鬃毛上的松针。

另一人道:“大人,是野猪,你看!”

听得蒋通判一阵笑声,二人朝山坡上走去。

三人又上了马,小白道:“一上午,神神密密,似乎是鬼使神差一样。”

小舍装傻道:“是啊,这种地方都是有神灵的,让你不知道干了些什么,我现在也晕了,怎么会到这地方来的?”

许杵作道:“大人也迷糊了,更别说我们了,我们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没听到。”

三个人的笑声在幽谷里窜起,惊得山雀四起,看着飞上了瓦蓝瓦蓝的天穹鸟儿,小舍清楚了,王一飞的话没错,真的建文帝一直在南方,而叶希贤,杨应能带着假的应文往云南,贵州跑,分散朱棣的注意力。

第三百五十五章 东脚门画像

三日后况钟回到了苏州,满脸喜悦,他对小舍道:“苏州人杰地灵,耿通化了不少功夫,把卫所敲竹竿的事认真的搞了一下,该退陪的退了,反响也不错,还揪了个县衙的捕头。”

小舍道:“看来吏员出身的你,还是接地气,了解内情,我们明日去常熟才看看。”

蒋通判来通报:“胡濙来了。”

小舍便去同知府见胡濙,胡濙虽然连升两级从给事中升为礼部的侍郎,成了吕震的左右手,体貌依旧没变,消瘦的脸颊,蓄着个小山羊胡须,正和钟同知款款而谈,见小舍进来,立马行了个礼:“张詹事,别来无恙?”

小舍回个礼道:“闻讯胡侍郎来了,张某即刻前来拜见,不知侍郎大人从何而来?”

“阳山水蜜桃蜜汁正浓,去了趟望亭,回来时路过光福铜观音寺,拜了下菩萨。”

小舍道:“啊哈,不巧,我近日也去了光福,不过没去见铜观音寺长老,错过了。”

况钟道:“侍郎大人,我们也去了吴江,明日与张詹事去常熟。”

胡濙道:“黄郎中,你跟着张詹事对了,别看他年纪尚轻,这里熟得很,而且为人勤勉,遇事不慌,干事神速,深得朝廷内外的好评。”

“胡侍郎高抬了,俗话说姜是老的辣,侍郎出马没什么办不成的。”

“张詹事是褒我,还是贬我,就拿皇帝钦定小人的事,快十年了,一个影子还没见到,惭愧惭愧。”

三人互助吹捧了一会,钟同知道:“趁大人们都在,请大家去观前视察视察。”

观前街在城中心护龙街东,长约二里,两边商贾云集,店铺一家挨着一家,车水马弄,人流涌动,显得有些狭窄,钟同知道:“这街堪比南京街口,算得上全国乃至世界第一街,每天来自全国的客商,络绎不绝,超过了原来的预想,所以我们向南北扩展,向南开僻了与太监弄的二条通道宫巷和赛银巷,向北扩展了专卖日用百货的珍珠弄,另外在玄妙观东西脚门,开了小吃一条街,专卖全国特食小吃。”

小舍与胡濙手搀着手,进了西脚门,热气腾腾之间,南京的鸡鸭粉丝汤,绍兴臭豆腐,宁波汤圆,苏州小馄饨,无锡肉骨头,重庆小面,汉中热面皮,广东肠粉,合肥鸭油烧饼,一应俱全……

胡濙道:“这里还有居然还有我们武进的米饭饼,好久没吃了,我得买一副。”

那摊主和胡濙用家乡话客套几句,便用油条夹在饼中间送他的尝尝,钱也不收了。

这饼有点锅巴的香味。钟同知道:“这饼松江也有,薄薄的软软的。”

被他们说得嘴馋,小舍刚想往口中送,一个小乞丐,污黑的瘦脸,眼睛显得特别大,比亮亮还小,咽着口水朝他伸出细细的胳膊,小舍便分了一半给他。

绕过玄妙观,四人一边吃着饼,一边看着路边摆着的纽扣店,发夹店,胭脂店,小人书摊,绸缎店,蛇药摊,还有画人像的摊儿。一个书生样的男孩用炭火棒,比着人头画着,小舍凑近些,这人还画得惟妙惟肖,小舍问那男孩,画一画需要多久,男孩道:“速写一支香的时间,十文钱。”

黄钟道:“张詹事长得俊俏,不如画一张。”

胡濙也道:“画一张吧,我们在山门喝茶等你。”

小舍便端坐着,让他描摹,眼睛一动不动的看着店外,几个逛街的少女少妇,湊了过来,看着张小舍的相貌,对着他指指戳戳,偷偷的笑,把个画摊挤爆了。人缝里挤出个熟悉的脸,小舍立马认出,是十泉街彭紫晏小姐,彭小姐也认出来了,脸涨得通红,刚才还露着笑容的脸,一下烟消云散,拉着身边一个丫鬟模样的人:“小红走,这种脸有啥看头?”

那唤着叫小红的道:“少奶奶,这哥哥长得比少爷还俊,是个大官人。”

话还没说完,被彭小姐强拖了出去。

小舍受了当众羞辱,他也没恼,彭小姐几次三番约他赛马,是他答应了毁约的,骂也是自找的。听她们的对话,彭小姐是嫁了人。

画成了,小舍细细的端详,画中的人,虽然是用黑漆漆的炭画的,但眼神却活灵活现,真像昙花庵那个朱允炆。

在玄妙观山门茶馆,胡濙看了小舍的画像也道:“真像朱允炆啊。”

小舍道:“胡侍郎见过建文皇帝吗?”

“没有没有,建文帝活着时见过。”胡濙竭力的辨解道:“我那时还是兵部的给事中,也只有仰视的机会。”

小舍道:“传说建文皇帝还活着,有人说他出家了,不知胡侍郎怎么看?”

“活着也好,死了也好,只要朝廷太平,天下太平,咱胡某和张詹事也就安好。”

钟同知道:“对啊,咱管着任职上的事便好。”

胡濙又要过小舍的画像:“这画画得俊美,借我用下,我让画家再照这张画一张,留着纪念。”

小舍知道他的用意:“虽然胡濙手上有建文皇帝的像,但没这样逼真,对他追查建文皇帝的下落,因为误差太悬殊,失不了不少机会。”

胡濙又要过小舍的画像:“这画画得俊美,借我用下,我让画家再照这张画一张,留着纪念。”

小舍知道他的用意:“虽然胡濙手上有建文皇帝的像,但没这样逼真,对他追查建文皇帝的下落,因为误差太悬殊,失去了不少机会。”便大方道:“拿去用,记得还我就是。”

胡濙拿了画像去东脚门找那个画师。况钟道:“我想去太监弄看看,老坐着喝茶,憋尿。”

钟同知道:“一会儿,胡濙来了我们一块去。”

黄钟说了一句:“我只在太监弄转转,你们找得到。”

钟同知见况钟出了茶馆门,便道:“这郎中闲不住,风风火火的,今后必定有大升大涨的时候。”

“蹇义这次让我多观察他,苏松两地已经多年没知府了,我看他大有希望。”

第三百五十六章 小舍受难

晚上在张小舍决定去明天常熟看看,来时皇太子特意讲了棉花种植的事。

棉花自从西洋引进后,在海南,泉州种植成功,先祖朱元璋用强制的方法开始向全国推广,棉布因为所需劳动量少,价格低廉之故,开始把丝绸的地位排挤下来。

以前贵族穿皮革,丝绸,老百姓穿麻衣的历史已经改变。棉织品乃遍布於天下,地无南北皆宜之,人无贫富皆赖之,成了人人都需要的抢手货。

小舍的好友,常熟县府黄进,毕竟是进士出生,出了不少招数,腾出好多田地,让农民大范围的种棉花,常熟的风头己经超过丝绸之都的吴江县。

小舍带着黄钟一帮人到县城时,早有人来报:“常熟姚知县,黄县丞已经在秋报门恭迎张小舍大人,况钟大人。”

小舍看见晨曦中的城门大开,黄进率先骑马过来,人没到嗓音先到:“我的老同学,黄进来啦!”

“果然是你,几年不见,发福啦!”小舍寒喧道。

“托老同学的福,在这可以混下去。”

老知县也过来了,还是以前的本份样,嘴里呵呵个不停,小舍便把黄钟介绍了一番。

几个人在客厅坐下,小舍单刀直入道:“来的时候,听说常熟的棉花连年丰收,挣得盆满盃满,连吴江耿通也羡慕死了,狠不得砍了桑树种棉花。”

姚知县道:“我们常熟人口比他们多的多,光个虞山镇,除了景德镇以外,在全国也算最大的镇了,以前只中粮食,这几年南去广州,泉州,北去川陕两省,西去江西看别人的植木棉技术。”

小舍道:“黄进这小子脑子好,我记得,他在南京时,曾把棉花宋元之间始传其种于中国,关陕闽广首获其利,盖此物出外夷,闽广通海舶,关陕通西域故也。”这句子抄入个本子,我问他干吗,他道:“如果朝廷给我个县官,我便把木棉种出个名堂。”

黄进笑道:“张小舍,你记性果然厉害,快十年了,你还一字不漏的记得。”

“我当时只是好奇,没你这个做生意的脑子。”

姚知县道:“棉花现在是蕾期,两位大人是否去棉田看看。”

黄钟道:“刚才从辛庄过来时,我和张大人已经下马看了多时,我们也问了棉农,种棉花确实需要耐心,它生长历经春、夏、秋、冬四个季节,春分到立冬16个节气。如果有一天碰到天老爷不悦,或者苗期来个洪水,或者蕾期来个大风,一年的棉产就泡汤了。”

黄进道:“是啊,种棉花看似舒服,其实是要用心,要从老天手里抢产量,你说多不容易。”

姚知县道:“黄县丞没来时,我们种棉花,那时真苦,一年种到头,收不了多少,还欠了种子钱,几年后棉农就不干了。”

“刚开始的种子都从西域引进的,人家那里干旱,没有水涝,后来又用了海南的种子,枝杆硬,抗风抗雨,绒要一二寸长,有光泽,但产量少,费工费力,万一老天发怒,连着大风,全泡汤,后来我们培育了深根短干,只长一寸长绒的种子,花蕾小,收获早,大风劲吹不倒,这下年年保收获。”

黄钟道:“听说木棉提举司不在这征税?”

两人支支吾吾的不说话。

小舍道:“现在有了棉花,冻死的人少了,以前盖芦花被,麻布被,甚至泥沙被的基本没了,这主要棉花便宜,如果加了税,棉花上涨,又会有人用不起的。”

黄钟道:“织棉布的应该上税,要不种桑养蚕的还有谁干,他们一直在交税。”

“物稀为贵,棉产品便宜,人人用得起,丝绸品必然会减少,但肯定会更有价值。”

黄钟道:“下官了解,广东,福建,陕西,四川专设木棉提举司收税的。”

小舍道:“老兄,人家没种桑养蚕的。”

黄进见两人争执起来,便插嘴道:“先吃饭,吃好了我们去农家坐坐。”

黄钟道:“张詹事会按排的。”

小舍道:“先去找卖叫花鸡的,我娘几年没吃到了,心心念念着呢。”

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他,不知这年纪最小官衔最大的,葫芦里卖什么药。看他板着脸,一声不吭的往嘴里塞白米饭,心里有点虚虚的。

几个人吃着饭,小吏送来了斗笠和蓑衣,黄进朝窗外瞅了一下:“会下雨吗?”

小吏道:“虞山顶上黑压压的,恐怕有雨。”

知县道:“难怪我膝盖疼,带着吧。”

小舍让知县留着,便带着黄钟和黄进去买叫花鸡,买叫花鸡的家小舍去的熟了,见门关着便劲敲门,隔壁邻居出来道:“卖鸡的老伯去棉花田了,找他干吗?”

“我是和夏尚书一块来买叫花鸡的,今天特意来买。”

“他老了,现在儿子做了,他平时替儿孙看棉花田。”

小舍道:“他儿子我又不认得,能不能带我去找他,也好便宜点。”

邻居道:“一个大官也扣门,有那么多奉祿还小气。”嘴里念叨着,双脚还是朝田的方向迈。

刚过一个平铺的石板桥,一个落地雷打了下来,小河里就看到雨滴成的涟漪,几个人刚穿起斗笠和蓑衣,倾盆大雨从天而下,豆大的雨朝着棉田砸下,随着狂风一阵阵而来,刚积成的花蕾连同秸秆被连根拔起,吹上了天空,又落在田间,河里,小舍看到棉花树倒伏的瞬间,一个瘦弱的身影站在棉田中央,似乎想挡住摧枯拉朽的飓风

小舍喊了一声:“大伯!”飞快扑了上去,把那摇晃的身体抱在怀里,急忙用蓑衣给他遮风挡雨。

大伯指了指田边的茅棚,小舍背对着风,搀扶着他朝田间唯一的挡风中去,两人刚钻进去,又一阵疾风,茅棚塌了,里面的衣服,被子全吹走了。顶棚摇晃着,也来不及逃了,小舍索性护着头把大伯压在身下。随着轰隆一声头上的东西全砸了下来。

小舍眼前一黑,什么也没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张历生出现

他觉得他已经到了另一个世界,满天的星星在闪烁,他努力的寻找,星星中最耀眼的月亮,那怕是北斗星辰,他可以知道自己的方位,他可以找到家,他想妈妈了。

起雾了,什么也看不到了,头壳开始剧烈的疼痛,他咬着嘴唇,他不想睡着,他怕孤独,他怕失去他相守的家,他动动胳膊,想伸手抓那棵在风中摇晃的树,树越来越远,一下就没了。

他想喊,声音在嗓门里,他感到干渴,眼前出现了五彩的光环,愈来愈亮,那是怀中的七彩珠,斑斓无比的照透了他的眼睛:“儿啊,你终于醒了!”一颗温热的水滴,滴在他的脸上。

一滴

又一滴,他感到那水是咸的,他太需要水了,他用舌头舐着。

“快,拿水来!”那是娘的声音。

一股清泉从山坡的蔓藤遮掩的石缝中淌下来,他张开嘴,大口大口的喝着,酣畅淋漓的喝着,从来没如此的需要他。

“郎君,快睁开眼睛看看,我是你的如意,我是你的娘子。”如意急急的喊。

他眼皮沿沉的,如贯注了铅。

“小舍,不能闭眼,把眼挣大,看准前方,准备射箭!”他听清了,这是白梅的呼喊。

“少爷,该起床了,红瑶替你准备柳枝,你快起来。”他看到了红瑶,朝他伸出了手,是想拉他起来,手冰凉的,手心有些温暖,他把手递了上去。

“快,先把他扶正!”娘的声音短促有力。

他的头仰起了,头上蒙着厚厚的纱布,还有着一股难闻的药草味,他记起了常熟那个疾风暴雨的下午,他记起了成片倒下的棉田,他问道:“那个大伯呢?”

“人家好好的,就你晕陪睡了三天,以为你活不过来了。”这明显是况钟的声音。

眼前熟悉的面孔越来越多,小舍道:“这是在那?”

“夷亭,你出生的地方。”娘拿来了一张他画的画:飞檐翘角的西楼,蜿蜒起伏的长廊,芭蕉,紫薇,牡丹,假山石,一对廊下执手相望的新人。

小舍长长的叹了口气。

蹇义道:“幸亏苏州府的快马神速,我带着王太医感到,要不你这小子,准是命陨常熟了。”

王太医道:“张詹事命硬,那个梁上的铁钉正中命门不死,一定是阎王和判官喝糊涂忘了签收,发回原址了。”

小舍想笑,那要命的位置牵着疼,他笑不出来,咧嘴道:“承蒙蹇大人,王太医厚爱,再给了小舍一次生存的机会,我又回来了。”手中的七彩珠,没刚才那么炽热了。

蹇义道:“我和王太医马上回南京了,你在这里再静养几日,稳定了再说。”

王太医嘱咐道:“调理的药,我都给你准备了,别忘了准时服用,另外只能躺着,不能动作,等伤口愈合了再说。”

小舍下意识的摸了下疼痛的地方:“伤口大吗?”

“寸把宽,还好,那铁钉斜刺的,扎破了头骨,但不深。”

蹇义带着黄钟和王太医走了。

临行时,黄钟握着小舍的手道:“尽在不言中。”

小舍明白黄钟的心底,他是个心有百姓的人。

如意和红瑶也搭着蹇义的船回南京了,家里有三个孩子一个工坊,一个女人是顾不来的。

白梅道:“王太医有本事,没来时,苏州府的人以为你活不过来了,快马通知我们了理后事,来的路上还商量买什么棺木,还商量什么去向公公报噩耗。”

张王氏递了一小碗鸡汤上来,用调羹在嘴边试了试,喂到他嘴里:“娘可不能没你,幼年丧父,中年丧偶,老年丧子,你娘可不能全遇到。”说着眼泪又出来了。

白梅用手绢替她擦掉眼泪,从她手里要过鸡汤:“婆婆,你去躺会,三天没合眼了。”

张王氏去了自已的房间,小舍道:“这些被毯那来的,我没见过,好像是新的。”

“是你救的大伯送来的,他说,这是他家棉田的棉花织的,活着给你暖身,死了就当裹尸布,说什么也要贴着你。”

“说来和他也有缘分,那次去常熟前,我在玄妙观碰见他,我说,你做的鸡好吃,我们一家人都喜欢,他说现在他岁数大了,把技术教会了儿子,他只管守棉田,你说下雨天,我还会去找他。”

“黄钟大人说了,你是心里想着棉花口,担心下雨他们劝你别去,所以说吃叫花鸡,别人不敢挡你,怕以后报复。”

“这帮孬种,肯定以前吃过亏,我张小舍是那种人吗,他们想多了!”

小舍喝完了鸡汤,把毯子移开些,拍拍床铺,示意白梅也躺会,因为看见白梅不停的打着哈欠,一定也是守了三天三夜了。

白梅衣也没脱,一挨枕头便打起了呼噜。

小舍想把枕头放放平,手碰到几个冰冰凉沉甸甸的东西:“是银锭,谁放的?”他拿一锭放手上细看,上面用錾子錾刻了南京亿丰银楼,永乐十年,蹇记的字号,虽然那蹇字少胳膊少腿的,但还是猜得出。小舍心一暖,数一数有三锭。他便又塞到枕下。

他头有些晕,听着白梅的均匀有节奏的呼吸声,他也想睡了,突然听见门外轻轻,又有节奏的敲门声:“张家有人吗?”

小舍觉得这声音熟,听过,但猜不出是谁。

“张王氏,我是张历生。”

“爹爹回来了!”小舍不敢相信,以为又是在梦中。

“开门啊,我张历生回来了!”

这是千真万确的,小舍确定没猜错,急忙捅了捅睡得你猪的白梅:“快,快,我爹回来了。”

白梅惊醒了,抹了一下流到下巴的口水,疑惑的看着小舍。

“踢塌踢塌”张王氏拖着木屐出去了,门口听到她平静的声音:“历生,你怎么回来了?”

门口一片寂静,门关了,木屐声进来了。

张王氏道:“小舍头砸破了,在房里躺着。”

张历生干咳了一声,白梅立马迎了上去:“公公,回来了。”

“这小家伙怎么啦?”张历生似乎压抑着情绪,黑漆漆的屋里,小舍见父亲双手放在身后,身体挺得直直的朝他走来,便硬挺着坐起。

第三百五十八章 养殖蚌珠

张历生压住了他的胳膊,把他头揉着放回枕头上:“头受了伤,不能多动。”

白梅递上热茶,张历生喝了一口,坐在床沿上:“刚在我药铺的朋友那,听说你被砸了,我就赶来了。”

小舍抹了一下泪水道:“爹,看来咱父子的缘分还在,老天不让儿子离开。”

“听一壶香茶业铺何掌柜说,挺严重的,连南京太医院都来人了,看来你命不薄啊?”

小舍看张历生左耳的痣红红的,特别显眼:“爹怎么来的夷亭?”小舍想问从水路,还是陆路来的。

张历生却道:“爹是去你姨父家进货,顺路来看看昔日的老朋友老何。”

“一个人吗?”

“有二个帮手,还在药铺坐着。”

张王氏道:“你饿了吗,正好有点鸡汤,我放些萝卜,你吃了点再说。”

“不用麻烦,小舍没事我也放心了。”张历生从兜里掏出两银子,塞到小舍手里:“爹也没本事,你是知道的,这就算意思意思。”

小舍道:“爹,不用,儿子长这么大都没孝顺你,怎么好拿您的钱。”

白梅也道:“公公,说什么也不能收你的,我们日子好着呢!”

张历生推辞着白梅还他的银子,转身出房门,黑暗中,脚被门槛绊了一下,白梅想拉,手中拿着银子,眼看要跌倒,张王氏扑了上去,把他跌倒的身体顶住。

两人的身体来回牵扯了几次总算没倒。

白梅吐了下舌头,做了个鬼脸,把房门掩上回到小舍床前,静下心听着外面的响声。

什么都没听到,出奇的安静,小舍想:也许爹娘以前就这样相处。

大门关上了,白梅踱起脚,悄无声息的出去,小舍听到娘道:“梅儿,你干吗呢,鬼鬼祟祟的,想吓死我啊。”

“我,我出来倒茶叶的。”

“这茶,他才喝了一口,你就倒了啊?”

“没没没,我说错了,是倒茶。”一贯聪明玲珑的白梅,费力的争辩着。

听得倒茶的声音,张王氏拿着杯子进来了:“他给的银子呢?”

小舍把张历生和蹇义给的交给了她。

“不是两锭吗,怎么变四锭了?”

还有两是蹇义大人的赏银。

张王氏脸上绽出了久违的笑容,小舍感觉娘一下年轻多了:“娘,爹走了吗?”

“小赤佬,又想打破砂锅问到底吧?不告诉你!”张王氏脸上彩烂无比,面颊上就像扑着粉上了胭脂。

屋外一股焦味,张王氏立马站起,大叫一声:“不好,这死小娘鱼又野去了,炉子上还热着给你爹吃的鸡汤。”

午饭时分了,白梅还没回来,娘一边嘀咕着,一边把小桌放床前,把饭菜端了进来。

白梅风风火火赶了回来,手里提着一只王八:“看,公公给的!”

“你去了一壶香?”张王氏问道。

“我想给小舍买几个鸡蛋,正好碰到公公。”白梅明显是撒谎。

张王氏瞪了她一眼:“不说了,你喂小舍吧,他就喝了点汤,肯定饿坏了。”

张王氏细嚼慢咽如数珍珠的吃完饭,便拎着甲鱼出去了。

白梅喂了小舍一口饭,自已也吃起来:“小舍,你知道我去了那?”

“一壶香茶叶铺。”

“算你聪明,我找着了公公,还有他二个儿子大苏小苏。”

“爹说什么了?”

“公公说,这次来苏州,一是提货,二是想在苏州附近开家分店,把泉州的货拿过来销。”

“挺好啊,爹是聪明人,肯定在考虑落叶归根的事。听他对何掌柜说,他把泉州的交大苏管,大苏能干,自已带二娘小苏回这,以后做得好了,让大苏也举家回来。”

“我早想好了,爹会动这主意,苏州我可以帮他在玄妙观东脚门弄个店面,那里人流多,肯定销路好。”

白梅道:“一会儿我再去说,公公要明早开船。”

小舍从枕头下掏出一锭银子:“这是蹇义给的,我给了娘两锭,你一会儿替我买些夷亭土产,让爹带回去,各买三份。”

白梅点点头,把银子藏好,拿了些热水,替小舍洗好脸,把胡子刮干净,喊了声:“婆婆,我买鸡蛋去了。”

还没等张王氏反应过来,人已经出去了。

晚上昆山县衙的李知县和师弟陈县丞带着鸡鸭来看小舍了,小舍道:“常熟棉花上去了,吴江有丝绸,吴县有果树,江阴有长江鱼,咱们昆山也该找点事,不能光盯着水稻和小麦。”

李知县道:“咱们有玉峰山的昆石,有钱人都喜欢,竞相重价购买。”

陈福贵道:“知县大人,小舍是自已人,石头是老祖宗的东西,卖一块少一块,咱们搞的是铁犁牛耕,精耕细作,尽量多产粮,另外是劝农户养猪养牛,咱们水乡水草多,水葫芦,水花生到处都是,拌些糠,这畜牲都能吃。

小舍想起了后世的渔业养殖,虽然见过,但他不懂:“咱这水乡抓鱼虾费功夫,不知能不能和人家的鱼池一样,挖些大池塘养鱼,养虾,养螃蟹。”

李知县道:“阳澄湖有的是,捕也捕不完,有养这些家伙的时间,还不如直接去捕。”

小舍心里一乐:“我是砸糊涂了,大明朝不缺鱼虾,缺的是劳力。”

陈福贵道:“小舍的话有道理,我们可以养蚌珠采珠,我看过庞元英,其中就有养珠法,取稍大蚌蛤,以清水浸之,伺其开口,急以珠投之……频换清水,经秋即成珠矣!”

李知县拍事道:“太好了,你先试下,如果珍珠也能种,咱们昆山就发财了,珍珠可是宝贝啊!”

“先让陈福贵去偷人家技术,他有墨水,等弄明白了也试着种。”

陈福贵道:“我听说过有人在种,就不知道在那?”

“这好办,去珠宝店打听,他们肯定知道。”小舍把白梅递来的汤药一口气灌入喉咙。

李知县指了指小舍:“难怪你升官这么快,你那脑门子开窍,我咋没想到。”

“你现在开窍也来得及,咱们种了珠宝,赚了钱,让你升官你也不要了。”

“昆山水面多,我不信种不了。”李知县踌躇满志的拍着胸膛。

第三百五十九章 谷王朱橞

张王氏听他们讲育蚌的事,便放下茶壶道:“我娘家常熟,有人在尚湖里做过,听说是从吴县渭塘学来的。”

陈福贵开心的道:“我的好婶子,你是我们昆山的大救星,我明天就去渭塘。”

李知县就像,如获珍宝似的,要陈福贵去买酒,陈福贵道:“大人,喝酒我陪你,但不在这,师兄刚从死人堆里爬回来,能喝吗?”

张王氏敲了他一个毛粟子道:“说话都不会,吓人虚虚,以后不许乱说。”

“哦哦,应该说身体欠佳。”陈福贵吐了吐舌头纠正道。

小舍在夷亭修养了几天,脑瓜也不怎么疼了,便要紧回南京,皇太子给足了面子,让蹇义和吕震亲自来码头迎接。第二日在太子的英华殿召见了他。

皇太子道:“寡人正想听的吴江,常熟,昆山这种情况,非常好,全国那么多州县,如果都这样想办法就好了,百姓日子好过,大明就安逸了,财政也不要担心收不了税赋。”

小舍道:“微臣莽撞,砸伤了自已,又误了公事,要不然可以去松江走走。”

皇太子道:“微臣可不能这么说,你临危不惧视百姓如子,是朝廷百官们学习的楷模,寡人已亶报父皇嘉奖。”

小舍没说建文帝的事,他心里有底,安逸着呢。

阎府丞这日对他说,年初谷王朱橞被皇上废了,所以皇太子担心,朱允炆会不会起事。

小舍道:“朱橞是朱元璋的第十九子,和朱棣差一截,朱棣靖难时,吓得像狗屁,逃到南京朱允炆那,带兵三千赴京师护卫金川门。但是燕兵进京师时,他和李隆基开了金川门。永乐皇帝念这份功劳,同意他不去宣化,改封到了美丽富有的长沙。”

“长沙就藩后,他专横跋扈、陷害忠良、忠诚伯茹瑺路过长沙未曾拜谒他,便让他而杀了,长沙史庐廷纲也在皇上面前状告他“夺民田,侵公税,杀无辜”朱棣又饶了他。”

小舍道:”毕竟有”开门之功”又是谷王。”

“他眼红四哥,开始搜刮民财,招兵买马,立命中官,造战舰弓弩,练水兵张勇,并勾引同父同母的蜀王朱椿结盟造反,推翻成祖朱棣,他散发的谣言,”昔日我放建文帝出城,如今建文帝没死,就在我的府邸。”蜀王朱椿胆小为了自保,于是上奏朱棣,告发朱穗行不法之事。”

“阎府丞,朱椿不可能无端陷害亲哥哥的,这头奏不会假!”

“对,皇上听说他与建文皇帝有来往,还想谋反,即召他至北京,朱棣拿出蜀王朱椿的奏章,还有一些书信,让朱穗无法反驳,只得认罪。”

“现在他人呢?”

“现在关在南京,与二子全废为庶人,他的官属杀死的杀死,充军的充军。”

“不过他早年听从朱元璋提出的“高筑墙,广积粮,缓称王”的治国方略,把始建于唐代的宣化城扩展为周边24里有奇的城垣,沿城设“一关七门”,抵御北方少数民族的袭扰,巩固疆域,还是贡献大的。”

小舍头又痛起来,抱着头,正巧蹇义和杨士奇从宫中回来,便差小旗把他送回家去。

张王氏道:“都让你多休息两天,你非得充英雄,我看你痛死,谁会掉一滴眼泪。”她让白梅赶紧扶他去东园躺下。白梅她娘也道:“你一出门,你娘就六神无主,我看还是让白梅去向蹇大人多请几天假,好好的在家休息,省得你娘操心。”

小舍昏昏沉沉的在床上整整睡了一天一夜,连囡囡在他手臂上画了个玉镯也不知道。

师父和师叔来看他了,陪着他说话。

小舍道:“外面又没有谷王朱穗的传言。”

“这么大的事,怎么包的住,各种传说都有,说周王朱橚、楚王朱桢、蜀王朱椿等各上议:“朱橞违祖训,谋不轨,踪迹甚著,大逆不道,诛无赦。“要砍了他头。”

师叔道:“朱棣准备在北平建都,又担心南方不稳,想先削藩,谷王因在长沙,兄弟之间的人缘好,又财大气粗,决定最先灭谷王。”

“师弟,其实齐恭王朱榑也不是省油的灯,畜养刺客,招异人术士准备谋反。”

“朱棣没这么想,他特派金甲将军兄弟三人赶往长沙刺杀谷王。谷王急忙渡过湘江,逃到云母大山。但仍被武功高强的金甲将军兄弟追上。正欲取下他首级,被随后赶来的程吉喝住。

程吉以谷王心地善良、爱民如子为例,告诫三位将军,若杀谷王,天理不容!三将军听了老臣的话,羞愧难当,表示不杀谷王。”

“师叔,不杀谷王,朱棣不会放过金甲将军他们的啊?”小舍问道。

“这三人也义气,说与其被朱棣斩杀,还不如将自己献给谷王。兄弟三人齐声对谷王说:“谷王保重!”就一一刎颈自杀。”

“天底下真有这种义气之人。”师父啧啧称赞。

“谷王万分痛苦,守着三位义士的遗体,不忍离开,后来程吉安言劝了三天二夜,他才将三位将军就地安葬,并在他们的墓前搭了个茅草庵,隐居起来了。”

小舍道:“我看这话有假。谷王朱穗肯定是被抓了,至于关在那,肯定是秘密一桩。”

“不过谷王在长沙的影响是很大的,他用自已的墓地葬乳母张妙寿,称得上是举世无双了。”

白梅忍不住插嘴了:“这不容易,一个王爷会对乳母这么好。”

“谷王兄弟姐妹多,父母常常不在身边,张妙寿年轻时入宫做了朱穗的乳母,朝夕陪伴身边。”

白梅抹着泪:“人是有感情的。”

“张妙寿70岁时一病不起,死在亲王府,谷王动了真感情,想着黄泉地下、来生来世要做真母子。恰好为自己修筑的墓地竣工,朱穗便将乳母张妙寿葬进了自己的墓穴中。”

“这在皇家应该算犯僭越之罪。”小舍想到了这个规矩。

白梅娘端上了一壶烫好的酒和饭菜,招呼师父,师叔用餐。丫鬟玉朵来报,北镇抚司王一飞大人来了。

第三百六十章 张三丰病重

王一飞一踏进门便嚷嚷:“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正好喝酒。”

白梅替他按排了座位,看他汗涔涔的额头:“王指挥使,你是走来的,瞧你一头的汗!”

王一飞接过白梅递来的手绢,擦了一下快滴下来的汗珠:“刚从北平回来,听弟弟受伤,马不停蹄就过来了。”

“王哥,北平现在建得如何?”

“四月二十七日,西宫已建成。奉天殿,奉天门,东西角门。后殿、凉殿、暖殿及仁寿、景福、仁和、万春、永寿、长春等宫。共有屋一千六百三十余楹建得差不多了。”

“王大人,听说蒯福的儿子蒯祥当了皇上的“营缮所丞”了。”师父问道。

“让他仿照南京的“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建北平的新殿。”

小舍道:“这次王哥去了半年有了?”

“到北平,路上就用了三个月,凤阳,徐州,曲阜一路也去,曲阜的孔庙又扩建了,那个气派,仅次于皇宫了。”

“我以为你会陪在皇上身边。”

“本来是,皇上听得江湖传说:武当派开山祖师张三丰快不行了,命我回来与胡广去武当山寻找。”

“不是胡濙在找,怎么换我们的首辅胡广了”小舍笑道。

王一飞干咳几声:“胡濙是后,一开始就派胡广去武当山请张三丰,但是胡广来来回回十来年,愣是没见到张三丰。这回朱皇上真的急了,对胡广说“找不到张三丰,你就去死”胡广听了快疯了。

师父道:“据我了解,张三丰是南宋末年的人,生于淳佑七年四月初九,在元亡时他已经一百多岁。今年至少170岁。”

白梅道:“上次我们去溧阳,也听得是这么点年纪。”

“明成祖这次敕封为“犹龙六祖隐仙寓化虚微普度天尊。”

小舍道:“真是天道中来的人,金、元、明的皇帝都崇拜他。”

师叔笑了:“他有长生不老之仙丹,谁不想长寿!”

师父道:“张三丰师承隐仙派,师父是火龙真人。他现在排在老祖:李耳;二祖:尹喜;三祖:麻衣子;四祖:陈抟;五祖:火龙先生贾得升之后。”

王一飞道:”先帝朱元璋就一直在寻找张三丰的下落,希望能见张三丰一面,但没找到,

师叔喝了口酒:“人家张三丰不愿与世俗有交集。怕被人笑话他攀附权贵!”

王一飞摇着手:“也不是,朱棣也是皇帝,第一次要拜见张三丰,张三丰毕竟答应了。”

小舍也摇着手:“皇上不同,他是道衍和尚出的妙招,在全国各地修建道观,逼他出的山。”

白梅道:“道衍和尚出了什么主意,说来听听。”

“我上次说过,道衍和尚派人用次等材料建道观。不仅偷工减料,而且破风水,这就危险了,万一道士们搬进去。来个刮风下雨,道观塌了怎么办,死了人,张三丰多少有些不忍,所以出山见了皇上,求他改一改。”

王一飞道:“不过张三丰,皇上也没亏待他,听胡濙讲,修武当山,专门为他建造了“遇真宫”,征集丁夫30万人,大兴土木,在武当山营建武当宫观,耗资白银几百万两,赐名遇真宫,还塑三丰像。”

“张三丰到底有多大本事?”小舍问师父。

“我看除了太极拳,就是长生不老术,为了得到长寿,皇帝们都捧着他,给他赐命造相建道观。”

“他的太极拳可是把席应珍比下去的,我亲耳听无相山老法师讲的。”

席应珍是道衍和尚半个师文,兵法、术数、占候功夫深奥,拳术不一定大好,张三丰胜他理所当然的。”师父显然知道这个老乡的底。

“张三丰文武双全,以一对百我相信,他毕竟是武状元出生,但他靠内功劈山穿过去的本事,我断然不信。”师叔坚定的说着。

白梅给三人倒满了酒:“张三丰,功夫了得,他有几个徒弟呢?”

师父思忖道:“应该有6个,铁蟾子李玄宗、金蟾子王道宗、张清修、李静修、邱元靖。”

小舍说:“师父,你怎么知道的?”

“在江湖走,多少听到些。”

王一飞放不杯子:“说到江湖,你俩位师父记住,五月二十一日,成祖申谕行在兵部臣曰:国家兵器以御外侮之用。近来有小人贪图货利,私自将兵器运出境,牟取暴利,却资助了敌人。如此行为宜严加禁止,有违犯者勋戚不宥”,所以你们千万别卖兵器给洋人,那怕一把匕首,都会砍头的。”

师父点点头:“我们行武的都懂,别说匕首,连个钉子都不卖那些外人。”

小舍心还在张三丰身上,他把枕头扶扶好道:“王哥,这次找张三丰,有多大把握?”

“胡广说,即然张三丰快死了,那帮徒儿肯定把他拖到武当遇真宫去,这次带三千个锦衣卫,把山围个水泄不通,让张三丰插翅难飞,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胡广是又急又恨了,再不找到,皇上肯定要他的命。”

天又在下雨了,“滴滴答答”落在瓦上,王一飞道:“我先告辞了,明日在家准备一下,后天上武当山。”

……

工部侍郎蔺芳突然去世了,蹇义道:“你身体不好,代詹事府去他府上吊唁,结束了早点回家。”

“是那个随宋礼治理会通河的工部都水主事吗?前年我和他在会通河共过事,我们很熟,怎么说走就走了。”小舍鼻子一酸,差点哭出声来

“正是,去年宋礼推荐,升任了工部右侍郎。自奉俭约,布衣蔬食。是个好官。”

蔺芳的家,新建不久,小舍去时,宋礼和金纯都在,宋礼告诉小舍:“老蔺以前在吉安当知府,因为建文皇帝的事牵连,被陈瑛贬谪为吏。正好治水需要,我让他参与通河治理工程,他吃苦能干,你前年来通河的时候他己经是工部都水主事了。”

小舍道:“他挺会照顾人,钓了大的鱼总请我和小旗过去吃!”

第三百六十一章 王熙和的放肆

蔺府哭声连天,几个道士吹得唢呐,哭凄凄哀切切,小舍一次次抹泪。

蔺芳的太太,一个山西黄河边的女人,也不顾天和地,一个劲的号陶大哭,身边围着一家老小,宋礼道:“蔺太太没什么文化,一个老实巴交的人,咱们多陪陪,帮着照料照料场面。”

金纯道:“说起来,他还当过一个时期的刑部郎中,也算是张小舍的同僚,到了永乐年,才去了江西吉安当知府。”

“是啊,他为官宽厚廉洁,挺受当地人爱戴的。他告诉我,吉水有个百姓跑来南京,说是吉水境内有银矿,要求朝廷派人去开采。成祖不敢轻信,就派官员去调查,而吉水大多人对开银矿反感,便找蔺芳申诉说:“宋朝末年的时候,也有人向朝廷说银矿的事,结果没采到银矿,把那人治了罪。现在那片地方,都是百姓的庄稼地,哪里有银矿呢”

蔺芳调查清楚,此人只是凭历史传说,根本没一点凭证,便向皇上奏章,那些负责调查的人不敢署名,蔺芳道:“这是实话,有什么不敢的,我一个人签就是了。”

“后来呢?宋大人。”

“成祖看到奏章后,顺水推舟地说:“我早就知道它是假的。”采矿的事就算中止了。”

“当官的都像他那样,皇上省心多了,老百姓也省心多了。”金纯帮着丧家折着锡纸的元宝。

宋礼对小舍道:“你在皇太子身边,知道山西平阳、大同、蔚州、广灵等府州,向朝廷申请,要到北平、广平、清河、正定、冀州、南宫等府州县为民,开荒种地的事了吗?”

小舍点点头:“确实有,当地州县递上了不少联名信,皇太子认为是好事,北平平时还好,一到秋天遮天敝地的风沙,如果都种了庄稼和树,不仅能供应都市的吃菜,也能挡一下沙尘。”

金纯道:“种庄稼,主要是要有水,北平单靠运河水不够。”

小舍头痛,额头上开始流虚汗,宋礼用手替他抹掉些:“你还是没好,脸色那么难看,要不找个房间躺一会。”

“老宋,你也想得出,这丧家让小舍躺着不好,又没什么大事,让小舍回去吧。”

天上黑沉沉的飘着毛毛细雨,水从檐口如细线一样滴了下来,宋礼道:“那就吃了饭,等雨停了,我叫我的人把他送回去!”

小舍道:“不用,这里办事要用车,我自已走回去好了。”

司礼来说,又要去行礼磕头了,三个人到了孝堂,随着司礼的口令施礼。

刘观来了,金纯道:“老刘,你也成了老油条了,都快吃午饭了才来,蔺芳也算你老下级的。”

刘观苦丧着脸:“我也想早来的,我家那个讨债鬼,在苏州又惹事,让姓蒋的通判扣起来了。”

小舍道:“刘辐也确实不给你面子,在苏州搞那些逼良为娼的玩意儿,我在苏州就听说了。”

金纯脸上眉毛也竖起来了:“上梁不正下梁歪,你这当爹的也不领着他走正道,从小就让他骄奢淫逸的过日子,不肯让他吃一点亏,闯了祸又把他包了。”

刘观低着头,轻轻的道:“这次包不了,有人告他,说刘福把他干爹纪纲留下的兵器,偷偷的卖给苏州的一个传道士,恐怕要斩立决了。”

“死罪,死罪,不株连你,你就烧高香了,赶紧先断了和他的干系,自保吧,反正你一窝子孙,少一个没关系。”金纯劝着他。

刘观胖胖的脸上,肥肉抖动着:“不是我不想,我早想这么弄了,他娘作死作活的,又是上吊又是跳井的。”

宋礼压住笑:“三天不打上房揭瓦,她懂什么,为了一个没救的逆子,葬送了全家卿卿性命。”

刘观抹了一下额上的雨水:“看来只能这样了,他干爹活着,至多损失点银子。”

“你别抱那个幻想了,纪纲死了快一年了,现如今,蒋通判已经给你面子了,还没直接送北平去。”

“那是那是,蒋通判是你的老上司,他跟我说的。”刘观用充满感激的眼神看着小舍。

王熙和来了,白色的鬓发淋了雨,贴在额前,匆匆的去灵堂行了个礼就过来了。

王熙和不知是精力不济,还是学会了陈瑛的城府,到南京后脸上就看不见笑容,一副拒人千里高冷的样子。所以回应也是凉凉的喧寒。

小舍道:“王都察大人,别来无恙?”

“老夫还是能吃能睡的,倒是听飞儿讲,你让茅掤砸晕,如今怎样了?”

小舍把帽子除下,给他看那快伤疤:“你瞧瞧,都结痂了。”

王熙和拨开他头发道:“长了根蚯蚓似的疤,还好有头发遮着,要是在脸上,我看你怎么出门见人?”

“有什么出不了门的,你去看兵部那些侍郎,给事的,身上都有刀疤!”

“人家是随皇上南征北战的,你没看英国公张辅手臂上,就像纹了身一样。”

二个老上下级还是能聊,金纯和宋礼人影也不见了。

王熙和道:“一会这里散了,我请你去泡澡。”

“这天又不冷又不热,泡什么澡啊?”

“你娘没关照,去了丧家不能马上回家,得洗掉点晦气。”王熙和附在他耳朵上轻声的道。

小舍顺从的点点头:“不影响你公务吗?”

“皇上诏曰:近来有不务祖风之人,于偏僻之处私建庵观,僧尼混处,屡犯宪章。命礼部榜示天下,要各州各府恪守清规,违者必诛。下令我们都察院负责监督,其它也没什么要事。”

小舍想起了建文皇帝隐身的苏州昙花庵,不是有尼有僧的吗,难道是走漏了风声?他把王熙和拉到长板凳边:“这圣旨什么时候到的?”

“闰五月初八,十多天。”

小舍掐指一算:“这还真是那几天之后。”倒吸了一口冷气道:“皇上真是天子,料事如神!”

“那当然,要不咋叫真命天子。”王熙和也忘了场合,放肆的笑出声来。

蔺府的人眼睛扫了过来,小舍急忙捂住他的嘴。

第三百六十二章 征服交趾

张小舍没想到王熙和老大不小了,还居然做这出格的事,急忙捂住他的嘴,朝投来鄙视眼光的人群指了一下。

王熙和还算老道,干咳几声,急忙过去认罪,像模像样的在亡者灵前磕了三个响头,蔺太太算是给了他面子,回了个礼。

吃饭时尴尬了,除了小舍和他的随从,谁也不和他坐一桌。上的菜,不是冷的鱼头便是烫的冒火的豆腐汤,这明着给刁难,小舍还好,弄个碗,鱼和豆腐弄一块,悠悠的吃着。

王熙和不行了,他不喜欢吃鱼,而丧家豆腐又是必吃的,勺了一调羹豆腐,放在嘴边紧吹着。心里那个火又发不得,气得他扔下饭碗不吃了。

小舍担心王熙和会和蔺芳家的人干起来,便拉着他去了澡堂,临近初秋,澡堂没生意,掌柜差二个小二在墙上刷石灰水,弄得里面乱糟糟的,两人没了兴趣,就问掌柜借了浴桶草草的洗了一下,身体也没擦干就出了澡堂。

王熙和中午也没吃饱,就拉着小舍去了长生茶棚,要了生煎馒头和一壶茶。

两人正边吃边说话,兵部的员外郎江野来了,说刚从福建汀州回来,饭也没吃,以前金忠活着时,小舍认得他,便替他也要了份。

江野绍兴人,有名的话唠,金忠说他一个人也能说话,嘀咕嘀咕不停。

小舍就问了他一句,去汀州有何公干。

江员外郎道:“闰五月汀州发生由刘胜、孙纣领导的县民暴动。

这两个土包子,还自称“太平将军”,进攻清流县城。这县城虽小,会功夫的官兵不少,别说手里还拿着家伙,头一天就打得他们落荒而逃,这刘胜农民出身,号召力却不小,也有些计谋,探得城里官兵的虚实,第三天又去撩拨,又被官兵击得成鸟兽状。

小舍道:“刘胜不会是使的什么计谋吧?”

江野点点头:“又过了三天,刘胜的人又到城门下去骚扰,又是抛石头,又是射箭的,把城墙上的战旗也射断了,守城的卫所百户彻底激恼了,让南边城门的守军,发起了全面进攻。又是锣又是号的,冲出城去。”

“刘胜不会装着溃败,诱敌深入吧?”

“这次没有,刘胜见城门大开,旗一展,不知从那集来数百人,弓箭齐发,守兵功夫再大,也挡不了箭啊,守兵百户立马掉头带着手下,门也来不及关,往城里逃。”

“不对,守兵没弓箭还击?骑兵没有,至少城楼上设有弓箭手啊?”小舍着急的看看王熙和,意思你也应该懂。

江野道:“当然有,这清流县南门是个瓮城,两道门,刘胜和孙纣带几百人冲进去后,城楼上埋伏的弓箭手,全出现了,这百户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也来了个诱敌深入,一下如下箭雨,还有燃烧的火把,不多时刘胜的人全死了,孙纣被烧死,“太平将军”也被活擒。”

王熙和把生煎馒头,咬开个口子,慢慢的吸着里面的汁:“你是奉命去嘉奖的?”

“我和邢部的员外郎吕渊,起先是奉皇上之命去福建金乡卫,慰劳出使西洋归来的太监张谦及指挥、千户、百户、镇抚、旗军等的。

张谦等是给郑和送货,归国途中,在金乡卫海面上与倭寇相遇,张谦只有一百六十余人,而对方近四千人。经过一番激战,俘获数十人,居然打败的倭寇。”

小舍道:“这个更厉害,怎么打的?”

“倭寇船小,我朝船大,又有重炮,人再多也没用!”王熙和肯定的说。

“怎么不是,张谦的船横冲直撞,撞也撞翻了几十条倭船,居高临下,火把扔下去,烧得倭寇跳海也来不及。”

“这福建沿海不太平啊?”小舍担忧道

王熙和把剩余的馒头咽了下去:“岂止沿海,交趾也乱,太监马骐到交趾去采办,索取珍宝,激起了当地百姓的仇恨情,陆那人阮贞,顺州人黎核、潘强,与土司同知、判官、千户等联手造反,把火泄到顺州土官段公丁、陈思齐身上。皇上令交趾总兵、丰城候李彬率军前往镇压,把为首的阮贞活擒后处死,其妻、子送功臣之家为奴。”

江野饮了口茶道:“王都察消息灵通啊,近日英国公张辅又差都督朱广、交州中卫指挥同知黄振、交州右卫指挥同知谭公政、顺化卫指挥佥事吴葵、新平卫指挥佥事潘勤等人合力围剿,杀了黎核及其属下五百余人,生擒了潘强等。成祖皇立即按功进行了奖赏。”

王熙和道:“交趾的乱,不是一下能平息的了,一是热带丛林多,二是瘟疫多,三是朝廷物资供应困难,打几场就该撒回来调整。”

小舍道:“别担心,我大明朝人多,兵强马壮,现在主要是财政吃紧,能北平都城建好了,储蓄了力量,把他们一个个修得服服贴贴。”

王熙和的手下来报:“皇太子宣王大人立即进宫。”

王熙和起身走了,小舍也告辞了江野回家。

小老虎蹦跳着候着他,丫鬟新蕊道:“云绮少奶奶来了,在东园太太房内。”

云绮一身富家太太的打扮,沉香色团纹直领短袄,深黑色罗缎月华裙,梳着个高高的髻,额头饱满,白白嫩嫩的脸,抹着着一丝淡妆,艳红的嘴唇儿,下巴圆润显得有些富态。她原本端坐在圆凳上,见小舍进来,原本的矜持,顿时烟消云散,也顾不得姨妈在身边,像个女孩似的扑过来,弄得新蕊羞羞的别转了身子。

云绮嗲着声道:“哥哥受了伤,姨妈也不托人带个信。”

“就擦破了点皮,弄得全世界都知道干吗?”

“哥哥是有了三位嫂嫂,想不到妹妹了,真是可恶。”

两人说着兄妹的话,张王氏道:“好啦,好啦,哥哥也见过了,嗲也发过了,该说说你的秘密了。”

“什么秘密,快说!”小舍也催着。

这云绮二十来岁的人了,十四,五岁就承受家庭的责任,今天,难得有在亲人面前撒娇的机会,她如何肯放过:“不行不行,我要哥哥先认错!”

第三百六十三章 天大的秘密

小舍问表妹云绮,有什么天大的秘密。

云绮“格格”的笑而不答。

张王氏道:“小舍,你就向表妹认个错吧,省得她把秘密烂肚子里。”

小舍一边陪不是,一边去房内找了块上好的玉佩,给云绮:“好啦,好啦,怨哥哥不好,忘了妹妹,我今生世界唯一的好妹妹。”

云绮落了蓬,一边把玉佩挂脖子上,一边道:“我爹从苏州带讯来,大姨父回来了,在阊门内开了家。”

“和谁一块回来的?”张王氏着急的问道?”

“说是和二娘两个。”

“听爹说会带上小苏。”

“小苏暂时得二头跑,说来了一个月,生意就火了,泉州漆盘苏州人没见过。”

小舍道:“我爹也该发发财了。”

张王氏叹了口长气道:“他安生,我这心也平了。”

小舍发觉娘手臂上又戴上了白梅镯:“娘,这玉镯我给了爹,怎么又在你这了?”

“傻小子,你这头伤了二回,脑子是不是出了问题,上次夷亭,你爹不是回来过吗?”

云绮好奇道:“原来你老夫妻俩重逢啦?”

“重逢个啥,只是把属于我的玉镯还给我,我这一生好像嫁给了玉镯。”张王氏唏嘘起来。

小舍刚紧让云绮替娘擦泪:“娘,你不是还有我这个孝顺的儿子吗?”

张王氏破涕一笑:“算算也不止,还有亮亮,囡囡和月月,还有三个媳妇。”

云绮把身子一别:“我就知姨妈把我算外人。”

“喔,对了,还有我唯一的云儿。”

说话间,如意,红瑶收工回来了,张王氏道:“今天咱家大团圆,让白梅带三个丫鬟去聚财门多卖些菜,我们包馄饨吃。”

云绮是个会起气氛的人,“姨,咱家人丁兴旺,丫鬟也三个了。”

“是青青,原来就在绣坊干活的,我看如意身边人少,就把她要来了。”

一家人热闹起来了,赶皮子的赶皮子,洗菜的洗菜,剁馅的剁馅,灶间里挤满了人,红瑶娘也帮着生火烧水,乐得红瑶“交着耳朵”对小舍道:“你看俺娘,一直在笑。”

“你不是说你娘会唱吴歌,让她哼哼。”

红瑶娘被几个小丫鬟撺掇的唱了起来:“两颗比夜色的黑还黑的眼珠,滴溜溜地闪烁,发出璀璨的光芒。美若天仙的五姑娘,以五丫头乌亮的瞳孔为舞台,慢闪秋波对镜自夸,五姑娘对菱花镜仔细瞧……”炉火映着她的脸,眼睛也亮了。

“阿哥哎,水田里么一片水汪汪哎,阿妹哎,秧苗苗么长勒得土方浪哎,赤则个脚么撩起小脚膀哎……”忘了白梅娘也会唱常熟白卯山歌,直落落朴素的曲调,优美婉转。

张王氏道:“白梅她娘,你怎么会唱常熟山歌的?”

“他嫂,我娘家是常熟白卯人。”

“那么有缘,我娘家是虞山的,原来是同乡姐妹。”

人多力量大,馄饨包了不少,竹篇都装满了,亮亮穿着小舍抄书生时穿的衣裳,袖子有点长,卷着袖笼,晚上小舍住红瑶房内:“亮亮的衣服还是他爷爷穿的,是不是手头紧?”小舍掏出皇上亲自奖励的二个银锭,交给红瑶。

“绣坊的钱,如意姐给了不少,我想让亮亮穿得普通些,不招人惹眼,学堂里富家孩子多,没什么好的,这样就不让他们聚一块。”

小舍点点头:“我们是穷孩子出身,现在虽然有点钱,也不要让他别忘了本!”

红瑶道:“儿子说,他现在是班里的斋长,学生的头头,很骄傲啊。”

小舍听说亮亮做了学童班长,便去他的书房,书桌上除了,,和,还有和。”

门缝中,亮亮正伏灯下抄书,小舍不想打扰他,便在门外瞅着,亮亮的长相像红瑶,那双眼睛弯弯的像月亮,灯光下鼻梁隆起,嘴唇上茸茸的汗毛,眉毛应该像自己,如一双剑。

“少爷!”玉朵给亮亮送点心,黑暗中突然一声唤,把他吓了个半死。

小舍轻声道:“他写的正是时候,稍晚些送进去。”

玉朵做了个鬼脸:“少爷,小少爷知道我这时会去。”

果然门缝中,亮亮把笔也扔了,举起双臂伸着懒腰,小舍点点头就回房了。

“儿子今年几岁啦?”小舍突然这么一问,把红瑶问糊涂了:“13岁,怎么啦?你是想给他娶媳妇吗?”

“才13啊,我以为他15了,个子长得那么高?”

“咱亮亮可是本份人,看着小女孩都脸红,一幅朦胧相。”

“你意思我张小舍不本份?”

小舍伸出了巴掌。

“你本份?从小就和如意姐姐粘在一块。”红瑶用手挡着。

“我们是隔壁邻居,开出门就能见到,后园又连在一起,他们每天的锄地声都听得清楚。”

“你小时候是哑巴,哑巴能听见吗?”

“不是十五岁时就能听见能说话了吗?”

红瑶拉着他的手:“说真的,如意姐姐对你是同情到喜欢,有一次我问他,如果小舍依旧是哑巴,你会嫁他吗?”

“你这个婆娘真能问,我倒是没这么问过,我觉得是水到渠成,命运按排好的。”

“原来是这样,如意姐姐也是这么说的,她说当时就一心等岁数到,就能嫁你了。其它没想过。”

“那她这么想,你嫁我又怎么想的?”小舍一脸坏笑。

红瑶捶了他一拳:“咱说如意的事,你怎么又转移目标了呢?”红瑶的脸通通红,比夷亭时那麦色的脸好看多了。

小舍道:“如意的话不是说完了吗,应该轮到你坦白了。”

“亮亮都该讨媳妇了,还说这情话,像老妖婆了。”红瑶羞着低下了头。

“就说一句,说完睡觉,我头有点晕。”

红瑶急了:“都过去了那么多日,还疼啊?明天我去王太医那讨个方子,配点药,再吃些日子。”

小舍摸了一下后脑勺,点点头。

如意差丫鬟小青,送来了莲子羹,还有儿子月月写的“张晶”两个字。

第三百六十四章 荣国公姚广孝

光阴似箭,日月如梭,孩子在逐渐成长,老人一个个相失,永乐十六年三月二十八日,小舍事业的前辈,道衍和尚逝世了,终年八十四。赠荣国公,谥恭靖。成祖亲作神道碑纪念他。

十四岁削发为僧,随相城道士席应真学兵法谋术,后来成了成祖皇帝的第一谋士,劝燕王起兵,并为其筹划军事,自己与世子居守北平。燕王登帝位后,恢复其俗姓,赐名广孝,授太子少师,予冠服,赐二宫人,更得成祖器重。

小舍来不及在他去世时见他一面,夏元吉后来转告他,道衍病重时曾说起过他,并留下嘱咐:“多想着家乡苏州。”

姚广孝去世后,五月初一,监修官、行在户部尚书夏元吉与总裁官、行在翰林院学士兼右春坊右庶子杨荣等,接过他的重任,重修成了。

接着胡广也在找寻张三丰时病重,刚回北平不久逝世了。曾与杨荣、金幼孜同随成祖北征,并为皇太孙讲解经史。终年才四十九。皇上赠他为名义礼部尚书。

战乱也愈来愈烈,东海倭寇攻陷了松门卫。当时,浙江按察司佥事石鲁巡按至松门卫,正遇倭寇侵入沿海,而贪酒的石鲁却因醉酒,放松了防备。被上千名倭寇攻进城内,石鲁没等到浙江抗倭指挥佥事周荣周荣率军支援,跳墙弃城而逃,以致城池失守陷。

周荣去北平亶报,路过南京,这日从太子殿回来,告诉小舍:“我找到石鲁时,这家伙竟然醉卧在一个女人家中。”

“斩立决,对这种贪生怕死,又不顾国家安危的人,只有死一条路。”小舍狠狠的道。

“我当时火得眼冒金星,一刀上去,这厮一条腿受伤,还拿着墙上挂的剑反扑过来。”

“败类石鲁,有这本事,对付倭寇去啊?”

“那把剑还是我给他的,剑好像听我话,眼见刺过来,突然下坠,刺在石鲁脚背上,他疼的脸也变形了,油灯下像个只剩骷颅头的魔鬼,我可不怕,一剑上去就要了他狗命。”

“后来松门卫的倭寇呢?”

“倭寇他能攻城,但不会守城,一是想着抢一票逃走的心理,二是没人供应他们吃住,老百姓宁愿把吃得扔井里,也不给他们捞到。还有”

“还有什么?”小舍着急的问。

“还有这城门下,我们有暗道,趁天黑,我们的人赶进去,倭寇正饿得饥肠辘辘,根本都提不动家伙,咱们卫所的人刀像砍西瓜似的,一千个人至少死了大半,其它人从城门逃了出去。”

“全赶在了吗?”

“不获全胜,我们头要落地的。”周荣悲壮的说。

晚上蹇义请周荣吃了晚饭,上次去浙江抗瘟疫,周荣出力不少,一顿好饭也没吃到。

天开始热了,蹇义挑了些周荣没吃过的冷盘,要了一只盐水鹅,一坛米酒,三个人一边摇着扇,一边喝着。

蹇义道:“去年太监张谦在金乡卫与倭寇干了一场,抓了不少俘虏,十月初三,皇上让刑部员外郎吕渊等出使日本。去警告日本国王源义持。源义持令倭国隅萨三州的剌史岛津滕存忠等来谢罪。说不知晓本国人骚扰中国东南沿海,愿继续朝贡。成祖恕其罪,还让礼部袁震款待他们。”

“以为咱们好说话了。”小舍道。

周荣道:“怎么不是,小人都这么认为,就像交趾,在北平,我见到交趾总兵官、丰城候李彬,说清化府俄乐县土官巡检黎利反叛了。”

蹇义道:“已派左都督朱广前往剿捕。黎利原曾随陈季扩起事,以善战多谋而为金吾将军。归降明军后,被授巡检之职,因此而心怀不满。待张辅军大部分撤走后,便趁机起事,自称“平定王”,真以为老子天下第一。”

“朱广也是能打的,他的手下都是骑兵!上次我第二次去交趾见过,当时他也得了瘟疫。”

“黎利的手下,弟弟黎石是右相国,段莽为都督,还有范柳、范晏等,全让朱广生擒,斩首六十余级,可惜让黎利这龟孙子逃脱了。”

酒店老板送了一盆酒呛虾过来,说是时令冷盆,让尝个鲜,听蹇义几个大官议论战事,插嘴道:“还是北边安逸,瓦刺的顺宁王马哈木死了。”

蹇义吃了个虾道:“皇上钦差太监海童、指挥柏龄去了趟瓦剌。贤义王太平、安乐王把秃博啰及弟昂克和顺宁王马哈木的儿子脱欢马上派使节来朝廷贡马,脱欢请袭他父亲的爵位。皇上准许了,还派海童前往瓦剌主持授封之事。”

“看来北方会太平一段日子,至少瓦刺的脱欢还嫩着点。”小舍道。

“他是阿鲁台推举出来的代理人,背后有这老妖撑着。”

“阿鲁台一心想当大汗,布着局面。”酒馆的老板消息也挺灵的。

蹇义点点头:“这鞑靼的太师,先后拥立鬼立赤、本雅失里、阿台为可汗了,这次阿鲁台乘瓦剌军被我明军战败之机,积极与瓦剌开战,把瓦刺的马哈木干了,马哈木儿子脱欢被抓,在阿鲁台家中充当家奴,进行洗脑,让他回瓦刺当他的代理人。”

小舍认为:“阿鲁台是以从顺的姿态讨好我大明吧,这人与我们打打分分多少次,我想不会如此收敛,学越王勾践“卧薪尝胆”等其势力恢复之后,脱离朱棣的管制。”

几个人连连点头赞许,酒店老板道:“现在我大明,要建北平,要修大运河,要下西洋通商,西征交趾,东抗倭寇,朱棣手上的拳头捏不紧。”他做了个握拳的样子。

“朱棣是以缓和争时间,阿鲁台不死,北面无安宁。”周荣用手指弹着桌子道。

酒馆里闷热,小舍推开窗,河里游船的弦乐随着风传了进来。几个人干完了酒,蹇义把吃剩的半只咸水鸭,用荷叶包好:“周荣,你明天回浙江,船上寂寞,可以用它当下酒菜。”

蹇义家的佣人来,在他耳边小声的嘀咕。

第三百六十五章 首辅胡广

胡广死了,成为明朝首位获封谥号的文臣,灵柩经过南京时,太子朱高炽亲自前往致祭。胡广的儿子胡穜在小舍手下当文员,长得皮肤雪嫩,明眸晧齿的,小舍平时很喜欢他,这次北平护过父亲灵柩过来,风尘仆仆的,成熟了许多。离开南京去江西守孝之晚,蹇义,扬士奇,金纯都分率一帮人去守灵,算是对老同僚的哀思。

胡广的女儿,用白麻巾遮着头,和弟弟胡穜一样,皮肤白如玉,亮眸中多少有些旁人不易察觉的衷情,父亲四十九岁就去世,母亲己经无心与客人应酬,只能由他抛头露面出来支撑。

她给小舍敬上了茶道:“弟弟一直说张詹事照顾他,今天一见,果然如此,受小女一拜。”说着便要瞌头,被小舍拦住:“胡姐姐比我年长,瞌不得瞌不得!”

白色麻布风吹起时,小舍见她右边脑门耳朵少了些。听杨士奇说过:胡广与解缙,杨士奇同为江西吉水人。胡广把未出世的女儿,嫁给解缙之子解祯亮。但解缙死后解祯亮被流放到辽东。胡广就想解除婚约,哪知他女儿不干,还割下一只耳朵发誓说:“女儿薄命之婚,是皇上做主,您也是当面答应过的,现在反悔,我就只有一死了!”

胡小姐似乎从小舍的眼神中看到了什么,大方的把头发撩开:“父亲有不对的地方,小女都会更改之。”

小舍有些尴尬,干咳一声,急忙别转头,见胡穜正跪着行孝:“等守孝期满,让你弟弟再些来。”

胡小姐点头:“皇上已经召他入翰林了。”

小舍出了灵堂,客厅一角蹇义几个在争论着。

蹇义正说:”翰林学士杨荣疏陈十件事:“斥我吏部职专选法,说官吏俱有定额。本该一、二员者,或至三、五员者;现在有六、七员,甚至十余员。各处考好的官员到部,不辨其贤否优劣,年劳久近,一律收入当官。”

阎府丞冷笑道:”让他来詹事府点点人数。”

小舍朝他摆手,听蹇义继续说:“还有的经过三、五考,七、八考不能入内;而未满一考、二考反而能入。进士、监生出身本该有定额,如今却有骤然出任各方面大员,有任知州的,府同知、通判的,也有任典史、吏目的。轻重不论,未经审核就擢用。弊端大多。”什么意思,这难道是我吏部之弊吗?前言不搭后语,自相矛盾!”

李侍郎对吕震道:“吕大人,杨荣对我们户部职掌钱粮出纳,也抽了一鞭,说:“尤当尽心,不容有丝毫欺骗舞弊行为。今府、州、县税粮或有经二、三年未交者,有四、五年未交者。而户部毫不在意,每年以催征为名,派官在外,有一、二年不回者,三、五年不为者,只是贪财好色、盘剥良民,部里明知其罪,却不举奏。其税粮既已送纳到各粮仓,而官吏则盗卖虚出。各府、州、县也狼狈为奸,伪造通关,其实并未送纳到粮仓,部里对其奏缴文件也不辨验查驳。”这是咱户部之弊端。”

吕震怒了:这小子,平时也不认识礼部的大门,却胡言道:“礼部职掌礼仪。今朝贡使臣到京后,其饮食供帐之具全部委托会同馆,应赏赐者故意迟留。又有各处军民来贡者,往往不立即奏报,只令于会同馆听候,或十日、半月不引奏,或已进贡即遣发。”这是礼官之错。”

蹇义摇着纸扇:“他对你礼部不熟,随皇上打二仗,就对兵部了如指掌了,指责兵部乃尸位素餐,优游度日,兵务废驰,马政不修,军伍有经三五年、十数年空歇不补者,马匹孳生有三、五年拖欠不上交者,以致各卫互相蒙蔽,贪赃坏法。”这就是兵部之弊?他不是眉毛胡子一把抓吗?。”

金纯似乎也忍不了,用绢布擦着汗,等蹇义话音结束,便道:“我们刑部、都察院也没少被他批,说什么:“职掌刑名。今黑白不分,是非颠倒,令人抱冤负屈,无处控诉。也有关押三年、五年以至十年者,有司官吏毫不过问,以致死于无辜者不少。大理寺职掌详刑,伸冤理屈。今乃一同蒙蔽,随其轻重高下不能有所办理。”哈哈哈,岂有此理,别的不说,陈瑛就是都察院的,自已干了自已不够啊,还有我们刑部的刘观,不也贬了官,这也是刑官之弊?”

宋礼也笑了:“咱工部不仅修大运河,又急着建北平宫殿,说我们诸造作皆可随宜。而有司官吏不度民力,不分缓急,差人买办物料以一科百,以十科千,民受其害不可胜言。并且对借故逃避服工役的匠人也不追究。”他不知释放是皇上,皇太子钦定的吗?”

蹇义点着头

宋礼又道:“还说凡军器除存留操备之数,其余皆令入库,不许私制。近来却有些出外往往私带军器,及私藏在家,或公开出售。不知其从何而来,何人为之制造。”这私藏者,除了王公候爵,纪纲的锦衣卫,谁敢?”

蹇义道:“还牵出洪武年中官府买办物料的事,说只收本色物户自送该衙门交纳。今贪财之徒一概揽纳,不收本等物料,而行收钞银,恣肆贪残,吮民膏血”这不是事后算账,洪武时的舞弊,难道也要找你宋礼?”。

小舍想起了金忠道:“杨荣也说兵部了,说:“洪武中各卫旗官军士编成队伍,各有统属。今擅收别卫军士入伍,又招逃犯及无赖。”要命,金忠招童子军有罪吗?逃犯和无赖,我不信他能挑出个一二来?”

金纯道:“不知皇上见了他的上奏会怎么说?”

吕震道:会怎么说,说他讲得对。:“但如进此言,恐怕与群臣产生矛盾,不如让御史上疏。”还是信了他。所以让御史邓真代他奏疏。”

子夜了,胡小姐劝大家回去,小旗顶了胡穜的缺,和小舍一路回家:“张詹事,什么时候有空来我家,安兰一直牵记你。”

“她们母子俩好吗?”

“好啊,安兰在家操持家务,看看孩子。”

“那好,等我有空就去看她。”

街上空荡荡的,白天的太阳晒的地面,还有一股热气在灯光之下弥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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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六章 李荣抗倭

月亮升到了屋顶上,原本黑漆漆的瓦顶如染上了霜,街头的茶馆还没打烊,小舍见有酸梅汤卖,两人喝了一杯,小舍酸甜可口,额头闷出来的汗水也没了,小舍让掌柜的灌了一瓦罐浓汁带回家去。

小老虎一叫,丫鬟小青开了门,小舍让她吊些井水,把酸梅汁兑了几大碗,送到各房去,自已拿了二碗,去了如意房里。

月月的手伸在纱帐外,被蚊子叮了几个包,如意正替他挠。见小舍入内,便道:“找个蒲扇,帐篷内有蚊子。”

小舍使劲的扇着,把蚊子赶走,把月月吵醒了,揉着眼睛“依呀依呀”的哭。

小舍把酸梅汤凑在他鼻上,小家伙止住了哭,用舌头舔着,直道好喝。一直喝得肚子鼓鼓的,用手拍着肚子道:“爹,直好喝,这是什么西瓜的水?”

如意拍了一下他的屁股:“你一天到晚就想着西瓜,这是酸梅汁。”

小舍钻进帐篷内:“月月喜欢西瓜,爹明天去瓜市买。”

“听说江宁横溪西瓜甜脆,皮薄多汁,我们工坊有个丫头住那,过些日子,让她给买些。”

小舍“嗯”了一声,便伸出头去准备吹灭灯,被如意一把拉住:“等会,让娘子看看相公头上的伤。”

小舍趴在枕头上,如意在长发中摸索着:“好像还有个包,疼不疼?”边说边把头凑近了看他的眼神。柔软的手指在伤疤上轻轻的抚摸着。

小舍感到一丝舒坦,两人的眼光交织在了一起,那是久违了的眼神,如意的眸中火苗在一闪一闪的跳动着,她指了指油灯:“相公把灯吹灭吧。”声音也是柔柔的……

“你知道白梅怀上了吗?”

小舍忽的坐起:“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

“你受伤的时候,她怕你担心,让全家都瞒着你。”

小舍穿着衣服,准备下床,如意道:“半夜三更了,她都睡了,怀着孩子,你让她多休息,明日去也不迟。”

小舍想想也对,依旧躺了下来,一个晚上辗转复侧没睡好,一早便去了西园。

白梅有了身孕,小舍特别得意,一夜未睡,精神仍是饱满。

点卯后便去了英华殿。

皇太子边殿,大臣们都来了,辽东总兵中军左都督刘荣从北平来了,他把抗倭的事禀报了皇上。

从去年开始倭寇频频侵扰沿海地区,成为大明一大祸患。

朝廷下令严为防御,派辽东总兵刘江专理备倭事宜。不料刘江重病,儿子刘荣冒名顶替,巡视各岛,到达金州卫金线岛西北的望海埚上。

刘荣年方二十九岁,见此地宽广,且处滨海咽喉要道,便筑城堡,设烽堠,严阵以待倭寇。是年六月,刘荣道:“瞭望哨前来报告倭寇将至。我迅速率兵赴望海埚,犒劳军卒,厉兵秣马,准备迎战。另派都指挥徐刚伏兵山下,百户江隆率壮士,悄悄的摸到海边,暗中烧毁敌船,以断其退路。

皇太子仰着身体,肥肉堆着的喉咙动了一下:“这策略好,但也有风险,万一倭寇知道没了去路,非决一死战!”

刘荣点头称是:“我率少许步军与敌人交战,假装打不过败退,将敌引入了早已设好的伏击地,全军锣声一齐敲响,从四面八方杀了过去,轻重兵器一阵猛干,大败倭寇,斩首千余级,生擒数百人,无一逃脱者。”

众人听着一齐拍手,小舍道:“这下打得他们服帖了,看他们还敢来不来!”

蹇义亲自倒了一杯茶给刘荣:“小英雄威武,我觉得倭寇连年骚扰劫掠,至此始受大的挫折,今后不敢再犯辽东了。”

皇太子传诏:“今日多做些好菜,寡人要开庆功宴好好招待将军。太给我大明长脸了。”

皇太子喘着粗气,让黄俨接着他的话说。

黄俨清了一下嗓门:“世宗大王获得情报,得知190余艘倭寇船出海,对马岛空虚。他决定先下手为强,趁倭寇还没有准备好,派大军突袭倭寇聚居地对马岛。为了激励将士的士气,世宗大王亲自对军队进行了动员,他说:“对马岛本来是我们的地盘,由于地处偏远被倭寇占据。倭寇利用对马岛袭击我们,烧杀抢掠,必须端掉他们的老巢才能保证我们的安全。”

扬士奇带头拍着掌。

黄俨摆着手:“朝鲜和我们不同,他们打得是以攻为守,还带着侵略的性质,所以占了没多久,就被自发组织的对马岛居民给顶了回来。”

刘荣道:“朝鲜的武器装备与我们差多了,几门大炮也是用马和我们换的。”

皇太子指了指黄俨:“是他干的,人家世宗大王求了他许久,他才奏请皇上恩准,结果给的都是垃圾货。”太子边说边扯开喉咙大笑。

蹇义道:“殿下,从高丽到李氏王朝,朝鲜历代统治者都对倭寇的骚扰和侵略予以了坚决的打击,不过这次对马岛失败,微臣以为,朝鲜会得到教训,以后更不敢对我大明不敬。”

“也是,小倭寇的岛他占不了,休想骚扰我们!”皇太子一拳砸在桌上,桌上的菜盆子震得乒乓直响。

殿堂里的气氛热闹起来,杯盘狼藉,觥筹交错歌舞升平。皇太子满脸酒色,和着舞的节奏兴奋的打着拍子。

小舍从来没见皇太子这样开心过,便起身拱手道:“殿下,微臣以为,辽东抗倭取得了大捷,是否派些人去沿海宣扬一下,壮壮抗倭将士们的信心。”

皇太子挥手让大家安静:“张詹事的建议不错,寡人下令兵部,礼部分派人去江浙,福建和广东,一是慰问,二是宣传,把刘荣带来的喜讯传达下去。”

吕震当即报了钦差的名单,其中有刑部刘观的名字。

小舍听到,刘观又升为刑部郎中了。

皇太子皱了皱眉:“皇上最近谕法司:“唐太宗憎恶官吏贪浊,有犯赃者必绳之以法。所以,你们不许随意役使一人,擅自敛取一财。如有不法官吏仍恣肆如故,贪赃枉法,决不宽恕,必严惩之。”你们下去的所有大小官吏,必须记住皇帝诏书上讲的所有话,切莫以身犯法。”

吕震拱着手:“殿下,如若钦定这份名单,我将让他们熟读皇帝新诏,如若再犯既往不咎必惩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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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七章 胡濙那点事

杨士奇一早就来找小舍:“我刚从太子那来,听说胡濙在南京多日了,一直在四处打听,太子殿下说你与他熟,你今晚与他会会,探探他的口风。”

小舍让小旗订了家清静的酒馆,便到礼部,胡濙是礼部侍郎,应该在那晃着。

礼部几个头脑即将南下巡视,大堂内乱糟糟的,胡濙喜欢安静,小舍问了况钟,况钟带着他在边厅找着了胡濙,一番寒喧以后,小舍就直接邀请:“在苏州时我就一直想请你,无奈受了伤,匆匆回京师养着。”

况钟趁机道:“张詹事受伤,下官也有责任,这个东我做了。”

本以为胡濙会拒绝,没想到他回答的痛快:“我这几天备冬衣,弄得头也痛了,正好轻松一下,这个东还是由我来做。”

“只要他出动,怎么弄都行。”小舍心里这么打算。

小舍便把胡濙答应出来喝酒的事告诉了杨士奇。

杨士奇道:“你们先去,我和蹇义,黄淮过后便来,大家装作偶遇。”

南京的夏天,无比闷热,晚上也没什么风,酒楼的灯笼,火苗竖得毕直,老人说凉风是被四周山地挡着了。

小舍与小旗先到,找了个靠窗的桌子。

屋子里静静的,只有两个乐女,表情麻木的拨着弦子,有一句没一句吟着只有她们听的懂的歌曲。

楼梯声响,小舍道来了,胡濙做事稳重,脚步也是十分的踏实,果然他一身素白布直身的宽大长衣,头上戴白色四方平定巾,身后的况钟也同样打扮,只是色颜色更加素雅。

四人坐定,小二把酒菜上足,小舍刚想举怀先敬,胡濙抹了下胡须,摆摆手道:“今天是我做东,应该我敬张大人才是。”

四人举杯共饮了一杯,小舍道:“胡濙大人几时回的南京?”

“算算也快二,三个月了,这次皇上让我来南直隶一直巡察,二是采办些一过冬的衣服,今年你也知道,棉花收成不好,才收了三,五千件。”

小舍道:“难为胡大人了,需要下官帮什么忙,尽管吩咐。”

“不用不用,张詹事这次不去南方吗?”

“皇太子这里也忙,除了要看书,还要遵照皇上新诏,处理贪官污吏。”

“除此,皇太子还有什么大事要干的。”胡濙认真的听着,况钟夹给他的鲫鱼,在筷子上抖了抖掉在桌上。

“有啊,陕西旱,按皇上令赈饥民九万八千余户,给米十万四千三百余石。”

胡濙点着头,从桌上拾起鱼看也不看便塞进了嘴中。

“迎接郑和回国。”

“这次随行有僧人慧信,将领朱真、唐敬等。郑和奉命在柯枝诏赐国王印诰,封国中大山为镇国山,并立碑铭文。”

况钟道:“这次听说阿丹国又进贡“麒麟”;祖法尔进贡长角马;木骨都束进贡花福鹿、狮子;卜剌哇进贡千里骆驼、鸵鸡;爪哇、古里进贡麾里羔兽。”

小旗给三人敬了酒:“除了麒麟,我什么也没见过。”

胡濙像猫一样,把鱼吃得干干净净,用手背抹了一下嘴:“泉州舶司提举蒲寿庚之侄蒲日和,这次随郑和,奉敕往西洋去寻玉玺,给他找到了,立了个大功。”

“什么玉玺?建文皇帝的的?”

胡濙感觉漏了嘴,急忙“嗯啊”几声敷衍了事。

人家不说,别急着去问,小舍转言道:“皇太子还……”

杨士奇和蹇义几个说着话上楼来了,背对着小舍找了个桌子坐了下来,好像看都没看这里弄了些简单的菜肴吃起来了,只听蹇义道:“皇太子说的对,咱们吏部要自省,多检讨,发现有杨荣说的敝端,立即改正,别让皇上担心。”

小舍知道他们在唱簧说给胡濙听,而胡濙果然中招,菜在嘴里盘着不下咽,竖着耳朵听,小舍道:“咱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胡濙摆摆手,示意小舍坐下。

杨士奇说了:“蹇大人说得对,皇太子之所以经常看皇上给他的监国守则,不会偏移自已对皇上的孝顺。”

好像是对胡濙在说,胡濙不住的点头,对小舍道:“太子好孝顺。至少有六点可以证明。”

小舍拿着酒杯碰与他干了一下。胡濙的酒量很小,一不小心就有些喝过头了,小舍暗示小旗又替他倒满了酒,胡濙仗着酒量,摇晃着身体对况钟和小舍道:“我们去敬一下,免得一会儿给他们说事。”

蹇义几个也会弄事,说小舍薄情,有怠慢长辈之嫌,非要自罚三杯,小舍道:“甘罚甘罚,我和胡濙各罚二杯。”

胡濙那知是计,畅开了胸把酒饮了下去。扬士奇见了,伸出拇指赞道:“胡大人果然豪爽,我也回敬两位。”一口气干了两杯,把七分醉的胡濙感动的稀里哗啦:“皇太子有你几个辅助,皇上准放心,容我冬衣征集齐了,我便回北平了。”

八个人凑成一桌,个个喝得烂醉,连况钟也挂着酒腔对小舍道:“兄弟,上回常熟我误会你了,你真是个即为民又为国的好官。”

永乐十八年,北平皇宫和北平城建成。北平皇宫以南京皇宫为蓝本,规模稍大。新修的北平城周长四十五里,呈规则的方形,符合《周礼·考工记》中理想的都城的形制。明成祖下诏正式迁都,改金陵应天府为南京,改北平顺天府为京师,但在南京仍设六部等中央机构,称南京某部,以南京为留都。一时间南京各部的官员开始为自已的命运忙乎了,北方的有权有势的凑在一起,像吕震,宋礼,锦衣卫的赛哈智想着能去北平,南方的老官,王熙和,金纯,甚至黄淮一心想留在南京,过言官的日子。

蹇义问小舍,会选那?

“我随你。”小舍回答的干脆。

蹇义笑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还真行,在自已由不得自已时,就该这样,你哥王一飞天天缠着赛哈智要留下,有用吗,惹得皇上一怒,把命给留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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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八章 准备迁都

王一飞来了,这天小舍在家喝粥,他提着个水果蓝来看白梅,原本那白面郎的模样全变了,胡须留得长长,面色粗糙,眼角也长着绉皱纹。一身玄色的长袍,宽大的袖子。

小舍叫新蕊去买个盐水鸭,二人在东园张王氏的客厅坐下喝起酒来。

小舍给他倒满了酒:“好久没和哥哥喝了,今天尽性些。”

“自从吃了一箭,我是不常喝了,一喝胸口就抽紧。”王一飞喝了一小口。

“哥哥北镇抚司事要多些,时常要出差吧?”

“还好,审犯人的事多些,现在的人油条多,难弄。”

“赛哈智这人可以吗?”

“赛哈智这人,他是穆罕默德的后裔,因为在之前皇上的眼中钉基本上都被清除了,他的压力并不多,他除了有一身武功,别的地方还真不行,智慧不行,心理素质也差,和纪纲不可相比,但他的左臂右膀刘勉和徐恭到是能干。”

“这次会去北平吗?”

“难说,锦衣卫已经不行了,他去不去无足轻重,朱棣的东厂已经建立。”王一飞小喝了一口。

“现在厂督由黄俨兼着,可能会让御马监海寿公公负责。”

“黄俨我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海寿还没打过交道。”

“海寿是李朝太祖李成桂送给中国皇帝的朝鲜籍太监,曾经随皇上北征。”

“那他升任厂督可能性还有,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

“哥哥是留还是去?”

“我是不想去,我爹更不想去,北方风沙大,吃又吃不惯,南京多好,有山有水,养人的地方。”王一飞替小舍倒了杯酒:“弟弟什么打算?”

“我无所谓,皇上让我去,我就去,让家属先留南京,站稳了再一起去。”

白梅挺着大肚子来了,坐在小舍身边:“你去我也随你去,北方我不是没去过。”

王一飞道:“你三个妻妾,白梅身板厉害些,以前在锦衣卫走南闯北,闯荡出来了。”

“她大着肚皮,去那不受苦吗?”

“我有娘啊,我娘活络,到那都像在家中。”

“这也是,吴嫂是个女中豪杰,性格有些北方女人的样子,干脆。”

“八字没一撇呢,到时候再说,说不定让我回苏州也可能,苏州自从汤宗走后一直没个知府。”

“你不可能,第一你是正三品,第二按先帝遗训,当地人不可担任州府官职。”

“怕钱都装自已口袋啊,要贪,外藉不一样?”

“我当初到锦衣卫错了,不能换行当了,不像弟弟,上有皇太子,下有夏元吉,蹇义,杨士杰,金幼孜提携,六部九卿那个地方都能去。”

白梅道:“王指挥使,听你这一说,倒是,金纯,宋礼,黄俨与他都好,金忠和姚广孝走得早,否则他俩皇上面前一说,弄个尚书当当不是不可能。”

小舍听了有点不是滋味,白梅怀着孩子,他又发不了火,用眼睛瞪了她一眼:“你去床上躺会吧。”

“我不,我娘说,怀孕的人不能常躺着,以后生出来没骨气。”

张王氏和新蕊正从外面挑马兰头回来,听了白梅的话道:“这话不假,我怀你时,就不常躺着。”

“难怪是个哑巴。”小舍打着趣,被张王氏揪住了耳朵,他便夸张的喊疼,白梅幸灾乐祸的笑着,新蕊舍不得了,也顾不得颜面,跪下求着道:“太太,饶了少爷吧,他头上有伤疤,是真疼。”

张王氏急忙流水般放开,白梅就扒拉着小舍的头发,看那伤疤。

张王氏着急问道:“破了没有?”

“喝了酒,头皮也红了,看不出厉害。”

张王氏让白梅让开,用嘴吹着气找寻:“还好还好,有个疤,长得牢牢的。”

王一飞笑道:“婶子,看你急的,他在偷笑。”

张王氏拧了一下小舍的胳膊:“臭小子,娘也哄。”

又拧在那胳膊上,小舍想喊疼也不敢了。咧着嘴忍着,脑子里想起了赵媚娘,她和灯灯还好吗?

谁也没注意他的表情,更没人想到他心里在牵挂着心上的人。张王氏对王一飞道:“小舍有今天,离不开你王哥哥的引路,我去把野菜洗一洗,包些馄饨你带回去,让小舍他嫂子尝一尝,咱们家乡的味道。”

三个女人忙去了,小舍问道:“现在你们北镇抚司,建文皇帝的事弄不弄了?”

“弄什么弄,胡濙也不管了,朱允炆也安逸,看来皇上也不感兴趣了?”

“听说泉州的蒲日和在西洋寻到了玉玺,是不是建文皇帝让别人带出去的。”

“有可能,我也听说了,郑和与建文皇帝有过来往,后来还喊上姚广孝去与福州的建文帝接触,也许他与姚广孝达成了某些交易。”

“你猜是什么交易?”

“我说不准,也许是一方交出玉玺,保证不出江湖,一方是保证他的安全。”

“我想也是,让他去某个地方出家隐居。”

“对,姚广孝去年离死,向皇上求情:“请陛下释放博洽吧!”这博洽是建文帝的主录僧,据说当时就是他安排建文帝逃跑的。姚广孝肯定让博洽去了建文帝那,照顾他后半生。”

“建文皇帝逃了十几年,你们也忙了十几年?”

“这没办法,有些事只能让时间去解决,说不定某一天,朱棣死了,建文帝又从后台走出来。”

“哈哈哈,这世界变化快,也说不定呢,到时候,说不定建文皇帝下令我来抓哥哥呢。”

“你手上有血吗?”

“我有,强盗的,土匪的,倭寇的,就是没有平民百姓的,我不怕。”

“也是,你这家伙手干净,我是干了不少坏事,到时候弟弟手下留情,放哥哥一条狗命。”王一飞醉话也出来了。

小舍突然想起王力来了:“王力现在还在北镇抚司吗,这小子自从庞瑛抓后就失踪了?”

“他随皇上去了北平,你当然见不到了,这家伙也有前途,义气,忠诚,你如果去北平,他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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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六十九章 邹县的喜儿

王一飞走了,张小舍夜不能寐,他在想赵媚娘,想着自已的亲生骨肉张灯灯,能不能和金幼孜一样,如何把他带到北平去,按排在自已属下,来抵除对媚娘的愧疚感。

迁都北京诏告于天下:皇太子、皇太孙全部到北平。北平新宫已经建成,规制如南京,而且更加雄伟壮观。并新设六部,并取南京诸司印给北京各衙门,而留南京的原司印新加“南京”二字。以别北平。

张小舍的詹事府专辅皇太子太孙,编制不改,整体迁移,并规定不可带父母。时间定在1420年元旦。

白梅生了,儿子取名张森,小名阳阳,别于亮亮张鑫,囡囡张淼,月月张众。

张王氏道:“我原本想让白梅随你去北平,现在看来暂时只能你孤身一人而去,如意要管家管绣坊管儿子,红瑶要管着儿女,亮亮马上要参加考试了,白梅儿子刚出生”

白梅道:“到元旦还有二十多天,差不多满月了,我可以去。”

小舍道:“如果是船,应该可以。”张小舍嘴里赞成,心里在打着腹稿,怎么和白梅达成带灯灯去的计划。

但小舍心里的计划还是被现实击跨了,北平户部尚书夏元吉受皇上之托急函,促皇太子,皇太孙即刻到北平,元旦要在北平宣布迁都。小舍来不及去七百里之外的吴江找赵媚娘,也带不了白梅母子俩。

各部各卿分剩几艘大船,浩浩荡荡的开往北平。

路过邹县,皇太子坐在船上已经数天,见一处村庄掩在荒树林中,觉得新鲜,便让小舍陪他上岸,皇太孙也兴奋起来,地上有些积冰,他让小太监陈芜驭着他上去。

大河岸上,凌厉的寒风迎面扑来,呜呜的响,小舍手搭凉棚向四周一望,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有一些活气。心禁不住悲凉起来。

几只麻雀叽叽喳喳的飞来,小太监抽出弹弓便要射,皇太子重咳一声,他便收手,随着皇太孙钻进茅坑里去了。

皇太子道:“我看这梧桐树后有几户人家,咱们去看看有没有新奇的果蔬讨来吃。”

小舍和小旗在前面走,两个粗壮的太监扶着皇太子在后面跟着,顺着地上的车轱辘印迹,见一户人家敞开着柴门,茅草的屋顶积着浓浓的霜。小舍喊着:“有人吗,我们要买吃的?”

薄薄的门板开了,探出个梳着黑油油双丫髻﹐斜戴一朵并头花,眼珠子黑漆漆的,脸蛋似瓜仁的少女。

小舍把手扬了扬,示意自已在这里。

少女有些惊奇又有些胆怯,脸扑得升起了红云,又折了回去,一会儿一个白须老者出来了:“官人,有什么事吗?”

皇太子来了,扯着嗓门道:“老汉,有什么好吃的吗,我付银子!”

老者招招手,门狭狭的,刚好让太子挤进去。屋里暗无天日,一缕白光从屋顶的漏洞射了进来,除了两张紧挨着的土坑,连坐也没地方。

小舍和小舍抬了个破水缸翻过来让大胖子坐着。皇太孙只能站了,太子朝他一挥手:“你俩出去玩会。”

几个兵卒拥着皇太孙出去了,屋里空了,小舍道:“大爷,这是皇太子,咱们去北平,饿了,有什么填肚的,只管拿出来,我们付银子。”

老者想了半天:“有些粉儿,皇老爷能咽下不吗?”

“你们能吃,我也能吃。”皇太子口气依然那么坦荡。

老者便喊少女去灶间去取,小舍紧盯着。

灶间更是黑暗,少女推开一扇用芦杆编扎的窗子,让光进来些。

石头垒的灶台上支着个锅,边沿像被狗啃的,一个个豁口,小舍打开锅盖,一锅汤内泡着野草,有几滴油花飘浮着。

“这是喂猪的吗?”

小女扑哧一笑,掩着嘴道:“这是俺与爹早上吃剩的马兰头干,可好吃呢,大人要不要尝尝。”

小舍让少女添些柴,把它稍微热了一下,自已先吃了一口,叶儿有些清香,苦苦带着涩,咽进喉咙时回味有一丝儿甘甜。

小舍觉得没事,便勺了一碗给皇太子。

皇太子用鼻子嗅了一下,挑起就往嘴里送,嚼了一口,到第二口时,咽下去多速度就缓了。里长带了个县官来了,几个人一进门便跪着。皇太子问道:“老人家父女俩吃这个,你们为官的知道吗?”

县官点着头,也不慌:“回禀皇太孙,咱们邹县三年旱灾一年蝗灾,百姓平时都吃树皮加糠,现在树皮也啃得差不多了,就吃草,冬天草也没有,都是春秋时先挑好晒干的。”

“为什么不上报朝廷?”

“报是报了,布政使石执中说,朝廷资金吃紧,报上去也没什么用!”

朱高炽“当”的一拳,把破缸砸了一下,那缸被他砸破了,自已差点摔到地下,幸亏两侍卫眼快手快,一把把他抬起来。

县官吓了,急忙道:“小人该死,小人知罪,小人是石大人派来迎驾的。”

“迎什么驾,快叫石执中过来,我在船上等他。”

里长端来了一锅鸡汤,皇太子道:“你这个狗腿子,知道父女俩没吃的,宁愿看着他们饿死,也不想着接济些,良心被狗吃了。”

里长点头哈腰道:“皇太子,那么多饥民,我家就两只鸡,养了快一年了,准备过年给孩子吃的……”

“好了,不怪你了,看来你也好不了多少,这鸡留着,算我买了。”

小舍给了一把票子,里长蘸着口水数了下,满意的放进袖内。

皇太子问老者:“老人家贵庚?”

“四十过一。”

“女儿青春几许?”

“年方二八,家徒四壁,尚无嫁娶,又不识得字,只能在家做些杂活。”

“女大不中留,如果大爷准许,让她随着张詹事去北平,也好挣点钱养你。”

少女也是活络,急忙在她爹身前跪下:“爹,村里有不少姐妹去了北平,你就答应喜儿去吧!”

“喜儿,好听的名字。”皇太子指着小舍:“寡人掏钱买下,送给你当丫鬟吧!”

说着让随从付了二锭银子给老人。老人抹着泪,让喜儿准备行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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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章 睥睨万邦

皇太孙和陈芜回来了,手里提着只野兔,说要养着,喜儿道:“奴婢去准备些草料,不然路上会饿死。”

一帮人告辞了白须老者,带着开心着的喜儿回到龙船上。

山东布政使石执中来了,被朱高炽一阵痛责。

石执中对皇太子乞求免灾租。高炽说:民今骨立,怎能忍心收税?当立即赈济。

山东布政使对手下道:”邹县每人赈济三斗,其它受灾县二斗。”

高炽说:”每人六斗。我会上奏皇上,不要惧怕擅自作主。”

龙船离开邹县后便顶着西北风到了京城。詹事府还没建好,人员暂时分在吏部,对面是工部,左右是宗人府和夏元吉的户部。

夏元吉不忘旧情替他在三山庙找了套老房子,街上店铺不多,是一条不起眼的小街,但住着不少达官贵人。

这房子是唐代幽州就建,典型的大宅门。

迎面就能看到垒砌精致的影壁。影壁上画着松鹤,看来原主上了点岁数,喜儿摸着经过磨制的砖道:“詹事少爷,这是用什么垒的,这么硬生生?”

小舍想:“砖头,用泥放在火上烧制出来的。”

院中搭有葡萄架。种着一枣树、一石榴树,正中的北屋高大而豁亮,面阔三间,东西两侧建有耳房。

小舍让吏部的衙役把行李放到中间主房,对喜儿道:“耳房一样的,你挑一间住下。以后就是你的房间。”

喜儿挑了东面的,里面房间家俱都全着。离厕所和灶间也近。

丫髻放下了行李就来替小舍来整理床铺。

小舍道:“今天中午不用做饭,我们去街上买些要用的,你也可以熟悉一下路。”

永乐十九年正月初一,明帝国睥睨万邦。

在这一年新年之日,来自亚洲、阿拉伯、非洲和印度洋的忽鲁谟斯、阿丹、祖法儿、剌撤、卜剌哇、木骨都束、古里、柯枝、加异勒、锡兰山、溜山、喃渤利、苏门答剌、阿鲁、满剌加、甘巴里等十六国国王和使臣们聚集在宏伟的北京城承天门内,向明成祖朱棣宣誓效忠。

他们是听从郑和的指令从大洋彼岸,坐着大明朝赠送的大船而来,这些顺从朱棣皇帝的小国统治者和其使臣们带着他们最好的礼物,来向永乐皇帝进贡,让他们目睹了雄伟神奇的都城-紫禁城的落成典礼。

詹义道:“皇上说,至少有28个国家的首领在场,但不包括神圣罗马帝国的皇帝、拜占庭皇帝、威尼斯总督以及英王、法王、西班牙王和葡萄牙王。他们没有被邀请,是因为这些国家太落后,缺乏贸易的货物和值得我朝需要的东西。

小舍看着朱棣穿着金黄色的龙袍,端庄在奉天殿的龙椅上,接受万人的朝拜。心就像起伏的人群,激动不已,鼓乐齐鸣,欢声雷动,这是大明朝最辉煌的一天。

晚上成祖命礼部设宴慰劳各国使节。

三十日后十六国使臣归国,皇上赐他们钞币,又遣太监郑和率孔和卜花、唐观保、杨庆、洪保、李恺、杨敏、周满等人送十六国使臣同行回国,并带去成祖的敕书及赏赐诸国王的锦绮纱罗绫绢等物。

为了赶季风,郑和一行接到命令后急忙兼程出发。使得十六国使臣中的一部分因赶办不及,未能与郑和一道出发。

时间匆忙,不少外国使臣还没尽情,跟上郑和的船队,皇太子关照杨士奇和蹇义:“皇上密令,不能让他们在此呆太久,你们马上组织人员劝送他们,尽快回去。”

在季风降至之际,终算所有的外国使节坐上了太监洪宝的船。

小舍到北京三个多月了,天天忙到子夜才回,喜儿终会在门口打着灯笼等候他归来,庆典搞好了,外国使者也送走了,小舍这日回得早,见喜儿在替他把哂在院内的棉被收进屋去,便道:“这几天我没回来吃饭,你一个人吃些啥?”

喜儿替他换下衣服:“詹事不在,喜儿随便吃些,馍馍,煎饼,比家里的草好吃多了。”

小舍便进了灶间,揭开锅盖,里面剩着稀薄的人也照得出的面汤。

喜儿低着头:“那不是吃的,那是刷锅水。”

小舍那着扫把威胁道:“我最讨厌的是撒谎的人了,我都看了西粉袋。”

喜儿知道瞒不过了,便扑通跪下道:“喜儿错了,喜儿只想为大人省钱,大人好一直留下喜儿。”

小舍用扫帚把敲着桌子:“没让你省,我是朝廷的人,如果你饿成面黄肌瘦,别人会说我虐待丫头,这也是个罪名,你懂吗?”

喜儿跪着:“喜儿知道了,爹出门时嘱咐喜儿,一定要听主人的话,不要还嘴,不要任性。”

小舍让她起来:“好了,快去换干净些的衣服,今天带你去吃烤鸭。”

喜儿很快的换好了衣服,三尺长的粉红色带白点圆领棉袄,朱红色百裥裙刚好把小脚罩住,裙子下巴有两个补丁,小舍知道这是她最好的衣裳了,便从袖中掏出些碎银:“我不会买女人衣裳,你自已去买,这点银子想是够了,多下来买些胭脂,口红什么的。”

便宜坊的烤鸭店开了5年了,天天客满,掌柜的看看小舍的衣服,是个三品官,干咳一声道:“大人少许候着。”便差小二去催别人家快吃,京城的宫多如牛毛,在坐的是通政司参议朱侃、给事中杨春,大理寺丞郭衎,给事中艾广,也是四品,五品的官儿,小二吓得逃了回来。掌柜道:“大人,如若不嫌弃,我账房内有桌子,我让小二准备去。”

喜儿轻声对小舍道:“大人不如买回去吃,里面的的骨头兴许还能熬个汤。”

掌柜道:“这姑娘聪明,用片净肉的鸭骨架,加白菜、冬瓜熬汤喝。”

小舍想想也对,让掌柜片好鸭肉,用荷叶包好,二人出了店门,户部的李侍郎也来烤鸭店,两人差点撞到一起,小舍道:“里面客满了,别进去吧,要想吃,就随我去家里。”

与李文郁还是一块去泰兴见的面,他比以前消瘦的多了,鬓毛也有些白了,在微风中飘荡着:“你怎么一个人来吃烤鸭?”小舍拉着他的手问道。

“家里来人了,要吃鸭子,我老婆不出门,认不得烤鸭店。”

“家眷也迁来北平了。”

“户部事情多,夏尚书是最忙的,差得我整天冷菜冷饭的,只好把老婆叫来,料理家事。”李文郁指着喜儿:“这是你新纳的妾?”

小舍脸一红:“别胡说八道,这是皇太子送我的丫鬟,邹县的喜儿。”

三个人到了小舍的新住所。

门口坐着个衙役,四十多岁的样子,见小舍回来,立即毕恭毕敬行了个礼道:“詹事大人,小人姓章,奉蹇义尚书之令,前来服侍大人。”

小舍见他扛着柄长矛,上矛上挂着行李,便按排他在西厢房住下。

喜儿把鸭子的骨头剔出来去做汤。

小舍便倒上酒和李侍郎喝上了。

李侍郎道:“还是你待遇好,又有丫鬟又有看家的。”

“我刚来北平,就像在大海里一样,不知个底,没个人帮衬,叫我饿死啊。”

“你来了,就一辈子在这里了,没打算把家眷带来吗?”

“想是想,她们也没来过北方,我先稳定下来再说。”

“下个月朝廷有二十六人要去全国巡查,你不借机回去吗?”

“蹇义跟我说过,詹事府暂时没什么事儿,我安顿在吏部,吏部有两个名单,估计我轮不到。”

“基本上是尚书带个给事中,我们户部一个名额也没有,反而都察院有6个名额,连新任的副都御史刘观也轮到了。”

“刘观不是随吕震去海边,慰问卫所将士了吗?”

“对啊,在浙江等候新差使,刘观浙江熟悉,皇上是知道的,所以给他挂了个新职,以后肯定会顶了王熙和的都察院都御史的职。”

喜儿的汤烧好了,小舍让喜儿把章伯一块叫来吃饭。

章伯也是山东人,拣着个下座坐好,小舍给他倒了些酒:“章伯,进了家门,以后就是一家人了,白天我不在家,喜儿干不动的粗活,你就多担待些,我不会亏待你的。”

章伯拱着手道:“一定一定,我以前在纪纲家干过,我知道。”

李侍郎道:“他们一家全去戎边了?”

“他的家属因为拿着伪诏,到各地盐场,勒取官盐四百余万。回来时,又假称有诏,擅征官船、牛车,将盐载入其私第。而无论是盐还是船车,一概赖账,分文没给朝廷。所以家眷包括参与者,无论老少全部戍边。还算我运气好,退到了吏部。”

“那个叫佛动心的妾呢?”

“她好像是回到了寺院。”

“说起寺院,我想起了云年山东的唐赛儿,据说闹事失败后也逃到了寺院。”李文郁插嘴道。

“唐赛儿是我山东蒲台的老乡,都称她佛母,他男人叫林三,搞了个叫白莲教的什么。”章伯半一知半解的道。

“唐赛儿的老巢在山东益都县的卸石栅寨,去年初起事,派部将宾鸿、董彦皋攻破莒州、即墨,烧毁官衙仓库,进兵围攻安丘县。”

小舍道:“这消息封锁的紧,南京很少见闻,我是后来听工部侍郎李昶说的,他们正在山东挖河。”

“唐赛儿把事搞得这么大,而且在中原腹地,成祖诏令安远候柳升、都指挥刘忠率京军前往剿灭。三月十三日,柳升的军队到达益都,包围了卸石寨。唐赛儿拒绝招降,并派耿童儿诈降诱敌,趁机夜袭官军营寨,杀死刘忠,突围脱险。”李文郁显然知道的都是官方通报的。

喜儿道:“我也听爹爹讲过,说她是佛母,肯定化身了。”

“已经在大小寺庙追查了,尼姑,女道数千人押到北平一一甄别,但是仍毫无结果。”

“难怪我娘说,庙里少去,最近在抓女师父。”

章伯道:“唐赛儿从小习武,15岁就已经武艺超群,几十个男人休想打得过她,18岁嫁给林三,去年唐赛儿的父亲被叫去挖河服劳役,她和丈夫林三冲进官府讨要粮食,林三被官兵杀害。她父亲唐老头气死,母亲也重病身亡。全家人仅剩她一个,脾气就上来了。”

“她杀了青州卫指挥高风,这下把附近闹事的宾鸿、董彦皋、丁谷刚、刘信、刘俊、王宣、郝允中、白拜儿、高羊儿、王住儿、杨三等大小头目全镇住了,乖乖赶到石棚寨,拜倒在她的脚下。”

“一共有多少人吗?”

章伯道:“一二万人还是有的,莒州的董彦皋手下二千人不止。”

“一二万人,安远候柳升曾南平交趾,东破倭寇,北御蒙古,因功封侯。他根本不会放在眼里,率五千人包围了卸石棚寨。”

章伯把个鸭头啃得干干净净的,小舍知道章伯肯定没吃过,便把个大腿夹给了他:“吃吧,去喜欢吃就多吃点。”

章伯把鸭腿给了喜儿:“她们邹县比我们还差,听说家里被子也没棉花,用芦花塞着过冬。”

喜儿道:“还有人家用沙土,放在麻布包内,白天在太阳底下晒热,晚上盖着,有的小毛孩,一不小心,半夜就闷死了。”

“所以唐赛儿一呼百应,容易说得人心头去,把。连皇帝的招安也不听。”李侍郎连喝二口酒道。

“如果不是山东都指挥佥事卫青及时赶到,柳升不止死掉刘忠一员大将。”章伯叨叨着。

李文郁说话带上了乡音:“皇上就是恨柳升无脑,妄自尊大,被一个女人甩得像猴似的,一怒之下”将柳升关进狱中,并以“纵贼为乱不言”的罪名,把山东布政副使、参议、按察使、按察副使、佥事和出现起义的郡县官吏,统统处死。“

小舍见李文郁打着饱嗝,知道他喝差不多了,叫喜儿给他泡上壶茶。

侍郎戴上了平定巾,指指怀里的鸭子:“不喝茶了,家里人等着吃鸭子呢。”

“这事给忘了,你赶紧回去吧,嫂子会埋怨了。”

小舍替他在紫金寺门口叫了辆马车,把他送走。

章伯今天喝得开心,主动的去涮锅,喜儿便替小舍铺床被,端洗脚水,小舍一边剔着牙缝,一边洗脚,喜儿站在一边看着,小舍道:“傻傻的看什么?”

丫鬟宛尔一笑:“大人,你们刚才说的唐佛母,都说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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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一章 二十六人巡天下

小舍一听来了兴趣:“小丫头,你是山东人,肯定知道的多,咋不一样啦,说来听听。”

小姑娘的眼睛在油灯下闪着光,舔着嘴唇道:“我爹说了,佛母叫唐三姐,林三死后,在安葬丈夫的坟边石缝里,发现了白莲教的书典和宝剑和一朵盛开的白莲。此后,乡里、衙间就知道她通晓诸术。”

“那白莲花能存那么久?”

“也许是玉的,书上有不少人的名字,佛母便把他们召集在一起,足有三千之多。在青州聚义。”

“青州不是汉王朱高熙新封的地盘吗?”

“这我爹没说,我也不认得谁叫朱高熙。”

“皇帝的第二个儿子,不过他好像也没来过。”小舍有点不确定,朱高熙一直行为诡秘。

“唐三姐为剪纸人摆兵布阵,青州有一个古代的卸石棚寨,峰高数百丈,四面是绝壁,易守难攻,又处于诸城、安丘、莒州、寿光等地的中间。”

小舍道:“你这丫头记性倒好,这地名都背得出。”

喜儿见小舍打着饱嗝,便给他倒了些热水。低头时,小舍见她细嫩的脖上挂着个红线穿的珠子,大小和自已的七彩珠相仿。

喜儿坐下了道:“爹不止一回讲了,忘不了,爹爹说,唐三姐首仗便把高风挑在马下,一下传遍了整个山东。”

“她还会骑马,你们山东有马吗?”

“有啊,朝廷在山东开了两个马市,山东草多,养马又可以扺税,所以养马的人多,我家本来也有一匹马,为了安葬爷爷,奶奶和我娘,我哥哥,爹爹把它给卖了。”

“你爷爷奶奶死了,也许是老死,你娘,你哥年纪也不会大,怎么也去世了?”

“前两年不是山东瘟疫吗?一家就剩我父子俩了。”喜儿说着“唔唔唔”的哭了起来。

小舍急忙道:“不哭,章伯听见,以为我欺负你了。”

喜儿点点头,用手背抹去泪水:“我还是说唐三姐的事,话说三姐自从打死高风,周围的各路英雄便投到她的旗下,学梁山一百零八英雄好汉,把有钱人家的粮食分了,把衙门仓库的东西也抢了。”

“那可是犯法的事,不怕官兵捉吗?”

“她在高高的山塞,又会腾云驾雾,把她团团围住也没用。”喜儿挺直了身体,仿佛她就是那佛母。

小舍道:“我才不信,她能有这本事。”

“你不信,我们那人都这么说她,永乐皇帝派了一名大臣去她的卸石棚寨招安,三姐说,我不学那宋江,上皇帝的当,我要把州府的官府污吏和恶霸、地主全杀了,说完杏眼圆睁,柳眉直竖,怒斩了来使。”

“你爹还真行,戏文也会说。”

“那不是戏文,俺爹说了,招安不成,皇帝怒火中烧,派“京营”的提督总兵官、安远侯柳升和都指挥使刘忠率五千精兵前来抓人。”

“这和李大人说得差不多。”

喜儿正说得起劲,也顾不得主子的面子,把手一挥道:“你听我完,柳升在皇上面前夸下海口,“小小贼寇,不日即可平定”,便带人赶来。”

“继续说。”小舍被她说得一点困意也没有。

“三姐放出风来,“寨中水已食尽,三日内出寨找水。”柳升不知是计,派大兵把城外的东湖来个大包围,准备活捉三姐,没想到,三姐剪了些纸人马去挑水,自已带兵掏了柳升的老窝,把刘忠给干了。”

“哈哈哈,这是兵书上的“调虎离山计”,唐赛儿看来,真懂兵法。”

喜儿见主子也赞扬她的偶像,心里更乐了:“后来唐三姐连拔敌营三座,一日率军围攻安丘城,眼看就要攻下时,不料被卫青赶上了,这卫青多厉害,倭寇见他都怕。”

“唐赛儿腾云驾雾飞走了?”

“爹说三姐,中了卫青的迷箭,在牢狱里被戴上了手铐脚镣,可她轻轻一抖,手铐脚镣便全掉下来了,从此她便升到天上。”

“到天上,皇帝也没了办法。”

“不过我听别人说,唐三姐跑到大草原成了一个部落的首领,我想这好像是真的。”

小舍点点头,若有所思:“这完全有可能。”

喜儿道:“不过,我听我们那的里长说:“为了捉唐三姐,朝廷抓了几万女人去北京审查,稍有不从者便受虐待,三姐忍不住,主动进了官府

交纳出来白莲教的圣物,白莲玉足。而她受到惨烈的拷打,被剃光头发,最终骑着木驴上了刑场。被凌迟三千刀,3天后才断气。”

小舍道:“这不可能,弄这么大的动静,天下都知道了,别说我还是个朝廷大官,一点也不知道。”

喜儿点点头,叹了口长气:“那最好了,但愿三姐去了草原,听爹说,那草原全是草,绿油油的一望无尽,蝴蝶在花丛中舞动,天上还有成群的鸟儿,还有肥肥的羊群和马儿。”

小舍道:“不早了,快睡去吧,明天我还要上朝。”

喜儿道:“人家都说有钱人坏,我看大人是个好人,和咱穷人没什么两样。”说罢朝小舍鞠了个躬退了出去。

第二日,皇上果然在金銮殿下诏,“敕吏部尚书兼詹事府詹事蹇义等二十六人巡行天下,安抚军民,询察所苦。兴未兴之利,革未革之害。诸司官吏中,枉法害民者罢黜,守法爱民者表彰。

命蹇义、给事中马俊往直隶应天等府、州。

礼部尚书金纯、给事中葛绍祖往四川。

右都御史王彰、给事中王励往河南。

副都御史刘观、给事中李玚往陕西。

副都御史虞谦、给事中许能往浙江。

工部侍郎郭进、给事中章云往江西。

刑部侍郎杨勉、给事中徐初往福建。

礼部侍郎郭敦、给事中陶衍往北京。

工部侍郎李昶、给事中刘涣往山东。

太常寺少卿周讷、给事中刘荩往湖广。

大理寺丞郭衎、给事中艾广往广东。

大理寺丞孙时、给事中萧奇往山西。

通政司参议朱侃、给事中杨春往广西。”

退朝后蹇义道:“这次没轮到你去江南,恐怕皇上要留你京上特别考查你,你要谨言慎行,做好每件事,至于你家中我会亲自去按排。”

小舍连忙写了书信,托尚书把自已的想法带回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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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二章 火烧三大殿

早春二月,春寒料峭,寒风吹着窗纸,发出呼呼的响声,紫金寺的梆子刚响三声,喜儿便打开门唤他起床,还带着一捧刚摘的梅花。把个屋里弄得看香气四溢的。

这日百官在奉天殿上早朝。

皇上先命都督佥事胡原为总兵官,都督佥事梁铭、都督指挥使薛山副之,率广东兵五千人巡海捕倭。蹇义提议:“此事可以让正在沿海巡察的礼部尚书吕震督办。”

皇上准许。

金幼孜启奏:“阿鲁台差使小部兵马在漠北,打劫行旅。”

成祖大怒,问杨荣、金幼孜:“朕欲北征,卿意如何?”

杨荣拱手道:“北平刚立都,不如先遣使敕谕阿鲁台收敛,如若不成,北平过去也不远,即可灭之。”

皇上点头恩准。

意料想不到的事发生了,这日晚突然天降暴雨,电闪雷鸣,电光石火,刚建好才四个月的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同时户被雷电击中,发生了火灾。首都水源稀少,小舍赤着脚带着喜儿和章伯赶到时,宫内近百口井,井水早给太监和锦衣卫的人吊干了,小舍后世来的,有灭火经验,便脱下衣服沾着水,拿在手中扑打,一路冲进奉天殿,他想把皇上的龙椅给抢出来。

喜儿和章伯跟着他。

烟熏的人睁不开眼睛,喜儿连连咳嗽着,火光中,小舍看到了闪闪发光的龙椅,还好四周的帐幔都烧尽了,龙椅好端端的,在浓烟围绕之间,便像天界异域天皇的宝座。蜿蜒雄健的龙身,凹凸分明的龙鳞、龙须,无不闪耀着摄人心魄的光芒。

小舍用手抬了一下,一个人根本别想搬,上面的金饰烫手,喜儿和章伯捂着嘴赶来了,小舍示意两人抬前面,自已一个人抬椅背这面,龙椅终于脱开须弥座,往前移了,一步二步,小舍肩膀没有一丝布缕,帖着纯金雕龙,烫得皮肉如火潦,三步四步,喜儿喘着粗气,这足有五百斤的东西,不是农家女子,一般女人腰都挺不直,五步六步,到大殿门口至少要六十步。七步八步,小舍的皮肤吱吱的响,章伯喊着号声,也没了力气。

一股浓烟卷了过来,小舍连连咳嗽,人都快喘不了气:“先放下。”小舍声嘶力竭的喊着。

又一股浓烟,三个人谁也看不见谁,只听到恶心的咳嗽声。顶上的楠木梁烧着了,屋顶,屋顶的椽子和瓦片砸了下来,只听喜儿一声尖叫,小舍大喊一声:“章伯带喜儿出去!”用双手猛的推着龙椅,龙椅在光滑的青砖上前进了,小舍一阵惊喜,龙椅终于推到了高大的门槛前,殿门轰得倒下,浓浓的烟雾熏得小舍快窒息了,手上全无了力气,门外一桶凉水正好扑来,小舍大喊道:“快来抬龙椅。”

王力如同天降,应声而入,两人不知那来的力气,把龙椅给抬下了台阶。

小舍虚脱了,四肢不住的抖动,一下瘫倒在地……

落成不到四个月的三大殿就被烧了,据查是雷电劈的,此事对成祖的震动很大,怀疑自已是否在何处造得孽引起天怒人怨。

于是四月初十诏文武群臣尽言无隐,对其直陈其缺失。

十三日,又诏令停止一切不便于民及不是当务之急的工程,免除永乐十七年以前拖欠税粮、课程、盐课、马革等项及永乐十八年受灾地区的粮草。

十七日本为万寿节,也因三殿发行火灾而停止朝贺。

那几天小舍躺在床上,浑身都被烫伤了,皇上的几道圣旨,都是由皇上钦派来慰问的夏元吉转曰的。

夏元吉道:“龙椅以黄金、紫檀为材料,并镶嵌以各色珠宝钻石。宝座从设计到制作完工,历时六年,遍集世界各地的名贵珍宝,80余位包括国大师耗尽心血锤炼而成,用了五百两真金,价值连城啊?”

“没想到那么贵重,我当想只想这是皇上坐的,应该抢出来。”

小舍全身涂着王太医,敷着的药草,手臂动也不能动,头顶上也蒙着,上次受伤的地方又砸开了,喜儿说:“大人头上的伤疤成了个人字。”

喜儿的肩膀也砸坏了,皇帝听说有个姑娘也参与抢龙椅,而且受了伤,特意赏了她银子,并赐腰牌一块。

四月二十,蹇义等大臣像放飞的鸽子,开始飞往全国各地,小舍呆在依然寒冷的北平,一下走了那么多人,各部冷清了不少,吏部的事有侍郎管着,他除了上朝,便去玉和中桥看詹事府的重建情况,或者在吏部看看各部转发的公文。

到了六月,北平的天也热了,人们都穿着单衣,蹇义他们还没回,南京家里的情况又不知道,小舍放心不下,整天像铁锅上的蚂蚁,坐立不安,这日带着小旗去隔壁的户部窜门。

夏元吉正生着闷气,三大殿烧了,下面的税收因为更种天灾人祸又收不上来,郑和第六次下西洋,又化掉了不少肉里钱。

李侍郎陪着他,小声的劝着,见小舍来了,便翻着他头皮看伤疤:“你这个人字疤也出奇,一撇一捺清清楚楚,像颜真卿写上去的。”

小舍捶了他一拳:“那叫颜书圣给你写个驘字如何?”

把夏元吉逗乐了:“咱李文郁成了骡头了。”

小舍见夏元吉笑了,便道:“其它部的人都陆续回来了,蹇义尚书怎么还不回?”

“他正在发粟赈饥呢,你们苏州的吴县,浙江的西安,江西的瑞昌,又赈安庆的潜山,河间的东光,都有饥荒。”

“苏州吴县可是鱼米之乡,怎么会闹饥荒,闻所为闻,一定是有人什么灾难。”

夏元吉道:“它所处太湖边,除了洪涝会有啥?再说它有洪涝,下游的吴江,昆山和常熟不早就成了水泽国了。”

小舍和小旗回府,路上碰到王太医的马车,王太医特地下车看了看小舍的伤疤,见他有几处还有脓水溢出,给他一瓶膏药,吩咐他回去涂,别碰水。”

小舍称谢,问他都午时了,怎么刚出宫。

王太医道:“皇上召见,皇姐临安公主在南京病重,皇上钦派我去走一遭。”

“公主应该在南京江浦吧?”

“应该是,洪武二十三年,开国大臣李善长因胡惟庸案中被夷三族后,儿子李祺因为是先皇的驸马免死。夫妇和子女都被流放到江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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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三章 临安公主去世

蹇义真好,从南直隶回来把如意和月月也带来了。

小舍戏谑她道:“娘子,你的如意绣坊不要啦?”

“女子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只要随着相公便是德,贪那些身外之物干吗?”

小舍呵呵着不语,便让喜儿去便宜坊买烤鸭。

如意道:“我头一回来,不如我也去吧,以后也好认得路。”

小舍抱着月月带着如意和喜儿从校场十六条进宣武门,再从琉璃厂西街,杨梅竹斜街到鲜鱼口,走了近一个时辰,身上的衣服也湿了,贴在肌肤上浑身难受。

如意道:“北平,不不不,北京比南京大多了,房子又整齐,马路又宽,天又不热,我算是来对了。”

小舍道:“你不累啊,我是难受死了。”说着把月月交给喜儿,浑身挠着痒痒。

如意看见小舍原本细白的皮肤到处都是痂皮,有的还在流着脓水,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郎君,你这是怎么啦?”

喜儿便把龙椅的事说了一遍。

“你怎么不早说,早知道坐马车来了,也不让你受这个罪,皮肤碎了,一出汗,你真的不难受啊。”

小舍道:“破了点皮,涂点王太医的药就会好的,便在这里出我的丑。”

如意不说话了,抱着月月上了楼去找位置,楼上人挤人的,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她只能牵着月月又下楼,喜儿迎上来道:“少奶奶莫急,掌柜的给我们按排了雅座。”

“你们经常来吗,掌柜这么熟?”如意打量着眼前这年轻又标致的丫鬟。

“不是,张大人现在在北京出了名,谁不认识他?”

果然掌柜打开帐台后的房间,把他们引了进去。

一会儿热气腾腾的鸭子上来了,还煮了一锅汤。小舍道:“你们仨吃,王太医关照我鸭子不能吃,我就吃些白菜。”

月月可不客气,扯了个鸭脖子躲在如意身后啃。

小舍奇怪道:“月月,爹就和你分开才半年,你就不认爹啦?”

月月一边啃着,一边摇手道:“爹身上好可怕,像蛇的身体。”

如意一拍腿,惊喜道:“月月聪明,你爹的皮肤,应该吃蛇熬的汤。”

喜儿道:“我们山东乡下蛇多,我们没吃的便去抓了充饥,不知北京有没有?”

天气越来越热了,时阴时雨的,小舍的皮肤开始溃烂了,还发着臭味,晚上实在难受就趁母子俩睡着,偷偷的躺在青砖地下。

有一日回家,章伯在做饭,小舍问如意:“喜儿怎么不在家,天都这么黑了。”

“她说去紫金寺为你做佛事,可能要念一百零八遍《地藏经》吧。”

小舍道:“不可能,这时候师父都该睡了。”他让章伯找去。

章伯去了一个时辰,月月饿得吃不消了,如意准备先让儿子吃饭,刚走到灶间,章伯背着喜儿回来了,手里拎着个麻袋,里面有什么耸动着。

“喜儿怎么啦?”小舍把喜儿从章伯背上抱下来。

喜儿慢慢的睁开眼睛,用微弱的声音道:“我饿。”

如意赶紧冲了些糖水,一口口喂她,喜儿苍白的脸上,有了一丝血色:“抓了三十二条,够大人吃了。”

小舍打开麻袋,满满的一袋蛇,争先恐后的伸长了脖子:“你去那抓那么多蛇来?”小舍感激的问道。

喜儿自已把糖水喝完,人也清醒多了:“听邻居讲西山那蛇多,我就走去了,谁知道那么远,走了二个时辰,中午又没吃的吃,回来时就饿坏了。”

章伯道:“我到真武庙那才看见她,当时还没倒,她看见我,叫了声“张伯”就突然瘫倒了。”

“大人,少奶奶别担心,喜儿在老家饿了,经常这样,吃点甜的玉米棒就好了。”

太阳照着东江米巷的石板街,马儿的铁蹄一踩,便撞出了火星,知了在石榴树上叫得热闹,幸亏吃了蛇汤,小舍的皮肤粘在衣服上也没事了。

临安公主在南京去世了,她是太祖高皇帝的长女,母成穆贵妃孙氏,下嫁驸马都尉李祺。薨年六十二岁。朱棣下令全国治丧四天,并赐厚丧。

最会八卦的阎府丞告诉小舍:“临安公主己经多活了,他公公李善长因为胡惟庸案,朱元璋传旨:“满门抄斩”。临安公主是李善长的儿媳妇,当然也在满门抄斩之列。”

“临安公主不是先皇的长女吗?虎毒不食子,那有亲爹杀女儿的。”

“理由就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是李长善的家人全该杀,媳妇也别想跑。”

“这个理由也算?”

“当然算,你好像不懂规矩似的,行刑时,李善长拿出了朱元璋给的诰命铁券,请求免临安公主一死。这个时候,朱元璋才动算找到了赦免女儿、女婿两个外孙的理由。”

“这诰命铁券真能饶命?”

“我看未必,李善长2张,己身免死两次,子免死一次。结局:全家七十余人同死。徐达:世袭免死铁券一张。但他的两个儿子,一个帮建文,被永乐囚死。一个因帮皇上,被建文除掉。”

“也是,还有谁?”

“蓝玉,世袭免死铁券一张。结局株连一万五千人同死。邓愈:世袭免死铁券一张。结局:长子因李善长案,同死。”

小舍笑道:“难怪永乐皇帝从来不赐那催命符一样的铁券。”

“谁说的,明成祖朱棣即位时,“靖难”功臣邱福,张玉,道衍和尚,朱能,刘才等26人也都被赐予铁券。”

“阎府丞,你怎么大明朝的事,如数珍宝的都知道?”

阎府丞抚着须须,得意的笑着:“大明朝庭有几个姓阎的,我洪武二十八年便是准安县县丞,我会不知道?”

小舍掐指一算:“我滴娘,三十三年了,和我年纪相仿。”

“老夫今年要告老还乡,回去和老婆挤热坑,种我一亩三分地了。”

小舍听了心里一酸,自从到了南京任职,和阎府丞共事多年,老头拿着那点奉祿,连家眷的生活费也供应不上,他太太一年从淮安来南京几回,农忙都要回去种庄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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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四章 夏元吉坐牢

春去冬来,迎春花又开了,小舍的伤病彻底好了,脑后的人字疤痕让头发遮挡着,浑身精神头足着。

鞑靼的太师阿鲁台,在塞外休养生息,财物日富,而其背叛之心也萌发了。

金幼孜道:“起初,阿鲁台被瓦剌马哈木收拾的狼狈,处境也困难,于是,率其妻孥部落南奔,在塞外苟延残喘。并向明朝示好称臣,派信使进贡。成祖收了他的贡品,也封了他为和宁王,乖乖的与母亲及夫人安居在漠北一带。”

小舍摇着头:“放虎归山,总有一患,他就是大明的死敌,应该把他收到北京来。”

“怎么不是,现在养肥了,敢于对朝廷使者恣慢侮辱,或强行拘留。而来进贡的使者来来往往也敢沿路抢劫。”

“皇上会不会第三次亲征。”

“这几天会决定,关键是户部尚书夏原吉、礼部尚书吕震、兵部尚书方宾、刑部尚书吴中等商议,几人都认为不宜出兵,皇上正召他们商议呢?”

“夏元吉他们怎么啦,上次就提议不打,皇上已经怒了,这回若再阻挡,会不会吃苦头?”小舍有些担忧,夏元吉是他最敬佩的人之一。

“你那老朋友认为,连年出师劳而无功,军马储蓄已经不多,加上灾害不断,修建皇宫,郑和多次下西洋,内外俱疲。再加上皇上龙体欠安,需要调养。若是出征,可以派其它大将担纲。”

“说得也不是没一点道理,我看自从三殿烧毁,皇上上朝也少了,而且咳嗽也多了,打仗可是力气活。”

小舍放心不下,这日听隔壁户部的李侍郎说:“皇上钦派夏元吉去开平准备储粮了。”

两话还没说几句,夏尚书回来了,还没进户部,锦衣卫都指挥使赛哈智亲自带人来,把他绑上了马车。

小舍胸腔里一阵反胃,看着眉毛也花白了的赛哈智,一脸严肃,下令时紧张的蒙古语都出来了,反而是夏元吉一脸轻松,像去宫里赴宴的,对李侍郎道:“把军粮的库存再核一下,特别是弓箭。”

小舍知道凶多吉少,还是小声的问王力:“这是怎么啦?”

“具体我也不知道,方宾,吕震和吴中全逮捕了。”

小舍看着夏元吉远去的马车,腿一软坐在了吏部高高的门槛上。

第二日小旗说:“不好了,皇上要斩夏元吉四个,方宾已吓得悬梁自杀了。”

小舍一听急忙怂恿杨荣和金幼孜去劝皇上,毕竟两人刚赐文渊阁大学士,杨荣还是首辅,皇上亲征必须用得着他们。

杨荣谋而能断,老成持重,会察言观色,他用眼睛瞄了一下金幼孜,不言语。

金幼孜比较智慧在:“都说夏元吉一贯忠诚,没有私心,也许是装的,不如……”

“不如怎样?”杨荣把头湊进些。

“我们去启奏皇上抄夏元吉的家!”

小舍吓了一跳:“金大人,夏元吉家我去过,除了门口檐子上挂着别人送的鱼肉,家里没什么么。”

金幼孜袖子一甩,拉着杨荣直往午门去。

小舍看着两人勾肩搭背的背影,朝地下吐了口唾沫:“什么东西?平时在人前人模狗样的,关键时刻都露了原形,还落井下石。”

一直到了“放衙“时候,两人也没信息。

小舍拉着脸回家,如意道:“相公今天去工地搬砖吗,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喜儿捧着洗脸桶上来:“是不是中午喜儿做的菜不好,月月肚子也疼着呢。”

“月月人呢?”

“今天说肚子不舒服,下午学堂也没去!”

“嗨,月月进国子监的事我又忘了找金纯。”

如意道:“你也该死,我带月月来北京,一半是为了进国子监的事,你一拖再拖,一开春就晚了。人家隔壁四品官的儿子,都报好了,月月已经说了几遍了。”

小舍急忙站起身来,掉头就出了大门,还没到长椿街,喜儿便追了上来:“大人,把春饼吃了,下午刚做的。”

中午的饭菜有点变味,小舍没吃几口,现在确实也饿了,问小店要了些水,就吃了起来。

喜儿眼泪汪汪的看着小舍:“大人,别气恼,中午那饭是喜儿的错,兴许少奶奶吃了也不舒服,火气大了起来,要打你,你回来就痛打我一顿,我一定不说出去。”

小舍差点把饼连水喷了出去:“你说什么呐,我没见过像你这样欠揍的。”小舍在店里买了几个熟鸡蛋,如意最喜欢吃了,他让喜儿带回去,便朝金纯家走去。

金纯家在崇文门里头,离三庙街不算远,自从吕震去兵部接了金忠的班,金纯就从刑部调到了富得冒油的礼部。

他住的金府比南京气派多了,门楼也换成了蓝灰色的琉璃瓦顶,一对石狮子比人还高,看门的认得小舍:“尚书和金幼孜大人一还刚回来。”

小舍听到金幼孜三个字,心里一怔,想退回去明天再来,犹豫之间,金纯的姨太太和丫鬟拎着酒也回来了,拉着小舍进了客堂。

金纯道:“你受了伤,我没时间来看你,正好幼孜也在,一块喝点酒吧。”

小舍拱手道:“恭敬不如从命,我这个老部下也不客气。”

三人吃了一会,金幼孜见小舍冷冷的对着他,哈哈哈的笑起来对金纯道:“金兄,你看你的老部下,对我一万个不满,恨不得一脚踢死我呢?”

“谁知道你金大学士这么狡猾,别说他,就是我这老刑部也差点怀疑你落井下石。”

金幼孜与小舍碰了一下杯道:“皇上派锦衣卫去三家人家抄家,就数你老朋友家,除赐钞外,只有布衣、瓦器而已。皇上便消失了怒气,决定不杀夏元吉。”

“真的啊。”小舍一阵兴奋连着敬金幼孜三杯。

金幼孜三杯入肚:“不过还得关些日子,让他在内宫监自省。”

金纯道:“据我所知,皇上是受了英国公张辅及汉王朱高煦的挑拨。”

“张辅与夏元吉还不错的嘛,上次我随夏元吉去交趾,他俩好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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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五章 追杀阿鲁台

金纯喝光酒道:“汉王已经是死老虎了,他说的话皇上基本上不信了,而英国公张辅等军官依然是皇上手中的王牌,只有他们的话皇上信,还有宦官黄俨,海寿几个,夏元吉关在内官监就说明了问题,东厂如今的势力已经把锦衣卫压下去了。”

金幼孜点着头,他的酒量让他的话也少了。

小舍便把月月上国子监的事向金纯提了出来。

金纯说:“现在北监刚刚着手,月月应该算是第一批的,进来一点问题都没有,但钱比南监会多一些,礼部的计划已经得到了皇上的恩准,过了年你就可以报上名了。”

小舍回到自已的住处,门楼上的灯在风中摇摆,章伯开了门,说尚书大人差小旗来通知,明天上早朝。

小舍洗好澡把喜儿准备的最后一顿蛇汤喝掉,进了中间的主房,如意娘俩已经睡了。

调成豆苗似的油盏灯光下,如意打着轻轻的鼾声,长睫毛的阴影中有了几丝浅浅的皱纹。

一晃眼如意嫁给他十多年了,从夷亭到苏州,从苏州到南京,现在又从南京到北京,生活是像芝麻开花节节高,但她的人生却不知不觉耗掉大半辈子,小舍细细的端祥着她睡觉时的容颜,把她伸在外面的手轻轻放入被中。

如意一睁眼醒了,红着脸轻声道:“相公,睡吧……”

三月十八日阿鲁台的鞑靼骑兵袭掠兴和并杀死大明守将都指挥使王烦。朱棣听闻在大殿上髹金雕龙木椅上走了下来,指着杨荣和金幼孜道:“都被阿鲁台欺负成这样了,你们说该不该去征服!”

杨荣和金幼孜急忙跪倒:“微臣愿为皇上效劳,杀那阿鲁台还我大明之威严。”

朱棣回到了龙椅上,对着下面的文武官员钦定着出征的人员,一支北伐部队组成了,皇帝道:“各位爱卿,回去立即准备,后天全体出发,随朕去拿阿鲁台的脑袋。”

铿锵有力的话在宽阔的殿堂中回荡,换来又一波“吾皇万岁,吾皇万万岁!”的口号。

阿鲁台就是个阴谋家,明知自已的实力不能与大明的军队抗衡,他只想在瓦刺和兀良哈另二股蒙古势力充老大。

朱棣大军从北京出发,二十四日,明军驻扎鸡鸣山时,他已逃得无影无踪。

几位大将请求是否追击,朱棣知道这次又有可能无功而返,下令手下,不许说追之徒劳,改道从开平,过应昌,准备乘其不备,直捣其鞑靼老巢。

四月一日,明军到达龙门,果然贼虏刚刚逃走,在洗马岭丢下二千多马匹,皇上总算松了口气,龙颜松展,让前锋王礼的部队收下这战利品。

朱棣与杨荣和金幼孜在帐中商议:“这阿鲁台逃得如兔子,爱卿怎么看?”

杨荣思忖一会道:“阿鲁台在蒙古虽然实力最大,但不经我数十万大军碾压,不如咱们深藏实力,透敌回击。”

金幼孜也道:“可以在城中让将士们尽情娱乐,显示咱们的松懈,给他们些机会。”

朱棣哈哈大笑道:“咱们是孤独求败啊!”

四月二十九日,成祖在在云州举行大阅兵,庆祝胜利。五月十日,成祖又命隰宁守将郭亮:贼虏来了不要应战,只需守着城,让阿鲁台感觉咱们的颓势,引鞑靼主力出来决战,守城军便整天喝着酒,晚上还燃起了篝火,喝得烂醉的兵卒跳起了舞。

成祖亲作《平虏》三曲让将士们唱,可是狡猾的阿鲁台并没出现。

杨荣道:“可能离阿鲁台驻兵的地方太远,他们怕空旷的路途上被我们截杀。”

金幼孜道:“不如推进到闵安。”

皇上恩准明军从西凉亭出发在闵安扎营。他亲自布阵:”大臣居营中,五军分驻营外,建左右哨、左右掖总护其营。步兵在内,骑兵在外,神机营又在外。”

这地方有鞑靼人筑的长围墙,足有十二里长,大军静静的埋伏好,任何人,包括砍柴放牧的兵也不得出此范围。给阿鲁台施放大军修整的烟雾。

一而再,再而三,鞑靼人也松懈了,以为大明军不想进攻,七月四日,皇上见时机到了,下令部队出击,朱荣率三千骑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杀进胡原。一直追到库楞海,擒获了来不及溃逃的贼虏数千和马匹辎重。但阿鲁台还是没抓到。

出动了数十万大军,只捞到阿鲁台的数千马匹和辎重,皇上不甘心颜面尽失,便把召来几个近臣:“朵颜三卫帮助鞑靼阿鲁台,并多次南下抄掠。朕准备东进,把他们教训一番,不知爱卿们意下如何?”

杨荣道:“朵颜三卫虽然明的听顺大明,但他们是蒙古人,与蒙古有很近的血缘关系,他们归附鞑靼,背叛明朝的野心还是有的,近来一直南下掠夺,便是实证。”

朱荣道:“皇上,阿鲁台拉拢朵颜三卫与瓦剌斗,与明朝斗。在鞑靼的一次次软硬兼施下,朵颜三卫早晚会归附鞑靼,打他没错。”

朱棣看了一下金幼孜,金幼孜慌忙应道:愚以为,朵颜三卫在靖难之役中立下大功。但是,当他们看到我们一次次北伐,打击鞑靼和瓦剌,他们明白唇亡齿寒的道理,一旦鞑靼和瓦剌被咱们灭了,可能接下来就是收拾他们。所以,他们不会一直对大明那么忠心。”

朱棣摸了一下头上的冷汗:“道理朕都知道,朕要你们说该打,还是不该打?”

众文武将官都称:“皇上英明,朵颜三卫与鞑靼阿鲁台眉来眼去,南下惹事,必须狠狠的打!”

朱棣先让金幼孜拟了封讨伐朵颜三卫的信,说了他打的理由:“昔兀良哈之众数为鞑靼抄掠,不能安处,乃相率归附,誓守臣节……数年以来生聚蕃息,朝廷于尔可为厚矣。比者尔为本雅失里所胁,掠我边卒,又遣苦列儿给云马市,实行窥伺……”

信使刚走,朱棣的征讨朵颜三卫的战车,顺着风隆隆向前,官道上卷起了浓烟般遮天蔽日的尘土,马在嘶吼,一场带着血腥的熬战即将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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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六章 打朵颜三卫

朱棣的王朝达到了他执政的峰期,北征大军凯旋而归,皇帝在宫内举行盛大宴会,有功没功的大臣都参加了,金幼孜,杨荣,金纯都坐在前排,连抢出龙椅的小舍也算有功,挤在金幼孜边上,大学士金幼孜告诉小舍:“皇上不算过河就拆了桥的那种人。永乐年开始,就地建文皇帝的大宁地区赏给了给了朵颜三卫。”

“这我知道:朱棣还向三卫提供好多农具、耕牛、种子让他发展当地农业,促进经济发展。

又赏赐了不少绫罗绸缎和金银珠宝,作为对他们的奖赏。”

“皇上这样做不光是报答朵颜的帮助,更重要的是关怀朵颜,让他们冲在第一线,担当守护北方游牧族的桥头兵。

但是朵颜三卫毕竟是三个卫所的兵力,他们的人马本事再大,战术再精湛也没多少毛人,根本不能与鞑靼、瓦剌蒙古大部族的势力排排座,比比肩,人家一个喷嚏就把他们吓倒在长城脚下。加上同时蒙古那村的,平时还亲戚似的往来,很难不走动。”

小舍道:“他们就两边讨好,狭缝中打毛线,就像村里的小寡妇,你是能得罪公公呢,还是娘家人一个弱女子还能怎么地”

金幼孜哈哈大笑:“你这比喻太~太哈当了。”金幼孜笑得呛了几口,连喝几口蒙古的奶茶,止住笑又道:“朵颜三卫的暧昧让好强的皇上不爽,一心在建都上,顾不上抽他们,所以出征时对我们说,阿鲁台之所以这么嚣张,都是三卫这帮孙子立场不坚,跟阿鲁台狼狈为奸的缘故、应该教训一下这帮家伙了!”

哈哈哈,这下轮到小舍笑了:“三卫这帮孙子?!”

“兵强马壮的大明军队深入屈裂儿河流域,以摧枯拉朽之势横扫朵颜三卫,兀良哈部、翁牛特部和乌齐叶特三部本来就一丢丢人,都以骑兵为主,平时亦牧亦武,都督、指挥、千户和百户还是皇上给封的,只能闻风而逃,幸亏上天给了他们广袤的草原作掩护逃到大漠,才没遭到全军覆没的下场。”

几个大臣都举起酒杯向皇帝示礼

朱棣时不时的喝两口:“朕不念着三卫当年的情分,也不想斩尽杀绝,只想给他们一个教训,就没有让众将去追击。”

下面人回应道:“皇恩浩荡!”

东江民巷的行道树上,知了闹得欢,郑和第五次下西洋回来了。

中国船队采购的物品有:重二钱左右的大块猫眼石,各色雅姑等异宝,大颗珍珠,高二尺的珊瑚树数株,珊瑚枝五柜,金珀、蔷薇露、麒麟、狮子、花福鹿、金钱豹、驼鸡、白鸠等。

北京人都挤在午门口,争睹着这些稀罕的动物,月月在爹爹的肩膀上指着金钱豹道:“这像爹爹的身体,花花的好怕人。”

如意敲了一下他的屁股道:“没大没小的,不许这么说爹!”

喜儿指着驼鸡道:“喂这大鸡该化多少糠啊?”

小舍念着上面用毛笔书写的介绍:“有驼鸡,颈长类鹤,足高三四尺,毛色若驼,行亦如之,常以充贡。”这是驼鸡,地产祖剌法。”

如意道:“什么叫祖刺法?”

小舍问了郑和的翻译马欢。

马欢道:“就是阿拉伯人的说法。”

马欢精通波斯语、阿拉伯语,在郑和使团中,作为通事、教谕,一身兼两职,他是个回族人,老家是绍兴府的,说话和小舍的苏州话差不多,所以两人也交上的好友。

马欢道:“这次船队先去占城,分一支船队送暹罗使臣们回国,大宝船南航,经过马六甲海峡,送满剌加、阿鲁、苏门答剌的使臣回国。

“把参加建都盛典的十六国使者送到家,这个世界只有我们大明做得到。”

月月拍着手:“爹爹,等儿子长大了,也随这叔叔出海,老师说,大海波澜壮阔,一眼望不到边。”

马欢道:“等月月长大,叔叔就带你去阿丹国,阿丹国气候宜人,土地肥沃,不但适于多种农副产品的生长,也利于种种珍禽异兽的繁衍,所以其物质资源极为丰富。而且那里手工业和商业也较发达。”

“你们这次去阿丹国干吗呢。”

“受皇上之命对其国王及大小头目开读诏敕,这帮人得了赏赐以后,国王特令国人不受限制地与中国船队贸易,以示合力支持。”

“这个好,我的绣坊又想在北京开了。”如意跃跃欲试。

喜儿道:“少奶奶教我,我只会绣湘绣,在麻布上绣。”

“好啊,湘绣有平绣、织绣、网绣、纽绣、结绣虽然和苏绣有所不同,但喜儿心细,能学好。”

主仆俩谈到一起了,就拉着月月坐到大树下说去了。

马欢道:“这次带回来的珍宝大都是阿丹国的。还到达于阿拉伯半岛东南海岸的祖法儿,并首次对其国王开读诏书。”

如意开绣坊的想法,提醒了小舍:“现在采办国货还是郑和的内宫监吗?”

“肯定是,黄俨的司礼监只负责宫内皇室的。”

皇城东南皇太孙宫建好,东安门外东南新建了十王府邸,足有数千十楹,远远望去黄顶红墙,金壁辉煌,气宇不凡,而皇宫三殿依然废墟一片,烧毁的砖片石片堆集着,天热聚集着满天的苍蝇,还有臭虫,看动物的人开始散了。

三人回到家中,如意就道:“相公,北京我没云绮,如果出卖也要靠我自已,有点难。”

小舍点点头:“这事急不得,一要置房子,二要出货渠道,容我向郑公公打探了再说。”

北风劲吹,北京的冬天比江南要早许多,突闻右庶子兼侍讲邹缉去世,皇上退朝时令詹义率吏部的人去吊唁。

邹缉也是金幼孜的吉水同乡,原来一直在国子监助教,这次之所以皇上重视,蹇义说,主要老邹在这次北京的奉天、华盖、谨身三殿忽罹火灾时,皇上下诏求直言,邹缉上疏千言文,痛陈时政缺失。所以皇上封他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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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七章 太监谋反

寒冬刚过,北京郊外的蔬菜都上市了,小舍把喜儿带到东江民巷,这里的菜贩子比三庙街的要多,丫鬟买菜,他便急着进宫上朝。

最近柳州等府,洛容、柳城、宜山、天河等县贫苦百姓相继起来闹事,无数次袭扰官军。广西都指挥使鹿荣奉命围剿,也没什么效果。皇上病重,这事交由皇太子操办,杨荣起奏鹿荣同情民众,有纵容之心,弹劾鹿荣玩忽职守,请治其罪。

皇太子道:“鹿荣深居民间,身不由已,可以令其立功赎罪。钦派镇远候顾兴祖前去督阵。这日上朝,有快马来报:鹿荣率桂林右卫指挥使雄等带兵进剿。生擒了“治平都统将军”袭振海等五人,斩判贼郁打枕等三千余人。被其劫掠的的男女一百多人已经夺回。袭振海等人不月押解赴京。

柳州的事终算平息,皇上依旧深居简出在宫中养病。

赵王高燧却蠢蠢欲动,在太监黄俨的掩护下擅自进京,观察动静。

皇上不能临朝,国中之事,多由太子明仁统理。并对宦官及东厂的一些仗势欺人的事件,进行了压制和严厉的训斥。

这日退朝,皇太子让蹇义,杨士奇,张小舍三人到他的书房。

皇太子也不躺在榻上,喝令太监退下,便道:“可恶的太监王俨、江保两人,被我骂过几回,与皇弟高燧的随从孟贤勾搭上了。”

蹇义道:“这两废人一定以为赵王高燧进京。是皇上授意的。”

皇太子道:“其实皇上根本不知,是黄俨和东厂在暗中捣鬼。”

小舍道:“据微臣所知,钦天监王成也参与其间。

皇太子一拍大腿道:“这掌观测天象的小太监有什么本事?”

杨士奇道:“微臣隐隐觉得,这是在蓄意一场大的阴谋。”

蹇义道:“汉王,赵王觊觎太子之位,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之,皇上杀了赵王长史顾晟,本来还要斩朱高燧,被殿下你劝了,留下后患无穷。”

皇太子摇着头:“不说此事,我现在关心的是这帮太监。”

杨士奇道:“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怎么解?”皇太子托着下巴问。

“他们即然来阴的,我们也不来明的,立即组织人马监视这四人,观察他们的往来,一但抓到证据,杀无赦!”

“他有他的东厂,我用我的锦衣卫,张小舍!”皇太子突然喊道。

小舍真心里盘算如何去盯防这些人,皇太子一声吼,他吓得一个激灵道:“微臣在。”

“这事由你负责,除非万不得已,切莫动手,还有,他们每天的动向,请送达蹇尚书手中。”

杨士奇道:“殿下,不行,锦衣卫的人宫内进不去。”

“宫内的事我自由按排。”皇太子一声唤:“来人,把御马监路由公公给我唤得来。”

一会儿功夫路公公喘着大气来了。

皇太子道:“路公公是御马监督,仅此于海寿,现在是东厂掌刑千户。宫内之事由他负责,并将情报向张小舍通报。”

蹇义松了口气:“殿下,看来早有准备,这样我们东宫的人就有了还击的力量。”

皇太子擦了擦汗,笑道:“寡人有的是人,放心吧,呵呵呵呵。”

小舍摸清赵王在东安门外的住址,派王力的几个得力下手日夜盯防,特别是赵王的随从孟贤,此人四十多岁,湘潭口音。

这日傍晚,天快断黑,小舍在詹事府,换好便装,准备去东安门的监督点,小旗风尘仆仆赶来了:“王力说,一孟老头子出来了。”

小舍唤上小旗刚上路,路公公的小太监也来报:“钦天监王成鬼鬼祟祟的出宫了,路公公问他那去,他支支吾吾说去会个同乡,路公公看他神色慌张疑他有鬼,先差小的来通报。”

小舍道:“回去请路公公,盯着,就说孟老头有病,他就知道。”

小太监风似的去了,小舍带着小旗摸黑朝监督点跑去。

王力从皇恩桥堍一户人家迎了过来:“孟老头去了东安门街,看他的打扮,像去会人,我已派三人盯着。”

王力的手下来报了:”孟贤进了东江楼饭庄。”

这条街在宫的东面,文武百官、外国使臣都从这条街进东安门,然后到紫禁城内面见皇帝。

这街不长,和苏州观前街差不多一丈多宽,刚好两俩马车并排

天已昏黑,这街两傍的店都上了灯火,把个街照得透亮,小舍和王力,小旗三人便衣打扮进了饭庄。

这是一座前出廊后出厦的大四合院。

后面一排三开间是饭厅。

孟贤果然在里面,还有太监王成,穿着个青色长袍,头上的瓜皮帽不知何因歪戴着。小舍挑了个与他背对着的位置。

叫了香糟鱼片、“糟熘三白和“酱爆鸡丁。王力道:这里还有“干肉条”这道菜。用料虽然一般,一块皮薄的五花肉,但作工好,红润油亮,鲜香味浓,肥而不腻。

三人刚吃起来。孟贤桌又来人了。听他们自我介绍,一个叫三常是孟贤的兄弟、一个是山左护卫老军马恕田之子马明、一个是兴州后屯卫的高正、最高的是通州右卫镇抚陈凯。

几个人先兄弟姐妹的胡乱聊,到五分醉时,王成道:“成不才,但观近日天象,且有易主之变。”

孟贤冷笑一声:“看来胖子太胖了,把北斗星都挡着了,该我家主公的启明星发亮了。”

“只要赵王发起,宫内由王俨、江保两位公公策应。”王成的雌鸡嗓音。

孟贤压低嗓门道:“高正先做好一份皇帝的遗诏,由王成买通皇帝的贴身太监,把他药死,这药由我弟弟山常负责,等皇上驾崩,即命人取出皇帝的禁杖、符玺。”

王成道:“一但事成,我们宫内会派宦官杨庆的养子,来宣赵王进宫,立赵王为天子。”

“要不要我回去通报赵王。”

王成急忙摇手:“我们宫内几个商议定了,先不可通报赵王,这样以假成真,才不会出乱子。”

“即然宫内都商议好了,咱宫外响应就是。”

“这就对了,否则也不用到这来商议。直接去赵王的暂住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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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八章 无功而返

小舍背对着太监,气也不敢喘,一字不漏的,听得冷汗直流,小旗替他夹菜,他也没在意,一筷子一筷子把嘴寒得满满的,顾不上咽下去。

蹇义听了小舍的汇报也吃惊不小,立即去了文华殿。

“针对寡人也算了,还想谋杀父皇!”皇太子怎能坐稳身子,立马亶报躺在病榻上的朱棣。

朱棣把东厂的海寿公公和路远公公叫到身边,如此这般的设好了局。

东厂的鹰犬先抄了高正的家,搜得刚做好的假圣旨。逐把王俨、江保和王成,孟贤等参与者一一擒获。

王成抵死不认罪,刚好高正之甥王瑜听得孟贤等人劝羽林前卫指挥彭旭入伙,怕高正犯死罪株连他,急报朝廷。

人证物证具全,皇帝把赵王朱高燧骗进宫:“你大逆不道,竟敢下毒谋杀父皇,留你不得。”朱棣气得手都发抖,浑身冷气直冒。

朱高燧年轻气盛,英宇的眉间掠过一丝轻蔑,他跪在青砖上,轻声道:“儿臣虽有嫉妒兄长之心,但决没有杀父皇之胆!如若有一点犯上之的证据,儿臣甘愿伏法。”

三儿子的话,在朱棣脑壳里转动。

朱高炽道:“父皇,皇弟之言,果然不假,举报人也称,太监谋反确实没告之于他,只是想举皇弟之名,行谋反之实。”

朱棣立即传令路远把打得奄奄一息的王成拖进来,任凭朱棣的拳雨,王成,始终没承认赵王参与此事。

皇上只能下令所有参与者斩,没收全部家产,亲属皆充军交趾。

赵王之案刚尘埃落定,前方报,阿鲁台又将进犯边境。

成祖坐卧不定,急忙上朝,拍着龙椅,对着众臣,说:“去秋阿鲁台犯乱弃和,朕率大兵捣其巢穴,复剿其余党乌梁海之流,敌兵溃败,处境困窘。而今敌又犯边,必以朕既得志,懈怠不复出,朕当率兵先驻边关。敌不知我出兵必轻肆妄动,我则乘其劳而击,必将阿鲁台抓获。”

皇上之言,并无一点失策,众臣除称皇上龙体保重,并无劝谏之真言。

皇上即令安远候柳升、遂安伯陈英统帅中军,武安候郑亨、保安候孟瑛统帅左哨,阳武候薛禄、新宁伯谭忠统领右哨,左掖由英国公张辅、安平伯李安统领,右掖命成山候王通、兴安伯徐亨统领。并命宁阳候陈懋等居前锋,先行漠北,命户部侍郎料理军需。

七月二十四日,正是北京最热的季节。成祖坐上御车从京师出发。

二日抵到了土木河,召来大学士杨荣,金幼孜决策。

皇上道:“阿鲁台就是个滚刀肉,弯弯绕,你打他,他便逃,你不打,他便进。”

杨荣道:“这是学的赵刿论战:夫战,勇气也。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彼竭我盈,故克之。”

金幼孜道:“阿鲁台虽然人数少,但灵活应变,每每进犯我一次,将耗我军几陪人力物力,久之我怠倦。”

皇上点点头:“朕就以逸待劳,一边打黄羊,一边在这种上些蔬菜,等菜收上来,朕便带众卿回京。”

杨荣笑道:“这里也凉快,没那暑气。”

二个月过去了,将士们种的瓜蔬有了收成。黄羊,野兔也吃腻了。

大兵压境,整天虎视眈眈的,鞑靼的人不敢轻举妄动,有些耗不起了。

故知院有人前来投降并告成祖说:“今夏阿鲁台已被卫剌特所打败,溃不成军。现在听大军出塞,早吓得远跑,没了再敢向南进犯的念头。”

成祖道:“阿鲁台如若再犯,朕便把他老巢建成行宫,夏天来避暑种菜,看他逃到穷沟沟怎么活。“

鞑靼的知院,连声称是。

朱棣让金幼孜拟了份圣旨,授知院为大明的正千户,负责这方土地的控制权。”

天气转凉了,草地也开始枯萎,白桦林的叶儿染成了金色,在阳光下闪烁,微风中如蝶翩翩舞,朱棣的大军带着一车车的蔬菜,返回了首都。

皇上刚回京,恰逢蒙古王子也先土干前来投降,成祖心中大喜,赐姓名金忠,并封他为忠勇王,授金忠的外甥及其下属七人同为都督、都指挥等官,赐冠带织金袭衣。这也算是第四次北伐的功迹。

朝廷内外欢欣鼓舞,各种庆祝纷纷的举办。

这日小舍带一家人去前门广场看舞狮子,如意突然道:“婆婆托人来信,近日要来北平。”

“年纪大的人想得是团聚,八月半我们回不去,她肯定想着过年的事了。”

如意道:“也不是,亮亮今年参加了乡试。桂榜出来考中了,婆婆准备把孙媳妇领进门了。”

“真的吗,我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你上次去金纯家,他没说吗?”

“说了,说贡生读完国子监就是有做官的资格,但官也很小,所以一般都会参加乡试考举人。他说时我还糊涂呢,为什么说那一堆话。”

“你呀,只想着救夏元吉,儿子的大事都忘得干干净净。”

“也不是,我以为亮亮还小,早着呢。”

“十五岁还小?你儿媳妇都要上门了。”

张王氏带着家人来了,除了白梅和小儿子阳阳留在南京照看工纺,其它都来。

亮亮一年未见,已经长得和他一般高,白净的皮肤,黑色的长发被松松的绾起,冰蓝色的眼眸多情又冷漠,高挺的鼻梁,红润的樱桃小口。一身玄色的长袍,手里拿着一把白色的折扇,腰间系一腰带,腿上一双黑鞋,腼腆的望着他,小舍怔了好久,才道:“儿啊,你来了,考得如何?”

亮亮朝他一鞠躬道:“爹,儿子惭愧,考了个第四,算是经魁。”

“哈哈哈,比你爹强一点。准备明年参加会试吧。”

如意把婆婆和亮亮按排在东间,红瑶和囡囡住在西屋。丫头喜儿仍住东耳房,兰和新蕊便是西耳房。

张王氏道:“北京的房也小了点,幸亏白梅没来,不然要亏待她了。”

如意道:“婆婆这里主要没楼房,地方是不小的,后院我都种了蔬菜,可是不像我们南方,长得慢不说,还长不活。”

小舍道:“明年别种了,干脆再盖三间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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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七十九章 亮亮的婚事

小舍的意思,张王氏明白,想让亮亮到北京来,急忙道:“亮亮还是呆南京好,能陪着我,离丈母娘家也近。”

朝廷有这破规矩,父母不能常随当官的儿子。让出门在外的儿子空有一份孝心。

红瑶道:“婆婆,你把亮亮的婚事说说吧,今年无论如何也要办了,人家女儿担耽不起。”

张王氏道:“咱肥水不流外人田,你云绮妹妹的三女儿灵雨,你是见过的,今年也十四了,我和你姨妈一合计,这事就成了。”

小舍若有所思道:“就那个梳着羊角辫,眉心有颗痣的小丫头?”

如意顶了他一句:“你才小丫头呢,人家灵雨长得比你妹妹还好看。”

“读书怎么样?”

张王氏厉声道:“你问问如意,红瑶她们识几个字,女人要读书干吗?”

小舍无语了,在家里他只是个少爷,作不了主的少爷。

北京的冬天,那咋呼呼风声,像使不完劲的野牛,用力的冲撞大街小巷的枝桠与窗户,似乎要用这种粗鲁的方式告诉紫禁城的百姓,冬天来了。反正放寒假了,喜儿穿着厚厚的棉袍带着亮亮,月月和囡囡四个少男少女,白天去乡郊野外胡乱跑,晚上还去什么门,什么胡同的转悠,回来时,四个人脸上都冻得通红通红的。

如意有也心疼,对小舍道:“喜儿是个乡下女孩野惯了,别把小姐公子心也带坏了。”

“咱们也是乡下人,现在不是挺好的吗?没事。”

月月在做功课,回过头来道:“喜儿姐姐什么都会,还会爬树,砍柴,拾松球,你看后院一大堆柴火,都是她带我们去干的。”

如意道:“我还想呢,咱家三个火坑,怎么烧不完的柴火。”

小舍道:“丫鬟房内,章伯房内有吗?”

喜儿房内有,三个丫鬟怕冷,特别是新蕊,穿得那么多还整天叫冷,一到晚上就第一个钻进喜儿房去,章伯有个火炉,房间小,凑和着还行。”

都是南方来的,小舍怕娘她们不习惯,上面发了柴薪银,便托人买了几车柴火,终算到了过年时节,年时的北京的胡同家家张灯结彩,更有烟火气,除了贴春联,还有做饺子,做春卷皮的,卖梨膏糖,卖冰糖葫芦的叫卖声,一个比一个叫得热闹,地坛的庙会也是最热闹的,不管那刮风下雪,白天夜里那里是人挤人的。

张王氏怕出门,一整天坐坑上,连吃年夜饭,守岁,也要在她房内。说是一出房门腿就僵硬,迈不了步,小舍道:“不管如何,这庙会你也得瞅瞅,要不北京你也算白来了。”

小舍好说夕说,如意又在一边帮衬,张王氏终算答应,小舍借了辆蒙头盖脸的马车,张王氏把全部过冬的衣裳全套身上,还怀着个手炉,一家人把马车挤得满满的。

寒风刺骨,枯萎的梧桐叶儿落满了马车蓬顶,地坛到了,这里都是普通百姓的去处,西门外,河南盘鼓、花脸社火、高跷秧歌、河北舞狮一个个登场,人挤人的,把张王氏挤得乐呵呵的,嘴里呼着热气,最外头的衣服也脱了,和月月一齐喝着彩,拍着手,直道热闹。

一队鲜衣怒马的锦衣卫冲了进来,齐刷刷的排成二队。

小舍正纳闷,几十个锦衣卫铠甲鲜明,军队威武打着锣,开道进来,仪仗队龙旗招展,前4排,后4排,每排4人,总计32人抬金顶的大轿子,皇帝来了。

朱棣皇帝今天身穿龙袍的样子也是炯炯有神。

在中和韶乐的伴奏下,皇族公候,要官近臣分列两边,在侍卫仪仗的前后簇拥下,身穿金黄色龙袍的皇帝从轿子上下来,沿石路缓步登上台阶,进入祭坛。

今天是祭拜的日子,仪式正式开始。忽然间,烟火齐放,光焰四射,那燃放的烟火,就如同灵蛇挟着紫霞,将要升腾飞天一般,看得人眼花缭乱。

“跪、拜……”司礼监的黄俨大声叫道,所有人跟着跪了下去。行三拜九叩礼,进行祭地仪式,祈求新的一年风调雨顺。一念一唱一叩首,古笛古曲古韵悠。一支香功夫,皇帝走了。张王氏缓过神来:“孩子,你说的永乐皇帝就是他?”

“娘,是的,当今皇帝大明成祖朱棣。”

“怎么像唱戏文的?”

如意道:“小点声,有偷听的!”

亮亮轻轻的说:“孩儿还头一会领略皇帝的威武。”

月月插嘴道:“老师说“皇为上,帝为下”。皇帝指天地,“皇帝”一词告诉人们,天地是万物之主。”

亮亮敲了他一记:“真会咬文嚼字。”

张王氏揉着月月的头道:“可惜的白梅和阳阳,明年过年,一定拉她娘俩来。”

如意买来了一棒冰糖葫芦,连丫鬟都有份,她接嘴道:“过了年,月月住国子监,如意就没事了,我随婆婆回南京,让白梅带阳阳过来,夏天,北京凉快,小孩子不容易生痱子。”

小舍把手上的冰糖葫芦递给吃得最快的亮亮:“也好,你回去替娘把聘礼送云绮家去,争取今年把亮亮的婚事办了。”

北京的春天来了,暖暖的风里带着沙子,“噼里啪啦”迎面扑来,你不由的缩着脖子,玉河里的冰开始也溶化了,驳岸的石缝中,黄灿灿的迎春花伸出细蔓的枝条,迎着早晨第一缕阳光,

张王氏带着一家老小回江南去了,热闹的家一下冷清起来,庙里的梆子响了,小舍披衣准备上朝,喜儿扫着院子道:“太太走了,庭院里的麻雀也多了起来。”

“是啊,等着阳阳来赶吧!”

小舍回应着匆匆出了门。

乾清宫的灯笼都点亮了,殿上朱棣用沙哑的嗓音,命令工部重建圆通宝殿。

也许他的病况一直没好转,他希望得到观音菩萨的加持。下面的百官猜到了他的心思。

金纯道:“皇上,宣武门外教子胡同,有个悯忠寺,听说里面的千手观音非常灵验,郑公公从南洋带来的丁香也开得妙。”

朱棣尽量端正了坐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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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章 第五次北伐

悯忠寺,这名听着也有些寒心。唐太宗李世民亲征高句丽,打了败仗,将士数万殒命沙场,为了缅怀这些捐躯的,李世民在誓师的地方修建了这座“悯忠寺”。

朱棣有些尴尬,金纯是个老实人,没有吕震那么会拍马屁。他难得会压制自已的脾气。干咳了几声:“那寺庙,寡人听说求子比较灵验,朕建议爱卿张小舍去比较合适。”

轰得一阵笑声,殿上僵化的空气一下破解了,黄俨哈哈哈的笑着,放肆的笑着,带着几分夸张。

文武百官的笑声先是轻声的,呵呵,呵呵,脸皮不动,嘴角上扬的那种。

突然有人的笑,变成哈哈,哈哈~整个脸,甚至浑身都动。

全场的人似乎会意了什么,便是一种轰隆隆的满堂笑,矜持的人笑得眼泪直出,豪放的人却笑得前仰后应,捧着肚子,斯文全无。

朱棣忍着笑,指着黄俨道:“朕说张小舍,你有什么好笑的,说给朕听听?”这下好了,刚才还忍着的自已,终于也嘎嘎的畅怀大笑开来。

害得两傍值扇的宫女,急忙用孔雀翎装饰的扇子挡着,要不然这君不君,臣不臣的历史场景会让后代笑晕了。

孔雀扇又打开了,朱棣一本正经的端坐着:“朕准备口决定去真觉寺。”

黄俨道:“印度高僧班迪来向陛下献的五尊金佛像的金刚宝座已经落成,近日将举行开光典礼。”

“那是天意,寡人非去不可。传话班迪选个好日子。”

这寺寺前临长河背倚西山,风水绝佳,南北向依次排列着牌楼、山门、天王殿、大雄宝殿、金刚宝座、毗卢殿、壬大殿,东西分别列钟豉褛、廊庑配殿等。屋顶全部是和宫殿相同的黄色琉璃瓦,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金碧辉煌,显示出皇家寺院的威严气势。

高石台上有五座小型石塔,印度高僧的明成祖朱棣呈献的五尊金佛安放在里面。班迪带着众生念经,洒净,接着是朱棣率百官,外国使节的跪拜礼。

朱棣还亲自种了二棵银杏树。

小舍以前听娘说:“佛祖坐在毕钵罗树下成道的,所有的毕钵罗树都叫做菩提树,被佛门弟子在寺庙中广为种植,视为“佛门圣树”。

但菩提树是南方长的常绿植物,北方寒冷地区难生长,所以中国的高僧慧眼独具,用银杏树种代替菩提树。”

金纯指着远处西山上的黄叶道:“银杏树,体高雄伟,最宜衬托寺院宝殿的壮观,它的叶子,素雅洁净,又含不染风尘的宗教寓意。”

“银杏树木,软硬适中,纹理细密,佛家用其雕刻千手观音,栩栩如生,尤其佛像指甲微薄如真,所以银杏又名“佛指甲”。黄俨的说法,比较有实用性,看来这司礼监太监,多年来为皇室采办,也是有了经验的。

朱棣心里是想着天下太平,到真觉寺来的目得,是祈愿佛主为众生慈悲加持,一切的争斗,悲伤、难过、疾病、灾难都随着过去而结束!

但是刚过大年,冰雪还没融化完,守卫在大同、开平的将军先后奏报敌情,阿鲁台故伎重演了,这下众臣也火了,这打不死的小强也太可恶了,把大明当猴甩。柳升、陈英,张辅、朱勇和蒙古王子忠勇王金忠一个个在皇帝面前请命,愿带兵去征讨。

成祖还是决意自已亲征,命柳升、陈英领中军,张辅、朱勇领左掖,王通、徐亨领右掖,郑亨、孟瑛领左哨,薛禄、谭忠领右哨,陈懋、金忠领前锋。四月前集合,四月四,车驾由京师出发,同时命大学士杨荣、金幼孜扈从,杨士奇,蹇义,金纯和张小舍等留京辅佐皇太子监国。

大军组织齐整,兵强马壮,赶到隰宁,有快马报:鞑靼太师阿鲁台去年秋天听说大军来到就远远逃走。冬天时大雪又积至丈余,牲畜大多死尽,他的属下也没法跟着,自顾四散离去。近来他和仅剩的千余骑兵,闻着朝廷又出兵讨伐,便逃到达兰纳穆尔河或曰即库库诺尔海地区。”

这又是“老鼠戏猫”的战术,朱棣一阵咳嗽:“阿鲁台一定离大军不远,命金忠率前锋速进,柳升和陈英跟上,把阿鲁台的人头拿下!”朱棣坐车进驻开平城殿后,天有不测风云,突降的大雨,带着寒气,大军被淋个透。

朱棣看着风雨中艰难行进的军士,看着路旁的一个个死去人的白骨,他苍白的脸上,流下了热泪,让金幼孜传诏:“从征官军赏格,一品、二品钞二十锭,三品、四品十锭,五品九锭,六品、七品八锭,九品五锭,未入流等各三锭;其将军、力士、校尉、旗军等各十锭。”

将士们呼喊着:“吾皇万岁,吾皇万万岁!”的口号,一面收拾道中的遗骨,一面向北继续前进,

六月初一,车驾到祥云屯。初三,到翠玉峰。前锋金忠报:“前方没有敌情!”

初十,车驾至金沙泺,陈懋等带回所得九匹马。

十七日,到达天马峰,陈懋派人奏言:“臣等已到达兰纳穆尔河,不见敌人踪迹,怀疑敌人逃走已经很长时间了。”

看来又将无功而返,这时的皇上已经像斗败的公鸡,浑身松散了,坐在车内,颠簸的车子使他焦虑不安:“让张辅、王通等分兵搜遍山谷,如若毫无发现,便领兵返回!”他低着头的杨荣发令。

张辅几千名步兵在山上执着的找寻,除了带回几只苍鹰,一无所获,看着朱棣失血的脸颊,张辅不死心的奏言:“望陛下给臣等一月口粮,以率骑兵深入,必可擒获敌人。”

杨荣实在忍不下了,劝道:“将军,诺大的漠北,阿鲁台牵着我们鼻子可以走一年,二年。我们不值得。”

金幼孜道:“皇帝龙体欠佳,不如先回去吧。”

陈懋等也因粮尽还来了,朱棣挺了挺身体,手一挥,做了个撤的手势。战车掉头了。骑兵先行,郑享等率步兵殿后。二十二日集中开平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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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一章 仁宗新政

美丽的呼伦湖,碧波万顷。就像一面巨大的镜子,方圆约八百里,镶嵌在内蒙古呼伦贝尔大草原上,给辽阔的大草原增添了迷人的色彩。春天到了,呼伦湖畔水草丰美,遍地是美丽的野花,蔚蓝的湖水和蓝天连成一体,朵朵白云在水面上悠悠飘荡,朱棣躺在湖边的军营里,这里叫榆木川,榆岭的西山坡,坡上长满了松树,杨树,最多的榆树。

朱棣实在经不起路上的颠簸了,62年的马上马下奋战,他已经倦怠了,他尽量大口大口的呼气,想把清香的松香吸入自已虚弱肺部,洗添里面积攒的污垢,但是似乎已经来不及了,心门越来越沉重,阻挡着新鲜的力量进入。

他用低得似乎只想告诉自已的声音:“夏元吉爱我。”

朱棣的眼睛合上了,这个执掌天下二十四年的天子,永远离开了人间。

朱棣在北征返京的途中突然病逝,杨荣和金幼孜两人立即商量,为了避免朱高煦、朱高燧趁机作乱,先说服张辅对皇上的去世进行隐瞒。

英国公张辅毕竟是军官,对政治的判断远远不如两个大学士,再加上与朱高熙,朱高燧没办法联系。

三人作主对丧事秘而不发,把军中的漆器拼成一口大棺材,将朱棣的遗体装入棺材,天天装作进餐、请安。

只是皇帝的御车窗帘再也没有掀开过、皇帝也再没有说上一句话。

军中一切如常按计划返京,同时,派杨荣与太监海寿进京密报。

朱高炽得知后立即派张小舍,路公公,护送儿子朱瞻基出京迎丧。

由于大臣们的精心安排,皇上的灵柩回到了北京。总算没有爆发什么叛乱,皇权被皇太子的东宫牢牢掌握,大朝朝得以平稳过渡。

金幼孜带着传位的皇帝遗诏到达北京。他立刻与吏部尚书蹇义、大学士杨士奇,杨荣和张小舍商量。他下令张小舍负责加强京城的治安,并派大太监王贵通去南京任镇守,并将关了十年之久的汤宗放了,恢复其大理寺卿职务。

次日,张小舍奉命打开内宫监牢释放了前户部尚书夏元吉。

夏元吉听说皇上去世前,说的唯一句话是,夏元吉爱我,仰天长叹,跪倒在地:“皇上,你如果听我一劝,咱君臣就不会天各一方了。”

九月七日朱高炽正式登基,颁布了大赦令,并定次年为洪熙元年。

皇上的遗体迎入仁智殿,加殓纳梓宫。九月十日,被新皇帝奠谥为体天弘道高明广运圣武神功纯仁至孝文皇帝,庙号太宗。

除了蹇义保留吏部尚书赐给冠服、象笏、玉带,并享受二职俸禄。蹇义又晋升为少师,受银章一枚,上刻“绳愆纠缪”。夏元吉也恢复职务进封少保,仍兼太子少傅、尚书,享受三职俸禄,受银章一枚,上刻“绳愆纠缪”。

而在平稳过度中立了功的三杨等文人得到重赏,内阁中人不再是简单的秘书。

杨士奇内阁辅臣兼兵部尚书,杨荣内阁辅臣兼工部尚书,杨溥执掌弘文阁,后来首辅。黄淮进少保、户部尚书。金幼孜户部右侍郎兼文渊阁大学士,旋加太子少保兼武英殿大学士。张小舍扶正掌管詹事府这个东宫的行政班子。朱高炽的内阁是各部门行政长官,内阁有了执政权。逐步改变朱元璋、朱棣两朝的文武对立形势,文官彻底压制了武将。从某种意义来说,一切的变化都是从这场秘不发丧的密谋开始的。

在南京的朱高熙毫无准备,这场夺嫡之争就悄无声息的收场了。

洪熙皇帝,继续实行怀柔政策,建文皇帝的旧臣家属在教坊司、锦衣卫、浣衣局及习匠、功臣家为奴者,均释放为民,听其还乡。

解缙亲属儿子全部从戎边回来,解桢亮与胡广女儿成婚,有情人终成眷属。

分畿内民所养官马给各卫所,以减轻人民负担

听夏元吉之言,取消禁用金银交易之禁,使百姓购物更为方便。

按照张小舍的提议用钱物抵税,减少了冗杂的运输和成本,使得粮食的库存更为便当。

夏元吉顺着小舍的意思,又把自已在牢中想好的计划说了出来:“”东南地区及沿海地区,因漕运而民力困乏,请以南京为京师,以省转运之费。”

这话音刚落,众臣们议论开了,吕震道:“这是和先皇朱棣的意愿有违。”

太子太保刘观也道:“我朝即以北迁,其它应随之而上,包括人口,耕地,兵力和给养。”

朱高炽道:“两位爱卿别说了,迁回南京,朕已有准备,一,郑和、王景弘停止下西洋,任南京守备,襄城伯李隆充任中军都督府事。二,所有北京的行署前面全加“行在”之称,三,建北京行部和行后军都督府,以将军负责消灭及抵御蒙古的势力,彻底改变以前鞭长莫及和皇帝事必躬亲弊端。

刘观和吕震两人无语了。

黄淮提出:“陛下,应该取消了边境的茶、马贸易,停派去云南和交趾的采办黄金和珍珠的使团。尽量节省资金,集中力量做大事情。”

“朕已下令所有采办官回京,如今文官过冗,贤否混淆,廉污无别,君子小人并处。且老病昏懦之人在位,有必要精简。”

仁宗皇帝要回迁南京,这对小舍的南方人是个天大的喜讯,他一退朝便回家,把这事告诉白梅。

白梅五月来北京,感觉到了这里的不适应,首先是吃,整天的大白菜,萝卜吃得儿子阳阳,老是皱着眉毛,第二个风沙,屋里刚擦干净,一会儿功夫就灰尘铺地,她道:“难怪如意妹妹要回去了,谁也受不了这灰头灰脸的日子。”

气得小舍几天没和她说上话。今天听小舍满心喜悦的话,好像马上能回南京似的,开始理行李。

小舍心里的火又上来了:“至于吗,北京又不是地狱,我在这都两年了。”

白梅笑了:“也是,我最近怎么心浮气懆的,总想惹你发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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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二章 枯萎的白梅

白梅这么一说,张小舍上心了,白梅性格刚强,从不怕吃苦,上次被纪纲抽了那么多耳光,脸上一道道的五爪印,肿了好多天,也没见她掉过一滴眼泪,小舍便问:“你感觉那不舒服?”

“就是胸口疼,憋屈的狠,总想和人吵一架,还有那东西老是不去。”白梅也顾不得羞涩,实打实的告诉夫君。

小舍后世对这些知识,多少有些了解,他觉得应该是妇科的事,王太医还在南京,随太子来京的太医刘一良是中医“金元四大家”之一刘完素的十世孙。

他父亲是皇后徐仪华的主治太医——安亭侯、正二品官员、太医院院使刘纯,永乐十七年刘纯死后,刘一良接过了父亲的担子,随皇上到了北平。

皇上突然驾崩,刘一良待罪在家中;不敢抛头露面,内心揣测仁宣皇帝是否把他交给锦衣卫。

张小舍带着白梅来看病,他噤若寒蝉,心里惶恐不安,生怕说错一句话。

小舍安慰道:“仁宣皇上是个开明仁慈的皇上,心里明的的很,如若加罪你,也不是一个的等待。”

刘一良知道张小舍一直在朱高炽身边,今天能来,说明新皇上肯定没惦记过,舒了一口气,听了白梅在纱帐后的自述,便切起脉来。

良久,他便抄了个方子,让小舍快点去药铺购药。

小舍连连称谢,但接下来的话又让小舍和白梅跌入了深渊。

刘太医道:“徐皇后也是患的乳腺癌,不是容易治疗的疾病,父亲大人能够让她生存七年已经是十分困难了。尤其是最后一年,又增添了出血的症状,不吃不喝,十分憔悴。父亲也是胆战心惊,曾经召集太医院的许多太医想办法,甚至贴出皇榜悬赏民间偏方,还是不能让皇后的胃口打开,甚至连沙鱼胆也不能吃了;他曾经告诉我,你这个丈母娘已经无药可救了。可是皇上还是让他想办法;皇后也经常对我说:“让你爹放开胆子治,别怕人家说三道四的。”

小舍听得虚汗自流,也不敢问白梅身体的变化,怕她听出什么门道,吓也吓死。便配了药,回去让喜儿赶紧熬制。

46岁高龄的太子朱高炽继承皇位。当上皇帝后,跟众大臣说:“朕要还都南京!“

这并不是朱高炽因为个人感情的随心所欲,因为自父亲迁都北京之后,明朝在漕运上浪费十分巨大,而且朱元璋时期规定的粮长制度等等体制都是为南京而设,本身南京就处于帝国最富裕的核心地区,粮食物资转运并不构成什么过于扰民的事情。但迁都北京之后,物资运输无论是在耗费还是危险系数上都大大增加,正所谓是劳民伤财。

对于朱高炽这样的决定,当年不满朱棣迁都北京的大臣们纷纷启奏了。

宋礼道:“东南转运输,每以数石而致一石。“

通政司参议朱侃也应道:“当今江南民力困于漕运,请还都南京,以省供亿!“

都御史刘观虽然被太子贬过,但他对南京已经习惯了:“南京实国家根本,不可不为深远巩固之谋,今明诏下颁,军民忻忭鼓舞,咸起回銮之望,乞留圣意,任将益兵,以严守备,为国家万年之计。“

连工部给事中刘涣也言:“他日回銮,亦可以省东南转输劳费,此古人居重驭轻之策,不可以不加意。“

黄淮的话,让朱高炽回迁的信心更足了:“南京龙蟠虎踞,气旺地灵,水陆交通四方辐辏之地。我太祖高皇帝定鼎于此,良有以也。伏愿终丧之后,上顺天心,下慰人望,苏南方转输之劳,省北地供给之费,仍置留守于北京,以备时巡。则祖宗帝业永全,而南北之人心皆悦矣!“

朱高炽下诏派遣26岁的太子朱瞻基先行前往南京,让他做好还都的准备工作,包括维修南京皇宫等,随行的有:“黄淮,夏元吉,金幼孜和张小舍等人。”

白梅服了刘太医的药,不见好转,小舍留章伯看门,先于皇子朱赡基之前,带着她和丫鬟喜儿回到南京家中。又去了王太医府上。

王太医和小舍私交甚密,说了实话,白梅患得是和徐皇后相同的病,至多还能活三个月了。

“刘一良不早说,害得我担耽了。”

“这也怪不了他,刘家主要是军功散出名,他祖上有刘河间的秘方。这是一种白色的药粉,敷在刀伤、箭伤、烧伤的创面上,能够使伤口迅速愈合。朱棣身上的伤病,内服外用军功散治好的。当时,朱棣特别高兴,就把自已的佩剑送给刘纯;给予他先斩臣民,后奏燕王朱棣的特权。”

王太医抄了个方子给小舍。

小舍知道是死马当活马医了,眼见的白梅一天天瘦下去,她娘吴嫂也哭得像泪人儿。

风也萧萧,雨也萧萧,瘦尽灯花又一宵。白梅弥留的几个日日夜夜,小舍一直在东园守着她,回忆着望亭胖二嫂店里的遭遇,白梅气息奄奄道:“舍,我多活了十多年,我值了,我最喜欢的是随你来南京的那年,我俩守在破屋里,屋里弥漫着刚刷的石灰水味,灶间的锅里,你留着的蛋花汤,我从纪纲那回来,又冷又饿……”

小舍用袖子抹了一把眼泪:“你喜欢喝,我替你去做,多放些猪油。”

蛋花汤煮好了,小舍一边用嘴吹着,一边用调羹喂她。

“不用了舍,你坐着,我还想着我们在王一飞的校场,我贴着你的肩头,听着你的呼吸慢慢的,慢慢的……”

白梅安静的闭上了眼睛,停止了呼吸,那年她才37岁,小舍把她安葬在夷亭家后,致塘河畔。

白梅死了,阳阳才三岁,吴嫂舍不得,提议带他在夷亭呆两年,张王氏原先不肯,但看她孤独一人,心也软了,说好到上学堂的年纪就把他接回南京。

1425年洪熙元年,春天比以往来得更迟,南京人来裹着厚厚的冬装,屋檐上的冰凌滴哒个不停,小老虎烦躁不安狂叫,人们忽视了它的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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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三章 南京大地动

这天张小舍正陪太子在修复金銮殿的工地上转悠,见一条青蛇在游荡。

太子让太监王振,赶紧把蛇赶走,不料,蛇越来越多,广场上一下聚集了上百条毒蛇,吓得随行的宫女,一个个花枝乱颤。

小舍急忙叫小旗几个点起火来,想把蛇驱散,天突然暗了下来,随着一声声惊雷,磅礴的大雨中,天崩地裂,地摇山动,人一下散开了。

太子想随几个太监往书房去,小舍眼尖,见那屋宇上,金色的琉璃瓦如瀑布一般飞溅下来,急忙把他扑倒,前面地下裂开一条深渠,房子轰得倒了下来,刚躲进去几个太监,宫女一声惨叫后,便没了声音。

“吓死寡人了,吓死寡人了!”皇太子朱瞻基躺在地下,朝小舍吐了吐人舌头,爬起身来,抖掉些身上的尘土。

“这好像是观音菩萨站着的鳌鱼在动。”小舍吐着嘴里的沙子。

一队队太监和侍卫在瓦砾里寻找着遇难的人,里面传出女人的呼喊声。

又一波晃动,房子摇晃了一下,没刚才那么厉害。

小舍呼王振扶着太子去草地上坐着,屋里是暂时进不了,说不定这地动又会来。

“张爱卿,这老天爷存心与我大明朝作对,一九年是雷打北京三大殿,今年又地动我英武殿,是不是斥责我们不恭?”

“如若殿下有这个想法,不如明天去祭拜一下。”

“朕真的想去!”太子年轻俊朗的眼神划过一道虔诚。

太监王振单膝一跪:“奴才这就去按排。”

“慢!寡人要去无想寺,一别多年,还没去拜过恩师,不知他老人家身体健否?”

“奴才,老和尚踪迹不定,喜欢云游,容奴才明天先去打探,皇太子再去不迟。”

“那要多长时间,张詹事,莫如唤上夏尚书,咱们像以前一样找去?”

夏元吉唤得来了,灰头土脸的,见太子安好,松了口气:“殿下,城里一般土屋都倒了,郑公公和黄淮,金幼孜和总兵襄城伯李隆几个正指挥官兵在抢救,老臣来时,人员伤亡还没统计出来。”

皇太子想让夏元吉陪同的心也没了:“少师辛苦了,你也别管朕了,忙你的去吧。”

夏元吉走了,太子叹了口气:“算了,去无想山的事往后拖拖,咱去宫里佛堂上柱香去。”

宫内除昭懿贵妃,英国公张辅的妹妹仍居东宫,昭献王贵妃,已经死了四年,陪朱棣殉葬30多人,包括朝鲜方韩丽妃,临殉葬前,韩妃跪地苦求新皇帝仁宗放她回朝鲜赡养老母,但不获准,最终赐吊死殉葬,谥号“康惠庄淑”。

西官住着太子吴贤妃。

所以宫内愈加安静,刚才的地动,紫金城的宫殿还算牢固,就太子读书的地方塌了半截,其余完好无损。小舍见朱棣的张贵妃与孙辈的吴贤妃朝太子迎来,便转身迴避出了宫。

沿路都是废墟,断墙碎瓦一片狼籍,还有妇女的号陶哭声。

小舍心急如焚,赶到家中,万幸的是,除了东园池子房的假山倒塌,三个园子还算有惊无险。

喜儿端着茶:“大人,好险,刚才喜儿,新蕊正陪老太太在假山边植菊花,下雨要紧回屋,假山就倒了。”

“二位少奶奶呢?”

“在工坊还没回来,刚才老太太差喜儿去看过,工坊塌了个后屋,叫吴师傅修呢。”

家里人平安,小舍轻松了不少,喝了口茶,就去张王氏屋里请安。

张王氏正在佛堂念经,小舍等娘念毕,回向完,便问娘好。

张王氏脸绷得紧紧的,原本的笑容也消失了:“好什么好,天要变了。”

“娘,你何出此言?”娘的话一直很毒,上次说了:“天要变了,结果那年,灾难不断。”

张王氏拨着手指数落着:“前年北京火烧,死了朱棣这个老皇帝,今天连地也动了,不知又该死谁了?”

“娘别胡说,人家皇帝年轻,才四十六,而且仁慈善良。”

“我老了,也管不了那么多事了,亮亮本来该成家的,你也不管。”

“办啊,下个月我找云绮,把事办了。”

“你自已说的,你记住,亮亮事办好了,我就回夷亭了,白梅一个人呆那太可怜了。”

张王氏有了叶落归根的念头:“让玉朵和新蕊二个丫鬟陪你回去住上一段日子。”

“亮亮成家后也要回去,他这几天,天天缠着你汤宗,让他帮忙在苏州找份差使。”

“红瑶知道吗?她怎么说?”小舍心里开始乱了,亮亮从小到大,说真的,他一直没给他父亲的温暖,父子之间似乎有垛墙挡着。

“孩子大了,由不得你这当爹的,你就趁着他的心愿吧?红瑶是肯定舍不得的。”

“云绮女儿灵雨愿意吗?”小舍想着有人帮他阻挡儿子的行动。

“你把如意和红瑶带到南京,她们愿意吗?”

张王氏反诘着,额头的皱纹深陷着,门前的牙齿也少了一颗,小舍心里痛,眼泪忍不住,便扭头到了白梅的屋子。

白梅去了,房间还是没动过,保留着原来的样子,白梅的衣裳还挂着床栏杆上,小舍怔怔的把他抱怀里,伏在床上呜呜的抽泣着……

他哭了一会,睡着了,早上起得早,人实在是累了,一直到喜儿在门外喊他吃晚饭。

如意和红瑶也回来了,脸和脖子上沾着厚厚的灰尘。

“工坊修好了吗?”

“修好了,换了三百多张瓦,工钱还没付人家吴师傅呢。”如意对着小舍道。

小舍掏出一把碎银给了她。

亮亮抽出手对如意道:“娘,给我点,我没零化钱了!”

“昨天给了你不少,你小孩子家家怎么化的?”

亮亮把手一缩,不言语了,拿着饭碗便吭哧吭哧吃起来。

红瑶见他生气,便掏出几张纸币:“给,姨娘忘了今天给你的中饭钱了。”

亮亮把钱收好,向红瑶,向乖孩子一样毕恭毕敬的行个礼,道一声:“谢谢娘亲!”

三个人的对话中,亮亮只是求援似的看了眼张王氏,始终没看张小舍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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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四章 陪太子巡访

“哗啦”一下,小舍突然站起,把桌上也掀翻了:“你们走,统统的走,越远越好!”这一刻小舍彻底给激怒了,几年的积怨,失去白梅的痛苦,家人的不满把这习惯逆来顺受的男人心中的火激发出来了:“我在外面赴汤蹈火,走南闯北,你们以为我是在旅游啊,我在外面装孙子,在家也是孙子吗?”

一家人都被他吓征了,张王氏说了声:“头痛”带着新蕊率先走了,红瑶拖着亮亮和囡囡,说了声:“囡囡该做功课了。”也溜了。

月月吓哭了,如意抱起他上楼。就剩下喜儿和丫鬟青青,一边收拾着碗筷,一边小声的劝着:“大人,算了,自已的孩子不懂事,别生气。”

“是我的儿子吗?大逆不道,我小时候,从来不敢这样,现在还吃我的,就这样,以后当了官,不把我吃了?”

“大人在朝廷付出多了,对家里少了照顾,孩子有些埋怨也是有的。”青青说话声音低低的,但讲得是真话。

小舍无语了,但一甩头回了白梅屋子,灯也不点,抱一床被子蒙头上,被里还有白梅留下的体香味,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闭上了眼睛,睡着了,一双微凉的手抓住他的脚,一块热布在上面来回的擦,暖暖的,一滴热泪淌在了他的脚背上,他醒了,油灯下他看清是红瑶,正在为他洗脚,他继续装睡。

红瑶对朵兰道:“去找把剪刀,难怪少爷袜子经常破,这指甲长得多转弯了。”

小舍的脚指,剪刀在上面走头,有点冰凉,但舒服着呢,红瑶道:“我进这家门十八年了,少爷从没发过火,是我们把他欺负透了,他吃也马虎,穿也马虎,从没说过个不字。”

小舍叫了声:“好痒”,油水的抽回了手。

如意也来了,让月月把他新画的梅花给小舍看。

小舍展开宣纸,画的是白梅花,一滴血红的染料,洒开了,像火苗,又像血滴,红红的,有几分凄哀,小舍拍了一下月月的小脑瓜儿道:“哥哥从南国子监出来,你正好接班,好好的念,争取考前三,咱们一个比一个考得好。”

如意见小舍火已经退了,便道:“饭也没吃饱,饿死了。”

喜儿道:“今天整花园的时候,老太太挑了不少荠菜,我替你们包饺子吃。咱们山东的饺子,馅儿足,加些肉皮,油油的好吃。”

如意道:“我在北京吃过,确实不错,再做些白菜馅的,婆婆牙不好。”

四个丫鬟说笑着去厨房了。

亮亮也来了,撅着个嘴儿,如意道:“亮儿,都快成婚了,还对爹爹没大没小的,快的爹讨饶吧,你小时候,爹对你最好了,记得那年你掉二秦淮河,那么冰冷的天,不是你爹跳下去捞你,你早没了。”

亮亮毕竟是读书人,知道分寸,跪在小舍跟前道:“爹我错了,原谅儿的不孝顺,要打要骂,儿都能承受。”

红瑶从张王氏屋里取来了家法,一个拍棉胎的藤做的拍子,递给小舍,小舍见膝下的儿子跪得好好的,不忍下手,但家法在手不得不打,便像征性的朝他屁股上抽去。

张王氏闯进来了,大吼一声:“住手,你这小王八蛋,该打的是你,你长这么大了,我都没抽你一下,你倒好,疼儿子功夫没有,打儿子有时间了。”说着去夺小舍手中的籐拍,小舍装作害怕,赶紧逃出屋子,黑漆漆的与端着饺子的喜儿撞了个满怀。

雪白的饺儿洒了一地,亮亮和囡囡也顾不得脏,笑着去捡地下的水饺吃。

这下轮到这两小孩吃家法了,张王氏拿着籐拍,一人屁股上来一下,两人夸张的喊疼,趁着黑色的天幕,引着张王氏去追他们。

亮亮的婚事办了,简单又隆重,蹇义,夏元吉几个大佬都送了礼,金幼孜带着小旗来了,当了证婚人,汤宗和太太,王熙和和太太,师父,师叔几个与苏州有关的人物全到场了。

连在苏北的静儿也坐船赶来了,静儿终于有了自已的儿子,她说:“夫君升职了,当了县丞,他脾气好,对她娘俩也好。”

亮亮的婚事办了三天,第五天便去太仓县任职,太仓的刘家港,因为郑和的下西洋,己经从卫所升级成了县城,缺少人员,亮亮在汤宗的举荐下,当了个典吏。

这日太子召南京的文武官员,宣读了皇上仁宗的诏书命太监郑和及守备南京的官员全力挽救灾难。内部与王景弘、朱卜花、唐观保协同管事;遇外事同襄城伯李隆、驸马都尉沐昕商议。

东宫的人陪太子读书,事儿当然少了。皇太子又起了无想山的事,拉着夏元吉,张小舍及太监王振,骑着马从正阳门出去。

郊外的春色十分的撩人,朱赡基穿了一身戎装:长身的大甲。罩甲下穿黄色五彩云龙纹窄袖袍,两臂戴臂缚,用红绒绦穿着金色的甲片在春光中十万耀眼,腰部束黄色鞓带,并悬挂佩剑、弓袋、箭囊等武器。剑眉下一双明亮的眼睛,英武俊美,他骑着一匹雪白的马,和小舍并肩疾驰,像二道白光飞驰在复苏的绿色田梗上,卷起的白尘如云雾一般。一会儿把坐着马车的夏元吉甩得无影无踪。

小舍道:“殿下,是不是等等夏大人,他那车重着呢。”

朱瞻基用马鞭指了下王振:“对俺少师说,咱在无想山等他。”

二匹白马在粉色的桃林中穿过,又过了绿油油的桑田,太子的剑似乎杀入敌军一般,左劈右砍,剑下的桑叶砍得似雨一般扑在小舍脸上。小舍道:“殿下,一会儿农民会用扁担揍你的。”

太子过了瘾,抖了抖发酸的肩膀,格格的笑道:“小声点,我就砍了一条道,没人看得出。”

前面就是熟悉的小村落:“太子,要不要去里长家讨些吃的?”

“寡人记得那豆瓣放蒜泥的好吃,咱们去买些给老法师尝尝。”

“老法师牙也没了,能吃吗?”

王振道:“煮得就行,软软的,让老法师剝了皮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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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五章 仁宗病危

老里长的村子,粉墙黛瓦的房子多起来了,在桃红柳绿中显得像世外挑源,小河轻轻的流,几个农妇赤着脚在河里洗衣裳,听得马欢叫声直起身来观看。

“里长在家吗?”小舍用手围成个喇叭状问着。一个赤着腰穿着短袄的小媳妇道:“在田里耕地播种呢,一会儿便回。”说着拎着淘米箩引他们去里长家。

里长家养了猪,在猪圈里“嗷嗷”的直叫。小媳妇灌了一瓶热水,放在场上的石桌上,放上几把竹椅道:“你们先喝着,我喂了猪便来。”

太子道:“这里比以前干净多了,以前这片场里还是泥巴地,现在砌了砖,还放了鹅卵石。”

几声牛吽吽声,里长牵着牛,扛着犁耙回来了,居然还认出太子:急忙扔掉手中的东西,跪了下去。太子道:“快平身,你以为这样,我就吃不着你的蚕豆了吗?”

里长道:“新鲜的还在地头,一会儿我让她们去采,保证殿下吃得满意。”

太子让太监掏出些碎银:“我们可是吃了还要带走的。”

里长推辞了一番道:“这豆还没长足,但嫩的发甜,可好吃呢。”

皇子道:“看你又盖了三间瓦房,看样子日子还好吧?”

“房是刚盖的,人工是村里人帮忙,不掏钱,材料钱先赊着,去年免了些税,还差些,如果今年再能免一年,就可以还掉一大半。”

“免三年,父皇说了。”

“那太好了,真是皇恩浩荡,老百姓祝皇帝万万岁,皇太子千千岁。”

蚕豆收割上来了,几个侍卫相帮着剝,一会儿就端了上来,夏元吉也进村了,大老远就道:“知道太子准来这捞吃的。”

太子笑道:“不管我的事,是张小舍嘴巴馋。”

“蚕豆也就江南有,安徽少部份地方有,如果北方能种就好了,能补充粮食的短缺。”

“这和土地有关系吗?”

里长道:“应该和天气有关,这蚕豆花开时,北方还寒冻,花受不了,”

太子道:“夏尚书,我看可以派人去山东,河南试试,这是能填肚子的。”他拍了拍自己的腹部,打了个饱嗝。

去无想山还要一个多时辰,太子让王振把生蚕豆装了半麻袋,说是给老法师的,便开始向无想山行进。

胭脂河,两边都是悬崖,像天然屏障挡住不了阳光,路上湿漉漉的滑,马踩着碎步,速度也慢了不少。

小舍命令小旗先带一帮锦衣卫人在前探路,王振率太监后头保护,上次就在天桥前遇到过恶人。

潮湿的空气,太子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声音在天沟内发出了阵阵回声,惊起了无数只蜗居在山崖缝中的蝙蝠,黑压压的在他们头顶上飞过,令人寒毛凛冽。

夏元吉道:“当年先祖朱元璋下令开凿胭脂河。当工程快完工时,掌管钱粮的司计于世安突然被人杀害了,他女儿叫于素秋,是个聪明的女人,见父亲死的蹊跷,便到溧水县衙告状。遇到杀父的仇人之一,知县高子谦的公子高廉。于素秋只能回去,告诉胭脂河工程督办、凤山侯李莽,谁料到,李莽是这桩凶案的主谋。”

“这案子就成无头案啦?”太子心不甘道。

“现在都过去了多少年了,凶犯早已老死了,但老百姓说于家父女俩的冤魂就一直在这长生桥下飘荡。”

太子看着高悬在半天的石桥大吼一声:“告诉于家父女,凶手也死了,你们也可以走了,现在走过的都是无一一无辜的,你们别一别吓他们……”

太子的声音洪亮,充满着阳光,如万把利剑飞出,崖壁下的河水泛起了波澜,在指般粗的缝缭中透出一缕柔和的阳光,丝丝的瀑布突然有了道绚丽多彩的彩虹。

太子脸上有了润泽的油光,眼睛也弯出月亮般的弧线:“哈哈哈,于家父女是好人,咱们谢过。”到无想山脚,天已经断黑了,袅袅炊烟,悠悠钟声,一轮残月挂着山顶的殿堂上方。

小旗领着几个和尚迎了下来,为首的穿着浅色僧袍,拱手道:“太子来迟了,老法师已乘鹤西归。”

太子指着路边一石头道:“老法师是等我的。”石头上刻着“太子饮马处”五个字。

长老道:“随我来。”

一帮人便上了山,山上稀落落的几间殿堂,金顶黄墙的大雄宝殿,简易的佛堂,公子上了率大家上了香。

方丈对小舍道:“天也晚了,你们就在毗卢宝殿和僧舍将近一晚,我有话要与太子说。”

吃了简单的素斋,方丈便邀太子进了他的房间。

两人谈到子夜,月白风清时,太子才出来,脸上挂满了泪珠。

小舍和小旗,王振一直坐在走廊下候着。太子对他们轻声说了一句:“明天准备回北京。”小舍看到黑暗中太子的眉毛紧锁着,地动时他也没如此严峻和冷酷,他预料着将有更大的灾难会降至,和尚都有奇妙的先见之明。

果然第二天北京带来了不好的消息。

仁宗朱高炽诏广西右布使周翰、广西按察使胡概、福建太参政叶春等一巡行应天、镇江、常州、苏州、松江、湖州、杭州、嘉兴等处,察民利病。

朱高炽在他们临行时谕道:我君临天下,夙夜以康济为心。而南方诸郡,灾害频仍。但民众地远,情难上通。特命你们巡行其地,察民安否?”

皇上说着,脸色突然刷白,接着一阵咳嗽,周翰急唤太医,抢治。

仁宗挥手道:“你等又不是太医,干你们的事云。”

周翰几个放心不下,一路急赶,四月份到南京速将皇上之病急报太子。

太子紧急召要臣商议,要返北京探视。

殿堂又摇晃起来,这已经是第十六次地动了,君臣全撤出了金銮殿,太子也顾不得威仪了,站在台阶上方:“我要你们回答,我该不该回去,该不该去看父王。”

太子的斥责中,带着一份悲凉。

夏元吉道:“殿下,不管皇上不满,也该回去。”

郑和拱手道:“有我们几个守备在,殿下放心回去。”

太子看了一下天,天色昏黑,乌云就像一块硕大的布压下来,黑压压的不时有震耳欲聋的雷声和闪电划过,他手一挥道:“夏少师,金大学士,宋礼尚书,张詹事,你等明天陪朕回北京,其余人按原职守备。不得有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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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六章 仁宗死因

皇子风雨兼程向北京返回,一遍遍看着父亲仁宗上月赐给他的书,还有戒谕。

他让太监跪着念:“惟祖与孙、父与子,亲爱天下无加。而唯明所以长保富贵寿康之道以期之,圣人之心。你是我的长子。我皇考鞠育提训,随事示之。永乐甲辰春亲征北虏,车驾将发,子孙皆在,顾你告我:古之令主,盘盂剑几,皆有警铭。人主之道,莫大中正。我欲以“人主中正”四字制宝,师还授你当勉,不幸宾天。你今为皇太子,谨制授你。当敬其内以慎其外,隆古帝王传授尽此。”

小舍看他,太监每念一句,他嘴唇嚅动一下,似乎用心在记住。

太子的御船到了山东地界,皇上圣旨到了:“令太师英国公张辅、少师蹇义、少保夏原吉为监修官。令少傅大学士杨士奇、少保黄淮、太子太保杨荣、太子少保金幼孜、太常寺卿杨溥为总裁官。曾棨、王英、王直、陈循、李时勉等为纂修官。诏修《太宗实录》。”

夏元吉与金幼孜在德州下船,改骑马去京城,接受新职。

船到了通州,突然御马监海寿,东厂的大头目来了。

小舍看他慌慌张张的进了皇子的龙舱。

就像打开阴森森的门一般,小舍预感到不妙,吸了口冷气,静静的等待着事情的发生。

吃中饭时,小舍与海寿面对皇子并肩坐着,三海寿道:“出来前皇上对蹇义等臣说:我待你们以至诚,实赖匡弼。数月以来,惟有杨士奇上过章奏,而你们几个皆无一言,难道朝廷无缺陷、天下太平吗?”

皇子道:“父皇对他们一直不薄,现今正是洪熙开创时期,怎么就不帮衬呢?”

“也许是因为翰林侍读李时勉上疏议论政的事。”

“三殿失火时,先皇成祖下诏征求直言。李时勉上书评论十五项。其中说营建北京不合适,还说外国人来进贡,不宜让他们群居在成祖身边。与先皇北迁唱对台戏,当时成组皇上气得将李时勉的奏章扔到地下,把他关入狱中。”

“仁宗皇将他放出来,官复原职,他以为自有本事,上疏议论政事时骄横戾气,毫无君臣之分,当众羞辱皇上嗜欲过度。仁宗非常愤怒,将李时勉召到便殿,但李时勉在答辩中毫不退让。仁宗皇上气得命我们用金瓜打李时勉,用手是狠了点,李时勉三根肋骨打断,抬出去时都快死了。”

海寿带来了不少侍卫,运河两岸都是骑兵,朱瞻基的突然返京,汉王与赵王根本没料到。

仁慈的仁宗朱高炽还没等到儿子到来,便猝死于宫内钦安殿。终年47岁。庙号仁宗,谥号敬天体道纯诚至德弘文钦武章圣达孝昭皇帝。葬于献陵,由长子朱瞻基继位。除诚孝张皇后,妃恭肃贵妃郭氏等五人全部殉葬。

仁宗的葬礼极为简略,因为皇太子一到北京,夏元吉就对他劝诫:“人心汹汹,不可掉以轻心”。

朱瞻基虽然答曰:“天下神器非智力所能得,况祖宗有成命,孰敢萌邪心!”

但心里还是有些紧张,毕竟他才26岁,他一边派张辅全城戒备,防止两个叔叔偷袭。

对张辅的上位,夏元吉,蹇义也有所顾忌,武官原先是全力支持朱高熙,朱高燧的,特别是张辅。

朱瞻基道:“先皇爷爷在世时,多次与他沟通,张辅曰:他世代从军,对能指挥打战的统帅更敬佩些,仅此而已。”

海寿与张小舍在宫内开始秘密调查父亲的死因。

张小舍先把王太医,刘一良几个御医找来询问,

大堂之下,王力几个熊腰虎背的精衣卫,装腔作势,做出随时会用大刑的姿态。

刀光之下,太医黄景昉道:“实属无疾骤崩。”

王太医也道:“近日没有服用过任何药方,唯一可能是与李时勉争执,引起心脏猝死。”

海寿调查了宫内太监,有内太监道:“郭妃是皇宫中最有心机的美女,有心夺取中宫之位,但是一直没机会。前些日子,张皇后生日,她向皇后敬过酒,被皇后拒绝了,皇帝在旁边看见了,怕郭妃尴尬,就说:“皇后不喝,莫非这是毒酒?”于是,一把拿起酒杯,喝了那酒,奴婢怀疑酒中真有毒。”

海寿听了半信半疑,便与小舍沟通,小舍道:“这小子,早不说晚不说,郭妃已经殉葬了,死无对证,也许是小太监诓人,骗功劳。”

便再把小太监唤来,张小舍让王力把他先绑定:“郭妃下毒时,你在那?”

“奴才在宫内服侍皇上。”

“看见谁向皇上杯内投毒了。”

“郭妃,对就是恭肃皇贵妃,皇上最喜欢她了,是世子朱瞻垲、朱瞻垍、朱瞻埏之母。又出身显赫,在后宫除了皇后就数她权力大。”

“你啰嗦个啥,我问你,众目睽睽之下怎么投的?”

“这……这……她穿得是明黄色广袖服,袖子掩着,谁也看不见!”

“这时候你在那?”

“我在皇上身后一步之遥。”

小舍一拍桌子,桌上的瓷壶盖崩得一尺高:“大胆奴才,你居然敢在锦衣卫面前撒谎,来人,先打他十大板。”

这太监皇上面前呆久了,认识小舍,从没见他发过爆脾气,所以也不怵他:“张詹事,咱家也是在皇上鞍前马后拼过的人,他老人家不在,皇后娘娘还在,你动刑还得去亶报下她吧?”

小舍道:“好,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我这有皇帝诏书,想不想看下。”

说着去怀里掏圣旨。

王力把一幅黑犀牛角轴展开在小太监眼前。小太监准备念。

被小旗反手一个耳光:“皇上的圣旨轮得到你念?”

小太监被抽了个趔趄,站稳了,自已也打了二个耳光:“奴才该死,奴才知罪。”

小舍道:“按座位,皇上居中间,皇后在左边,郭妃坐右边,你在皇上身后,郭妃是左撇子,倒酒时正好挡住你的眼光。”

小太监一双黑眼珠在眼眶里打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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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七章 贵妃是左撇子

小太监心虚了,跪在地下求饶命,所谓郭妃下毒之事,纯属子虚乌有,是他想夺功劳凭空臆想的。

小舍让他把口供签字画押,转给朝鲜人海寿太监。

宣宗皇帝道:“爱卿,你怎么知道先皇贵妃是左撇子的?是不是偷偷潜入宫去了。”

“微臣不敢,别说贵妃娘娘是左撇子,就是郭贵妃尊容小人也是在献陵殉葬时见过。”

“哈哈哈,太监再狡猾,也没你狡猾了。”年轻的皇帝,脸上已经没了丧父的悲伤。

“皇上,是否还要继续查?”

“海寿已经查了,父皇做事一贯稳妥,说是享受,但是也没有太过分,除了日夜操劳政事,重新整修了宫殿,也换了身边的侍女。”说到这朱瞻基顿了顿。

“有几天因为身体舒适,没上朝而已。至于李时勉说的骄奢淫逸之类的,那是谈不上的。”

“也许是受了李时勉的冤气。”

蹇义道:“李时勉用了西洋带来的药到没死,仁宗皇的病情却加重了,他对我和夏原吉说:“李时勉在朝廷上侮辱我。”说完把杨士奇也叫了进来道:“天命尽矣,我建国二十年,被谗言邪恶所扰,心之忧危,我们几人相同。依赖皇父仁明得蒙保全。我去世后,谁还能知我之心呢?”边说边留下了眼泪,咽下最后一口气。”

宣宗皇道“李时勉人呢?”

“现在关锦衣卫诏狱。”

“好好关着,能朕空闲下来,朕要亲自审问。”

皇太子朱瞻基即皇位,大赦天下,定明年为宣德元年。尊母后张氏为皇太后,立妃胡氏为皇后。

新的宣德王朝开始了。仁宗帝原本议定各省乡试取士名额。南国子监80人,北国子监50人,会试取士不过百把人,凡通古博今,端重沉静,年龄在25岁以上者可以应试。亮亮年龄不到,新皇帝也没改,便诏颁天下,要求各省仍按此规定执行。

礼部尚书吕震奏曰:“朝臣在职任久,可令其还乡省亲。有得诰敕者足为家乡之荣。但到家需养祭宾客之费,往返还需路费。先皇曾恩准:“公、候、伯、一品、二品赐五千贯,三品四千贯,四品三千贯,五品二千贯,六品、七品一千贯,八品以下五百贯,陛下,如今是否可以执行。”

朱瞻基瞄了一下夏元吉:“夏爱卿,你是朕的管家,你看可否?”

夏元吉没想到新皇帝会把这皮球踢给他,让他做难人,干咳了几声道:“微臣以为官为民,回乡省亲,本来就是光宗耀祖的好事,至于路费,都是驿站供给的,除了饲料,化费也不是太大……”

“爱卿的意思不给,还是少给?”

“给是应该给的,回去孝顺父母,补贴家用,做善事……”

“好吧,就依少师的意思给一半。”

小舍一算:“八品才二百五,原来后世说的“二百五”是夏元吉搞出来的!”

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士奇上奏:“兴州有个军士叫范济,举报军伍缺额严重,而各州县又多欺隐,吃空饷,贪军粮。”

宣宗跟着爷爷久了,军中一些黑暗他是略有所闻,这次是杨士奇提醒了他,他立即命吏部侍郎黄宗前往各地清理。并让杨士奇拟定《清军例》

蹇义拱手道:“陛下,这事关朝廷的安危,大明的福祉单凭黄侍郎一人,时间来不及啊?”

朱赡基让太监取来花明册,念道:“黄宗载侍郎赴浙江。户部侍郎郝鹏赴湖广。

刑部侍郎樊敬赴扬州、淮安、凤阳、庐州、滁州、徐州。

俞士吉赴应天、太平、池州、宁国、安庆、广德、和州。

吴廷用赴江西。

北京行部侍郎金庠赴北直隶。

都察院副都御史李素赴山西。大理寺卿汤宗赴山东。

少卿严升赴镇江、常州。

詹事府张小舍赴苏州、松江。

户部侍郎李文郁赴凤阳,徽州。

李谦赴广东;施礼赴河南。

寺丞张宗琏赴福建。

艾良赴四川。

通政使司右参议何怀辉赴广西。鸿胪寺丞张人实赴陕西。”

张小舍心头一喜,这皇上给的是美差,苏州已经几年没回,这次可以回去看看老娘,儿子,说不定还能见到父亲小苏他们,还有白梅,还有媚娘和灯灯。

小舍领着圣旨退了朝,便买了烤鸭和酒,回去和章伯喝上了。

如意又唠叨:“相公,你到好,又可以南京,苏州的逛逛,把我娘俩扔在这里吹风。”

小舍撕了个鸭腿给她道:“我又不是不回来,多则半年,少则四,五个月,再说有喜儿和章伯呢。”

“好好的一家子,分了三处地方,亮亮和婆婆在苏州,红瑶和囡囡在南京,我和阳阳在这,还像什么。”说着呜呜呜的哭起来。

“你如嫌冷清,随我回南京也行。”小舍竭力的讨好她。

“阳阳呢,阳阳在这读书啊,你想让我和儿子也分开?”如意依然小声的哭着。

小舍把筷子一扔:“那你说该怎么办?把阳阳也带回去?”

如意不吱声了,饭也没吃完往房里去,喜儿想跟着进去劝她,被小舍喝住:“别管她,让她作去,那有女人这么胡来的,再闹我休了她。”

章伯劝道:“大人,这话不能说,少奶奶是个好人,你离开她,她是舍不得才这么说的,过两天自然会好。”

小舍苦笑着道:“我是太惯着她了,我娘也惯着她们,动不动就找我麻烦,十几年了,我那像个当家人,连阳阳都可以不听我的话。”

章伯敬了小舍一杯酒:“大人,你是皇帝身边的人,有机会替咱老百姓说说话。”

“什么意思?章伯你说。”

“我有些老乡,前些年逃荒出来,仁宗皇时大部份人回乡了。”

喜儿也道:“我们山东也有,说回去种蚕豆,种大蒜。”

“可是以前还欠着税赋,不还不让种,又想出来了。”

“哦,你们说得我懂,户部尚书夏原吉,已经禀报:“大赦之后,移民的税费不除,岂有此理,若要交纳,此乃失信于民。应扣除未使用田地之年数,悉予免税。”皇上已恩准,不日将公布。”

章伯伸出了拇指:“夏尚书经常与百姓交谈,知道百姓的苦衷。”

如意突然插嘴道:“那我爹娘这几年欠的也不用交啦?”

“那当然,没收成交什么,如果要交,回去种了补税都不够,谁愿种,这田荒废得更多。”

“好,我这次随你回去,我告诉爹娘去!”

“也好,阳阳有章伯和喜儿看着,少不了你的宝贝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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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八章 夜宿扬州

小舍这次单独出巡,学金忠,夏元吉的路子,没摆什么显赫的架子,要了礼部的黄钟搭档,随从是小旗。

新年刚过,冰冻的河流开始融化,喷薄的红日照在大运河的两岸,远处叠叠重重的青黛色山峦,镶嵌在大地上的一麦色的茅屋、绿油油的麦田,丘陵、沟壑抹在了一起,甚至连扶着犁耙的农夫、牲畜也融进去了。放眼四望,一切都显得那么迷人。

黄钟是礼部仪制司郎中,他见眯着眼睛在看两岸春色,便到:“张詹事,你去过我们江西吗?”

“只是去交趾时路过。

”有机会去咱宜春,那真是个好地方,这时节群峰耸翠,双水夹流,气候也是温和的,我请你吃咱家的春笋,那真叫鲜。”

小舍道:“黄郎中也是农家人?”

黄钟一缕银丝正好飘在他眼前,他点着头:“靖安县高湖镇崖口村的,不过以后就该改姓况了!”

“大男子改什么姓!”

“嗨~家父况仲谦,元未时刚刚六岁,战乱中侥幸死里逃生,但成了孤儿。咱况家的邻居黄胜祖没有儿子,就将父亲大人收为养子。况仲谦也改随黄姓,名黄仲谦。黄家家境富裕,父亲也没受什么委屈,成家后就生了我和弟弟,我已经向宣宗朱瞻基上了《请复姓奏》,要求恢复况姓。”

“恭喜恭喜,认祖归宗。以后咱们叫你况钟郎中。”

况钟把飘到眉心那几根白发拨了:“可惜老了,吃过年夜饭47岁了。”

小舍摇着纸扇:“彼此彼此,我也快步入不惑了。”

如意端来了鱼汤:“这是小旗用鱼网兜的,赶紧喝吧,船上没葱。”

“正好正好,原汁原味,娘子辛苦了。”小舍递了一碗给况钟。

况钟喝着鱼汤:“下官7岁就丧母,生活靠自已,我们那里的河虽然没苏州那样纵横交错,但河里的鱼也是不少,记得出来当书吏前,经常光着身体去河中捞鱼,炖的鱼汤没像弟妹那么好喝。”

“你两相像,我家相公从前也是抄书生。”

“弟妹眼光好,找了个好郎君。”

“才不呢,凶得要命,还想休我来着。”

小舍抡起胳膊装作要打她,如意“格格”的笑着回船舱了。

“这女人啊,真奇怪,呆在家中便给你脸色,一出来就像个孩子似的开心。”

况钟道:“张詹事当了多年吏官?”

“没几年,正巧苏州有倭寇,汤宗把我借去苏州,后来就考了功名,扶正当了苏州府通判。”

“你比我还幸运,我当了整整九年,知县与吕震友善,应允给我赴京考资历,吕震正巧扈从朱棣北巡,需简选属员,将我录为六品礼部仪制司主事。”

“你是一飞冲天,直接当了京官。”

小旗过来道:“张大人,前面是三叉河了,是往南京方向,还是直接走杨州?”

小舍道:“直接杨州,我们今晚住那,如果你有事想回南京家中,这里上岸,明早到杨州汇合。”

小旗连声道:“谢谢大人,我这就上,安兰又要生了,我给她送些钱去。”

扬州在南直隶本是个繁华城市,一是因为隋炀帝开凿大运河,并且以扬州作为江都;二是因为离海州、盐城等淮盐产地较近,加上水运便利,成为淮盐集散地以及盐商聚集地。

烟花三月下扬州,桃红柳绿正当时,两艘船靠得岸,在柳树下缚住缆绳,扬州知府带着一帮人,抬着轿子来了。

小舍对知府道:“我等是路过,不必拘理,在码头附近的驿站,住一晚就行。”

樊侍郎也知道小舍做人随便,挠了挠头道:“也好,晚上我在东关街等候,请你们吃大煮干丝,外加翡翠烧卖。”

驿站是新建的,空气中飘荡着桐油味,驿丞见是三品官来了,安排小舍和况钟楼上住。

房间靠着河,推开格子窗能见河里穿梭往来的大小船只,房间里放着一盆花大如盘,洁白如玉琼花。如意道:“这房间真干净?”

“这整个扬州城都是新建的!元未明初,因为战乱只剩十八户人家,后来刘伯温的弟子杨宪来当知府。杨知府真有本事,向全国张贴告示,令扬州城原先居民回扬州,回来者政府管盖新房并发放一两银子,不来者没收田地,冲官田,天下大乱哪里不是躲,于是在全国告示下,人全回来了。杨宪还以自身作则,亲自下地耕种自己的两亩地,其他官员看后陆续效仿。三年下来新扬州又以“鱼米之乡”而出名,也引来不少文人公子的风流故事。”

房间里还有浴桶,如意舒舒服服泡了个澡,小舍戏谑道:“一会儿出去,打扮得漂亮些,扬州是出美女的地方,便塌了咱苏州女人的台。”

于是如意便抹了胭脂口红。着一身紫罗兰色的白交领宫装,裙角上是自已绣的桃花瓣。头上斜插一支碧玉玲珑簪,缀下细细的银丝串玉珠流苏脸上薄施粉黛,朝小舍转了个圈道:“相公,可好?”

小舍见她脸上,虽然褪怯了稚嫩的青涩,却显现出了丝丝成熟的妩媚,从箱笼里找出条浅色丝巾给她围上:“这天气晚上凉,把它带上也好御寒。”

况钟在楼下喊了,两人应声一前一后下了楼。

从码头出来就是东关街,地上铺着长条板石,刚下了毛毛雨,红灯笼照着,泛着红光,街上的房子大都新建的,斑驳陆离的砖墙,散着杉木香的门板。街道不算宽,但十分繁华、商家林立,旗幡飘荡。陆陈行、油米坊、鲜鱼行、八鲜行、瓜果行、竹木行,小舍一边念着,怕如意看不懂。

“张詹事,在楼上。”

樊侍郎从对面二楼的栏杆内挥手喊着。

况钟冷笑道:“樊侍郎还真会找地方,看这店的排场,咱们是不是不进去罢了?”

小舍抬头细看,这酒楼二层飞檐画角,翠帘幕高悬户牖,里面透着迷离的灯光,楼宇内女子的嘻笑,伴着琴奏舞曲,靡靡之音。

小舍不由的皱起眉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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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八十九章 沉渣泛起

“这像个青楼。”小舍对况钟道:“这人以前跟着刘观,为人高调,爱面子,早上明明吃了碗阳春面,非叼着根牙签,说今天的牛肉面如何如何塞牙。”

樊侍郎还在呼喊,况钟道:“我和他不熟,可以不上去,张詹事请随便。”

小舍正犹豫不决,如意低吟着捧着肚子弯下身去。

“怎么啦,娘子?”

“刚才在驿站,喝了口凉水,现在肚疼了。”

“能站起来吗?”

如意试了试,摇着头,眼睛里盈着泪水。

小舍急问路边人,诊所在那?

路人往西指了指,前面有棵楝树,你闻到沁人的香气就到了。

小舍对况钟道:“你随便,我带她去看看就直接回驿站了,你多买几个三丁包子带回去。”

街的中央果然有棵四丈高的树,浓香扑鼻,小舍把如意靠那树上,叫二个手下附近查找。

如意呵呵道:“相公,不用找郎中,娘子我是饿了。”

“刚才你不是疼得慌?”小舍拎起广袖一只角擦着汗。

“娘子不这样,相公不尴尬吗?”

“哈哈哈,娘子原来是使的苦肉计!”

边上有个小食铺,漂着桂花香,门口店招上写着,藕粉汤圆,三丁包子、千层油糕、双麻酥饼、翡翠烧卖、野鸭菜包、糯米烧卖、蟹黄蒸饺、车螯烧卖、鸡丝卷和蛋炒饭。

小舍拿出个碎银指着两个随从:“两位兄弟,这点钱够你们喝的,喝去吧,早点回驿站,明天小旗一到就开船。”

二个卫兵,千恩万谢拿着赏银找酒去了。

小舍夫妻俩就进了这小店。

第二天,天蒙蒙亮,河面上起了淡淡的雾,小旗回来了,给大家带来了喜蛋。

况钟对小舍道:“这蛋不能给弟妹吃。”

“为什么,她最喜欢吃鸡蛋了。”

“她不肚子疼吗,鸡蛋淀食不消化。”

小舍“噗”的笑出声来:“她那是肚疼,是饿的。”

况钟双手交叉着抱着肩头:“我怎么感觉你俩昨晚唱的是双簧。”

“是吗,不唱行吗?呵呵。”

“先是,昨晚你们走后,樊侍郎便追下楼来,问你去那了,我告诉他后,你知道他怎么说?”

“可惜了一桌酒菜?”

“没那么惨,他订的是茶座,全是各种包子,哈哈哈,真像你说的,打肿脸充胖子,吃个包子,至于去那奢侈的地方吗?”

“哎呀,这下亏了,昨日去小店被小二宰了一刀,蟹黄蒸饺,车螯烧麦贵得要死,早知道揩樊侍郎的油了,还害得我背了娘子跑半条街。”

如意不知什么时候走到小舍背后的:“相公,以前你冻倒在致塘河滩,谁背着你上马的?”

小舍想起了那个河滩,想起了冻得奄奄一息的自已,想起了如意骑着白马,舍身相救的场面,想起了赵媚娘和灯灯……

船在运河中开了足足一天半,终于到了胥门码头,小舍对苏州知府了如知掌,但对巡检卫所这块还不曾了解,以前千户由兵部直接管着,知府一般不插手。

小舍这次带着圣旨,放开了手脚调查,天天带着况钟去各卫所,几天后便有了端倪:

每个卫所辖士兵数千人。

按照规定,这些卫所的士兵都是世籍的,子孙相袭。这种做法出了问题,早在洪武年间就已经出现了士兵陆续逃跑的现象,军籍非常混乱,空缺的名额大得惊人。

除吴江上回巩德知县整顿了一回,常熟,昆山,吴县,江阴,甚至新建的太仓都有,军饷都落在校尉,百户,甚至薜千户口袋中。

永乐十五年朝廷派御史李立到苏州府等来清理过一回军籍。李立为向朝廷邀功,将很多不搭边的百姓定为军籍,还差点闹出了人命。

苏州府钟同知暗中帮助李立,助纣为虐。引了下面的普遍不满,连即将告老还乡的蒋通判也道:“姓钟的变得太贪了,几年功夫家里房子,造了几回了,钱不知从那来的,该查一查了。”

小舍命况钟和金通判两人先联手仔细核查,认真清理姓钟的罪证。

况钟毕竟吏官出生,三天下来,钟同知所有的内情都找到了,并有了确凿的证据。

小舍便把薛千户请进了苏州府,先让小旗给他看了圣旨,这家伙字识得不多,但对这次大规模巡查虚兵额,吃军饷的事早有耳闻,一到客堂便拉长了驴脸:“詹事大人,本千户确有隐瞒朝廷之罪,但看遍都司十有七,留守司一,内外卫三百二十九个,守御千户所六十五个,那个不曾有这种事。”

小舍拍拍桌子:“照千户之意,咱们苏州卫揩的油还少吗?”

“也不多。”姓薜的喃喃自语道。

“那行,本官不找你,找李立问去。”

薜千户急忙摆手阻止道:“别别,我知道你的厉害,没你办不成的事,我退一千两银子出来赔罪。那是几年积攒下来的。”

要的就是你承认。

小舍让况钟录下口供及薛千户退赔的承诺并签字画押

苏州李立,钟同知和薜千户等人的罪行写了几十张。小舍宣布把他俩暂押苏州府牢狱,等待朝廷进一步审查。

没想到问题这么严峻,在苏州呆了整整一个月,小舍原本想的,陪张王氏几天,找找赵媚娘的事儿都没功夫,唯一做的私事就是送如意到夷亭,到白梅坟上烧了些纸,随着巡查太仓卫,看了下在那任职的儿子亮亮。

天气暖了,小舍和况钟心里也急,怕误了时机,马不停蹄往松江府赶。

况钟道:“不查不知道,一查吓一跳,一个苏州府就少了一千二百四十个名额,全国要少多少兵力,而且朝廷白化了多少银子。”

“看来这事不是一年二年积累的,最久的还是洪武年开始,那时还没我呢。”

苏州河的水比前几年浑浊了许多,原本清澈的河水漂着浮萍,一片片的绿色掩盖着下面的污泥,船浆过去沉渣泛起,春风过来,一阵阵臭味扑面而来。

小旗指着前面的一条小船:“大人,这船怎么啦,摇晃的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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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章 朱家村之夜

前面的乌棚船走着“之”字型,小舍手搭凉棚细细观察,这船小,支着个桌面大的帆,却摇晃的特别的厉害,河面上又没风:“加速靠上去。”

“不好,有人在搏斗!”小旗看到了刀在微光中闪着。

“两人持弓箭准备,其它人准备家伙上!”小舍“刷”的抽出了那把青铜剑。

两船越来越近了,能听到小船上的呼救声,小船失去了控制,小船撞上了河岸。

三丈,

二丈,

一丈……

“上!”小舍第一个挥剑腾空跃上,船舱里有两个光着上身的粗汉,慌忙逃上了岸。

为首的,手里提着刀,背上背着个碎花布的搭裢。

后面那个高个子,瘦精的身材,嘴角还飘着稀疏的胡须。急转身对着小舍,大声的吼着,似乎声音越大越能吓倒人。

张小舍也管不了那么多,弓起脚步就朝他腰尖踹去。

那稀胡须很稳健,身子轻松一跳,小舍脚踢倒了一片芦苇,眼见要失去重心,他用急忙用剑顶地,身体一个大翻卷,如前浪扑岸跃上岸顶。

为首那壮汉,满脸黑胡须,也难怪,日常土匪窝里除了刀剑,那有什么修胡子的小刀片。这黑胡须一身豹子肉,见小舍跃上来,转身就是一脚。

还好脚底泥浆救了小舍,黑胡须没用上力,自已倒滑了个大跟斗,一头扑倒在芦苇丛内,小舍眼捷手快高高跃起,对准他肥肥的后背踩下去。

“哎呀,疼死大爷啦。”黑胡须的脸,深陷在河泥中间,芒刺一样的芦苇杆扎着脸疼。

“你大爷,你大爷!”小舍叫一声,踩一下,黑胡须刚撑起一点,又让他踩下去。连呼吸的功夫也没有。

小舍看这家伙平展展的趴着,感觉差不多了,一手把他翻转身,用剑抵着他,那还看得清他的脸。两个卫兵来了,把他捆得牢牢的,像死猪一样扔到船舱里,和被小旗干倒的稀胡须系在一起。

小船主道:“这两人是淀山湖的湖匪,在这逞狂了几年了,松江的官府抓了好多次,总抓不着,今天合该死期到了,终算被大人逮个正着。”

小船老大引着小舍的官船到了朱家村镇。一会儿卫千户所的千户带几个弓兵来了。

朱家村卫所千户姓陆,和小舍差不多年纪,也是江西人。和况钟用江西老家话聊了几句。

况钟对小舍道:“张詹事,咱们的松江之行,从这小镇开始如何?”

这个宋元期间形成小集镇,长街三里,店铺千家“,老店名店标立,南北百货,各业齐全,乡脚遍及江浙两省百里之外。

正巧今天是七月初七,镇上搞“珠里兴市”。街上人挤人,河里船轧船。

前面几个捕头开道,拼命推开人群,小舍和陆千户走在后头,押着土匪:“珠里兴市这么热闹,和苏州轧神仙一样。”

陆千户擦擦汗:“是镇上一年一度的摇快船比赛,起源系由松江、浦东一带进香船只,从泥河滩三官堂进香归来,途经朱家角镇歇夜而形成。”

几个路人认出了押着的土匪,脱下鞋子,朝两人头上抽,橘子皮,烂菜皮也扔了上去。

官兵拼命挡着护着,终算像逃难似的挤到了个冷静的弄堂。

小舍整了整衣裳:“哎呀,命都快挤没了。”

陆千户道:“还没达到高潮呢,今夜,松江等地进香船,全留宿本镇大小客栈,四乡农民也都纷纷前来投亲赶集,到时候街上行人如潮涌,摩肩接踵、各商铺店面灯火通明,通宵达旦,顾客盈门。乱得,我们巡检所八十九人全上也够呛,还需加上县衙的捕快。

“八十九人?”小舍心里默念着。

这晚就在镇上一线街的驿站投宿。

晚上,陆千户说陪两大人去镇上看热闹。

小舍道:“不用了,这小镇也不大,你忙去,我们自已玩去。”

陆千户走了,小舍叫来了小旗:“今天镇上这么热闹,他们的兵力全部出动了,你带几名卫名替我点点数量。细心点,千万别少点了。”

况钟把最后一口汤吞进肚内:“我明白了,刚才陆巡捕说他有八十九人,如果是实话,说明这里应该没什么大的问题。”

“咱们这里又不熟,只能摸着石头过河,如果姓陆的可靠,咱们再进一步……”

小舍也吃好了,抹了一下嘴唇:“走,咱们换了便装也去凑凑热闹。”

朱家村苏州河边的街上灯火通明,刚吃过晚饭的人都拖儿带女的来了,设立的临时店铺,有拉琴唱戏文的、卖梨膏药的、玩猴把戏的等,各种杂耍也都来了。卖针线活的,老虎鞋的,还有各种糕点,香火蜡烛的……生意兴隆,摊子都快挤塌了。

弓兵手牵手拦在河驳岸。河里列好了一排排的快船,前棚悬挂彩灯,各种彩旗围在船舷,中棚坐着个锣鼓手,后棚是摇橹手的位置。几个身强力壮青年都穿着彩衣,脚蹬绣花鞋,大橹置于船体左右,伸出水面,在碧波荡漾的水面上等待着出发的号令。

二人转到慈门寺,庙宇大门敞开,香烟燎绕,灯光处不少善男信女,手持香篮,或肩背香袋,双手合十,在进香礼拜。门口也有七,八个弓兵在护卫。

“看来这里巡检还是挺负责的。”小舍指着二个年岁大些的弓兵,正搀扶着个白发老者上台阶。

“是啊,脾气好着呢。”

有人喊了一句:“快船比赛开始了!”人便像潮水一般的河边拥去。

参赛之船在铿锵锣鼓声中,如飞箭出弦奋勇争先,浪花翻卷,船上时而跺脚比唱,时而猫腰挺胸,二三四合,橹手接力把橹推艄扳艄,撑篙的屹立船头,使尽绝招,点篙调向指挥自如,锣鼓便把小镇的热闹渲染的极至,岸上人山人海,呐喊助威,小舍和况钟也不由的鼓起掌来

这一夜闹得很晚,小舍刚洗好澡,小旗几个也回来了。

“大人,我们反反复复点了三次,连陆巡捕在内,一共八十六名。”

“少了那么多,整整十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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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扎肉提香

早上驿站养的打更鸡一叫,周围的鸡跟着叫了起来,小舍习惯了闻鸡起舞的生活,在河滩柳树下打着拳,小旗过来了:“大人,缺十三人的事我打听到了。”

“哦,怎么打听到的,说来听听。”

“昨晚半夜,一帮人敲门,我听驿丞问,今天怎么住这里,有人回答,刚押二个湖匪去松江,路上走得急了,吏舍没有热水洗澡,陆千户大人关照住这里,驿丞又问了,你们一共多少了,我好按排房间,那人回答,大小一共十三个。”

“太好了,一会儿在问下驿丞,是不是这个镇卫所的人。”

早上驿站按排了皮蛋粥和肉包子,毕竟是京官,按最高待遇供应,驿丞也堆着笑脸来陪同,小旗就问了:“昨晚什么人,半夜还来吵,不知道皇上钦差在此吗?”

驿丞点头哈腰道:“镇巡检所的,说是逮着了黑胡子匪徒,这是松江府挂着牌的杀人狂,陆千户不敢怠慢,立即派扬旗牌几个送松江去,回来晚了,没洗澡水。”

驿丞取出张纸条:“这是陆千户的证明,让他们在这宿一晚,今天就走。”

小旗拿过纸,看了一眼:“十三位,真是十三位吗?”

“是是是,我亲自按排床位的,一个不多,一个不少。”

小旗朝张小舍看了一眼,对驿丞道:“今天不许答应任何人入住,否则钦差出了事,我先剁了你。”

驿丞是专门负责掌管驿站当中的仪仗,车马,还有迎送官员的职责。不在官员的品阶里面,但油少也不少,一般都是县衙的亲戚才能捞到。他听到小旗责怪,急忙左保证右保证的答应。

张小舍和况钟回到房间,小舍道:“一会儿陆千户肯定会来,咱们暖着点他,想办法套套他的话,毕竟是巡检的人,了解些内情,省得我们去松江时被人卖了,还替人家数钱。”

况钟道:“我和他是同乡,我以同乡之名请他吃顿饭,两人之间,可以无话不谈了。”

“好,好这样上路子,你俩吃饭,我和小旗逛街,咱俩各玩各的。”

吃好早饭张小舍便带着小旗诳街,从北大街一直逛到珠溪边上的圆津禅寺。院内供奉着观音菩萨,同路的烧香阿婆说:“我伲叫“娘娘庙”。是元朝建的,快八十多年了,非常灵验,以前皇帝的钦差大臣夏元吉也来过。”

小舍来了兴趣,远远的就可以看见黄墙内的殿堂,飞檐翘脚,高耸入云,四周有金色的杏叶,翠绿的松柏簇拥着,铃铛之音不绝于耳。寺院门口广场上围着不少人。

两人挤上去,从人缝中见一女子,二十出头,身穿一套暗黑的,绣白色日月交错、白色骷髅的衣裙,肤似月色,柳眉杏眼,黑色的长发扎了一个马尾辫,发间,别一只血色的蝴蝶、先左手伸掌,右手握拳的的众人行礼。

小舍对小旗道:“女人卖狗皮膏药的不多见,咱们看看。”

见那女人撩起衣袖伸出粉臂。

边上有人说:“这女子要表演扎肉提香啊!”

这女子眉毛扬了扬应道:“这位叔叔说得没错,我爹梁达万是镇上有名的扎肉挂香高手,前些日,被人捉去砍了胳膊,今天小女子继承父业,表演此术,向歹人宣战。”

一个穿鲜衣摇着纸扇的少爷道:“梁大侠的本事,本少爷见过,你这个细嫩的胳膊就算了吧?”

这女子回道:“公子不信无妨,看本小姐功夫。”说罢双手空中飞舞,收势挺身吐气,捡起一只卖猪肉的铁勾,往胳膊上一挂,尖尖的勾子戳进了肉间,全无一点血溢出,小舍情不自禁道:“好功夫!”

那女子听有人赞扬,脸上飞起了红云,走了一圈,拿起了两个拳头大的香炉,挂在下面的勾子上。

那个穿鲜衣的少爷装作看勾子上有否血流出,湊近身体要碰那女子。

小舍忍不住了:“你算什么鸟人,又不掏钱,白看了还想咋样。”

这纨绔子弟,油腔滑调对着小舍道:“喔唷,那出来个叫花子,你怕本少爷掏不出钱来,少爷有的是钱,只要她哄得本少爷高兴,咱把她买回去当妾。”说着就朝那女子伸出手去。

小舍准备冲上去,边上的那位大叔急忙拉住他衣袖:“别去惹他,他是贾粮长的大公子,有钱有势。”

只见女子一声吼,抬起左脚对着来人脚背上一踩。

贾少爷捧着脚,咧嘴直叫疼。

看着他那种狼狈相,小舍忍俊不禁和众人哄堂笑了起来。

这恶少恼羞成怒,双指放进嘴里,使劲的打了个唿哨,几个和他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挤进圈内。

贾少爷指着小舍:“那个叫花子,看我笑话,替我把他打一顿。”

四,五个人撸起袖子冲了过来。小旗和四个卫兵,抽出弯刀,小旗道:“钦差大臣在此,谁敢冒犯,格杀勿乱!”

贾少爷一听,刚站起半个身体又瘫倒在地,两个卫兵把他架起了,扔到小舍跟前。

“钦差大臣教训贾少爷啦。”看热闹的人把小舍围了个三圈。

小旗怕出事,急忙命令卫兵:“冒犯钦差,死罪,押巡检所去。”

两个卫兵像拖着个死猪在前面走,小旗提着刀护着小舍,后面还有二卫士扛着刀跟着。

那女子突然在小舍面前跪下,问小旗道:“真的是钦差大臣吗?”

小旗掀开小舍的衣角,指了指里面的绯色公服:“钦差可以冒充的吗?”

那女子连连行着礼道:“我刚才看大人相貌堂堂,也知道大人肯定是贵人,小女算是见到青天老爷了。”

小舍用手示意她站起:“刚才你说你爹遇到歹人加害,我正准备问你,没料到碰到了个捣乱的。”

“谢谢钦差大人,谢谢青天老爷,爹爹的仇不报,小女子就是死也不瞑目。”

“对方究竟是谁?”小舍边走边问。

“爹爹说叫黑胡子,小女子也没见过,去那儿找,只能表演勾肉吊香,引他出洞。”

“哈哈哈,这么巧,你可能不知,昨天碰巧被咱们活捉了,现在在松江大牢内。”

女子又跪了下去:“如是这样,大人就是我梁小玉的恩公,受我三拜。”

小舍把她扶起来:“明日我们去松江,你带着你爹随我们去,如果是他,就请告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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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二章 金山卫士

松江朱家村镇的集会结束了,各乡各地的船都散了,河面上顿时安静不少。

小舍的官船向松江府开拔。

梁小玉也搭乘上了船,去府衙告黑胡子残害父亲的状。

小舍喝着茶,况钟与同乡陆千户的交谈得到的信息,松江府的情况比苏州好许多,毕竟是抗倭的前线,人员短缺的漏洞极少。

两人商议着,船不知不觉到了松江府码头。

曾经与金忠和夏元吉来过两次,小舍对松江云间第一楼非常熟悉,还有那个忠厚敦实,说话一顿一顿的年轻同知李时茂,此刻已经迎了上来:“张大人,久违了。”

“我上回护送夏尚书来时,咱俩还是毛头小伙子,时光一晃都到了不惑之年。”

“那是,那是,黄知府都六十了。”

“哈哈,当年他被夏尚书骂得可怜,我还记得,他如今在那?”

“黄知府回老家几年了,新知府和苏州府一样,一直没来。”

“南直隶是朝廷的宝贝,九个府的知府都空缺着。”两人并肩走着,小舍想起还没介绍况钟。急忙回头叫他,那有况钟的人影。

小旗道:“况大人可能尿急,朝那树丛中去了。”

两人立定,果然况钟整理着衣衫从茅草丛出来。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昨天在朱家村吃的螺蛳,有几颗是臭的。”况钟带着歉意,向李时茂打了个招呼。

李同知道:“那东西鲜是鲜,不容易消化。”

一帮人还没进宽大的府衙门洞,广场上的鼓被人敲响了。

清楚的是敲了三下。

况钟道:“肯定是梁小玉状告黑胡子的事,而且三声,背后有高人指点。”

李同知唤个通判带小舍进府,自己去准备升堂。

松江府有专门接待贵客的住处

院内种南天竺、桂花等花卉,被称为竺桂院,意与“主贵”谐音。

通判一边按排他们住下,一边把松江辖区的朱家村镇所,华亭镇所,青村中前所,南江咀所和金山卫所的花名册,一本本的交上来。

小舍翻开金山卫的花名册,这卫所下面有三个千户所,辖境东起宝山,西达乍浦,左右策应,绵亘几百里的沿海地带,有巡海船40艘,官兵有三千一百一十五人。现任卫指挥同知是世袭的候端儿子。

况钟道:“听陆千户介绍,8年前倭寇三千多人前来偷袭,从卫南海滩上岸,烧杀掳掠,金山卫指挥同知侯端与担任与千户郤清披挂上阵、分兵出战。郤清率千人从南门出去迎敌,没想到海上潜伏那么多倭寇,终因寡不敌众,全军覆没,郤千户也壮烈牺牲。”

“我记得此事,后来浙江的周荣也赶来支援的。”

“倭寇乘势从南门入城,并控制了吊桥。此时,侯端同知是带另一支千人队伍东门出去包操的,回来无法入城,于是转道西门,吊桥也被倭寇控制了。他仰天叹道:“城失去,我也当死,怎可偷生?”策马一跃,过河入西门,步兵无法跟上。”

小舍摇了摇头,继续听着。

侯端与倭寇姿三郎激战数十回合,身上被射中的箭,如刺猬的毛一样密集,咬着牙冲到城门口,倭寇姿三郎惊叹:“这真是位勇武的将军啊!,给我干了他!”

“我看勇气可嘉,就是急了点。”小舍叹气道。

“大人,可能当时一心想夺回城池,城里有不少自已的家属和百姓啊,倭寇可是,杀人不眨眼的。”

“急有什么用,这时候作为指挥,要的就是冷静,要的就是智慧。”

“倭寇巴不得你孤军深入,仗着人多,用染坊抢来的布横在街上,想绊倒、活捉侯端。”况钟轻轻道,神情凝滞。

“这帮龟儿子也想得出。”小舍忿忿不平的用拳头砸了一下桌子。

“还好,陆千户说,侯端驰马用剑挑起布匹,将它截断,逃出了东门。还好守御青村中卫、南汇嘴两所的指挥佥事施义赶到了。”

“两个所加上候瑞的人马应该有三千人了。”小舍松了口气道。

“朱家村镇的陆千户也赶来了,于是侯端召集一起驻在杨家桥,命令大家:“退潮后,各拿一把草,扛着火炮,抢占海滩”。

“是阻断敌人的退路。”松江府的李同知回来:“我们松江府的老百姓,衙役全出动了,乘敌不备,把柴火扔到倭寇贼船上,有得顺流飘走了,这下倭寇无法返回,斗志殆尽,在沙滩上急得团团转。”

李同知刚退堂,嗓子有点哑,把小舍的茶喝得个精光。

小旗急了:“同知,后来呢?”

“五千人对付二千多人,我们还有大炮,娘得对着滩上的活鞭子,一顿猛轰,除了投降的三百多人,全炸到海里去了。”

“哈哈哈,难怪后来皇帝重奖,听说人人有奖的。”

“是啊,我们松江府大小官兵也有。这一仗,八年了,倭寇不敢来了。”李同知得意道。

通判来催吃饭了,小舍才看到太阳已经直晒到天井里:“堂审结束啦,我的同知大人?”

“结束了,本来就是通辑犯人,梁小玉又提供了一双带血的袖管,人证物证放在他俩眼前,没打板子就招了,已经关在死牢内。等秋后问斩,也没几天活的日子了。”

“梁小玉回去了吗,我还想学她勾肉吊香的本事呢。”小舍走到了李同知前头。

“这我就不知道了,说不定她在门口等着谢你呢,一口一个“恩公”的。”李时茂坏坏的笑着。

小舍有意无意的从衙门朝外头扫了一下。梁小玉还真在门口守着,嘴里啃着个馒头,干干的咽着,小舍招了招手:“来吧,进去要些汤,这干巴巴的容易噎着。”

这小姑娘也不怕羞,怯生生的随他进了饭堂。拣了个角落蹲着,小舍朝小旗呶了呶嘴,小旗拎得清,盛了一碗饭,夹了些菜送了过去。

李同知问道:“张大人,下午可有按排。”

“我们下午去金山卫巡查,请你用最好的马车,最好的仪仗队,送我们过去,一定要以钦差大臣的排场。”

李同知点头应允,饭吃了一半,就去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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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三章 朱高煦谋反

梁小玉吃好了饭,用手背抹了下嘴,走过来:“谢过恩公,我回去了。”她朝小舍鞠了个躬,准备转身离去。

小舍急忙拦着她:“姑娘留步,本官有事相求。”

梁小玉抬头吃惊看着他。

小舍轻轻的关照她两句,回头对况钟道:“你们先回去,把最好的公服穿好,靴子给我擦得一尘不染,要有陪钦差大臣出访的派头,半个时辰在仪门口集中。”

小舍是第三次到松江安亭了。街面变了样,干净了许多,钦差大臣的队伍浩浩荡荡的过去,鼓乐声引来众多的镇上百姓。队伍沿着河边,穿过亭廊,小舍在轿内观望,河水清清,倒影在河里的树枝旁逸斜出,犹如少女,姿势优美。

再前行,右边是菩提寺,几株白玉兰洁白无瑕,在兰天的辉映下更加耀眼。左边透过树林便能望到的是高高耸立的永安塔,除了镇朝西南,原先的沙路也铺上青石道板,马蹄上去,铮铮有声。

况钟与小舍坐在一辆马车内,车前车后,拥着整齐的马队,雄赳赳的架势。

况钟道:“张詹事,你弄这么大的排场,又是卫兵,又是丫鬟的,葫芦里卖什么药啊?”

“你说这么金山卫的官兵个个是英雄,我怎么好意思细查,这不打击人家的士气吗?”

“也是,有点下不了手,那咱们这架势也会把人吓死啊。”况钟不解的问。

“这不同,我们事实是钦差,巡查也可代表皇上对他们的关怀,表达对他们的慰问,能起到鼓舞斗志的作用。”

“说是不错,但这居高临下的……”

“我要的就是这个排场,让他们整队来欢迎我。”

“整队?下官明白了,让他们一排排的接受钦差大臣的检阅。妙,妙招。哈哈哈,我来清点人数。”

“不劳你大驾,我已经按排好小旗几个了,你就和梁姑娘一左一右陪着我就行。”

沿海海氛不靖,鉴于金山沿海地区战略地位的重要,洪武十七年,明太祖朱元璋命信国公汤和与安庆侯仇成偕方鸣谦巡视浙江沿海,找一个地方建城。几经筹备,在滨海的盐业山镇小官镇筑城设卫,与海中金山隔海相望,故名金山卫,人们称小官镇为卫城。

小舍上次来时城墙还是半土半砖的,现在全改了厚实的青砖,除月城楼外,有正门楼4座、水关门2座、角楼4座、箭楼48座。阳光明媚,彩旗飘飘,卫所的世袭的指挥佥使穿着盔甲,戎装整齐的率众将士,已在拱宸门列队迎接。

钦差的马队穿过吊桥,城门,轰隆隆的进了城。在四个城门,四个角楼绕了一圈,回到城中央的十字街头。况钟下了马对候指挥使道:“请指挥使,立即召集所有官兵,接受钦差张小舍的检阅。”

候千户大喊一声口令,战鼓响起,一队队官兵持着刀枪从营房,校场开始向月城楼外广场集合,小舍在梁姑娘和卫兵的搀扶下,骑马随指挥使上了城顶。四周可以看到护城河,比以前宽了不少。

队伍组成了方队,有骑兵方队,弓箭手方队,长矛方队,火炮方队,还有水手方队。一列列,随着指挥的号子声,威武整齐的从城外迈着步伐通过吊桥。候指挥是候端的大公子,他道:”从小在军营长大,父亲回乡后,他继任了职务,知道怎样训练官兵。”

小舍回道:”看指挥站立的姿势就知道这个卫所的军事素养。”

候指挥一个立正,行了个军人的礼道:“这是小官镇千户所,九百八十八名官兵,全部集合完毕,接受钦差大臣的检阅。”

小舍见过大的场面,童子军三千多人的也见过,高高的城楼望下去,千把个人一会儿就走完了。小舍装模作样的挥着手,见小旗点头向他示意,知道戏该收场了,便下了城楼去营房察看,上次来过,还在里面洗过澡,所以轻车熟路的在营房多绕了几圈。

快马来报,汉王朱高煦趁北京,南京地震之机,在山东乐安,朱高煦起兵造反,联合山东都指挥靳荣,又在卫所散发刀箭、旗帜,掠夺周边郡县的所有马匹,设立前后左右中五军,任命王斌、朱恒等为太师、都督、尚书等官职。朱高煦还企图勾结英国公张辅为内应,但被张辅告发。

朱高煦起初听闻薛禄率军,非常高兴,认为容易对付,及至得知宣宗亲征,方才害怕。缩在城内,与靳荣等人商议后路

当时,御史李浚在家守孝,得知朱高煦谋反,改名换姓,由小路赶往北京告变。

明宣宗仍不忍用兵,派宦官侯泰赐书信给朱高煦。朱高煦部署重兵压阵,面南而坐会见侯泰,并道:“永乐年间皇帝听信谗言,削去我的护卫,把我封到乐安,仁宗也仅用金帛引诱糊弄我,我怎能这样郁郁不乐地长居于此?你回去告诉皇帝,将奸臣夏原吉等人送来,然后再慢慢商议我的要求。”侯泰非常恐惧,只好返回京师。宣宗问起朱高煦所言,侯泰不敢据实回答。

同月,朱高煦派百户陈刚上疏,又给公侯大臣写信,多有指斥之词。

宣宗叹道:“汉王果然谋反了。”于是派阳武侯薛禄率军讨伐,大学士杨荣却劝宣宗御驾亲征。

张辅奏道:“请给臣二万兵马,擒拿朱高煦献给陛下。”宣宗道:“你确实可以平定叛乱,但我刚刚继位,也许还有心怀二意的小人,若不亲征,便不能安定小人的反叛,还是朕亲征吧。

朱高煦起初听闻薛禄率军,非常高兴,认为容易对付,及至得知宣宗亲征,方才害怕。缩在城内,与靳荣等人商议后路。

这是天字号的大事,张小舍急忙返程,在娄门外接了如意上船,日夜兼程往山东赶。

宣宗朱瞻基在大学士杨荣的劝谏下御驾率十万兵马向山东进发。小舍赶到乐安时,朱瞻基亲率大军已到乐安城下,将城池团团包围。城外的关帝庙,成了宣仁皇帝的大本营。汉王的人缩在城内,二年的功夫原本的土墙修成了砖墙上面可以行得马车。大门紧闭着,箭楼上埋伏着守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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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四章 活捉二皇叔

神机营的火炮奉皇帝之命:“别伤着人,统统朝天发射。”巨大的炮声,火药弹,划破了天空,把城的上空照得通亮。

乐安城里静了下来,城墙上的灯火也全熄灭了。

大学士杨荣道:“陛下,估计他们不敢回击,咱们冲开去吧,四周都有薜将军的人围着,跑不了。”

“不行,万一误伤了皇叔,咱的罪名也不小,让金幼孜拟个信。

劝降信:“张敖失国,始于贯高,淮南被杀,成于伍被。现在大军压境,你只要交出怂恿谋反之人,朕就可免除你的过失,恩惠礼遇与原先一样,不然的话,一开战你必然被擒,或者你的部下把你当成奇货绑了献于朕,到那时,你后悔也来不及了。”

金幼孜写好书,盖上了宣宗的玉印,小舍几个便把信用箭射了进去。一个时辰没有回应,几个人便喊:“城楼里人听着,我们是朝廷大军,奉皇帝之命来征讨反贼朱高煦,谁开门有赏,当官的升一级,当兵的赏银子。”

火光中,城门打开了,一队骑兵打着白旗出来了,在吊桥外跪着道:“我们不是对抗朝廷的,愿为皇上效力。”

朱瞻基穿着盔甲骑着马:“即然你们帮我,请护送我们的人去找朱高煦。”

守城的官兵立刻转过身,站好两排,面向着城内。

朱瞻基对小舍道:你带上个几人进去,把朕的信亲自交给他,三只白灯笼为号,这个城小,如果一时辰没消息,我们便冲进来。小舍换上了甲胄头盔,带上几个功夫好的侍卫跃上马,跟上守城人进入城门。

已近子夜,月朗星疏,空气中带着桂香,远远的看到汉王府内灯光通亮,小舍一声令:“一齐喊话,朝廷大臣到,放下武器。”

震耳的喊声,汉王府门口,有人回道:“我们是自已人,我们是自已人。”

小舍手一挥,小舍身后的步兵,猫的腰冲了上去,小舍和皇帝的侍卫如入无人之地,踏进了汉王府最亮的客厅。

汉王坐中间太师椅,穿着身穿黄色方领对襟罩甲,身穿饰有云肩膝襕的紫龙纹紧袖衣,一双金靴铮亮。见小舍几个进来,没站起身来,冷笑道:“张詹事,别来无恙?”

“皇叔殿下,今日奉皇上之令,招降于你。”送罢把劝降信递给他。

朱高煦看了一眼,鼻子一哼,把信扔一边道:“要我出城可以,他的人马退后三里,他要我投降,没那么便当,我是汉王,是他的叔叔,先皇的皇子,他爹活着时也不敢动我。”

小舍看他那傲慢腔,有些火了:“朱高煦,你阴谋反叛,对抗朝廷,罪证确凿,半个时辰之内,不投降,别怪我不客气。”

汉王的侍卫黄进持着把与小舍差不多的剑,横在朱高煦身前:“大胆张小舍,你敢动粗!”

小舍见是那个比武输给他的黑脸汉,大笑道:“哈哈哈,手下败将,还敢嘴硬,给我先绑起来。”

几个精练的宫内近卫,冲了上去,黄进挥舞着利剑:“上回没与你比剑术,有种的上来单挑。”

汉王身边一个将军,腾的立起身来:“我们已听多时了,朱高煦是反叛朝廷,我们不跟着他去送死,兄弟们,把反贼绑起来,献给皇上,立功赎罪。”

几名将官早已忍不住,一拥而上,把黄进和汉王的侍卫擒住。

汉王朱高煦见大势已去,对小舍喊道:“让他们住手,我随你出去,面见皇帝。”

三盏白灯笼在黑夜中升上了汉王府。朱高煦将要出城时,却被手下的王斌等人拦住,朱高煦只能假装回到府中取东西,对紧盯着他的小舍道:“兄弟,给我一点颜面,我们从小路出去,我决不逃跑。”

小舍答应,让大部人从城门出去,押着他从一处断垣跳出去,在黑暗的掩护下到了关帝庙。

薛禄与尚书张本上奏,请求将朱高煦明正典刑立斩。年轻的朱瞻基不准,还把弹劾奏章给皇叔瞧。朱高煦流泪叩首道:“臣本该万死,惟由听陛下处置了。”朱高煦的手下山东都指挥靳荣,王斌、朱恒等全部被擒,宣宗赦免了城中守军之罪,改乐安州为武定州,命薛禄与尚书张本留守,然后班师回朝。

朱瞻基擒了朱高煦威风凛凛走在返京路上,路过三叔朱高燧的封地附近安阳时,尚书陈山上奏宣宗:“赵王朱高燧与朱高熙共同策划反叛,朝廷应派兵到彰德擒拿高燧归案,不然以后赵王还会反叛,造成更坏的后果。”

正在宣宗对此事犹豫不决,低头不言时。大学士杨士奇又上了一道表章,说此时治罪赵王不合适,宣宗便以“反形未著”为由拒绝捉拿三皇叔。

汉王朱高熙被押解到京城,关在西安门后,审讯中承认派人到彰德与朱高燧商议谋反之事。

海寿审讯后上奏:“汉王和赵王共同谋反很久了,应该顺路把朱高燧也抓起来,否则下次他造反,皇上您又得御驾亲征,很麻烦。”

朱瞻基说:“父皇在世时对我两位皇叔十分疼爱,二皇叔谋反是他自绝于天,我不得不抓。但没有证据证明三皇叔有罪,我不能抓他,否则对不起先皇。”

群臣上书提出,朱高煦留着,总是个后患,不如灭了,朱瞻基有父皇的血脉,心软了,没有答应。人不作不会死,汉王朱高煦仗着皇叔的架子,硬是把自己“作”到死。

朱瞻基不仅没动过杀他的念头,还几次三番的带着东西去探视他,这次宣宗带着杨荣,金幼孜,海寿,张小舍又去看望关押的朱高煦,一群人还没坐下,朱高煦暗中一个“扫堂腿”把皇帝勾倒在地,小舍想拉都没拉住,朱瞻基一个前扑,在众人面前跌了个“狗啃地”,额头在青砖上擦破了皮。

朱高煦还作,张开嘴大笑的作。

皇帝面子全无,如何忍得住。怒声让手下,用一个养莲花的大铜缸将朱高煦盖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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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五章 安南问题

皇帝面子全无,如何忍得住。怒声让手下,用一个养莲花的大铜缸将朱高煦盖住。

朱高煦还真有功夫,扛着三百斤的铜缸四处乱跑。朱瞻基更生气了,唤四个大力士般的卫士,把缸摁住,点着火塞进缸内,把朱高煦给烧得“嗷嗷”直叫。朱瞻基听叔叔声音低了,想教训的差不多了,该把他放出来,揭开铜缸,烟雾散开,朱高熙满脸如黑碳,七窍流血,衣服还在燃烧,气已经没了。

死时年仅四十一岁。

朱高煦死后,宣宗并没有听群臣的建议,不忍再讨伐唯一的叔叔朱高燧,只是叫张小舍去南阳,故意把群臣的奏议的内容泄露给他,让其好自为之。朱高燧大吃一惊:”皇上慈悲,听说当今交趾吃紧,皇上正是用兵之时,寡人身边有卫兵三千,愿交出二千,请张詹事带回北京。

宣宗见三皇叔很识趣,就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并且还分给他一支仪仗队伍,让其依旧保持亲王应有的威仪。就这样,因为宣宗的宽容大度,本应被处死的朱高燧幸运地保住性命和位子,

张小舍立了功劳,皇上赏银也给了不少,这日买了个活鲤鱼,摇晃着回家,如意道:“你这个大老爷门,鲤鱼泥土味重,你看婆婆买过吗,北方人讨口彩“鲤鱼跳龙门”才买。”

喜儿道:“少奶奶,南方人不会吃鲤鱼才这么说。”她一面杀鱼一面道:“鲤鱼要提前杀好,去鳞去肠子还必须去掉里面的这根腥线。”

如意帮她扯出背上那根黑线似的东西:“原来这样,真是一个地方一种吃法。”

喜儿把鱼身红烧,鱼头煮了一锅汤,里面交了些豆腐,撒了一把大蒜,香味引得小舍口水直流,他大声的喊着:“章伯,喝酒喽。”

章伯来了几年了,把这当了自已家,也不客气,开了酒坛替小舍倒了一杯酒:“看张大人的样子,好久没喝酒了。”

“是啊,出去一趟二三个月没碰了。”小舍把酒一口干了。

如意道:“男人除了喝酒就是喝酒。”

“不喝酒,干什么呢,天一黑,一天又没了,一个人活着有什么意思。”

喜儿插嘴道:“也是,我家穷,爹爹酒还是少不了,记得有一回,我砍了一天柴火,中饭也没吃,我爹弄到镇上就换了一小坛子酒,几口就喝掉了,气得我哭了一晚上,也饿了一天。”

“可怜可怜,你也太不容易了。”如意夹了片鱼给她,:“这二个月,月月都是你带出带进的,辛苦了,多吃点。”

“还好,一周也就回家一天。老师说月月记性好,还有什么好,我忘了。”

“悟性好吧?”小舍答道。

“对对,说张森爹娘血统好。”

如意乐了:“俺家爹爹在吴王张九四手下当过官,当然好啦。”

“张世诚有什么文化,盐民灶户出生,手下人也没什么墨水。”

“好啊,你这个不孝顺的,居然在背后说丈人坏话。”说着去拧他胳膊。

小舍最怕这一遭,只能举行投降。

喜儿用羡慕的眼光看着他俩,拍手道:“少奶奶真福气,找了个如意郎君。”

如意拍了她一下,湊近道:“死丫头,一直忘了问你婆家那的人?”

“咱家乡,好男人当兵的当兵,出外打工的打工,留下的除了傻子憨大,就是缺胳膊缺腿的。”喜儿的声音低的如蚊子声。

“不急,让你大人少爷在衙内找个。”

章伯道:“以前太穷了,家里人结婚都结不起,现在仁宗当了一年不到的皇帝,生活就有点不同了,现在宣仁皇帝,文有杨士奇、杨荣、杨溥、蹇义、夏原吉,和我们少爷张小舍;武有英国公张辅,沐晟,地方上又有像于谦、周忱这样的巡抚,真是人才济济,所以老百姓都说这是政治清明,社会安定,百姓安居乐业,经济得到空前的发展的好时代来了。”

“可不是,二个皇叔的隐患没了,军队又全面整顿,皇上就留下个安南的烦心事。”

……

安南问题宣德朝最头痛的一个重要问题。早在明永乐时期,由于安南国内部的争斗,使得安南国原来的统治者绝嗣,安南一片混乱,成祖派大将张辅率兵平叛,并在安南正式建衙,并派人管理,但是由于一些贪官污吏的压榨,加之历史渊源,安南几乎没有断过兵燹,这使得明初的财政背上了沉重的负担。到了朱瞻基即位,安南问题日趋严重。”

宣德元年十一月初六,朱瞻基派交趾总兵、成山候王通到应平剿杀黎利的判军,不料受伏击大败,明军死了二、三万人。督战的兵部尚书陈洽亲自挥刀杀敌,在撤退时,眼看要被活捉,只得自刎而死。

总兵王通负伤逃走。随后暗中派人向黎利勾搭,不奉朝令,擅割地清化以南予黎利,令官吏军民尽还东关。檄至清化,知州罗通不从,与指挥打忠拒守。黎利移兵久攻不下。

清化城中的守将在判军黎利的包回之下,粮尽弹绝,被攻下。荣昌伯陈智、安平伯李安、都督方政的支援又没力。屡战屡败。陈智等人即被皇上撤职,立功自赎。

十二月二十六日,宣宗立即上朝,诏张辅,沐晟,柳升等前朝老臣议事。

钦遣太子太傅、安远候柳升为征虏副将军,总兵官,保定伯梁铭为左副总兵,都督佥事崔聚为右参将,率兵从广西赴交趾。又命太傅、黔国公沐晟为征南将军,充总兵官,兴安伯徐亨、新宁伯谭忠为左右副总兵,从云南进入。敕太子少保、兵部尚书李庆为参赞军务,工部尚书兼詹事黄福仍掌交趾布政司、按察司事之职。

黄福控制了交趾,每天军费要三百万两银子,相当于一个苏州府年税赋,而上交7万两银子。明显入不敷出。这对于明朝的财政来说,是一笔沉重的负担。

如果花这一笔钱,能够换来安南人的感恩,倒也不算冤枉。可安南人根本就不买账。极力反感明朝的占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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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六章 蟋蟀皇帝

安南的事搞得皇帝头也痛,夏元吉把账报给他听,他就说了句:“好心当了驴肝肺,不行就不去管他们了。”

手下一帮大臣就各种奏析上来了,连老师戴纶被他提拔为兵部左侍郎,这是个很大的官了,也不记得他的好,说他没保护好老一辈给的江山,骂他不好好理政,尽玩蟋蟀,小人的玩意儿,他对陪他出去抓蟋蟀的小舍道:“他爱国,我让他去交趾了。”

小舍说:“先帝朱棣曾说过,“汝得戴纶,若唐太宗得魏征”。戴老师是个兢兢业业的好老师,学识丰富,工作严谨,也能像魏征为榜样,敢于真谏。”

“真谏个什么,他是不当家不知油盐贵,亏本生意谁愿做。”

天凉了,北京城里的蟋蟀都让人捉得差不多了,留下的也全逃进墙壁或石缝深处准备过冬了。

朱瞻基就拉着小舍去万岁山,这所谓的“万岁山”以前兴建紫禁城时,放煤炭的,老百姓叫“煤山“。后来将挖护城河的泥土堆积于此,砌成一了座土山,马屁精吕震叫它“万岁山“,山上植了花草、果木,成了皇室的地盘,从朱棣开始常来此赏花,习箭、饮宴,登山观景,而对朱瞻基来说就是,抓蟋蟀的好去处。

朱瞻基以前受少师姚广孝的影响,从小就喜欢斗蟋蟀,怕他玩物丧志,太后几次将宫里斗蟋蟀的盆全部摔碎,但没人能阻止朱瞻基对蟋蟀的喜爱,老爷子朱棣,还让人在苏州陆墓搞了个烧制蟋蟀盆的工场。

一帮太监扶着朱瞻基到了永恩殿、秋后的山间树林己经凋零,枯萎的叶儿铺满了草坪和林间。

皇帝穿着个便装,脚上打着绑腿,蹬着个布鞋。卷起了袖管。

太监陈芜,是上次小舍头一回去交趾时,随夏元吉一起来的,那时朱瞻基才九岁,从那开始陈芜就成了朱瞻基的玩伴,朱瞻基成了明宣宗,做了皇帝的明宣宗自然不会忘记自己儿时的玩伴陈芜,开始对陈芜大加封赏。先是加封陈芜为御马监太监,然后又御赐给陈芜一个新名字“王瑾”,字德润。

王瑾抓蟋蟀本事比谁都强。

听到蟋蟀声,他耳朵贴在地面上,就知道这虫儿多好。然后就指引皇上去抓。

小舍道:“我母亲常说“蟋蟀鸣,懒妇惊”,意思是这虫儿一叫,冬天就要来了,女人要准备过冬的衣服被子了。”

太监王瑾道:“难怪宫女都叫蟋蟀“促织”是这个意思啊。”

前面亭子门前的台阶下,虫儿叫了,声音短少,洪亮有力,王瑾道:“皇上,这只是黑头,上等虫王。”

这台阶条石至少二百斤重,一个人搬不动,小舍道:“我来掀开,你们准备。”

“不能掀,一掀它会四处逃,先围在网,把条石往一边轻轻移。”朱瞻基内行的说。

小舍就照着他的意思,轻轻抬起石头,一只母虫露出了个头,朱瞻基轻声道:“这是王瑾的老婆,先放过它。”

小舍又移了一寸,那虫出来了,头如黑漆发亮,银线贯顶,额面抹金,铁色项乌金翅,黑须、尾不白,项色徽蓝带紫色,朱瞻基嘴张大着,“吾滴乖乖,王瑾这个好货色,少说也比昨天抓到的“张辅”凶猛。”

原来皇帝把蟋蟀用他近臣名字命名的。

朱瞻基小心的掏出个夏布做的网兜,屏住呼吸,慢慢的~慢慢的套了上去,这“王瑾”也不是那么呆滞的,后腿一蹬跳到小舍眼睛上,小舍放下石块顺手一抓,朱瞻基神情紧张的脸,立马松了下来:“吾滴王瑾”快快到我手里来,我再送你个夫人。”

小舍事后再知道,皇上这句看似戏言的话是真言。赐给太监王瑾,两个美丽的宫女做老婆。

这可是违反了朱元璋不许太监娶老婆的圣旨啊,有个校尉,但他胆色过人,认为太监不配娶老婆,在他上奏明宣宗的奏折里明确写道:“阉人无辱宫嫔之礼”,结果明宣宗看到奏折之后龙颜大怒,因为王公公是明宣宗的“发小”,侮辱他就是侮辱皇上,因此宣宗命人将李校尉的舌头剪掉,还好李校尉命不该绝,虽然成了哑巴,却还侥幸活了下来。人称其李时勉第二。

章伯会问,这日,老头的同乡来看他,送了坛酒给他,他舍不得喝,非要与张大人分享这埋在地里不少年的“封缸”酒。

喝着喝着,小舍便把李校尉的事告诉了他,助助酒性。

章伯道:“这李家还出几个直言的人,李时勉一气朱棣为北迁,二气高炽为议政。”

“前几天上朝时,有人谈李时勉得罪先帝的事。提醒了他宣宗,他对王瑾道:“去把李时勉捆来,朕要亲自审问他,非把他杀了不可。”

王瑾刚出殿门,他又令锦衣卫王力马上把李时勉绑到西市斩首,不用带来相见了。”

“王力,是那个经常跟着你的王力吗?”如意问道。

“对,他现在是行在北镇抚司都指挥了。”

喜儿道:“王力大人,我也见过,上回和大人一同到我家去过,个子高高,说话不多的。”

“说起这,我想起他有个儿子,不知有否婚配?”

如意道:“你请他回来吃个饭,不都解决了吗?”

章伯敬了小舍酒:“两位东家真好,就是不知李时勉杀了没有?”

“王力领旨从端西旁门出去。王瑾已绑着李时勉从端东旁门进来了,两人没碰上,朱瞻基遥见李时勉,骂道:“你这小臣胆敢触犯先帝!你在奏疏中说了什么?快说!”

李时勉慌忙叩头道:“臣说在居丧守孝期间不宜亲近嫔妃,不宜让皇太子远离于左右。”

明宣宗朱瞻基听说后,脸色稍有和缓。李时勉谈到第六件事时停住了。

“肯定这句有问题。”章伯抬头看小舍。

朱瞻基命李时勉全部说出来。

李时勉答道:“臣惶惧不能全部记住。”明宣宗朱瞻基怒意更消除了,说:“这是难为你了,草稿在哪里?”时勉答道:“已经烧了。”明宣宗叹了口气。马上赦免了李时勉,恢复侍读的官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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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七章 交趾问题

先帝朱元璋最初建皇朝时,鉴于前代宦官之祸,为限制宦官势力干预政治,曾规定:

朱瞻基要从安南收兵,众臣反对之声颇烈,他又想起了那些乖乖听话的太监。把大学士陈山请进宫来,选年十岁上下者二三百人,拨内书堂读书。

而且由王瑾为最高负责人,由掌司具体负责,下设年长有势力者六至八名为学长,负责处理日常学习、管理事务。

这是,官宦子弟的事,小舍也轮不到什么事,这天便到詹事府应卯,阎府丞道:“你脸晒得像关公,最近陪皇上抓虫子去啦。”

小舍点点头,喝着茶看公文。

阎府丞干咳几声:“老夫要打道回府了,你也不说二句?”

“你有事就回吧,这几天也没见蹇义大人,看来也没啥事。”

“我是回老家,告老还乡了。”

“啊,你刚过六十,这么早便歇手啦?”

“你才六十,我快六十六了,出来混了快五十年了,还没享到天伦之乐,孙子也快生重孙了。”

“蹇义准许了吗?”

“皇上也恩准了,赐每月给米三石,田地五亩。”

说话间蹇义进来了,用手指点着小舍:“看你脸上,就知道你这几天和皇上玩得欢。”

“天天在万岁山野外,怎么不晒?”

“大臣们都在找他议事,他又任性了,躲猫猫呢。”

“皇上说了,别管他们,事事要我倾力而为,要他们干吗?”

“话是这么说,但决定还是要他啊。例如安南撤回,张辅击败了黎利,斩首万余人。

黎利上疏朝廷,声称找到了陈氏后人,请求朝廷罢兵,立陈氏后人为君。宣宗原本答应,但是英国公张辅等人认为明廷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就答应,天下人会以为朝廷软弱。”

“皇上说要等多大的胜利,才好招抚、谈判,才好体面地从安南撤兵。另外大学士,二杨杨士奇,杨荣持赞同和支持的态度,金幼孜和杨溥二人持反对态度,担心“若以二十年之勤力,一旦弃之,岂不上损威望,愿更思之”。

蹇义道:“所以要他站出来,决断,这毕竟是他的江山。”

“我陪大人去宫找他。”

两人入了宫,半路上被路公公拦着:“皇上有旨,任何人不见。”

蹇义摇了一下头:“麻烦公公再传个话,就说老臣有急事禀报。”

路公公回话:“皇上说下午。”

蹇义道:“我下午都约了人。”

“下午我来,把你的奏折交给他。”

吃了中午,小舍又去了,朱瞻基也准时,看了蹇义的奏折,笑着道:“先陪朕去万岁山,那天抓的“王瑾”吃撑了,重新去抓个“蹇义”如何?”

“这~这奏折的事,蹇尚书等着皇上回话呢。”小舍壮着胆道。

“朕晚上去他家,误不了。”

小舍一惊,这皇上也太出格了,那有这么玩的?”但皇上都决定了,多说也无趣。

这回小舍逮了个,全身呈绿色,触角细而长,身体粗壮。前胸大,腹部大,翅膀短的仅能遮盖腹部一半的奇虫。

朱瞻基把它放罐内,端详着:“后腿比前、中足长,头大,颚齿坚,须须黄褐色,这“蹇义”可以天下无敌了,哈哈哈。”

“皇上,回去别忘了看蹇尚书。”小舍提醒着。

朱瞻基一脸春色,笑眯脒的回答:“好好,我得好好宠着。”

初冬的天气,说黑就黑,下山的路也有些看不清了,王瑾便背着朱瞻基下山,还好这山不高,一会儿便到了山脚。

东门外的街上,摆着不少摊,有个前沿儿围着块蓝布,上面贴着白布的燕京豆汁四个字,女摊主吆喝:“汁儿,开锅!”朱瞻基突发奇想,要吃豆汁了。

这豆汁有股子酸溜溜的味儿,对它,就像苏州的炸臭豆腐,小舍吃过一回,差点酸掉牙,他不知道皇上怎么喜欢喝它,

下了马,坐定板凳,女摊主好像认得朱瞻基,一口一个“朱公子。”

浓浓的豆汁上来了,小舍闻着牙也酸,便要了碗粥,配上碟儿细咸菜丝儿或八宝酱菜,两碗下肚儿,热汗已经淋漓了。

看朱瞻基悠悠的用勺子勺着豆汁,皇上见他眼光过来,以为他嘴馋了,便勺了一调羹喂到他嘴里。

小舍没料到,一仰喉咙便吞了下去,连吐都来不及,那酸味在胃里翻腾,一会儿全身发热,像喝了酒满脸通红。

朱瞻基湊近他的脸道:“酸爽不?这既能治感冒又开胃的东西,辽朝就有了,老祖宗的东西。”

吃饱喝足,王瑾替朱瞻基用袖子擦掉头上的汗水。

小舍想提醒皇上见蹇尚书的事,话还没出口,朱瞻基手一挥:“认得蹇义家的,前面带路。”

自古皇帝见大臣,都是召见宫内的,而他却跑到人家家里去了,并且在深更半夜。如果二者没有较为亲密的关系,这一点是不可能做到的。

小舍心里敬佩的不得了,骑着雪白的雪龙马,屁颠屁颠的在前面带路。

蹇义家不远,门楼廊下挂着个“蹇府”的灯笼,三开间的门楼中间,朱门关着。小舍便去叩门,一个老头探出门来,见灯光下齐整整的立着一帮鲜衣怒马的人,嘴巴张大,吃惊不小。

“快去通报主人,迎驾。”

蹇义穿着华服,急匆匆出来,倒头大跪:“皇上驾到,微臣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卿,快起,想冻死寡人啊?”

蹇义如同梦中方醒,急忙打开大门,一队人随着朱瞻基进了蹇府。

入了暖阁,蹇义奉上香茶。

朱瞻基用壶盖撇了撇茶杯内的浮叶,茗了一口道:“蹇爱卿的奏折,朕已阅,所奏之言,也是寡人所料到的。”

“那是那是,皇帝料事如神。”

“蹇爱卿简重善谋,杨荣明达有为,杨士奇博古守正,而元吉含弘善断,小舍聪明机智都是朕的爱臣。”

“承蒙皇上错爱,蹇某甘愿为皇上效力,万死不辞。”

小舍也随言:“万死不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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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八章 宣宗的书法

“至于安南人黎利反叛,屡次打败我大明军。判军黎利托人上呈的奏折,请求新立陈氏之后为安南国王。朕以为,当今国中疲惫,百废待兴财政,军力入不敷出,远征无益,于是决定让张辅与他谈,但决不允许安南脱离藩属国地位,接受赐封,朝贡大明。”

“皇上英明,这样可以专心致志地,对付北方四方势力。”

蹇太太送上了橘糖小圆子,朱瞻基一边吃,一边随手翻蹇尚书放在桌上的书稿,突然眼前一亮:“卿啊,你居然得到“赵孟頫抄的心经?”

这一声惊叹,把小舍也引了过去

这是用黄裱纸装册的,一共3开,第一页是白描的观音菩萨像,最后一页是韦陀菩萨像,上面有“炼雪鉴定”、“晴岚居士”等印。

朱瞻基指着这幅作品对小舍道:“运笔非常洒脱,自成一派,好东西,好东西。”

蹇义道:“如若皇上喜欢,微臣愿意奉献。”

“不不不,朕有先皇传下的《汲黯传》,是赵孟頫小楷的杰作,也是他复古主义倾向的代表作,此件作品继承了晋唐以来的传统,法度谨严,字形峭拔秀丽。结体妍媚舒展,笔法劲健圆畅。用墨停匀,布白规整,得王羲之字之韵,有虞世南字之飘逸,柳公权字之骨势,褚遂良字之舒展,是晋唐以来小楷艺术的经典之作。哈哈哈,无价之宝啊。”

“皇上的书法才是具有“铁马秋风塞上”之壮美,“杏花春雨江南”之柔情。”蹇太太恭维道。

“我喜欢书法不假,但与这帮书圣来讲,是凤毛麟角。”说着便让太监铺直一张宣纸。

写上“祈天永命天官府,与国休戚国老家”一句对联。

蹇义是识货的,蹇太太也是,她赞叹道:“皇上的书法,有赵体之用笔率性自然,线条酣畅淋漓,使转自如,气势连贯,充溢着鲜活的气息与勃勃生机。

蹇义太太一碗小园子,骗得一幅价值连城的书画珍宝,开心不已,墨迹未干,便叫仆人收起。

引得小舍羡慕嫉妒恨。

宣宗道:“张爱卿,瞧你的样,你要朕这老气的东西干吗,等过几日,朕替你画个《秋实图》把苏州西山洞庭红也添上。”

皇上的话小舍都当圣旨,回去就向如意述说。

如意道:“记得夏元吉以前也替你写过一幅,还在南京家里呢。”

“说起南京,还不知红瑶的绣坊怎么了?”

“郑和不去西洋,云绮的订单少了一半,红瑶的活当然也少了,我一直在想在北京重开一间,也不用太招摇,这样红瑶就把南京的关了,省得两面开销。”

两夫妻在房间说着话,屋里黑漆漆的,月光透着竹帘的缝隙,朦朦胧胧的漫进来。

从鸡叫到现在,奔波了一整天,小舍的眼皮沉重起来,如意的话似乎来自远方。

“哼哼,好一个当爹的,是明谋正娶,还是和红瑶白梅一样纳的?亏你是朝廷大臣,你说出去不让皇帝笑死,就是把你给杀死。”

小舍心怦怦的跳着,如意的话,把他惊住了,只见赵媚娘袖子一甩,张开双臂,朝黑暗中隐去:“媚娘,媚娘!”

“媚娘在这!”小舍被如意的巴掌拍醒了。

原来自己又做梦了,他揉着肚了装傻道:“今天吃了酸酸的豆汁,肚里难受死了。”

“是和那个媚娘一起吃的?”

“瞎说八道,和皇上,还好我就吃了一口。”小舍找着理由唐塞着自己的窘态。

“相公,我们结婚都二十多年了,老夫老妻的,有什么不好说的?”

“没~没,没什么说的~”

“灯灯是谁,是你儿子吗,是你和赵媚娘的私生子吗?”如意眼睛在黑色中闪着魔光。

小舍装作解溲,披上衣服出了屋门,庭院里被满轮的月光照得通亮,屋顶上结着一层薄薄的霜,清冷的空气中带着一丝梅香,小舍抖擞着回来,如意点好了油灯,披着衣服等着他,床边的柜子上平展展的放着张纸。

“要命,这是媚娘写给我的信,怎么给这娘们找到了?”小舍暗吃一惊,偷偷的捏在手里,往床上躺去,等待着大风雨的来临。

等了约一支香的功夫,如意没说话,小舍有点虚了,心里想:“这娘们会不会明天去蹇义那告我,最近朝廷一直在整肃官吏,而且朱瞻基对待失职的官员更是严厉,对腐败淫逸,终日纸醉金迷,纵情享乐人,发现一个,革除一个,决不手软,前几日礼部给事中私养二美女,被贬去边彊……”小舍越想越怕,手心里粘粘的出汗,他假装咳嗽。

“这封信是白梅活着的时候给我的。”如意平心静气的道。

小舍又干咳了几声。

“白梅说,一直以为赵媚娘是个坏女人,没想到她对小舍如此痴情,我本来想把这事烂在心里,想想灯灯应该比咱亮亮还大,你总不能一点付出也没有。”

“我~我想给点贴补。”

“人家赵媚娘又不是叫花子,你太小看她了,难怪她不来找你,她是看穿你这种小男人了。”

“她不会,她是希望我过的好。”

“你现在过得不好吗,要风有风,要雨有雨,妻妾成群,子孙满堂,她呢?她有什么,你给了她什么?”

小舍的脸像被潮水冲击着,如意的话句句在理,像芒刺一般戳痛着他的心:“我怎么像个自私自利的伪君子,为了自已的官帽,为了自已温暖的窝,把深爱他的人抛在脑后。”

如意又道:“这次我随你去苏松,我找了你师弟陈福贵,他答应我去吴江找巩德知县。”

“你怎么知道媚娘在吴江?”

“我不知道,白梅不知道吗,白梅说,几次有机会逮住赵媚娘,都是看在小舍的份上放了她。”

“恐怕她在太湖东山娘家。”

“那你去找啊,问皇上讨个公差。”

如意的话,像火盆燃着的碳火温暖着他,小舍长长的松了口气,盘算着怎么从皇帝那里骗得一份下江南的差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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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九章 宣宗的孙皇妃

小舍心心念念着赵媚娘和灯灯的事,巴望着皇帝天降美差。

皇帝也为自已册封皇后的事绞尽脑汁

阎府丞走了,胡广的儿子胡穜顶了他的缺,这年轻的府丞和他老子一样,最大嗜好就是上茶馆,每天点卯时,总有些街谈巷议的事从他嘴里漏出来。好多还是真的。

小舍今天心神不宁,胃也不舒服,去问他讨点好茶想提提神。

这白面小郎道:“大人,想不想听孙妃的故事?”

“是那个陪伴皇上捉朱高煦的那个皇妃吗?”

“对对,她就是山东邹平人,父亲孙忠是永城的主簿,她天生丽姿,小小年纪是人人皆知的美女了,小孙氏的美名渐渐传开,最后传到了一位原籍永城的贵妇人耳里。”

“卖什么关子,是皇太后看中的。”

“说是皇太后,其实是皇太后的母亲彭城伯夫人。她借机会让孙主薄将小孙氏带到了自己的面前。一看果然名不虚传。她出入皇宫和诸王府,眼中见过的美女多的是,但如此美貌惊人的还是少见。”

“你这小子,这话说得有根有据,我信了。”

胡穜滋滋的吸着茶壶:“彭城伯夫人立即想到了自己的外孙——皇太孙朱瞻基。虽然小姑娘还在待闺时,但美人难得啊,又是同乡,加上与外孙两人年纪相当,正是天造地设的一双。”

小旗把一叠公文交给小舍,等着他签字。

小旗走了,胡穜又道:

“她特地从永城赶到南京里,向女儿女婿、乃至朱棣及掌宫王贵妃推荐小孙氏为太孙妃。”

“我想起来了,是我替宫中送阳山水蜜桃的时候见过那时的孙妃,黄俨说她是张皇后的养女,名叫孙若薇。”

“大人,你说从小在一起,人又长得漂亮,感情肯定好的。”

“这当然,我和你嫂子也是从小一块长大的。”

胡穜把手里的案卷递给了小舍:“快到了永乐十五年。皇帝已经十九岁那年,孙氏也终于长成。两人如同兄妹一样的青梅竹马,都认定自己将要成为夫妻。”

“事实也是啊?”

“不是先娶了胡贵妃吗,成祖朱棣改了主意,另外为孙子选了山东济宁人胡妃,成为朱瞻基的嫡妃,而朱瞻基一心想要迎娶的“妹妹”孙氏却只能充当姬妾,成为“皇太孙嫔”。

“这事当时没人敢问,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选了胡善祥当皇太孙妃。”

“也许成祖的本意,不愿同一个城市出两位皇后,造成外戚坐大。”

“这有道理,两代皇后都是山东永成的,显得小家子气,不符合成祖朱棣的性格。但皇上心里委曲了。”

“这无疑是挨了当头一棒,皇上只能乖乖的接受他不喜欢的胡善祥占了孙氏应得的嫡妻之位。”

“皇上现在不是册立了胡皇后了吗?一切都改变不了。”小舍道。

“如果按照皇上的心,当然是要立孙嫔,但是胡善祥是祖上钦定的原配嫡妻,他没法选择。只得将皇后的凤冠戴到胡善祥的头上。”

“这也理所当然的,反正总有一个受委曲。”

“下官查了一下,按照明初的定制,册封皇后时,授皇后以金印金册;皇贵妃以下只有银册印章而没有金宝。”

“对,仁宗皇帝时就这样执行的。”

“大人没注意,在这次册封孙贵妃的时候,宣宗一定要让孙氏享有与皇后同等的待遇。宣宗向张太后提出了,孙皇妃是太后抚养长大,对于宣宗和孙贵妃之间的事,再没有谁比她更清楚的了。她终于没有忍心让儿子难过,她答应了宣宗的要求。”

“这事你怎么知道,朝中没听说过啊。”

“那时,大人你还在苏州。”

小舍恍然大悟:“那怪孙贵妃戴着九龙四凤冠。”

“不过这还没算结束,听宫中卖出来的消息,孙贵妃有可能成为,太子之母、正位中宫的位置。”

“孙贵妃成为明朝第一位得到金册金宝的皇妃,把大明王朝施行了几十年的规制改变了。难道还要改吗?”

胡穜狡黠的笑着。蹇义肿着眼泡进来了,打着哈欠,手朝胡穜伸着:“我的乌龙茶呢,今天不喝不行了。”

小舍指着茶壶中的茶:“这茶是大人的吗?”

“怎么不是,夏元吉云南带回来的,这小子说我不会泡,就放他那了,原来他做好了啊。”

蹇义装作要打他,胡穜用手挡着道:“蹇义尚书,等等打,说起夏元吉大人,今天我路上碰到,我问,大人这么早就去点卯啊。”

“皇上准许他除了上朝,不必天天应卯。”

“夏大人说,皇上赐给他守门人三名。夏大人说自已没什么功劳,再说家中只有一个门,要到皇宫向皇上论理。”

说着曹操曹操就到,夏元吉风风火火进来了,一进门就嚷着:“皇上发火了。”

“你也真是,他给你三个守门人,多大点事,还去找他。”蹇义数落着他。

“不是,他把他老师戴纶贬到安南,戴纶在张辅黄福面前一直说皇帝违背祖训,要放弃对安南的控制,所以叫沐晟把他从安南带回北京,自己审问戴纶,戴纶就和他吵,坚持自己没有错,说他是二代忠臣,是他老师,还有些比较难听的话,朱瞻基便让东厂的人把戴纶拖出去,下旨:“往死里打。”我和杨士奇两人劝也没用,估计现在快打死了。”

“啊,这肯定是师生之间有旧冤,你夏元吉当皇太孙少师时,没向成祖打过他的小报告吧,戴纶经常打,一会说他玩蟋蟀,一会说他捕猎,玩物丧志,所以皇上对他没好感,二来又对宣宗放弃安南的事,上纲上线,指手划脚,把刚刚登基的皇帝说成是贪图玩乐的昏君。你说对于天纵英才自居的皇帝是不是莫大的羞辱”

蹇义死死的护着皇上,夏元吉摇着头:“看来戴纶也是自讨苦吃。”

小舍道:“上次去无想山,宣宗皇说:他以为宫中大臣相处最好的是戴纶。结果他爷爷拿出戴纶的奏疏给他看,全是说他坏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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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章 灯灯来了

宣宗的老师戴纶被吃饱饭的东厂人乱棍打死了,路公公向皇上急报。皇上余怒未灭,即让王瑾拟圣旨:“没收其家产。戴纶叔父河南知府戴贤、太仆寺卿戴希文被抄家,没收全部财产,另一帮衬郁林知州林长懋下狱。”

但是交趾的事又一次提到议事日程。

次日,他急召詹义,夏元吉,黄淮,三杨,金幼孜和张小舍到乾清宫。

再次想结束战争和让安南自治的愿望。宣宗坐在龙椅上,二十六岁的年纪,表情像个凝重的老头:“朕特地又看了祖训,有不要进行扩张战争告诫,成祖先帝明确对安南不吞并,恢复陈王朝的统治的主张。”

蹇义道:“臣以为,祖训是对的,我们可以再狠狠的把安南的黎利打一顿,让他记得咱大明的厉害,然后把政权交给陈氏后人。”

夏元吉赞同:“当年成祖起兵的名义就是为原国王陈氏报仇复国,黎利是个野心家,我们坚持了十几年,投入了几千万两银子,不摆平他,这口气出不了。”

小舍道:“微臣也和两位大人的主张相同,让张辅,沐晟和柳升几位大公,发动进一步的军事行动。”

大学士兼兵部尚书杨士奇:“现在新皇朝开始,朝廷需要的是稳定,百姓需要从战火中撒出,讨要和平,安南的事端此起彼伏,大明朝都要派遣大军征讨才能维持统治,得不偿失。”

大学士杨荣更为直接:“安南是个穷地方,每年只有贴补,收不了多少税额,不要也罢。”。皇帝的愿望至少得到内阁半数以上的支持。但黄淮的话,宣宗又决定不下来。

户部尚书黄准道:“愚以为,数十万大军浴血奋战的成果付诸流水是算得出的,如果立即撤兵也使得明朝扔掉了一个财赋重地,现在亏本,不能说以后也一定如此,他们边上的南洋人,也会效仿安南,对我大明朝说“不”字,再回头看北方,蒙古的鞑靼,瓦刺,兀良哈他们也有了盼头,会闹得更欢腾,更凶猛。”

宣德二年,一月二十三日,刚过新年,皇帝听从了蹇义等老臣的建议,派安远侯柳升率领一支远征军前往安南。同时恢复了退休的布政按察使黄福在安南的职位,以试探停战的可能性。

柳升的军队刚到达边境时,黎利派使者给了他一封信,要他转呈皇上。

信的意思是,他找到一个名叫陈高的陈氏后裔,如果宣宗皇帝答应安南自治,他就承认陈高为国王。

原本是皇帝所愿的好事。

真是不怕狼一样的对手,只怕猪一样的队友。

皇上还没见到梨利的信,成山伯总兵王通自作主张,同意黎利,私自将清化以南之地给黎利,自已撤出了军队。

黎利趁机扩大地盘,步步为营抵达镇夷关。柳升见贼人屡被击败,颇为轻敌。当时副将李庆、梁铭都得了瘟病。

郎中史安和主事陈镛冒着被传染的风险对李庆说:“柳将军言辞和脸色都显得很骄傲。骄傲乃是兵家所忌。黎利的兵,说不定故意示弱来引诱我们。皇上玺书也已告诫我们,公应努力提醒他。”

李庆勉强起来告诉柳升,但柳升根本不在意。

倒马坡,他与一百余名骑兵先过桥,也不管后面人是否跟进,果然伏兵四起,柳升陷在了沼泽地中,逃脱不出,被乱箭射死。这一天,副手梁铭病死了。第二天,李庆也病死了。

当柳升的大部队崔聚率兵来到昌江时。安南黎利军队来得更多,双方短兵交战,殊死搏斗,黎利派出了大象军团。大明兵阵势全乱了

在安南人:“降者不死!”官军逃的逃,死的死,但没有一人投降,直到全军覆灭。柳升的手下史安、陈镛和李宗窻等都壮烈的死在了沙场上。损失了7万人。

当听到这场灾难时,皇帝也刚刚收到黎利的信。

次日,皇帝再次召见大臣,但意见依然不一。

三日后宣仁皇帝朱瞻基忍不住了,决定将接受黎利的建议,并派兵部侍郎于谦为代表去议和。于谦抵达安南时,被正得意洋洋的黎利所拒,并声称陈高已死。

于谦也无奈,甩下一句话:“黎利你这个反贼,别得意得太早。”便回了北京。

安南的战事不断,小舍也不捞不到去南直隶的差使,天天在宫内围在皇帝身边。

又到了二月春寒料峭的日子,农民已经开始春耕了。如意一直说腿寒,小舍买了点羊肉,准备回家去煮,刚到门首,一个年轻人从后面招呼他:“大伯,知道詹事府的张大人住那?”

小舍听口音熟,便转过头,见那人一身干净的竖领直袍,脚蹬黑色布鞋,头上高高的,围了一个髻,系了根深色布条,光洁白皙的脸庞,透着棱角分明的英俊;乌黑深邃的眼眸,泛着柔和的色泽;那浓密的剑眉如撇字一般清楚,高挺的鼻梁,轮廓分明的唇形,张扬着谦和与优雅。

“你是?”小舍细细的打量,来者似乎有几分熟悉,好像在那见过。

“晚生从苏州来。”

“苏州?”小舍眼前一亮:”你贵姓?”

“晚生姓张,名灯灯。”

小舍没等他说完便捏住他胳膊道:“灯灯,我就是张小舍,你的亲爹。”

张灯灯立马下跪,对着小舍磕了三个头:“儿子灯灯,见过父亲大人。”

小舍一边朝门内喊着如意,一边把儿子从地下扶起来:“先到家里去吧。”

灯灯从袖中掏出半截玉镯:“这是我娘让我带来的。”

小舍拿过玉镯,就像刚从媚娘手臂上取下来一样,用双手合拢着,生怕淡淡的余温会很快的消失。

张小舍想起了赵媚娘那如玉的柔荑,想起了夷亭那个令人心跳的夜晚,小舍的再也无法控制自已,泪水像涌泉一般滴洒下来。

如意从门内探出头来,看见灯灯,女人的敏感,立马让她知道,眼前的俊朗公子,就是自已相公的亲生儿子,她轻咳一声,双手交叉在前,竭力的保持着站姿。

小舍飞快的抹掉泪水,指着如意道:“这是大娘。”

灯灯行了个礼:“大娘在上,晚辈灯灯有礼了。”

如意侧身回个礼道:“灯灯屋里坐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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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一集 父子夜话

小舍日思夜想的赵媚娘没来,但儿子灯灯来了,他特别的兴奋,亲自为儿子腾个房间,西屋原本是红瑶住的,屋里本来就干净,换上新的衾被就好了,年轻人晚上会看书,他把油盏的油加得满满的,如意道:“灯灯从南方来,晚上会不习惯,给他多加个火盆。”

吃晚饭了,大家谁都没说话,除了如意替灯灯不停的夹菜,灯灯不断的谢谢,本来该热闹的晚饭时间默默的过去了,谁都想说一肚子的话,但都不知道刚怎么说。

吃好晚饭,如意让喜儿替少爷烧点热水,好让灯灯洗个澡,自已找了几件小舍的衣服就送过去。

小舍知道,女人就这本事,不打听的仔细是不会罢休的,这样也好,把事情摊开了,总比一直窝在心里好,都这点年纪了,一些事也应该解决了。

一会儿如意回来了,对小舍道:“原本想让灯灯回家的,谁知道他过两天就回去了。”

“为什么,不远万里的来,就呆两天?什么意思啊?”

“你自已去问问吧,你俩虽然没见过,毕竟是父子,他身上留着你血脉。”

小舍点着头,站起来准备过去,如意道:“他去洗澡了,等会。”

庭院里喜儿在关照灯灯:“少爷,一会儿把脏衣服扔出来,我好早点洗掉,晚了衣服要冰着的。”

“不用洗,我昨日刚换上的,我后天走,怕洗了不干。”

“才来,怎么就要走了呢?”

“我随县大人来北京,说好了一起回去,这路费不用出了。”

小舍听清楚了,轻轻的对如意道:“一定是吴江的耿通把他带来的。”

“也许,一会儿我陪你过去,咱俩问个仔细。”

灯灯好像洗好了澡,准备关澡堂的门,喜儿说道:“少爷别关,我要把水放了,把澡盆刷干净。”

“不用,我没用那澡盆。”

“你不用澡盆,怎么洗啊,洗得干净吗?”喜儿显得十分兴奋,找着话题问。

如意拍了一下小舍:“问过王力了吗,他嫌不嫌弃喜儿当儿媳?”

“我还没问过呢。”

喜儿还在不断的问:“你是不是没洗,那么远赶来,不洗澡,脏也脏死了。”

“我在阴井边上洗的,用水淋干净的。”

“就在露天啊,会着凉的,你快回屋,喜儿去替少爷煮点姜汤。”

如意忍不住了,出门喊道:“灯儿,你爹叫你。”

灯灯一路穿着衣服进来了。

小舍道:“你和耿通一块来的吗?”

“爹爹怎么知道,耿大人是皇上召来的,说路上不安全,让我陪着来。”

“你在他手下做事?”

“爹,孩儿没用,考了二回没中,我娘托人找到耿大爷,谋了个捕头的差使。”

“是参加乡试没中吗?”

灯灯点点头,把头低了下去。

“你娘好吗?”如意倒了杯茶给他。

“我娘还好,就是腰上有病,说是骑马摔的。”

“没请舅公看看?他以前是军队的大夫。”

“大舅公大舅婆早死了。”

“对了,我娘让我带一本书来,是舅公死前还给我娘的。”

灯灯把一本发黄的书卷拿了过来:“这书我都看过了,我娘说爹爹要。”

小舍从柜子里找出赵媚娘给他的锦盒,里面有半截玉镯,四册和灯灯带来的一模一样的书,小舍轻轻的抚摸着,这上面有他的斑斑汗迹,现在全了,他把所有的书,重新放在一起,小心的用黄绫布包好,递给了灯灯:“灯儿,这本是你娘的传家宝,爹用不着了,现在原物归主,你收着吧,上面有爹的批注,也许对你有帮助。”

“爹,我不能,我娘说你有用。”灯灯跪着说。

如意躲那抽泣去了,小舍把儿子扶起来:“别多说了,爹只想说,如果你要留在这北京,爹和你大娘供你吃,供你穿,供你参加乡试,如果乡试真正考不过,爹给你讨个好饭碗,爹现在是三品京官,比苏州知府还大不少,爹和皇帝亲近,爹有本事让你,不,让你娘俩过上好日子……”

小舍尽量的说着好话,想挽留儿子。

灯灯一直摇着头:“爹,我不是来讨好生活的,我和娘在家乡好着呢,那里天暖和,山好水也好,我有奉祿养着娘,养着妻子和儿女。”

如意惊奇道:“灯儿,你成家啦,还有了自已的孩子?”

灯灯腼腆的回道:“大娘,灯儿成家几年了,媳妇是镇上张员外的小女儿,她为我家生了二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今年五岁,叫张凌天,小儿叫张云天,小女今年生的,叫张小媚,我娘起的。”

喜儿端来了姜茶,小舍让灯灯喝了:“你要爱护自已的身体,一家老小,上下六口人都靠着你。”

灯灯正准备喝,如意喝住了:“晚吃萝卜早吃姜,晚上吃姜赛砒霜,不能喝,一会儿大娘给你煮羊汤喝,又驱寒又暖身。”

喜儿嘟囔着:“我冻着的时候,爹不管白天黑夜都让我喝这个。”

“你老家饭都没得吃,只能吃这个了。”

喜儿道:“可能是,那我去煮羊汤。”

喜儿出去了,如意便摸索着拿出个红色钱袋:“灯儿,这是大娘绣坊赚来的,一共六锭,三个孩子一人一个,你娘两个,余下的是你的。”

张灯灯说啥都不收:“大娘的情,灯儿收下了,这银子万万收不得,灯儿这回来北京匆忙,也没什么可孝顺的。”

小舍装作发火:“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明事理,你爹欠你娘的,可不止这些,你懂吗?”

如意趁灯灯发愣,把钱袋塞他怀里……

灯灯走了,满脸高兴的,小舍把他送船上,嘱咐他一定不要放弃乡试,有什么事可以去太仓找弟弟亮亮。

春天来了,运河上积着薄薄的冰块,轻轻的撞击着木船。巨大的白帆升了起来,挡住了通红的太阳,小舍站在驳岸上,看着儿子上了大船,冰在慢慢的融化。河水微微的泛起了波澜。“爹~~回去吧!我会再来的~”

儿子的声音渐渐远去,巨大的帆船在小舍眼中变得越来越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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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集 皇帝干农活

如意在婆婆等的薰陶中,养成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观念,她大度的处理好了相公的不忠,让小舍原本亏欠赵媚娘的负担扭变成亏欠她的。

小舍像驯服的马儿,在家主婆设计的路程上的,无怨无悔的奔忙着。

而宣宗的妻子,没那么幸运,胡善祥贵,锦衣卫百户胡荣的第三女儿朱棣钦定的皇太孙妃。胡氏以贤闻名而为皇后,举止礼仪,行为端庄,在当皇后期间,也没有犯过差错。但是因为胡氏只生育了顺德公主,永清公主二女儿,还没有为皇帝生下龙子。

孙贵妃自幼便与明宣宗相处,青梅竹马,而且对宫中之事了如指掌。她已经不满足与胡皇后平分秋色的角色,使劲的施展自己的魅力,处处讨得明宣宗欢心,生下常德公主后,她又怀孕了。

这日小舍去宫中,皇上在边殿,书也不看,字也不写,反绑着手在殿上来回的走。

小舍问太监王瑾:“皇上怎么啦,昨日还好好的说要去围场打猎,今天穿着睡袍,好像不准备去了?”

“孙贵妃快要生了,那还有闲心思啊?”

“哦,那肯定是不去了,他等着龙子降临呢。”

王瑾轻声道:“何止皇上,张皇太后,一早就在佛堂祷告呢。”

两人说着悄悄话,被宣宗听到了:“你们两奴才说什么呢?”

王瑾道:“回禀皇上,张詹事想问皇上今天去不去狩猎?”

“去啊,我什么时候说不去的?”

王瑾一声令下,几个宫女急忙替朱瞻基换上骑射服。上面共有1045个寿字,暗纹是仙鹤和灵芝裙摆的确像百褶裙一样比较宽松。黄色的大袍子,胸前和袖子上的五爪龙正在尽情飞舞,四周还有祥云环绕、牡丹盛放,皇室的霸气拦都拦不住。。

小太监把皇帝最喜欢的白牛角弓箭搬上了马车,这白牛角稀罕,是阿鲁台上贡给成祖朱棣的,朱棣直接传给了他的,父皇朱高炽都摸过。

这天正好是十一月十一日。再过几个星期就到冬至了。严冬到了,北风像刀子似的猛刮,整天刮个不停。小舍想起那天刚下了场雪,沿途的树上摇曳着的冰快,簌簌地掉落下来,踩上去‘吱吱’作响

皇家的狩猎围场在京南的天堂河,骑马半个时辰便到了。

河面上积着冰,原本肥沃的草地也枯黄了,蕴藏在雪下。

朱瞻基换上了马,一声马鞭便跃过溪流朝树林冲去,王瑾几个骑着马牵着一群猎犬紧随着。小舍紧抽几下雪龙,这马撒开蹄子便追了上去。

树林深处,一群麋鹿呆呆的看着不速之客到来,立马惶恐中散开,朱瞻基便紧盯着一头灰棕色,颈和背比较粗壮,带着角的公鹿,这家伙主蹄宽大,跑起来轻快。

朱瞻基策马死死追着,鹿儿一个急停,第一箭射空,公鹿逃上了小山坡,鹿是愚蠢的,它把身体都竖了起来,目标显得更大,朱瞻基第二箭射中了,麋鹿惨叫一声,挣扎着躺了下去,猎犬一拥而上,把它摁住……

小舍眼看着刚才还活生生的鹿儿,瞬间成了猎犬的战利品,心里不由抽了一下。

朱瞻基道:“张爱卿,听父皇说,你是个神箭手,可不能输给朕喔。”

“要命!”小舍嘀咕了一声,硬着头皮,只能冲进树丛,第一头被他射中的是尾端有黑毛的公鹿,颈部出血的一刹那,小舍急转过头去,让充满血性的猎犬去打扫战场。

第二头,第三头……他有些习惯,甚至为射不中而狂怒。小舍射中了十八头。

午时马车上已经堆满了流着鲜血的麋鹿。

王瑾道:“一共二十六头,皇上射中十八,皇上胜。”

朱瞻基用冰雪洗着手,听到太监报数,转过头来笑道:“狗奴才,看来内书堂的陈山没教你数数,明明是朕射了八头,你偏胡说,不怕朕踢破你的屁股蛋吗?”

几个小太监哄笑着把朱瞻基抬上了马车。

风停了,碧蓝的天空,太阳红红的,发出异常的光芒,四周围着金色的光环。王瑾惊叫道:“皇上,看着青天红日,这是祥兆啊?”

“难道龙子降临了!”一个小太监应道。

朱瞻基白皙的脸上升起了红光,蓝色的眸子射出了欣喜的光辉:“朕要是有了龙子,赐你俩各一个老婆。”

朱瞻基开始哼起曲来,把轿帘也打开了,似乎要让所有的人分享他心中的快乐。

路边的田间,几个村妇正在绿油油的蔬菜地里撒着稻草,他也不顾不得礼仪,大声问道:“大姐,你们这是在干啥?”

村妇一看这豪华气派的马车,站直了身子,有个年老些的道:“老爷,咱是为庄稼盖被子抗冻啊。”

朱瞻基来了兴趣,马车还没停稳,便跳了下去:“大姐,寡人能帮你们吗?”

一听这穿着皇袍的人,说要帮忙,几个农妇乐了:“皇上还能干农活?”

朱瞻基从她们手中拿过一捆稻草,学着她们的样子干了起来:“你们问问张詹事,我小时候还和农家人吃过黄粉汤呢。”

一个少妇道:“我家当家的说,新皇帝要免我们不少税,看来是真的。”

“哈哈哈,难道老皇帝没免吗?记得熙和元年,父皇是免了的,那年是旱灾。礼部郭侍郎和给事中陶衍负责的。”

“那年我们还没从山西迁来。”

“那就对了,问下老北京就知道,当年是免了不少。”

那个老妇道:“皇老爷,你们没吃饭吧,我替你们做顿菜饭,这霜打的青菜做的饭好吃。”

朱瞻基看了一眼张小舍:“喜欢吗,喜欢就陪朕在这吃,不过这饭钱由你付。”

朱瞻基今天说话都软软的,像个普通人一样,小舍怎能违抗,取出碎银给了那农妇,关照放些肉在里面。

朱瞻基撩起了皇袍,弯着腰,继续在田里撒着稻草,几个女人叽叽喳喳的采了几篮新鲜青菜去村里了。

官道上突然来了一支马队,那阵势是非同一般,连鸟都惊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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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三集 废了胡皇后

大路上来的是内监的路公公,奉张皇太后懿旨,请皇上速回宫去。

朱瞻基菜饭也不吃了,上了马车匆匆的回宫。

果然被王瑾猜中,徐贵妃生了龙子,取名祁镇。这是宣宗皇的第一个儿子,朱瞻基自然大喜,立刻宣布大赦天下,给予孙氏母子无与伦比的宠爱。可孙氏深知仅有宠爱是不够的,当不上皇后,自己就摆脱不了殉葬的结局。她抱着儿子,对朱瞻基道:“陛下,太子可以立,但皇后乃一国之母,太宗皇帝钦点,且在皇后之位上并无过错,怎能说废就废?”

朱瞻基道:“太子的母亲不是皇后,这也是行不通啊,朕马上召那些爱卿商议一番。”

宣宗当日召见大臣张辅、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和张小舍商议:“朕年过而立之年,皇天有眼,赐个龙子,母从子贵,古亦有之。但皇后宜何如处置”

大学士杨荣即明白了:“废掉胡皇后即可。”

宣宗问:“废后之事以前有何惯例么”

蹇义道:“前有宋仁宗降皇后郭氏为仙妃。”

“天底下也有此事,宋仁宗废后是为何因,蹇爱卿说来听听。”

“仁宗有尚氏和杨氏两美人,都极为得宠。有一日尚美人在皇帝面前讥讽郭皇后,刚好被郭皇后听见。郭皇后心里又是嫉妒又是愤怒,也不顾仪态举止,上前就举手打尚美人,谁知道宋仁宗见势不妙,过来劝架,尚美人反应快抽身躲过,可是郭皇后一巴掌出尽全力,想收也收不住了,这一掌下来,虽然没有打到脸上,但是尖利的指甲划破了宋仁宗的脖颈。曾经被郭皇后得罪过的宰相吕夷简等人,就进言说郭皇后有失仪态,必须废了。”

哦,这多少有些冤。”朱瞻基转而问其它大臣为何不说话。

杨士奇吞吞吐吐:“臣对於皇后,犹如孩子侍奉父母。现在皇后是母,群臣是子,为子的岂敢讨论废母!”

朱瞻基只好问夏元吉,张辅俩老臣,夏元吉叹口气道:”此为大事,容老臣三思后详议。”

朱瞻基便把眼光扫到张小舍脸上:”张爱卿是个与众不同的人,往往有意想不到的见解,今日不知有何良策?”

“胡皇后以贤闻名,皇上可曲尊亲自出面找胡皇后,说孙贵妃已经有了儿子,希望立这个孩子为太子,但按照“立嫡以长”的规则,这个孩子是庶子,无法服众,所以希望胡皇后能成全,自请退皇后位。”

朱瞻基往龙椅上一靠,抚着淡淡的二行胡须:“寡人方才说,张詹事的主意,总有一种令人眼前一亮的感觉,这建议虽然朕也想过,但没有如此周全。”

“张詹事所言有理,万一胡皇后不愿请辞,毕竟她没有任何可指责的过错。”

杨士奇的话朱瞻基明显不开心,站起身来,袖子一甩:“和你们商议,这本就是皇太后之意,朕只是遵命。”

众人退下还在争论不休。

蹇义对夏原吉、杨士奇说:“皇上有此志向很久了,不是我们臣下能够阻止的。”

夏原吉摇头道:“但应当商议处置皇后”

“今天我听到皇上所称的皇后过失,均非应当废后的罪过。”杨士奇回头对小舍道。

几天后,宣宗在文华殿再次召见他们:“你们所说的主张非常好,皇后欣然辞职。但孙贵妃不接受:“皇后病愈之后肯定能生下皇子,我的儿子怎么能先于皇后的儿子呢?”然而皇后仍然坚持辞去。”

杨士奇道:“若如此,希望皇上对待两位相同。当年宋仁宗废郭后,而对郭氏恩意加厚。”

宣宗点着头:“朕不会食言的。”於是此议论遂定:废黜胡皇后,让她退居长安宫,赐号“静慈仙师”。三月初一日,册立孙若薇孙贵妃为皇后。并免除了百姓百分之三十的赋税。1428年初,朱祁镇被册封为太子。

人都是同情弱者的,老百姓对皇上废了胡皇后表示不满,有好事者编了孙皇后的坏话。

这日小舍吃了晚饭,如意把亮亮的来信递给他,信上说:儿媳灵雨生了个大胖儿子,7斤8两,取名,张天涯。

“没说婆婆,我爹我娘的事吗?”

“写了,我娘搬太仓和亮亮住在一起了,还能一起帮着做家务。你娘还好,你爹锄地的时候把腰扭了,在床上躺了三个月,现在可以下床了。”

如意听着自已父亲身体不好,眼泪冒了出来:“好久没回苏州了,你今年不回去,我开了春自已回去。”

“去年你不是回了吗,怎么能说没回?”小舍心里又烦了,他是心里惦记着娘,还有爹爹张历生,他们在苏州是不是来往,他想红瑶,红瑶上有娘下有囡囡,还维持着工坊,她总是默默的支撑着,从来没听说过叫苦。

想着想着就去院子里练武。

灯灯这次带来的那本书,小舍留了下来,以前好多不明白的穴位,小舍靠的是猜测,所以这回算是改过来了。

庭院的银杏树又成了他的目标。

每次出击叶儿总会飘落不少,眼看就剩光秃秃的树杈,如意便会坐在台阶上数落他。今晚可能在想着爹娘哭鼻子,小舍打得浑身满汗也没见她个人影。

喜儿从暗中走出来,端着盆热水,好让他洗脸,喜儿与王力儿子的亲事没谈成,人家有了老婆,小舍心里好像亏欠着她什么,常常回避着她,而喜儿仍像以前那样,“大人,大人的找他说话。”

“大人,今天我买菜,听了个消息,你说可能吗?”

“啥事,你不说我猜得了啊?”

“卖白菜的老头说,皇太子不是孙皇后生的,是宫里一个宫女生的。”

“胡说八道,是宫女生的皇上不封她贵妃?需要瞒着?”

“宫女怀上时,就被皇后关着,一生下来就杀了。”

“可能吗?中宫有胡皇后,东宫有张皇太后,宫女九月,一点蛛丝马迹都不留吗?”

“卖白菜的老头说的,我也不信。”

小舍背上出了虚汗:“到此为止,千万别对任何人说,万一被锦衣卫和东厂的人知道,你不下油锅,我也要受牵连。”

小舍说话时心“怦怦”跳着。

“喜儿不说,喜儿肯定不说,对少奶奶我也没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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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四集 肃整军队

宣宗立了新皇后,又封了皇太子,上朝的时间也多了。

这日,工部侍郎蔡信第一个上奏:“陛下,请求征军匠家属隶属锦衣卫。”

宣宗道:“众卿,谁能回答?”

南京兵部尚书张本,征讨朱高煦时也立了功,被皇帝留在北京协助杨士奇,他道:“军匠有二万六千人,分属二百四十五个卫所,做军匠的人家暂时役使其一口人。如果全都招来,每家按三四口人计算,数量将近十万。这样既使军员缺乏,又使人情惊骇,不可。”

皇上道:“这事先搁着,朕关心的是武臣,自王通之事,领兵之职,关系重大。自今凡都司官及卫所正官,必择老诚历练、足为表率之人充任。而人之智愚贤否未易尽知,惟公惟明,方可得人。”

张本道:“军内外年职不下九万余人,有现任的、还有老疾的、有操备未经任事的、还有犯罪立功或调除、有亲属袭替的。必加清理。”

宣宗扫了一下杨士奇:“卿是兵部尚书,没什么要说的?”

“皇上,今已拟定选武臣条式:一年轻,二貌壮,三才干,四封赠,五袭荫。令从军来历、所建勋劳、升官状况、有无残疾,取有历练有才智之人擢用。”

宣宗点头:“准奏。”

小舍拱手道:“皇上,去年查的御史李立与苏州知府串通虚报名额吃空饷之事,是否应该了结?”

“这本是左都御史刘观的事,朕立马下旨将他与其子刘辐一起去戎边,新任御史,祖宗那时,朝臣们都谨慎自守,近来却贪浊成风,这是什么原因呢?”

杨士奇回答道:“永乐末年已经有这种情况了,如今更为严重。”

杨荣也说:“永乐时,没有超过方宾的。”

宣宗拍了下龙椅的扶手:“今天谁是最严重的?”

杨荣回:“当然是刘观。”

宣宗站了起来:“谁可以代替刘观的职务?”

杨士奇、杨荣和蹇义推荐了通政使顾佐。

“好,朕就让这个包拯来了账。”

宣宗用手指了指夏元吉:“朕的少师,虽然不理政户部,朕还要问你,国家造钞,本以便民交易,何分新旧。吾近闻民间用钞,不问残缺,惟字稍可辨者皆可用,户部榜出钞样务要明白完全。百姓无知,便有意见。今能否停造新钞,在库新钞亦不要支付。拣旧的赏掉,不堪用的烧毁,如此钞法可通否?

夏元吉笑道:“可命造钞工匠休息。”

吏部尚书蹇义上奏:“北京既有五府、六部大小衙门,其行府、行部应该革除。”

宣宗手一挥:“此事朕与张辅已有议过,罢行府、行部。改驸马都尉、广平候袁容执掌后军都督府事,行部尚书李友改行在工部尚书。其它司按之前之称。”

这里朝议一直到午时方休,夏元吉早上没吃,退朝时靠着小舍:“找个近点的小吃店,吃碗炸酱面再说。”

两人也不骑马,窜到东江民街一小胡同,夏元吉对小二叫道:“狗牙蒜要掰两瓣儿;豆芽菜,去掉根儿,

顶花带刺儿的黄瓜要切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儿。”

他问小舍:“你要什么样的?”

小舍没吃过,便应了声:“一样!”

“锅儿挑”热面,里头放了黄瓜、香椿、豆芽、青豆、黄豆拌着面条,夏元吉饿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挑起面吸进肚里。

小舍吃了一口,又吐了出来,朝小二道:“你家盐不要钱的啊?”

掌柜一看,两大官,亲自上来说好话:“老爷,炸酱面,这酱本来就有点咸,要不咱替老爷换个淡的。”

掌柜拿着面去了,小舍听得他对里头人说:“外面的顾客挑食,你给他加点水冲冲。”

面来了,那掌柜道:“老爷,里头的伙伕被我骂了,伺候老爷都不会!”

小舍“扑哧”一笑:“你这掌柜两头骂又两头讨俏,真服了你!”他桃了根尝尝,好多了,便吃了起来。

夏元吉已经吃完了,擦着汗等他:“好久没吃你们苏州的阳春面了吧?”

“是啊,北京的不正宗,家里又做不像。”

“想吃吗,想吃就回去一趟,几年没回了吧?”

“去年回苏州,家也没回?”

“记得你和金忠招的阿海那批童子军吗?”

“当然记得,阿海已经是百户了,经常能见到。”

“最近皇上说了,都嫌老了,让我向金忠那样再去找些十六,七岁的小伙子。”

“人数多吗?”

“不多,二,三百人,在江浙范围内,福建人的话他听不懂。”

“好啊,那就我陪大人去喽。”

小舍像个小孩得到了奖赏,回去就告诉如意:“你想回去看父母,机会来了,过几天夏元吉会给我准信,这两天先把月月的念书事关照好,今年皇上立了皇太子,乡试可能有恩科,让他早点准备。”

“你不问问金幼孜大人,他不是负责礼部的吗?”

“问和不问都一样,月月乡试总要参加的。”

“月月成绩一直很好,今天他回家,我想你这个当爹的再关照关照他。”

月月明天放假,如意把他接了回来。

月月道:“老师说了,今年没恩科,要到宣德五年才有。”

“那也只有二年了,你要勤奋,爹都快四十岁了,一晃就老了,以后赐个公啊,候的就指望你继承了。”

“爹,你都没打过仗,封公,候都要立过功的,宣德元年封的崇信伯费瓛,镇守甘肃十五年呢。会宁伯李英,杀敌一千多。再说公候也有不世袭的。”

小舍本来想哄哄儿子,不料他啥都懂。有点画蛇添足了。便自我解嘲道:“所以爹快不行了,啥都糊涂了,等着月月养爹娘。”

如意在一旁听得仔细,但都忍着不出声,对孩子的教育她自已心里有数,喜欢就放心里,除了言行举止,她从不干涉阳阳自已的想法。

月月去书房了,小舍道:“这次我回苏州,要找灯灯谈下,这孩子成了家,有点满足了,我担心他放弃应考。”

“赵媚娘比你清楚灯灯,你就别去多管,你有本事,到现在才想,还是别充你的当爹的样子,做点实在的事。”

小舍被如意抢白了一通,觉得娘子的话也对,自已在灯灯和灯灯的孩子面前,算什么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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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五集 血拼盗马贼

去南方的船终于在暖暖的春雨中出发了,这次除夏元吉,还带上了阿海,夏老头子想得很周到,几年功夫阿海成了侍卫内行,知道那些人适合那些人不适合。

船一路南下,过了沧州,德州,从北京带来的白菜,大米吃的差不多了,夏元吉道:“应该是东昌府了,“上有天堂、下有苏杭、过了济宁、又到东昌”,咱们上岸去买些新鲜的。”

眼前一片宽阔的水面,碧波荡漾,风吹在身上无比的惬意,高达百尺的更鼓楼在夕阳下的余辉下,如披上一层青纱,变得更为神秘,夏元吉道:“这是为了防止元朝反击,平山卫指挥佥事陈镛,将筑城楼多余的木头修建的。“窥敌望远,报时报警。”所以初名叫“余木楼”。

船在孝武渡靠了岸,夏元吉道:“老夫这里来的熟了。”前面古棚街十县胡同便是驿馆,咱们自已骑马过去,顺便在关帝庙前吃点东西。

四月的天气是暖了,傍晚的关帝庙前支了几个棚,吃的,玩的,用的都有,一对山东老夫妇,摆了个粥摊,众人下了马,十六,七个人把位置全占满了。

突然来了这么个大生意,摊主如何不开心,架起了大火,老头把风箱打得呼呼直响。老太怕生意跑了,拉着大嗓门和夏元吉聊上了:“贵客从那儿来,是顺道,还是住店?”

“咱从北京来,看看这里风景不错,就下船来了。”

老太道:“俺东昌,以前不叫东昌,而叫九龙渊,没有现在这么大,深渊里住着一条龙,这条龙不是东海龙王的后代,也不是天龙。”

如意和了一句:“一定是野生的龙。”

“这条龙时常出来祸害村子里的老百姓,搞得家家户户不得安生,玉皇大帝知道这后,便派了凤凰仙子下凡来战恶龙,但凤凰仙子身单力薄,不是恶龙的对手。”

“老婆婆,那怎么办?”如意又问道

“她便化作一普通女子嫁给了这里一个姓王的农夫。第二年,便生了一对双胞胎儿子,老大叫王东,老二叫王昌。”

老头粥煮好了,白白的米,亮晶晶香喷喷的,诱的几个卫兵口水直流。夏元吉吩咐老头,也盛给他们吃。

老太还在对如意道:“农夫去田里干活,凤凰仙子就在家教育两个儿子,过着相夫教子的幸福日子。十八年后,王东,王昌终于成人,凤凰仙子感觉可以战胜恶龙了,于是派两个儿子前往九龙渊与恶龙决斗。大战了三天三夜,把一个小小的水渊折腾成了一个又宽又大的湖,并杀死了恶龙。战胜了恶龙,凤凰仙子告别两个儿子和丈夫,回天庭复命。她站在湖边的土坡上腾飞而起。”

“好悲情啊,凤凰仙子一定回不来了。”如意已经听得泪流满面了。

老头递了一碗粥给如意,指了指湖的方向:“两个儿子为纪念母亲,就将凤凰仙子升天的地方取名凤凰台,每年这个时候就要到台前等他们的母亲。”

夏元吉道:“这个故事上回我来时,平山卫的指挥刘裕讲过。

“刘裕是朱元璋的大将镇国将军刘通的儿子,他家就住余木楼边上的将军府。”老头指了指东面。

粥有些烫,小舍只能一边吹一面喝,这盐渍菜倒是非常可口,他朝上挑了根长叶子的,慢慢朝嘴里放,突然看前庙边上的矮房的屋脊上,有两个脑袋探了出来,看他俩的目光是朝着马群,他便踢了一下阿海,示意那两个人。

小舍问老头:“大伯,这里有盗马贼吗?”

“有,这里一直是朝廷养马的地方,也一直是盗马人的地盘,刘通在世时,是这里的指挥同知,一年要抓好几百个贼。”

阿海听得清楚,见那两人并没有下来,而是一直盯着他们,便对小舍道:“看来这两人是放风的,一定还有帮手会来。”

道上传来了急急的马蹄声。

小舍轻声对侍卫长和阿海吩咐道:“卫队负责保护大人,阿海对付上面两个,其它我来。”

话音未完,房上的绳索飞了过来,套上了大棚的顶,阿海“嗖”的跳上桌子,趁棚未倒便一刀劈断绳子,棚在摇晃,卫兵一拥而上,护着夏元吉和如意往庙门走。

道上的六,七匹马飞驰而至,前面几匹马都坐着双人,看架势便是来抢马的,小舍候个正着,抡起长板凳便甩了过去。

为首那马负痛,仰起马首,摔倒在地,把马上两黑衣人甩出七,八丈远。

后面的马分成二路,一路撞进大蓬,把卖货的摊撞个稀里哗啦的,另一路二人便冲进小舍他们栓在树上的马群,用刀拼命的砍缰绳。

马群轰得炸开,二盗马贼飞身上马,骑了便走。

小舍的雪龙也偷走了,他心里火一下从头顶冒出,擒住一匹马,便腾身追去。

骑着雪龙的那个家伙死命的抽着马,小舍一声唿哨,雪龙一声长嘶站立起来,那家伙急忙抱住了雪龙的脖子,小舍已经赶到,一剑刺去,这家伙松手,雪龙一个侧扑把他摔到。

那厮抱着受伤的腿喊着同伴救他,雪龙双蹄抬起,把他压倒在地,小舍恨得牙痒痒的,抬起胳膊,反手劈去,一道血雾,结果了他的命。

阿海也擒住了两个盗贼,给他们偷走了一匹马,但也缴获了三匹。

夏元吉愤怒至极道:“奶奶的,抢到我的头上了,没想到东昌的盗马贼这么疯狂,找刘裕去算账。”

惊恐万分的卖粥老头道:“前面有块界碑,刘裕负责界碑南至龙湾减水坝漕粮的运输,东昌卫负责界碑北至梁水镇漕粮运输,还负责东昌府治安,大人应该找东昌卫的。”

“好,我马上去找东昌卫的。”

几个人正把几个贼捆住收拾好行李,北面的街上,一队身着戎装的马队来了,领头的军官跳下马来,急忙朝夏元吉和小舍磕头,阿海惊奇道:“秦千户大人,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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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六集 山东汉子

“原来是阿海百户,你代我向大人求个情,我们刚从北京换防过来,今天才算在这上岗。”

夏元吉道:“老夫知道了,东昌卫,卫辖五个千户所,十个百户所,五千六百人奉旨前往北方边境,你们是来替换的。”

秦千户靴跟一碰,一个立正道:“是,由于我们的失误给盗贼找到了机会,大人受惊了。”

“今天开始,你们要拿出北京禁卫军的威风,把盗马者给我往死里打。”夏元吉挥起了拳头。

秦千户也握着拳头:“放心吧,夏元吉大人,守护我们在行,一定把漕河和东昌府守好。”

“不仅是这个,东昌是我大明的仓库,里面几十万担军粮和上万匹军马都要靠你们用脑袋担保。”

平山卫的刘裕闻讯来了:“大人真不知道你大驾光临,失礼了,去咱刘家大院聚聚。”

“不用那么麻烦,到你府上,这帮人一晚就别睡了,老夫还是带他们去驿馆街宿一晚,明日好早点走。”

二个卫的指挥见劝他不着,便只得作罢,骑着马走了。

老头的摊子也修好了,夏元吉道:“你继续煮,我们去驿馆放下行李,栓好马再来。”

驿馆的驿丞和夏元吉很熟,替他们按排了最好的房间。夏元吉和阿海几个上楼去放行李了。

张小舍对个卒子道:“刚才马都受了惊吓,你给我喂些好的粮草。”

“大人放心,陈的粮草刚随大军拨走了,这都是新仓库提出来的。”

小舍刚才的火气还没泄完道:“要死了,人家是去打仗的,吃发霉的东西吗?”

小卒轻声道:“大人,人吃陈米不见的差,只要不长虫子,不发霉,比新米耐饥。给马是要喂新鲜的,但北方不缺草,而且都是新鲜的,这里带过去的也是备用的。”

小卒讲的有几分道理,小舍也不去管他了,上了楼帮着如意把行李放好。夏元吉喊去喝粥了。驿丞道:“馆里有白米饭,大豆,青菜和猪肉,一会儿就好,别出去了。”

夏元吉道:“让其它人留下,我都和老头讲好了,不去不守信用。”

小舍道:“就咱俩去吧,也算是去赔个礼。”

“也好,省得他们粥喝多了,晚上尿床。”

一老一小笑着出了驿馆。

老夫妻俩还守着摊,四月的天,晚上还有些冷,两人正围着炉子,见夏元吉和小舍过来,急忙道:“夏元吉大人,张小舍大人,以为你们不来了,咱准备收摊了。”

“我夏元吉就这么差劲吗?”

边上摊位几个喝酒的外乡客听到了,扔下饭碗,便冲着他大跪。

夏元吉一惊:“月黑风高的,拜什么拜,当我死人吗?”

小舍迅速抽出剑道:“这是钦差夏元吉,朝廷命官,你们立即退后,否则便怪这把张三丰的青龙剑不长眼睛。”

几个人弯着腰退后,其中一人道:“大人别误会,小人们原是青州唐圣母手下,被朝廷捉去,本是死罪,是夏大人在皇上面前求情,我们白莲教三千义士才得免死。”

夏元吉道:“那是往事,不提也罢。”

几个人感激涕零的一定要请恩公喝酒。

夏元吉笑道:“请我喝酒可以,先替我把老伯煮的粥喝了。”

这六,七个山东大汉也爽气,掏出一把碎银往老汉手中一塞,像喝酒一样,操起碗也顾不得烫,仰着脖子往嘴里灌,老头拦也拦不住:“使不得使不得,这天凉,卖不掉明天还可卖。”

这帮人听夏元吉答应与他们饮酒,什么也听不进去,一会儿粥全喝完了。

老汉也不好意思,把酱菜全送给他们当下酒的菜。

小舍见他们捂着肚子的样子,忍不住的笑,被他们按在了隔壁的摊上喝酒。

夏元吉忍着笑:“正是农忙季节,你们不呆家,出来干什么?”

那为首的自我介绍叫王住儿,原来是唐赛儿手下的小头领:“自从我们从北京放回来后,我们一直在找圣母,黄河找到长江,都找遍了。”

“找她干吗,还想闹事吗?”

“以前是想,朱棣这老贼,还有卫青,杀了我们这么多弟兄不算,还捉了北京,山东一万多个无辜女尼。”

“放肆,污蔑先皇可是死罪!”张小舍敲了下桌子。

王任儿怔了一下:“现在不说往事了,仁宗也好,宣宗也好,都是好皇帝,今年又免了我们三分之一税赋,我们再反也没意思。”

夏元吉与他碰了一下酒杯:“这就对了,山东是个种庄稼的地方,好好的种你们的田吧,养些猪,养些鸡,老婆孩子热坑头多好。”

一个黑脸络腮胡子的道:“我们还是放不下圣母,听说她为了救那些女师父,自已投案,受了锦衣卫的拷打,还被光腚坐了木马。”

张小舍道:“那是胡说,成祖以前还派人招她的安,如果唐赛儿自已投案,怎么可能如此待她,那天下不会更乱?”

王任儿喝了口酒:“这,我们也不信,朱棣如果这样,也不会放过我们。弟兄们还是觉得她肯定去了没有人烟的地方,也可能去找张三丰,张三丰呆的地方也是朝廷找不到的地方。”

“也有可能,前些年,唐赛儿还没起事,就传说张三丰不行了,成祖派朝廷首辅胡广和我哥哥锦衣卫千户王一飞,带了去武当山找他,带了三千人。结果胡广死了,张三丰还是没找到,最近听说还活得好好的。”

阿海和卫队的人找来了,夏元吉见几个山东人一直找角落解溲,尿骚味阵阵传来,也吃不消,便劝道:“我们要告辞了,你等别也别渴了,一泡一泡的尿浇下去,这棵树明天也保不住了。”

告别了王任儿,卫队拥着夏元吉和小舍回驿馆,小舍便急匆匆的上楼,想把几个山东人喝粥的笑话告诉她。

如意不在房内,取暖的火盆还燃着。

小舍便到隔壁房间问阿海,阿海回道:“我们出来时,嫂子还在洗衣裳,说要用火盆烤一下,问驿丞要火折子呢?”

“怪事?”小舍从脚到头开始凉了,喝了粥又喝了酒,急的要找恭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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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七集 忠贞的红瑶

自已娘子不见了,小舍有些急,刚才盗马贼一幕,兀自在心头没散去,他便“咚咚终”下楼,准备去找驿丞打探,楼中间的排窗,稀开一条缝隙,他便顺手一推,后面是个杂乱的院子,微风中传来马粪的臭味,他想起院后的马庑,鬼使神差的走了过去。

里面堆着稻草,僵绳和木桶,乱七八糟的,马安静的打着鼻息,咀嚼着饲料,小舍便一间间的找自已的雪龙,马庑长长的,至少有二十间,最东头一间亮着灯火,还有水的冲刷声,

小舍凑近时,听得如意自言自语的在说话:“雪龙啊,别怕,我在你身边,你多吃点,这是最好吃的豆饼,别的马都没吃。”

小舍心头乐,这娘们也真有心思。

“雪龙啊,你只管吃,身上的脏东西全洗干净了,你也舒服了,你服侍了主人半辈子,也辛苦了。”

小舍干咳几声道:“你傻乎乎的,马能听懂?”

“能啊,你看我喊雪龙,它答应不答应?”说着拍了拍雪龙白如雪的脖子道:“雪龙雪龙,谁喜欢你?”

那雪龙真像有灵性的转过头去,对着如意的额头舔了舔。

小舍笑着拍了一下手,把如意从马棚中牵出来:“回去睡吧,傻不拉叽的,明早上不上船了?”

天蒙蒙亮,大家都吃床了,小舍看夏元吉屋子门关着,推推里头用门闩闩着,就和如意到下面去吃早餐。

一会儿夏元吉也来了,打着哈欠道:“昨晚那个粥喝多了,搞得我一晚没睡好。”

阿海紧紧的捂住嘴巴,忍着不笑。夏元吉拍了他后脑壳道:“笑什么,菜和米都买好了吗,不会中午又喝粥吧?”

驿丞:“昨天张詹事已经关照过了,大米和菜全部送上船交给船老大了。”

东昌湖的水,静静的流趟,船徐徐的离开了码头向南驰去,逆着水,桨橹翻飞,泛起绿水磷光,不一日便到了南京。

夏元吉定好,次日早在原地等候。

小舍便带着如意回到南京自已的家中,三年多没回来了,院子里附着一层朦朦的霜气,只是那院墙上的藤蔓刚出头的新叶和青葱的枝杈上露出的黄花,倒显得春意正浓,没有市集的喧闹,也不显得凄苦苍凉。

门上新春的对联被晨雾打湿了,大门半掩着,小老虎像发疯一样扑了过来。丫鬟朵兰跟了出来:“少爷少奶奶,今天二少奶奶还说,今年院里的喜鹊叫得欢,会不会有喜事儿呢。”

红瑶的娘出来了,向两人鞠了个躬:“红瑶去工坊了,我已经差丫鬟去喊了。”

须臾,红瑶来了,三年不见她完全变了,原本黛黑的长发也变得花白,因汗水两鬓湿湿的贴在脸上,看起来很疲惫,虽然两眼仍非常有神采,但岁月的风霜在脸上刻下了无数的沟壑,她露出牙齿笑着。

小舍迎了上去,爱怜的替她拿掉粘在胳膊上的线头:“工坊事情还这么多吗?”

“现在出不了价,只能靠量赚钱了?”

“如果不行就关掉吧,或者随我去北京,或者去苏州亮亮那儿?”

如意也说:“我看也是,一个人在这撑着太辛苦了,不如去北京重开一个,我俩也好搭手。”

红瑶拉着小舍进了院子,东园水池边新筑了个重檐的亭子,院墙边也建了道围廊,和小舍二十年前画的那样委婉绵长,假山也重新垒了,用的是太湖石,尽显漏,透,瘦和皱的风韵。

西园植了不少黄杨,雀梅的名贵树木,还造了个叫日月轩的屋子,看样子便有了小巧拙朴,悠闲自在的居住气氛。

“红瑶把多余的钱都化在这上头了,以后少爷少奶奶回来养老,不是会更舒坦,更有趣味吗?”

小舍完全明白了红瑶的内心,她对张家的执着,奉献,和她的坚韧无私像一把明晃晃的剑,深深的扎入他的胸堂。

他朝如意望了一眼:“把工坊暂时关了,带她走。”

“不行啊,还有囡囡,囡囡还没成婚。”

如意声调大了:“北京有的是好人家,把她带走,连你娘也去。”

“那这房子不要啦,这可都化了不少心血啊?”红瑶的声音夹杂着嘶哑。

“先请师父,师叔俩人看着。”小舍已经想好了。

晚上小舍住在西园红瑶的房间,囡囡已长成个大姑娘,一双大眼明晃晃的楚楚动人,她穿着如意从北京带来的新衣,靠在小舍肩头,羞涩的对小舍道:“爹,刚才吃饭时,大娘说的都是真的吗?北京现在真比南京还气派吗?”

“前几年你去过,你忘啦?”红瑶把她从小舍怀里拉了过去。

“前几年,我就记得那个皇帝,穿着个龙袍在天坛上,还有好多漂亮的马车,喔,还有放焰火。”小姑娘细细的回忆着。

“你想不想去?”

“娘去我当然去,不过……”

“不过个啥,你那有那么多个事,去睡吧,明天娘要去你学堂和老师辞行呢。”

囡囡吐了吐舌头,对小舍行了个礼走了。

红瑶习惯的捶了捶肩膀,小舍说:“这几年辛苦你了,到了北京你就好好享福吧?”

红瑶嘴角上扬,一双眼睛含着春光瞅着小舍:“郎君,妾想你了。”

月光把楼房的飞檐翘角映到了对面雪白的墙上,纤细的竹影随风起舞,床前的灯悠悠的熄灭,留下一串白烟,袅袅升起……

次日,按照约定,小舍带着如意上了船。

夏元吉坐在官舱面无表情的喝着茶,小舍向他行了个礼:“夏大人,人都齐了,可以开船了吗?”

“等一会,你的老上司汤宗去世了,他儿子汤沐来取老汤的遗物,我们捎他回平阳。”

“不会吧,宣德元年,皇上还说汤宗到山东清理军事,正值干旱,汤宗上奏折陈述。宣宗为此还免除山东一年租税徭役,停止不急的公事。”

“我也是刚知道,据他儿子汤沐说,去年底带着家人告假回平阳养病,就不治身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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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八集 五世同堂

汤宗的大儿子汤沐上船了,带着二个听差挑着行李。汤沐比小舍年长几岁,一直在海州当通判,所以没见过。

汤沐的眼睛是湿润的,面貌完全像父亲,小舍握着他的手,眼泪刷刷的往下掉:“我都没送上他,惭愧惭愧。”

“我也是,本来准备过年时回家看他,沒想到他~他去得这么快!”

“汤宗主要在牢内呆了十年,那日子太那熬了。”夏元吉惺惺相惜的说。

“是啊,仁宗皇帝把他放出来,担任大理寺卿,我娘就劝他推辞了,他死也不肯,去了趟山东,回来就状况不佳了。”

“汤大人六十二岁,已经是花甲之年,历经洪武、建文、永乐、洪熙、宣德五朝。忠直廉能,始终如一为朝廷,皇上应该给予荣耀。”

“宣宗皇上已经下旨,号他为“列卿之良”,诏遣平阳官府赐祭治葬。”

夏元吉关照小舍:“沐公子肯定一夜未眠,你找个安静的舱,让他去睡会。”

船到了苏州胥门码头,小舍原本怕耽误公事,想让如意自已回夷亭,苏州府蒋通到来迎接,夏元吉和他悄悄的说了几句,就对小舍说:“你好久没回家了,准你二天假,陪老婆回去。”

“汤公子怎么办?”小舍有些担心的问。

“我让苏州府派个船,由陈阿海带几个兄弟陪着去平阳。”

夏元吉老辣,按排的井井有条,浙江平阳不正是阿海的家乡吗?

当年他随金忠,就是在平阳青街陈家大院选中的他,几年功夫,那里的后生都长大了,人才有的是。

“夏大人,你怎么对童子军了如指掌。”

“金忠这老头,对此事一直津津乐道,我耳朵听得都生老茧了,什么天台皇都村了,什么小斜头岛,还有个叫周八七的混小子,不就二百多人,阿海几天就搞定了,到时候,咱们一个个审就是了。”

小舍听着连连称是。

小舍问苏州府要了二匹马,便出了娄门沿着致和塘河直奔夷亭。

如意把缰绳收了一下:“郎君,我总觉得夏大人这回招兵,似乎不是重点,这么悠悠的肯定还有什么其它要事。”

下来,我估计胡濙对他说了真话。”

“胡濙知道建文皇帝的下落吗?”

“应该知道,”

“我也觉得,我看他行囊沉沉的,和蒋通判说话又神神秘秘,估摸着和建文皇帝有关。”

“你说是皇帝派他去安抚建文皇帝?”

“有可能,自从仁宗皇帝赦免了建文皇帝的胁从,宣宗赦免了那么多人,还没对朱允炆表示过什么?皇帝有一回在宫中宴请胡濙、杨士奇、夏原吉、蹇义和我,说过:“天下太平无事,是你们几个人的功劳,后来我们先走,胡濙被留

永乐二十一年,胡濙从苏州赶到到宣府拜见朱棣。皇帝当时已经睡下了,听胡濙到,急忙起床召他入室。直到四更才离宫,你说当时胡濙只管寻找建文皇帝的事,他能有什么急事秉报的?”

“也是。”

“肯定知道建文皇帝出家了,所以就把胡濙改命到南京做官。”

“郎君,你见过建文皇帝吗?”

小舍笑着:“见过,真的假的都见过。”

“郎君又开玩笑了,谁敢冒名顶替。”

“真的,我去吴江找赵媚娘,在史彬家就见了个假的,在光福穹窿山昙花庵,我在躲在水缸里,见到的才是真的,不过他已经出家,皈依佛门了。”

“好可怜啊,一个堂堂的天子沦为个僧人,过着清贫孤寂的生活。”

“也许这就是佛缘。”

道后面传来了阵阵马蹄声,扬起了遮天蔽日的尘土,小舍回头看了一眼:“谁啊,骑得那么嚣张?”

如意展头一看,欣喜万分的:“好像是你儿子亮亮!”

一会儿几匹马便冲了过去,沙土喷了小舍一脸,幸亏如意已经提醒,小舍便厉声喊:“张鑫,你给老子停下!”

亮亮听到了爹的声音,勒转马头回来道:“爹,娘怎么是你们?”

“猴疯似的跑这么快干吗?”

儿子健壮高大的身材,耸在马背上,剑眉星目的俊朗:“儿子刚押了个逃犯送苏州卫去,急着回太仓呢?”

“哦,那你们先走,回来告诉奶奶,我晚些过去看她!”

“好勒。”亮亮双腿一夹,扬鞭又飞速离去。

“这孩子像红瑶,言辞不多。”如意抽了一下马。

到了夷亭,少不了与丈人丈母娘,嘘寒问暖,吃了顿团圆饭,留下些银子,两人去白梅的坟上烧了点纸,便连夜到了太仓儿子家。一家人都齐了,大儿子亮亮,儿媳妇灵雨,孙子张天涯,连小舍的最小的儿子阳阳也在,加上丫鬟青青,新蕊,济济一堂,亮亮的新家也大,客堂建的比南京的家还大,张王氏一口漂亮的牙已经没了,凹着个嘴唇,说话也漏着风,梳理整齐的头发也全白了:“儿啊,今天算是四代同堂了,就是缺了月月和红瑶,囡囡母女俩。还有我苦命的白梅。”

亮亮替奶奶擦了一下淌到下巴上的口水:“奶奶,还有灯灯哥哥和他二个儿子一个女儿。”

张王氏乐了,嚅动着没牙的嘴唇:“哦,还有奶奶没见面的媳妇赵媚娘,这可是你爹造的孽。”

如意把小舍推一边,挤前些:“婆婆,叫小舍去找回来,不管怎么样,她总是替咱张家添了子孙。”

“要的要的,等人全齐了,我死了也能闭上眼睛。”

灵雨说:“奶奶,亮亮对你怎么说的,你忘啦,亮亮要你活到百岁,让灯灯哥家的张凌天,张云天,张小媚和我家张天涯生了后代,咱家就是五世同堂了。”

“那我不成老妖怪啦!”张王氏乐得像小孩似的。

“什么老妖怪,你是我们的佛爷,长生不老,气死爷爷。”灵雨愤愤不平的道。

小舍朝她瞪了一眼:“小孩子没大没小的,怎么说话呢?”

亮亮帮衬着媳妇:“爹,你莫怪灵雨,去年,天涯还没生,奶奶想爷爷,煮了不少阳澄湖大闸蟹,叫我和灵雨送到爷爷和叔叔店里,你拿也罢不拿也罢,总得给奶奶个回信吧,他屁也不哼,茶也不请我们喝,叫大苏叔叔把我们送到姨奶奶家。”

“爷爷可能有他的难处,毕竟是我们的长辈,你们该孝顺,这次如果有空,我再找他问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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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九集 平阳招兵

小舍话说要去找张历生,张王氏似乎想说什么,突然连着咳嗽,小舍心慌了,娘一直有咳嗽的毛病,急忙唤丫鬟倒水,张王氏咳嗽算是平伏下来。

娘去睡了,小舍问亮亮:“奶奶是否一直咳?”

“平时还好,就是一急会这样。去年我替她看过郎中,郎中说她肺虚,开了些川贝,枇杷叶之类的中药,就是她没耐心,好的时候根本不喝,说经常喝真咳时就不顶用了。”

“中药就是调理,坚持喝,药性才有药效。上次王太医的方子好,我明日去昆山城里多配些,让她喝过夏天,冬病夏治。”

第二日吃罢早饭,小舍便去了昆山镇上。

他先去了白梅娘家,牌匾上还写着张吴记豆浆店,门却关着,出来时问过阳阳,阳阳说:“外婆常去外舅公药铺帮忙。”

小舍就去半山桥的药铺。吴嫂果然在里头,踮起脚尖,拿着个鸡毛掸子掸柜子上的灰尘。

见小舍来了,拖着他坐下听她唠叨。还没说上几句话,外面板车上拉了个打架打破头的人进来,吴嫂的弟弟忙着敷药包扎的,小舍也不便多留就叫小二配了药,告辞回家。在市桥碰见陈福贵带个随从沿街挨户讨要税费。

小舍道:“福贵,你县丞亲自出马,看来这钱很难要啊?”

“可不是啊,前年开始搞了珍珠养殖,还要一年才有收成。”

“那总有盼头了,亮亮的太仓不如你们,以后你可要带着他点。”

“你家亮亮心大,把造船工场搞得风生水起,没多少年准追上我们昆山,什么海上远航用的大型海船,海上或江河作战用的战船,运粮的浅船,航行在江河的快船,他们那个不做。还有细木、油漆、铁件、艌作、蓬作、索作、缆作等作坊。”

“这到是,南直隶水系发达,漕运,客运,捕渔,兵用都要船。”

“我上次碰到亮亮,他说外面造船的也多,但他们的更先进,把“牵星术”运用在船上!”

“什么叫“牵星术”?我听都没听说。”

“所以你家亮亮脑子活络啊,用一块小木板,借位天上星星的位置,就知道船在那个位置,离目得地有多远,怎么行驰,想去哪里去哪里。”

“这个好,不容易迷失航道了,我估计是按北斗的时间变化在木板上对比。”

“你和我一样,是个外行,人家亮亮说得可是一整套的,说元朝就有人搞过。”

小舍在昆山时人缘好,临街香烛店的老板娘,见他两人谈得正欢,请他们店里坐着说,两人把马栓好,就各自找了个板凳坐着。

小舍问陈福贵:“见过王一飞爷俩吗?”

“老得回来了,说是告老回乡了,南京三个姨太太也跟着回来了。”

“王熙和吗?行在都察院御吏把刘观撤了,南京的都察院也换了吗?”

“这我不清楚,反正听他说年纪已大,不干了。”

“在昆山当主薄时已经近四十了,六十多岁退下来也算荣归故里了。”

“王一飞现在是南镇抚司都指挥使。”

“哦,那要轻松多了,只管卫的军纪,法纪。”

“他去年回来过,去华藏寺捐了些善款。”

“看来我这大哥也开始不想惹尘埃了。”小舍接过老板娘递来的茶喝了一囗。

“通”的一声,一艘运砖瓦的船撞到了纸烛店后面的驳岸上,房子也摇了一下,老板娘骂骂咧咧的去理论了。

小舍对陈福贵道:“我去替娘买些零食,就回去了,你自已保重。”

星转斗移,两天很快过去了,小舍带着如意回到苏州,果然不出所料,夏元吉的行囊轻了许多。

船便日夜兼程,不日便到平阳。

顺着湍流急急的鳌江转了个弯,江对岸就是平阳县城。一座索桥横贯江面,老百姓借着这古老的木板桥横渡。扶老携幼的,挑担提筐的,把一个对岸城门前的码头弄得也非常的热闹。

船靠了岸,城门里面是一条老街,这条街很长,有二里多长,两边的店铺屋檐相接,木板的屋粗石墙在这里随处可见。平阳的岩石多,打岩人多,因此它的建筑中岩石占的比率比其它的地方要多。石拱桥,石板街,石台阶……

阿海听得兵卒报信,便带着陈知县过来迎接,这知县小舍与金忠来时就认识,他爹就是是青街南拳的总教头,按朝廷规矩,当地人是不能在本地任职的,汤宗向成祖介绍了陈教头的功绩,皇帝才特封他大儿子陈伟功当了个本县的芝麻绿豆官。

平阳可是男壮皆练武,村村有拳坛的地方,各种习武团队遍地都是,这次阿海五天功夫招了一百多个拿得出手的少年。

看着一个个精神抖擞的孩子列队上场,夏元吉满心欢喜,便和小舍端坐在衙门口台阶上,看他们一个个过场。什么练五鸡的,练鹤法的,有刚柔技,飞熊拳,擒柔术,牛角功的多种拳种拳法,一时间,场上喊声响亮,拳脚飞舞,看得人眼花缭乱。

没持家伙,都是短打的技法,强调紧守门户,不离子午,套路中腿法,跳跃动作少,手上功夫多。

夏元吉对小舍轻声说:“宣宗皇上喜欢这种,手法短桥善变,吞吐浮沉,可以当贴身护卫。”

小舍挑了四五个会使少林棍的和阿海对打。

这几个后生平时训练惯了,一点不怯场,阿海把棍扫得奥妙无穷,风声水起,几个人蹲身一纵,或滚漏崩砸似车轮,或持着棍子搓封截进锁口扎。管你背棍截棍用不尽,开棍撑棍使得急,三个来回便把阿海擒住。

看着阿海那副狼狈不堪的惨相,夏元吉张大嘴喝彩。夏元吉让少年们按高矮排成两纵队,他一个个挑选,让陈知县登记入册,挑选日子送往北京。

吃饭时阿海问夏元吉说:“平阳招了一百,还缺一百怎么办?”

夏元吉用筷子指着小舍:“你问张詹事,他有办法!”

小舍没防备,心里一愣:“好你个夏元吉,你给我个冷不防。”但他没敢说出口,摇了摇头:“只能上天台了,十多年前去过,不知皇都村陈老伯在不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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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集 米行庵前

这日晚上,凉风习习,暖风吹着小舍两鬓已有白发的脸,他坐在窗前的书桌旁,没有一丝睡意,他在回想着当年,他是怎么和金忠去了天台皇都村的,他记起了那地方叫白鹤乡,就这个日子,村里种着不少油菜花,黄灿灿的满山遍野都是。

如意悄无声息的倒了杯茶给他,又去睡了。

他敲着自己的脑壳,突然一个人名出现了,“陈元!对就是他,天台县的一个小吏,他是白鹤乡的当地人,只要找到他,就有办法了。”小舍趟在床上越来越兴奋了,辗转反侧的睡不着。身边的如意却鼾声一片。

第二日一早,他便向夏元吉主动提出,自已先去天台县找陈元。

夏元吉道:“这地方我比你熟,到天台是我们回去的路上,我们一同过去,在三门县上岸,再骑马去天台县城。”

“对,大人不提起我全忘了,上次是南下。”

阿海道:“姜还是老的辣,夏大人真是厉害,骑马下官可能认得,让下官又是船又是马的,下官也认不得。”

陈知县提出:“下官可以陪张詹事大人从陆路过去,这样五,六个时辰就可以到了,尚书大人依旧从水路过去,等我们找到陈元,大人的船差不多也可到了。”

夏元吉点点头:“这主意好,不耽误事儿,让阿海陪过去就行了,你不必来回折腾。”

两个人放下饭碗就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到天台县东乡坦头街天也黑了,街的西端有一座路廊,靠在官道旁,有不少路人在那歇脚、喝茶。大多是此贩米的,里面供着白鹤大帝。小舍骑的腰酸背疼,口渴肚饥,便下马要了杯茶。路人说过了这街,进城门就能见县衙的屋脊。

坦头街两侧商店林立,多为二层建筑,一楼开店,二楼住人,前店后院,灯火虽不明亮,但集市还算热闹,街上的石子比官道其它路段的石子更加光亮。小舍找到了县衙,后院出来个知县。

是新来的,上回小舍没见过,见来个三品京官,说话也不顺溜:“大~大人,陈元刚~刚回家,我差人找去。”

“先按排詹事大人住下,再找些吃的,大人中饭都没顾上吃。”阿海有气无力的说。

知县马上叫自已佣人升火做饭,两人也顾不得客气,捧着滚烫的饭碗就狼吞虎咽的吃起来了。

陈元风风火火赶到了,原本一个机灵的小伙子,变成个半老不小的中年汉,胡须也有一寸长,见着小舍看了半天才道:“张郎中大人,原来是您啊?”

“张詹事大人,朝廷三品大臣。”阿海纠正道。

“是是,詹事大人,快十年了,都认不出了。想当年去皇都村时……”

“你认不出我,我可还记得你,所以又找上你了。”

“有什么需要小人效劳的,尽管吩咐。”

“这次奉旨来,是和上回一样,去皇都村招百把个童子军侍卫。”

“这~”

“这什么?皇都村家家有习武的,代代有传人,招不到吗?”

“小人自从搬县城后,白鹤乡不常去,听说皇都村的老教头陈福死了快两年了,不知他儿子是否~”

“死啦?那怎么办,不如我们明天一早过去看看?我想十年了,以前跟着练武的小屁孩,应该成才了。”

“大人,我想不用去皇都村,有本事的都出来了,这城里城外都有习武会所,就说那个土埂南端的义祭坛,天天有几十个练武的,都是从三门、宁海、临海来的生意人,长途运输,没点功夫不行。

“这到是真话,我们平阳习武人也大多数为了贩鱼贩米防身。”

“还有坦头街的米行庵,属天台坦头、湖岸、溪南、鱼山四村及黄务洋半个村共有,大多陈姓,裴姓的都有南拳功夫,明天让知县大人发个告示,别说百人,便是五百人也招得到。”

“陈元,我们要的可是小孩,十五,六岁的。”阿海提醒了他。

“年轻的可能没那么多,不过百把人应该没问题。”

小舍说:“明早,我们先去你说的两个地方看看如何?”

“当然当然,我陪大人们去就是了。”

府衙的更敲了三下,小舍和阿海便摸黑起床了,洗涑干净,穿上便衣就出发,陈元在仪门早已等候,打着灯笼,小巷铺着溪石子,天有点小雨,雨滴在黛瓦上,顺着瓦弄滴在了石阶上,也滴在了小巷的溪石子上,雨水濡湿了石子路,数株小草从石缝间冒出,给小巷的春色多了几分生气。

巷两边,商店的小二卸下门板,将货物摆上门前的石板柜台上,坦头街的一天又开始了。

三人在小吃店买了几个包子,一路吃到米行庵,庵前的官道上,果然拥着一大群人,有单个的,有一帮的都赤着上身,在小雨中练舞,健壮的肌肉被淋着雨就像抹上了桐油一般闪亮。

一个少年在竹林前提着柄剑,

一头漆黑的长发高高的束在他的脑际,他舞出的每一个动作都是十分的流畅,快慢相兼,刚柔相容,剑出如闪电,劈时如狂风。

小舍不由的赞道:“好剑”

少年应声展头,收势时两颊不由得透出了红晕:“谢前辈,晚生愚昧,功夫尚浅,请前辈未笑。”

“小英雄,天台人吗?”

“晚生天台皇都村的,在城里学堂念书。”

“喔,皇都村我去过,听说陈老教头去世,习武的人少了。”

“谁说的,现在的陈教头,要我们弟子一边学文,一边习武,做个文武兼备的人。”

“你等皇拳弟子要上学,平时谁教你们?”

“每七天我们弟子都会结伴回去一天。”

“哦,原本是这样,这个场子有多少你们的师兄师弟呢?”

“晚生回前辈的话,十来岁的都是我的同学,容晚生把他们唤来。”英俊少年把双指塞入唇瓣,打了个响亮的唿哨,二十来小伙子闻声向他靠拢。

小舍轻轻的拍着掌把他们引过来:“孩子们,我就是上次去你们村,招童子军的大官。”

“哦,我北京的叔叔知道你,你叫张小舍。”一个孩子张大着双眼说着。

英俊少年瞪了他一眼:“不许这么没礼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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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一集 知县后院

张小舍看着这些和月月差不多的孩子,心生欢喜:“想不想参加童子军啊?”

俊少年带头道:“前辈,当然喜欢,我们皇都村的年轻人,练武就是想去,我们的叔叔好多人在北京,穿着神气威武的华服,骑着高头大马,陈教头常说朝廷还会来招,你们好好练着,争取去京都,去皇上身边。”

“和你一般大的有多少人”

我可要招一百多呢?”

一个比俊才还要高的少年,指着自已的鼻子,“张伯伯,像我这么岁数以下的,皇都村四乡八邻加起来,至少三百号人。”

“可是,我看这里才二,三十个,怎么找到那么多人?”

俊少年道:“前辈可以写封信条,晚生立马回去交给陈教头,他是我伯伯,让他带着人来让报名。”

阿海说:“张詹事大人,我看这样挺好,加上在天台城里,范围可以更大些。”

张小舍带着俊少回县衙,写了纸条,信上关照他们最迟明天中午赶到。

这日晚,夏元吉和如意他们也赶到了县城,小舍便把计划告诉了他。

夏元吉转头对如意说:“你看你相公,办得事,跟你讲不用发愁,你不信吧?”言罢,抚了抚下巴的胡须,笑道:“你们继续,老夫要上天台山神游去了,两日后下山。”

“大人,明早去吧,天都快黑了。”小舍有些不放心。

夏元吉上了马,指着隐在云雾中的山峰:“骑马过去才半个时辰,赶到山顶,说不定还能看到夕阳,小的们跟我上山,找国清寺老和尚要仙茶喝。”

一帮卫兵蜂拥着他而去,夏元吉身前的青山出现一丝光亮,太阳露出来了,瑰丽的云彩,碧绿的山峰,夹着缭绕的白雾,真如仙境一般美丽,如意一跺脚:“出来那么久,还没爬过这么好看的山,夏大人真小气。”

陈元向如意行了个礼:“夫人,天台县城也有不少好去处,吃好晚饭~”

小舍用手挡了他一下:“不用了,明日又有忙了,夫人在船上颠簸了三天,也够辛苦的,让她早些歇息。”

四个人往县衙走,刚到大门,知县匆匆忙忙走了出来。

小舍拍了他一下:“我们随便惯了,知县不必拘礼,迎来送去的。”

知县看了一下门厅悬着的鼓:“方才好像听到有人敲鼓。”

小舍看看阿海,看看陈元,又看看如意:“没有啊,我们都没听见。”

“怪了,今天听到几回了,问问下人,下人都说没有。”

小舍拍了一下,眼前这位四十来岁,长得瘦小精干,下巴尖尖,留着山羊胡子的县官道:“知县,可能昨晚款待我们,一夜未曾睡好。”

“没有,没有,孩子他大娘,今早还说下官睡得死死的,连房门开着都不知道。”知县忙不迭的解释。

“大人,确实没人敲鼓,我陈元可以保证。”

“那好,那好,没事就好,下官来天台,还不曾见有人鸣冤击鼓呢。”

几个人随知县进了最后的一进跨院,一左一右两个院子,中间就隔着个鹅卵石的通道。阿海住楼下,小舍和如意就住在了二楼,房内点着香,不时能闻到飘来的一阵紫檀香。榻边便是窗,精致的雕工,稀有的木质。窗外一片旖旎之景,假山,小池,碧色荷藕,粉色水莲。不时有小鸟飞过。如意刚换洗好,楼下阿海催了,右院请吃晚饭。

知县家的客厅装饰得也气派,入门正对着板壁挂着副富贵牡丹画,案前是一张深色八仙方桌,左右两边是同色太师椅。墙上楹联、匾额、挂屏、书画挂得满满的,花架上点缀着几盆吐露芬香的兰花花,厅堂显得庄重、高贵,有气派。

知县指着那些画道:“这都是先父留下的,先父以前是方国珍的胁从。”

“原来是名望人家。”

灯火通明,酒菜备齐,知县,加上一妻一妾,两个儿女,小舍,如意,阿海和陈元九个人一桌吃了起来。

知县的老婆,一个二十六,七的少妇,外罩金边斜襟外袄,暗红锦绶金丝缎长裙,一笑之间恰如笑迎春风的桃花,十分娇艳。高高的迎春髻上,别一支金丝八宝攒珠钗,在灯火中闪耀夺目。

而知县的二姨太,看上去比她老成的多,三十来已的岁数,一张圆圆的鹅蛋脸,眼珠子暗淡无光,两颊,下巴肥态可见,一身深蓝色的翠烟衫,云色绿草百褶裙,更显得一股懒散疲倦之气。

听得知县介绍,如意对小舍耳语道:“我还以为那个年长的是大太太。”

酒过三巡,那大太太脸上带着几分红晕,樱桃小嘴轻启,对着如意,姐姐长姐姐短的恭维,时不时满桌子跑,与在坐的敬酒干杯。而二姨太愈发低沉,一会儿推托酒喝多了,带着一双儿女退席了。

知县帮衬着:“我这小的是同乡,从小家门不出,不懂得人情来往,请大人们原谅。”

“哎呀,我的老爷,你还真会怜香惜玉,你没看她背后那个刁相,三角眼一瞪,快把我吃了。”

如意放下酒杯:“那个,毕竟是小的,看妹妹这么精明,恐怕是你把她吃了。”

那大太太见如意没帮她,便走了过来,倚在小舍和如意中间:“姐姐,我告诉你,知人知面不知心,这二啊,门虽然不出,书读的多,妹妹要和她讨理,总是输给她,所以在老爷面前,我是狐狸精,扫把星,不会生仔的货色。”

“弟妹,不要想得那样,我看她挺本份的。”小舍为二姨太打抱不平。

“好啦,我又输了,你们都帮她。”美妇不说话了,回到自已的座位自顾自喝着酒,双眼蕴藏着愤怒。

小舍见她安逸了,吃着食饼筒,问知县招兵启示贴了多少。

“四个城门,几个庙前,还有白鹤,坦头,三合四乡八邻都贴了,明天一早肯定有人来报名。”

“明天,你多派些人手,一个也别漏掉,宁愿多些,到时候可以挑选。”

“一定一定,大人请放心,去年宁波卫抗倭寇,我县也招过民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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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二集 毒蝎之心

刚才神气活现的大太太,可能酒喝多了,用双手支撑着下巴,双眼偷偷的瞄着小舍说话,如意感到不舒服,便轻轻关照小舍:“你看人家主人都喝差不多了,要不要告辞吧?”

小舍便站了起来,与几个人干完杯中的酒,回左院去了。

“这大太太心底不好,老是算计小的,有什么意思。”如意一边铺床一边打着抱不平。

“我看也是,那小的被她欺负的话也不敢多说,连一对子女也抬不起头来。”

“自已生不了,心里闷得慌,也不能撒气撒到人家头上去。”

“好啦,清官难断家务事,你就少说几句吧。”

灯吹灭了,如意坐了几天船,又喝了点酒,身体一挨枕头便呼呼大睡,小舍爱怜的把她放在被外的双手盖上。

他虽然喝了些酒,脑子里还在计算着皇都村离这里的路程,大约需要多长时间,皇都村的少年宣宗最喜欢了,常在他面前夸奖这帮人,说他们出手快,身体又灵巧。

风吹着窗格,扑通扑通的响,他想起了上次,记起了金忠并没有去皇都村,是他带着苏州府的金通判,陈元去的,这帮人是他挑选的,他又想着那个英俊少年,太像自已的儿子月月,想着想着,眼皮沉重,刚想合眼,风中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声,凄惨的声音划破了宁静的夜空,接着是女人的喊叫声:“杀人啦!”

如意也惊醒了:“是知县院子!”

小舍急忙穿上衣服,从枕下取出剑,吩咐如意穿上衣服,在窗前盯着,自已就下了楼,阿海也出来了,二人冲了过去,对面的院门关着,两人敲着门,一个丫鬟提着灯笼披头散发的开了门:“大人,快救大太太。”说完便瘫倒在地,晕了过去。

二人也顾不了她,一前一后朝楼上灯光处冲去。

二楼的正中房门口,围着一家人,知县怀里躺着大太太,身着白色的内衣,上面沾满了鲜血,低垂的乌发遮住了脸。

小舍用手托起她的下巴,眼睛,鼻孔,嘴角全是血,阿海用手试了试她的呼吸:“没气了!”

知县“呜呜”的哭了起来。

“七窍流血,是中了毒!”小舍判定着。

二姨太:“喝酒,我们大家都喝的呀,我们都没事!”

“谁先发现的。”

“我起来解溲,看见她不在床上,便起来找,结果看到她躺在门槛上。”

“门开着吗?”

“开着,她的头在外面。”

阿海对小舍耳语道:“大人,我细细查了一遍,没发现放有水的盛具。”

“叫杵作了没有?”

“还没。”二姨太答道,口气十万的淡定,一点不像女人该有的惶恐。

小舍不由抬头朝她看了一眼,她还穿着刚才酒宴上穿的衣裳:“二姨太不是喝酒头晕吗,怎么到现在还没睡。”

“谁说我没睡了,我是头晕的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睡了。”二姨太淡淡的回答。

“难怪那美妇说她有文化,说话果然滴水不漏。”小舍开始同情起大太太了。

陈元带着忤作来了。小舍让陈元带几个衙役把屋里从楼上到楼下彻底的搜查一下,知县家里所有人,没有他的允许不准出院门。

小舍和阿海又回到了左院。

“阿海,你怎么看?”

“按大太太的个性,又可能是自杀。”

“能七窍流血的,除了鹤顶红,砒霜,还有鸩,我刚才看了她的脸,和酒醉一样,白眼朝着天,和前两种死相不同。”

陈元来了:“大人,忤作说是饮了鸩毒。现在县丞也来了,把知县一家全关押后面牢内,等明日台州府来人审问。”

果然,就二根香的时间,陈元在二姨太的枕心中找到几根带血的羽毛。

“下面就简单了,叫你们县丞来,我关照他如何审。”

天台的县丞五十出头了,长得像彪形大汉,一口河南口音,听小舍一五一十的嘱咐,摸着满脸络腮胡子去了。

小舍和阿海两人觉也不睡了,泡上一壶茶等着,一个时辰过去了,院门没有响声,有半个时辰过去了,府内的梆子声响了三下,阿海见小舍连着打哈欠,便劝他先睡会。

小舍用手摆了一下,示意他别说话。

院门响了,陈元兴冲冲的进来:“招了招了,这娘们真厉害,打死她都不肯招。”

“后来怎么招啦?”

“县丞最后没办法,只能按大人的意思,拿出杀手锏,对她说要审她儿子。”

“哈哈哈,这才是她的本性,这女人太会隐藏了,善良的面孔藏着一副蝎子还毒的心。”

“她交代了,她知道知县一直有不关房睡觉的习惯,也知道大太太有喝酒后要饮水的习惯,趁他俩睡着,潜入房内,把鸠毒放进大太太的杯中,然后回到隔壁自已的房间,听得人摔倒在地,把杯子扔到一楼的屋顶上,所以我们查不到物证。”

“厉害厉害,果然是个角色,那杯子找到了吗?”

“已经找到,也给她看了,里面还有细细的羽毛。”

“那个昏了头的知县知道吗?”

“知县大人现在正擂着胸号陶大哭呢。”

“派人盯着,一下死了两女人,别一时想不开,也饮了那毒药。”

“还在牢中关着,等台州来了人再说。”

一早县衙门口就有人候着,他们不知道县衙昨晚发生的命案,振作精神踊跃报名。按照小舍的估计,午时皇都村的人也来了,带头的是陈福的儿子,皇都南拳创始人陈庚第四代继承人陈贵。交给小舍76个少年。

又过了一天,夏元吉满脸红润的回来了,二百名孩子排了队,接受他的挑选。

南下招兵终算完成,小舍去了趟平阳汤宗的老家,汤宗的坟刚建好了,他正好赶上落葬仪式,小舍流着泪,看到亲手培养他的上司,兄长的灵柩落了土。又回到了天台县城,夏元吉几个已经在船上等候。

官船乘风破浪,路过南京,停泊休整,小舍借机接了红瑶祖孙三代回到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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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三集 战火烟云

宣德三年八月十四日,宣宗于奉天门召集公、候、伯、五军都督府都督。

告谕道:北寇在每年秋高马肥时必定骚扰边境,近来边境的守备不知情况如何?东北各个关隘都在北京附近,现在农活将要结束了,我准备趁田猎的时机亲自巡视各个关隘,整饬军备,你们备齐士卒、马匹,来等候命令。”

二十八日,年轻的宣宗皇车一身戎装,坐着金銮驾由京师出发。

少师、吏部尚书蹇义,少保兼太子少傅、户部尚书夏原吉,少傅、工部尚书兼谨身殿大学士杨荣,行在礼部尚书胡濙,詹事府詹事张小舍,兵部侍郎王骥,刑部侍郎施礼,工部尚书吴中,右佥都御史凌宴如,太常寺卿兼翰林学士杨溥,太常寺卿姚友直,大理寺少卿王文贵等人随从。

英国公张辅、阳武候薛禄等分将各兵团十余万人浩浩荡荡,威武霸气的拥着。

宣宗从蓟州至喜峰口外。刚刚扎营安寨,前方来报兀良哈亲率一万人在边境口屯积。

朱瞻基下令西宁候宋瑛、武定候郭玹、半城候李贤、都督冀杰屯兵把守遵化大本营,自己亲率三千精锐骑兵,每人两匹马,带十天口粮,前去迎敌,文臣只有杨荣和张小舍跟从。

经过一周疾行,九月初六傍晚,大明的马队抵达宽河边,张辅的前哨拦住皇上的马车:“皇上,张将军要您暂时停下,兀良哈的人正在对岸的草滩上!”

“有多少人?”

“报,天黑看不清楚,帐篷扎满了,估计三千余人应该有的。”

张小舍劝皇上先下马,自已带上几十个人与张辅联系。

张辅说:“张詹事,快回去亶报皇上,兀良哈的兵马已经被我们包围了,让他率主力正面过来,把敌人冲散。”

九月的夜晚,星月明亮,清风送爽,宣宗头戴皮毛制成的鞑帽,身穿金黄色方领对襟罩甲,缀甲片、甲钉,衣身饰有云肩膝襕云龙纹样,前襟缀一排圆形小纽扣。罩甲下穿红色交领窄袖长衣,持着白牛角弓箭自任前锋。

小舍与杨荣也穿上了银盔银甲,火光中各提一把长剑,紧紧护着皇帝。

“众将,随我杀敌!”宣宗毕竟年轻,号令响亮,二千余铁马劲旅冲了上去,宽河水急,战马长嘶,纷纷越过河去。

喊声中,宣宗立在马蹬上,三箭连发,箭箭中的,当伤杀死三人。

随着一阵接一阵猛烈的箭雨,元良哈的人,措手不及,还来不及上马,就四散逃窜,被张辅和薛祿的部队两翼夹攻,三千余人,死了一半,其余的全被俘了,兀良哈的一个首领,混战中也被砍了首级。

看着手下将士在数缴获的军器及马驼,宣宗脱下狐帽,用袖子擦着汗,一脚踩着个尸首。

没料那“尸首”活了,朝他跪着“叽叽喳喳”的说了一通。

翻译道:“他是兀良哈的亲戚,求大王饶命。”

宣宗朝地下吐了口沫:“寡人可以饶你一命,回去告诉你主人,看在他曾助成祖立业的面上,此次下赶尽杀绝他,但绝没有下次。”

大军回到遵化大本营,休整了二天班师回京,二十四日,回到北京。

小舍混战中摔下马,当时没注意,第二天老是头疼,还有鲜血淌到颈后,军医看后,是老创口又撕开了,回京后蹇义让他在家休养。还派胡穜拿了些银子慰问他。

这胡穜是个话唠,以前又在翰林院当班,对兀良哈有研究,他坐在小舍床前说:“朱棣在发动“靖难之役”前,借助过兀良哈三卫的人,打败了镇守大宁卫的弟弟宁王朱权。后来,他又向兀良哈三卫借用三千名骑兵,作为其“靖难军”的精锐部队。

“这我也知道。”

胡穜拍了他一下:“大人,朱棣即位后的事,你可能不知,作为对兀良哈三卫蒙古部落的回报,成祖决定把大宁卫送给他们。同时,还封三卫首领以都督、指挥、千户和百户等职,”

“这我也知,还决定在开原、广宁两地开设互市,供兀良哈三卫与明朝进行贸易活动。”

“不过,成祖的允诺后来并没有完兑现呢?大人你就不清楚了,大明不允许三卫的蒙古人南迁到大宁地区驻牧。所以兀良哈三卫蒙古各部,为了获得大宁地区的驻牧权,联合了当时颇为强大鞑靼的阿鲁台,开始向咱们发起进攻。”

“你的意思,好像我们不守信用,不对的,事实上他早越过了大宁地区,甚至想咱们北京。”

小舍嚷嚷着,把如意吓了一跳:“你不能小点声,头不痛啊?”

胡穜也软了:“大人说得没错,蒙古三大势力,鞑靼也好,瓦刺也好,还有兀良哈,他们都想称霸蒙古当老大,可以向大明讨价还价,但又怕被咱们各个击破,所以一直即勾结又内讧。”

“这话才在理。”小舍似乎像打败兀良哈一样,得意起来。

大明的军队撤回来不多久,瓦刺派特使来贡马,宣宗赐给他们汉文官印,封首领马哈木、太平、把秃孛罗为顺宁王、贤义王、安乐王。

首领马哈木奉旨,统辖诸部进攻阿鲁台的鞑靼军,阿鲁台屡战屡败,只能部曲离散,率其属下向东逃往兀良哈,驻牧于边塞,过上寄人篱下的日子。而瓦剌则日益强盛起来,大有称霸草原之势。”

宣宗朱瞻基又有些担忧,但安南的黎利又在搞新把戏黎利遣派特使来北京奉表谢恩,称宣宗宽宏大量。

张辅上表:“据黄福来报,黎利已杀死陈暠自立为王。而他却诡称,陈暠是突然病故,即然陈氏子孙已经绝灭,国人推举黎利治理军国大事,也是顺迎民心的,请求朝廷正式册封。”

宣宗在龙椅上站起:“这个骗子,又杀了我多少将士,有什么资格获得册封?”

杨士吉上言:“陛下,不如先逼着他交出之前被他俘虏的大明将官文吏,再暗派人去找陈氏后代。灭了他立王的念头。”

“准奏,谁可以奉旨前去寻找陈氏。”

罗汝敬、徐永达等人立马上前:“皇上,臣等愿意出访寻找陈氏后裔,并让黎利归还被他抓捕的大明官吏及其眷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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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四集 交阯之乱

皇上钦差罗汝敬,凭三舌不烂之舌,去安南将黎利说得一文不值,只能将被他俘虏的我大明一百五十七名官吏送还,而交趾都督蔡福及都指挥朱广、薛聚、于瓒、指挥鲁贵、千户李忠等六人也在其中。

当初,黎利攻打乂安,此六人不战而降,而且蔡福还教授敌方制造攻城器具来攻打朝廷辖地东关,积极为敌方通风报信,充当向导。回到京师后,此六人立及交东厂审讯,六个判徒只得服罪,在午门口,万众的唾弃之下,扔弃在街头。

而交趾总兵官、成山候王通等人回京,文武诸臣立即在朝上弹劾他及都督马瑛,陈智、李安、方政,布政使弋谦,言其:“丧师弃地,请置之法,其中太监山寿,与太监马骐一起煽动安南民众造反。”

二十九日,宣宗下旨,将判贼王通与陈智、马瑛、方政、弋谦、山寿、马骐交锦衣卫关押。同时下狱的还有镇远候顾兴祖。

群臣又弹劾沐晟、徐亨、谭忠丧师辱国罪,宣宗念其三人曾立战功而不过问。

宣宗一口气把这些烂事处理完了,心里的烦恼还是没去除。他最亲近的杨士奇和杨荣劝他把交趾的兵撤回来,黄淮和杨溥又反对:“担心“若以二十年之勤力,一旦弃之,岂不上损威望,愿更思之”,特别是军方大佬张辅等人认为明廷如果没有合适的借口就答应,天下人会以为朝廷软弱。

宣宗提到嗓子里的决没方说出,天刚有些暖,他便嚷着要去抓虫儿,六月份,那有蟋蟀可捉,太监王瑾算是聪明,说山东虫好,而且那里暖和,肯定有。宣宗答应,喊上金幼孜和小舍陪他一起去。

“大人,山东的宁阳、宁津的蟋蟀确实好,不过要下个月,太阳辣辣时才有。”喜儿把这底细告诉了小舍。

小舍笑了:“你一个姑娘家怎么知道?”

“老爷,我爹知道,我爹说我娘是泗店人,那里的蟋蟀个头大、性情烈、弹跳力强,什么大黑青牙、蟹壳青、青麻头、铁头青背、琥珀青、黑头金赤、紫黄的蟋蟀都有。”

“喔,难怪人家说太监是皇帝肚中的虫,这王瑾知道皇帝不是真正想捉虫,而是想出去散散心,所以提出去山东,北京到山东,悠悠的去,路上也要化一个月,到时候蟋蟀也有了,皇帝的烦恼也少了。”

“成也太监,败也太监。”胡穜最近来小舍家的次数多了,他道:“安南搞成这样,就是马骐这种太监弄出来的,我爹活着的时候就曾弹劾过马骐的腐败。”

“马骐是朱棣派往交阯闸办金银课的钦差宦官。负责收金银的,和安南政务有什么关系?”小舍不解的问道。

胡穜从喜儿从手接过西瓜咬了一口:“冯贵、侯保,大人应该认识。”

“认识,交趾布政司左右参议。后来双双战死。”

“大人可不知道如何死的,冯贵是进士出身,做兵科给事中时,随英国公张辅南征交阯,督理粮饷。因能力出众,就升交阯右参议,提督金银场,正好与马骐同事。后升左参政。冯贵善于与民众交流,是个亲民的好官,交阯人服他。他训练的一歹两千人队伍,都是交阯土民,而且劲勇耐战,每次击贼都立功。”

“哦,我明白了,遭到马骐的嫉妒了。”

“对,马骐就在皇上面前说这队伍如何好,冯贵一个文人不会指挥,把指挥权从冯贵手里夺过来,一次强敌来袭,马骐强迫冯贵出城剿贼。冯贵只好率数百人与贼众大战,终因兵寡贼众,力战而死。”

小舍“乒”的一声,把吃一半的西瓜砸地下:“原来如此,成祖皇上当时为什么不斩那太监!”

“仁宗发现的,要求“各处闸办金银课”及“交阯采办金珠香货之类”悉皆停止,差去内外监督官员限十日内起程回京,不许托故稽留,虐害军民。这是为了挽回交阯局势而采取的必要措施,马骐被调回了北京的。”

“可惜留了他的命。”

“此时交阯之乱,烂到什么程度呢?仁宗皇帝每天晚上都急得睡不着觉。”

“朱棣交给他的领土,怎能不好好守住。”

“关键时刻,一个人站出来,拍着胸走出来了,此人就是太监山寿,大人应该知道。”

“知道,刚刚继位的仁宗派他去劝降交阯叛军头目黎利。当时正颁发的大赦天下诏,授予黎利清化府知府之职。当时是山寿提出的,黎利出任此职,将有调虎离山之计。”

小舍拣了块大的西瓜给喜儿,又道:“山寿捧着敕谕与任命书,信誓旦旦地向仁宗保证,说他与黎利素来交好,我去劝他,他一定倾心来降。仁宗不大敢轻信,还提醒他:“叛贼狡诈,如果让他骗了,贼势日滋,不易制也。”山寿叩头大言道:“如果我此去谕降他不来,臣当万死。”仁宗便听信了他,也是死马当活马医,就加授山寿“镇守交阯太监”职衔,命他赴交阯招降。”

“在山寿出发后,皇上即下旨交趾的布政司看他与黎利谈判的情形,再定进止。凡地方事务,均须与山寿计议而行。山寿一下成了交阯的统帅。”胡穜一口一口的咬着西瓜,慢悠悠的说着。

“当时张辅与沐晟对山寿意见也颇多,说他成了交趾的太上皇。”

“好笑的是马骐,他不甘心被撤回来,交阯的肥肉好吃。于是他在永乐二十二年十一月,亲自跑到翰林院传旨,让翰林院写敕给他,命他复往交阯闸办金银珠香。那时我不是在翰林院吗,他写了敕,我就提醒金幼孜向仁宗皇帝复奏。”

“这可是欺君之罪,徦传圣旨。”

“金幼孜当时兼礼部尚书,仁宗听了他的禀报,大为吃惊,正色道:“朕安得有此言!卿等难道没听说马骐以前在交阯荼毒军民之事吗?交阯自从此人走后,一方如解倒悬,怎么能再派他去?如果再派他去交阯,不单诏书不信,还将坏了朝廷大事。”

“那为什么不斩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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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六集 安南宦官

外面天色昏暗,豆大的雨砸了下来,胡穜说要回去了,小舍拦不住,让喜儿撑把大雨伞送他。

红瑶还在和如意嘀咕着。

“你怎么去了夏元吉家,”小舍问红瑶。

“我和红瑶商量着开个绣坊,让夏元吉大人出出主意,他宫内宫外熟,是他自已说愿意帮忙的。”

“我拿了些成品,夏大人赞不绝口,说是天下珍品,他会找礼部和司礼监推荐的。”

小舍想说什么,如意把他推到自已房内:“你先睡吧,说不定这两天就去山东了。”

下了一整天的雨终于停了,空气湿润着,京城运河口,皇帝乘坐的龙船泊在码头上,高大威武,高悬着金色的日月旗在风中飘扬,船上楼阁巍峨,舟身精雕细镂,彩绘金饰,气象非凡。

宣宗在几百个童子军的护卫下上了船,身后随着个头戴四凤金冠,身穿紫色云凤纹,外罩红色大衫霞帔的皇妃,太监陈符一寸不离的跟着,金幼孜轻声告诉小舍:“这是皇妃吴贤氏。”

“这位皇妃怎么没听说过?”

“是汉王宫的女眷,充入后宫为奴的。宣宗见他长得倾城倾国的,便赦免吴氏的罪,安排她住在宦官陈符家中。”

“难怪,地位低怕别人欺负,看来皇上是真心喜欢她了。”

宣宗挥着金色的广袖走了过来,原来清澈的眼睛满了血丝,三十岁的年纪,已经有了下垂的眼袋,他用袖子捂着嘴轻声咳嗽着,小舍,金幼孜,胡穜,海寿,路公公还有阿海都跪着行礼。

宣宗绕过红色的廊柱,凭栏而望,河面泛起了波澜,船在笙歌燕舞相伴,中徐徐的离岸了,无数响礼炮后,朱瞻基朝送行的大臣微微挥手,小舍看到他的眼光中充满的是疲惫和倦意。

航船乘风破浪前进,小舍几个看着皇帝皇妃上了中舱,便定心回到甲板大舱内。

第一天,什么事没有,詹事府比锦衣卫和童子军闲,他们负责警卫,比司礼监,御马监的太监闲。太监要忙里忙外的伺候皇上。

只有一个太监空的,他就是南京守备太监金英。他是搭船回南京。

金英和皇上同龄,安南人,是和王瑾一样,属于聪明俊俏的男童,被张辅阉割了送给朱瞻基当玩伴的。

这太监见王瑾和海寿他们忙得团团转,也不去帮忙,钻到小舍他们的官舱闲扯。

他说,张辅四次征安南,从交趾共搬迁近一万七千人。

这些人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幼童,他们中的很多人被选入朝庭,成了太监,资质聪颖、相貌不凡的还被重点培育,进入内馆读书,教育成才。

金幼孜道:“除了你,有号称“安南二阮”的阮安,阮浪,阮白,还有范弘,兴安和王瑾。”

小舍摇着头说:“还没洪武二十四年厉害,一次向朝鲜要了200名宦官。海寿就是那帮太监的代表。”

咱家来,是因北京为了建皇宫,南京来的工匠们明显不够数,成祖才给征安南总兵官张辅下的圣旨:“安南工匠技艺好的,尽数连家小起送赴京。”所以……”

“难怪有了阮安,阮浪和阮白这些紫金城的建筑设计师,北京城池,宫殿及百司府廨,目量意营,悉中规制都他们说了算,工部反而听命于他们。”

“还有咱家司礼太监阮简,他重建了“万寿禅寺”。钱都是他自已掏的。”金英脸颊的肉抖了抖。

“金公公,我小舍也听说你用积蓄重建了一处圆觉禅寺?”

“阿弥陀佛,咱家是佛门弟子,广修福田是为自已消业,但比起王瑾公公差远了,王公公已经将自已南京修建的舍宅捐给了佛门,皇上亲赐“承恩寺”,你说这福德大不大?”

“这承恩禅寺,我还去过,长有五百有四十尺,宽有二百尺。东北皆附山垣,南边是山门。规模非常雄伟。”

金幼孜捋一捋长发:“说公公们捐款造庙,王公公应该算最有影响的了,不过皇上也念他的功德,赐给他二名宫女当妻,还御赐金印两枚,上书“忠肝义胆”、“心迹双清”,价值连城啊。金公公也有吗?”

金英有些尴尬,干咳了几声:“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这金印今天是你的,明天也是你的,但百年后,能带走吗?还不是赤条条来,赤条条走,不带走一片云彩。还不如放下。”

小舍道:“皇上还赐予范弘公公免死诏呢?他也是安南来的。”

“对,我和范弘公公,兴安公公老家离得不远。”

小旗给大家送来了西瓜,说是皇上差路公公送来的。

“路公公和海寿公公都是朝鲜人吧?”胡穜问金英。

“他不是朝鲜人,两大帮中的朝鲜帮,叫得出的并不多,只有御马监少监海寿公公兼着厂督算是名声响的。”

金幼孜,一也吃瓜,一边点头:“海公公在内宫除了黄俨,算他资格老了,曾七次出使朝鲜,催收贡品,包括美貌处女,朱棣宠幸的权妃就是他给带回来的。这个家伙办事认真,锱铢必较,经常被明廷委以重用,不仅出访朝鲜,也曾接待过前来朝贡的满剌加国王。”

“黎澄,工部郎中,安南君主胡季犛的长子胡元澄,后来改名叫黎澄的也算你们安南帮太监。”小舍突然想起这个“兵工大王”了。

“黎澄是以战俘身份来到大明的,他善长制造神枪火器,明成祖特授命他“督造兵使局铳箭、火药”。当然他在工部,应该算和三阮一起建造宫殿的安南人。”

皇上传旨来了,宣金幼孜御舱议事,金幼孜扔下西瓜,整洁好公服随小太监上去了。

金英诡异的笑着:“肯定是交趾的事情。”

胡穜劲头来了,递了片西瓜,拿着纸扇替金英扇着:“金公公何出此言?”

“自成祖皇帝开始,每隔几年都要派大军去安南维持,文官都是非常不安的。”

“公公,为什么?”胡穜一脸恭维,替他摇着纸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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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七集 老臣退位

金英从胡穜手里要过扇子,拍了他一记屁股:“小胡广你不懂,打战会为勋贵武将带来立功的机会,而文官要想手里有权,说话有人听,就要想办法打压武将势头,当然不想让他们立功,所以你看,要宣宗皇帝放弃安南的都是谁?”

小舍心里一亮:“这太监就是厉害,金幼孜是最希望宣宗放弃安南的,恐怕比杨士奇还积极,皇上这次去山东,点名要他陪,心里肯定同意了他观点。”

“安南完了。”胡穜道出了小舍的心声。

“我还是这句话,在安南的用人出了问题。

要么用广西、云南等地的生员、举人去安南。这种人和我儿子月月一般大,又没实际经验,只会纸上谈兵,夸夸其谈,还有被贬的官员安置在安南,像解缙,一直高高在上,想早点回京为官,根本看不起安南这种穷乡僻壤。”

金英用纸扇拍了拍桌子:“张詹事说的不错,交趾的右布政使王平,就是被贬到交趾的,整天郁郁不乐,除了喝酒就是在那勾搭美女。”

“为什么要将张辅、黄福等人调来调去,这些人资历经验都有,在任上也有建树,黄福回北京时出现了“安南人扶携相医,号泣不忍别”。连安南反贼黎利都道:“中国遣官吏治交趾,人人如黄尚书,我岂得反哉!”你说这……”胡穜对张辅是五体投地的赞叹。

“还有一方面,把安南历代的典籍都收集送往南京,而把中国的典籍推广过去,这不算是坏事,时间长了,安南人也会接受,安南自唐末五代自立毕竟也有四百年,有了自己的文化。有些人背着朝廷,下令安南男女不许剪发,要穿中国的短衣长裤,这不是胡来吗?咱家向仁宗皇上曾禀报过,皇上当时就把王平召回北京训斥了一通。”

小舍叹了口气:“要是换金公公去就好了,金公公懂安南百姓的心。”

“说这也晚了,安南人心里不服久了。”

金幼孜到了傍晚,太阳也落山了才回公舱,脸上也没见什么喜色,小舍心里反而开心:“金大人,快到德州了,这船会不会停靠?”

“皇上没说,看来要直接到目得地了。”

正说着,船突然慢了起来,夕阳余辉中德州糜镇古塔露出了它神奇的身影。金幼孜道:“大家振作起来,听候消息,准备上岸。”

船靠岸了,圣旨没来,太医院的王太医带着几个随从匆匆上船了,和小舍打个个招呼上了御舱。

“不会是皇上龙体欠安吧,我看陛下脸色有点疲惫。”小舍不安的问金幼孜。

“也许,刚才躺在榻上和我说话,时不时的闭着眼睛。”

龙船上的灯全点亮了,五光十色,映照在宽阔的河面上。船突然缓缓的开始掉转方向了。路公公下来传旨:“皇贤妃喜怀龙子,全体回北京!”

这突如其来的喜讯,把皇上乐得,立即让御厨给所有人做好吃又好看的甜糕,以示祝贺。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当年皇妃吴氏就生下龙子,宣宗除了孙皇后所生太子朱祁镇,就这个吴氏生的儿子,可见这个小儿子的出生,他有多么高兴。吴氏被封为贤妃,但依然住在与紫禁城一墙之隔的宫外。

山东回来后,皇上心情大爽,这日便召蹇义、夏原吉、杨士奇、杨荣四人老臣到乾清宫,赐给他们玺书说:“卿等都是祖宗的遗老,辅佐朕躬

。现在已是黄发危齿,不宜再让你们处理冗繁的事务,从而有伤朝廷优老待贤之礼。你们可以放下所管的事务,朝夕在朕左右讨论至理,共同维持国家的安宁,官衔和俸禄都照旧。”

这其实是礼部新的尚书胡濙的建议,皇上准奏的,四个人老泪纵横,虽然皇上客气:“命蹇义等四人讨论天下官吏和军民的章奏和建议。”但一世英名也就停留在此时,四人拜倒在地,皇上赐给蹇义和夏元吉曾获得的银章,上刻“忠厚宽宏”。甩着广袖出了宫门。

小舍进言:“蹇义大人的府邸略显贫寒,是否重修一番。”

皇上准奏,诏令有工部在文明门内为蹇义修建新的宅第。

四位老臣退居二线,黄淮因病又告老还乡,小舍的心也凉了一截。便买了烤鸭回家找章伯喝酒。

刚进家门,院内便飘出红烧肉的香味,原来如意已经让喜儿和兰朵两丫鬟炒了不少菜。

“娘子真好,知道相公嘴馋了。”小舍心情好了许多。

“娘子刚从夏府回来,知道几位大人退位了,知道相公一定心烦。”

胡穜和小旗也来了,说是如意唤他们喝酒的。

民以食为天,明朝的百姓除了喝茶,喝酒聊天,也没什么好玩的事,几杯下肚,胡穜道:“蹇义大人一走,这詹事府詹事会不会换新人。”

“暂且没说,以前,或尚书、侍郎、都御史兼任,现在算有我还在,可能也不会有变化,毕竟我也有二朝的经历。”

“那就好,詹事府五老虽退,还有金幼孜,杨溥,蹇义和夏元吉,扬士奇,扬荣的少师、少傅、少保衔位还保留,再加您詹事,率我等府丞,府使、谕德、赞善,宾客等官。”

小舍和他碰了一下杯,“你这小胡广,别担心,天生我才必有用,好好的干,你还年轻。”

“我猜想,会不会在兔儿山童子军阅兵时,夏元吉大人当面顶撞了皇上,皇上担心架驭不了他们。”

“也有可能,下着雪,小孩子动作有点僵硬,皇上大怒,要脱下他们的衣服。夏元吉就说了一句:“将帅,这些是国家的未来的栋梁,怎能将他们冻死?”这对一个严格治军的朱瞻基是有点打击的。事后我问过夏大人,是不是有点过?”

“毕竟这些童子军是他招来的。”

“夏大人也是这么回答我的,但我觉得皇上也没错,所以感觉他们老了,老刀没有锋芒了。”

金小旗道:“我爹说,皇上内心非常尊重夏大人,前天曾亲手画了一幅《寿星图》赐给他。还有衣物食品、器皿用具、银币和玩好之物,几乎每天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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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八集 七日为君

金小旗说起他爹,如意插了句:“安兰和孩子怎么样了,都迁来北京了吗?”

小旗回道:“谢谢夫人,她们都挺好,儿子上学堂念书了,女儿刚刚周岁。”

胡穜喝了一大口酒:“你们都孩子孩子的,我是祖上没积德,娶了个不会下蛋的。”

“你家胡老爷,官及一品,是永乐皇朝的首辅,死后赠礼部尚书,仁宗皇帝加赠太子少师,还想怎样?”小舍反驳道。

“按理说,我先父建文年第一甲第一名状元,之后永乐皇朝时再升右春坊右庶子,进入内阁。永乐五年,晋升翰林学士,兼左春坊大学士。应该是官运享通了,可是去世也早了点。”

小旗拍拍他肩:“你爹和我爹一起随成祖北征,经常会召入帐殿时,和太上皇会谈至深夜。我爹说胡广书法比他好,每次勒石刻碑时,均由胡广书写。”

“你家金大人会讲经讲史啊,把宣宗皇帝哄着。”

两人趁着酒性你一句我一句“拼爹”了。

“哈哈哈,难怪永乐皇帝要亲自为你姐做大媒了。”

“别提了,我爹这悔婚丑事,就是让我抬不起头来。”

“别说那不孝顺的事,至少你是詹事府府丞,六品官。”

胡穜被小旗点中了,反倒同情他起来,他给小旗倒了点酒:“也是,你一个二品官的儿子,现在还只是主薄,太委曲你了。”

“你还有五个哥哥,五个姐姐,他们应该不错。”

小旗低下头:“我爹自从考中进士在京师为官,25年来从未回过家乡,仁宗皇帝时,祖母去世回去了一趟,他从不在我面前说家里的事,我只听娘说,大哥昭伯考上进士,大嫂子是同乡人。”

“你爹真了不起,我曾随他钦差去北方找那块神秘的石碑,他的机智我是五体投地的佩服。”

“下官也是,成祖驾崩那时,随行太监马云都不知所措,只能求助他和杨荣、金大人认为六军在外,离京师尚远,应该封锁皇帝驾崩的消息。”

“这决定太重要了,万一,如果让朱高煦和朱高燧知道,那就事大了,他们离北京太近,当时的皇太子朱高炽根本打不过他俩人。”小舍对胡穜道。

“这要论功,张辅将军也应该有,文官支持皇太子,一方面是因为他是朱元璋指定的燕王世子,具有正统性。另一方面,太子生性仁厚善良、勤勉儒雅、重视文人和文化,确实有成为君主的潜质,但武将支持朱高煦,一方面是他们一块在靖难之役打过仗,感情深,另一方面如果朱高煦登基,武将必然有功,得到切身的利益,所以张辅将军在这一刻逆袭支持皇太子,说明他是一个真正切切的忠臣。”

小舍不停的点着头:“我去交趾时,张辅还是个年轻帅气的军官,我们一块陪夏元吉大人逛安南的西湖,我俩无话不谈,张将军的眼睛总是清澈见底,我当时就觉得他是个值得深交的人。”

“张大人,我爹说,皇上去世前,曾与他密谈很久,估计是知道自已寿命已到,要张辅一定支持皇太子。”

如意拍着胸:“听你们说的汗毛也竖了,后来怎么回京的。”

“杨荣命工部的官,搜取军中所有锡器,销熔后打造成一只圆桶,将遗体装置桶内,再密封桶口,并且将承造的工匠杀了灭口。同时也命光禄官每天三餐照常进膳。任何人都不允许出入军营。即使有人要出去也需要皇帝的诏书或者手谕,直到入城,竟无人察觉朱棣已驾崩。

然后把锡熔在灵柩内,用盛礼装殓成祖遗体,放在御车中。为掩人耳目,还要做到了“所至朝夕进膳如常仪,益严军令,人莫测”。有人建议他是不是书写一道敕令,将皇帝驾崩的消息告诉留守北京的皇太子。“

金幼孜和杨荣二人反对:“先帝在世时诏令称‘敕’,如今皇上已经驾崩了如何称‘敕’,如此是冒充,罪不容诛。”

金幼孜大人就草拟遗诏,由杨荣和海寿偷偷走小路,避开闹市和人群回到京城,催皇太子朱高炽继皇位。金大人则在后负责护送成祖梓宫回京。”

章伯终于开口了:“我们北京民间盛传金幼孜大人“七日为君”的故事,说金幼孜护送成祖梓宫回京途中,一切诏令皆出自幼孜之手,代行皇帝之权,因为距杨荣到达京师之日刚好七天。”

“是吗,这北京老百姓啥都知道?”小舍夹了一个鸭腿给章伯。

章伯得了主人的奖赏,愈加起劲了,抹了一下淌到下巴的油渍:“茶馆里的人还说,如果不把朱高煦烤了,把安南封给他,那黎利这鸟人肯定被他打趴了。”

“黎利被他打趴完全可能,朱高煦的打仗本事也是众口一词的,他勇猛善战,为成祖攻城略地。但他没有控制自己的情绪。在南京时挑拨离间,陷害忠良,随意暴露野心,赶出南京时又死皮赖脸;就藩后还不老实,贻人口实;最后起兵失败,宣宗皇上把他捉了,不杀他已经放他一马了,还为了逞一时之快作死,这简直就是个三岁小孩,性格缺陷一览无遗。”小舍想起在南京时,汤宗被关进牢内,心里就不快。

胡穜道:“大人说的是真话,下官还听到,朱高煦曾对母后,直接说出是自己拼命打下的江山,为什么要让哥哥当未来的皇帝,还说人打江山,狗当皇帝了。”

“他敢这么说吗?”

“说的,司礼监太监黄俨,当时还没让朱棣斩了,他说,皇后直接给了朱高煦一个耳光,朱高煦虽然被打了,可心中还是不满,他长这么大第一次被自己的母亲打,他又对皇后说,自己最讨厌的就是被别人蒙在鼓里当傻子的人,何况还是自己的母亲这样的。说完后,朱高煦泪眼朦胧,气愤地走出了房间。”

朵兰进来了:“少爷,说得轻点,我看街对面有几个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的人在转悠。”

小舍出去从门缝看了一会,回来坐下道:“是东厂路公公的人,那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的档头我认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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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一十九集 喜儿成亲

“张大人,怎么东厂归路远公公了?上次去山东,不还是海寿公公负责吗?”胡穜问小舍。

“海寿现在被皇上派去镇守宁夏了。这边锦衣卫指挥使赛哈智也退了,接替赛哈智的是同事李诚,王力还是北镇抚使司指挥使,我向皇上举荐王一飞来北京,皇上口谕恩准。”

“锦衣卫第一任指挥使,应该是毛骧。”胡穜肯定的道。

“毛骧一开始在当千户,后来因为杀倭寇非常多,立了功,被洪武皇帝提拔为锦衣卫指挥使。”

“洪武时的宰相胡惟庸死后五年,他通倭的事情暴露出来,洪武皇帝朱元璋便决定把抗倭的都督毛骧提上来,将拱卫司、仪鸾司两个机构合并成锦衣卫,将那些与胡惟庸有关的人一网打尽。反正胡惟庸已死,死无对证,因此谁对谁错,没人出来证明。短短五年内,三万多人被牵涉包括第一功臣李善长也遭到诛杀,几万人被流放,一共十年胡惟庸案才终于落下帷幕。”

“毛骧一定受皇帝奖赏了吧?”如意听得起劲,便顺口问道。

“没有,他其实也是胡惟庸的同党,皇帝说他是借机杀人灭口,应该立即处死。”小舍笑道。

章伯坏坏的笑着不语。

“那第二任就是纪纲了吧?”如意给几个倒了些酒,又问。

“不是,接任的是蒋瓛,常胜将军蓝玉平叛胜利,于二十五年十二月班师回朝时,蒋瓛发现他与景川侯曹震企图趁朱元璋出宫举行“藉田”仪式时,发动兵变。朱元璋大怒,将蓝玉当场逮捕。一天后,朱元就下令将他处死,其家人也全部被杀。当时受株连被杀还有一公,十三侯,两伯,两万五千人。”

“难怪人家见了锦衣卫都闻风丧胆,一个案子就死几万人。”小旗有点冷,一口一口的喝着喜儿端上来的热汤。

看他喝得那么香,胡穜也眼红了,让喜儿勺一碗满满的鸭骨头汤,放在嘴边吹着,喜儿对他有些偏心,往里面放了些大蒜,小舍正好看见。

胡穜有些尴尬,假装问小舍:“大人,蒋瓛后来如何死的?”

“蓝玉的皮活剥下来,填草充实,此刑名为“剥皮实草”,后来朱元璋皇帝将蓝玉的“大将军皮草人”交给蓝玉的女儿,就是嫁给蜀王朱椿的王妃,命她保管收藏,蒋瓛呢,因为也杀错了人被洪武皇帝砍了。”

“看来这锦衣卫指挥使也短寿,可能是菩萨也饶不了他们了。”红瑶做好了针线活出来吃饭了。

“第三任指挥使就是,他姓宋,名忠,人家叫他“送终”,他是建文皇帝的锦衣卫指挥使。

那年正好发生靖难之役,建文帝派他去怀来作战,为了激起手下的斗志,他骗军中将士,说他们留在北平的家属全部被朱棣杀完了。他手下人向永乐皇朱棣告密,朱棣会用兵,就以这些家在北平的将士家属为先锋,向怀来进攻。”

“厉害!”胡穜赞叹。

“两军对阵,怀来守军听到自已熟悉的乡音,认出是自己父兄子弟时,惊喜异常,相互问候,震耳欲聋,整个把战场变成客万。随着“宋都督骗我们“的喊声,守军的将士纷纷解甲倒戈。宋忠见势不炒逃到茅坑中藏匿,被燕军一刀,头也落到糞坑中。”

红瑶正一口饭咽到嗓门口,一下吐了出来。

红瑶吐得满地都是,大家也没了胃口,饭局就让张小舍一句话搅了,胡穜和金小旗起身告辞,小舍吩咐喜儿:“从后门送他们出去,省得为难东厂的陆挡头他们。”

喜儿出去了,小舍拉过如意:“好像胡穜对我们喜儿有意。”

喜儿回来了,如意便假装和她一块收拾碗筷,便问她:“胡府丞人长得是俊朗,可惜没个孩子,少爷想替他作主纳个妾。”

“他脾气也挺好的,不知那个女孩有造化,被他相中?”喜儿低声答道。

“喜儿你心上有人吗?”

“少奶奶,我是仁宗皇上掏钱买下到少爷家的,终身为奴,不敢有二心。”

“如果少爷把你许配给人家,你愿意吗?”

“喜儿舍不得离开少爷家。”丫鬟红着脸,言不由衷的道。

“胡说,少爷有我和红瑶呢,你别想打什么主意!”如意柳眉倒竖,一副凶巴巴的样子对着她。

“少奶奶,误会,喜儿自从进入咱家,一直视少爷为主子,不敢有什么妄想。”

“臭丫头,别想瞒我,每天少爷回来,你总是第一个迎出去,少爷的衣服你总是洗得最干净,烫得最平服,少爷的饭你总是盛得最满。”

喜儿在如意凌厉的功势下,双腿一曲跪了下去:“少奶奶,我是奴婢,对主子恭敬是应该的,但决没有非分之想,你可以问胡穜大人,他可以~”

“好啊,你这才是真话,你一定答应人家什么了?快说。”

喜儿低着头,不作声,眼泪“答答”的落在青砖上。

红瑶走了上去:“如意姐,少爷找你。”

如意走了,红瑶就上去扶起喜儿,好心劝慰:“你呀,什么都好,就是犟,少奶奶是好心,人家胡穜相中你,想成全你俩,你这样不明事,少奶奶怎么会不生气!”

喜儿“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在红瑶的怀里:“二少奶奶,喜儿听您的。”

“那你说实话,二少奶奶才能帮你。”

“我说,我说,胡穜大人是问过我的,喜儿说,仁宗皇上从我爹手中买了送给少爷的,喜儿答应也没用。”

“如果少爷把你送给胡穜,你愿意吗?”

喜儿用袖管擦着眼泪,点点头。

喜儿十四岁,永乐皇驾崩那年到张小舍家中,一晃已经十八岁了,如意像嫁自已女儿一样,给她做了一套大红的凤冠霞帔,还备了付嫁妆,纳妾仪式虽然简单,而且一方是奴婢,胡穜还是派了大轿亲自来迎娶。喜儿哭哭啼啼的被几个喜伴娘搀扶着出去,虽然在侧门,一样是鞭炮齐鸣,鼓声热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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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集 月月上任

喜儿嫁了,章伯替张家找了个中年寡妇,姓柳,柳嫂虽然是北方人,却长得娇小玲珑,身穿一袭墨兰色石榴裙淡兰色的上衣裙上带有青色的绸带,乌黑的秀发用一个小巧紫色的簪子盘上眉毛清淡,瞳孔透亮,未施粉黛、娇嫩的薄唇也没有上色、嘴角一扬便有好听的声音传出:“原来是和皇上一起来撒稻草的官人。”

柳嫂居然认出了小舍,便抿着嘴笑。

“你也是住那个村的?”

“对呀,那天煮了那么多菜饭,你们一口也没吃,害得我们吃了几天。”

“那天真对不起,皇上有了龙子,一开心就走了。”

章伯介绍道:“柳嫂是我邻村的,是个军户,男人随永乐皇帝北伐,战死在草原上,两个儿子都从了军,所以……”

如意对着柳嫂上下打量:“柳嫂看上去细皮嫩肉的,比我还年轻,会不会吃不了下人的苦,我家原来丫鬟是什么也做的。”

“下人的爹原来在南京任官,所以奴婢年少时没吃啥苦,建文皇帝死了,爹带着我们一家到这里戎边,爹爹遭了罪进了牢房,下人的娘养不活我们弟兄几个,只能把我早早嫁给了柳家,所以……”

小舍一听是建文皇帝的旧臣家属,心也软了,就让朵兰替她收拾房间。

柳嫂一说话,那种天生的白皮肤便绽开了红云:“下人听章伯说原来丫鬟喜儿的事,从心里就佩服少奶奶的仗义,下人只要有吃有住,情愿不要工钱。”

如意一听柳嫂如此爽快,刚才如冰霜的心也是化了:“那不行,该给的我们一文不会少,只要柳嫂勤力。”

好人有好报,如意义嫁丫鬟终于成正果。她的儿子考上了进士,这还不是最好的。

都御史刘观因贪污被撤职,与儿子一起戎边。

大学士杨士奇、杨荣便推荐通政使顾佐,说他公正廉洁而有威望,所任过的官都是清正无邪,宣仁皇上很高兴,立即升他为右都御史,并赐给敕书奖励劝勉,命他考察各个御史,有不称职的立即撤换,如果御史人员有缺,由他保举人员送吏部补选。

顾佐一上任,即上奏废黜了严日岂、杨居正等二十人,把他们贬到辽东各卫为吏,还有八人被降职,三人被罢免;然后他推举可以担任御史的进士邓荣,国子生程富,进士张小舍的儿子张众,在京候选的知县孔文英,教官方瑞等四十余人。皇上让他们先干三个月然后再任用他们。

杨居正等六人被贬上书辩诉。皇上大怒,将那些被贬为吏的人一并发去戍边。

后来六人中的严日岂从戍守之地偷偷跑回京师,带着礼物想上顾佐家讨好他。

青天白日的,见都御使顾佐与小舍两人并肩骑着马,便悄悄的跟着,想找到小舍贿赂的证据,巧了胡穜带着喜儿去街上买东西,小舍便下了马与胡穜说上了话。

第二日严日岂便让人传信给皇上,说顾佐昨日接受张小舍的贿赂。

皇上把张小舍和顾佐召到宫中,亲自查问,张小舍便让胡穜来作证。

胡穜道:“两位大人从午门出来,我在东门外看见,大庭广众的,众目睽睽之下,如何行赂。”

皇上听胡穜说得言词凿凿,便让路公公把严日岂押起来审问。

本来就是凭空捏造的,严日岂理曲词穷,还没上到,便把图谋陷害张小舍,达到扳倒顾佐让自己平反的目得。

皇上诏令将严日岂押到市场诛杀。

张众正式就任都事,官阶虽为正七品,但他的职责能随御使代天子出巡,拥有“大事奏裁,小事立断”的特权。

张众也像他爹一样,白天去都察院应卯,晚上回家中住,这日吃晚饭,如意见儿子回来便躺着,以为孩子受了上司的训斥,便接过柳嫂端来的水果进了儿子的房间。

“月月,是不是今天“抄卷”抄少了,被顾大人训斥了?”

张众翻了个身:“娘,爹说的一点不错,娘就会瞎猜,顾佐大人在内廷办公,独处一间小夹室,不是议政从不与我们群坐。大家叫他为“顾独坐“,他怎么会来管我一个七品小官的事儿。”

“那就好,看来月月是累了。”

“娘,你说这当官的是不是都希望别人倒台,自己上去?”

“娘一个女人,怎么知道你们男人的事,不过爹应该知道,你说给娘听什么事,等晚上爹回来娘替你问问。”

“孩儿的同事,以前是个县官,他向皇帝举报,说顾大人拿了隶役的好处,把人家放回老家了,皇上就把顾大人召进宫中。”

“这顾大人不对,县官举报贪赃枉法应该的。”

“后来皇上也没对他怎样,顾大人回来后找我这个同事:“你胡说八道,皇上命令我处置你,如果你改掉品行,我就宽贷你。”那人便求了饶。”

小舍回来一听:“这事我知道,皇上问杨士奇:“你说顾佐清正,他怎么拿别人钱财?”杨士奇回话:“现在朝官俸禄微薄,马匹薪炭草料,都由隶役供给,所以有隶役愿意出钱赎苦役,臣也是这样做的,拿一些赎金,留下来的一大摊家务事,不自己做了吗?”皇上一听一惊:“朝臣竟这么贫穷?”准备给我们加薪了。”

如意道:“他们还好了,有奴役,我们是自己掏钱找丫鬟佣人,要不是我和红瑶找事做,你这个三品官也没啥好日子过。”

“谁说的,三朝皇上,没少奖赏我银子,还有我上回受伤,蹇义大人也给了不少。”

“好好好,算你养活我们一大帮家人,不过我这绣坊的货,你也别不管不问,像空气一样放着。这可是我和红瑶一针一线绣出来的。”

小舍替她扯掉耳边几根白发:“好吧,我得找胡濙,他现在是礼部尚书,看他有啥建议。”

“算了吧,建议建议就是见而不议,我还是盯夏元吉大人,上回一下卖了几十件,阳阳结婚的聘礼多少有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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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一集 儿女亲家

小舍开始愁月月的婚事,这日上朝户部尚书李昶上奏:“陛下,苏松两地和官田租税减少,请削减外官的俸禄和生员军士的月给。”

小舍心里一怒,刚想驳斥。

皇上低沉了一会:“朕刚听得官员奉祿淡薄,生活艰难,如果再减,谁会赞同,朕替你问问。”他指了指太子宾客张本:“张爱卿,你是否愿意?”

张本是洪武年国子监出生的四朝元老,他双手一拱:“微臣如果答应,便是欺骗皇上。”

朱瞻基点点头:“张爱卿是元老,朕再问下另一位张爱卿。”他把手指指向了张小舍。

小舍也双手合十道:“微臣原本不理家务,也不知道油盐贵,近日家小说起,孩儿已长大,聘礼还不知道在那?”

“哈哈哈,爱卿说的可是大实话。”

金幼孜,杨士奇,杨溥等人也反对,此事便作罢。

殿门突然被一阵冷风吹开,宣仁缩着脖子回到龙椅上:“不过李爱卿说的苏松粮租的事,少了那么多,其原因在那里,那位爱卿可以作答?”

仁宗皇帝时派遣的广西布政使周干,曾巡视苏、常、嘉、湖诸府。周干奏道:“几个知府民众多逃亡,都说重赋所致。如吴江、昆山民田租金,以前是五升,佃农租富民的田,私租每亩要一石,虽然官府也禁止打击地主,也只不不少收个二斗。农民还是种不起,如果将官田及公、侯的田租,俱照亩税六斗的计算,农田便无荒芜之患,而佃民获安生矣。”

李昶上奏:“苏州府至宣德年间逃赋已高达790万石,松江府也有400万石以上。”

周干的上奏,朱瞻基觉察出了南直隶税赋负担的严重性,他似乎没听李昶的话。“周爱卿继续。”

周干听出皇上的意思,声音也响亮了:“臣以为,应减少官田的税赋份额,清除税吏的贪污行为,消灭当地官员的弊政。南直隶九府已经长久没知府了,尤其是“江南粮仓”的苏州府,连个同知都没有,请求皇上指派干练的官员去理这些府的财政事务,并派专使去监督他们的事务。”

大学士金幼孜与杨溥都上奏:“先请减税,不然农户全走光了,要田干什么?”

李昶擦着头上的汗:“皇上减不得,纳税户己经少了九成,再减官兵就没有吃的。”

蹇义忍耐不住上前一步道:“臣以为减税是万不得已的,但九府的官员缺员必须得改,前几年吏部多次上奏,调配京官去理政,均不得过,如今己是到了捉襟见肘的地步了。”

张小舍也急忙附议:“蹇义大人说的对,苏州知府自从汤宗大人离开,至今九年没人继任,同知又因贪吃军饷被革职,诺大的知府全靠两通判在支撑,松江府也是,只有同知一人。”

宣宗突然手一拍:“此事朝后再议,退朝!”

皇上突然一个急刹车,百官们百思不得解,只好悻悻然的退场。

小舍刚想随蹇义跨出殿门,太监赶来了:“两位大人慢走,皇上诏令请两位大人乾清宫议事。”

两人相视一看,便随着太监到宣宗的寝宫。

喝退了下人,朱瞻基便道:“两位卿方才在殿上的奏言,朕已明白,有些事是先皇所定,也不必赘言,苏州府是大郡,公务繁剧,赶紧物色廉洁奉公、有才能者出任知府,贪污暴虐、残害百姓的人不能任用,不知两位有否合适人选?”

蹇义略微沉思一番:“越府长史周忱,此人以善理财知名,可以胜任。”

小舍急忙推荐:“礼部郎中况钟,勤谨廉洁,博识干练,又任劳任怨,上次去苏州巡查,便显其干练的作风。”

皇帝又拍了拍手:“两人朕都喜欢,不如先让他们下去巡查,回来后再定夺。其它八府的知府,蹇爱卿监督吏部早点提出人选。”

小舍如获至宝,马不停蹄的回到家中,让如意立即到前门请好的工匠来装裱。

一家人正兴趣盎然的欣赏着这幅价值连城的书画,王一飞来了,看上去比陈福贵描述的要好许多,一头乌发梳得油亮,徘色的官袍把他白洁的脸色衬得十分俊美。

“恭喜哥哥新官上任。”小舍向他行了个礼。

“弟弟毕竟是皇上身边的人,兄长什么事都瞒不了你。”

“哥哥来,也不带着嫂嫂。”如意客气的道。

“来得急,也顾不上她了。”

“怎么就哥哥一人来京?”小舍有些不信。

“她们晚些到,我先把家安顿好,前几年住的房子,太邋遢了,重新弄也得几天。”

“这到是,北京的风沙大,一天不擦,桌子上都落满了沙土。”如意抹了一下桌上的灰尘给他看。

“听说侄子阳阳有出息了,好久没见,该给他个红包。”王一飞说着从袖中掏出个元宝。

如意急忙推了过去:“都自已人,要那么客气啥?”

王一飞身体一缩:“一点小心意罢了,等侄儿成婚,再给个大礼。”

“哥哥瞧你说的,月月刚从国子监出来,还没找着人家呢。”

“侄子今年多大了?”

“属马,今年虚十七。”

“喔唷巧了!”王一飞一拍大腿:“我家五丫头,今年十四,还没婚配,不如亲上加亲,凑成一双。”

不知弟弟,弟妹意下如何?”

如意也顾不得脸面了,张大着嘴便笑:“好是好,不知你家千金肯不肯屈就,下嫁咱张家。”

“什么肯不肯的,儿女婚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只要我答应就是了。”

小舍没想到愁了几天的儿子婚事,就这么简单的解决了,而且亲家又是自已熟悉的王一飞,心里如何不激动,便唤柳嫂进来,让她找个媒婆,等王一飞家眷一到北京立即上门去提亲。

王一飞说皇上宣他申时进宫,饭也不吃就告辞了,庭院里的银杏树上喜雀又叫了,如意抓了把米撒在地上,自言自语的:“婆婆常说,喜鹊叫,喜事儿到,看来一点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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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二集 屋里的秘洞

王一飞的到来,真是喜从天降,如意一边铺床一边说:“月月长得俊朗,又有出息,这次又找了个好的丈母娘家,这是他前世修的好,才会有如此的福报。”

小舍的公服是新的,衣扣涩涩的,他费力的解着,抬头瞟了一眼她:“王一飞家的五丫头,我还小时候见过一回,现在不知长啥样,万一像你这样就完蛋了。”

“像我这样还差吗,你给我去夷亭再找个试试?”

如意头也不回还了一句。

小舍终于解掉了个扣子,不过这盘扣也给扯脱了,他拍了拍如意的背,用手示意着。

“你不是嫌我丑吗?找漂亮的给你缝着!”如意嘴巴一撅,把他手推开。

“喔唷,说个笑话都当真了。”小舍嘻笑着去找针线,男人家家粗手粗脚,把个装女红的藤篮给打翻了,针头线脑,钮扣针箍全散了,屋里已经昏暗了,他便趴在地下摸索着找,床底旮旯有个亮光,应该是个是颗衣服上的珠珠,他便拱了进去,如意笑着拍了他一记朝天屁股:“快出来,一个大老爷们钻床底下,不让你笑话。”

小舍捏着珠珠缩回身体,左掌一用力,地下的青砖发出空谷的声音。

“下面空的?”他用右拳在四周敲着,明显就这块声音不同。“这匠人也太粗心,下面都没垫实。”他退了出来,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把珠子交给如意。

“不对!”他突然觉得这砖的空谷声那么明显,和那种底面铺垫不均的空谷声有些两样,便好奇的拿了个灯盏又钻了进去。“通,通,通通~”

声音确实不同。

“快给我把刀,我要把它撬开来。”小舍关照妻子。

如意好奇的取了把匕首递给他,自已也拱了进去。

小舍用匕首的柄将砖四周敲敲,砖有些活络了,小舍把匕首插入砖缝撬着,砖缝里透出一股异香,这是皇宫内才能闻到的檀香:“下面有宝贝!”小舍肯定的说。

两个人退出来,相视着用眼睛商量。

“把床搬开,要不晚上睡不着觉!”小舍决定了,如意点点头。

这床是以前房主留着的,紫檀木的拔步床,不是一般的重,床面两侧和后面装有围栏。上端四面装横楣板,顶上有盖,雕着多子多福、吉祥如意、吉星高照、松鹤长寿的图案。

两人只能奋力的一点一点的移动。

终于那砖露出来了,小舍轻轻一撬,下面垫着块木板,小舍用手拨开上面的尘土,上面粗糙雕刻着“宋金府”三个字。小舍对如意看了一眼:“一定是宝藏!你让开些,我怕下面有什么机关打着你。”

如意本能的退后几步,捏紧双拳,闭住呼吸瞅着。

小舍趴在地下,把木板移开,香味弥漫了整个屋子,他咳着嗽,感到有点恶心想吐,他挣扎着爬起身,拉着如意逃出屋子。

“相公,这味道有毒吗?”

小舍“哇”得吐了出来:“肯定有毒!先扶我去红瑶房内躺一会。”

红瑶正看着囡囡写字,见如意扶着面色苍白的小舍进来,大吃一惊:“如意姐,这是怎么啦?”

如意用手势示意她轻点,把小舍放床上。

小舍已经缓过神来:“这应该是蛊毒,人闻了会产生头晕,恶心,闻多了会产生幻觉,还好我发觉得早。”

如意把发现秘洞的事告诉了红瑶。

红瑶道:“我有办法,用湿布围着就能挡那毒气,我娘家隔壁的小三子就这样去掘人家的老坟,有一回还掘到不少银锭。”

小舍把衣服脱了:“红瑶你随我进去,让如意看住门,别让柳嫂她们进来。”

两人用湿布蒙上了脸,把窗开了,窗帘依旧拉上,油灯点得亮亮的,照见下面铺着沙子,小舍一点点用手把它外掏,足足掏了二尺深,手快够不住了,手指碰到了个盒状的东西:“下面果然有东西!”

小舍眼中放出了光芒,手上的动作也加快了。一只用黄绫布包着的箱子露出来了,半尺宽半尺长,深深的埋着,小舍用手指扣住了试试,根本提不动。

红瑶把匕首递给他:“干脆把盒子盖撬了。”

小舍接过匕首身体全趴在地下,小心的戳着盖子:“你希望下面是什么?”

“一颗闪亮的夜明珠,听说晚上就不用点灯了。”

“这很少见呢,会不会是古人的家书,或者什么祖传的秘诀。”

盖子打开了,上面果然是本书,不过是本账本,上面记载着宝藏的物品和数量:金铤五两拾个,银锭五十两三十个,银碗一对,银酒壶一对……

小舍用指尖捏出一块像马蹄状金铤,灯光下金灿灿的,上面印着足金,五两,赵四郎,财神记字样。

“快去把如意喊进来,我们发财了。”小舍从来没见那么多金子,强按着心头的喜悦对红瑶道。

如意一见小舍手中的金子,惊得倒吸一口气:“常听人家说掘到金银财宝,原来真有这事啊。”

“老天爷知道我们月月要娶媳妇,所以……“小舍突然想起了儿子,急忙问如意:”今天月月怎么还没回家?”

“府上事多,经常晚回来,你不也是吗,有什么奇怪的?”

“哦”小舍的眼睛又看着地洞,一箱宝贝静静的躺在下面,闪着诱惑的魅丽,那奇异的香味己经被烛火烧尽,空气也变得十分的清新,如意和红瑶也坐在了地下,三个人围着洞口,都没了声响。

红瑶突然抽泣起来,如意惊讶的看着她:“我们掘到了财宝,你哭什么?”

红瑶用袖子抹了下眼:“不瞒你俩,我还是头一回见到金子,小时候一直听大人说金银财宝的事,到了咱家,相公到苏州府去上任,记得那是个下雨的早晨,他给了我一把碎银,那还是头一回有了属于自已的银子,我一直没舍得用。”

如意道:“小时候过年,爹爹给我米粒大的银子,说是压岁钱,金子是去王一飞家,雨欣嫂子给我看她的金戒指,那时我羡慕死了,但一直没想问相公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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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三集 祭拜天地

小舍把手中的那块金铤递给她,明天去打两个戒指,你俩一人一个。”

如意拿着了一会:“像个铜疙瘩似的,戴着也不见得好看。”

红瑶说:“我看替月月也打两个,结婚时好用。”

小舍点着头:“五两的,能打十来个也不止,每人打一个留作纪念吧,其余的放回去,不到万不得及咱不用。”

三个人把宝藏的地洞恢复好,外面转来了柳嫂的声音:“小少爷回来啦,有没有吃饭。”

“月月回来了,除我们三个,任何人都不能知道,特别是儿孙辈,儿孙自有儿孙福,谁也别给儿孙做马牛。”

如意和红瑶相视看了一眼朝小舍点点头。

“柳姨,吃过了饭,叫朵兰来,帮我准备行李。”月月在使唤女佣。

小舍三个迎来出去:“爹,娘,姨,你们在干什么,弄得身上都是沙士。”

“不是快过年了吗,我们把屋子整理一下。”如意,撒着谎回道。

“怎么有股香气的?”月月用鼻子嗅着。

“小老爷们管家务事干什么?今天怎么这么晚回家?”小舍止住他的问话。

“今日皇上诏我们都御使进宫了。”

“是不是去苏松巡查的事?”

“爹,你也知道了啊?”

“沈恬和况钟两人去,让你们随着吗?”

“顾佐大人回来就点了我们这些新人,说让我们去锻炼一下。”

“儿啊,到苏州后,有机会去看看奶奶,外婆她们,她们惦记着你。”

囡囡也来了:“哥哥要是带我去就好了,囡囡想奶奶外婆了。”

如意摸了一下囡囡的头:“哥哥是干大事去,你去不耽误哥哥啊,等开了春,我和爹爹姨娘带你去。”

“爹,儿去准备行李了。”月月回房去了。

“月月真长大了,我们张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如意自言自语的道。

正说着,黑鸦鸦的天突然亮了起来,天上的云像棉花一般白亮亮的,满天的星星消失了,云变得如晚霞似的五彩缤纷,风来了,吹得风沙走起,把云也挤在了一起,天又骇人的黑。

“不好,要地动了,快出去。”小舍见过南京的地动。一家人连柳嫂几个佣人,赶紧逃出屋子,地开始晃动,屋上的瓦片“噼里啪啦”的砸下来,灶间的一个角也塌了下去,周围有女人的尖叫声,和小孩的哭声,地似乎摇不动了,雨开始下了。一家人喘着粗气在雨中淋着,谁也不敢回去。

雨终于停了,月月带头回屋里,点亮了烛灯,一切又恢复了平静。

第二日皇上诏百官进宫:“接南京郑和急报,前几日他们那也地动,看来是朕要去正阳门外的天地坛斋宫住上几日,以祈求上苍的垂怜施恩。”

小舍头一次进入天地坛,满木树木葱郁,尤其在南北通道的大祀殿,更是古柏参天,树冠相接,把的蓝瓦白墙的殿室烘托得十分肃穆。远远望去,祈年殿有三层,非常壮观。28根金色大楠木的柱子支撑着龙凤藻井,最中间是四根龙井柱,上面雕刻着精美的龙和凤。

司礼监的太监,正在的祭坛上摆着供品,宣宗一脸严肃,穿着皇袍,正百丈长的御道上走着,到了“丹陛桥”上,他抚着汉白玉的栏杆:“正好一周是冬至,这是上天催我来上供了,必须多放些供品,冬至正日,所有行在官员都必须行来,祈求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说罢丢下众人去斋宫香汤沐浴诵经了。

夏元吉道:“当年永乐皇帝进京时,治了山治了水,就是忘了拜老天爷。后天年景一年不如一年。老天爷就是不肯下雨,大地干得裂开了口子,种子撒在地里,只有烤熟的份,哪出得了芽啊!庄稼颗粒无收,老百姓急得直骂老天爷,永乐皇帝才想起,所以连忙让扬青、蔡信、砌纲和安南三阮设计建了这天地坛。”

冬至这一日,天放着晴,风吹着参天的柏树,枯黄的残叶落在神道,落在等候了二个时辰,已经试试发抖的官员头上,身上。

日出前七刻,太和钟敲响祭天大典开始了。皇帝换上祭服从斋宫起驾。在大驾卤簿的护送下进入天地坛,至昭亨门。钟声停止。

祭天大典开始,要分九项仪程。中和韶乐、乐舞也有九个乐章。

1燔柴迎帝神。

2奠玉帛。皇帝向皇天上帝神位进献苍璧和制帛。

3进俎。皇帝将热羹浇在神位前的牲牢上。

4初献礼。皇帝向正位、配位第一次献酒。同时,司祝官读祝文。

5亚献礼。皇帝向正位、配位第二次献酒。

6终献礼。皇帝向正位、配位第三次献酒。

7撤馔。

8送帝神。

9望燎。皇帝到燔柴炉西侧望燎位行望燎礼,恭视供品焚烧。

小舍见坛上设有正位、配位、次位、从位七组幄次。正位幄次在天心石稍北,圆形,摆放皇天上帝的牌位。正位幄次的东西两侧,摆放已故皇帝的牌位。

钟声又响起,皇上退出,众官随着他出了天地坛。

在寒风中站了下半天,小舍身体也僵了,一进家门便用拳头敲着膝盖,章伯道:“大人,你先洗个澡,一会趟在榻上,我替你捏捏,保准你舒服。”

小舍便去澡桶把身体泡烫,伏卧在榻上,章伯撩起袖子替他按摩。

火盆的火烧得旺旺的,章伯按着他的颈部:“大人,天坛这么一个庄重严肃的场所,有一个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

“在那我怎么没看见?”

“在殿旁,北京人叫“鬼门关”。其实是祭祀时用的禽畜所在,边上是宰牲亭,按规定,祈年门与成贞门间的神道上,除飞鸟无法禁止外,是禁止任何活物通过的,祭祀用的禽畜也不许经

过昭亨门与北天门。于是在神道下修了个门洞形暗道,祭祀用的牛羊鸡兔就从里面送到宰牲亭宰杀,因其一去无回,所以称“鬼门关”。

“难怪没听见杀猪宰羊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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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四集 奉旨抓嫖

“传说洞中经常闹鬼,是里头关着犯了天规的天师,知道的人不敢走那里,祭祀时太监也尽量绕开这里,以免惹鬼上身,沾染晦气。”

“没人告诉我啊,真该死,我忘了有没有去过那地方?”

“老臣子,像夏元吉,胡濙应该知道。”

“那还好,我没离开过他俩。”小舍叹了口长气。

“不知者无罪,再说你也洗掉了晦气,一会儿把衣服洗了就没事了。”

“章伯,你真懂,你在北京多久了?”

“洪武年,明灭元后,蒙古人被赶出大都,朱元璋派四子燕王镇守北京那时候,我就随父亲从安徽到这里。应该有三十多年了。”

“参加过靖难之役吗?”

“我一直在北平,徐皇后,皇太子守城,我是禁卫军的,天天伴随着朱高炽。”

“当年朱高炽还小,守城兵马也只有一万多人,他怎么打败李景隆?”

“建文皇帝的总兵李景隆兵马五十万,还配备了最好的火炮,我记得隆隆的火炮攻击之后,城墙下,全是黑压压的南军,他们架着长长的梯开始爬城,而且是几座城门一齐功,真是相继告急,险象环生。徐皇后把城里的女人都喊来支援。”

“徐皇后率女众抗敌的事我知,用石头瓦片砸下去。”

“对,一直熬到了夜晚,姚广孝出了个立意,“集中余下的兵力,打防守反击,让我们这帮安徽兵,至少六千人,趁着天黑从北掖门杀出去,而其它城门让女子和童子军点满火把,唱空城计,南军根本没有料到,一万人的北军竟然敢趁着夜晚,出城偷袭,慌乱中李景隆带头撤退十里之处。”

“这个孬种,不去管他,但他手下有瞿能啊,他不是智勇双全的吗?”

“他又不是主帅,作不了主,他知道北军的袭扰,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下令自己的手下反攻,太子的兵果然打不过他,眼看城门将要攻破。”

李隆基的命令来了:“姚广孝狡猾,这么快缩回去可能有诈,为了防止埋伏,立马停止进城。”

“事实上你们城里应该是空虚的。”

“怎么不是,妇女老少都上了城墙,别说打,有些老头就是爬城墙头气喘吁吁的,手里也只有砖头和石块,但百姓记得燕王对他们好,特别是灾年,燕王把军粮都舍下供应给城里人。”

“所以朱棣一直想迁都到这,就因为北京有拥护他的基础。”

“说朱高炽不会打仗,这是错误的,如果当时他投降南兵,朱棣就当不了皇帝。”

……

儿子月月还是要去南方,皇上亲自设宴为他们送行。

宴会上,平江伯陈瑄上奏:“山东济宁以北的运河,现在开始结冻,而且大部因水浅,船行很难,臣愿先行。约用十二万民工疏浚,半月可成。宣宗道:“黄爱卿近日辛劳,请工部尚书黄福前往,与汝一起经略。同时计议减轻漕运,安抚民力。黄福事成后立即兼理淮北、河南、山东的屯田。”

监察御史王翱言:“近年来因营造宫殿,官吏有不少犯罪的人,轻者只要他们也去疏通运河,也可官复原职,给他们一个洗心革面的机会,让廉洁守法的人从中得到鼓励,重犯者,劳动后罢为民,不许复官。”

皇帝准奏,让他把名单交给陈瑄。

月月随沈恬去南方的日子也因疏运河延迟半个月。

暂时与厂卫联合整肃官员嫖妓的案子。

皇上为什么突然要抓嫖娼之事,月月道:“皇上发现有本评价妓女的《嫖经》,被作为狎妓指南的畅销书见于市,才发觉社会风气如此萎靡,难怪王通,刘观这帮官员不好好为朝廷做事,原因就是热衷于纸醉金迷的享乐生活中。”

“月月,现在妓院内官吏是少了,听你未来丈人说,都把妓女领家中去了。”

“是啊,金鱼胡同有个妓女叫金姑娘,以前傍着刘观,势力很大,我们也对付不了,只能天天盯着,王力,爹应该认得。”

“锦衣卫北镇抚司的,你和他一起吗?”

“他说他是你朋友,所以我们十个毛头伙子跟在他身边,加上二十个锦衣卫的,一共三十人,天天埋伏在金姑娘的妓院周边,随时待命。”

“要命,你们去那场所不学坏有鬼?”

“王力大人在身边,我们敢进去吗?有一天我发现有两个丫鬟带着一位中年人进去后又退出了,王力带着我们紧盯着,一直到了个大户人家。”

“是谁家?”

“王力不让说,高高的门楼,门口有不少家丁,

不一会,四个丫鬟簇拥着一位绝色佳人也来来,此人正是金姑娘。”

“果然招嫖到家中去了。”

“于是我们翻墙进去,见几人在歌舞音乐的伴随下,喝酒畅谈,直到最后,中年人带着金姑娘进了卧室,熄灯。”

“这事真不能让你们这些嘴上没毛的人参加,我得找皇上去说。”

“爹,你别去说,要不王力大人会吃苦头,再说,我们几个也没进去。”

小舍便去王力家,王力道:“张大人放心,我不会教坏他们的,这几个毛孩子,我只是充充数,根本没让他们进屋。”

“那就好,月月毕竟还没成家。那中年人是谁?”

“那天我跳进窗内,两人正要抓双,那人见状,顾不上穿衣服,就拦腰抱住我,问我:谁派你来的?我说皇上,他皮也厚,穿好衣服,拿出几颗宝珠要贿赂我。”

“我知道了,这一定是个王爷,一般大臣拿不出的。”

“我说,你让金姑娘穿好衣服一起去见皇上,他问我,你带了多少人来抓我?我说:三十人,都在门外环伺。”

“真带那么多人啊?”

“二十个锦衣卫,十个少年官,人少说不清啊,这人说,赶紧请他们进来,不要被我所牵累,还叫下人备酒菜。”

“不顾廉耻,还想教坏年轻人,这种人该杀!”

正好,王一飞也来了,他直接去揭开帐幕一看究竟。

这人连忙摆手道:不要乱来,我还是朝廷大公,事关国体,我已经遣人带她出地道了。”

“前功尽弃了,捉奸捉双,你们没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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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五集 况钟走马上任

月月继续告诉张小舍:“王一飞关照王力,把他带到北镇抚使牢房,自已去向皇帝秉报。这家伙在里头大闹了一个晚上,人家有势力,王力又不敢动刑,一直到第二天早上,王一飞差人送来一份亲笔信,上面写道:昨天可能误会,速速释放王爷,是金姑娘给他下的套。”于是我们立马去抓金姑娘,妓院早已人去楼空了,只留个看门的,带回去补了个差。”

“看来这抓嫖也是一阵风而已。”小舍叹了口气。

陈瑄山东起集民丁与今运木军士数万人。疏浚旧河一百二十余里。月月随钦差周忱,况钟下了江南。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每回京城大地动,人间必有大人物去世,这日上朝,夏元吉居然没来。

皇上道:“《实录》修成,我赐了他银两,马匹,他天明来入宫谢恩,说一会再来上朝,是不是忘了。”

皇上命张小舍带着王一飞去夏府问询。

两人路上还猜着:“夏老身体一直很好,是否有小恙侵扰。”话说之间,夏府的门内传出号陶的哭声,小舍心一抽,扔下马便扑了进去。

夏元吉己经身体发凉,被家人抬在灵堂的门板上。小舍“哇”的哭出声来,用双手摇动着已经瞑目的老者。

自从在苏州那家小食铺与夏元吉邂逅,一晃二十多年了,小舍随他走南闯此,去苏松抗涝,去安南慰问,去浙江招兵……朝夕相处,同吃同处,如同父子一般。今日突然诀别,如何不伤痛欲绝。

平江伯陈暄闻噩耗第二个来,他跪在台阶上哭道:“兄弟与您为财务多有矛盾,时常在皇帝面前说您的不是,而您雅量,却经常称赞兄弟有才干,连皇帝也感叹:“夏元吉有长者之风啊。”

户部的李文郁来了,李文郁哭得几次喘不了气,被小舍几个抬到卧室,看见夏元吉挂在笔架上的毛笔,李侍郎又抽泣了:“有一次,夏尚书接到朱棣交他阅办的文书,在写下处理意见后,嘱咐我:“给这份文书盖上印章,小心别弄污了,明天要回复皇上的。”我正准备盖印章,忽然一阵风吹来,桌上砚中的毛笔滚落了,恰好掉在了文书上,瞬时被弄了一片墨迹,当时我还年轻,知道闯了大祸,又不敢向夏元吉秉报,只好脱了上衣跪在冰天雪地的院里等待发落。

夏元吉知道后,皱着眉头,叹息着,要是将弄污的文书交与皇上,那可是大不恭,我不仅要丢掉乌纱帽,说不定还关牢内。”

“这肯定,永乐皇帝太注重文卷的整洁,稍有墨迹,就会大发雷霆。”

“夏大人,脸也吓得发青,他看到我身体冻得起了鸡皮疙瘩,心平气和地说:“起来吧,你又不是故意而为,以后小心就是了。”第二天,夏元吉上朝,呈上了被污损的文书,请罪道:“臣年老体迈,不慎将文书污损,望陛下见谅。”说完,便请求皇上免去他尚书之职。皇帝笑道:“焉能为了一份文书,让我失去一名股肱之臣?”夏大人虽然说的谎,但让我李某终身难忘。”

蹇义,金幼孜,扬溥等满朝官员及夏元吉的生前好友都来吊唁。

几日后夏元吉的灵柩在他唯一的儿子夏瑄和张小舍,杨溥的护送下,回到他老家湖南湘阴县安葬。

同年五朝元老俞士吉也去世。

老一辈的相继离逝,历史的车轮依旧滚滚向前,一辈新人脱颖而出。听了周忱和况钟回来的陈述,皇上抽各部郎中九人为南直隶知府,而况钟得首荐,任苏州知府。九年之久的江南名府终于结束了群龙无首的日子。

宣宗各省还设巡抚。擢吏部郎中赵新为吏部右侍郎巡抚江西,兵部郎中赵伦为户部右侍郎巡抚浙江,礼部员外郎吴政为礼部右侍郎巡抚湖广,监察御史于谦为兵部右侍郎巡抚河南、山西,刑部员外郎曹弘为刑部右侍郎巡抚北畿、山东,越府长史周忱为工部侍郎巡抚南畿,总督税粮,安抚地方。

夏元吉去世不久,朝廷特使从西域回来,报散即思偕安定的部分酋长率部族人在道途上拦劫。宣宗正为夏元吉去世而心绪不定。立即上朝与众臣议事,金幼孜,杨溥,张小舍和张辅等,齐声赞同出兵征讨。

天子下旨命都督史昭为大将,都督佥事赵安、王彧为左、右参将,太监王安、王瑾为督军,率西宁诸卫军,以及安定、罕东等部十万之众前去讨伐。十二月二十七日,史昭等率兵到达曲先卫。酋长散即思听闻先逃,只留下脱脱不花等来仓促迎战。大明军重炮之下杀敌无数,首敌脱脱不花及男、妇三百四十余人全部活捉,并缴获驼马牛羊三十四万余头。

散即思是个即狡诈又剽悍的人,明朝曾经宽恕过他,但他仍继续做恶,死不悔改。见人畜损失惨重,后悔恐惧。被大明军队追得四处流窜,最后只能派其弟向朝廷贡马并请罪,宣宗命他为思都指挥同知,其僚属悉进官,给以诰命。西域终于太平。

……

北京的夏天中午是最热,太阳像燃烧着,向大地倾泻着她的狂暴。路旁的树无精打采的,叶子渐渐打成了卷儿,蝉儿最先承受不住太阳的,只是有气无力的鸣叫几声,宣泄着内心的不满。这日小舍陪皇上去了趟万岁山,朱瞻基说他的“夏元吉”老了,后劲不足,要换几只“于谦”,“周忱”那样的蟋蟀。王瑾劝他:“皇上现在八月还没到,虫儿还嫩着,不如等苏州府他们的,我已吩咐况钟,上贡善斗蟋蟀1000只,夺魁者可世袭官职,泽及子孙。”

“等他们的到,寡人闷也闷死了,不如胡乱抓些,先玩了再说。”

小舍心里明的,皇上肯定又在想安南的事了,虽然撤了交阯布政司,大部份军队也回来了,但对黎利的册封还没有正式定下来,黎利最近又派人来上贡,目得就是逼迫宣宗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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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六集 万岁山上

北京万岁山上,一个小太监逮了只虫儿:“皇上英明,这万岁山有蟋蟀了。”

朱瞻基用网罩罩住了一看,气得朝他头上敲了个“毛栗子”:“这是“三枪”,母的,母的只会生小虫,不会斗!”

小太监揉着被敲疼的头又钻草丛中去了。

朱瞻基看着小太监远去的背影,擦了下汗:“你说女人吧,真傻,前日胡濙来奏章,说锦衣卫总旗的女儿为了救患病的母亲,把自己的肝脏煮给她吃,母亲病好转,胡濙要朕嘉奖。身体发肤是父母给的,不能毁伤,剖腹割肝这哪里是孝顺?”

“皇上没恩准?”

“朕要是嘉奖了,愚昧效仿的人会更多!”

小舍终于抓到了个蟋蟀,身体暗黑色,有光泽,两眼的内上方具有黄条纹,直达头后部。前翅淡褐色,也有光泽,后翅较长,朱瞻基眯眼睛看了好久:“这后足长,应该算好品了,赶紧再抓,肯定还有。”

王瑾一下抓了二只,虽然没小舍那只雄壮,那红头全枪全须的,让宣宗喜欢。太阳落到亭子下面去了,一阵阵凉风吹来,皇上打了几个喷嚏,太医刘一良急了:“皇上,刚出了那么多汗,这野风吹不得,回宫吧,一会儿张太后又会训小人了。”

一个酷热的下午,十个侍卫,八个太监,两个宫女和一个太医,加上小舍,就捉了七个虫子,其中还有一只缺了一只腿的。还好朱瞻基兴趣盎然,要不真是劳命伤财了。

小舍回到家,冲了个凉水澡,刚趟下,胡穜带着喜儿来了,说是怀上了,来送谢礼。

这下如意该忙了,又是让柳嫂去街上买菜,又唤朵兰切西瓜。

小舍问胡穜:“今天怎么回得这么早,府上谁在?”

“福建有个叫林震的,考了个进士15名。本来不算啥,不料殿试时,宣德皇帝出《月中丹桂第一枝》题。林震才思敏捷,即赋:“骑鲸直上九天台,亲见嫦娥将桂栽;幸得广寒宫未闭,待臣连月抱归来。”皇帝闻之大喜,御笔一圈定林震他为新科状元。”

“林震得状元,管你什么屁事,非亲非故的瞎操心。”

“不料第二名榜眼为建安人龚锜,第三名探花为莆田林文。福建囊括榜首前3名,皇上让我胡濙去奖赏他们,所以这么热的天,我只能屁颠屁颠的跟去了。”

“哦,难怪去万岁山时,听得锣鼓声,原来是你们。”

“大人,听说安南定了,皇上已经封黎利为国王了,但必须每年朝奉。”

“看皇上今天的心思,有一点如释重负的感觉。”

“也不一定,听胡濙云,宣宗认为自己“践阼岁久,而诸番国远者犹未朝贡。”想让郑和下西洋去讨贡品。”

“真的啊,什么时候?”如意惊喜道:“如果晚一点,我可以多做些绣品,让他们带去。”

如意急急去后院工坊告诉红瑶去了。

喜儿道:“张大人,等我生了,我也来帮少奶奶绣花。”

“不能叫少奶奶了,张大人儿子也快成婚了,该叫太太。”胡穜纠正道。

“其实郑和公公下西洋是应该的,以前北伐,征安南要财力,建皇宫修运河要钱,现在可以集中力量打开这海上通道,引西洋人进来,把我们需要的统统带来,把他们缺的送出去。”

“以前是夏元吉几个反对,现在不会了。”

“胡说八道,夏大人只是因为当时财政吃紧而说说,其实他是最积极的,吴江丝绸,无锡布匹,镇江封缸酒,常熟红木家具,甚至常州的篦梳都是他一件件催来的。”小舍对着胡穜狠狠的说。

“那是我还小,听我父亲大人说的。”

“你家令尊大人当时跟皇上谋计北伐的事,他根本没注意夏元吉大人的辛苦。”

胡穜递了块西瓜给喜儿:“也许是,说起苏州知府。这次和况钟同时被举荐者的户部郎中罗以礼去了西安府,兵部郎中赵豫知去了松江,工部郎中莫愚知去了常州,户部员外郎邵旻知去了武昌,刑部员外郎马仪知去了杭州,刑部员外郎陈本深去了蟛安,监察御史陈鼎去了建昌,监察御史何文渊去了温州。这下监察御史少了两名,你家儿子会不会升职。”

“不会,他才转正几个月,想都别想,不过都检查院不像我们詹事府那么闲,事儿也多,升职机会也更大。”

“今天骞老大也来詹事府值班了。”

“他是现在为数不多的四朝元老了,他的话是有份量的,皇帝有时也听他的,像这次九府的知府,基本上都他推荐的。”

“他是文官,武官还是张辅和阳武候薛禄,阳武候薛禄这次筑赤城、团山、雕鹗、云州、独石五座城堡。诏发军民三万六千人去帮他,精骑一千五百名负责保护,全部听从薛禄指挥。”

“他是镇朔大将军,巡边总兵官,北京的安危全靠他,皇上当然支持的。上次瓦刺来偷袭开门卫,薛禄让千户扬洪与他们在大松岭干了一仗。荒郊野外的,杨洪首冲敌阵,击败敌众,但也赢得艰苦,如果城筑好了,瓦刺的人再来,就等着送死。”

“大人说的杨洪是不是原来苏州的百户。”

“是的,他22岁袭父百户,从苏州而远戍塞外开平卫,我那时比他还小,到了北京说起才知道。”

“他是我父亲的部下,曾经随永乐帝北征,经威虏镇、渡饮马洞,追击本雅失里。追至斡难河,本雅失里以七骑逃遁。杨洪搏率几十人追击,虽然没擒住本雅失里,永乐皇还是喜欢他:“此乃将才也!”问清他名字,以俟擢用。”

章伯来报:“东厂掌刑千户王一飞到。”

王一飞戴着圆帽,着皂靴,穿一身褐衫。额头上还趟着汗,兴冲冲跨进大门:“贤弟在家,巧了,还以为来得早呢。”

“哥哥今天怎么闲着?”

“我是路过,想告知一声,你嫂子想请你们去家里聚聚。”

如意从内院出来:“嫂子请,当弟弟,弟妹的怎么不去,呵呵,已经好多年不见了,想都想死了。”

“那带上红瑶,月月侄子一块去。”

“一定一定,一个不少。”小舍拱着手应答着。

“那好,哥哥我反正转言了,你们不去,你嫂子母老虎发威,叫你们吃不了兜着走。”王一飞说着拿起一片西瓜,一边啃一边出去了。

等小舍反应过来,王一飞已经带了一帮穿褐色衣服,系小绦的番子一溜烟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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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七集 开原血战

中秋朝廷放了三天假。小舍家就在庭院中按章伯和柳嫂的意思放了个供案,将月饼和石榴、枣儿、萝卜、西瓜等瓜果供于桌案上。

女人们在如意的带领下一一向月亮朝拜。小舍和月月,章伯不叩拜,章伯道:“男不拜月,女不祭灶。”中秋祭的就是“月光马儿”和“兔儿爷”。

案桌上供着月光马儿,上部绘着个太阴星君,下部绘月宫桂殿及捣药的兔儿爷,彩画贴金,辉煌耀目。

月月指着那像问章伯:“我们南方只有玉兔,你们北京怎么多出了个“月光马儿?”

“就是这纸的神马。北京人不敢说月神,所以称神马。兔儿爷就是你们说的玉兔,有用黄泥以砖模刻塑的,大的高约三尺,小的仅一寸左右;大的很威风,小的甚精巧。兔儿爷多似将帅,身穿金色盔甲,或半披战袍,有的骑着狮、象、麒麟、骏马等神兽,有的骑着孔雀,仙鹤等飞禽。还有兔儿爷骑虎,有一种肘关节和下颌能动的兔儿爷,我们叫“叭哒嘴”。东四牌楼一带有的买。”

囡囡撒着娇道:“哥,我要那叭哒嘴的兔儿爷!”

月月便领着她去了。

章伯道:“东门处大街就有,一般从八月初就开始摆出来,一直要卖到今天半夜,过了十五就没人要了,就当小孩的玩具。

囡囡的叭哒嘴的兔儿爷还没玩坏,鞑靼的阿鲁台又在辽阳,辽海两地开始撩拨,皇上立马召集百官议事。

金幼孜道:“阿鲁台就这点本事,我等别兴师动众,跟着他转。”

张辅奏章:“开原有指挥同知皇甫斌的守城部队,还有三万卫吴贵千户,先让他们抵抗,南面沈阳左卫、沈阳右卫及建州六个卫增援,应该没事。

宣宗沉思片刻,用绢布吸了一下额头的汗珠:“这回一定得胜,让阿鲁台轻拳撩重拳的阴谋破产,为了保险,朕派王瑾公公前去督军,只许成功,不许失败。”

九月的天,塞北的西北风呼呼的劲吹,开原还下着小雪。皇甫斌为了保住城池,率一千精兵赶赴密城东峪御敌,这是场势均力敌的激战。阿鲁台没料到,原本想撩一下就逃的主意变了。

他对手下道:“宣宗果然实用,把本太师不放在眼中,就凭千把个人想阻挡我,阿布先锋你等先率三千人马出击,给我把这皇甫老头杀了,开原城里的人肯定害怕,到时候。”阿鲁台,鹰爪鼻子哼出一丝热气。

天一蒙蒙亮,鞑靼的步兵在头领阿布的指挥下,开始朝皇甫斌的阵地进攻,如果攻陷,开原便告急了,敌人披着冬装,上坡有点缓,来得匆忙,皇甫的兵来不及布置火炮,只能用火铳,弓箭,皇甫命令沉住气,箭和火铳瞄准了,间隔着打,守城兵的箭术和火铳打得奇好,弹珠和箭伴着风声呼啸而去,下面变是一片鬼哭狼嚎声,阿鲁台的前锋死伤了一半。

阿鲁台原本不看好大明的步兵,没料到吃了个大亏,他强压着愤怒,中午时分,让手下人围着篝火喝上酒,酒足饭饱,三千鞑靼兵在敢死队的引领下,又一次朝岭上扑,那些原本有血性的人加上酒性,像野兽一般勇猛,“嗷嗷”的往上冲。

皇甫的弓箭和弹药越来越少了,只能用石头砸,皇甫看到鞑靼兵已经脱掉了上衣,血腥的肉搏战避免不了,胜负也变得难以预料,他急忙差三个小个子的骑兵,回城报信,让儿子皇甫弼带人来增援。

敌人越来越近了,一排排,皇甫的射手已经来不及回击了,皇甫大吼着拔出了剑:“兄弟们,活当大明的兵,死也当大明的鬼,随大爷我冲。”

皇甫的兵刚跨出战壕,两侧突然传来战鼓声,随着一片杀声三万卫的援军到了。刀光剑影,千户吴贵,百户吴襄、毛观三人顺着山坡冲在前头,左砍右劈杀得起劲,一直往阿鲁台大本营去。皇甫想喊他们停,因为他知道鞑靼人除了步兵用的弯刀,狼牙棒,铜西瓜鞭,镗,最厉害的是铁骨丽锥箭和骑兵的雕箭,阿鲁台的骑兵都在坡下啊。

三个人听到弓箭声,已经来不及撤了,一个个眼睁睁被凶猛的鞑靼骑兵全都射死。

天开始暗了,阿鲁台看着被他们射死的吴贵,眼里露出一丝冷光:“大明的弓箭没了,骑兵全给我上!”

这山岭不高,五壬鞑靼的骑兵开始点着火,火借风势朝山上烧去,满坡的松树枯枝,都点着了,噼里啪啦的燃起熊熊烈火,烟雾弥漫中,老皇甫的儿子皇甫弼赶到了。阿鲁台提着狼牙棒冲在前头,山上的箭像雨一般下来,一箭正好射在他坚固的臂铠上,一阵火星弹到地下,这家伙能忍,手上狼牙棒依然没放下。

鞑靼的骑兵借着浓烟冲了上去。

老皇甫的双眼被火烤得已经看不清前面了,他嘶哑着嗓子,拼命喊着:“兄弟们,朝移动的目标砍。”他立起身来,火光中高大的身影,成了明显的目标,儿子见状不妙,冲上去想用剑挡住来箭雨,倒在地下的一个鞑靼兵突然跃起,一把弯刀,戳穿了他的战袍。老皇甫听得儿子的惨叫声,想去救他,一支乱箭迎面而来,射中了他的胳膊,老皇甫捂着伤口“哎呀呀”的叫着,想看着儿子的身体往坡下滚去,他也顾不了自已的疼痛,身体朝前一扑,用双手去扯皇甫弼的脚,父子俩的身体搂在了一起。

阿鲁台看到火光中皇甫身上盔甲发射的光芒,跳下马,策马冲了上来,挥起七尺狼牙棒朝老皇甫头上砸去。

山岭上传来惊天响地的鼓声,号声,一颗火炮在阿鲁台身边炸开,阿鲁台的马惊得转了个身,马顺坡逃了下去。

大批的明军四面八方拥来。

阿鲁台知道完了,这次是宣宗把他玩完了,他颤抖着,热乎乎的尿顺着裤管淌了下去,他已经迷失了方向,只管骑着马跟着他手下跑。像个丧家之犬,完全没了往日的威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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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八集 况钟治污吏

开原的战事传到了北京,皇帝大喜,本来想让大将军薛祿前去慰问,不料七十三岁的他突然病故,只能临时改变主意宣张辅,张小舍代替他前去。

小舍他们赶到开原城时,指挥同知皇甫斌仅剩最后一口气。

他眼里流着泪,喘着气,朝小舍吐出了最后一句话:“一定要把吾儿安葬好。”

父子俩为了抵抗阿鲁台的骚扰而相继战死,张小舍立即宣读诏书,皇甫父子建忠烈冢并厚葬,给千户吴贵等建忠勇冢,所有参战的将士按功论赏。

张辅宣圣旨:“令皇甫家人世袭同知,吴贵家人世袭千户。百户吴囊,毛观家族亦如此。”

开原的知县秉报道:“这次没想到,阿鲁台带了万把人来,早知如此,应该固守在城中,等侍援军到来。”

小舍听了,训斥道:“你这马后炮,难道皇甫他们白死的吗?他们二三千人至少把鞑靼兵的威风灭掉了,阿鲁台那种老的战术开始没用了,他再敢侵袭大明,要掂量掂量自已的胆量了。”

小舍从边关回来,如意喜滋滋的对他说:“我和红瑶绣的一百多件绣品全卖了。”

“怎么这次卖的如此顺手?”

“可不是,胡濙大人帮的忙,按朝廷官价收购,公平合理,现在已经到了郑和公公南京宝船上了。”

“娘子消息灵通啊,这次郑公公六十一艘宝船,二万七千五百五十人从南京龙湾起航。”

“为什么不在太仓了呢?”

“两天后到太仓亮亮那,郑公公要带去块刻石,上面记着历次出使的《通番事迹记》。”

“原来为了块石头,不过也好,上面说不定还刻着我和红瑶的名字。”

“想得美,七次下西洋,几万件货品的主人名都写上,这石碑要多大啊?”

如意被相公的话呛住了,红着脸道:“郑公公什么时候出发呢?”

“闰十二月初六出发,初八到太仓,明年开春前到福建长乐,在那进行远航前的准备,等候季风开洋。听说在长乐南山寺也要立一《天妃灵应之记》碑。”

“为什么要分两处立两块呢?”

“长乐南山的天妃行宫、三峰塔,三清宝殿都是郑公公出钱建的,所以要镌嵌《天妃灵应之记》碑以示纪念。”

“相公到底是朝中人,知道的那么清楚。”如意的脸上显出了幸福的光彩,她顺手把小舍鬓发上几根白发摘了下来。

“我是听他副使李兴公公说的。”小舍忍着头皮上的痛说着。

如意把一根根白发摘下后粘在小舍手背上:“郑公公已经六十了,会不会有下次了。”

“这次主要是好多西洋国家借故路远不肯来朝贡,这是宣宗派郑公公去西洋的主要目得,不过还是有不少人反对。”

“凭什么反对,郑公公把好东西带出去,也把好东西带回来的啊。”

“你不知道,皇上虽然还实行海禁,但有本事的人还是用私船把货物偷运回来贩卖,就说那叆叇,来自外洋,郑公公从来没带回来过。”

“就是那个用绫绢联之,缚于脑后,看字会发晕的东西?”

小舍后世见的多了,不过叫法不同,明朝叫叆叇,后世叫眼镜。他知道对如意说不清,就用双手圈成两个圆形放眼前。

“这我见过,云绮她公公就有,是那个杀人的伍老板从西洋带给他的。”

“这还算小的事,还有大量的辣椒,乌木甚至黄金钻石。”

“这都是些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肯定是能左右皇帝的人,所以这些人最反对郑和公公下西洋,影响他们的财路。”

“相公,咱们别掺合,听着也害怕。”

小舍不言语了,他心中明白,老一辈的人一个个去世,文官中的利益集团已经开始变得愈加贪婪,而且更加肆无忌惮。好的是于谦、周忱这帮巡抚开始上位,并且称其职,民安其业,江南呈现一派极盛景象。其中尤以他的好友况钟最著称。

这日况钟和金通判押着几个苏州府下面的贪官进京。

完事了,金通判便来小舍家中叙旧。

小舍道:“苏州府除了你,还有谁作主的,况钟去了就把他抓了?”‘

“一个是行在大理寺少卿严松,下来巡查后一直赖在苏州不走,以钦差之名,拉了一帮自已的人,把个苏州知府搞得乌烟瘴气,什么事都他说了算。把蒋通判气得告劳还乡了。”

“况钟本人就是吏员出身,深知吏治积弊。他肯定看得出端倪。”

“况钟大人到任之初,不动声色,也没与我交谈,暗中对属吏进行考察。”

“这是他的作风,上回他随我去苏州时,你也知道,来无踪去无影的。”

金通判道:“他会装,这帮人环立在他周围请判牒,他便问他们怎么做,反正都按别人的的意见进行办。”

“严松肯定会当他傻瓜了,再说严松是钦差,也有权自已作主。”

“况钟也是钦差,况钟私下对我说,赴任前皇帝亲自设宴为他送行,并为他颁发了敕书。在敕书中,给予他一定的权力,奏章可直达御前,也就是说可以越级直接与皇帝联系。”

“哦,对了,况钟是带着皇帝尚方宝剑去的,可以先斩后奏。”

金通判喝了口如意端来的茶道:“严松认为新来的知府愚庸无能,糊涂可欺。不料三天后,况钟召集严松的手下人,责问他们:“先前有事应该做,你们不让我做;有的事不该做,你们强迫我做。你们贪赃枉法,欺上瞒下,罪当死。”同时,他还把皇帝所赐的敕书当众宣读,其中有“属下官员有作恶害民的,你可以逮起来送到京城”的话。

“况钟这个天不怕,终于把尚方宝剑拿出了。”

金通判笑得眉飞色舞:“这些属吏听了,大惊失色。况钟一一宣布他们贪赃枉法的罪行,并将情节特别严重的几个人立刻处死。

“他怎么这么快就查到了他们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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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二十九集 儿女长大

“一半是去年来时,我和蒋通判提供的,一半是他自已查的,像常熟知县贪污棉农的税收,用小田充大田租给农民的事。”

“那,常熟的知县该黄中做喽。”

“对,可能你家亮亮也会提拔,太仓的县丞也被他斩立决了。”

“斩了几个,没人敢冒犯他了吧?”

“这是肯定的,别说一般官吏,严松也只能乖乖的跟他回北京,一路上屁话也不敢放!”

“皇上会砍严松的头吗?”

“没,皇上说严松是朕钦定的,砍他头等于砍朕的头,就让他去开原当个小吏吧。”

张小舍与金通判说的起劲,章伯来报:“苏州知府况钟大人求见。”

小舍急忙迎出去,

况钟穿红色大襟、斜领、袖子宽松的麒麟公服在阳光下显得红光满面,原本清瘦的脸上留着细长的胡须,黑色的官靴擦得铮亮,小舍一看便知刚从宫中出来:“况兄,大驾光临,有失远迎。”

况钟双脚一并,作个揖道:“张詹事,况某有礼了。”

小舍一拍他肩:“哈哈哈,咱们一本正经,演得是那一出啊,快请进。”

三人重新排好座次,如意便亲自端上茶来,致礼道:“况大人,小女这厢有礼啦。”

“弟妹,愚兄还是头一回拜见,果然名不虚传的美。”

一番寒喧过后,况钟道:“兄弟,你也在苏州呆过,苏州府负担的夏税秋粮有二百八十多万石,而全国的夏税秋粮总数才为三千石左右,是不是事实?”

“是啊?耕地面积只占全国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一点一的苏州府,却要承担全国税赋的百分之九点四。这是几朝人都知道的!以前汤宗大人为此还差点丢了乌纱帽。”

“所以苏州百姓经济负担过于沉重,便发生了大规模的人口逃亡和土地抛荒等现象。虽然朝廷也曾下宽恤诏,减免租税,现在苏州府的税粮征收已经困难重重,苏州府拖欠赋税已有四年之久了,户部的人一直在催。”

“所以你把严松当敲门砖,实际是要皇上免税?”

“这也不瞞你,我和金通判核算了一下,向皇上提出减官田税粮共计七十二万多石的方案。”

“四分之一,皇上应该能恩准。”

“可是户部认为核减数额过大,会对朝廷的财政收支产生影响,皇上还没恩准。”

金通判道:“况大人,昆山有不少沿长江,靠阳澄湖的田,由于水涝,经被水淹灌、无法种植,这部分的田地至少占该县原来面积的六分之一,李知县以前曾经多次提出,严松即不上奏,也不催收,拖在那不办。”

“好,明日我去宫中等皇上回复时,再面奏。”

小舍道:“户部的黄福不如李昶了解苏州,你可以提醒皇上召请他作证。”

“如果你在,皇上一定会听你的建议,可惜你是当地人,应该回避。”

月月回家了,饭菜端上来了。

况钟笑道:“苏州人说我是况青天,我怎么能随便吃下属的宴请。”

“胡说什么,都分得那么清,清官都饿死了,谁还帮百姓说话?”

“不过也是,我已经向皇上提出,撤换亮亮太仓县丞的要求!”

红瑶急道:“凭什么啊,亮亮不贪不嫖的?”

“朝廷早有规定,本地人不能担任本县官职。”

“你是知府,你定吧,亮亮是进士,饿不死了。”小舍的口气有些僵硬。

“张鑫,你的儿子,了不起,在太仓造船,连皇上都知道,会亏了他吗?我已经向皇上举荐,让亮亮去南京工部任职。”

小舍拍了一下况钟的肩膀:“老兄,你有眼光,亮亮性格偏软,管人有些缩手缩脚,但做事肯动脑子,以前老师也说他,想法多。”

红瑶的脸上露出了喜色:“去南京太好了,他从小在南京长大,喜欢那儿,再说他丈母娘家也在南京。”

“是啊,南京有现成的房子,太好了。”如意像小孩似的拍着手。

囡囡夹了块红烧肉给况钟:“况伯伯,囡囡也想去南京了,南京的盐水鹅不咸。”

“你就喜欢盐水鹅,脖子都细成这样了,我看你以后怎么嫁人。”红瑶瞪了女儿一眼。

况钟对囡囡笑道:“等你爹公差到苏州,让他带着你去,况伯伯请你吃苏州松鼠桂鱼,甜滋滋的粘人。”

“况伯伯,我好久没去苏州了,我想奶奶,想亮亮哥哥,想阳阳弟弟。”

“你就不想外婆?”红瑶歪过头去看着她

“想,可是她为什么不来北京,偏要一个人回乡下。”

“她不习惯出远门。”

况钟接嘴道:“囡囡,朝廷有规矩,不让当官的长辈长久随自己的儿女赴任。”

况钟和金通判走了,听说自已亲生儿子亮亮要去南京,红瑶又发愁了,他对小舍说:“如果亮亮去南京,婆婆怎么办?”

如意道:“这倒是个问题,又不能一直随亮亮去南京,如果来北京吧,来回几千里,快六十的人了,捣腾不起。”

小舍双手交叉握着:“亮亮的事,八字还没一撇,别瞎操心,如真成,船到桥头自会直。”其实他心里比谁都急,自从到了明朝,张王氏对他的恩情,真是比海还深,他无论如何也要报恩,那怕辞了官差,也要回家照顾老娘。

红瑶看出了他的心思:“红瑶看,实在不行,我带囡囡回苏州,也好兼带照顾囡囡的外婆。”

一家人突然都没了声音,油盏灯的火滋滋的响着,屋里静的连针掉在地上都听得清清楚楚。

月月说话了:“我看,还是让奶奶来北京,我来照顾她,奶奶对我最好了,我都没尽到孝道,以后会被人指脊梁骨的。”

小舍站了起来,都别说了,明天和王一飞提一下,先把月月的婚事办了,人家玉儿十五岁了。”

张小舍的嫡子月月终于成家了,亲家又是朝廷命官,双方官宦子女,门当户对,婚礼办得十分隆重,王玉长得像王一飞,标致的脸蛋,硕长的身姿,比如意高了整整一个头,穿着大红对襟大袖衫,加上凤冠霞帔,八人抬的大轿上下来,轻移寸莲,款款而来,把个如意喜得,赶紧把见面礼送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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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集 黎利称帝

儿子把媳妇领进了门,本来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这王玉是王一飞最小的女儿,人又长得漂亮,白嫩的肌肤,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小巧的嘴唇,说话轻喃喃嗲笃笃,平时她爹娇宠的惯了,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捏在手里怕碎了,进了张家,蜜月中婚房不出,一切都由她的陪嫁丫鬟娟儿送进去。

北方冷,小女孩侍在暖阁里如意也忍了,权当养了只猫,三月份了,北京人都开始脱了厚厚的冬装,这新娘还是老门不出,也不问公婆个安。

柳嫂多事了,这日娟儿准备送饭伺候王玉,她就夺过来自已进去,这鸡汤本来应该烫的,这新娘就不喜了,一口喷在柳嫂的衣服上:“老女人,你想烫死本少奶奶啊,谁让你送的。”说着就去推柳嫂,柳嫂没防备,被她细长的胳膊一使劲从门槛里摔了出来。后脑勺撞到冰凉的青砖上,当即开了花。

正巧如意回家取东西,看得清楚,便忍着火轻声说了句:“玉儿,有话好好说。”

“对这种下人,有啥好说的,又不是不付钱的。”王玉别转着头对婆婆说。

“柳嫂到咱家来,是帮忙的,可没要工钱。”

“给她钱好了,不给她钱,所以想害我。”

如意还是忍着:“玉儿,不可以对别人说这种话,你公公知道了,他会发脾气的。”

“奇怪,我嫁的是张森,只要我听他的话就行,其它人,关我屁事。”

如意的火一下上来了,顺手就一个耳刮子:“大逆不道的东西,你嫁过来才几个月,你就想反了。”她对朵兰大叫着:“朵兰,把客厅里的家法取来,今天我非让她尝尝我们张家的规矩。”

丫鬟娟儿吓坏了,急忙跪下道:“大太太,少奶奶年少,不懂规矩,要打,打奴婢好了。”

如意正在火头上,怎么肯听,一脚把娟儿踢翻在地,夺过朵兰手里握着的籐拍就朝王玉抽去。

这小妮子是王家的肉肉子,如何见过红眉毛绿眼睛的架势,吓得捧住头跪了下去,籐拍抡空,如意反手抽过来,一下抽在护主的娟儿头上。

娟儿“啊呀”一声合扑在地。

看着自已丫鬟跌倒,王玉真怕了,急忙跪着求饶道:“婆婆饶命,媳妇再也不敢了。”

如意再把家法抬起来时,被柳嫂挡住了:“太太,谅孩子无知,这次就饶了她。”

如意气得跌坐在椅子上,依旧愤愤不平道:“你年纪轻轻,没念过书吗,三纲五常不知道?”

“媳妇知道,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仁、义、礼、智、信。”王玉脱口而道。

“即然知道,为什么还要违抗?”

“媳妇下次再也不敢了,求婆婆原谅。”王玉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说着,全无了千金小姐的傲气。

“没有下次了,再敢贫嘴,就让月月一纸休书把你退回去。”

王玉又大哭起来:“婆婆,不啦,再也不啦,求婆婆别告诉爹妈,媳妇保证再也不会了。”

如意在家教训媳妇,小舍正在宫内听皇上宣旨,派礼部右侍郎章敞、右通政徐琦持诏命黎利权署安南国事。其实大家知道黎利已经正式称帝,纪元为顺天,建交州府为东都,清华府为西都,分十三道,各设承政、宪察及总后使司。

巡按御史张勖上奏:皇上,大同这地方虽然寒冷,但是原野平坦广阔,种植的麦粟也有所收获。而其地却多被官军优势占据,平民百姓则无地可种,生活日益贫困。请派官同三司长官前去按察,将那些多占的耕地分给无地的军民为宜。”

宣宗大事已了,这小事已不在眼中,随口应道:“兵部侍郎柴车,朕命你前往山西经理屯田事务,不得有误。”柴车跪在地下,等到圣旨传下,便后退着出了殿门。

吏部巡抚江西侍郎赵新接着奏:“陛下,今地方大员虽然出身不同,但皆由资历升迁,有的没有施政才干,有的则贪赃枉法地,名实不符,言行不一。近吏部勘合令其考察郡县官吏,己之不正,怎能正人!所以好恶不公,去取多谬。请求令吏部先考察布政、按察二司长官品德才能,分别决定留任或者罢黜,然后才能命他们考核属吏。”

“准奏,吏部考察外官必须由布政司、按察司开始。并著为令。”

御史白圭上奏:“请求疏通封邱金龙口,引黄河水到达徐州,以利于漕运。”

“准奏,同时命河南布政使,疏通自祥府到仪封黄陵冈的淤塞河道。”

巡按御史陈祚上疏:“请命儒臣讲《大学》之书。”

“准奏!”

小舍见今儿皇帝心情爽,便想把苏松减免官田税粮的事上奏。朱瞻基可能感觉累了,朝众官摆了摆手:“朕要解溲了,退朝。”

朝廷事再大,不如尿急事大,众官哄得一笑全迈出了高大的门槛。

在午门口,蹇义准备上马车,见小舍牵着雪龙过来,立即唤住了

他:“知道太子宾客张本去世了吗。”

“知道啊,皇上还让我送三万铜钱到张本家中,嘱咐一定厚葬。”

“哦,这“穷张”一直很清廉,可惜死后才得到那么多钱。”

“怎么叫他这么个称呼?”

“那时还没你呢,有一回成祖宴请近臣,吩咐太监,在每个人的身前摆银杯,酒后可以带回家中,唯独给张本的案上摆了个陶杯,朱棣对他说:“爱卿号称‘穷张’,银器也没什么用。”从此张本的“穷张”就出了名。”

“这也是对清官的一种奖赏。”

蹇义叹了口气,朝小舍挥了挥手走了。看着他突然脸色变白的神情,小舍儿脊梁骨窜起一股冷气,一直到脑后,自已跟随的那些大臣,道衍和尚,金忠,夏元吉,汤宗一个个相继去世,下一个会是谁呢?

一阵寒风过来,小舍不由的打了个哆嗦,他抬头看了一下天,柳枝已经爆开了新芽,但暖意总显的有点不足,太阳又不知跑到那去了,他尽量的把衣领竖高些,一抽鞭朝家中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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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一集 我要种地

清明时分皇上要去拜谒长陵和献陵。

这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明,北京昌平的官道两旁一片姹紫嫣红,黄的菜花,绿的小麦,田垅河岸更是五彩缤纷,藏在绿叶中的粉嫩的蒲公英,还有桃红水灵灵的花骨朵儿。

高大的椿树叶间蹦跳着的带黑白羽毛的鸟儿,蚕豆花丛间翩翩起舞的花蝶儿,看得四岁的皇太子朱祁镇眼花缭乱,指着一双蝴蝶,央求着他的母后孙氏:“母亲,儿臣想要那虫儿!”

孙皇后今天头戴金凤和宝珠的皇冠,翟尾下垂的五行珍珠,在春光中不停的闪烁着七彩光芒,明黄色缎子皇袍衬托着她白皙如玉的肤色。她轻声的对轿帘外的太监道:“禀报皇上,太子要下车。”

小舍正在宣宗御车前头,听得皇上宣他,便靠近些,皇上轻言:“张爱卿,你带几位胁从在这陪着太子,朕与众臣先去长陵。省得众人马挡道,误了别人的行程。”

小舍便点兵点将的喊了些得力的,王一飞,王力,胡穜和小旗,还有太监路远,阮天几个留下。

朱祁镇穿着和皇后同色绣着五龙的龙褂,一下车撒开腿便朝垄上奔去,鲜艳的红缨在衮冕顶上跳动着。

四个月就当皇太子的他,深居宫中,一看这花天草地的,如何知道天高地厚,迈着小胖腿就朝那蝴蝶扑去,两太监赶紧追着。

土疙瘩一绊,小皇子一个狗啃地,跌倒在地,他也不哭,四肢乱舞,也不知道爬起来,两太监就想去把他搀扶起来,被孙皇后喝住了:“别去碰他,他自已跌倒,就要自已爬起来。”

小太子转头看了母后一眼,一轱辘坐了起来,然后双手撑着地,站了起来,他对自已这套动作感到好奇又满意,又假装跌倒又爬起,周而复始,孙皇后也不管他,问宫女要过捕虫的网子,自顾自的在花丛中抓蝴蝶。

孙皇后是个魅力无穷的女人,漂亮、灵活、而且能说会道,她逮了蓝色与黑色的图案蝴蝶,她便给它取了个“蓝月亮凤蝶”。

她又逮了个:翅膀腹面鲜橙色,翅脉和翅边缘黑色,还有两行小白点的,皇子问她:“母后,这又叫啥?”

她不假思索的:“虎斑蝶。”

小皇子得到了鼓励,总算扑到个半死不活的,背面有黑和绿色的鲜明图案;前翅的腹面呈黑色,中央为绿松石色的蝴蝶,用小手捏着兴奋的给皇后看:“母亲!”

“叫母后,你又忘了!”这个美丽的女人纠正道。

小皇子怔了一下:“母后,这只又叫啥名?”

“绿鸟蝶。”

小舍反背着手,站在路中央听得清楚,不由对皇后的判断力和创造力感到惊奇,不由的鼓起掌来。周围人也跟着拍手,掌声惊起了田边的小鸟,扑哧的全飞上了蔚蓝的天空。

孙皇后弯着身了拢了一下垂在脸颊上的秀发,朝小舍看了一眼,扭腰的一瞬间,婀娜多姿的身材愈加的妩媚动人。

她舔了舔嘴唇:“我以前随爹爹从山东邹平到河南永城县。住在芒砀山前前的一个村子里,记得村子被王引河环绕,背山环水,风水特别好,我经常与一些玩伴去田间树下抓虫子,逮蝴蝶。玩伴中有一桑女姐姐她很聪明,她会教我认识这些虫儿,鸟儿。”

孙皇后说得很诚垦,几个太监宫女听得直点头。

小皇子玩得满身是汗,他的乳妈唤宫女捉住他,用绢布伸到他后背帮他擦汗,小家伙怕痒痒,嘎嘎嘎的笑。孙皇后喝道:“皇太子,别疯了,没完没了的,上车吧!”沈皇后又恢复的威严。

小舍本来也担心误了皇帝的祭奠祖宗仪式,孙皇后作出了及时回应,车队在王一飞几个的引导下,飞快的赶到了明天寿山南麓。大太监袁琦率太监已经在山脚等候,十几个五大三粗的军汉得皇后皇子坐定便抬起便走。

长陵祾恩门,琉璃瓦筑的门顶,斗拱、额枋,椽飞黄绿相间,在红墙的衬映下分外鲜明。院内,正中高大巍峨的祾恩殿。香烟缭绕,哀乐缠绵,大殿内供奉明成皇帝及皇后徐氏的牌位。

宣宗已经换上了素色的祭服,见皇后及太子白衣素服进殿,手一挥,鼓声停,大司礼便大声喊着,所有人依序向先祖磕头行礼。

王候公爵都差不多来了,独缺汉王朱高燧,小舍正在纳闷,司礼念道:“赵王朱高燧亡,由其子惠王瞻塙代。

长陵旁边便是仁宗朱高炽陵寝,比较俭朴。神道从长陵神道北五空桥北分出,一帮人便低垂着头,缓缓的沿着砖铺的路走过去。门楼狭小仅为3间;城下券门是简单的直通道。照壁不设于券洞内而设于方城之后,墓冢之前。

祾恩殿内香烛早已燃起,随着鼓乐和太监的喝唱,祭奠仪式又开始了。小舍听到了低声的哭泣,他循声一看,是金幼孜,脸色苍白,嘴唇哆嗦着,一副痛苦的样子,边上金小旗和安兰一左一右的搀扶着。

小舍轻悄悄的从人群中移过去,拍了拍小旗的胳膊。

小旗面色紧张的指了指金幼孜,又摇了摇手。

小舍一看,金幼孜眼睛闭着,二行泪淌到了尖细的下巴,沾在黑白夹杂的胡子上。小舍轻声道:“一会结束马上找太医。”

金幼孜是被小旗和安兰架着完成了祭拜。

宣宗也发现了,立刻唤太医把他扶到献陵宝城里救治。

太医给他喂了些丹药,终算缓过气来。

宣宗听得太医汇报,金幼孜醒了,松了口气道:“死的人太多了,金爱卿可不能走,你们做太医的,可不能马虎啊。”

皇太子可能起得早,刚才又皮了一阵,卷缩在皇后的怀里。宣宗道:“杨士奇,张辅,杨溥,张小舍,胡濙,李昶,于谦几位卿留下,其余人先回吧。”

一阵遮天蔽日尘烟掀起,皇亲贵族,文武百官,随着皇后的马车,轰隆隆的走了。

一下去了好多人,宣宗皇似乎轻松了许多,指着前面,广阔的田间道:“我要种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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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二集 宣宗悯农

清明时分的田野上,麦苗返青,一望无边,春风吹来,泛起绿色的波浪。田梗上开着一簇簇金黄色的野菜花,昂着头绿波中闪光。

宣宗下了马,踏进田间,向农民要来耕田的锄头,锄了几下,他便停了下来,抺了一下汗水,回头对身旁的众人道:朕只是锄了三下就有不胜劳累的感觉,农民终年劳作,真是太辛苦了,谁带着钱钞,代朕先赏赐给他们些。”

几个农民拿着钱钞,跪着谢恩,皇上问道:“怎么如此勤劳?”

一个老农跪答:“勤劳,是小民等的职业。”问

“亦有休息之时吗?”

“农者于亩,春则耕,夏则耘,秋而熟则收获,三者皆得勤,有一不勤,劳而无获,就会饥寒交迫,怎敢怠慢!”

皇上请他平身:“冬日可休息吗?”

“冬日农暇,还要干县衙的衙役活,这也是小民活命的差,不敢怠慢。”

皇上笑容满面又道:“何不改换职业,或士或工或商,可以得以休息啊?”

老农拱手道:“小民祖祖辈辈皆务农,以至于我,都没有改换过职业。再说小民周围没有从士从工的,不知他们是否能有时日休息。而有从商的,亦十分辛劳,常走做贩,不出二三百里,远则一月,近则十日才能返回;其获利多的二至十分之三,少的仅有十分之一,还有赔本的,全家失意,戚戚而忧,长久没有家还,小民在家务农,若无水旱灾害,辛勤耕作,其收获多者粮食可得两年温饱,少者可一年无忧,且旦暮不失父母妻子团聚,因此我不能改换职业。

皇上点点头:“若平时所见所闻,还知道些什么”

“不能远知。我曾赴县应役,见到两位县官,一人寅出酉归,尽心为民事,勤慎不懈,惟恐民心所失,如今升迁而去,至今百姓怀念不忘。另一个县官昼出坐厅事,日昃而入,不问黎明百姓之辛苦,虽然也有升迁。后来回本县,百姓视之如陌路人。这是我所目睹,其他不知。”

一青年农民道:“我曾去广东,福建当贩商,亏得血本无归,听得当地人言,两地商事买卖实际都由宦官阮巨队,阮诰等控制。伏势贪纵,以为朝廷采办为名,控制市场,掠夺军民财物。”

宣宗一听,脸色铁青,朝众人挥挥手,一言不发的坐上马车回宫。

北京奉天门城墙上,乌云围了过来,刚才还是阳光灿烂瞬间就是暴雨倾盆。

皇上也没说什么,小舍几个相互看了一跟,从午门下了马,在雨中追赶着他的马车进宫。

进了右顺门内便殿,所有人的衣裳都湿了,正用绢布擦着,路公公宣道:“皇上道!”

众人只能立得毕恭毕敬的唱道:“吾皇万岁万万岁。”

中年的宣宗已经换上了深色龙袍,头戴翼善冠。满脸威严,他端坐在龙椅上,眼神里射出怒火,扫了一下殿中的人道:“袁琦,袁公公。”

大太监袁琦立马跪下道:“奴才在。”

“朕平日对你怎么样?”

“如再生父母,恩比山高,情比海~海~”太监连说了几个海字,汗都出来了。

“海什么!?”宣宗积压半天的怒火终于喷发出来。

“回禀皇上,奴才打小进宫,一直在皇上身边,皇上对奴才的恩情比天高比海深。”

“那好,朕问你,阮巨队、阮诰、武莽、陈海他们,怎么去了海边!。

“是是,奴才知道皇后娘娘喜欢象牙,珠宝,派他们采办去的。”

“即然是去采办的,这些宝贝东西在那呢?”

“这~这,还在路上呢!”

袁琦眼珠子飞快的转着。

“朕不信你这句话!”宣宗已经从他回答的神色中,察觉出疑点,一拍龙椅扶手站了起来:“厂督路远公公。”

路公公跪着:“奴才在!”

“朕命你把这混蛋玩意,关进大牢内,严加审讯。”

路公公领旨,朝门外招招手,几个如狼似虎的褐衣番子把瘫倒在地袁琦架了出去。

皇帝又道:“都察御使顾佐,刑事千户王一飞。”

两人听闻急忙跪下。

“方才,你俩已听得袁琦之谎言,朕命你两人立即前往广东,福建两地,调查阮巨队等人,假冒圣旨,贪赃枉法之事。”

范佐拱手道:“启禀皇上,据属下都事张众所报,袁琦其党羽裴可烈在苏、松诸郡尤为贪暴,请皇上派人一并追查。”

小舍一听,朝王一飞看了一眼,意思是,我儿子这么大的事也不向我通报。

皇上又下旨:“锦衣卫李诚,朕把裴可烈的案子交给你去查办,让都事张众也去。”

退朝了,小舍急急的赶了回去,他想斥问月月这小子,月月没回来,柳嫂便唤他先把湿的衣服换了,媳妇王玉站在屋前端着茶杯等着他:“公公,月月刚才回来过,说向爹问个好!”

小舍气得鼻子呼啦呼啦的,差点把老血喷出来,他喝了口媳妇递过来的茶便进屋里睡去了。

迷糊中,听得月月回来了,正和王玉说着话。

“相公,你又去苏州啦,能不能带上娘子,娘子想爷爷啦。”

“这案子挺棘手,锦衣卫的那帮人我又不熟,带娘子去不方便啊。”

“什么案子啊,这么吓人的?”

“太监裴可烈,利用皇帝采购三千只蟋蟀,敲诈下面官吏,还差点弄出人命来。”

“相公,你又不在苏州,你怎么知道的?”

月月还了一句,小舍没听清楚,悄悄的起床,走到门前

轻手轻脚的走到门后,外面没了声音,小舍稀开一点门缝一看,那有儿子儿媳的身影。急忙回去穿好衣服问柳嫂:“少爷,少奶奶怎么突然不见了。”

“回老爷话,少爷少奶奶他们去丈人家了,晚上不回家吃饭了。”

小舍气得一拳头砸着那棵已经光秃秃,只有几片枝叶的百果树上。

柳嫂浅浅的笑着:“老爷,你不喜欢这树,明日我和章伯把它锯了,重新栽棵枝叶繁茂的。”

小舍苦笑一声又回房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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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三集 家乡的炒麦粉

宣宗朱瞻基对这次去农田干活,触动很大,老农说的都是实话,便写了个《悯农诗》交给新的吏部尚书郭琏:农者国所重,八政之本源。忧劳互晨昏,半年仅能给,欠岁安可论。既无糠核肥,安得绵絮温。恭维祖宗法,周悉令具存。遐迩同一视,复育如乾坤。尝闻古循吏,卓有父母恩。惟当慎所择,庶用安黎元。

郭链明白了,要改变官吏的作风,必须从布政司、按察司开始。没有施政才干,贪赃枉法坚决地罢黜。

吏部的人一下去查,宁夏、甘肃的地方官出来问题,田地引水灌溉,虽然遇天旱也有收获。但两处肥沃土地皆被镇守官及各卫豪强霸占了,官府推说没人报告也没人交粮。偶尔有报告的,也只是实际数字的十分之一。郭链一秉报,皇上道:“这官府都成了老佛爷,等着人来供?让他们种田去!”

吏部侍郎报:“皇上陕西各卫所的军士是二、三成人负责守城,七、八成人种田。以七、八个人耕作来养活二、三个人,是不应该出现供应不足的现象的,而各卫依然缺粮,还消耗了运输补给。这是各卫官员及负责屯田的官员损公肥私!”

皇上怒了:“这小孩都看得出的弊端,还用朕来审,把事都推朕头上来,要你干什么?十日之内,不把这事了结,提你自己的头来见我!”侍郎也算是个四品官,吓得如撒糠一般的发抖,提起衣袍退下了。

宣宗也气,脸色僵硬着,三十多岁的人,说话也开始喘了,饮了口御医调的参汤,便轻声道了一句:“就这样吧,退朝!”

退朝后,杨士奇问小舍:“最近有没有去见金幼孜?”

“隔三差五的去看,状况不好,听医生说,恐怕过不了年。”

“不会吧,幼孜68岁,比我还小一岁。”杨少师垂下眼皮,用拳头捶了一下自已的后背,上了马车走了。

小舍朝他挥着手,蹇义的马车从后面赶了上来:“小舍,一会儿到我家来一趟,我给你带来了好东西。”

“苏州好吃的吧?”小舍随口道。

“娘的,什么也瞒不住你,是周忱从苏州带回来的炒麦粉,给你留了一袋。”

听得这香香甜甜的粉儿,小舍咽下口水:“皇帝下令全国减税了,周忱帮了不少忙,不用说,况兄肯定拍他马屁了!”

蹇义的马车与小舍并排在大道上驶着,这位年纪最大的少师,精力好着呢,说话的中气足足的:“这别冤你的况兄,周忱虽然是工部右侍郎,但还有个巡抚江南诸府,总督欠税粮的巡抚大臣之衔。”

“这个头衔好使吗?”

“当然好,虽然是临时的,毕竟是钦差,有尚方宝剑。”

“那道是,钦差钦差满天飞。”

“你这小子,好久不出北京了,嫉妒了吧。”

“没有没有,大江南北,风来雨去的,太辛苦了。”小舍暗暗为自已的过错补台。

“这就对了,周忱经常去村落巡行,不带骑马的随从,一个人跟农夫农妇交谈,而且态度平和,替他们出主意,解决问题。他对部下,即使是低级闲杂的官吏,也都实话实说、采纳他们意见。遇到有才能的官员,像况钟以及松江知府赵豫之类的人,就推心置腹同他们商量筹划,用尽他们的长处,所以事情没有不能完成的。”

“他回来没说见我儿子吧?”

“肯定见了,你别担心,裴可烈都招了,锦衣卫李诚指挥使马上带你儿子回来了。”

小舍直接去了蹇义家,取了炒麦粉便回了家,他想把这南方的好吃让柳嫂和章伯两个北方佬尝尝,刚进门便见到锯木头的声音,两个佣人已经把种了十年的银杏树锯得快差不多了。

闻着香香的木料味,他火都发不出来,十年了,这树还是娘在时栽的,它就像亲人一样陪着他练功,树的中段有几个指头大的窟窿,那是他练指法的印记,他不忍看见它倒下,连王玉向他请安都没注意,直接进了屋子。

“咔嚓”一声树倒了,外面安静了,似乎什么也没发生,燕子在廊下巢穴前飞来飞去,燕雀呢喃他斜扑在床上便有了睡意。

“爹,起床,奶奶来了。”迷糊中听得月月在喊,他急忙起床,中堂中站满了人,张王氏端坐在太师椅上,正和师父,师叔在说话,满头银发,瘦削的脸庞,面色略微黝黑,稀疏的眉毛下,一双慈善的眼睛炯炯有神。他喊了声:“娘亲”,立马跪了下去,扑在娘的膝盖上。

温暖的手抚摸着他的头,滚烫的泪水滴在他额头:“舍儿,娘来看你了!”娘的话如春风一样慰平了他莫名的烦燥,师父拉着个小男孩:“快叫爹!”,

这孩子五,六岁,瘦骨伶仃的,却长得眉清目秀。特别是那双长得比常人都大的眼睛,闪动着聪慧的光芒,他怯生生的朝小舍低了个头,轻声道:“爹老爷,你好!”

小舍一把把他举到半空,摇摆着他瘦小的身体:“阳阳,你这小白梅,把爹想起了!”

“爹老爷,为什么叫我小白梅?”阳阳在他怀里好奇的问。

他没防备,一下怔住了,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这个缺了亲娘的孩子。

丫鬟青青道:“因为你长得白,你爹赞你像白梅一样好看啊。”

“对对对,咱孙子就是好看,奶奶喜欢。”张王氏对小舍唬了个白眼,把阳阳拉了过去。

小舍他转身到门口对着柳嫂喊道:“快去便宜坊买只烤鸭,挑肥的,我今天要陪娘喝酒!”

庭院里少了棵树,空间显得十分的宽畅,蓝色的天空,明媚的阳光洒了进来。

张王氏道:“娘不要喝酒,坐了一个月的船,房子也在晃。”

师父道:“嫂子你先去躺会,我们几个爷们喝茶说话。”

丫鬟青青,新蕊挽着张王氏去了朵兰已经打扫干净的房里。

如意和红瑶也从后院工坊回来了,给师父师叔敬上了茶,都下厨帮着去做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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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四集 微服夜访

人散了一半,小舍陪师父,师叔客堂喝茶聊天。

师父说:“我和你师叔还头一回来北京,你娘说北京建得好,都六十来岁的人了,不来玩就晚了。”

“师父,师叔你们往后就在北京住吧,那儿也别去,在这陪着我娘一块享福。”

师叔叹了口气:“不行啊,南京那帮弟子不和你拼命才怪。”

“武馆生意还这么好吗?”

师父摸了一下光头:“比永乐年好点,现在各地都有了行会日益多,南来北去,都会来雇佣我们。”

“行会北京也有不少,其中最多的是徽商,其次是江右商、晋商,再次是粤商、闽商、关陕商、吴越商。已经发展到会馆、公所。组织也更为严密,订有行规、业规、帮规等制度,形成一种垄断势力。”

师叔道:“这些南京差不多,可能人会多些,也可能不如南方。”

“是啊,北京大部分都是中小商人,少数拥资数万、数十万甚至百万的大商人,这些商人贩卖各种农产品及手工业产品。”

“现如今银代替了钞,钱,成为市场上主要的流通货币。这时朝野上下普遍用银,民间不仅大交易用银,而且小交易也都用碎银。所以这帮大佬出行,就怕路上被人劫财,虽然他们也有懂武的,但总是比不了我们武行的功夫。”师叔沾沾自喜道。

小舍沾了点茶水,在桌上写了个“徽”字:“这些行会,最属他们厉害,身后有皇亲贵族。”

“晋商也厉害呀,都是盐商全是有权人控制的,我们江南的吴越商最次,全是刺绣绸缎商,被织造局那帮太监牢牢压迫着,月月路上说,这回逮到的姓裴的,就是硬摊派蟋蟀的数量,一只豆大的蟋蟀要十金,弄得人家家破人亡。”师父喊着月月。

柳嫂进来答道:“少爷和少奶奶去亲家了。”

小舍摇了摇头:“这小子,娶了老婆忘了娘,成天往丈母娘家跑。”

师父小声道:“这孩子你得管着点,听他口气,想弃政从商,一路上和姓裴的谈着生意经。”

小舍一拍桌子道:“他敢,如果他想走偏门斜道,我赶他出咱张家的门。”

吃晚饭了,一家人挤在个大圆桌上,灯点的亮亮的,如意亲自做了个“腌笃鲜”,肥肥的五花肉加了些咸肉和春笋,满满一大锅,热气腾腾的,柳嫂从来没吃过这么鲜美的南方菜,勺着一碗汤:“这汤怎么这么好喝?”

张王氏用调羹勺了一点喝着:“这是我们农村的家常菜,只有春笋上市了才有,媳妇做的稍微咸了点,要不更好吃。”

如意道:“婆婆,这春笋我骑了马去买的,跑了好多市口才买到二只,咸肉也是今天买的,浸泡时间短了,所以没去掉咸味。”

“已经不错了,时间仓促,娘,你嫌咸,汤里加点开水吧。”小舍怕如意不高兴,赶紧出来打圆场。

张王氏说:“月月和我那孙媳妇怎么还没回来?我看王玉这小丫头是不是怕我这老太婆?”

红瑶替张王氏倒了杯茶:“婆婆,已经差章伯去喊了,一会就到。”

正说着,月月和王玉,丫鬟娟儿进屋了。加了四个人,坐着更挤了,章伯也不好意思坐上来,柳嫂也端着饭碗要下去,被师父拦住:“谁也别下,主仆同桌,这就是大张家的规矩。”

张王氏咧开缺了牙的嘴,用筷子指着众人,呵呵道:“大家听见没有,咱们张家也曾穷过,我王白梅也当过佣人,我们张家就没有穷富差别,进一家门就是一家人。”

章伯拱了拱手:“太太,女主人,我最佩服你,这么好的家风,这么和和气气的一家人,我章某是老来福了。”

一家人挤着一桌吃得热闹,大门外有人喊:“张詹事在家吗?”

小舍听出是路公公的声音,急忙迎了出去:“路公公是稀客,正好来了家人,一起热闹一下吧?”

路远用手捂着嘴,小声道:“皇上去杨士奇家,路过这,咱家多了句话,说这是张詹事的府上,皇上说,那正好,把他也叫上吧!”

“皇上人呢?”

“喏,在前面!”路公公指着街口,前面有慢悠悠的马蹄声。

小舍急忙飞速换衣,提剑上马,和路公公追上了皇帝的马车。

宣宗从轿内探出个头来,一双眼神在夜色中闪着光:“张爱卿,辛苦你了,原来住这要旧的房子,朕都没面子进去了。”

小舍着实有点感动:“皇上,房子是破旧了些,是臣该死,明天请瓦匠刷一下,做个好看的门楼。”

“不必了,朕看刘观的房子比你气派多了,如今刘观已死,明天朕叫人替你弄干净,你就搬过去吧。”

小舍没想到这皇帝还管臣子的私事,急忙回言:“谢龙恩,不过,臣只是个言官,没什么功劳,这豪宅让有功之臣吧!”

“放肆,你要朕下道圣旨吗?”

“不敢,不敢,微臣知罪。”小舍急忙讨饶,嘴上吃了亏,实际占了个大大的便宜。

杨士奇比他还惨,吃罢晚饭早早睡了,听得小舍敲门,低唤“杨大人快起,皇上架到。”急忙穿上朝服相迎。厅内一下来了不少随从,香气氤氲,不知所措,以为梦游,向皇宫的方向大拜不已。皇上暗中出来,笑着说道:“士奇,朕在此。”

杨士奇急忙拱手迎接,并顿首道:“陛下怎么能以社稷宗庙之身而自轻?”

宣宗又笑着答道:“朕只想和您商量些事情,所以晚上来拜访。”

皇上喝退了下人,厅内只留下他和杨士奇,张小舍三人。

宣宗道:“各方都要朕下诏,宽恤免灾减租税,两位爱卿有什么建议?”

杨士奇请奏了:免除百姓所欠的薪鱼钱、减官田租赋、免除粮税、清理冤假积案、裁汰工役等。

小舍道:“此前下诏减官田租,但户部仍然征收如旧,苏松两地的重税。使百姓都逃离故乡,不敢回去。”

宣宗摇了摇头:“那现在必须执行,不遵守者依法处理,朕再下道旨,让周忱和于谦替朕去监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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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五集 乔迁之喜

天上的月光洒了进来,皇帝还没有起身的意思,他用手指戳了戳头顶:“也难为周忱了,寡人还让他制造几百万副盔甲呢。”

杨士奇回道:“周忱的盔甲己经开始入咱兵部的库房了。”

“一共才几天,他这是变戏法了吗?”

“他对我说,盔甲镀铁用工太多,命手下暂且用浇锡的办法,结果几天就完成制造盔甲的任务。”

宣宗急了:“这怎么行,锡盔能挡住弓箭?”

“开始微臣也这么说,后来比对了一下,承受力差不多,并且不会生锈,日久越戴越亮像银子一样好看,士兵们喜欢。”

宣宗终算松了口气,对小舍道:“有士奇替我把守,我放心多了。”

小舍回道:“皇上事必躬亲,臣子们心里也清楚,都会尽心尽力的。”

“那就好,那就好,诺大的一个国家,要是每件事都让朕来做,即是不睡觉也做不完啊。”他轻声干咳了几声,站起身子:“寡人最近腰疼了很,坐不了长久,先回了。”

天上的月亮明净如洗,杨士奇天井里的琼花,花大如盘,洁白如玉,像玉球似的挂满了技头,宣宗捧着闻了一下:“俪靓容于茉莉,笑玫瑰于尘凡,唯水仙可并其幽闲,而江梅似同其清淑”,这月色下赏琼花,更是别致!”

小舍回了家,一家人都睡了,章伯开了门:“老爷,灶间替您留着饭,我帮你去热热。”

皇上赐了豪宅,小舍心里一直兴奋着,心里盘算着如何按排,他恨不得全家都起来帮他出主意,便对章伯道:“黑灯瞎火的,你看不见,让柳嫂去做吧!”

柳嫂的屋子离灶间不远,她似乎听到主人回来了,灯一亮,门一开,人就出来了,单薄的衣服,头发也没束起,随着晚风飘荡着,手中捧着的灯光,映照出成熟女子慵懒时的妩媚。她向小舍曲了曲腰便把灶间点亮,剩下的菜都装在一只只竹蓝里,高悬在梁下,柳嫂在生火,小舍便挑可口的取下来:“柳嫂,明天开始,把东西都理一下。”

“老爷,是想辞了我吗?”柳嫂误会了,急急的站了起来。

“瞧你急的,我话还没说完!”

“哦”,柳嫂又坐在灶门前的矮凳上,用手把稻草弯成圈,填进灶膛内,红红的火,飞舞的火星,围绕着她。

“皇上赐了个大房子,咱们要搬家了。”小舍手捏着个鸭脖在嘴里嚼着。

“那很好啊,老太太来了,阳阳少爷也来了,还有郑师父,一大帮人,是有点挤了,刚才吃饭时,月月还说准备买房子出去住呢。”

小舍皱了一下眉,问柳嫂:“你看我这儿子怎么样?”

锅里的水开了,柳嫂一边把菜放进去蒸,一边说道:“这孩子好啊,虽然话不多,沉稳机智,你看他那双眼睛和老爷一样,是能做大事的人。”

“喔”,看这锅里沸腾的白雾,小舍若有所思的说道:“我怎么觉得他心思缜密,和我想的不一样。”

“这就对了,小孩子如果和长辈想的一样,准没出息,就像我两傻儿子,只会听上头的话,叫他们往东,不敢朝西。”

“那不一样,军人服从是天职。”

“老爷,自已也承认了,月月不是当兵的,他没自已的主张,有什么用啊。”

小舍被柳嫂一说,也想明白了,就着菜吃起饭来。

红瑶屋里的灯亮了,小舍便敲门进去。

红瑶的头发蓬松的像个鸟巢,见小舍进来,急忙去梳头。

小舍自已脱了衣裳上了床。

红瑶顺势趟了下去,一只手搂了过来:“我听你早回了,怎么磨叽到现在?”

“刚才没吃饱饭,回来饿了,在灶间吃了点。”

“没叫柳嫂热一下?”

“叫了,她正好还没睡。”

“柳嫂对相公真忠诚,毕竟来了几年了,多少有些情感。”

小舍用双手摁着她的香肩,瞪大双眼看着她,故意咬牙切齿的:“嗯,什么意思,是吃醋了吗?”

“我才不呢,有如意姐姐罩着,谁也不敢动歪脑筋。”

小舍躺了下去,朝着帐顶说着:“我们要搬家了。”

“真哒!”红瑶,一咕噜坐了起来,对着小舍道:“搬那去,房子大不大?”

“以前刘观的,被朝廷没收了,皇上今天赐的。”

“刘观?那个刘观,妾大门不出,不认识。”

“当过刑部尚书,到北京后又任左御使,是个老资格的二品大臣,以前建皇宫时负责采办建材,油水捞足了,那房子想像着也大。”

“大就好,破点没关系,现在家里大小十来个人,房子有点紧了,囡囡也只好挤我这里。”

“囡囡人呢?”

红瑶抚着嘴“咯咯”笑个不停,手指着脚后跟。

小舍坐起来一望,女儿囡囡躺在他脚后跟,正睡得香甜。他一拍自已额头,只嘲道:“看来我真是老了。”

房子钥匙拿到了,离老家不远的南熏坊锡蜡胡同口,青砖灰瓦,玉阶丹楹,墙体磨砖对缝,梁柱门窗及檐口椽头都是油漆彩画,虽然没有宫廷苑囿那样金碧辉煌。

油黑的大门,贴着副红油黑字的对联。进了大门便是蓝底子金万字绞的垂花门。第一进,正中的北房是厅房,东西两侧有厢房,厅房和厢房之间由抄手游廊联接。中间还种了一株榆叶梅、一株海棠、除了第一进主院外,打开月洞门,边上还有东西跨院,里面传来丁香的香味,月月带着王玉进去看了,小舍便领着一家人进了后一进。

囡囡说:“爹,后面还有!”原来是五进的深宅大院。

张王氏露出没门牙的嘴乐了:“以后亮亮一家来住都够。”

如意撩开最后一进主房的门帘,对小舍嚷道:“相公,这后面房间都有火炕,太好了。”

张王氏说:“这房就我老太婆住了,我喜欢这天井的两棵枣树。”

小阳阳拍着手:“奶奶,这枣树这么高,长了枣子你也够不着,还不是我的事。”

“看你瘦的那样,就是个猴。”张王氏拎着小孙子的耳朵道。

一家人越看越喜欢,等着小舍按排房间好放东西。章伯领着胡穜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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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六集 兀良哈剽掠

胡穜道:“皇上有旨,请大人进宫议事。”

在板房内等到杨士奇,杨溥,胡濙,张辅,李昶等,便顺着路公公到乾清宫内。

宣宗从暖阁出来,简单的仪式后,杨士奇便上奏:“前方来报,近日朵颜卫首领哈剌哈孙、福余卫首领安出、泰宁卫首领脱火赤等人时常在永平、山海间骚扰,请皇上增兵讨伐。”

李昶跪奏道:“原本三卫中最弱小的福余卫朝贡比较积极,每年遣使4次朝贡。远高于其他二卫,如今受二卫影响很少朝贡,或不来朝贡,而且又开始进行掠边。”

宣宗鼻子一哼:“这是剽掠之罪!朕要亲自讨伐他们!”

杨溥跪道:“前年皇上阵前亲自张弓,射死其前锋三人。兀良哈三卫看见黄龙旗也怕了,如若皇上亲征,必事半功倍。”

皇上扫了一下肃立在右边几个武官道:“几位将军意下如何?”

都指挥佥事杨洪两揖一跪道:“皇上,未将以为兀良哈三卫,目前还只算个流冦,不必皇上亲自出马,未将可以率军前去镇压,不过需要一支精锐的部队。”

“杨将军,朕问你,大约需要多少兵马?”

“一个神机营,步兵3600人,骑兵1000人,炮兵400人。”

宣宗对张辅瞄了一眼:“张将军意下如何?”

太监来报:“兵部侍郎王骥有急事上奏。”

宣宗挥下手:“让他在殿门口等候。”

须臾,太监又来报:“王骥有兀良哈三卫最新军情要奏!”

宣宗脸色一紧:“快宣他来见朕!”

马骥一路拜进,急急道:“兀良哈三卫派特使,前来请求皇上接受谢罪入贡。”

宣宗抚着胡须哈哈大笑道:“哈剌哈孙,这帮人,朕还没派兵打呢,他们就怕了,他们要赴京请罪,朕还不见他们呢!”

小舍道:“皇上,不如也派个大使,去边关接受朝贡。”

胡濙也道:“微臣愿意前往。”

宣宗指着胡濙:“朕还不让你这个二品官去的。”他喝道:“来人,宣锦衣卫指挥赍敕,朕让他前去谕朵颜三卫,许其来朝及往来互市交易。”

杨士奇上表道:“瓦刺日前虽然不甚猖狂,但招兵买马,徐图征进,兀良哈三卫害怕被他们吃掉,所以又靠了过来。”

宣宗拍了一下大腿:“只要他不犯我,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礼让三分;人再犯我,我还一针;人还犯我,斩草除根。就这样,我还要宣范佐,王一飞议事。”

皇上说有事,大臣们留着干吗?走得快的,早出了午门,小舍陪着杨士奇走在最未,杨士奇道:“袁琦的死期到了。”

“这次范佐抓了好多太监,什么阮巨队、阮诰、武莽、武路、阮可、陈友、赵淮、王贵、杨四保、陈海都是袁琦的人。”

“不斩不行了,原来沿海“海商大贾”和“海湖大姓”的也很活跃,“漳闽之福建,广东行会,与番舶夷商贸贩方物,往来络绎于海上,被阮巨队他们压得气也喘不过来。”

“这帮太监用了什么手法?”小舍替杨士奇喊来他的随从。

“朝廷对商人几乎不征税。商税是俱三十税一,不得多收,而且地方征收商税时往往征收宝钞,他们假借圣旨,被交易一宗就征收人家税,而且必须银子。”

“这也太心黑了,难怪太监一个个在城东置办了房子。”

杨士奇上了马车匆匆离去了。

小舍便回到新家。

张王氏作主第一近作客厅,东厢房给章伯。第二近主房给如意,东厢房给柳嫂,西厢房给丫鬟朵兰。第三近轮到月月夫妇俩,西厢房给娟儿。东厢房备着

第四近主房红瑶,耳房给囡囡,西厢房给丫鬟青青。

第五近主房她,东耳房让阳阳住。西耳房师父和师叔,两边厢房给丫鬟青青和新蕊。

小舍对着娘道:“这房子永远少一间,好像还缺,以后亮亮来北京咋住?”

“咋住?我把后一进让出来,这样红瑶,我住你东耳房啊。”

“娘说话总是正确的。”小舍朝张王氏做了个鬼脸替如意去布置房间了。

晚上一桌人就等着月月回家,月亮都升到东园的亭子顶上,儿子还没回来,囡囡嘟着个脸直嚷肚子饿,如意便差章伯去接一下。

章伯大门还没开,月月回来了,一脸的兴奋。

如意看着儿子的喜样:“儿啊,是不是加薪了?”

“薪倒是没加,皇上给赏了,说孩儿机智,诓出裴可烈的口供。”

“什么叫诓出,这该死的家伙本来就犯了欺君之罪。”小舍不满儿子那种骄枉的的腔调,顶了他一句。

“爹,你不知道姓裴的多狡猾,锦衣卫李诚把他打得快废了,他都不招,把罪责推况伯伯头上,押回来的路上,孩儿假意要弃政从商,骗得他的同情,这太监算是说了实情。”

师父指着他的鼻子:“好你个小子,连你师爷都骗过了。”

师叔道:“是啊,那副鬼头鬼脑的样子,那学的?”

如意听大家赞她儿子,比吃了蜜还开心,挑着眉毛指了指小舍:“有种出种,老子江南神捕,儿子当然不错。”

王玉呛了一下,连连咳嗽,如意急忙让她喝点热水,没料倒一下吐了出来,脸色如纸一样白。

这下,一家人慌得手忙脚乱,月月急忙让章伯备车,带着她去找郎中了。

柳嫂一拍脑门子:“会不会少奶奶怀上了?”

如意摇着头:“不像,又没吐多少,而且先咳了好久吐的?是不是吃了辣的?”

几个人把眼光都盯着张王氏,张王氏道:“按理应该是怀上了,成婚都快半年了。”

一家人正议论着王玉,门外又有人敲门了,如意吓得直拍胸膊:“我的妈呀,吓死我了,玉儿不会出事吧?”

青青打着灯笼出去开门,一会儿进来报:“是金幼孜大人的佣人,让老爷去一趟。”

小舍头一晕:“今天见鬼了,都是些心惊肉跳的事。”他便胡乱吃几口饭,换上衣服跟着金府的佣人出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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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七集 凄怆的寒风

秋天的夜晚,墨黑的天空繁星点缀,银色的月光透过枯黄的叶儿洒在弹石路上,令京城的这个夜晚显得冷清而萧条。

小舍骑着雪龙随着金幼孜家的仆人风驰电掣的赶到金府,白发苍苍的金太太已经在暖阁门口迎候,还了个礼道:“老爷一直念道张大人,所以只能麻烦……”

听金太太这么一说,小舍心稍微平了点。

挑开珠帘一看,果然金幼孜侧卧在软榻上,闭着眼睛,享受着丫鬟粉拳的伺候。

“金大人,今天气色不错啊?”

金幼孜闻声睁开眼睛,呵退丫鬟,坐了起来:“今天老夫感觉胸口松了许多,是不是喝了你送的鹿茸熬的膏。”

小舍见他脸上泛着红光,双眼却是深陷着,原本消瘦的脸颊颧骨愈加突出,说话有气无力,时不时的气喘着:“大人,这是下官陪皇上狩猎时,皇上赐的,你加些人参会更好些,你要天天服用。”

“人参我有,去北方那么多次,总是弄了点回来,一会儿你带些回去,给你娘服用。”

“我娘还算好,只是咳嗽,王太医嘱咐尽量少服人参,弄不好会助邪气。”

“喔,那就给如意和红瑶她们,做女人不容易。”

“是啊,下官出门在外,家里的事都亏了她俩,还有白梅,都怪我照顾不好,否则也不会死得这么早。”小舍说着身体也有些颤抖。

金幼孜坐不动了,身体又躺了下去,对着油灯叹了口气:“一个人的命就和这油灯一样,油燃完了,灯也就灭了,我看来也过不了这个冬了。”

“不会的,大人,你以前一直辛苦,现在只要天天吃人参鹿茸补回来就没事的。”

金幼孜低声咳了几下:“说是这么说,但老夫心里明白,该走的留不住,可惜我心里放不下小旗和他娘,这么多年了,我欠他们太多了。”

“大人放心养病,小旗有我呢。”

金幼孜叹口气道:“老夫有今天,离不开小旗他娘。”

“小旗说过,你和他娘是在南京认识的。”

金幼孜点点头:“小时候父亲金雪崖,让我拜清江县进士聂铉为师,学习儒家经典《春秋》,后来赴省城南昌参加己卯科乡试,中了第九名举人。记得那是建文二年春二月,老夫去京城参加礼部主持的会试,那时候江西家里条件差,船也坐不起,全靠徒步,一开春就开始走,快到南京了,带着的鞋都穿烂了,冰天雪地,脚上都生了冻疮,柱着个拐仗,肚子又饿,眼看要冻死在秦淮河边,她出现了。”金幼孜嘴哆嗦着,二行泪水挂在颧骨上。

“大人,心里难受就别说了,都是三十年前的事了,再说大人历仕累朝、位至宰辅也是自已闯出来的。”

“小旗她娘那时才十五岁,正在雪地里捕雀,见老夫晕倒,就把老夫绑在木柴上,硬生生的用绳子拖回家。她家就母女俩,她又要服侍我,还要照看她生病的娘。”

“那真是不容易。”

“在她精心照料下,老夫能行走了,穿着她亲手做的布鞋,吃着她烙的春饼我进了考场,此科的考官是董伦、高逊志,我考了第十三名。接着三月举行殿试,建文皇帝亲自策问,我列二甲第四名,赐进士出身。”

“原来大人受到建文帝的恩宠!”

“当时中进士是一个很普通、很平常的事,根本就谈不上什么作为和名声,当了户科给事中之职。这个官职不大,属从七品。”

“大人那时三十出头,在京师能谋个官也不错。”

“老夫那时己有妻子刘氏,家父又去世了,一切事由继母作主,在京城与小旗娘生了小旗,不敢声张,说家有五子五女,五子登科,五朵金花是最旺的,不可再节外生枝了。”

“这倒是苦了小旗他们。得不到大人的雨露均沾。”

“现在幸亏有你,小旗有了安兰,又有了孙子,但还觉得亏欠他们不少。”

金夫人亲自端了茶上来,对着小舍道:“常听我家老爷说起大人,还有蹇大人,两位杨大人。”

小舍喝了口茶道:“下官一直受金大人栽培,如同父子一般,大人身体欠佳,心里总是如刀割般难受。期望着他能早日康复,一起为大明社稷效力。”

“老夫自从登第后,从建文,成祖,洪熙到如今的宣德也有四朝了,官至礼部荣誉尚书兼武英殿大学士、翰林学士二职,领三俸,这可是除了杨荣仅我的宠遇之隆,死无足惜,但愧无以报朝廷、益生民啊。”

金夫人见他气喘喘吁吁的说了那么多话,心有些不忍,唤丫鬟将他扶床上躺下。

王太医风尘仆仆来了,见小舍在,急急打了个招呼就替金幼孜切脉,嘴里唠叨着:“皇上身体也虚,刚替他诊疗,他放心不下金大人,差下官过来看看。”

“皇上怎么啦?”小舍急忙问道。

“睡眠差,时常脱肛,是气血亏了。”

“皇帝也不好当啊,天底下有那么多烦心事。”金夫人道。

金幼孜对小舍道:“我这夫人姓屠,先夫人去世后是继母定的亲事,是个善良纯朴的女子。”

小舍说:“夫人慈眉善目是有修为的,大人有福啊。”

王太医提着药箱要走告辞了,金幼孜让夫人屠氏代他送行,小舍道:“外面天黑,下官和太医正好一路,下官可以顺道把他送回家去。”

两人一出门,迎面一阵凄怆的寒风吹来,小舍瑟瑟发抖的跨上马,对王太医道:“这风好怪啊,会不会是不祥之兆?”

“你别吓我,金大人的脉快没了,我都不知如何秉报皇上。”王太医哭丧着脸。

小舍心里一怒,狠狠的抽了一个响鞭:“你这该死的,怎么看的?我真想抽你一鞭!”

“我可是尽心尽力了,金大人身板本来就差。”

小舍朝王太医的马屁股上踹了一脚:“还不快去秉报皇上,看皇上是否有良策!”

王太医的马负痛疾驰,一会儿消失在夜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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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八集 处决贪官

金府的人都挤在金幼孜身边,夫人屠氏用手轻轻的在他的胸前揉着,看着他艰难的呼吸,金夫人让丫鬟送上笔墨请他上书皇上祈恩于子孙,他吐出绝世之言:“此君子所耻也。”说完,脚一挺闭上了双眼。这天是宣德六年十二月十六日,金幼孜六十四岁。

皇上得知幼孜去世的消息大为嗟悼,赠他为荣禄大夫、少保赐谥号“文靖”。命有司制棺,工部造坟茔;遣礼部尚书胡濙,詹事府詹事张小舍等文武百官谕祭七七四十九天,遣张小舍与行人司行人毛俊专船护送金幼孜灵柩回故里新淦县。

宣宗皇帝突然又失去一大将,遗憾和痛苦迸成了愤怒,命凌迟袁琦,斩阮巨队、阮诰、武莽、武路、阮可、陈友、赵淮、王贵、杨四保、陈海等在广东以采办为名,掠夺军民财物的宦官。又命都察院顾佐将袁琦罪行榜示于天下。其党羽裴可烈在苏松假借皇命欺压百姓也一并处死。

圣旨下达当日,三司立即下令传齐有关人犯,北镇抚司指挥使王力亲率数百名禁卫,押解着袁琦等犯人前往皇城西侧甘石桥下四牌楼西市。

斩首在西牌楼下,凌迟在东牌楼下。

听说皇上一下要杀那么多人,两处早挤满了人。

当家的去了江西,如意和红瑶喜欢热闹,便让章伯和柳嫂带路和几个丫鬟早早的在东牌楼等着。

东牌楼旁边搭一座大棚子,司礼监路公公,东厂掌刑千户王一飞等监斩官在里头,路公公居然认识如意,让她们在棚子后面的长板凳上坐着看。

棚子前面竖着根高高的,像丫叉一样的木杆,还悬着根麻绳。样子好怪,红瑶问章伯:“这是吊犯人的吗?”

章伯笑而不答,柳嫂忍不住道:“二太太,到时候你千万别看杆子,要不你晚上会做恶梦的!”

红瑶一听,身体下意识的缩到如意身后。

如意昂了一下头:“别怕,不就杀个坏人吗,有什么怕的?跟了相公几十年,那种场面没见过!”

行刑的刽子手们也来了,每人带一只小筐,筐里放着杀人的铁钩和利刃。刽子手赤着上身,尽量显示着他们的资本一一浑身发达的肌肉和茂盛的胸毛,几个人慢悠悠的取出铁钩利刃,放在磨刀石上,“霍霍”……“霍霍”……磨着,等侍着上头的命令。

辰时到,王力押着凌迟处决的袁琦来到刑场。这时人山人海,看热闹的百姓把周围的道路、空场堵得水泄不通。

如意指着远处的房顶道:“要命,这房子上都爬满了人,万一塌下来会死人的!”

柳嫂摇着大手:“以前斩犯人都这样,没事。”

正说着,都察御使顾佐由随从前呼后拥来了,如意看见自已的儿子月月穿着公服也在。

一帮人就位之后,顾佐高声宣读圣旨,人声嘈杂,他都念什么,如意都没听清,只听他最后的一句是:“照律应剐三千六百刀。”

刽子手齐声附和,声如雷震,刚才嘴还硬的如意两腿开始发抖了,她看看紧挨着的红瑶,她反而把眼睛睁大大的,生怕前面人挡着视线,起劲的伸长脖子左顾右看呢。

三声炮响,章伯说开始行刑了。

人声立马沸腾起来,所有人都站起身,尽量伸长头颈,想看看刽子手怎样剐人,除了花岗岩上漫出的血迹,其实怎么凌迟的,后面人根本看不见,都让刽子手及密密实实围着的锦衣卫人挡着了。

如意叹了口长气,松开快捏出水的拳头,对柳嫂道:“我说没什么可怕的,不就些血吗,谁没见过?”

红瑶一声尖叫,扑在她怀里,如意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有人在那奇怪的木杆后面拉动绳子,绳子吊起一件东西,阳光下,如意看清了,鲜血淋漓:“哎呀妈呀,原来是人的肺和肝啊!”她呆呆的看着吊到木杆最高处,半晌都没说出话来。

章伯说:“犯人的肉已被割尽,五脏六肺都上去了,下面你们别看,要挂人头了。”

几个女人都吓得闭上了眼晴。

贪官袁琦的首节挂上去一会,没头的尸体也上去了,白白的身躯,胸贴着木杆,背对着众人,满是鲜血的被割成一条一缕的,像千百条蜈蚣丛集着。

路公公大声吼着:“凌迟犯人袁琦之刑宣告结束。”

两名校尉手舞红旗,骑着快马离开了人群

章伯告诉如意她们:“这两人是去宫中把剐的刀数向皇帝报告。”

人群一下散开,向西牌楼拥去,那里还将进行另一场更血腥的斩杀。

章伯说:“太太,斩首要到午时三刻。”

如意已经吓得牙齿直打哆嗦,还强作镇定的问道:“为什么要那么迟,我想看!”

“午时三刻阳气最旺,鬼魂难以作怪,监斩官和行刑者也怕鬼魂缠身,遭报应的。”

“那……那咱等不得,回吧?”如意终算找到了逃离的借口。

柳嫂说:“其实斩首和凌迟差不多,斩了头挂到杆上示众。”

红瑶连连摇着头:“我是不敢看了,一个刚才还活着的人,说没就没了。”

章伯服侍众人上了马车,挥动鞭杆,回头说道:“有些人一刀还斩不下呢。”

丫鬟朵兰比试着自已细嫩的脖子,好奇的问:“章伯,看刽子手那刀锋利的很,为什么不能一刀砍了?”

“人的脖颈虽然比较细,但因为有颈椎骨,所以不用力气就不能一下子砍断,我在禁卫军时,曾见过一犯人,斩了十几刀不断的。”

“哎呀,这人一定是造了多少孽,才多挨这几刀的。”红瑶像是对自已说的。

如意突然想到了什么,大声对红瑶说:“记得相公说过,苏州有个叫陆晖的,受刑时,刽子手挥刀砍去,没损伤他一点皮肉,刀反而被砍卷了刃。脖颈连一点儿血也不见,蒋通判监的刑,问刽子手怎么回事,陆晖说:“我在入狱后就让家里人去庙里捐了一尊观音像,求菩萨加持。你们杀不死我的!”

红瑶说:“我也听说过,后来朝廷说他尚有善心,赦免了他的死罪。”

章伯抽了一下马鞭:“估计这家伙是托词,一定练过硬气功,才刀枪不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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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三十九集 借马的事

如意领着一帮家人回府,老子没回,儿媳妇王玉典着个大肚子和丫鬟娟儿在收拾行囊。

如意倒有些不好意思了,便上去帮忙:“玉儿,月月又去那公差啦?”

“郎君刚差人回来报信,说是苏州知府况钟丧母,按照礼制,必须回靖安原籍守丧,三年孝满才能出来做官。于是苏州二千多人联名向朝廷请愿,“请求夺情复官”,所以皇上钦派郎君随巡抚大臣周忱前去处理。”

“哦,我儿子越来越有出息了,像当年他爹,随着大臣们奔东奔西的。”

“这一去过年也不一定回了。”

“当然回不来了,路上来回要三个月光景。”

张王氏拄着拐杖来了,对王玉道:“丫头,一会儿月月回家,让他到奶奶这来趟,奶奶让他捎点东西给亮亮!”

如意凑近她耳朵说道:“婆婆,你让他捎什么?亮亮去南京了,月月可能碰不到。”

“啥,我这大孙子去南京干啥?”张王氏咧开着干瘪的嘴巴。

“亮亮现在是南京工部郎中,当大官了!”

“哦,一个个有出息了,那就算了,本来想让月月给他哥哥捎几只烤鸭。灵雨没一块去吗?”

“去了,一家五口全去了,这下又和云绮妹妹在一起,热闹死了,红瑶说,她也想带囡囡去住些日子,南京暖和。”

“也是,所以郑师父这老头这里呆不住,要紧回去。”

“婆婆,你这烤鸭到底捎不捎?要捎的话我让柳嫂去买。”

“什么捎不捎的?”张小舍在前屋问道。

“郎君,什么时候回来的?”如意堆着笑脸迎了过去。

“一早就回来了,直接去了宫里,听说月月要去苏州。”小舍一边换衣服一边回道。

“是啊,说苏州人要况钟大人回去复官。”

“这次去江西碰到在家守孝的况钟了,他也知道了,苏州人还还编了首歌谣:“况太守,民父母,众怀思,因去后。愿复来,养田叟。”贴在墙上。”

“看来你和蹇义大人的眼光不错,他是个为民办事好官。”

况钟担心,原来夏原吉疏浚河港,使得水患被除,百姓得利。如今年久失修,河港又已淤塞不通。怕来年又会水灾,本来税赋就重,怕去的新知府不了解,影响了大局。”

“你刚才去宫里向皇上秉报了吗?”

“当然如实秉报了,皇上已对蹇义下旨:“老百姓的请求,就满足他们吧。”让况钟再任苏州府知府,直接赴任就行了,而且不必来京谢恩。”

“即然皇上都定了,月月就不用去苏州了吧?”

“月月随江南巡抚周忱去苏州主要是对苏州地区的水利进行疏浚,核减官田税粮,还有借马的事。”

“怎么多了个借马的事?”如意好奇的问。

小舍拿了个荷叶包着的东西送到张王氏手里。

张王氏打开荷叶,见是些雪白的,捏着手脆脆的,放在鼻子闻了闻:“儿,是什么糖啊?”

“这是江西人做的冻米糖,又甜又脆。”

张王氏把冻米糖往如意怀里一塞:“你吃吧,我没牙吃不了。”

“娘,不用咬,一含它就化,儿子跑了不少地方才找到的,你就尝一下吧?”小舍掰了一块塞到张王氏嘴里。

张王氏吃在嘴里心也甜了,眉毛打开着:“甜,好甜,我去给小孙孙阳阳尝尝。”

“娘,多着呢,每人有份,如果喜欢我让别人再去买些。”小舍呵呵着。

张王氏柱着拐棍去找阳阳了,如意又拉着小舍问那苏州“借马”的事。

小舍用指头抵着她的额头:“你呀,儿子的事比什么都重要,当年我在苏州你从不顾问。”

“就是,月月是我心头肉,他还年轻,还不明大事,我得多替他想想。”

“男人的事,你能帮什么,这借马之事也不是一年二年了,是多年的老问题。洪武、永乐时,苏北驿马短缺,朝廷下令苏州府暂借马匹给他们饲养,一共四百多匹,说好三年就还的,没想到三十多年,不但没还马,以前的马匹如死了,还要苏州购买补齐。”

“那也太不合理了,俗话说得好,有借有还,再借不难。”

“以前提了也就提了,四百匹马对朝廷也不算大事,所以都成了一纸空文,一直的拖着,这次况钟连着催,皇上才让周忱去处理。”

如意见小舍鬓角上有一缕白发,便替他摘下。

小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压低了声:“你去了老屋?”

如意有些惊慌失措:“我把那些“东西”取来了,郎君怎么知道?”

“你指甲里的沙子告诉我的,你和谁去的?”

“和红瑶啊,借口去取东西,没人看见的,放在那总不定心。”

“沉甸甸的,谁见也会生疑,你们啊,做事总让人不放心。”小舍叹了口气就去床下找。

“我俩也不傻,放在两个盛米的袋子里,用你的雪龙驭来的。”

小舍找了半天没见什么痕迹,便问如意:“如今放那了?”

如意把他引到耳房,打开锁进去,掀开暖坑的垫子,指了指下面:“先放这里,等郎君想到好地方再说。”

章伯在外面喊:“东厂刑事千户王大人到!”

两人慌忙锁了门出去。

王一飞和月月一前一后说着话进来了。

一阵喧寒后,王一飞道:“亲家公,你前脚出宫我后脚就让皇上宣去了。”

“又有什么差使了?”

“道教长春派创始人刘渊然在南京去世了,皇上钦派礼部尚书胡濙和我前去云南安抚一下他的弟子们。”

“道教长春派与吕洞宾的天仙派、丘处机的龙门派都是云南道教的三大教派刘大师的弟子中邵以正、蒋日和、徐道广、芮道才、李道如最为有名。”

“亲家也了解的这么详细,领教领教!”王一飞变得更为谦虚。

“弟弟我也是从别人嘴里闻得,长春派注重符箓、驱邪赶魔、崇尚医术。”

“亲家公说对了,刘大师还有仙丹秘方,就是不知落入谁的手中,太祖朱元璋曾闻其名,将他召至京师,试以道术,赫然灵验,赐号“高道”。还命人在南京朝天宫西面建了一座“西山道观”给刘真人住。”

“可是成祖朱棣不信啊,要不为什么谪至云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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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集 建文帝的归宿

王一飞摇了摇头:“刘大师性情耿直,可能触怒了什么人,要不然仁宗皇帝为何又诏回他,赐号“冲虚至道玄妙无为光范演教长春真人”,诰加“庄静普济”四字,“领天下道教事”,成为全国道教领袖。”

月月插嘴道:“岳丈大人,你别兜圈子了,省得我爹猜东猜西的,就直接说去找刘真人弟子的。”

“贤婿,我把玉儿都交给你了,你还护着你老爹。”王一飞开着玩笑。

“儿啊,你不说我也清楚,从洪武开始,那位皇上不在找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再说宣宗皇上最近龙体欠佳,太医刘纯的儿子三天二头往宫内跑。”

“刘纯原来是成祖皇上的御医,他随成祖架鹤西去后,他儿子刘一良成了张皇太后的太医,快七十岁的人,筋骨好的很,走路气都不喘。”王一飞啧啧称赞。

“说我老太婆吗?”张王氏柱着拐杖,稀开着缺了门牙的嘴巴搭话了。

张众急忙上去扶着:“奶奶,是啊,说你快七十了,走路健跑如飞!”

张王氏抡起拐杖要打孙子:“青天白日,又当着你爹,你岳父大人的面,气苦我老太太,我不打死你。”

王一飞假装劝架,扶张王氏坐下,从兜里变戏法似的掏出个大人参来:“这是王瑾公公从北边带来的百年老参,婶,你让玉儿切成片放在口中咀嚼,一定能活过百岁。”

王玉听爹爹差她,真拿着人参去厨房,被如意一把劝住:“别听你爹的,怀着身孕还跑东跑西,有什么事可差下人去做。”说着自已去了厨房。

张王氏对王一飞笑道:“方才你说的王瑾,是不是皇帝赐了两个老婆的太监?”

“是啊,亲家他比我还清楚,他们以前经常在一块。”

“现在不一起了?”张王氏斜着头看着小舍。

“王公公去北面当大督军了,当然带着两个老婆。”

王一飞压住笑,看了看四周,对小舍轻声道:“不过王瑾那句:“老奴此身已许国家,只能将心许你二人。”成了大实话!”

张王氏用拐杖敲了敲地下的青砖:“好啦好啦,你们两大男人像娘们似的说悄悄话,都不害臊,该吃饭啦!”

王一飞走了,月月明天要去苏州所以早早睡了,晚上张府里静悄悄的,北风夹着沙土落在窗纸上。

“沙沙~沙沙~”

火坑热腾腾的,如意是一挨枕头便睡的人,早已鼾声如雷,小舍怎么也睡不着,隔壁房内藏着的一箱宝物这辈子是肯定用不完了,他盘算着:“要不要取出点分给几个小的,特别是灯灯,从小由赵媚娘一手养大,而且给他生了第三代,小儿子阳阳也可怜,从小没了亲娘,跟着奶奶过日子,还有亮亮,虽然现在也是个工部郎中五品官,但那点奉祿根本不够开销,对了还有爹他老人家……”

小舍胡思乱想着,如意梦中一个肘子撞过来撞在他胳膊的旧伤上,他“哎呀”一声把老婆给惊醒了:“相公,怎么还不睡!”

小舍含糊的应着。

“是不是放心不了那些宝贝?”如意突然翻身起来看着他。

“没有没有,刚才说起太医七十了,突然想到建文皇帝也快七十了。”小舍编着谎话搪塞着。

“听月月讲,建文帝已经死了。”

儿子宁愿把秘密告诉娘也不告诉自己,小舍气得鼻子也冒烟了:“这小子真不是东西,一天到晚胡说八道,顾佐看中这种人,早晚也给他卖了。”

如意见老公气的直喘气,知道自已闯了祸,急忙抚着小舍的胸口道:“相公看你急得,你不是刚从江西回来嘛,他还来不及向你老人家秉报呢,别生气,让娘子慢慢的说给你听。”

小舍把被子蒙在头上:“有啥好听的,我不信一个皇帝的近臣,不如这胡子都没长好的小猢狲!”

如意“咯咯咯”的笑,努力的想把他身子扳过来,小舍发着倔,头使劲往被窝中缩。

如意扳了会也累了,平躺着,头朝着屋顶喘着气道:“说是月月有个同事,原先是丹阳的知县,这知县有个朋友叫王用宾,认识洪武年间的进士戴什么的……”

“你说啥呢,绕来绕去的,一会这个人,一会那个人,头都被你绕晕了。”小舍埋怨着。

“夫君不急,娘子不识字,容娘子想想。”

如意思忖了一下又道:“这戴老头在建文帝手下当过官,建文四年,京师失守,便弃官回乡,将一家老小托付给了王用宾,自己只身去找建文帝,今年他回到定居的丹阳谈家巷中,将发现建文帝死在苏州穹窿山庙里的事告诉了好友。”

“这可能是真的,建文皇帝隐身在昙花庵,我是亲眼目睹的,蒋通判应该也知道。”他朝如意看了看。

如意明白夫君的意思继续说道:“那老头一开始就知建文帝藏身苏州,直接赶到苏州时扑了个空,又去江浙一带寻找建文帝的下落,等再回苏州时,此时的朱允炆已经垂垂老矣,躺在病床上,没过多久便病逝了。”

“唉唉~”小舍一身长叹:“曾经万人之上的皇帝死了也没人知道,甚是可怜。”

如意用手轻轻的抚摸着他的头:“夫君别想多了,俗话说胜者为王,败者为冦,建文皇帝后半世一直在修为自已,活到七十多岁已经不容易了,至少比朱棣皇帝活得还长些。”

“娘子说得有道理,他当年如果和马皇后一道在宫中自焚,也活不到今天。”

“所以人要想开些,多活一天好一天,像白梅姐才三十多岁就没了,那才叫可怜。”

“对了,儿子阳阳已经十岁了,应该让月月带带他,过几年要上国子监了。”

如意吹灭了油灯:“阳阳的事,夫君不用担心,阳阳虽然没了亲娘,还有我和红瑶,我们都会当亲生儿子一样抚养他长大,月月也会,不过这孩子有点闷……”

“这我看出来了,你们别宠着他,该上家法时还是要的,否则在白梅面前交代不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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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一集 苏州那点事

宣宗根据周忱、况钟奏报,诏减苏州官田租七十二万余石,苏州老百姓终于喘了一口气。

月月来信说:“苏州府连降暴雨,七千多顷良田被淹,大片的房屋、堤岸倒塌开始,苏州民众在周忱,况钟的率领下在昆山疏浚致和塘,白卯塘,他白天跟着周忱跑工地,晚上住外婆家。苏州府还建立济家仓,把粮赈济灾民。月月要过了夏天才能回来。”王玉念到这,双眼可怜兮兮的看着公婆。

如意劝慰着儿媳妇:“等月月回来,差不多该抱儿子了。”

小舍听得正起劲,被如意打断了,他有些不开心:“你们女人就知道生生生,该生的自然生,急什么,看月月还写了什么,借马的事解决了吗?”

王玉点点头:“皇上己经准奏了,还有工部曾经征派的三梭布八百匹,分派不公平,浙江省十一府只派布一百匹,而苏州一府却要负担七百匹。巡抚大人已经令月月写奏折上呈皇上。”

“哦,这事我清楚,当时浙江织布业没现在那么发达,事到如今确实也该改改了,等皇上询问我时,我倒可以奏上一本。”小舍似乎有些得意。

“月月信上还说,苏州府所属各县的学校大都狭窄阴暗,容纳不了多少生员。况钟准备自己筹集经费,不向百姓摊派任何费用,月月捐了两锭银子,推说是爹爹关照的。”

张小舍捊着头发,满脸笑容道:“这小子,比我老头子大方,做得好,娘子,等一会拿些银子给玉儿,算我的。”

如意站起身去房内,红瑶也准备回房去拿银子,小舍道:“不着急,玉儿是自家人,你们坐着先陪我说说话。”

妻妾俩只好听他的,一左一右挨着他坐下,小舍道:“说起办学堂,建学校,我家亮亮,月月进国子监都没掏一分钱,现在书念好了,又当了官,为什么,靠得是我这老子,在朝廷吃奉祿当大臣,以后阳阳也要进国子监,同样也不会掏钱,这对老百姓的儿孙就不公平。”

如意“哼”了一声:“郎君,你说个痛快,要我们拿多少钱出来?”

“是啊,月月,亮亮现在都有出息了,囡囡反正要嫁人的,留些嫁妆钱,其余的都听凭如意姐姐的意愿。”红瑶表了态。

王玉轻声细语道:“公公,婆婆,月月给了两锭,这是他作的主,玉儿另外也出两锭私房钱。”

小舍哈哈哈大笑起来:“真好,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你们呀有这份心就可以了,至于银子你们就别往外掏了,我自已会解决。”

如意和红瑶相互看了一眼,对上了眼神,也不作声了。

这日上朝后,几个近臣进殿议事。

朱瞻基令太子少保兼工部尚书吴中念周枕的奏折,

四朝元老,六十六岁的吴尚书,颤颤巍巍的念着:征苏松三棱布八百匹,浙江一大省仅征百匹,苏州竟占十分之七,征敛不均,比比皆是。诏书所谓民多愁叹,乞除豁醒刷,以彰陛下鸤鸠之治。”

吴中念毕,皇上看了一眼张小舍:“张爱卿永乐年间就在苏州府,朕让你回答。”

“回秉皇上,从洪武年间松江有“标布”,苏州效法之,为了买这种布,巨商和富豪多则以白银数十万两,少则以几万两来买。”

宣宗摆摆手:“朕明白了,抢手货,把浙江人生意抢了,所以税收也高,现在买卖差不多了,况钟谓民多愁叹了。”

他眼神扫了一下户部的黄福。黄福从交趾回来后,李昶尚书的位子就让给了他,所以十分的呈能,跨上一步奏道:“皇上,苏州府历来是织造重地,不限于城市。连比较偏远的村镇也变成了丝织品的工场,据微臣了解,仅苏州吴江王张泾就有织工七千之众获利,连农田也荒废或让给了别人种。”

“哦,这……”宣宗没想到黄福这户部尚书也不比夏元吉差,他把眼睛抬起,扫了一下蹇义,杨士奇,杨荣和张小舍,随着金忠,夏元吉,黄淮和金幼孜的相继去世,他依靠的老将所剩无已了。

蹇义感觉到了,朝小舍干咳了几声,张小舍鼓足了勇气,跪着道:“皇上,方才黄尚书所言的王张泾,据微臣了解,是个水系发达的小地方,河道纵横,湖泊众多,为了养蚕,又种满了桑树,农田本来就少,还要种自已的口粮和蔬菜,谓农民弃农经商,有些言过其实。”

黄福成祖时就任工部尚书。安南属明时,黄福任首位交趾布政使兼提刑按察使司按察使。在安南十九年,威惠兼行。离任时,百姓号泣送别。也算个有功之臣了,没想到张小舍说他言过其实,心头有些愤怒,但毕竟没去过苏州,吴江的事也是听李昶说的。

正尴尬中,蹇义说话了:“周枕即然是巡抚大臣,久任江南,与吏民相习如家人父子。每行村落,都有到访,与农夫妇相对,从容问其疾苦,商略处置必定有所了解,不会凭空臆想。”

宣宗松了口气,便对众人道:“言理财者,钱谷巨万,一屈指无遗算,这本事没人及得过周忱的。朕看就准奏了。”

皇帝金口一开,七十岁的黄福也不吱声了。摇着头缩到一傍。

兵部右侍郎兼都御史于谦,刚巡抚山西、河南二省回京,借机上奏折:“皇上山西久旱,请免欠赋二百四十万石余。”

黄进睁大着眼想说什么,最后终于没说出口。没几天他被改为南京户部尚书。命李昶继任。

为家乡出了点力,小舍也有点自豪,岀宫时蹇义也夸了他两句,他一开心就去便宜坊买了二只烤鸭。

还没进门,红瑶出来迎接了:“老爷子,你怎么知道亮亮来了?”

“我儿子来啦?”自从大儿子亮亮回昆山任职,天各一方,爷俩就不常见面,今天不远万里赶来,小舍心头一热,喊着儿子的小名就冲进客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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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二集 亮亮北上

亮亮二十来岁,风华正茂,穿着青色官服,麦色的脸庞,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见父亲进来急忙跪下:“儿子张鑫给父亲大人请安。”

“哈哈哈哈,什么风把我儿子吹来的?”小舍扶起亮亮。

“儿子奉船总兵官、骠骑将军、辽东都司都指挥使刘清之邀,前去松花江畔阿什哈达船厂。”

“哦,在松花江右岸,当年你爹奉皇上之令去那附近找过石碑。”

如意又笑了:“又依老卖老了,你上回去时还永乐年代,现在已经是宣德时期了。”

如意当面抬他杠,本来他早生气了,今天儿子在,他乐呢:“也是,都隔了二代了,我家儿子也都这么大了,一个个有出息,我老头子也该告老回乡享清福了。”

张王氏从后院过来,其它没听清楚,小舍要享福的话正入她耳中,她也顾不上孙子刚来,用拐仗在八仙桌上敲得应天响:“啥,你四十多点就装老了,你辞官,阳阳怎么办,囡囡怎么办?”

红瑶急忙上前劝道:“婆太太,当家的是开玩笑的,他想辞皇上都不准奏。”

亮亮也劝着:“奶奶,我在南京就听得皇上宠着爹呢,爹不会退下的。”

亮亮拿出两只南京咸水鹅:“奶奶,这是你最喜欢吃的,最近那爿店在装修,做得少,灵雨是半夜去排队买的。”

张王氏张开没了牙的嘴巴:“这里不争气,吃不了啦。”

小舍不舍得娘了,叫过柳嫂:“拿厨房去,把鹅肉剔下来捣成浆。老太太就可咽些下去。”

红瑶带着丫鬟们把晚饭送上来了,还特意去酒坊拷了些米酒,让爷俩还有章伯一块热闹热闹。

小舍夹了块烤鸭的腿给亮亮:“这次去辽东刘总兵的船厂,是不是他们也要搞“牵星术”?”

“嗯,造这个船厂是成祖亲征漠北就有的想法,南面有旱路可达,如果用船把辽东都司府和北京相连,这样北京凭水路也到达奴儿干都司,一旦战事发生,水旱两路同时调动军队和补给,为自己的江山社稷打下基础,成祖皇上可谓是用心良苦。但实际上船厂刚建立,成祖皇帝就去世了,也就没派上用处,现在李总兵准备起船厂再恢复,有些技术上的事需要各方协助。”

“公子,船厂有了,运输跟上去了,看来北方也要有事干了!”章伯添了话题。

“现在安南的事解决了,倭国,皇上派柴山公公携带一份给足利义教的诏书去了琉球,建议恢复关系和增加批准的贸易量。诏书是通过琉球王的斡旋而转到日本的,足利义教很感动,今年会派人来上贡。”

“朝鲜本来关系不错的。”亮亮顺着爹爹的心思。

“说的是,朝廷要求5000匹马以供军用。朝鲜马上送来了。很快被满足。皇上也好心,两次对朝鲜王说,不要再用本国不生产的金银器皿作为贡品,并且还要求不要再送除要求以外的任何珍奇动物。”就像一家人那样的亲热。”

“不过海寿公公去要过处女和宦官,还要求女厨师,还要过猎鹰、猎犬和豹。是朝鲜王李祹亲自挑选7名处女,10名厨师、16名侍女和10名年轻的太监。”章伯喝着酒道。

“这些你怎么了解的那么清楚?”小舍惊讶的看着其貌不扬,但说话口气十分稳重的老男佣。

“太监现在都在内城买了房,他们也有男女佣人,这些佣人消息灵通了,又是茶馆的长客,所以宫内一有什么,茶客最早知道。”

小舍摇了摇头:“难怪杨士奇说,太监在内书堂念了书,有了文化,更加可怕了。”

“什么内书堂?”亮亮不解的问。

“前几年宣宗皇帝在皇宫内开设内书房,请大学士陈山教太监们读书认字。”

“太祖朱元璋时代,深感元朝末年,宦官之祸,规定“内臣不许读书识字”,就是为了避免太监们读书写字后想的太多,干预政事。”亮亮振振有词道

“这也不能说宣宗皇违祖训,成祖发动“靖难之役”,一半功劳在太监的援助和支持,所以在永乐年时,先是派大太监郑和下西洋,又派黄俨去朝鲜,连苏浙织造局都归太监管理,重开了宦官参与政事的先例。”

“他们和国子监学一样的东西吗?”

“陈山说,太监除了学《三字经》、《孝经》,还要学对朝臣奏章进行批答、对阁臣的票拟进行批红的训练的。读书应该比国子监还苦,但读好书他们可以获得批红的权力,所以这帮大小太监,还自备《通鉴节要》、《大学衍义》、《贞观政要》之类的书籍,进行自学。”

“以后这帮人学而有成,那就看皇帝如何管他们了?”章伯对太监似乎有些厌恶。

“宣宗皇上对宦官应该看得紧,他登基后一般不判凌迟,这次一下杀了袁琦等十几个太监。”

“让太监学“批红”总是不对,现在宫内有二十四监,各地还有什么镇守太监,监军太监等等,太监要把文官比下去了。”亮亮忿忿不平道。

“太监乱朝,唐朝就有,从号称“欺压皇上的老奴”李辅国开始,继而有逼宫弑帝的俱文珍与王守澄、经历六代皇帝的仇士良、人称皇帝之“父”的田令孜等等。这些太监手握兵权,敢于欺压皇帝杀皇帝立皇帝,大臣都拿他们没办法,祸害十分了得?”章伯如数家珍的说着。

“李辅国是太可恶了,太上皇唐玄宗病入膏肓,快死了,肃宗曾数次想去看望重病中的父亲,也被他阻挠而未成行。”小舍勺着些汤,准备慢慢的吞下去。”

红瑶过来正好看得,唤柳嫂拿下去热热。

小舍劝道:“不用,我们喝得差不多了,明天亮亮要启程,让他早点睡吧。”

章伯知趣的先退了。堂内就留下小舍,红瑶和儿子。

红瑶点着头挨着儿子坐下:“儿子,你出来了,灵雨和孩子们谁照看?”

“岳母大人啊,还有郑师爷他们,另外家里也请了个丫鬟和帮佣。”

“你丈母娘云绮身体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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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三集 宣德铜香炉

“她好着呢,常说起爹爹你,说她小时候如何喜欢你,要不是爹爹无情,她早嫁给你了。”

小舍敲了亮亮一下:“酒喝多了,尽胡言乱语,这怎么可能?”

“相公,容妾直言,那时候真的可能,连如意姐都察觉出来了。”红瑶帮衬着儿子。

“你都这点年纪了,尽说些没道理的事,我那时年少,知道些什么?”

“你不懂,你怎么又和赵媚娘搞到一起的?”张王氏被丫鬟朵兰搀扶着来了。

张小舍被娘吓着了,本来有些闷的性格一下语塞了,张大着嘴看着张王氏:“这~这~”

“亮亮,灯灯弟弟来找过你吗?”红瑶问着儿子解了小舍的难。

“他这种打死不求人的人,怎么会来找我,是我去找了他,灯灯三考已经过了,现在是吴江府的典吏,儿子张凌天,张云天都在学堂念书,女儿张小媚也会跟着大人干家务了。”

小舍想问赵媚娘的情况,当着那么多人开不了口,便捧着茶杯盯着亮亮看。

张王氏问了:“见到你姨娘了吗?”

“见了,看样子比我娘老些,头发也白了,人也没我娘精神,不过……”

儿子张鑫喝着开水瞄了一下自已,小舍心里憋着快疯了:“不过个啥,你这小子说一半藏一半的,吊什么胃口?”

亮亮脸涨得通红,欲说又止正在尴尬时,章伯在门口喊了:“詹事府少詹事胡穜大人到。”

小舍正想去迎接,胡穜和喜儿来了,喜儿手里还抱着个大胖儿子。

“小胡广,今天风把你吹来了吃晚饭了没有?”小舍从喜儿手里接过那孩子,抱在怀里亲了一下。

“吃了,谢大人,今天弄了个铜香炉,我家又没人上香,喜儿说老太太信佛,所以给送来了。”

亮亮接过香炉,用手指在上面弹了一下,这香炉清脆的响着:“这宣炉可珍贵了,是风磨铜铸成的,皇上亲自监制,除了供在宫内,很少部分赏赐和分发给了皇亲国戚,功名显赫的近臣和各个有规模香火旺盛的庙宇。”

张王氏惊叹道:“亮亮,你不说奶奶还不知道,上回你爹给了我一只,比这还大些,我还没细心瞧,便放在佛堂中了。”

亮亮抓住张王氏的手放在香炉上,“奶奶,你摸摸,光滑的像小孩的皮肤。”

如意,红瑶都抢着去摸,张王氏摸着道:“还真是,亮亮你怎么知道的?”

亮亮指着闪闪发光的铜炉:“这上面有工部侍郎吴邦佐监制的铭文。”

小舍说:“郑和以前从暹逻国带来了一批红铜,皇上见这铜成色好看,就让宫廷御匠吕震和工部侍郎吴邦佐,参照皇府内藏的柴窑、汝窑、官窑、哥窑、钧窑、定窑的样子做了这批香炉。”

胡穜道:“大人应该知道,这铜要精炼,炼一次,铜会少许多,炼了六回,铜少了一半,吕震怕皇上怀疑他贪污了材料,所以一直拖着,皇上逼急了,他才战战兢兢地禀告皇上,原料剩下一半,如果再炼几次还会少。宣德皇懂,他当即下旨精炼的次数不仅不减,还要炼到十二遍,并加入金银等贵金属。”

张王氏端详着香炉上的斑点:“这些亮澄澄的可能就是金子,这像雪花的可能就是银子。”

“奶奶,这“雪花金”是一种色斑,金子和银子溶在铜内看不出的,只会看上去更细腻,更亮。”亮亮很专业的告诉张王氏。

“这上面还雕着个大猪呢!”红瑶指着两端的炉耳。

“你胡说什么,这那是猪,这明明是两只大象双象,大耳朵,长鼻子。”如意笑着说红瑶。

胡穜点头:“如意夫人说的对,“太平有象”,表示吉祥。”

亮亮举着宣炉不停的观赏着:“这炉的包浆沉稳,色泽典雅,敦厚之中不失灵巧精致,应该放在书房中陈设。”

小舍见儿子羡慕,便道:“亮亮喜欢,你就留着,反正家里还有个5寸大的。”

胡穜用手比划着:“这是最小号的,宫里最大的有7寸多大,重7斤多。”

亮亮听说小舍让给他,看了一眼张王氏。

张王氏顺水推舟,指了指胡穜:“还不谢谢你胡哥哥?”

亮亮拱了拱手,算是谢过,像孩子得了个宝贝似得藏到房内去。

几个女眷围着喜儿说着话,小舍拉过胡穜问道:“你这宣炉那来的?”

“大人放心,我这铜炉虽然不是皇上赐的,但也不是假货。”

“太监给的吗?”小舍步步紧逼着。

“也不是。”

“到底那来的?”

胡穜被逼无奈,只能说了实话:“吴邦佐给的,宣德三年宫廷封炉不铸之后,他便召集原先的工匠做了一批,这是最早的,材料都和之前一模一样,所以铭文上多了个监制。”

“所以我疑心呢,之前上面可没这几个字,应该算是宣德五年仿制。”

胡穜脸色通红:“不管这些,原本只想给老太太用用,谁想到亮亮这么喜欢。”

小舍见儿子回来了,止住胡穜的话:“只要他喜欢就行。”

亮亮前面的话没听到,后面这句听清了:“确实做得精致,我刚才又细细的看了一下,炉的造型规规矩矩,从不同的角度观察都平齐对准,我放了一炉水,看出口沿很平齐,基本没溢出的,耳和都的造型也丰富,确实下了功夫,只是……”

“只是什么?”胡穜急忙问道。

“只是那行胡邦佐监制,有点突兀。”

“也许是后几批,皇上懒得亲自监制了,让胡侍郎管了。”

亮亮点点头:“爹爹的解释有道理。”

张小舍松了口气,他觉得虽然自已帮着别人骗了自已的儿子,但他实在不想让儿子失望,就算是个善良的谎话吧,他自已安慰着自已。

胡穜拍了拍亮亮的肩膀:“没想到弟弟也喜欢,下次当兄长的一定帮你弄个大一号的。”

“谢谢胡兄,不用了,有一个放着欣赏就行了,多了又不能当饭吃。”

“哈哈,也是也是。”胡穜自找台阶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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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四集 父子上阵

喜儿抱着孩子过来了,指了指手上的戒指给胡穜看:“这是夫人给的,郎君好看吗?”

小舍一看就知,是如意去加工的那批戒指中的一个,心里有些不定心,急忙补上一句:“这是我祖上传下的东西。”

胡穜摸了一下:“大人,又重新加工过啦,款式那么好?”

“应该是,我母亲大人给了如意她们我就不管了。”小舍尽量搪塞着

亮亮去辽东快二个月了,又临近上元节了,按照皇上的圣旨全国放假时间二十天,这几日官人是最快活的,上应卯也不奏事。有要紧的事,写明白了封起来。

红瑶天天在门口看着巷口,思想着儿子:“这孩子,皇上都放假了,他怎么还不回啊。”

柳嫂劝道:“北京离松花江远,又是冰天雪地的,路上骑马也要十来天。来回就快一个月了。”

“也是,最好他在中元那天回来,北京多热闹啊。”红瑶自言自语着。

正日十五北京西苑照例举办灯会,宣宗朱瞻基带着张太后等亲临,宫内殿宇张灯结彩,灯火耀眼,恍如白昼,内臣宫眷官员,穿着灯景蟒衣赴御苑观灯,尽情游乐。接着是璀璨连天的礼炮,如意穿着盛装,头一回看这么壮观的焰火,也顾不了众多大臣,贵夫人在周围,拍着手道:“应该带阳阳,囡囡进来,小孩子一定喜欢!”

小舍用手指了指观礼台上端座着的皇上:“小点声,小心让东厂的人逐出去!”

“皇上右边抱着太子的应该是孙皇后,左边的是废了的胡皇后吗?”如意轻声问道。

“是的,这都是张太后按排的。”

大学士杨士奇在礼炮声中一口气念了十首赞美的诗,引来了满堂的掌声。

礼炮又响起来了,五彩缤纷的光芒把紫禁城的天空照得通亮。

皇宫内如此,民间就更热闹了。宫内的节目结束,小舍和如意在午门外候到了张王氏,红瑶她们,千把盏彩灯,十三层,堆成山一样,形如鳌,看灯的人密密麻麻,小舍只能让阳阳坐在他肩膀上看。

张王氏道:“当年在南京,亮亮也是坐在你肩上的,时间真快。”

东安门外迤北大街楼和楼之间还搭起毛织的帘幕,灯光在上面闪烁着,五光十色,如梦如幻,制灯高手们都在这时一较高下,用烧珠、料丝、纱、明角、麦秸、通草等制作出一盏盏光明灿烂、巧夺天工的花灯。

几个穿华服的男人看着好看的灯吵起来了,小舍驭着阳阳凑了过去。

一个胖胖的穿绯色长袍的掏出百两银子要买一盏里面画着美人儿的走马灯,边上一个高个子的白面郎也要,从兜里掏出五锭银子给卖灯的。

胖子不依,把十锭银元宝扔在地上,要去夺走马灯。

两人你来我往的斗富,卖灯的也怕了,收起灯要跑路,被胖子从后面一扯住,用京腔嚷着:“你算什么东西,老子给那么多银子不买,是不是欠揍!”说着抡起老拳就要上去。

那白面郎也急了,快追几步抓住胖子的衣领,三个人像大闸蟹似的扯起了一串,那滑稽的样子引得围观人哄堂大笑。

胖子胳膊肘一拐,正中白面郎鼻梁,白面郎“哎呀”一声,一口血喷到胖子脸上,他的手下急忙上来护主,七八个穿白衣的壮汉,围着胖子就打。

胖子头上吃了二拳,也气恼了,大声喊着下人动手。人群中急忙冲进几个穿黑衣家丁模样的人,挥着棍子开始反击,白面郎的人都空着手,根本挡不住,被打得一个个跪在地下求饶。

这下胖子得意了,看着卖灯人也跪着,一把拉过满脸是血的白面郎:“你不是有钱吗?替老子买下,老子要送相好。”

白面郎嘴都肿了,支支吾吾的说不出话来,胖子没了耐心,一脚把他踹倒,骑在他身上就是一顿拳雨,白面郎快断气了。

小舍把阳阳放到红瑶怀里,准备进去喝住。

人群中早有一条汉子,横空出世,只见他赤手空拳,如龙戏水,左腾右挪,出手又快又准,打倒几个凶徒就去抓胖子,胖子的家丁怕主人吃亏,从身上拔出了真家伙,灯光下的匕首发着戾气,刚才围着看热闹的人全散开了。

“是亮亮哥!”阳阳从散开的人缝中看见了亮亮。

小舍一看不妙,急忙逆行而入,对几个恶徒大声吼着:“全给我住手,要不全抓你们进锦衣卫大牢。”

人群有人道:“詹事府的张小舍,功夫也厉害着呢,这下有好戏看了。”

那胖子脱了上衣,露出健实的胸肌,挥舞着双拳向小舍挑衅着:“什么屁詹事,咱只认得东宫局郎王公公。”

这胖子说的王公公,小舍怎么不认识,以前一起陪皇上狩猎,抓蟋蟀的太监王振,现在当了东宫局郎,便服侍起太子朱祁镇了,被老百姓戏称王伴伴,得了势后在城东大兴土木,住进了豪华府第。看来眼前这胖子是他的手下王二,小舍逼近一步:“王二,人家都叫你王老虎,我今天就想数数你嘴边有几根须须。”

亮亮也靠了过来,递给小舍一根棍子:“爹,咱爷俩还没合作过呢,今天练练手。”

“好,你对付那几个黑衣的,我拔须须。”

王二在原地握着双拳,蹦蹦跳跳,做着跃跃欲试的样子。

小舍右手持着棍,左手示意他上来。

这家伙也老炼,依旧来回跳着不上前。

小舍又朝他招手,几次三番,看热闹的人一片嘘声,这家伙耐不住了,大吼一声来了个猛虎下山,壮实的身子带着风声朝小舍扑了过来。

小舍看得分明,左边一跳,轻轻让过,双手持棍对准他额头就是一记。

王二额头负痛,手收了回去,小舍身子一蹲,棍子就扫他的右脚踝骨,这骨头上没肉,一根棍子上去“咣”的一声,疼得胖子抬起右脚来,成了金鸡独立状。

小舍不客气了,扔了棍子,运足气,双拳合一冲过去,一个黑虎扣心把他击得连退几步,仰天倒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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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五集 宦官王振

张小舍身体一个腾空跃起,双膝结结实实的跪在王二肥肥的肚子上,王二痛得一阵杀猪般嚎叫。

黑衣家丁们一看急了,胆小的趁机逃了,胆大的握着匕首凶狠的冲了上来。

亮亮从小受郑师爷教导,少林棍已经练得炉火纯青,一会来个白蛇弄风,一会来个铁牛耕地,上弓捧打,潜龙摆头,棒打上中下三路,把几个黑衣汉打得鬼哭狼嚎,抱头鼠窜。

张小舍一只手死死卡住王二的脖子,周围人齐声大叫着:“把王老虎胡子拔了。”

怎料胖王二也不是等闲之辈,双脚一缩一蹬来个兔子蹬腿,把张小舍从身一上颠了过去。

小舍一个空翻立定,也不看后方,闻着风声便一脚。

王二手也快,身体一位,双手把小舍左脚捏住拎起。

小舍被这铁塔般的王二身体拎了个头朝地,像秋千一样荡起,人没了支撑,双手和右脚在空中胡乱的挣扎,眼见要吃亏。

章伯上来了,这老禁军出身的老头,多少有些功底,一个扫堂腿过去。

王二的腿像柱子般结实,骨头与骨头相撞,对方旋转的身体也停了,手上的张小舍双手也着了地。

高手就在会把握时机上,只见小舍双手撑地,起空着的右脚跟,对着王二面部一砸。

坚硬的皮靴跟加上千均之力,胖子鼻子砸了个口子,鲜血像泉水一样溢出。

王二摇晃着肥猪般的脑壳,用手一抹,满脸的血汚,他撑开露着血丝的小眼,凶光毕露的拍着赤裸的胸肌,运足力气朝小舍扑去。

小舍已经站好了方位,双拳来回的虚晃,见白花花的身体过来,支左手上去撩了一下。

被挡开。

右拳跟上。

被王二双手搁住。

“好你个王八蛋!”小舍就是要这个目得,身体打横,一个神龙摆尾,右脚立稳,左脚伸出踢中王二的档部。

“我的妈呀,像废我了啊!”王胖子,疼得心里的底气也没了,话音中带着哭声。

“本官让你横行霸道!”小舍趁他双手去捂痛处,用拳砸着他的胖猪头。

如意找来了几个锦衣卫,为首认识小舍,也不问由头了,对手下一挥手,几把绣春刀就架在王二脖子上。

王二哭丧着脸:“谢谢几位大爷,你们再不来,我王二就快没命了。”

锦衣卫的校尉也风趣:“王二,先去大牢躺着,冒犯大臣杀头还是凌迟,你自己选吧?”

几个锦衣卫把王二一帮人扎成串准备带走。

小舍看看卖灯的和白面郎那伙早没了踪影,也准备带着亮亮几个回家。

突然一顶轿子落在锦衣卫的去路上,帘子撩开,露出太监王振半个尖细的下巴,阴阳怪气的声音也传了出来:“哟,这不是咱家的奴才王二吗,怎么又在外面惹祸啦?”

王振早年是个落第秀才,略通经书,在私塾教书,后来又做了教官,自从善于自阉入宫,当了宦官,学会了伺察人意的手段,被太监称作先生,在小舍眼里还算是个乖顺的人,小舍便走进一步:“原来是王先生的人。”

王振见是小舍,放下了架子,急忙从轿内出来,压低着头拱手道:“啊,张詹事大人,原来是我家奴才狗眼不识泰山,竟然冒犯起您了。”说着就一把揪住胖王儿的衣襟,左右开弓的朝他抽起耳光。

小舍知道这是装模作样做给他看的,存心不语。

群有人喊着:“该打,主子是太监,手下没好人。”

也有人直接道:“对,王伴伴装什么鸟样,有种站着尿!”众人讽着,王振怒气全撒下人身上了,王二全本的胖脸上被抽得青一块紫一块,像打翻的染缸,变成了大花脸。

锦衣卫的校尉看着也害怕,便说了一句:“王先生,你家的人你自已收管吧,咱们还有旁的事。”便带着手下走了。

小舍看着王振喘着气打不动了,便拍了拍他的肩膀:“王先生歇歇吧,把他弄家去教训,省得在大庭广众面前弄丑。”

王振见小舍有了回应,朝王二屁股上踹了一脚:“狗奴才,还不向张大人谢罪!?”

王二跪着,抬起红肿的脸,不情愿的说道:“谢大人!”说罢头也不回的躲到王振轿后去了。

王振堆着笑脸,朝小舍和小舍的家人一个个作揖:“谢谢张大人,谢谢张大人一家。”

小舍看了看王振,穿着体面的四品官服,样子也十分的恭敬,便也回了个礼:“王先生请回吧,本官身体有些不舒服。”

王振依然堆着笑,后退着身子上了轿子。手下一哄而上,拥着他走了。

临行时他从帘子内探出头,朝小舍挥了挥手,小眼睛使了个诡异的眼神。

小舍回味着,这眼神多少露着些寒气。

北镇抚司的王力带着一帮锦衣卫的巡查过来。老远便在马上朝小舍行着礼:“张大人,别来无恙?”

章伯说了句:“王指挥不早点来,老爷刚才还差点被王二欺负。”

“是吗,凭张大人的本事,别说王二是只假老虎,就是真的也让他打死了。”

小舍拍拍身上的尘土:“我是没什么,不知我儿子受伤了没有?”

红瑶走上一步:“亮亮没什么大碍,就胳膊上有点红肿,回去抹些药就行。”

红瑶一副见多不怪的样子,连张王氏也不满了:“没见你们这样当爹娘的,伤了就伤了,还说不碍,不碍,再打去啊!”

王力急忙跳下马:“婶婶,别生气了,是玩得累了吧?我叫顶轿子,护送你老人家回去。”

张王氏听王力说话带着乡音,心也软了:“王大人啊,婶婶来北京好久没听到讲苏州话的人了,听你说话挺别的舒服。”

轿子来了,张小舍道:“也好,王力和为兄的一起回去坐坐,咱兄弟俩好久没说上话了。”

一家人扫着兴,灯也不看就回了家,张王氏吩咐丫鬟好生招待王力,自已就去后面屋子休息了。

小舍便把方才王二打架的事前前后后对王力说了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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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六集 流氓书生

王力皱着眉头:“皇上虽然对太监管得严,好心让他们学道理,但张大后,孙皇后还是有些宠着他们,特别是王振,现在是太子的老师,多少有点骄横,今天他能给足你面子,说明这人十分狡黠。”

“一个被人当狗使唤的小太监,换以前我早头皮打上去了,现在自以为是,人模狗样的成了什么先生。”小舍气呼呼的道。

“张大人,有话道,识时务为俊杰,犯不上与小人计较,下官说个今天碰的事,让大人消消气。”

听王力讲开心的事,一家人又围了过来,连几个丫鬟也拖着个板凳坐在了一旁。

王力起劲了,喝了口茶:“有个书生,看书看多了,眼神不好,而且还猥琐不堪,与同学游街,见妇女必定指点其美丑,加上他的秽言。昨晚与他的那帮纨绔子弟酒足饭饱后上街去看灯,天街上美女如云,这家伙动了花花肠子,想找个妇女调戏调戏。”

小舍眼睛瞪了他一眼,朝几个丫鬟呶了呶嘴。王力明白小舍的意思,说话也正色了:“正好过来一小轿,坐着一个少妇,三寸金莲露在外面,书生的同学便赞此妇人,跟着车后面胡乱说着。书生眼睛不好。”

“你说过了。”小舍摇着手道。

“他看不清那妇人长相,只听旁人说好看,便冒出了一个坏主意,张开双臂喊道:“这小娘子的脚露在外面,谁要是能把她的鞋撸下来,我们就一起凑钱请他喝酒,怎么样?”

“果然是个臭流氓!”如意骂了一句。

“众流氓高声应和,其中一个小流氓抢先一步说:“我来我来!”说着快走几步,来到轿前,一把将那妇人的绣鞋扒了下来,因为用力过猛,加上车速又快,居然连袜子也摘脱了下来,露出妇人白皙的小脚,望着疾驶而去的小马车,这帮人疯笑起来,尤其那个书生的笑得最为声大。”

“王大人,大庭广众调戏良家妇女,你们锦衣卫也不管吗?”红瑶忿忿不平的问王力。

“当时西牌楼人多,动作又快,没人注意。”王力见大家听得起劲,又喝了口水道:“那个抢鞋的家伙满脸露得意,拿着绣鞋要众人请他吃酒,

不料轿子又回来了,轿上的少妇直接对着书生失声痛哭。这哭声书生听得清楚,是自已的娘子。”

“哈哈哈哈,这下书生丢丑了。”小舍大笑着。

“那女子道:“妾从娘家回来,你们十几个恶少在街上指着我污言秽语地跟了一路,我也不敢吱声,正催车夫快走,你们又冲上来剥掉我的鞋袜朝我戏谑,万目共睹,出丑尽矣!而你居然还在旁边狂笑,你还是不是我相公?”

“这种相公还是不要的好。”亮亮插了嘴。

“这书生知道今晚调戏的妇人是他的妻子,见同学又在哄笑,便恼羞成怒,朝自已娘子狠狠的打了二记耳光。”

“这还叫书生,简直是禽兽不如!”如意眉毛也竖了起来。

“这下围观的人看不下了,几个卖灯的郊外人,用扁担去抽他,书生的同学又帮他,这下西牌楼下乱了,等我们赶到,那帮恶少全躺地下了。”

“活该,臭流氓。”丫鬟青青也发怒了。

“后来呢?”红瑶问道。

“把他们抓起来,关了一夜,那书生写了认罪书,说自已有罪,讨扰了秩序,害苦了妻子,甘愿服苦役三月。”

“让他去北边搬石头修长城。”亮亮对王力道。

众人嘻笑中一个个离开了,红瑶催着儿子去睡觉,王力对小舍说:“大人的这位公子还是在南京时见过,一晃多年已经成了五品大官。”

“你亮亮弟弟现在是南京的工部郎中,负责监制造船,这次受北方船厂之邀,去议事刚返。”

“哦哦,说起船,下官听得三宝太监郑和在下西洋归途中了。”

“你从那闻到此消息的准不准?”小舍朝王力看着。

“郑公公的过继儿子郑恩来是锦衣卫千户侯和下官处得很好,也住南京三山街马府,是他亲口告诉下官的,说这次又带回了几头麒麟,还有斑马,大象等宝贝。”。”

“说起锦衣卫,当时本官在昆山任职时,为了抓金大贵弟兄俩,郑公公给了我一块锦衣卫的腰牌,现在我还留着。”

“郑公公真不容易,历经28年,7次远航,出访30多个国家和地区,最远到达东非、红海和美洲,访问了那么多国家不说,还带了不少我们没有的东西回来。”

“是啊,关键船在辽阔的大海航行,要全靠风推动,这本事就了不得。”

“我听郑恩来说,他爹每次下西洋,必去泉州的清净寺。因为中东人常在这里通过观察星月的变化,来判定斋戒的时间。郑和就是利用星相术给自己的船队寻找方向的。”

“郑公公在太仓时讲过,西洋季风很明显,夏季吹西南风,海水按逆时针方向流动;冬季则相反。所以他们一般都是选择东北风来的季节进行出海远航。”

甲板下方隐藏的水密隔舱是宝船永不沉没的奥秘所在。

亮亮睡不着又出来陪张小舍聊天,说到船,他起劲了:“郑公公的宝船,用密隔板将船舱分成了互不相同的舱室,哪怕有一个舱室漏水,也不会影响其他舱室,提高了船只的安全。”

“他的宝船也大,上次我上去看了,足有四十四丈长,十七,八丈宽,站在船上,一般风浪真感觉不出。”

“爹,你知道宝船的底板和甲板的厚度要一尺多厚呢。”亮亮用双手比划着。

“他们船上用几个桅杆?”王力问道。

“宝船有九桅,马船八桅,运粮船七桅,座船六桅,战船五桅。这都规定好的。”亮亮毕竟是行家。

“儿啊,他们船队用不用牵星术?”

“当然用,郑公公他们白天用指南针,夜间则用观星看斗和水罗盘方法保持航向。要不茫茫大海被风刮到那都不知。”

“郑公公这次遵从皇上的命令,出访西洋等国公干,主要是这些国家都不来朝觐了,这下好了,贡品又拿到,国威也扬了,但郑公公毕竟63岁,年纪已经比较大了,还在外面如此辛苦的航海,身体不知如何?”小舍皱着眉头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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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七集 张小舍挨训

张小舍父子俩和王二打架的事传到了皇上那儿。

这里早朝后,皇上阴着脸让张小舍和蹇义留下。蹇义叮嘱道:“你这小子惹祸了,不管对错,你万万不可争辩,低头认错便是。”

小舍后首听着,不住的嘀咕:“真是打个狗还要看主人面,王振这狗娘养的,看以后我怎么收拾他。”

“便自以为是,现在他身后有张太后,你胳膊拧得过大腿,你给我好生低着头,别以为皇上给你房子,是特宠你,袁琦跟着皇上那么久,不一样千刀万剐!”

蹇义说起太监袁琦,小舍心也虚了,脊梁骨升起一阵寒气,身体开始抖擞起来。

御道端的侧殿,黑森森的殿堂里还燃着火盆,小舍不觉得暖。

路公公一声:“皇上驾到”,一帮人拥着宣宗暗处出来,小舍的心剧烈的跳动着,他身体下意识的朝蹇义靠近些。

宣宗果然发怒了,吼声噼里啪啦的下来,他只听清皇上道“……什么体统,大庭广众,万目之中,朝廷一个三品官和个下人争斗!”

小舍腿一软便跪了下去:“皇上恕罪,微臣该死。”当官后他还没说过这词,但听也听够了,嘴巴一张就滑了出来。

“你是不是很能打,北方兀良哈又在偷袭我的卫所,成国公朱勇正愁兵马不足。”

小舍这倒不怕,微微抬起头,偷偷的瞄着皇上由于愤怒而涨得通红的脸。

皇上的后一句似乎停留着空中。

蹇义快步朝皇帝鞠了个躬:“皇上,微臣以为,张詹事一贯对皇上忠心耿耿,这次做了辱没朝廷威严的错事,理应惩罚,但毕竟是初犯,而且事出有因。”

“老蹇头,朕知道你会帮他,戎边,降职你给他选一个!”

小舍没料到事情闹得这么大,蹇义肯定不会让他去打仗,那肯定是降职了,他似乎听到一旁王振的奸笑声,心里不由的暗暗叫苦。

蹇义回话了:“张蹇事虽然略有武功,但毕竟没打过仗,放到前线当个兵卒有些大才小用,微臣以为他在刑部任过职……”

“官吏的任免、考课、升降、调动是吏部的职责,此事就交给蹇爱卿了。”

“这个,这个……微臣遵旨。”蹇义支支吾吾的应着。

小舍急忙低头连声跪道:“谢皇上龙恩,谢皇上龙恩。”

宣宗摆了摆手示意他起来,小舍爬起身退回原处,看清了暗中王振一副得意的神态,不由的瞪了他一眼。

皇上又扯开嗓子喝道:“王振!”

王振应声小步上去,

皇上又道:“近闻各监局小内使为僧人所惑,有的常年素食,有的潜逃削发为僧,这是怎么一回事?”

王振只负责辅助皇子,这太监的事轮不着他管,所以皇上的责问让他不知如何应答:“这~这~”

“这什么呀!”宣宗指着王振的鼻子,怒道:“你们这些奴才,朕好生对你们,有吃有喝的,还办了内学堂让你们念书,居然好日子不过,要去守清贫。人立身自有常道,为臣必忠,为子必孝。忠孝之人,自然蒙福,何必素食诵经。佛只教人存心于善,所论天堂、地狱,亦只在心。心存善念,即是天堂;心起恶念,即是地狱。”

王振明知道皇上只是拿他当岀气桶出出气而已,但也吓得头上冒汗,连声道:“是是是……”的。

“传顾佐上来!”

一会儿在殿外候着的右都御史顾佐带着风进来。

皇上拍了下案头:“顾爱卿,朕命你榜示卫军、有司及诸关隘,加强盘诘。如有小内使削发为僧潜逃者,悉捕捉来;若寺院藏匿者有罪;官司不力追捕者,全部论死。”

顾佐上前领旨退了。

宣宗又对留下几个宣道:“心存善念,即是天堂;心起恶念,即是地狱。所以《经》云:即心是佛。今后汝等戒之,但存心善,即是修行。你等听清楚了吗?”

众人点头应承。

刑部尚书金纯因为久病向宣宗请求辞官,经宣宗皇帝批准,已经告老还乡五年了,刑部一直由侍郎樊敬领着,蹇义便让张小舍平级任刑部右侍郎,皇上也恩准了。

小舍一开始心里稍有不服,但也无可奈何,只能学金纯,天天喊上同僚喝酒。

“一家人的开销,大人家阳阳日后要入国子监,你告老回乡,啥也没有了,再说这詹事府现在成了冷水衙门,咱们都成了闲官,那一天皇上一不开心,说撤就撤了。”胡穜劝着他。

小旗也劝着:“樊敬左侍郎是个刚直不阿的好官,金纯长病期间,凡重大案件必亲自过问。经常出京私访,纠正冤假错案,处理受贿官员,而且对手下之人也温和。”

“这本官知道,”有一徐州生员叫周天作的,娶的美貌妻子被滁州知府之子葛路抢去做妾,并指使地痞告周天作偷白银、衣着等陷害他,事先把一包袱扔进他家院内,随即领人去清查。葛知府把周天作生员革去,押到南京,买通上下屈打成招。最后周天作含冤病死在狱中,周妻也逼身亡。樊敬私访后,通过各方面查清此事,定葛知府纵子行凶罪,革职为民,其子葛路伏法。”

“不过,下官听说樊侍郎已向皇上提出了告老的辞呈。”胡穜轻声道。

“樊侍郎是1359年出生的,应该74岁了,原来蹇大人是诚心把我调去的。难怪没降级。”小舍心里也平坦了不少。

小舍去刑部报道时,樊敬请辞的报告皇上恩准了,樊侍郎一边向小舍移交,一边叮嘱道:“老夫征安南、攻沙漠、扶真定、镇济宁,屡立战功,1426年被永乐皇任命为刑部左侍郎至今,刑部还没出过重大失误,老夫七十有余理应退位,望张侍郎接好这副担子。”说罢便含着泪水,背着行囊上了轿子。

望着老侍郎远去的背影,小舍从内心感激着蹇义,对宣宗皇上的怨恨也消失了,觉得皇上似乎有意如此按排的。

杨士奇后来也对他说,皇上也难做,身后有张皇太后和沈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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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八集 从此再没郑和

小舍到刑部还刚满三个月,朝廷宣布了郑和在归国途中去世的噩耗。

郑和带着近三万人的船队到了祖法儿、木骨都束等国,而且还过了赤道,抵达了非洲的最南端,已经非常接近莫桑比克海峡一代了。后来船队就返航了,但船队行驶到了古里国一带时郑和最终的还是由于劳累过度而不幸一病不起。不久之后,也就是公元1433年的四月,郑和在印度南部系海南的卡里卡特因病逝世了。

王太医道:“郑和患过消渴症,以前曾治疗过,可能是并发症发作了。”

宣宗问王景弘先派回的郑公公侍卫长海扎儿:“郑公公如何安葬的?”

海扎儿因长久生活在海上,脸膛较黑,人们又称他为“黑大人”,禀报:“皇上,按照我们回民之风俗,人死后三日内要速葬,以白布裹身,深埋不附棺,如死海上,即行水葬。所以郑公公去世后三天进行了海葬,下官此次返回,只带了郑和发辫和靴子,请皇上赐葬南京牛首山。”

宣宗即命王振继任郑和司礼监太监,黄福接替郑和的南京守备之职,赐祭牛首山田万顷,归葬郑和。

当七月份副使王景弘带着船队回到南京时,郑和的衣冠冢冢己经建在了回回山上。墓圹呈长方形,南北走向,长约五十丈,东西宽约二十丈,墓顶二丈八。顶部用青石所制塔式墓盖,镌有阿拉伯文“泰斯米叶”。墓后脑墙上镶有大理石,上刻“郑和之墓”4个大字。

62岁的三保太监郑和与他七下西洋壮举从此划上了句号,出海的门也同时关上。朱瞻基突然敕令漳州卫指挥同知石宣,“严通番之禁”。

黄福和王振的重用,小舍开始忐忑不安,两人他都得罪过,他特别担心南京守备黄福,儿子亮亮成了他的手下,会不会遭受报复?

这日晚他便备了些礼物去探视蹇义,蹇义虽然因年老不常上朝,但皇上特别器重他。

蹇义听了小舍的担心,沉思了一会,轻声道:“黄福这老头受知于太祖,正直明果,一心为国家,而且又与你我共过事,也没结什么芥蒂,肯定不会做出不齿之事,贤侄你大可放心。”

小舍松了口气,替蹇义倒了点热茶:“听了大人之言,下官定心了不少,至于王振,下官倒不怕,谨慎做事,他也捉不了班。”

蹇义摇了摇头:“至于王振,虽然皇上还不特别器重他,但王振一直是太子的老师,而太子身后又有皇太后,沈皇后。”

“下官明白,皇上对太后入奉起居,出奉游宴,四方有所进献,即便是微小礼物,也一定要先奉送给太后。”

“这仅仅是孝慈之礼,朝内重要的军国大事往往受命于太后,听从她的裁决。”

“下官记得上回去长、献二陵拜谒。太后也去,皇上亲自配带弓箭,骑马在太后轿前,上桥时,又亲自下马扶太后的马车。引得京畿百姓欢呼拜迎。”

蹇义笑道:“贤侄还记得那事,你还记得皇太后那次对我们说得什么话?。”

“记得,太后在行殿对我们随行的人说:“你们是先朝旧人,要尽力辅助嗣君。”

“这是公开说的,但背后对皇上说:“张辅虽是一名武臣,却通晓大义。蹇义忠厚小心,但办事优柔寡断。皇帝你呢,非常正直,说起话来直言不讳,先帝有时很不高兴,但最终还是听从你的建议,得以不做错事。还有三件事,当时先帝后悔没有听从你的意见。”这话是皇上亲口告诉老夫的。”

“看来太后对朝中内外政事,她莫不周知啊。”

“不过,张太后对王振这些宦官还没到彻底放任的地位,听说皇上准备任用守孝期满又出来任职杨溥为礼部尚书,以学士衔在内阁当值。听说也是皇太后提出的。”

“杨溥和黄淮因仁宗皇上而被成祖关入狱中十年,他把经书史籍通都读了好几遍,现在应该是满腹经纶了,皇太后果然清楚。”

“杨溥这人没有城府。个性恭敬谨慎,每次上朝,他都顺着墙跟走。即使对隶属小官,也不敢怠慢。今后贤侄可以向他学习。”

蹇义把“学习”两字说得很重。

从老上司府上回家后,小舍轻松了不少,果然自已也没受到王振的陷害,南京亮亮也没受到黄福的报复。

秋后皇上去万岁山抓蟋蟀又让他陪着去,山上的红叶红得热烈,红得浓艳,秋雨过后,空气清冽,透人心脾。宣宗还说闷得心慌,小舍心想这一年还算太平:国内虽然有河南、山东、山西等地有早灾,但很快得到官仓的赈济。贵州酋长石各野等,聚众劫掠,被贵州总兵官、都督佥事萧授很快的肃清了,前后生擒吴不跳等二百一十二人,斩吴不尔、王老虎、龙安轴等五百九十余级,归还被掳掠官民男女九十八口,俘获妇女儿童一千六百余口。将吴不跳等送到北京。

同时因为水灾,后又遭旱蝗,农民苦于官府徭役及地主勒索。江西永丰人夏旭领导饥民数千人造反,以大盘山为根据地,夏旭自称都督。被明军突袭山寨,夏旭被俘死难。

亦失哈到黑龙江口的奴儿干都司重修永宁寺碑,再次确立疆界。为了提高统治效率。

八月,裁汰京师户、兵、工三部,大理、鸿胪、光禄、太仆及顺天府等冗官七十员。并考察本科、前两科进士及一些外省官员,“拔其优秀者备用“。

朝廷向地方派出周枕,于谦等巡抚,其职责也在这一年有了较为明显的表现。这一年还重审并赦免了五千多个囚犯。

宣德通宝开始铸造。

皇帝还下令重修北京的白塔。

民间已被传抄多年的《剪灯余话》也有了首个刻本,这部讲述世俗婚恋及人鬼爱情的短篇小说,带动了《聊斋》在内的一批最能体现市民文化的通俗小说。成了老百姓街谈巷议的乐事。要么皇上担忧的是海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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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四十九集 长生不老丹

秋日的万岁山,能看到的绝不止是银杏,满眼的秋黄与葱郁的松柏,红色的故宫墙壁交相呼应,秋风荡起,无数的虫儿在山坡的花园中争相嘶鸣,皇上乐了,撩起了长袖便随着两小太监钻入有些枯萎了的草丛中。

抓了两只,皇上有些气喘,脸色也没刚才好,还急急叫着王振要仙丹。

小舍见王振小心翼翼的打开一只精政的盒子,取出两颗红色的丸子递给皇上

小舍问王太医:“皇上服的什么妙药?”

“不就是胡濙,王一飞去云南老道刘渊然弟子那搞来的长生不老丹。”

“有用吗?”

王太医,压低声道:“不好说,刘渊然不是也归西了吗?”

宣宗服了药,感觉好些了,让太监们捉虫子去,自已慢慢的朝峰顶走去,小舍和两个太医在后头跟着。

十几丈高的山丘,一会儿就登顶了,站在山头,山下紫禁城便一览无遗了,无边无际的高大建筑浑然一体,在灿灿的秋阳下,好像一个棋盘,宣宗眯眼看着,对小舍道:“张爱卿,你看这皇城,多么威严庄重,自然美丽,这里是朕最喜欢来的地方。”

宣宗让小舍靠近些,指着山下:“你看,一个接着一个的大屋顶,黄琉璃瓦,闪着金光辉映蓝天,还有它们之间,间杂着大树、花圃、石山和广场,你看,雄峙紫禁城的四角,把秀丽景色和雄伟气象巧妙地结合起来,还有绸带似的护城河,在金水桥下穿过,波光潋滟,荡漾着光芒贴在红色的城墙上……”

宣宗像念诗一般的赞颂着,小舍清楚的听到他大口大口的呼吸声。

小舍扶着他:“皇上前面有块石头,您先坐着歇歇。”

宣宗估计也是需要,让太监在上面铺上毯子,一屁股坐了上去。

王振递了壶热茶上去,宣宗只是漱了漱口又吐了,让刘太医替他切切脉。

刘太医双指搭了一会,便小心的对宣宗道:“和方才山下差不多。”

宣宗又让王太医诊,王太医把了会脉道:“刘太医说的也不错,陛下刚才走了些山路,脉跳稍强些也是正常的。”

宣宗松了口气:“就觉得腰间冷冷的酸酸的,也许少年时马骑的多了。”

王振立马唤来两宫女轮流替皇帝捶背。

几个小太监满是泥土的上来了,还真抓了不少蟋蟀,小舍点了一下有二十多只:“皇上有不少了,山上风大,是否回宫吧?”

皇帝想到了什么,突然对王振道:“朕让你唤杨溥,杨士奇,张辅三位大臣进宫,你唤了没有?”

王振把头低到裤档中:“回皇上,奴才已经奉旨唤过了,让三位大人午后去乾清宫等候。”

“你是怎么对他们说的?”

“陛下,奴才按皇上的旨意对他们说,日本国王源义教,虽然派使臣来京上贡,皇上也赐了白金和彩币。同年闰八月初三,但是沿海不断出现的倭寇,这些倭人性情狡黠,经常以船装载着方物、兵器,出没于海滨,如果见有机可乘则用所带兵器大肆掠夺,如果见无法下手则推说方物而自称朝贡,请大人们三思,有什么良策早些奉上。”

“西洋的天方、满加剌国多乖顺,又是奇珍异宝又是麒麟,狮子的,一个个来京朝贡,就这小小的倭国搞得寡人心烦意乱!”

“皇上,不如让王景弘率船队去把倭国扫平了!”小舍握着拳头。

“你以为朕不想吗,倭国有大海这天然屏障,大明朝有强大的水上之师,如果想占领也不是不可能的,但张爱卿,倭国人稀地大,缺乏资源,即使夺下来了,能派什么用处,天天与他们争些无用的地盘,能得什么好处呢,安南朕也不要了,倭国这穷地方要他干吗?”

小舍对倭国也不甚了解,皇上的话也似乎有道理,他便不作声了,便随着皇帝下了山。

皇上对自已依然器重,王振也似乎很友好,还偷偷的送了个宜兴小茶壶,小舍今儿回家心情不错,压在他头上几个月的阴霾终于驱散了。

没几日就中秋节了,买了些月饼,带着如意,红瑶去了亲家王一飞府上。

王一飞北京的住宅还不如小舍家气派,虽然是三进的四合院子。院落也宽敞,庭院中莳花置石,种了海棠,石榴,但粉墙剝落,苔藓纵横,萧瑟寒风,地上落满枯枝残叶,院内似乎少了些生气。

小舍道:“王兄,几日没来,这家里怎么如此清静?”

“亲家,雨欣回苏州省亲,为兄的又出了趟远门,家里只剩二姨太和几个丫鬟,女人嘛,能有多大的元气。”

如意接过王府二姨太递来的香茶,茗了口,笑道:“亲家公,原来亲家母是让你气跑了的!”

“我那敢,人家四女婿给她生了个胖外孙,她屁颠屁颠的去了。”

“哦,下个月玉儿生了,我看她又该回不回来?”

“当然也屁颠屁颠回来。”二姨太凑着热闹,几个女眷去后面说婆婆妈妈的事了。

小舍问王一飞:“王兄,你们去云南搞得什么仙丹秘方,皇上服了好像不管用。”

“我和胡濙化了九牛二虎之力,在云南刘大师的大弟子邵义正那觅得炼仙丹的秘方,我看下了下,有玉泉、丹沙、水银、云母、朴消、消石、矾石、滑石、紫石、白石英、黑石脂、太一禹余粮、禹余粮、雄黄等,共21种。”

“兄弟也曾听说,“夫五谷犹能活人,人得之则生,绝之则死,又况于上品之神药,其益人岂不万倍于五谷耶”但为什么刘渊然自已也没长命百岁呢?”

“这不好说,皇上亲自下的圣旨,历朝历代当皇帝的都对仙丹情有独钟,青睐有加。服金者寿如金,服玉乾寿如玉,哈哈,咱们这些当臣子的只能听听罢了。”

两人正胡言乱语说得热闹,章伯赶来了:“老爷,快回吧,少奶奶要生了!”

听得这突如其来的喜讯,张小舍乐了,也不招呼在后院聊天的如意她们,拉着王一飞就坐上章伯驾着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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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集 张家请客

张小舍听章伯说儿媳妇生了孙子,开心异常,拉着亲家王一飞便朝自已家里去。

王一飞笑着拦住了他:“有了孙子,你老婆都不要啦,她们可还在我家里呢。”

小舍便又回头,喊了如意和红瑶,风风火火上了马车。

家里有了喜事,张王氏带着柳嫂忙进忙出的,见小舍几个回来,便上下吩咐着。

红瑶马不停蹄的带着丫鬟青青去了菜市场。

如意钻进了儿媳妇的房间。

客堂内就剩下两个男亲家,像两只蚂蚁在客堂里来回踱步。

一会儿如意抱着啼哭着的婴儿出来了,开心的道:“月月真有本事,替咱张家添了个大胖孙子。”

张王氏一把抢过去抱着,啧啧道:“这小囡哭得应天响,以后一定有出息!”

小舍扒开包扎婴儿的“蜡烛包”,咧嘴看着道:“这胖胖的小脸真像月月小时候。”

王一飞提醒着:“你这当爷爷的给他取个名,我们可以喊他了。”

“我娘说他哭得应天响亮,我看叫他天笑,张天笑。”

王一飞用手指轻轻碰着小外孙胖胖的脸:“这名字好,大气,小名就叫笑笑。”

张王氏咧开没了牙齿的嘴巴,对着已止住哭声的曾孙子道:“笑笑,你也听懂啦,不哭了。”

好像有感应的,笑笑出生没多久,月月也随着巡抚大人周忱回京汇报。

宣宗皇上知道他生了儿子,赐他休假三天。

月月当然比他老子还兴奋,让如意备了酒席请巡抚大人周忱,左御史顾佐,岳丈王一飞等几个大人到家里喝酒。

如意对小舍道:“你看咱月月多有心机,都请了些要臣,你不如趁汤下面,把蹇义,杨士奇,杨荣和杨溥也请来吧?”

“蹇义和杨士奇,杨荣我请得动,杨溥我和他交往不深,而且他低调,不知他肯不肯来?”

“让杨士奇大人帮着请,也许行。”

蹇义和杨士奇,杨荣来了,杨溥还是因为性格,让杨士奇带来了礼物,人却没有到场。

张府一下来了那么多大臣,整条街也热闹起来,街二头都布满了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戴圆帽,着皂靴,穿褐衫的东厂番役,张府的门前两边,停满了华丽的马车和轿子。

少不了一阵喧寒,几个大臣便喝起喜酒,红红的灯笼,映红了张家秋色天空,高朋满座的酒席上,你饮我喝,杯筹交错,这酒是柳嫂从乡下买来的陈年米酒,有些烈,酒至半酣,顾佐和杨子奇便有些微醉,两人开始一来一往划起拳来。

杨荣和周忱是江西同乡,周忱去江南,又是杨荣推荐的,所以聊起公事来了:“周公,此次江南行顺利吧?”

“托皇上的福,苏州知府况钟,松江知府赵豫,常州知府莫愚之类的人,能与他们推心置腹的商量筹划,用尽他们的长处,所以事情没有不能完成的。”

“周大人做事喜欢亲力亲为,空闲时便一个人骑着马到处走,看见的人都不知他就是巡抚大人。”月月奉承着上司。

“江南人聪明,爱动脑子,但也有些动歪脑筋的,松江府的一个典吏,押着几船粮食到粮库,过秤时少了一船谷子,仓库大使告到府上,这人推说是某一天在河里遇到刮风,沉了一只船,正巧碰到下官在,下官便问定他那一天翻了船,当即翻开日记,那一天明明是晴天无风,那个人又吃惊又佩服。”

“老弟的“烂笔头”还真派用处,见什么记什么,连每天的天气阴晴风雨都记。”

蹇义对月月道:“你现在跟着周大人,要好好向大人学着些,他可是第二个夏元吉。”

周忱摇着手:“蹇大人抬举下官了,这次为苏州减了七十二万石税,本该多减些,有一种田称古额官田,小舍可能知道,税额特别的重,耕种者真难负担,下官请求皇上依民田起科。太师郭资和胡濙便弹奏下官是:“变乱成法,沽名要誉”,要求给以惩治。宣宗皇上虽然批评了郭资、胡濙,但也没有答应下官的请求。”

小舍道:“作为皇上,当然眼光看得是全国,考虑的是全天下。”

杨士奇转过头来插了句:“松江额定征收田粮的起运部分为四十三万九千石,实征六万六千石,只征得百分之十五。”

周忱回道:“杨大学士有所不知,江南是朝廷的财赋重地,承担着官僚、勋贵的巨额俸禄支应。但连年灾难,却没有减少税收,日积月累,使得农民种了比不种还难过,逼迫他们举家外迁,能勉强上交些,己经是竭尽全力了。”

“宣宗皇下诏减轻官田税额后,江南情况是否有所好转?”蹇义慢慢的把一口酒咽了下去。

周忱指了指月月:“月月,这你是见证人,你可以回答蹇大人的问题。”

月月轻声道:“宣德八年苏州府发生了大面积的旱灾,一百三十多万人受灾,苏州办了济农仓,发挥了很大的作用。宣德九年,苏州府再次发生了严重的旱灾,由于济农仓存粮充足,灾民也都得到了救济。灾民没有饿死的,苏州地区也一直比较安定,今年没什么灾情,农民也大都回来了,粮食也有望丰收。”

“那就好,那就好,看来周忱去江南巡抚是对的。”杨荣脸上露出一丝满意。

“你况伯伯怎么样,还好吗?”小舍想摆脱这沉重的气氛,想换个话题。

“况伯伯挺能干,正在办学堂,玄妙观的梓义学堂,白塔东街的勤惜学堂都开始建了,这钱都是贵人捐助的。”月月的眼睛闪着,对父亲投去万分钦佩的光芒。

“说起况钟,在下还想起赌徒娄阿鼠杀人的案子。”周忱又说上了。

“杀人案,快说来听听。”一听有案子,本来有些醉的顾佐清醒了,急忙拍了拍周忱。其它人也来了兴趣。

周忱见众人目光都集中了过来,喝了点酒,润了润嗓子,慢条斯里的说道:“有个赌徒叫娄阿鼠在偷窃中杀死开肉店的屠夫尤葫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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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一章 况钟的手段

张府的客厅满是酒气,几个当朝的大臣喝得兴奋,正兴致勃勃听周忱说苏州知府况钟的趣事。

周忱很能讲,把满桌的人注意力都吸引过去了,连小舍八岁的小阳阳也挤在他怀里,眨巴眨巴的听着。他用筷子往桌上一敲:”常州府无锡县的知县主观臆断,因尤葫芦的女儿苏戌娟和邂逅相逢的布店伙计熊友兰所带十五贯钱与尤葫芦丢失的钱数一样,便认定苏熊二人为私奔而杀人准备潜逃,择期行刑。况钟在监斩时发现有冤,深夜向本官汇报,请求宽限行刑的日期,并亲自到现场勒察,发现床下散落着几个铜钱和半吊的钱,再仔细搜寻,发现了一副赌博用的色子。”

“那杀人的是娄阿鼠喽?”张小舍和顾佐一下都猜着了。

“况钟就向邻居打听:“尤葫芦是不是好赌?他来往的亲人朋友有好赌的吗?”众人异口同声回答:“尤葫芦爱喝酒,但不赌,也不和爱赌的人来往。”

“不说尤葫芦了,说娄阿鼠怎么杀的人?”顾佐没了耐心。顾佐和周忱关系十分好,说话直来直去的。

“也说尤葫芦吧,这屠夫以前做猪肉生意亏了本,整日与朋友喝酒浇愁,酒友为了骗他酒喝,说了几句好话,说他财运又来了,这屠夫信以为真,从丈人处借得十五贯铜钱当本钱,准备再做卖猪肉的生意,丈人见女婿幡然醒悟,当即借了给他,这屠夫一开心,回家就拿出钱哄继女苏戍娟说是卖她的身价。女儿信以为真,不甘心当奴婢,深夜私逃出去。”

“伯伯,这没杀人的娄阿鼠。”阳阳听得急了。

“别急,你这小小舍。”周忱摸了一下他的额头又道:“女儿逃走,这爷们还不知道,喝了点酒,门也没关就睡了,没想到赌鬼娄阿鼠输了钱,正没精打彩的路过,见门开着,灯亮着,就悄悄的进去,把尤葫芦放在枕头下的钱抽了出来,心慌中铜钱掉在地下,把屠夫惊醒了。”

“娄阿鼠一定怕尤葫芦告官,所以把他杀了。”阳阳也猜到了。

“阳阳这孩子,这么小就懂推测判断,真像张小舍。”蹇义赞赏道。

“他继女苏戎娟和布店小二又是怎么一出戏?”顾佐发问道。

“那个小二叫熊友兰,带十五贯铜钱是去常州城买剪刀的,正好碰到苏戎娟问路,二人因此顺路同行。”

“无锡知县一定发现尢葫芦女儿失踪,所以派人四处追查,结果发现店小二身上正好有十五贯钱,又屈打成招,定了两人为了私奔谋杀父亲尤葫芦的罪。”小舍推测道。

“人证物证俱全,似乎翻不了案。”

“周兄,在下有一点不明白,况钟怎么会盯上娄阿鼠的?”顾佐似乎酒醒了。

“况钟不是找到一个赌钱的色子吗,他断定杀人者是个赌徒,而小二不是,就乔装成算命先生去各地私访,合该这娄阿鼠倒霉。”

“伯伯,什么叫合该倒霉?”阳阳天真的问道。

“就是被人发现他做坏事,这店小二的掌柜和娄阿鼠认识,他刚从外地贩布回来,听娄阿鼠说自家伙计因为自己给的十五贯钱面临杀头,急忙想去知府喊冤,娄阿鼠急了,急忙说着谎诓骗他。”

“这娄阿鼠如果选择沉默,也许还是个无头案。”杨士奇说着自己的想法。

“这就叫作贼心虚。”蹇义替周忱洒了点酒。

“两人的对话正巧让况钟这小子偷听到,他见布店掌柜离开,就上去骗娄阿鼠测字。”

“娄阿鼠心虚了,肯定会测。”不知谁嘀咕了一句。

周忱夹了个油豆腐,放在嘴里一咬,这汤汁喷在仰着头看他的阳阳脸上,周忱一边笑着一边用手背替他擦着。

“伯伯,不碍事,阳阳自己擦,你快说娄老鼠的故事吧!”

“娄老鼠也对,干坏事的人都像老鼠一下胆小,这娄阿鼠求着况钟替他算命,先测的是“鼠“字,况钟假说这字笔划是偶数,属阴爻,鼠又属阴,阴中有阴,卦象隐晦,难以判断,便说测“游”字,“尤”和“游”同音,况钟趁机左敲右击,直指娄阿鼠的痛处,把他吓得惊惶失措,胆战心惊,只好如实坦白罪行,求况钟帮他想办法解托。”

“况钟肯定给他指了一条不归路。”

“爹,什么是不归路?”

“就是把娄阿鼠抓起来砍头。”

阳阳拍着小手:“周伯伯真厉害,娄阿鼠杀人该抵命。”

“阳阳,不是周伯伯,是况钟伯伯厉害,当时三审都通过了,要不是况钟监斩,店小二和苏戊娟早就成了屈死的鬼。”

“周巡抚说起这事,倒提醒了在下,都言刑部是个清闲的衙门,刑事儿都让东厂和锦衣卫办了,在下想奏请皇上,把大案要案重新滤一下,各位大人,你们看如何?”

杨士奇说:“这事说是简单,那些案卷都在别人手里,你如何去要?”

“这倒可以从地方上审的开始,各府县有案底,你们刑部也应该有。”蹇义提议道。

“有难度,府县审案子都由知县亲审,这些年换了那么多茬人,你找个当事人都难,还不如以后多注意些,尽量不出错。”杨荣说了自己的看法。

“先找几个典型的再说,我们都察院可以配合你们一起来做。”顾佐的酒完全清醒了。

小舍有了顾佐的支持,在朝上,向皇上了奏折,以娄阿鼠案为证,要求重审南直隶的大案。

皇上准奏,命巡抚周忱,都御史顾佐、刑部右待郎张小舍,及在外按察司使重理冤狱,查有渎职者,一律戊边。

虽然刑部仅是个配角,但毕竟讨了些事做,顾佐对小舍道:“只要纠了几个错案,你们刑部不怕没事干,张侍郎这个头,你要亲自去。”

周忱便决定先从苏州府开始,一是小舍不仅熟悉苏州又有查案的本事,二是苏州民间素有去京城告状的习惯,不论事情大小,动辄几十人上百人出动。这不仅扰乱了正常的社会秩序,还耽误了农事,周忱头痛,况钟也头痛,如果把威信建立起来了,告状之事都由巡抚和知府来审理,出外告大状的事就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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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二章 东山小镇

小舍走后,詹事府成了有名无实的衙门,被皇上撤了,胡穜和小旗被小舍召到了刑部,来了两位亲信,小舍如虎添翼,踌躇满志准备南下,顾佐说,路上也得一二个月,马上就过年了,大家年底手头都有事,不如明天开了春再去。

北京的冰雪开始融化了,春风吹暖,小舍几个才动身,阳春二月,江南春早,官道上鲜花绘出一幅幅绚丽的江南春图。三人骑着马,眼前看到的是满目的绿树成荫、鲜花盛开的景象。田野里农民正忙着犁地开荒,播种秧苗,这让小舍心花怒放,恨不得一脚踩进离开多年的苏州故乡。

千里迢迢,扬鞭策马,一个月三人已到了苏州府。

况钟知道老友这天该到了,一早便在府前街的知府等候。见三人策马,风尘仆仆赶到,急忙和金同知迎了上去。

“几年不见,老弟威风不减啊。”

“彼此彼此,况兄愈加神彩飞扬。”

一阵喧寒,况钟道:“周巡抚说兄弟要来纠案,愚兄可是举双手赞叹,汤宗走后,这里似乎变了味,前二个月,愚兄把大小案子重新扫了一遍,确实发现了不少问题,尤其是吴县。”

蒋通判在台阶上候着,小舍重重的拍了一下肩:“你这老爷子不是告老还乡了吗?”

“况知府不让我这老头子消停,我有什么办法?”

况钟用指头点了点他:“蒋通判,你在建文时就在苏州府办事,张侍郎是你的老同事,他今天来公干,难道你不该搭把手?”

几个人进了知府院内,这里的一草一木,小舍是清清楚楚,客厅前的花坛上一株迎春花,枝叶茂盛,迎着春天的阳光,开满了黄色的花朵朵,那还是小舍从唯亭乡上移栽来的,见物思情,小舍想起当时汤宗说过,等这枝头长到女儿墙一半高时,你这小子该到京城上城墙了,如今这个花锦世界,独缺了这位赏花的老人。

几个人坐定,况钟道:“贤弟来了,这刑事愚兄就可以脱出身来干别的,不管你如何去做,只要不让百姓劳心费神的上京告状就行。”

况钟把原来小舍呆过的通判公事房腾出来,让他们办公。

小舍头一天就和胡穜,蒋通判,小旗几个商量决定,由胡穜和蒋通判出个告示,让有冤的可以来这申冤,自已便带着小旗到吴县太湖边的东山一带去微服私访。因为那里大湖围绕,山多水多,地况偏僻,出行不便。

东山镇是伸展于太湖东首一个长条形的半岛,

东山的街上东西有一条数百丈的石板街,石板下有小溪,溪水终年不息,走在上面能听泉水的叮咚之声,两侧有数条幽深的小巷。

镇的里长姓席,五十不到的年纪,身体微微发福,肤色白白的,看样子很会保养,他道:“东山为主的洞庭东西山商帮,并列于晋帮、徽帮、福建海商,是有明一朝四大商帮之一,而盛誉天下。洞庭商帮在江湖上有个外号“钻天洞庭”的商人翁少山有“非翁少山布,勿衣勿被”之称,不仅实力雄厚而且是镇上亦儒亦贾的著姓望族。”

他指了指两边新筑的苏派建筑又道:

“这些官商致仕或经商发迹后衣锦还乡,在故里东山建造了一大批富丽堂皇的厅堂第宅,以安度晚年。

小舍道:“看来席里长,也应该是这些望族之一,否则驾驭不了他们?”

“那里那里,在下只是做些核雕卖些钱而已,不过咱席家也出过状元,探花。”

里长领着两人进了他的家,进门东路第一进为门厅,精美的砖雕门楼上,悬挂一块砖雕竖匾额,写有“紫气东来”四字。第二进为轿厅,天间内种着玉桂和金桔,三间两隔厢窗子都是花格子,镶嵌着闪亮的云母片,第三进是正殿,正殿结构高大宏伟,面宽为三开间,这是主人宴客的,一整套的雕花家具,小旗是北方人,很少见这种摆设,闻了一下花架上散发着香气的兰花,不停的啧啧称赞,席宅第四进的楼厅,通过两侧的庑廊与正殿连接,围合出一座庭院。里面种着两棵高大的枇杷树,席里长道:“这是咱东山的特产,每家每户都种的。”

三人回到客厅,里长用苏州话轻言道:“上茶啦!”

一个二十出头,大眼睛瓜子脸,穿着一身粉色衣裳的少妇,带着丫鬟端着茶盘上来了。

里长介绍道:“这是在下的五姨太,严梦蝶。”

小舍不免得瞄了一眼,只见那五姨太一双美丽而又闪亮的眸子含春水清波流盼,乌黑的头发上倭堕髻,斜插一支碧玉龙凤钗。香娇玉嫩秀靥艳比花娇,削葱根似的手指捧着香茶递给小舍,口如含朱丹吐着芳吂,一颦一笑间真令人心跳。

小舍回了个礼:“听五姨太口音,是本地人?”

“奴家是东山陆巷人,前些年丈夫出外经商,被小人所害,弄了个家破人亡,走投无路,辛亏席大人收留。”

席里长干咳几声:“那是以前的事,还提它干吗,你现在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不定心吗?”里长挥着手让五姨太退下,五姨太“嗯”了一声,向小舍瞥了一眼,这眼神多少多少留下些东西。

严梦蝶轻移寸莲,像凌波仙子似的款款退去,里长开口了:“不知刑部大人在此呆多久,在下好安排。”

“这次奉皇上旨意,要在此复查几个案子,也说不定时间。”

小舍刚说完,里长的脸色有变,手头一乱把茶杯拱翻了,小舍看这男子,手细细嫩嫩的,留着长长的指甲,便笑道:“里长家做雕刻,是请了人的。”

“大人厉害,一眼就能看出。”

“本官看里长,文质彬彬,谈吐得体,像个书生,没一点做活的粗人的样子。”

“我们席家祖上是,先前我也做过。”说着捏紧拳头,一用力,把手中盘得油亮的俩个核桃捏得粉碎。

“好手劲,现在为什么又不做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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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三章 巧遇赵媚娘

东山的里长指着自己那双有了眼袋的眼睛“小人手上有力,但眼神差了些,只能让儿子领着一帮人干,小人负责买卖。”

“哦,做大事情了。”

里长仔细的擦着桌上的水,一双眼瞄着小舍两人:“本来小人准备按排两位大人住梦蝶家的老房子,那里倚山傍水风景雅致,后来一想,那里空闲日久,又常闹鬼,不如就在此安住,吃也方便。”

“这样啊,鬼本官倒不怕,吃也可以在镇上找个佣人烧烧,只是里长盛情难违,就在这住下也好。”

席里长喊来了管家席乙,让他带小舍两人去房间。这房间在后一进的二楼,出进要走过几间房间。

小舍等席乙走后便大声道:“这里长可是热心人,对我们是热情又周到。”

小旗明白了小舍的意思,也故意应声道:“等我们事办完了,好生向知县说说,让他嘉奖一下席里长。”

小舍把随身的包裹藏好,凑在小旗耳畔,轻声说:“看来这家伙铁定监视我们,说话千万小心。”

果然晚上吃饭也到密室中,底下人除了管家席乙,一律都回避。小舍装作没察觉,吃了晚饭便推说牙疼,早早回了房间。

初春的天黑的早,小舍和小旗软禁在房内,躺在床上思考对策,楼下传来古琴的弹奏声,欧阳静儿以前也弹过,这应该是《梅花三弄》的曲子,这曲调或冷峻肃穆,构画出一幅霜晨雪夜,草木凋零,只有梅花傲骨静静开放的画面,或稳健有力的节奏,富有庄重的色彩,仿佛是对梅花的赞颂……

小舍忍不住开窗张望,只见亭子间红灯笼的映照下,严梦蝶一袭青衣正在弹唱,优美流畅的手臂、在夜色中似蝴蝶翩翩起舞,仿佛对着含苞待放的花蕊,迎风摇曳着自已的青色翅膀。

小舍依着窗听着,突然一白色物弹了进来,在床上蹦了几下不动了。

“这是一张纸团。”小旗把它交给上司。

小舍示意他盯着门口,自己把纸团平展开来看,上头用蝇头小楷写着:“明辰时紫金庵见。”

“紫金庵在那?”小旗问。

“这庵本官认识,上次随黄俨来采办洞庭红桔子时去过,在镇的西南山坞里,如果走的话不需多久。”

古琴声似旧,“大人,这纸条是五姨太弹进来的吗?”

“不像,她曲子没断过?”

“那该是谁,为什么约我们去紫金庵,是想举报里长吗?”

小舍指着严梦蝶身边的一个少年道:“这男孩什么时候出现的,刚才只有个丫头啊。”

“看他和五姨太亲热的样子,似乎是五姨太的孩子。”

“7,8岁,严梦蝶20多岁……有可能!”小舍差点喊出声音来。

“说不定是五姨太差她儿子用弹弓打进来的?”小旗躲在暗处,眼睛盯着楼下亭子。

“如果严梦蝶约我们,那一定与她前夫的死有关,明天那怕是赴汤蹈火我们也要去闯一下。”

第二日卯时,吃过粥,两人推说去太湖边走走,便一前一后出了席家大院,在镇上绕了几个圈,确定没人跟着,便钻进茂密的桔林,悄悄的的朝那个叫西卯坞的地方前进。小舍记得沿着那条小溪往前走就对,果然走了一刻时分远远地就看见掩映在松涛竹海之中的黄色院墙,两人一阵兴奋,急匆匆的拾级而上。来到近前,庵门楼正上方端正地挂着一块刻着“古紫金庵"四个阴文墨绿色大字的牌匾。那四个大字在阳光照射下闪烁着光芒,看这的屋脊也不高,看样子庵不会太大,

这庵的山门面南而建,大殿和其他建筑却是坐西朝东依山而建。

庵门口有两座石狮子,不像通常府门见到的那种威严的,而是扭转身子带着笑容的那种亲善活泼的神态,小旗毕竟年少,冲它们做了个鬼脸。

走进大殿,香烟缭绕,几个尼姑正面端坐在蒲团上念经,小舍便跪在释迦牟尼佛、药师佛和弥陀佛前行礼。

一个尼姑轻款款的拿着一支香递了过来,在接过香的一瞬间,小舍与那尼姑的眼神交换了一下:“赵媚娘!”小舍叫出了声音。

“阿弥陀佛,施主恐怕认错人了吧,贫尼是庵中的智圆。”说罢后退着坐回原处。

看着媚娘穿着褐色僧服,冰冷远去的背影,小舍如突然跌落万丈深渊,己经不知该如何应对,他嘴唇哆嗦着,双眼发着呆,身体靠在侧旁十六尊罗汉的佛龛前,就如那些或冥想,或假寐,或正在发愁,或正在开怀的罗汉,彩色的罗汉各种姿态雕塑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小舍一个活人倒像木鸡一般僵持不动。

“大人,时辰还早,不着急。”小旗看着他莫无表情的脸,起先以为他紧张,后来顺着他的眼光,看到一堆尼姑中,一个青白色的光头下那副原本玉脂般的脸上,泛着与众尼不同的粉红色。

“大人,你认识那位师父?”

小舍泪水已经淌出来了,但开不出口,本能的对着手下点了点头。

小旗一个年轻人懂得什么佛法道规,一个箭步冲到赵媚娘跟前:“喂,师父,我们大人找你来了。”

老尼双手合十道:“施主,佛堂重地,佛主在上,请止语。”

小旗“哦”了一声,跪在赵媚娘身前,用手指着小舍。

一通经念完,尼姑们开始绕佛像三圈,小旗死皮赖脸的跟在赵媚娘身后,恐怕她溜走。

三圈结束,赵媚娘不出声自顾自朝殿后走,小旗就双手打开拦住她。

老尼上来解围:“阿弥陀佛,施主,有话好好说,不必做这些粗鲁的事。”

“我们大人是北京来的钦差,有重要事情需要这位师父帮忙。”

一听是朝廷钦差,老尼姑也软了,对赵媚娘道:“智圆,即然是朝廷大官找你,想必是有重要的事,你好生陪他俩到客堂去说话,免得吃了官司。”

赵媚娘只得带小舍俩人进了门首的房间。

小旗见小舍跟着女尼进去,识趣的把房门从外头关上,自已横着身体守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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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四章 绚烂的彼岸花

一个比赵媚娘稍大些岁数的尼姑匆匆来了,小旗拦着不让她进去,说赵媚娘在里头更衣,一会儿出来。

老尼将信将疑的朝门内张望着。

小旗怕她硬闯,便指着大殿道:“这殿内的佛像是谁塑的,塑得活灵活现的。”

小旗一说这,老尼便来了兴趣,轻喃喃道:“听师父说紫金庵的佛像是南宋浙江杭州的雕塑雷潮夫妇塑的,已有二百余年的光景,施主这“精神超忽,呼之欲活”的神态,没人见了不称赞的!”

小旗正听着,赵媚娘和小舍开门出来了,赵媚娘的脸色已经和刚才大相径庭,判若两人,小旗心想,以前听说张小舍是个极有女人缘的男人,今天这一出戏,果然印证了这个传言。

赵媚娘满脸喜色的接着老尼的话道:“这座庵堂里的佛像,是庵内的镇寺之宝。这雷潮是南宋时的雕塑高手,杭州灵隐寺的五百罗汉,便出自他手,有了那成就,雷潮便带着夫人四处云游,那年到这山坞,看到这群山环抱,苍松翠柏,鸟语花香,恰似世外桃源的好去处,便有心在此安身。当时的紫金庵当家法师叫道宏,久闻雷潮的大名,知晓夫妇俩的心思后,有心留住他们,好菜好饭热情款待他们,借机请雷潮为这庵堂雕塑佛像,夫妇这一做就16个年头。”

小舍与小旗正听着赵媚娘介绍紫金庵的事,一旁的老尼道:“智圆,住持关照你好生陪同两位长官四处看看,中午让他们在这里用斋。”

小旗正听得有趣,便摇着手:“师父不忙,用斋时间还早着呢。”

“阿弥陀佛,是早了,才过辰时。”

一听老尼说出辰时,小舍急了,刚才与赵媚娘一起没觉得时间过得这么快,说好这时候与人碰头的,他急忙向小旗挥了一下手:“快去门口看看。”

两人跳将起来,穿过主殿回廊,到了门首两石狮子旁,居高临下,见上山的路上香客稀少,那有席家的人:“回庵内仔细的查下。”小舍命令着。

两人回转身来,这庵也小,一殿一堂,除了罗汉殿还有一个净因堂。两人搜索着每个香客,除了老妇还是老妇,没一个身手利索的。

小舍叹了口气,对小旗检讨着自己:“这都怪本官,看来接头人是走了。”

“也许是席里长的什么计谋,如果真有事,这庵堂这么小,我一直在寮房外,那人一看就能找到。”

“也是,看来是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计,把我们诓骗到这荒郊野外,咱们走。”

听两人急的样子,赵媚娘也不强留,便送他们下山,这山也不高,一条崎岖的小路,弯弯绕绕的从半山腰延伸下去,三人说着话,声音在山谷里显的特别清亮,赵媚娘低着头,似乎很平静,说话也短促,差不多是小舍问一句她应一句,但偶尔的抬头间,小舍看到她眼中湿润着。

前面的路非常狭窄,从两块巨石之间通过,狭得仅能一人行走,小旗在前面走,小舍抓住了赵媚娘的身子,狠命的把她搂紧了,好似分开后再也不能相见,小舍听到了对方的心跳,小舍看到了对方的期待。

两只蝴蝶相伴相随的在他俩人头上翩翩起舞,赵媚娘推开了小舍凑近的唇瓣,指着半空中飞舞的蝶儿道:“小舍,你看这虫儿多好看?”

小舍眼明手快,手一撩,这双蝴蝶便被他揽进了袖中。

“阿弥陀佛,你想干啥,快放了它们。”赵媚娘喃喃细语的道。

小舍袖子一抖,一只蝴蝶飞走了。

“还有一只,明明看着是一双的。”赵媚娘白皙的脸上渗出血色,褐色的眸中闪着迷人的光彩。

小舍又一甩,居然没有。

“明明是一双,你再找找。”媚娘腮上的两个酒窝起伏着,特别的诱人,这是小舍日思夜想的去处,他忍不住的把嘴凑进些,他似乎闻到了岩缝中那株小花的清香。

“小舍,求求你,快把它找出来吧,那一只正等着它一同回去!”赵媚娘仰着头,深情款款的看着他,下嘴唇咬着肉红的上嘴唇。

小舍把袍衣脱了下来,把那只袖子反展过来,一只蝴蝶掉在地下,己经折了翼不能动弹。

赵媚娘弯身下去,用尖尖如笋的双指捻起它,把它平摊在自已白净如玉的柔荑中。

小舍没想到原本飒爽英姿的媚娘已经变成那么柔情绰态,便拍了一下额头自责道:“该死,我又干了蠢事。”

媚娘一滴泪水淌在了掌心,在春光中晶莹剔透的亮着,小舍慌忙用手袖替她抹去:“别难受了,一会儿给它念一遍《地藏经》,求地藏王菩萨给它加持,祈愿它早日离苦得乐到阿弥陀佛的西方净土。”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赵媚娘忍俊不住,用袖子掩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左腮帮上那个好看的酒窝一起一伏的嚅动。

小舍见媚娘原谅了他,便捧着袖口对她作

了个大揖:“感恩智圆师父,弟子小舍先告辞了,等事成了,弟子再寻得了,请师父把一切都准备就绪。”

赵媚娘站在原地,双手合掌:“阿弥陀佛,走好。”

小舍头也不回的向下走去,刚下了两个台阶,只听头顶上传来隆隆声响,抬头正想细看,身后传来媚娘尖细的叫声:“快走!”

小舍被身后的双手推下了台阶,踉跄的跌倒在地。他急忙爬起来,身后的石壁上溅满了殷红的鲜血,像盛开着的曼陀罗花,只有花没有叶。

赵媚娘躺在了石板上,头上,身上压着好几块冬瓜大的石头。

小舍大喊一声:“小旗快来!”这悲愤的声音在山谷响着,引来潮水一般的阵阵回荡。

媚娘的额头已经砸烂了,血肉模糊的双眼依然睁着,小舍不顾一切的把她抱在胸间,拼了命的朝庵内冲去。

小舍把浑身是血的媚娘平放在她的卧床上,住持老师太闻声急急的带着众尼赶来,媚娘已经没了脉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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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五章 追寻五姨太

紫金庵住持摇了摇头,欲哭无泪的对着小舍低声道:“施主,请出去,贫尼要替智圆净身超度。”

小舍抹了把泪,替媚娘理了理凌乱的衣裳,媚娘右手紧握着,手里居然还攥着那半只蝴蝶,小舍颤抖的把它拎出来,小心的嵌在经书中,连书一起藏入怀中。

“这石头落得也蹊跷,咱们去山坡上看看。”小舍带着小旗,回到媚娘遇难的山路上,这石头和石壁上的颜色明显的不同。

小旗说:“大人,咱们到上面去看看。”

山坡上长满了绿茵茵的草,几朵野花正在春风中摇摆着含苞欲放。

小旗拾起一朵断了的花瓣:“大人,这里有人来过。”

两人顺着有几处压扁的草地,继续向上仔细搜查。

在山坡的岩石堆中,两人终于发现了几块撬松了的,与那几块压死赵媚娘一模一样的石头。

“这是事先按排好了的谋杀,这个女人好歹毒!”小舍愤怒的把手中的石头狠狠的砸在地上。

赵媚娘的房间,众尼一遍又一遍的念着佛号,每个人脸上都没有一丝表情,小舍掏出一绽银两放在媚娘的身边,深深的鞠了个躬,带着小旗下了山。

两人找到东山巡检所,胖胖的王巡检小舍以前就认识,他把案情一五一十的告诉他,命令三天内必须理出头绪来。

回到席里长家时,席府的门上上,那盏写着席府的灯笼着微风中摇晃着,惨白的灯光映着门口那头石狮狰狞的面孔,席里长的管家席乙迎了出来:“大人,你们去那了,咱们老爷以为你们出事了,把知县大人也请来了,准备派人全镇寻找呢!”

“哦,我们去太湖三山岛,回来时迷了路,你们老爷呢?”小舍反问道。

“在客厅与江知县在一起。”

小舍和小旗踏入客厅,席里长和个中年男子惊讶的迎了上来,两人身上带着酒气,客厅的花梨木圆桌,还留着来不及擦干净的汤汁。

“饿坏了,中午都就吃了个农家的窝头。”小舍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好好好,我和江知县一直在等大人们,刚才饿了,先填了下肚子。”

席里长喊手下把饭菜端上来,客厅的灯又点得通亮,几个人开始吃起饭来。

小舍也确实哦了,狼吞虎咽的扒拉着饭,双眼时不时的瞄着知县。

江知县四十左右,头上戴着黑色官帽,削瘦的脸颊,加上一副鲍牙,长得几分猥琐,小舍心里道:“这么丑的脸,怎么给他混上个七品官?”

这江知县吃了几口,便从青色的公服中掏出手怕,捂在厚厚的嘴唇上擦着:“大人,卑职姓江,是吴县的知县,刚从苏州赶来。”

小舍把筷子放平,问道:“喔,江知县是那里人,什么时候当的知县?”

“卑职山东莱阳人,永乐二十年的进士,洪熙年时受苏州府钟同知的推荐,当的这芝麻官,还望张侍郎大人多多关照。”

小舍继续吃着饭,席里长夹了条白鱼放在小舍面前的蝶子里:“张大人是苏州人,去北京那么久,应该好久没吃到咱们太湖的三白了。”

“刚才还在岛上吃过。”小舍撒着谎,话一出口,感觉自已这谎撒得太不应该了。

果然席里长眉毛动了一下:“张大人真有口福,这白鱼肉质洁白细嫩,味道鲜美,称为太湖三白,银鱼,白虾和白鱼之中的一白,一般都是秋天才能捕得到。”

小舍用筷子指了指小旗:“这小馋猫,没吃过这好东西,问岛上的渔民讨着吃,人家被他缠得苦,就用腌的咸白鱼对什了他。”

席里长松了口气:“哦,原来是隔年货,这咸鱼小的家中也有,明日叫佣人蒸两条,让这位大人尝尝。”

“不用不用,这鱼一腌制就没了鲜味,太咸了。”小旗装作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几个人吃完饭,席府的家眷也出来了,年岁最大的女人,熟练的烫杯温壶,做了个“凤凰三点头”,然后奉茶上来。

小舍用三指接过茶杯,放在鼻下闻了闻,轻啜慢饮道:“这是咱东山的碧露春吧,茶香,大太太的茶道功夫也好。”

“惭愧惭愧,小人的大的己经去世了,这是小人的二房绮丽。”

“哦,席里长的太太不仅个个长得貌如鲜花,而且都有一身功夫。”

“大人,谬赞谬赞!”

江知县凑着话题道:“席家老二茶道功夫好,老三写得一手好字,老四绣工好,绣个凤凰能展翅高飞,老五琴棋书画无所不会,最受咱老席宠爱。”

“五姨太的《梅花三弄》我是领教过了,那可是弹得出神入化,令人陶醉,她今儿怎么不在?本官想再聆听一下如此美妙的之音。”

席里长连连咳嗽,须臾回道:“家里有些挤,小人让她回她原来的家小住几天。”

“哦,席里长用心了,为了朝廷,连小娇妾也不顾了。哈哈哈哈。”小舍脸上强装着笑容。

江知县道:“怎么不是,这五姨太自从改嫁过来,咱里长是对她集千般娇宠于一身,惹得这几个美人是恨不得咬她几口。”

“小寡妇,有什么希罕的,说不定是个谋杀亲夫的害人精!”二姨太突然生出个狠话来。

“放你个狗屁,给我下去。”席里长怒吼着。

二姨太愤愤的放下手中的茶具,转身就走,嘴里嘀咕着:“别为个狐狸精毁了家。”

小舍听得清楚,回到房里吩咐小旗:“明日一早,我去莫厘峰后的陆巷,把他们引开,你立即让王巡检找到严梦蝶家,看看她究竟在不在?”

“大人,我看让王巡检把这宅子也监视好,如果严梦蝶是杀人凶手,这姓席的肯定是帮凶!”

“先别,姓席的虽然对我们有所防范,但还不至于潜逃,不能打草惊蛇。”

“严梦蝶为什么要害我们,难道他原来的男人真是她谋害的吗,怕我们复查?”

“王巡检不是说了吗?她前夫是去山东购货时,让自家的随从谋财害命,给弄死在客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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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六章 疑点丛生

次日一早,天朦朦亮,两人便出了席家,刚下了一场雨,小镇的空气湿漉漉的,偶尔有几个农妇担着刚釆的蔬菜匆勿走过。

雨与行人一样漫不经心,滴几点点又停下再滴滴,把石板街洗得干干净净,路边的水沟充满着雨水,哗哗的向前奔流,小舍和小旗来到了街的另一头的菜市。

两边摆满了菜担,说着浓浓的乡音,行人只能侧身而过,全是斗笠和蓑衣,很难分清长相。小舍向小旗使了个眼色,自已便大声嚷着:“请让让,请让让!”继续朝前走。

到了镇梢人迹稀少处,小舍偷偷的朝后瞄了一眼,身后除了两个跨着同样步伐的身影,小旗已经不在了。

他估故意干咳着继续走,引着两人盯着自已,一支香功夫,上了座石桥,他知道这里有个叫渡桥的码头,是农民来东山卖菜停船的地方,人开始多了,他混在人群中,闻着前头杂乱的声响,突然加快几步,便钻进路边的一个茅坑。

这茅坑很简陋,就两个埋入地下的糞缸,四周用芦席围着,里面臭气熏人,他赶紧拆掉后墙的几根芦杆,迅速钻入茅坑外的一片桔林中。

桔林里静静的散发着清香,他大口大口的呼吸着。后面已经没了一点声响,盯梢的被他甩了。

天开始有些白了,他出了桔林,就一直沿着河走,没想到这河是绕着东山镇的,灰暗的雨色中,席家高高的楼房和白白的院墙,像巨大的猛兽蹲守着,拦住了他的去路。

他似乎听到席乙提着刀向他嘲笑着:“大人,你再厉害,强龙也斗不过地头蛇啊。”

小舍抬头看着这一丈多高的院墙,突然冒出一个大胆的想法,他快捷的攀上靠在院墙边的一棵银杏树,他是要潜回席家。

一枝胳膊粗的树杆伸进了院内,小舍双臂悬着,轻轻一荡便落在院墙脊上,几片瓦被踩碎,闷闷的摔在草地上,院内狗“汪汪”的叫个不停,可能是栓着,狗居然没到他身前。

他确信没事,急忙下墙,隐入客厅边蟹壳天井内,这天井种着芭蕉,雨滴在上面沙沙作响,芭蕉边上就是客厅的窗户,里面点着灯。

小舍用指头捅破窗纸,从暗外往里面看。屋内有三个人:席里长,江知县和呆立在一边的管家席乙。

江知县正面对着小舍,他低着头,用手指弹着茶几似乎在想着什么,另两人一声不吭着看着他。

小舍憋着呼吸,心怦怦跳着。

江知县露出鲍牙终于开口了,声音有些嘶哑:“你们也真是,这么大的一个活人都看不住。”

“是是是,小人该死。”席里长应着。

“张小舍是皇上身边的大臣,万一出了事,别说皇上,就是况知府也把你我吃了。”

“是是是,知县老爷,小人再多派些家丁去找,这镇没多少条路,他一个生人,跑不了。”席乙道。说着出了客厅。

“江大人,你说张小舍为什么这么神秘兮兮的?”

“他年轻时就是苏州闻名的江南神捕,手段高超,判断准确,只要给他发现案情的一点蛛丝马迹,这对手肯定逃不了他的手掌心。”

小舍咽了一口口水,心里有些得意,席里长的回话他没听清楚。

“你这里有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江知县提高了声调。

“小人,一个安分守已的平民,平时连一只蚂蚁都不舍得踩,会有什么把柄落在他手中?大人尽管放心。”

“少贫嘴,这镇上的雕刻生意怎么就你一家人做!”江知县拍了一下茶几。

“那~那是小人信誉好,认识的路多,出价又低,他们自家卖不出去,关我什么事?”

“隔壁那户做雕刻的人家为什么搬走了?你没打人家吗?”

“这~这是些小事,难道张小舍也要深究?”

“当然不会,但你欺行霸市的臭名,总会招众人嫉恨,万一别人揭了你的冻疮疤,我看你吃不完兜着走,到那时别说本官没护过你。”

那个里长把头上的瓜皮帽摘下来当扇子扇着风,突然站起身出了屋子。

小舍见那姓江的咧嘴露出一丝笑容。

席里长又回来了,手里捧着个黄绫布包着的东西,看样子挺沿的,还有些碰撞的响声。

小舍想起蒋通判曾说的,吴县那个知县是钟同知推荐的,不是个好东西,今儿一见,果然如此。

那个鲍牙又咧了一下,包裹便落入了江知县青色的长袍里面,只听他厉声道:“想尽一切办法,必须找到张小舍,那怕请王巡检出马。”

听江的说出此话,小舍不由倒吸一口冷气:“难道时隔已久,原本忠厚的王巡检也成了他们的人?”

小舍开始担心小旗的安危来了,说好午时前在陆巷口等候,现在才卯时,离约定时间还有足足两个时辰。

院内的狗又叫个不停,江知县道:“你家的狗怎么老是叫,叫得我心神不宁。”

姓席的戴上瓜皮帽便喝道:“来人,把狗放了,跟着它看看院内有没有可疑的地方。”

小舍一听不妙,急忙退了回去,刚爬上院墙,凶猛的狗已经窜到他脚下,等他落地,里面就有人喊着:“快来人啊,小偷爬围墙逃啰。”接着是一阵急急的锣声……

小舍拼命的跑入桔林,跑了一阵,听到河里有船的划桨声,急忙赶到河边,几艘渔船,舱内盛满了欢蹦乱跳的鱼,急驰而来,小舍大声喊道:“船家停停,本官要渡河!”

几只船风驰电掣的从他眼前划过,一个光着膀子的小伙子回了一句:“我们赶集都来不及,天暖和,本官大人你就游过去吧!”

几只船上传来了一阵嘲笑。小舍气得从地上抓起一块土疙瘩,朝船扔了过去,土疙瘩砸在船帮上,“咣当”一下散开落在了河中,船依然没停。

小舍气恼中,又一只船慢慢的驰来,光亮中看得分明,摇船的是一老一少的两个女人,可能手上的力道不足,船摇晃着靠着河边驰,离岸只有三,四尺远,小舍也顾不得什么,后退几步,又朝前高高跃起,纵身跳了上去,年长的女子见势不妙,尖叫道:“不好啦,有强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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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七章 陆巷村头

小舍拔出剑来,指着她俩:“住口,我是苏州府张小舍,奉命抓拿坏人的!”

老妇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战战兢兢道:“听说苏州张小舍是好人,你怎么?”

小舍已经走到她俩身前,把剑放入鞘内:“嫂子别怕,我真是张小舍,正在捉坏人,你若渡我过河,我有奖赏。”

年轻的女子从老妇身后探出头来道:“大人,只要你不害我们,我妈一定渡你过去。”

小舍掏出几张纱票递了过去,小船便打横晃悠悠的朝对岸划去。

“陆巷从这里过去远吗?”小舍趁机问道。

“从水路走,前面有条小河,出小河就是太湖边,陆巷就在湖边,如果从陆路走,要翻过前面那个山岗。”

“若是这样,你们把本官送去,本官给你俩银子,算是把你们莼菜买下来了。”

那小女子看了一眼老妇:“娘,我们把老爷送去吧,省得到街上还要做买卖。”

“老爷,我们母女俩都是老实人,老爷可别骗我们。”老妇一边划着船一边将信将疑的看着小舍。

小舍从袖内掏出些碎银:“这够了吧?”

老妇一只手把着橹桨,一只手把银子放在嘴里咬:“银子是真的,看来老爷真是那江南神捕张小舍。”

小船一个拐弯便进入一条小河,岸柳低垂着,几只水鸟贴着水面滑翔着,除了细浪的翻卷声,这里静悄悄的,小舍道:“嫂子,听说过严梦蝶这个人吗?”

“听说过,她是老爷要去的陆巷村人,这村西头靠着太湖,头西靠着莫厘峰,依山傍水的,出了几个美人,一个是赵媚娘,从小就是个美人坯子,一对讨人喜欢的小酒,皮肤雪白就像能掐出水来的。”

“娘,把人说得那么标致,又不是你家女儿。”小姑娘扭着绑绳,把腰挺了挺,不满道。

“可惜后来嫁了个不好的人,没几年就被休了,如今她娘死了,她也不见了踪影。”

“严梦蝶是不是也算你说的美人?”小舍用手撩开挡着船的柳枝问道。

“当然算,不过陆巷的美人都没嫁对人,这严美人十六岁嫁了个镇上做生意的财主,二十岁那年,男人去山东被佣人给杀了,后来席里长出了好多力,把凶手办了,还娶了她当五姨太。”

“娘,这席里长是早就看上她了,这回是趁祸打劫。”

“姑娘,听你的意思,席里长占严梦蝶是蓄谋已久的?”

“怎么不是,我听我镇上的表嫂说,严梦蝶没出嫁前,席里长就想纳她为妾,人家一个姑娘家的怎么肯,再说严梦蝶娘家人也不愿。”

“姑娘,席里长有钱有势,在镇上算是个呼风唤雨的人,嫁他有什么不好。”

“这人是有钱,表面也满嘴慈悲仁义,但背后却常常出狠手,对不听从的人干些龌龊卑鄙的事,我表哥在镇上做茶叶生意,经常拿着货去南京,苏州,杨州一带,他就会暗中差人在路上使坏,不是撞破你的船,就是让巡检扣你的货。”

“他这样做是为什么?”

“逼人家把茶叶贱卖给他啊?”小姑娘朝河里狠狠的吐了口唾沫。

“他这样做,人家巡检愿意帮他吗?”

“那个老王还算好,但手下人不行,爱沾便宜,特别是胥口的几个,我老太婆去苏州卖几只鸡,也要抢的去,简直和湖匪差不多。”

听说王巡检人还好,小舍心里悬着的心松了不少,有掏出几张钞票给了母女娘,说是辛苦费。

小舍上了岸,村口的牌坊高耸着,凭着微弱的日光,他断定约定的时辰还没到,他担心席家的人会在暗中伏击,他必须看仔细了,在小旗到来之前扫清障碍。

这小村他在南京时,曾和司礼监太监黄俨来釆买过人称洞庭红的桔子,当时还见过赵媚娘的母亲。

十几年过去了,人去楼空花已落,花谢人散未有期,心爱的媚娘为了救自已,己经丧命陨落在紫金庵头。

泪眼模糊中,他看到村首太湖的滩头,两个男人正在船上卸芦杆,杆子长长的,悬在两人中间,走路也不方便,他便走了过去搭了把手:“大叔,这么多芦蒿杆造房子用啊?”他问后首那个年长的。

“是啊,我儿子今年秋天要娶媳妇,给他搭两间下屋。”

“看来前面那个兄弟,是新郎喽?”

“是啊,我的二小子,今年十七岁。”

小舍与父子俩搭着话,借着芦杆的掩护进了村。

“大人,看你的打扮,好像是吃公家饭的?”老汉问道。

“县衙里谋得一份混饭的小差使,跟着江知县四处跑跑腿,今天不知到明天呐。”

“那也不差,说不定还是个典史什么的。”

“差是差不多,就是不讨知县喜欢。”

“大人家令尊如果是员外财主,或者像席里长这样的角色,江知县就一定喜欢。”

“咱有这等福气就好了。”小舍叹着气,把街上的行人都偷偷的扫了一遍,除了和父子俩打招呼的,还没见可疑之人。

这村就一条东西向的直路,两边是一家挨一家的农舍,路过了赵媚娘的娘家,小舍看见门紧锁着,二门的栅栏中长满了蜘蛛网,看样子好久没人来过,当着老农的面小舍不敢靠近,只能从芦杆丛中瞄着。

父子俩的家在路的最西头,小舍帮了忙,又是个县官,老汉要留他吃中饭。

小舍客气道:“谢谢大叔,本官还有个搭档,说好午时在牌楼前等的。”

“典史大人,这好办,一会叫我儿子过去引就是。”

小舍想这也好,自已可以在这暗处观察可疑人,便答应老汉,在他家坐定喝茶,眼睛盯着街上,等待着小旗到来。

午时不到,小舍把小旗的模样告诉了老汉的二小子,小伙子是个灵巧的人,问过姓名就去了。

等人的时间显得特别长,二小子去了好久,小舍朝街上望去,那有个行人,他有些坐不住了,从袍子里把藏着的剑抽了出来,大踏步的冲了出去,老汉似乎也看出了苗头,拿着根扁担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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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 巧布罗网

乌云散开,太阳露了出来,照得山村的道间白花花的,小舍提着剑朝村口奔去,老汉道:“老爷随我走!”

两人穿过两户人家的隔弄便到了大路上。村口的牌楼下几个人正打得凶猛,刀光剑影中小舍看见小旗被席家的人围着,眼看要吃亏,就大喊一声:“住手,江南神捕张小舍来啦!”便杀将进去。

几个黑衣家丁,便摆着阵势提着砍刀迎了上来,领头的正是席乙,他左右晃动的肥壮的脑壳道:“哈哈,张小舍,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你了,弟兄们,给我上,砍了他的头,有重赏!”

三四个人嘴里啰皂的一拥而上,小舍左劈右挡,直冲席乙身前。

这席乙长得结实,五大三粗的不像本地人,看那个马步站得稳稳的,看样子也是个习武的。

小舍用剑虚晃二下,一转身,扬起右脚,来了个灵猴摆腿,席乙一个马步张开左手去挡,右手的刀便自然张开。

小舍使的是虚的,左脚立马收住立定,右脚如旋风一般刮到他脸上。

席乙不知是计,下巴着实的挨了一脚,人踉跄的后退三步。

小舍双脚分开,大跨一步剑如蛟龙出水,毕直的朝他后仰的身体插去。

这厮一看不妙,双手撑地,单腿一挑来个黄龙摆尾,把小舍的剑顶到半空,小舍的身体也从他身上腾空了过去。

小舍的脚如踩着棉花堆中,身体有些摇晃,几个家丁见机挥刀蜂拥而上。

关键时刻,老汉和小旗和二小子,靠了上来,成品字型护着他。

小舍算没吃亏,立马站稳身体,用剑指着席乙:“好你个小子,居然敢与朝廷对抗,谋害大臣,今儿我灭了你。”

小舍的话响如惊雷,几个家丁有些虚了,开始收住了步子。

小舍拔开自已的人,晃着剑便直朝席乙冲去,刚才已经热了身,腿上也灵活了不少,纪纲给他的青龙剑发出耀眼的青光,他以身带剑,形与意合,意与气合,气与神合。如闪光雷电在席乙身前身后左右摇摆,静如灵猫捉鼠,猛如老虎出山。

席乙眼都花了,只有招架之力,一剑过来,头上的乌发削掉了一半,成了半个光头,他拼命喊着手下,那料这些凑数的家伙,听说小舍的话后,早已丢下他,撒兔似的逃命去了。

席乙一见,腿一软扑通跪下,急忙求饶:“大人饶命,小的也是做苦力的,坏事都是席里长,不不不,席家宝指使的。”

小舍命小旗把他绑起来,押到老汉家中。

刚才扎腾了一会,几个人也饿了,老汉让家人送上热气腾腾的饭菜,小舍一边吃一边问小旗:“去了严梦蝶家了吗,王巡检怎么样?”

“今天与大人分手后找到王巡检,就去严梦蝶家,里面灯亮着,敲了半天门,没人应,只好撬开门进去,不料空无一人,王巡检不敢动手,只是吩咐手下把严梦蝶和席家宝家监视起来,派两个弓兵随我来陆巷,结果半路上被席乙的人截了,小人想赶来报信要紧,就只身逃了出来,可惜不认得路,好不容易找到这里,又让他们追上了。”

小舍丢下饭碗:“先审问席乙,找到证据。”

两人便进了关押席乙的柴房,这家伙正在解绳索,准备逃跑,小舍一声冷笑,上去就是几个耳光:“臭小子,连衙门的兵卒也敢杀,先吃几棍杀威棒!”小舍让小旗去拿门闩,装作要打。

席乙哭丧着脸道:“没杀他俩,他们原来就和席家好着的,是他俩告诉小人,这位大人是要来陆巷,所以我们才追来的。”

小舍朝他脸上吐了口之涶味:“你这个刁人,算你命大,今天要是伤了这位朝廷官员,马上让你死!”

“是是是,小人真没杀过人。”

“你没杀人,严梦蝶前夫谁杀的?”

“是~是他家奴谋财杀人,县官都判了死罪,前年秋天就处死了!”

小舍一把揪住他的胸襟:“你知道,知情不报视同帮凶,也是死罪!”

席乙眨巴眨巴的看着小舍:“大人,先让我吃口饭,你不杀我,我都快饿死了。”

老汉不想给他吃好的,弄了个馍馍塞到他嘴里,这厮也饿坏了,狼吞虎咽的啃了个干净。

小舍怕他噎死,弄了点水让他喝。

那家伙填饱肚皮,说话也有了气,便把所知道的一切都一一交代出来,包括紫金庵谋杀小舍的事说得一清二白。

小舍没想到事情这么复杂,便写了封急件让老汉的二小子立马去苏州府况钟那报信,自已坐上老汉的船,押着席乙超近路去镇上与王巡检汇合。

王巡检很是认真,在席家对面的人家一直盯着:“大人,除了几个家丁,席家宝没出过门,是不是进去!”

小舍道:“我看他后院有个门,我们的人是否盯着?”

“不止前后门,西边花园有个小门都有人守着,而且都有弓箭手,席家宝就算有翅膀也飞出去。”

“好,现在我们进去,我和小旗稳住他,你带人悄无声息的进去,将宅子上上下下搜个遍,估计严梦蝶被他关着呢。”

一切按排就绪,小舍和小旗装作什么也不知,先进去。

席家宝一个人坐在客厅里喝茶,脸上依然显得很平静,见小舍进来,急忙吩咐手下送上饭菜。

小舍摆了摆手:“等江知县来了一块吃吧?”

“江知县已经回苏州了,小人等大人等得也饿了,吃吧?”

“哎呀,坏了,有份公函还没让他签,他怎么走了呢。”

“要不,我让手下快马送去让他签?”

“也好,小旗,公函在我房间桌上,你去取一下。”

一会儿小旗回来了,大惊失色道:“大人,不好了,公函连你的包裹都不见了。”

“怎么会,本官出去时,明明放桌上的,一定是有内鬼见里面有些银两动了歪脑筋。”

“这~这~这银两是小事,这公函小人赔不起。”姓席的也紧张了。

“金小旗!”

“到!”小旗双脚一合,立正道。

“这公函是朝廷的,重要的很,为了保护席里长的清白,你马上去巡检那报信,请他们来查一下。”

小旗一会儿领着王巡检进来了。

“给本官上上下下彻底的搜一下,不准放过任何一个可疑人。”

听说要彻底搜查,席家宝额上豆大的汗也出来了,他抖抖索索弓着背道:“先别搜,小人知道是谁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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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九章 水落石出

东山镇的席里长突然说,他知道谁偷了公函,小舍没料到,突口道:“怎么可能?”

“我府里的管家席乙,今天好像去过你楼上,小人怀疑上他了。”

“怀疑,他人呢?”小舍明白他是拖延时间。

“这~这~,对了他去送江知县到苏州去了,一会儿就回,大人们暂且休想一下,小人立即派人把他弄回来。”

“你仅仅是怀疑,这公函丢失是重大的事,本官担误不起。”小舍对王巡检喊了声:“王巡检!”

“到!”这当兵出身的巡检,站得毕直。

“立马把席家大大小小全集中到这里,连家犬都不留。”

一会儿席家连二,三,四姨太,连公子少爷,小姐丫鬟全被弓兵唤得来了。

小舍看了看满屋子的人,故意道:“那个最漂亮的五姨太呢?”

“大人,小人不是说过回自已家了吗?”

“王巡检,派人把她找来!”

两个持刀的官兵找去了,席家宝的脸上,开始阴沉沉了,翻着眼珠子正在思考着。

小旗说了:“大人,趁这时候,不如我带人先搜一下她的屋子。”

“好,连席乙的屋子也仔细的查一遍。”小舍命令着,眼睛瞄着席家宝,这脸原本保养得不错,一紧张,鼻梁上青筋也挑了出来,鼻子里哼哼的喘着粗气,见小旗转身,急忙拦道:“别搜梦蝶的,肯定是席乙干得坏事!”

小舍朝小旗使了个眼神:“看来五姨太没大问题,你们稍微看一下就行了,给咱席里长留点面子。”

席里长被两个弓兵按在太师椅上,几次想起身,无耐这两个当兵的,身体也太结实了,按得他动弹不了。

时间在流逝,客厅的供桌上又点了清香,二姨太突然说要去撒尿,席家宝也跟着道:“刚才喝了茶憋不住了,容小人去方便。”

厅里开始嘈杂起来,王巡检看着小舍,等待他的回应。

小舍把剑从鞘内“刷”的抽出来,一剑把供桌上燃的香烛削断,厉声道:“公函丢了,本官命也保不了,你们就为个尿急成这样,谁在闹,我削了谁!”这剑明晃晃的发着寒光,二姨太真的尿了,几个本来不想尿的丫鬟也吓尿了,捧着脸,蹲下身体,嘤嘤的哭了起,客厅里一股尿骚味。

席家宝似乎找到了理由,犟着脖子:“大人,你虽是朝廷命官,你自家丢了公函,管我们什么事,还这么恐吓百姓平民,算什么好官?”

四姨太见老爷这么说,也狠了起来:“我们要告官,告你这个恶人仗势欺人。”

“说得好,这是你们自己说的!”小旗带着五姨太出来了。

五姨太一头长发遮着脸,双手还发绑着,她抬头怒眼看着席家宝,腮帮子上红肿着,留下明显的指痕。

满堂的人“哇”的尖叫起来。

小旗把她身上的绳子解开,她发疯似的冲到席家宝身前,朝他耳朵上咬去,辛亏王巡检发应快,只咬掉些耳垂。

严梦蝶大笑着,看来已经疯了,嘴里说着什么人也听不懂的话。

小舍没有到会这样,让王巡检控制住梦蝶,问小旗怎么回事?

小旗道:“我们找了好几个房间都没发现什么,最后在狗窝内发现有个黑暗的地窖,这五姨太被人关在里面。”

小舍转过脸,双眼逼视着捂着耳朵的席家宝:“该轮到你说下文了,就一个虐待罪,我就让你不得好死!”小舍把“死”字说得咬牙切齿的。

席家宝双肩被人按着,一只手捂着耳朵,嘴角痛苦的上扬着,他看了一下发着痴笑的五姨太:“这~这~这个女人不寻常,她想勾引江~江知县,所以动了家法。”

席家宝果然见过世面,一下就选择了避重就轻的策略。

“好一个家法,难道她前夫也是你家的人,也应该挨你家的家法?”小舍点了他一下。

“那~那~那不是,他不是咱席家的。”席家宝手把眼睛都挡住了。

“即然如此,你为什么要把他干掉!”小舍单刀直入的逼问道。

“这不关我席某的事,是他家佣人干的,我家五姨太严梦蝶可以作证。”

五姨太口里流着涎水,原本标致的脸扭曲着,发出怪声。

席家宝见她疯了,似乎有了些底气:“江知县知道,这案子早了断了。”

“是你买通的,我家老爷是你派席乙干掉的,你嫁祸于人,目得是谋我家太太们财色,你好歹毒,席家宝你不得好死!”严梦蝶身边一个丫鬟站了起来,用手指着席家宝。

“你这个严家的通房丫鬟也疯了,大人,他们全疯了。”严家宝做出了垂死的挣扎。

“到底谁疯了,来人,把席乙给我带上来!”小舍见揭开真相的时机到了。朝王巡检挥了一下手。

席乙还没进来,席家宝就瘫了下去,嘴里嘟囔着:“别叫了,小人说实话。”

他便把看中严梦蝶的一刻开始,如何指使下人在山东的途中害死梦蝶的丈夫,交代的一清二楚,并把行贿江知县的事也说了出来。

“紫金庵杀人又是谁干的?”

“是江老爷按排的,说张大人太厉害了,不除掉大人,恐怕吴县好多案子也会被大人翻个底朝天。”

“算这家伙聪明,但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唧唧性命。”况钟带着一帮官兵进来了,屋子里更加热闹了。

小舍用手指了指况钟:“况兄,掘到什么了?”

“接到你的来信,本官把这姓江的立马控制住,一阵审问,他也识相,把几个错案全供了出来,其中就有东山席家宝买凶杀人,移花积木栽害他人的案子,我怕你还有不明了的事,所以赶来助你一臂之力。”

张小舍打蛇正好打到七寸上,吴县主要的错案也纠正了,该抓的抓,该昭雪的也昭雪了,苏州府的威望有竖立了起来。

赵媚娘也安葬了,葬在她自家祖坟,面朝着大湖,安葬那天小舍和灯灯带着全家都去了。

算是有功之人,县衙的拨了些银两,给她修了坟莹,还立了个碑,算是对得起她了。

灯灯在娘的坟前告诉小舍,去年第三次进考,有了功名,现在当上了松江府青浦县衙的典史,离夷亭不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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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章 哑巴的死

张小舍把吴县的江知县席家宝等一干上下勾结为非作歹的人收进牢内,胡穜与蒋通判在苏州也理清了七十多桩冤假错案。

小舍看了下,其中常熟的一桩案子非常典型,两农户为争田地,甲把乙的的耕牛打死了,知县黄进居然判甲三月劳役,而没判赔偿乙的耕牛。

胡穜翻着案卷道:“错案中,常熟占了全府的三分之一。”

况钟说:“常熟的案子虽然不大,但影响极大,主要原因是知县不深入调查,懒惰做事,全凭主观意识办案,本知府认为应该报巡抚周忱罢免他。”

小舍赞成:“这家伙和我同年考上进士的,会耍小聪明,在常熟也搞出些名堂,但如此官僚作派,和欺压老百姓没什么二样,不要也罢了。”

周忱从常州来了,顾佐也从无锡来了,南直隶的民风开始好转了,百姓有什么冤,有什么恨都愿意在当地说出来。

这日周枕带着一帮人去昆山,正在和昆山李知县在议事,衙门口的大鼓捶得应天响。

陈福贵进来报:“那个哑巴的老母来喊寃了,说哑巴死得不明不白。”

李知县问陈福贵:“可有状词?”

“在下已经让师爷替她拟了一张。”陈福贵把状词递了过去。

李知县拿着状纸对周忱,小舍,顾佐和况钟几位大人道:“大人们,这女子姓金,名巧珍,是个寡妇,她有个哑巴儿子,前年十六岁,在自已田里掘到只邻居家药死的鸡,孤儿寡母,家里比较穷,就煮了吃,没想到毒死了,金巧珍就告到本官这,杵作验了鸡,也验了人,确实是吃了同一种老鼠药,邻居是无意,但埋到别人田里总是有过错,本官便让邻居赔了些银两,算是两清了,今天她又来喊冤,说邻居故意当着她哑巴儿子埋毒鸡,是诚心害死他。”

况钟道:“你先升了堂再说,看她还有什么说法?”

一阵威武声,李知县穿戴整齐上了堂,周忱几个大官坐在堂后帘子内听着。

金巧珍一见知县上堂,便开始唠唠叨叨大呼冤枉。

李知县一拍惊堂木道:“金巧珍,本官问你,你再说,本官不问你,你不许说!听到了么?”

众衙役又一齐“嘎”的来了个堂威。

那妇女被这阵势,吓得趴在地上瑟瑟发抖,头也不敢抬。

李知县又拍了一下惊堂木:“金氏巧珍,本官问你,你是那里人?”

“昆山周庄人,公婆早逝,丈夫前些年喝酒落在井里淹死了。只留下民女和可怜的哑巴儿子……”

惊堂木响了:“本官问什么,你答什么,再扰乱大堂,就该大板伺候了!”

可怜的女人急忙连声求饶。

惊堂木又响了:“金巧珍,本官问你,有几个儿子?”

“一个,一个哑巴儿子。”

“叫什么,现在在何处?”

“回大人,儿子姓裘,名朝思,前年被邻居姚荣投毒害死。”

“你儿裘朝思,死前多大?”李知县说话带着山东口音,把裘朝思,念成“求早死”,还问人死前多大,堂里堂外的人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知县把惊堂木拍得“啪啪”响:“大胆刁女,竟敢戏弄本官!”他朝两边的衙役喊道:“小的们,先罚她十个大板。”

听说要打金巧珍屁股,堂外人开始哄闹起来,把个大门挤得满满的。

李知县退到二门休息,小舍急忙对陈福贵耳语了几句,陈福贵听令出去了。

况钟对李知县道:“这杀威棍打得应该是你,人家老百姓不会讲官方话也情有可原,你一个堂堂的父母官,把裘朝思,念成“求早死”,谁听了也笑,再说金巧珍没笑,何来戏弄本官?”

周忱拍了拍李知县,堂上威严还是要的,但是要从骨子里抖出来,那才是真的威严,坏人见了一准闻风丧胆。

一会儿大堂惊堂木又响,金巧珍被押回来,有了县丞陈福贵的命令,金巧珍裤子也没扒,象征性的胡乱打了几棍。

“金巧珍,大人问你,你儿是怎么死的?”李知县尽量不念那三个字。

“回大人,儿子是被邻居姚荣毒死的,有他家佣人姚小宝作证。”

“传证人姚小宝上堂。”

一个和金巧珍年龄相仿的中年人被衙役提到大堂。

“堂下证人报上姓氏,年龄和籍贯。”

“小人原姓周,现姓姚,名小宝35岁,淮安人,是镇上员外姚荣的佣人。”

“姚小宝,金巧珍状告邻居姚荣毒死其儿子,是否属实。”

“回老爷,姚荣贩私盐被金巧珍之子裘朝思发现,为了灭口,故意把喂了毒老鼠药的鸡放在他家门口,裘朝思十六岁,正在发育时期,家里母子俩,有了上顿没了下顿,就把这毒鸡吃了。”

“证人周,不不不,姚小宝,你方才的呈堂证供,是否属实?敢不敢与姚荣当面对证!”

“以上证供,句句属实,如有半句假话,天打五雷轰!”

“空口无凭,可有证据?”

“大人可以带人搜查姚家后院库房,里面的盐巴便可作证!”

二门内顾佐问小舍:“万一姚荣只承认贩私盐,不承认谋杀金巧珍儿子的事,怎么办?”

小舍思忖了一会:“贩私盐也是死罪,先关起来,总有办法让他开口。”

惊堂木响了:“传嫌疑人姚荣到堂。”

陈福贵去提姚荣了,李知县又回二门:“大人们,看来这姚小宝和金巧珍肯定有一腿,要不肯出卖自已的主人?”

“我们刚才也看到两人一直在交换眼神,一定是互相许了愿。”周忱点着头。

“但是谋杀小孩的证据略有不足,或者姚荣反咬一口,本官还一时拿不下来!”

“你先定他贩私盐个死罪,也许他一慌阵脚就乱了。”况钟教着他。

周忱看了小舍一眼:“本巡抚认为,还是让张小舍上去,这家伙脑子转得快,再一亮刑部大臣的招牌,这姚荣真犯那事,吓也吓坏了。”

都御使顾佐抚掌赞成:“我等都是朝廷要臣,万一败下阵来,不丢死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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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一章 亲审杀人案

陈福贵去周庄回来了,进了二门对小舍说:“姚荣马上到,下官看他心也虚了,走路靠我们衙役扶着。”

“盐起到了吗?”小舍问他师弟。

“师兄,后院河埠头有一船呢,现在已派荀捕头率十几个弟兄看着。”

小舍和陈福贵耳语几句便上了堂。

大堂内,正中屏风上绘有山水朝阳图,山正、水清、日明,宫阁上方悬匾额“明镜高悬”。

他便清了清嗓子,卷起袖笼端坐在屏前的台上,他也可怜,见过无数回审案,但自已从未上过这四个柱子撑着的官阁。

他趁姚荣没站稳,把文房四宝、令签筒推到一边,拿起惊堂木就猛的一敲。

衙役跟着喝道:“威武~”

姚荣见了这阵势,兀自膝盖软了,还没等人摁他,“扑哧”一声跪了下去。

“堂下之人,报上姓名,年龄和藉贯!”

“小人姓姚名荣,今年三十八岁属鼠,苏州昆山周庄人氏,是个商户。”

“做买卖的?做什么买卖?”

“回大人,吃得喝得什么都做?”

“姚荣,有人状告你谋害邻居裘朝思,是否属实?”

姚荣身体一颤,沉思着,头也不敢抬:“大人此案宣德七年已经了断,小人因填埋不当,致使裘朝思误食毒死的鸡而亡,被判赔偿金,银子三两。”

惊堂木响了:“姚荣,你看看左边之人,他是谁?”

姚荣与他的佣人姚小宝的眼光碰了一下,立马低头不语。

“姚荣,本官问你认得不?”

“认得认得,是我家佣人姚小宝。”

“今天是他控告你为了杀人灭口,故意投毒陷害裘朝思!”

“大人冤枉,姚小宝因为小人少给他工钱,怀恨在心,故意谎言欺骗县老爷,达到报复之目得。”

“姚荣,看来不给你点颜色,你不愿招是吧?”

“不不不,小人说得都是实话~”

“你抬起头来看看,本官是谁?”小舍拿出了本钱。

陈福贵边上附了一句:“他乃当今皇上身边的大臣,刑部侍郎张小舍,人称江南神捕。”

大堂外有人道:“真是他,快三十年了,都认不出了。”

“从前也是个哑巴,他娘一直拜观音,菩萨显灵替他开了窍。”

“以前在苏州地界上那个强盗,贼伯伯不怕他,连倭寇也绕道走。”

“张大人,小人坦白,小人坦白,贩些私盐是有的,也是原来苏州府钟同知给的路子。但杀人灭口是姚小宝诬陷,裘朝思本来是个哑巴,小人何必大动干戈去灭他的口!”

小舍头转向跪着的姚小宝:“好,那本官问证人,姚荣的话听清了没有?”

“小人听清了,裘朝思是哑巴不错,但他耳朵能听,还会写字,这也是实话!”

小舍知道十哑九聋,但没想到这个孩子居然耳朵能听,这对案情带来了意想不到的转机,他轻轻的拍了一下桌子:“姚小宝,你说裘朝思耳朵能听见,可有证据!”

“张大人,那天来了一船盐,姚荣正和盐商做交易,没料到裘朝思正趴在门上偷听,姚荣发现后,随口骂了他一通,他竟然听懂,反指着姚荣哇哇的叫。”

“有证人证明,他听得懂吗?”

一个穿着灰色长袍,满头白发的老者挤了进来:“本人是慈恩堂的老师,可以作证,裘朝思听觉良好。”

众人一阵喧哗。

惊堂木响了:“堂下证人报上姓氏,年龄,藉贯,与死者是什么关系?”

老者作了个揖,跪下道:“本人姓许名众,虚长61岁属猪,是周庄慈恩学堂老师,与裘朝思是师生关系。”

“好,许先生,你说裘朝思听觉良好,是听闻,还是亲眼目睹?”

“这位学生,虽然不是我正式的学生,上课时,他便在学堂窗下听课,老师我见他可怜,便免了他学费,在后排给了他个位子。”说完许众从兜里掏出一本簿子举着:“这是该同学写的作业。”

陈福贵把簿子递给了小舍。

作业本用小楷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而且笔划工整清爽,小舍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甜酸苦辣什么都有,最多的是恨,恨一个残害哑巴的恶人,他一拍惊堂木,怒斥着姚荣:“现在人证物证俱全,你还有什么可狡辩的!”

“大人,哑巴算是能听能写,但不能证明小人毒死他!”

“看来你不见棺材不落泪,我问你,这鸡是你亲自毒死,还是它误食而死?”

“当然是鸡吃了我家药老鼠的米死的。”姚荣理直气壮的回答。

“我问你,鸡吃了多少米,是什么老鼠药?”

“一小把,是镇上小贩手上买的,也不知道是什么?”

“传杵作到堂!”小舍使出了杀手锏。

一会儿衙门的老杵作上堂了,虽然以前合作过,但事过境迁,一个现在是朝廷三品大臣,一个依旧是个小吏官,忤作乖乖的,磕了个头道:“小人是本县的忤作,叫钱仁仁,裘朝思的尸体是小人检的。”

“好,本官问你,裘朝思是饮了什么毒而死?”

“七窍流血,小人用银针验尸,疑是砒霜中毒。”

小舍走向堂去,一把揪住姚荣的衣襟:“这砒霜是巨毒,鸡只要吃上几颗即死,但是几颗米的毒,取掉了内肠,再经过清洗,煮沸不至于人即死,你是懂得,等鸡死后,恐怕毒性不够,又灌满了毒。”

刑部侍郎的话像针一样戳在姚荣心上,他彻底崩溃了,拉住小舍的衣袍:“大人,神捕大人饶命,小人该死,小人认罪。”

小舍强忍着怒火,回到官阁坐定,平静的道:“姚荣,本官给你一个机会,你好生坦白。”

“是是是。”姚荣翻着白眼,轻声的交代:“那日,小人骂他,他用手比划着脖子,小人害怕他告官,便起了歹意,药死了家里的鸡,正如大人所说的,怕毒性不够,把砒霜抺遍了鸡的身子,趁他娘去外乡,叫下人把毒死的鸡挂在他家二门上,看着哑巴把死鸡在门槛上拔了毛,清洗了去煮,县官来调查,就推说把毒鸡埋在他家地里的,是他自已掘了去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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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三章 可怜的父亲

苏州知府门口歇满了马车,闻得二堂内热闹,小舍便去了通判的公事房,胡穜指了指里面:“苏州卫所的百户,千户都来了,巡抚大人正在布置打击倭寇的事。”

小舍对胡穜道:“你们候着,我去西中市探望姨妈,几年没见了。”

小旗说:“大人,我们这也没啥事,不如下官陪你去。”

一会功夫,两人便到了姨妈家,见大门开着,便在行道树上栓好马。店铺的招牌换成了《艺仁斋》,小舍见一个三十来岁,穿青灰布长衫的汉子正在招呼客人。

便先观察了一下店里的商品,除了墙上挂着的书画,还有文房四宝,漆器摆件,雕刻木画。

小舍一怔,难道这位中年掌柜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客人一走,他便试着喊了一声:“小苏!”

小苏刚把钱收下,听有人喊,便应声道:“老爷,如何认得小人?”

“我是夷亭张小舍,你的兄长。”

“原来是大哥!”小苏欣喜的从柜台内出来,抓住小舍的手朝屋内喊道:“娘,快出来,大哥来了。”

二娘一边梳拢着纷乱的头发,一边快步移着寸莲出来了:“小舍,小舍,你总算来了。”

二娘鬓发也有些花白了,但脸上依然十分清秀,小舍向她行了个礼:“二娘,我父亲大人呢?”

二娘脸色顿时阴了下来,刚才充满喜悦的眼神也变了,嘴唇抽了几下道:“你爹,他走了,到今天正好百日。”

怎么病得那么严重啊,亮亮和月月回来都说除了咳嗽就是气喘吁吁,怎么说瞎就瞎了呢?”

“你爹一直有哮喘,年前,苏州下雪,他偷懒就在家洗澡,结果受了凉,就一直没好过,月月临回北京时,还托人找了个好郎中,药没吃几帖,眼睛就不行了。”

小舍抹了把泪:“父亲大人如今在那?”

“你爹是个要面子的人,千叮咛万嘱咐过,别让人知道他是个瞎子,特别是你母子俩。所以在山塘街青山绿水桥堍买了个老房子,隐居起来。你如有空,明天让小苏陪你去。”

小舍点头应允,又问道:“我姨妈家搬那去了?”

“你姨妈一家真是大好人,你爹身体好着的时候,她们一直照顾着我们,亮亮去南京后,她们也搬去了,便把这房子也送给了我们。”

“这样挺好,一家人就应该这样,南京有云绮这个女儿,又有灵雨和亮亮这对外孙女,外孙女婿,最主要还有了第四代。她们是应该享天伦之乐了。”

“小舍,二娘年轻时真糊涂,不应该搅了张家,让你爹你娘分开。”

“现在说这也晚了,你也是爹的人,是我们的长辈。”

“你爹活着的时候总夸你,说小舍有出息,小舍的儿子也个个有出息。”

小舍掏出两锭银子给二娘,二娘死活不要。

小苏也说:“大哥,自从来苏州后,生意一直比福州做得好,前些日子把欧阳静儿的琴馆也盘了下来,准备把大苏也喊来一块做。”

“哦,那就好,苏州毕竟是文人荟萃之地,做这个肯定好。”

“是啊,你小苏兄弟还准备在桃花坞置块地,建几套房子,他说,咱张家的人都去了外地,以后来苏州总要有个像样的地方留他们住。”

小舍被说得热泪盈眶,非要他们收下银子:“这算是儿子孝顺爹的赡养费。”

二娘强不过他,千恩万谢的收下,顺口道:“你娘身体可好?来苏州一定让她来,我好当面的她谢罪。”

“二娘不说从前的事,母亲大人她也没计较过。”

“你娘大人有大福,必定长命百岁,子孙满堂。”

两人正客气,胡穜差牛捕头找来了,说:“巡抚大人请张侍郎回府商量要事。”

小舍正要告辞,二娘请他稍等,一会儿从屋里找出个红绸包裹的东西递给他:“这是你娘的,你爹一直保藏着,现在应该物归原主了。”

小舍知道,这是爹娘的定情物一一白梅玉镯,便收好了,跟着牛捕头要紧赶回府上。

知府堂内就剩下周忱,顾佐和况钟三人,周忱见小舍进来,急忙道:“北京首辅杨溥大人来信,说皇上最近龙体欠佳,要我们几个抓紧手头的事,早日回去。”

“周大人,这次钦差由你为首,我们权听你吩咐。”小舍拱了拱手道。

“好,公事在上,周某我就不推辞了,眼前苏州府的事可以结束,余下的由况知府继续,至于松江府赵豫知府那,前些日子我和顾御使已经去过,了解到以前的黄知府办事比较细致,没出什么大的纰漏,所以也可告个段落。”

“嘉兴,湖州,常州,镇江,杨州这些有小御使们,让他们担当些。”顾佐提议。

“本来愚兄也这样考虑,但是常州的知府莫愚一直求着,说以前的诸同知落下一屁股屎,要愚兄差高手帮他擦。”

“周大人的意思,下官明白,把常州像苏州一样洗洗。”小舍笑道。

“对啰,莫知府要请的高手就是张小舍,顾佐俩人。”周忱也跟着笑了。

“遵命,巡抚大人,不过请周大人给下官半天假……”小舍也没说要去看瞎了眼的父亲。

“好,你在苏州有那么多亲戚,少不了有事,周某我和顾御使等人先行,在常州府等候你这个江南神捕早日到来。”

次日一早,小舍乔装打扮和小苏去了山塘街,远远看到虎丘塔尖,小苏道:“马上到了,咱们下马吧?”

青山桥与绿水桥是姐妹桥,两桥距离百把步路,小舍他爹就住在两桥之间,除了残缺破落的普福寺,边上再也没有其他人家,早晨的太阳被屋檐挡着,小舍见他爹张历生正背着山塘河,坐在小椅上,弓着背在剝毛豆:“我爹一个人住?”

“不是,我和娘轮流来,平时请了个佣人帮着他。”

张历生,双手摸索着做事,还一阵阵的咳嗽,小舍看在眼里,心如刀割,慢慢的向他靠近,原本纤细的手指,已经青筋凸出,皱纹密布,长长的指甲缝中嵌着污垢。淡灰色的衣袍,膝盖上打补丁,污渍油腻,似乎好多天没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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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四章 王振初显恶

小舍用手在他眼前试了试,小苏急忙把哥哥拖到一边:“你得忍住,如果爹知道是你,一准跳到山塘河里,爹的脾气你应该知道,现在眼睛看不见,更是火气大。”

小舍捂住嘴,尽量控制着自己。

“不是二娘,今天应该是小苏来。”张历生剝完了,一只手拿着盛毛豆的竹篮,一只手拄着拐杖,佝偻着身体,一边咳嗽,一边蹒跚的向屋里走去。

看着父亲耸肩弓背的身子,小舍鼻子一酸,泪水咽进了肚中。

小舍目送张历生进了屋,拿起扫帚把地上的毛豆壳扫干净。

小竹椅上挂着爹的灰布短袄,他见小苏像呆头鹅似的杵着,心里有些不耐烦,想冲上去抽弟弟两记耳光,他咽了口口水,想想也算了,抛妻离子几十年,这罪是爹自找的,也是老天给他的惩罚。便忍着火,挥手示意小苏把椅子送进去。

小苏依旧慢吞吞的,样子似乎不情愿,小舍便夺过椅子,悄悄的在爹的衣裳内塞了把碎银送了进去。

里面有个老妇正好出来,和小舍撞个满怀,她揉着撞疼的肩膀,推了一下小舍:“你谁啊,进门不打招呼?”

小舍指指身后的小苏:“大婶,晚辈是张掌柜的朋友,替老爷把椅子搬进来。”

“哦,少爷的朋友,那到屋外空地上等着,我把桌椅搬出来。”

张历生果然不愿见生人,小舍只能推辞有急事,一路含着泪回到城里。

胡穜和小旗已经收拾好行李在等他,三人上马,出了胥门一路朝西而驰。

四月的江南是最宁静的。官道两旁满是绿色,一块块稻田像一片片缘色的的绒毯,偶尔有几个农夫在施肥,样子一点不急;长着弯弯大角的水牛,淡然悠闲地在田垄吃着草,见马队过来,会歪着脑袋注视着,发出“吽吽”声响,稻田间夹杂着水塘,在阳光下泛着银光,像一面镜子照在你的脸上,水塘里一只孤零零的小木舟静静地飘于水上,池塘的上面有一层鹅黄透绿的小小的浮萍,鸭子时而曲项探进水中,时而伸长着脖子欢快的叫着……

小舍心里还想着父亲,眼前的美景像道边的衫树一晃而过。

正午时候了,三人到了望亭,胖二嫂的客店就在眼前,看样子刚翻建,原本简陋的茅竹屋,现在已成飞檐翘脚,粉墙黛瓦的搂房,绚烂的阳光下,夏元吉书写的《香远益清》店招分外醒目。

三人在门前场上下了马,小舍已经记不得最后一次来这是什么时候。

胖二嫂却认得他,见小舍进门,急忙从帐台上挪着愈加肥胖的身体迎了上去:“好你个张小舍,二嫂以为你忘了我这老太婆了!”

胖二嫂满头银发,说话似旧那么响亮。

见胖二嫂大大咧咧的样子,小旗也活络了:“二嫂你误会咱张大人了,自从迁都,张大人可一直在北方。”

“是吗?又高升了,怪不得那么忙。”胖二嫂把三人引到楼上靠官道的窗口,用她猪肘子的胳膊擦了擦椅子,让小舍坐下。

小舍把头探出窗外,对面的山坡,已经种满了桃树,桑树和翠绿的竹子。

胖二嫂的男人道:“张大人,还记得上次来采卖阳山水蜜桃的事吗?”

“哦,想起来了,那还是奉昭献贵妃的玉旨,如今王贵妃也去世快十五年了。”

胖二嫂亲自上了酒菜,满满的一桌子:“张大人,想当年,我胖二嫂的店,要不是您拔刀相助,早被那湖匪大胡子给毁了。”

胖二嫂一说大胡子,小舍心抽了一下,想起二十多年前那个漆黑的夜晚,凶残逞狂的大胡子,伸出魔爪,对着貌美如花,像羔羊似柔弱的白梅欺凌的场景,想着白梅已经撒手人寰,再也不能相见……想着想着泪水又盈满了眼眶。

“对了,张大人,我那雪白粉嫩的白妹妹可好,自从那次遇险,我这当姐姐的一次也没见过她。”

“不提了,她~她早离世了……”

“可怜的妹妹,一个绝世美人,嗨,真是红颜薄命,还是我老太婆,长得丑命长!”胖二嫂给三人倒着酒,根本没想到张小舍心里的痛。

小舍挡住胖二嫂伸过来的酒壶:“饭菜我们吃,酒绝对不能饮。”

“哦,你们有公事,那就多吃些菜,都是自家地头上种的。”

三个人也饿了,狼吞虎咽的吃了满满三大碗的米饭,正要起身离去,官道上一阵急急的马蹄声,王一飞带着一大帮戴尖帽,着白皮靴,穿褐色衣服东厂校官正从官道骑马而下。

“这么巧,王一飞怎么也来了?”小舍脸上露出十分意外的神情。

王一飞显然一直来,一下马就冲着店内喊:“二嫂,快拿出好酒好菜,我王大爷来了。”

胖二嫂应声下楼去。

“走,咱们也下去接一下。”小舍招呼胡穜和小旗。

两波人在楼梯上见面了。

“亲家,这么巧,看来我王某命不该绝。”

“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两亲家异乡相见是好事,到你嘴巴里就变味了。”小舍数落着王一飞,又回到楼上。

“亲家,你有所知有所不知,你先坐下,听愚兄慢慢说来。”

“兄长,小弟要赶常州府,你就长话短说吧!”

“好吧。”王一飞喝了口酒道:“皇上禁内使为僧的事,兄弟应该知道,”

“知道,圣旨曰:“有小内使削发为僧潜逃在外者,悉捕械来;若寺院藏匿而自首的宥其罪;官司不诘捕及藏匿不首者,一旦发现,全部论死。”这是小弟在上朝时亲耳听道的。”

王一飞点点头:“抓逃走太监的差使咱东厂接得来,路公公咐吩老兄我负责南直隶,南直隶寺庙三千多,本来就难找,好不容易逮了三十多个,准备送往北京,不料在路上被人劫走一半,新任的司礼监大太监王振怪罪下来,不寻回那帮小太监,拿我人头去见他。”

小舍拍了一下桌子:“这世道也变得太快了,一个小太监刚掌几天权,就那么翻脸不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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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五章 神密的马伕

东厂监刑千户王一飞,环视一下周围,压低声:“我的爷,小点声,他现在兼着厂督,是老兄我的顶头上司,后面又有靠山。”

王振在轿上看他的那一眼,小舍至今还历历在目,想着想着就来气:“怕他没卵子个屁,大不了老子我告老还乡!”

还好小舍这回说的是一般人难懂的苏州方言,王一飞只是略微扫了一下另一桌的部下:“好了,咱们还是忍着点,先把大事办了。”

“怎么办,我问你这么大的南直隶,人海茫茫你怎么去捞那三十几个小太监?”

“抓那么我是不担心,太监当了僧人,剃了光头,而且大部不熟地况,要么又逃回寺庙,要么混迹在江湖,兄长我这几年在这里也认识各路人马,多连络些朋友见一个抓一个,反正皇上也没个限期,只是不知道是谁放了他们,这才是要命的事。”

“王兄,你跟小弟说说,这是怎么回事,谁在为难你。”

“前些日子,兄长从杭州武林门码头开始上船,沿运河行驶,以后又陆续从苏州和无锡,常州等几个码头凑足了近六十名逃离的内使太监,准备回京,不料在金陵驿起锚时,发现底舱内少了一半犯人。”

“这底舱封闭的,又没门,几个人就能把住的,除非有内应,直接查自己人。”

“这兄长有经验,领班的档头到番役都是自已亲选的,大都是以前锦衣卫跟随兄长多年的属下,而且当晚持守的都是几个苏州人,比较牢靠。”

“越是你以为牢靠,越会出卖你,我看就是他们几个,信不信由你,小弟认为,先秘密监视这些人行踪,特别是在常州上过岸的,要重点调查,我看顺着这条线,一准能钓到大鱼。”

“到底是神捕,一下把兄长的视线缩小了,当晚一共五个番子,负责的领班叫钱进,上没上过岸,我倒是没注意。”

小舍指了指邻桌几个档头模样的人:“他在里头吗?”

“不在,他负责常州方面,所以没跟过来。”

“是了,就是他,这事你甭管了,兄弟这回去常州,少说也要呆个十天半月,我替你查一下他的脉络,见机干了他,断了他身后的之人的操纵,等你回京后再往上查。”

“好,有弟弟的这句话,愚兄放心了,全力追拿逃犯。”

“松江的赵豫知府,苏州的况钟知府,常州的莫愚知府都是蹇义和胡濙的人,你只管求他们协助就是。”

“还有湖州知府赵登,淮安知府彭远,徽州知府孙遇和宁国知府袁旭都不错,兄长与他们打过交道。”

两亲家商量妥当,互道珍重,便在胖二嫂店前的官道上离别。

小舍和胡穜,小旗到常州府时,天已漆黑,按排好住舍,小舍便去周忱房内。

周忱正靠在榻上秉烛夜读,见下人称小舍到,披衣出来。

“周大人,路上耽搁了,来迟了些。”

“喔喔,不过今天也不啥事,我等也午时才到,下午让知府榜示全城,如有冤屈,五日内上诉本官。”

“莫有一点回应?”

“莫有,诺大的常州城,风平浪静的,好像到了世外桃源。”

“周大人,下官想常州离苏州不远,按理说苏州,松江的“纠错”风也应该刮到这里,这常州不是挡风的墙。”

两人说话间,外面真刮起了风,把桌上的烛灯给吹灭了,窗外的亮处,一个黑影闪了一下,小舍急忙探出头看,院内除了树叶的沙沙声,静悄悄的:“难道我白天骑马,眼花了?”他寻思着问周忱:“后院有人住吗?”

“马厩,不过隔着个院子,院门关着,外人是进不来的,怎么啦?”周忱又点亮了灯。

“下官出去看看,方才似乎见个人影。”

“不会吧,巡更的也该打着个灯笼,黑天瞎火的怎么走?”

小舍还是有些不放心,便喊来两卫兵,提着灯笼,绕着巡抚下榻的住房四周巡查。

在灯笼的映照下,小舍发现巡抚住的楠木厅阔三间,前廊后轩,厅后是鹅卵石铺就的天井,用围墙分隔自成院落。后面有水磨砖砌门楼一座,门楣两侧有雕花垂柱,门柱下置枕石一对,乌漆的大门从里面栓着,小舍撩开墙上爬满的绿籐,让卫兵用灯笼照着也没发现任何攀爬的痕迹。小舍好生奇怪,顺手开了后门。后面是个桃园,远远的听得到马的鼻息声。

留下一个卫兵守着门,他便迎着光亮,穿过桃花布满的小径朝马厩去。

府邸的马可能都在这,一字排开建在后院的墙前,东面的屋子亮着灯,门也开着,一个半百的马伕正喝着酒,见小舍进来,便一个立正:“大人~你是那位?”

“张某是行在刑部的,刚从苏州来,刚吃了晚饭,肚子有点撑,出来走走。”

马伕用衣袖擦干了椅子,挑亮了油灯,示意他坐下。

小舍见马夫虽然鬓发如霜,但那双鹰眼在黑暗中发着光,有着同龄人所没有的机敏锐利,便索性坐了下来:“大哥,贵姓啊?”

“免贵姓马,草名之达。先世就定好的养马人。”

“我看你不像养马的?”小舍一把抓住他递酒杯的手。

“江南神捕,果然名不虚传,佩服佩服!”马之达抽回了自己的手,赞道。

“本官没记错的话,你还是诸同知身边的随从。”

马伕看了一下外面,把门关上:“张大人说得不错,小人正是诸同知手下的捕头,诸同知犯了事,被调去苏州吴江当了知县,小人也降了职。”

小舍让卫兵先回去,定定心心的和马伕对酌起来。

“这么多马,就你一个马伕?”

“怎么可能,一共有七,八个,他们管饲料,晚上马要吃夜草,就留两人伺候,那小伙计今晚家里有事。”

“为什么要偷听本官与巡抚大人的对话?”小舍见卫兵的灯光远了,便单刀直落的问道。

“好眼力,小人就看下张大人来了没有,就一刹那功夫,就让你逮着了!”

“你和那小伙计一块听的?”

“这~这你也知道?”马伕惊讶的看着小舍,连连喝着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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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六章 真假知县

张小舍和马伕两人单独在小屋里饮着酒,他用筷子指了指对方:“我还知道那个小伙计把你送到后院,关上后院门,他自己从陪弄里出去了。”

马之达牙齿正咬着根豇豆,一下吐了出来:“大人真是神机妙算,即然如此,小人也不瞒你了,这人是诸同知的大少爷,大人以前见过。”

“他老子在吴江任职,他来干吗?”

“说来话长,大人听我细说,诸同知在常州时确实也干了不少坏事,外面也找了女人,就冷落了自已太太胡燕春,也就是少爷的亲娘,胡太太作为报复,和与一位有钱的员外勾搭上了。后来诸老爷发现了太太红杏出墙,就让大少爷出面请常州的恶少除掉员外。大少爷不忍伤害自己的娘,把风透露给夫人,员外就只身逃到了吴江县。”

“这都家务事。”

“大人你别急,喝酒听小人说要紧的。”马夫替小舍倒了点酒又道:“那太太用自己的私房钱帮员外开了家客栈,生意算是红火。但没想到去年诸同知被降职调任。正好调到吴江县,连夫人也跟着去,就留大少爷一家在常州。”

“两人又旧情复发了,被大少爷发现,来求你帮忙除掉员外?”

“那不可能,大少爷年轻时虽然风流倜傥,仗着父亲的权势,做些年轻人好玩的傻事,但杀人的事他是不敢的。”

“那他来干吗,就把家丑告诉你这个义父?”

“大人怎么知道大少爷是我义子?”

“看你说大少爷时的表情就知道!”

马夫点点头:“没错,小人跟郁老爷几十年了,是看着郁少爷长大,他的一举一动小人都了如指掌,就像亲儿子一样,这回留常州,就是为了照应他。”

“那为何不住诸少爷家呢,要来这当个臭马伕?”

“诸少爷是这知府的主事啊,他明天应卯我可以看到他。”

“哦,你还真是有想法,继续说你的诸太太,去吴江后怎么啦?”

马夫把菜咽下去,轻声道:“最近大老少去了趟吴江,想问老爹要些钱,被大少爷无意中发现了娘的奸情,也找到了奸夫开的客栈,实在忍不下,准备向爹告发,结果被胡燕春万般阻挡。”

“姓诸的他一点也没察觉吗?再说儿子来了他应该出来见的!”

“后来是出来的,但蒙着面,说是风寒把传染给儿子。”

“隔得远些,也不至于蒙着脸。”

“对啊,所以大少爷后来起了疑心,告诉小人说爹会不会被人调了包?”

“那也不至于,他一个知县,全县的人都认得,脸上多一颗痣也有人会怀疑。”

“小人也是这么劝少爷的,但少爷心里放不下,说爹千变万化,不可能再长高的,这个“爹”比爹高了约半寸,而且身板要挺得直。”

“亲人的眼光肯定丝毫不差,那他为什么不告官?”

“少爷说,一是胡燕春会遮挡,二是怕万一弄错,一家人更尴尬,说不定郁老爷就不认他这儿子,一不认,这郁老爷就给奸夫**害得更惨了。”

“他为啥要偷听我和巡抚大人的谈话?”

“大少爷是为你而来的,他知道大人与诸老爷熟,又是个辣手的神探,连忙赶回常州,但只见巡抚和都御使,正在纳闷时,小人见大人骑马到府了,两人便在窗外细认。”

“那为啥不进来呢?”

“这家丑的事,大少爷不想让更多的人知道。”

“你家大少爷想让本官帮什么吗?”

“小人也不知道,反正大人是神探,大小的蹊跷事见得多了,请大人看在诸与同知认识多年的份上,出面梳理一下。”

诸少爷去了三天,小舍刚调查个无名女尸案回来,衣服还没换,马夫便来报信:“大人,苏州府况大人把案子搞清楚了!”

“是调包了吗?”

“是,大人,况钟大人亲自下去,假货没戴面具,被暗中窥视的少爷看得清楚,一把揪住!”

“哦,天底下还有如此的奇事,到底咋回事,你快快道来!”小舍一边更衣一边催着。

“诸少爷调到吴江,胡燕春再次与员外相遇,又勾搭上了。为了怕再次被发现,决定除掉丈夫。但又怕失去自己夫人的地位,结果巧了,发现员外开得客栈内住着个同乡的穷书生,正在准备科举,这书生家境贫寒,但志向远大,一直想为官,为百姓谋福。”

“这书生和郁知县长得像,两人就搞偷梁换柱的阴谋了?”

“大人说得没错,胡燕春本来就能说会道,长相又好,先骗得了书生的同情。说知县患了疯病,不能理政,如果朝廷知道知县已疯,肯定要方派人来接替,说不定来个贪官,吴江的百姓又要遭罪了。”

“说得真好,连本官都同情了。”

“听少爷说,其实真正打动书生的原因是,吴江连年水灾,书生可以利用当官的身份修堤筑坝,解一方疾苦,于是答应“假冒知县”的阴谋。”

“于是三人合伙把诸知县关黑屋去了?”

“大人又怎么知道的?”

“员外是商人,胡燕春是女人,书生又是个文人,这三种人合在一起干不成大恶事!”

“是啊,他确实被关在县府后院的一个暗无天日的屋里。”

“后来况钟如何了断此事?”

“真相大白,奸夫**被关了起来,等候秋天算账,而假知县确实也做了些好事,本意善良,况钟准备上书巡抚大人免罪。”

“怎么不见你干儿子?”

“诸少爷还在吴江了理后事,毕竟胡燕春是他的亲娘,所以先差佣人回来报讯则个日后他一定会当面向报答张大人的大恩大德的!”

“报恩说不上,这是关系到朝廷安危的事,我这个当刑部长官的是跑不掉了。”小舍理了理衣领:“对了,本官问你,最近有什么京城的人来过吗?”

“有,基本上天天有,全国各地的都有,一般住毗陵驿,大些品级的住这里。”

“本官问你北京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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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七章 香是什么香

“好像有两个太监,看级别也不高,来照个面就走了,对了,好像有一个叫王长。”

小舍倒抽一口气,没有当面说出来,但心里明白:“王长是司礼监王振的死党,他是个内官,怎么会出现在远隔千里的常州?”

京城又来消息,皇上圣曰:“近闻官吏史胥人等,妄意诛求,巧立名目,侵吞月粮,克减冬布绵花。亦有都指挥假托公事,骗取财务,以军粮布变成金银馈送。因此军士衣食不充,多致逃窜。朝廷任彼抚绥,乃更肆为刻削,使恩不下宠,冤情不上通。都察院应揭榜禁戒,令巡按御史及按察司巡察。有再犯者处死,家属戍边。”

顾佐道:“此事皇上已令行在都察院右都御史熊概张榜公示了,作为左都御史更须要雷励风行,担当重任,因此纠冤假错案之事,只能烦请张侍郎多辛劳了。”

周枕指了指常州知府莫愚:“张侍郎可以多借助这位地头蛇。”

莫知府对着小舍打着哈哈:“咱这条蛇刚蜕皮,还嫩着呢,跑腿的事就交给下官。”

“好吧,即然如此,咱们也不分彼此,先把弄得全城纷纷扬扬的无名女尸案查实,和苏州一样把影响做出来,下面就好办了。”

周忱捊了下鬓发:“这案子关键在那个叫胡九身上,没有实证就把人家关了一年,老婆又是个滚刀肉,天不怕地不怕,天天来闹,周某去年来江南,她便拦过我轿子。”

“下官查了案卷,没有搬弄痕迹,要命的是,九壶的手还握着女尸。”莫知府叹息道:“所以当时诸同知认定九壶是凶手。”

“杀人偿命,即然判了死罪,又为啥不执行,说明姓诸的还是没吃准,也许隐瞒了什么?”

“这事下官询问过通判,当时在案发现场,就他和女尸躺在一起,而且衣上有血,手里有刀。”

“胡九的绰号叫“九壶”,听他老婆说,这九壶一天不喝满九壶酒不过夜,也有可能醉酒后,被歹人搬到女尸身边。”

周忱问小舍:“兄弟,你今天在牢内问到什么吗?”

小舍摇着头:“这酒鬼什么也不记得,问她那女尸认得不,他居然说了个模棱两可的话,好像认识。”

莫知府也摇头道:“别说张侍郎问过,下官问过数十遍了,一点多余的话也掏不出,估计脑子被酒烧坏了。”

“这女尸也查不到那来的?”周忱问道。

“该女尸面目糊涂了,也画不成像,穿着也少,就个肚兜,裤衩,所以悬赏认尸贴出去过几回,姓郁的贴过,下官也贴过,如石沉大海,全无半点信息。”

周忱突然一拍脑门子:“有了,方才莫知府说,女尸仅穿少量内衣,必定是附近的,从案发现场一家一家理。”

“如果这么便当就好了,咱也不需劳动江南神捕大驾,案发的花市街附近都是各种店,我们搜得店家差不多都想关门了。”

小舍听着两人说话,一声也没吭,毕竟还没去过现场,没有根据的乱说一通,被人看笑话。

周忱看不下去了,指着小舍:“张侍郎怎么不说话了,难道要我这老头子亲自岀马?”

“下官还没个主意,不过我倒是想问莫知府借个人?”

“只要待郎大人需要,本府大小官员,随大人挑选。”

“马之达。”

“这倔老头,恐怕给大人也没用,以前是诸的随从,可能对下官到任心有不满,宁愿辞职当马伕。”

“这莫知府不需担忧,张某只问你给不给?”

“大人是朝廷钦差,大人说了算!”

“不行,你得给我写个凭据,即日起,任命马之达为常州府快捕捕头,一个字也不能少。”

周忱劝道:“莫老弟,你就照张侍郎的意思写一个,周某可以见证。”

莫愚亲笔写好任命状,盖上章,按好指纹,小舍便让小旗去街上买了些酒菜,拎着就去了后院的马厩。

马之达的小伙计也在,小舍让他退下,马伕好像知道小舍会来,今晚也准备了常州的卜弋桥猪头肉,狮子头,大煮干丝,还有一碗鱼汤。

马之达给小舍倒了些酒:“小人不喜欢说逢承的话,但咱俩有缘这句话不得不说。”

“有缘千里来相会,无缘对门不相识,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小舍把莫知府写的任命书递了过去。

马之达识字,看了一眼,扔在桌上:“不去,别说当个捕头,就他姓莫的用八人大轿抬我去当同知,本大爷也不去。”

小舍原本想,这老头推辞一样装装样子会有的,没料到他会把路堵得死死的,也有些不开心了,筷子往地下一摔:“真他娘的丢脸,本官也算个京城大官了,居然请不动个臭马伕!”

“马伕是臭,你就找香的地方去!大运河边花市街,香的地方多的是。”

两人僵着,又没个人劝,小舍下不了台,就夺过马伕手里的酒坛子:“这是本官买的,不让你喝。”

“请拿回吧,本大爷不缺酒。”马之达依旧不买账。

小舍讨了个没趣,拎着自己买的酒菜回到自己的房间。

胡穜和小旗刚从食堂吃罢晚饭,见上司一个人自顾自的喝闷酒,便来打探口风。

小旗问:“大人,是不是马伕不在?”

小舍一声不吭,只管喝酒。

“下官猜,这马伕不肯出手,怕招惹麻烦!”胡穜似乎看出了些门道。

“他不出手,本官还嫌他臭呢,一个臭马伕!”

“就是,一个马伕有什么能耐,还不如我和小旗弟兄俩呢,什么世面没见过,这几年随大人出生入死,南征北战的,学也学了不少。”胡穜劝慰着,招呼小旗坐下陪小舍喝酒。

“等会,我刚才骂马伕什么了?”

“臭马伕啊!”

“臭马伕,他回我离他远点,大运河边,花市街上香的地方多的是。”小舍仔细的回忆着马乙达刚才所说的一切。突然悟道:“好一个臭马伕,果然厉害,他是让我去香花街找。”

“大人,有可能是这个意思,他不愿出马,可能是怕打草惊蛇,或者有什么难处?”胡穜分析道。

“不过,他所指的“香”是什么意思,花铺?花市街卖花的花铺肯定有,但本官感觉不是。”

小旗道:“大人,莫如让锦衣卫出面,给他下点辣手,看他说不说实话。”

小舍一筷子敲上去:“亏你随我那么多年,这种垃圾话也道得出!”

小旗捂着头:“小人觉得这马伕可疑,才出此下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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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八章 象牙篦箕

张小舍连饮了几口酒:“他是个深藏不露的角色,而且又倔,看来让他出面是不可能的了,明日你俩随我去花市街走一走再说。”

第二日,三人吃罢早饭,换上了便服,小舍穿着鲜衣充作老爷,胡穜和小旗却粗布短袄扮成一对下人。

清晨的空气特别清新,是一种粉墙中的青苔、店铺中的食物和空气中的阳光相融的味道。这时候,往来的人逐渐多了起来。空气中多了许多嘈杂的声音——商户的叫卖声、船夫的揽客声、行人在石板街上的踏步声,不绝于耳。

三人行到大码头,大运河里歇满了各种船只,有客船,还有装满大米,蔬菜,盐的货船,上游不远处有几个妇女在河滩上洗衣淘米,小舍摇着纸扇走进些,又像对下手说,又像对这些翘着屁股忙着洗东西的女人说:“常州女人也奇怪,有这么宽畅的石阶不用,非赤着脚在水中洗。”

一个中年妇女撩了一下头发笑道:“这码头能洗啊,躺过死人的。”

“新鲜事,死人死在码头上啊,船家的吗?”

那中年妇站直了身,扯直了身上好看的衣服:“那里呀,是被人用刀戳死的,那天快天亮了,我来倒马桶,妈呀,一个女人赤条条的卧在那台阶下,肚皮白白的朝着天。”

“大姐,怎么知道被人杀了呢?”

“上面一记台阶上,还躺着个男人,手里握住把刀,衣服上都是血,手还和死人握着的。”

“男人杀了人不逃,等官兵来。”

“天还没大亮,我也看不清那人是死是活,马桶也不要了,回去叫男人去告官,后来我家男人说,这个凶手是醉了,没死。”

“喔,那女人一定外面有了相好,被男人发现后杀了。”

“谁知道呢,反正这男人给判了,是城中叫胡九的,听说家里还有些钱,老婆又会应酬,上下打点,到现在还没砍头。”

“那女人长得一定漂亮,大姐知道是谁家的吧?”

“脸上模糊,嘴角都扯开了,分不清了,要不是穿着女人的背心,说不定还是个男人!”

“男人!”小舍心里一怔:“赤裸裸的,男女总分得清吧?”

“身体胖胖的,腰身也分不清,再说白背心,男人也有穿。”

“死人在水里泡久了,又吹足了水,肯定胖的。”

中年妇女不说话了,把床单往空中一甩,自顾自的洗起来。

小舍看了一下现场,大运河上游,不远处有条支河,窄窄的,只能并排行两条小船,是通往城里去的,他对胡穜道:“城中是河的下游,又有水门关着,这女尸不可能是城里人。咱们朝大运河上游的人家去。”

胡穜说话了:“大人,不不不,老爷,小人觉得不如盯着那女人,他家男人告的官,也许能套出点话来。”

三人便远远的盯着那女人洗好床单,悠悠的进了一家沿河的篦箕店。店里站着个中年掌柜,一身青袍,看年龄和洗衣女差不多,那女人朝掌柜的说了一句话,进店后去晾衣服了。

小舍便靠了上去,掌柜大清早的可能还没开张,脸上堆着笑脸,一副殷勤好客的样子:“大爷,咱殷记可是花市街老字号的篦箕店,用得都是黄杨、石楠木、枣木上好的材料,齿尖润滑、下水不脱,大小买卖都做,包你满意。”

小旗道:“我们老爷是苏州阊门的,专做大买卖。”

听说来了个大买家,那殷掌柜眼睛也亮了:“要得多,价钱好谈。”

“有梅木脊梁象牙的吗?”小舍以前来过两次,对蓖箕梳子还是有点了解。

“那是贡品,象牙的官府不让卖?”

“掌柜这么谨慎,也就算了,本老爷去其他店淘去!”

小舍手中纸扇一合,装作要走人,殷掌柜急忙打开柜子拦着他:“老爷别急着走,这年头莫知府来了查得紧,各家都小心着呢,不如先到店里坐坐,容小人想想办法。”

“本老爷下午的船,行就行,不行咱就不勉强了。”

“老爷要多少?”

小舍用手指比划了一下,掌柜露出一丝别人难以察觉的笑容:“行行行,先里面请,坐下喝喝我家娘子乡下种的白茶。”

殷掌柜吩咐小二看好店门,领着小舍三人进了店,后屋是个作坊,烟雾弥漫中夹杂着桃木的香味,隔壁有个狭窄的楼梯,上了楼,楼上便豁然开朗,沿河一排格子长窗,正对着大运河,微风吹来,洗衣女正开着窗在晾衣服,见小舍几个上来先吃了一惊:“你们好没道理,怎么追到咱家来了?”

“无巧不成书,原来是老板娘啊?”小舍装作惊讶。

“这几个老爷是苏州大老板,想要些好的蓖箕。”

“喔喔,你们先坐下,小女一会儿给你们沏茶。”

殷老板不知从那儿捧了个锦盒出来,掀开盖子,里面平摆着一把油光水滑的篦箕,梳脊镶嵌着玉一般的象牙,雕刻着一个卧着的仕女。

“好货色,比我上回弄到得还精致。”小舍拿在手上把玩着。

“这是仿御品的,主要是象牙,都是从海上偷运来的,比金子还贵。”

“掌柜路道真粗,这稀货也搞得掉。”

“有人送上门的,价格是贵了点,没办法,国内又弄不到。”

“这些进货的也敢,让官府逮到可要……”小舍作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都是太监,上面有人啊?”

“太监狠什么,不是上回北京的大太监袁琦,阮巨队几个,还算皇上身边的人,不也砍了头吗?”

“小人也怕,那太监气粗的狠,说他有王振王公公护着,再说又不是买卖,订做而已。”

“哈哈哈哈,掌柜的算说了实话,你这象牙是揩了油,用多下的料偷做的,便宜点。”

“那不行,这都用人性命换的,五十两银子一把,少了不卖。”老板娘给小舍正在倒茶,突然插了一句。

“一把普通的篦箕,就上面包一条线一般粗的象牙,要五十两,你是卖梳子还是卖象牙?”

“咱家是卖命,看似卖梳子,其实在刀刃上走,又不能得罪太监,又不能被官府知道,说不定那天事捅出去,成了第二个女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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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六十九章 迷一样的丑女

老板娘“女尸”两字一出口,知道坏事了,急忙把楼梯门关上,抽出一把砍木料的斧子,对着小舍三人扬着:“今天的话,今天了,谁要是说到去,别说我罗四妹的斧子比嘴还好!”

“我等都是做生意的,只要能赚钱,管它什么太监不太监的。”

殷掌柜呆在一边,脸刷白的,呆了半天,听小舍这么说,才缓过气来:“是是是,有钱能使鬼推磨,咱们只管买卖,不论国事。”

“那就谈价钱吧?”小舍想缓和一下屋里的紧张空气。

不料老板娘把篦箕盒一合:“咱还是不卖了。”

小舍手更快,趁她手上没使劲一把夺过:“这不行,做生意怎么能这样,我就依你这个价。”说着就去掏银子。

殷掌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对老婆道:“显都显了眼,不卖也没用了,就一把。”

“这就对了,我这是送自己老婆的,不会声张。”

双方银讫两清,小舍让小旗去街上买些酒菜,说要结交他们夫妇俩,做长久生意。

掌柜是生意场的人,见小舍银子掏得爽快,知道是大买主,也是兴奋,咐吩罗四妹炒几个菜,五个人便坐着喝起酒来。

河面上的风吹得身上暖洋洋的,掌柜今天做了个大买卖如何不得意,也被胡穜和小旗左右夹攻,大口大口的喊着酒,一会就有点挡不住了,话也多了起来:“兄弟不是不给张爷面子,这太监手段也太厉害了,有个叫马顺的太监,经常来住这,不住官府,也不住驿站,就住这条街上,最近听说又来个太监王大,身边带着一帮手段高强的番子,做生意的人都怕他们。”

罗四妹夺过丈夫的酒杯:“你啊,一喝酒就像那九壶,乱说乱话的,不怕东厂人一个冷箭把你射死?”

小舍挨着罗四妹,见她也有了四分酒色,便劝道:“弟妹说的不错,咱家亲戚马之达也告诫过兄长,常州最近东厂人多,说话可要万千小心!”

“啊,原来张爷是马主事的亲戚,难怪会找咱家做生意。”罗四妹面颊酡红,也有了五分酒意。

“弟妹这么标致,见识的人真多。”小舍用了心,一只手把对方伸过来的酒杯接住,双只手无意中碰了一下。

罗四妹的丹凤眼含有水,一口酒咽一下,抿着嘴唇,妩媚的一笑,用胳膊撞了一下小舍:“瞧张爷夸得,奴家都徐娘一个,还算什么标致,马主事是为女尸案才来的。”

“张爷,不是兄弟我自夸,我这糟糠之妻,性子虽烈,但长相绝对能与西施比,不是吹,整天香花街找不到第二。”

小舍急忙捧着酒杯对吃吃笑着的罗四妹道:“殷掌柜都说到这个份了,当哥哥的越发放不了你。”

罗四妹听得心花怒放,一口干了下去,已经有六分醉了:“张哥哥,人说红颜薄命,你说东面的金家,找了个外地的女子,也不算耐看,怎么娶了才半个月就死了。”

“就那个挺着白花花肚皮的女尸?”

“对啊,金家臭小子,不知从那弄来的,脸长得不好也算了,腿又粗又短,那有奴家那么好看。”说着把自已的细长腿显了出来。

“金家没你家相公会做生意,所以只能拣个丑的呗。”

“谁说的,那金家朝中有人,做的是宫里的贡品,最上游最气派的《金品堂》就是他们的。”殷掌柜费力的说着。边上小旗还在给他倒酒。

“那他还找个丑的,不要面子吗?”

“他不藏着吗,咱街上的人都没见过,连姓啥名啥都不知道。”罗四妹喝得身体发烫,衣襟微露中连脖子也红了。

“也难为官府的人了。那弟妹怎么认得?”

“同行是冤家,奴家也是厉害,有事没事就在他家前后转悠,有一回见金家码头上歇着条气派的船,便特意划了条小舟远远的盯着,看他家出了什么货,看这丑女人挽着金掌柜送太监上船。”

“不会是金家太太或小姐吧?”

罗四妹拍着胸:“奴家从小在宜兴山上长大,眼睛好使,金家的女人那个认不出。”

“也是,弟妹的眼睛水灵灵的,一定好眼力。”

殷掌柜已经趴桌上了,胡穜和小旗也装作烂醉不言语了。

小舍一只手搭在罗四妹纤手上:“那一定是九壶相中了丑女人。”

“不可能,九壶除了喝酒,酒醒时也算是条汉子,说不定是想去捞那女尸。”

“不是手上又刀吗?”

“那就说不清了,丑女人肯定是太监手下的人干的,要不生意怎么会转俺家来。”罗四妹眼睛直直的看着小舍,已经七分醉了。

“咱亲戚马之达应该知道吧。”

“知道有屁用,他是诸同知的吃屎忠臣,马顺跺一下脚,姓诸命没了,他的命也保不住。”

“弟妹说得不错,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咱们只管挣钱。”

“张爷肯定赚了不少,家里妻妾成群了吧?”罗四妹把手伸了过来。

“弟妹喝差不多了,不喝了。”小舍把她手挡开,对着楼梯下喊道:“伙计们,你家主人酒多了,帮着扶一把。”

几个帮工上来,吃力的把掌柜夫妇俩弄进屋内,坐在桌子边喝起酒来。

小舍连忙招呼胡穜和小旗撤走。

三人半醉半醒,晃悠悠的往街的北面走。

快到街首了,一幢二层的楼房耸在眼前,两端的马头墙比别家房子高了不少,在阳光十分醒目,临街是三开间的店铺,中间石板砌的门楼,前面一对石敢当,抬头望去,二楼是褐色的板墙,褐色的格子窗。三人又到对岸细瞧,这楼屋原来是假三层。全部都是半窗。河埠头呈八字形,从河中两处都可以登岸,中间是石板的平台,没有栏杆。

“是了是了,这女人一定是从三楼被人推下,撞到平台后掉入河里的,然后顺水飘到大码头上。”小舍肯定的说。

“大人,也有可能自已跳下来的?”胡穜有不同的想法。

“不像,听罗四妹说这丑女人腿又短又粗,要跳楼,身体不踩板凳上肯定身体越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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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章 黑夜行动

“大人说的对,如果踩了凳子,那就会脚先落地。”小旗赞同张小舍的意见。

“而且一定是两个人扔的,要不力气小,摔不远,直接头落地,会脑壳破裂,而不是脸部擦烂。”小舍用双手比划着。

小旗问:“大人,接下来怎么弄,丑女人是从这里扔下来的,金老板逃不了干系。”

“有了眉目,下来手段就多了。”

三个人折回街上,远远的看见太监王大,带着三个便衣晃悠悠的过来,四个人并排走着,向螃蟹横行,把原本不宽的街道占得满满的。这王大原来和王振都是内宫监的,经常陪宣宗皇抓蟋蟀,小舍和他很熟,此刻突然不想见他,便带着胡穜和小旗踅入一家茶楼内。

王大几个趾高气扬的走过,根本没朝这里瞅一眼。

小舍突然冒出个念头,装作去找茅坑,只身一人在后面盯着。

王大头也不回的拐进个弄堂,进了一高门楼的宅子,青天白日的,小舍怕有人疑心,认准了方向便退了出来。

当日下午巡抚大人听了小舍的汇报,满心欢喜,令常州知府出面进一步追查。

周忱的按排出乎小舍的预料,但合他的心思,他心里有新的打算,就是那个趾高气扬,长着哈蟆嘴的太监王大,凭直觉,他就是王振派来夺王一飞手中太监的。

目得是栽赃,借此除掉外人,网络自己的死党。

在府衙吃好晚饭,他趁着夜色到了马之达的小屋。

马之达似乎料到他会来,守着酒桌等他:“大人,看来俺这马伕不臭。”

“臭马伕得瑟什么,咱一会就走。”

“去了殷掌柜那?”

小舍吃了一惊:“臭马伕盯梢?”

“没我,你们今天就穿帮了。”

“此话怎讲?”小舍眼睛盯着马之达。

“你们仨上了楼,司马监的马顺几个就来了,如果你们碰上了,那就有好戏看了。”老马伕一脸得意。

小舍拿起酒杯和他碰了一下:“是你把他们支走的?”

“马顺和我是同乡又是同族,从小在一块割猪草,放牛长大,王振当老师时,我和马顺都是他的学生,王振自已阉了去当太监,没几年,马顺应家穷,讨不了老婆,也随王振当了太监。”

“原来如此,丑女人是马顺杀的,你包庇了。”小舍眼睛直视着对方。

“你这神捕也失算,马顺是太监,要女人干吗,再说长得又那样。”

“你的意思是马顺手下的人?”

“丑女人长相虽然不咋滴,但嘴巴不严实,马顺虽然捞着宫里的油水,但也不敢明目张胆,几次让金掌柜把多事的丑女人送走,金掌柜像着了邪,一直拖延。”

“哈哈,这话真对,情人眼里出西施。”

“至于谁下的手,谁也不知道,但肯定是马顺下的命令,所以金掌柜也闭了嘴。”

“最后找了个替死鬼九壶,厉害厉害,太监有了文化比锦衣卫还厉害。”

“怎么不是,要不诸同知怎么会调走,诸同知虽然爱占些便宜,现在当官的,拿这点奉祿,不捞点外块,别说养家糊口,连房子也建不起来。”

“你的意思,本官也贪的啦?”

“难说,看你买的酒菜,一定揩了官府的油水。”

“哈哈,你这臭马伕真敢说,小心本官老大耳光上来,出来办公差,多少有些补贴,吃了官家的饭,补贴不就多出来孝顺你了。”

两人越说越热络,也没了身份之差。

马之达夹了些丝瓜给小舍:“咱这是后院种的,大人尽管吃,吃了跑你的路,碗也不劳大人洗。”

“张某能跑那去,天又那么黑,还人生地不熟的。”

“有我这老主事啊,张大人不是很想出去见见晶莹闪闪的篦梁灯火?”

“凭什么说本大人想出去溜溜?”

“凭大人这身衣裳,当官的,无事端端穿上套上这夜行服干吗?”

小舍越来越佩服眼前这位深藏不露的马伕,点了点头:“算你狠,但一点猜错了,今晚本大人不去那灯亮的地方,要去灰暗的千果巷走走。”

马伕翻了翻眼皮:“入千果之巷,桃梅杏李色色俱陈。”那是买卖水果的地盘,白天才有,大人你?”

“别噜啦噜啦的,你去不去?”

“明白了,咱不说话,全听你大人的!”马伕把酒杯一放,换上了利索的衣服,绑腿上藏了把匕首,把后院的门锁打开,带着小舍隐入茫茫夜色之中。

这小巷窄窄的,刚好行得一辆马车,石板路两边深宅大院毗邻,门楼上的灯笼在风中摇晃,发出幽灵般的火光。

小舍白天在王大进去的宅门边,留着记号,所以一下就认出来了。

马伕倒吸了一口气:“这是东厂那帮人住的,院墙那么高,房两端又有马头墙,徒手上不去,里面还有条东洋狗,你稍有点响声,它便狂吠不停。”

小舍沿着屋子转,马之达说得一点不错,这一丈之高的墙壁,平平整整,全是用青砖扁砌的,匕首插进去也难,院墙内有花香飘出,但见不了棵像样的树。

要命的是那条狗,似乎嗅到了什么,“汪汪汪”的狂叫起来。

小舍只能作罢,叹息着朝后退去。

马之达闷声不响的朝前走,石板街上能听到的愤怒的脚步声。

小舍感觉这马伕的倔脾气又犯了,赶紧几步冲他后背二拳:“臭马伕,走这么快干吗,是想把张某扔这冷清的弄堂内?”

“你都不够做人的资格,离我远些!”

小舍知道马之达是为自己没告诉他来这里的缘由还生气:“不是不想让你知道,这事是张某与他们的个人的恩冤,不想连累任何人。”

“臭马伕知道你是个仗义的人,连大人你的随从都不让知晓,但我们是兄弟,能一块出生入死的兄弟。”

张小舍听了,心跳的厉害,一只手扶着马之达的肩膀:“这……”

“这什么?我马之达虽然与你相识不长,但如前世有缘,我父母死得早,又没兄弟姐妹,你就是我亲生兄弟,兄弟有难,为兄的当仁不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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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一章 云开雾散

这个看似土糟糟的中原汉子,说出的话铿锵有力,小舍彻底服了:“老兄,外面不方便,还是去你那臭马厩说。”

小舍便把自己亲家王一飞被人坑害的事向马之达说了一遍。

“看来兄弟眼光不错,太监王大的可疑性最大,前些日子,东厂的人嫌卫所的马不好,就来府上借马,有一个晚上,不不不,应该是第二天凌晨寅时,他们才把马还得来。”

“凌晨还马,这也有点离谱,正常的话也该到早晨。”

“小人也这样问了,你知道那番子怎么说?”

“怎么说?”小舍凑近些。

“我们也想早上还得,咱王大人不许。”

“看来是怕天一亮露马脚。”

“有个番子头很凶,对着我说,快点,老子赶了那么多路,屁股都颠疼了,我看马腿和马肚子上都粘着芦花,估计是去了运河边。”

“你这个臭马伕,看得真仔细。”

“府上大大小小的马,都是我负责喂养的,我对它们就像自己的孩子一样,晚上其他几个伙计走了,我就喝喝酒与马说说话,这日子也就过得快。”

“明天白日,我得借你的宝贝用一下,去有芦花的河边看看。”

“这个好,果然是个神捕。脑子转得快。”

“如果查实是王大干的,我想先下手为强,把他灭了,要不再让他坑下去,我亲家就没了。”

“好,我去探听王大的行踪,下起手来也顺当些。”

第二日在府上吃过早点,小舍吩咐胡穜带着小旗,配合常州府调查丑女人的案子,自己骑着匹白马,悄悄的出了后门。

四月的清晨,运河边弥漫着淡淡的香味。岸边的纤道上,长满的各种好看的鲜花,红的,黄的,紫的,五彩缤纷,在温暖的春日下,争相怒放,小舍甩着鞭,马儿从柔软的柳条穿过,惊飞了枝丫上一群群鸣唱的鸟儿,他确定应该是向南方,因为王一飞押囚犯的船从杭州过来。

大白马行了约三里多路,小舍开始后悔了,前面一眼望去,是连绵不断的芦苇丛,鲜嫩嫩地苇叶充满着生机,阳光在苇叶上划过,雪白的芦花随风飘荡。

“要从这找到蛛丝马迹,真比大海捞针还难!”

他叹息着,放慢了骑马速度,突然他冒出个念头:”东厂凌晨还马,这帮人准是去了无锡,然后从无锡开始一路盯着王一飞的船,一直到劫持犯人完成。”

小舍勒转马头,开始往回骑,心里还在推算:”劫案应该发生在丑和寅时,丑时的可能性更大,因为丑时夜黑风高,河里岸边除了鬼不可能会有人出现,再往后,附近的农民要下田劳作了。

运河里两只船撞了一下,“轰”的一声把小舍的思路打断了。

被撞的渔船原本好好的泊在岸边,一下被来船顶到了岸上。渔船上的渔民就开口骂道:“这么急,是去充军啊!”

河里的大船上,顺着风,应声探出个光头来,冲着渔民幸灾乐祸道:“本来就是条破船,停在河里危险,老子送你上去,还不谢我?”

渔民看着自己的小渔船,对着渐渐消失的大船跺着脚,骂道:“别剃了个光头就算和尚,其实是太监没鸟用,早死的命!”

小舍在岸上听得清楚,刚才自己的推算对了,丑时河里岸边应该有渔民,这时候船头点着渔火,捕鱼是最好的了。

渔船被搁在岸上,渔民一个人推不下水,小舍便下了马去相助。

小舍一边买力的推着,一边问道:“船家,刚才你骂他的话从那听来的,说起来好连贯啊?”

“那听来的,咱亲眼看见的。”

船又回到了河里,小舍就着河洗手:“看见了什么,说来听听。”

渔民把船用绳缚在树上:“前些天,大约丑时,俺在捕鱼,来了两个凶巴巴的人,骑着马,在岸上拿着刀指着我,让我滚开,我想大半夜的会不会是劫匪,就把船划到芦苇荡内看着。”

“有这匹马吗?”

“看不清楚,不过也是匹白马。”

“后来呢?”

“后来听得岸上人说:“来了,来了”,我暗中一看,乖乖龙叮咚,下游来了条大官船,好大好大的,晃晃悠悠的停在了我面前。”

“船上有人吗?”

“费话,没人怎么驶来!”

小舍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也是。”

“后来上游又驶来四条小船,我想一定是劫匪了,回头一看,大船上突然站满了好多些穿僧衣的和尚。”

“当真?”

“骗你干吗?月光下我在暗中看得分明,都光着头,不过双手都反绑的,被几个跳上大船的黑衣人帮着放到了小船,小船和我这条差不多大,四条船上全装满也就三,四十个人。”

“原来是劫和尚的?”

“船装不下了,就先划走了,留下的和尚急了,大叫起来。”

“这不把官船的人吵醒了?”

“对啊,官船上跳出几个东厂人,穿着褐色衣服,苏州口音,上来就冲着留下的和尚,不对,冲着那些太监一顿打。”

“怎么又变成太监了?”

“和尚都互称师父的,这帮人都叫对方黄公公,绿公公的,你说不是太监是什么人?”

“假扮和尚的太监,有趣有趣。”

“便宜了那些逃走的太监,东厂人没早发现!”

“东厂人要不迷倒,要不就睡死了。”渔民说道。

来龙去脉都清楚了,果然是王大他们干的。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小舍不想耽误时间,回到花市街。

远远看见莫知府正指挥着手下,从金品堂篦箕堂里,把太监马顺和两个小太监押上囚车。

胡穜和小旗从看热闹的人群中走到小舍跟前,胡穜兴奋道:“大人猜的果然不错,马顺为了控制姓金的掌柜,当着他的面,把丑女人活活的从三楼扔下去,金掌柜全招了,而且还拿出被他们撕破的丑女人衣服。”

“这莫知府真敢抓啊?!”小舍感叹道。

“巡抚大人下令的,有什么不敢抓的?”胡穜指了指台阶上穿着徘衣的周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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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二章 巡抚被劫

天顶上的一缕阳光透过过云层,正好射在昂首挺立的巡抚大人额头上,小舍看到此刻的周忱面容上全无了随和的笑容,他心里道:“这周老大果然不同凡响,关键时不缩头,挺身而出,替下属挡了风遮了雨。”

常州花市街金品堂门口,衙役们列着队,谋杀丑女人的太监马顺等一干人,上了枷锁被抬上囚车,莫知府骑着马,马鞭一挥:“带走!”

囚车轱辘开始滚动,街两傍的市民开始骂了:“臭太监,除了敲竹杠,榨老百姓油水,还会什么?”

“杀人偿命!”

“看你们还敢欺负人!”

有大胆的真呼:“打死狗太监马顺!”

……

菜皮,破鞋,石头……开始朝囚车上的太监掷去。

一辆马车逆向而来,周忱在卫兵的护卫下,走下篦箕店的台价,提起袍角准备上车,小舍猛然看见车内晃过一个熟悉的头影,他对胡穜大喊一声:“不好,有刺客!”

轿帘内,像变戏法的伸出几双胳膊,把巡抚大人攥上了车。

马车朝前驶了几步,并没有远离,很快的被小舍追上了。

帘内探出太监王大的人来,用刀尖指着逐渐靠近的小舍,阴阳怪气道:“张大人,张侍郎大人,咱家与你有缘啊,不远万里到常州来相会。”

“少费话,给我下来!”

“咱家也想下来,可惜,巡抚大人谁照顾?”

周忱的卫兵,胡穜和小旗,还有不少衙役把马车团团包围了,几个官兵用长矛指着王大,吆喝着让他把巡抚大人放了。

王大把已经被绑了的周忱拉了出来,用刀架在他脖子上:“来啊,你们来啊,看你们的长矛快,还是我的刀快!”

小舍手挥一挥,示意愤怒的人群先退一步,指着王大,吼道:“你这小太监长本事啦,以前抓只蟋蟀手也抖,如今谁借你胆子!”

“你别过来,咱家怕你可以吧。”王大拿刀的手抖动着往回抽,周忱的脖子被他锋利的刀刃刮碎了,痛苦的闭上眼睛。

小舍没料到自已的威胁起了反作用,便摆着手,把剑放在地下:“好好,你也别怕,你把刀放下就没事了。”

王大把周忱拖回轿内,隔着轿帘道:“咱家可以放了巡抚大人,可咱家的马公公你们也要放!”

听王大的意思是想用周忱换马顺,莫知府立马吼道:“瞎了你狗眼,周大人是皇上派来巡行天下,抚军按民的,怎能与一个杀人魔鬼相提并论。”

王大躲在暗处似乎有了些胆气:“小小知府,滚一边去,咱家要张小舍说话。”

王大的马车前后被官兵堵得严严实实,两侧,弓箭手张开弓,紧张的瞄准马车,寻找着机会。

小舍后世劫持人质的事也见过,他担心弓箭手擦枪走火误伤了巡抚。便对莫愚道:“莫知府,让你的人退下,本侍郎来好生劝劝王公公。”

莫知府得令,手一挥,所有人都退出几丈远。

以前的人也单纯,特别是这种小太监,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以为对方胆怯了,便奸笑道:“前面也让开,咱家好带着马公公离去!”

小舍手一挥,马车前面的官兵把阻碍也撤了,让出一条道来。

“张侍郎够意思,快把马公公送来,咱家保证把巡抚大人给你留下。”

街上一下空荡荡的,小舍孤身一人,面对着马车上的三个歹人,风拂着他额前的散发,他走进二步,轿帘内已经能看清周忱被两歹徒按着,王大挥着刀坐在前面,想动手是根本不可能的,但他还想试一下:“王公公,用马顺换巡抚大人,本官可以答应,只是本官想看看巡抚大人是否还健在!”

王大有些得意,把周忱架了上来:“看吧,只是受了点小伤而已,回去休息两天又神气活现的。”

小舍没容对方细想,便对着后方道:“把马顺押过来!”

载着马顺的囚车慢慢的过来了。王大兴奋了,没容囚车到眼前,便大喊道:“马公公,兄弟来救你了。”

“别急,你先把周大人的绳子解了,我好把马顺放下来。”

后面两个小歹徒,还没听王大发令,就从轿内钻出来,开始解开周忱。

王大见囚车也打开了,也顾不得阻止手下,挥着手对马顺道:“马公公快过来。”

囚车慢慢的靠近。

周忱的绳也解了。

马顺跳下了囚车朝王大奔去。

周忱竭力甩开两个歹人。

小舍双手握拳,高高举起,对着囚车做了个手势。

囚车上突然一声响鞭,马受了惊朝王大的马车冲去。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所有人都懵了,只有不知所措的尖叫。

唯有囚车上的马伕眼明手快,腾空而起,抱着周忱滚下了马车。

飞驶的囚车,在狭窄的街上面对面的与轿车撞在一起,“轰”得一声四分五裂,一片鬼哭狼嚎声。

周忱从马伕怀里爬了出来,小舍急忙把他扶起,仔细的看了看,除了额上擦破点皮外,其他没什么大伤。

马伕也爬了起来,对着小舍道:“兄弟,咱这个臭马伕少算一步,要不大人额头也不会受伤。”

“老兄,你还行,咱的手势还看得懂!”

马顺被车轱辘立场碾压而死。

太监王大被撞飞,头朝地的摔死。

唯有两个小歹徒命大,摔到轿内折了胳膊断了腿。

回到了府上,周忱道:“张侍郎,王振的死党是完了,王振恐怕会恶人先告状,周某想先回京去说个明白。”

“周大人,王振如今得宠,骄横跋扈,莫如下官随你去,也好有个证人。”

两人正商议,顾佐的手下来报:“顾佐大人突然发病,已经昏迷不醒了。”

“昨日还好好的,怎么今天就发病了?”周忱抚摸着额头的伤痕。

“顾大人一直这里疼。”报信的小人指着腹部。

“这是肝脏,怎么不早说!”小舍厉声的训斥着。

“大人不让说,只是胡乱吃了点药汤,今日早上,小人见他没起床,就去唤了医官。”

“医官怎么说?”两人跟着那人朝顾佐的住处走去,春雨说来就来,细如牛毛的雨滴洒在头上,小舍打了个喷嚏,说话也带着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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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三章 蝗灾肆虐

顾佐躺在床上,牙关咬紧着,医官用银针在他身上扎,小舍看得明白是印堂、上星、百会、和双侧内关、人中、三阴交穴。

一会儿顾佐脸上平伏了,出了口大气,眼睛也慢慢的睁了开来。

周忱问他有什么感觉?

“疼啊!”

医官收拾着家伙:“疼就对了,小官是用了醒脑开窍针,醒是醒了,但只是治了暂时的,大人千万不可劳动,待服了几个疗程煎汤再说。”

小舍看了下周忱:“本人想带他一起回京,看来是不行的。”

“留着有些不放心啊。”周忱弯下身看了看顾佐,把小舍拉到一边:“顾御使看来病得不清,眼睛赤红,舌苔厚实,十天半月好不了,不如你留下负责照看,周某先回京去秉报皇上。”

小舍明白巡抚大人的意思:“顾佐大人是当今的要人,万一出了差错,咱俩功都抵不了过,只是王振这个鸟人也不好对付。”

“不好对付也要上,针锋对麦芒,不是他输便是咱输。”周忱的语气很坚定,拳头也攥得紧紧的。

周忱走了,小舍把他送上码头,临上船时,巡抚大人弯下银发纷乱的头颅,轻声对小舍道:“五十天内,如没见到愚兄的信息,你要多考虑了。”

“明白,兄弟早有打算了,一定与兄长在一起。”

周忱走了,小舍不敢离开顾佐半步,几个疗程的治疗,御使的病渐渐好了,脸上也露出少见的红晕来。

小舍很佩服这个名不见传的医官,这日小舍便问他:“吴医官,看你祖上是行医的?”

“父亲学的是疯科和太医戴思恭曾为晋王治愈了肢瘫的病症。后来晋恭王因旧病复发死了,洪武皇将父亲逮捕,要以谋杀而治罪。幸亏戴太医进言劝阻,先皇才免了父亲的死罪。”

“哦,原来是吴太医的公子,难怪医术这么高超。”

“父亲主要以针炙为主,也戴太医那学了医学理论。”

“戴太医是是太祖和成祖的御医。应该是这朝医道第一人了。”

“先父说过,戴太医虽然是朱丹溪的高足,但他对血液之生长变化和用途,用来解释阳气易亢,阴血易乏的论点,则比其师聪明太多!”

顾佐对着吴医官不停的点头:“那,顾某的病症是?”

“这次下官对大的的诊疗结合了戴太医的一些理论和经验,大人您是因劳累阴血不足则阳亢随之而现,所谓阳盛阴衰是也。应该多多滋养补血。”

顾佐的病有了六七成的修复,正等待京城信息,快马来了:“都察院右都御史熊概,年虽五十,已病入膏肓,皇上令顾佐回朝复任。”

两人便打点行装返京,临走那日晚,小舍又去了后院,马厩里只有两小马伕,马之达踪影全无,问过才知,他已去了吴江。

小舍懊恼不已,想想一个多月自已心思化在顾佐身上,多少对这位生死兄弟有所怠慢。

垂头丧气的回到自家房内,在回廊与诸少爷不期而遇。

诸少爷捧了些绸缎布料,说是答谢之礼,小舍怎肯收下。

怎料这小子也会懒,跪在地下不起:“张大人,这是父亲的性命,你不收也得收。”

小舍无奈,挑了些就问马之达的讯息。

“小人的义父怕你担心,其实没去吴江,而是辞了职回山东老家了,他让下官向大人问好。”

“这个臭马伕!”小舍懊丧到了极点,一脚把个瓷花瓶踢得粉碎。

莫知府闻声赶来,见这个看似温和的上司发这么大火,急忙作了个揖道:“大人,下官有什么不对的吗?”

“你把马之达放跑了?”

“这老倔头劝不住,说家乡闹蝗灾,回家去!”

“他老家有什么人,一定是你把他气跑了,王之达是巡抚大人的救命恩人,我看等大人回来,你怎么交代?”

“他今天一早走的,我派下人立即去追。”

“马之达忠诚仗义,又有一个身本事,是个人才,常州府一定要留下他,找到他就对他说,是我张小舍说的,要死也要死在常州!”

张小舍带着刚病愈的御使顾佐,一路颠簸,这日到了山东境内,天已经开始热了,春天的花儿完全凋谢,各种植物应该进入了一年中最生机勃勃的时候。

从船头望去,运河岸边禾苗已经抽穗,丰收在望,天上突然传来“嗡嗡嗡”作响,遮天敝日的蝗虫从头上掠过,像乌云扑来,刚才还绿意盎然的田间,瞬间停满了虫子,四边锣声急响,浓浓的烟雾升起,一切已经晚了,青绿的麦穗已经啃个精光,虫子又掠起蜂拥而去,虫到之处草木皆没。

“这么厉害?”小舍看着眼前面目全非的田野,吃惊道。

“张侍郎你们苏州没什么旱灾,所以蝗灾也少,顾某老家河南是见多了。只要是干旱年份,肯定有虫灾。”

“粮食没了,老百姓又该受苦了。”

“今年旱灾面积大,估计河北、河南、山东三地都会遭秧。”

船一路北上,到了黄河边,准备渡船到德州府,从北店子渡口看去,荒凉的大河滩涂,黄浊的河水,沙子把河道也挤得更加狭小,小舍几个上了筏子,行至一半,见上游飘下几只插着黄旗的筏子。

“爹!”天空突然飘来儿子张众的喊声。

“儿子,你去那?”小舍看到了自已当御使的儿子身穿青袍站在对面的筏子上。

载着月月的小皮筏与他擦肩而过。

“爹,儿子去济南治蝗灾。”

“你儿子有出息了。”顾佐也站起来与他的下级招手。

岸边的德州老知州还立在原地,见小舍和顾佐上来,急忙下马迎接。

“热闹啊,刚送了几批南下的,又迎来了两位大人。”何知州明显老了许多,额头布满了皱纹,连下巴的胡须也全白了,稀稀疏疏的在河风中飘荡。

“老何源,不容易,身板还这么硬朗。”小舍打着哈哈。

“不行啰,该交账了。”他指了指一边的副手:“张大人还认识不,这位是讲林冲故事的典史,现在是新任德州知州韦景元。”

韦知州两人作了个揖,示意请众人上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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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四章 得道多助

新任知州韦景元替小舍几个按排好住所,顾佐问:“刚才你们送走的御使,去那里?”

“大人从南方来,可能一路也看到,两京、山东、山西、河南等处遇大蝗、禾稼快完了,皇上遣御史、给事中、锦衣卫官分赴各地督捕。”

“哦,还来得及吗?”

“今年虫儿来得早,禾苗刚抽穗,还有七八成,如果抓得紧,还有救。”

小舍看到了儿子,心里也有些放心,如果周忱斗不过太监,儿子多少也会受牵连,现在即然委以重任,说明问题不大。他按排好了顾佐休息,便去了老知州何源的住处。

何知州一家正在收拾行装。何太太见小舍来,泪汪汪道:“咱老何从11年上任,一干就20多年,如今德州面貌大不一样了,说退就退了。”

“说什么呢,都六七十岁了,不回乡享福,那才是白干一辈子了。”

“是呀,我都想回老家呢,子孙绕膝,享受天伦之乐。”

何太太说得也是:“想想做姑娘时,呆家里靠着父母,啥也不用担心,种种菜,养些鸡鸭,能吃饭着暖就很知足了。”

“你小时候啥也不懂,现在嫁了我,吃香喝辣惯了,我看你少了那么多奉祿,还会知足?”何源一边整理,一边不忘调侃自己的老婆。

“不知足咋办?和你一块找九缸十八窖的宝贝?”

“何知州,什么是九缸十八窖的宝贝?”小舍正帮着打包,也插了一句。

“我老伴老家在平原县王凤楼镇辛寨村,是进京“九达天衢”的陆路官道,靖乱之战前,那里可是个人丁兴旺的好地方,村寨井然,百姓安居乐业,村里有座九神庙,夏天我们常去那念书,煞是巍峨壮观。”

“庙里是凉块,赤着脚踩方砖上爽爽的。”

“这庙边上有家当铺,由于地处官道,分外显眼,燕王南下时一夜突然全消失了,说里面的金银珠宝被店主秘密掩藏一个九缸十八窖地方,至于在哪谁也说不清楚。”

小舍不由想起了家里藏的那箱宝贝:“有些什么呢?”

“金子和银子啊!都是前朝的金铤银铤,一堆一堆的,好几百两。”

小舍听得心里虚虚的,装作腰疼溜回房间了。

第二日,看顾佐元气恢复了不少,准备吃罢中饭启程,德州大运河开阔,去北京可以用大船。

一帮人丢下碗筷回房整理行装准备出府衙。远远见周忱坐着轿子来了。

小舍赶紧上去迎接:“大人,幸好你早来一步,要不咱和你擦肩而过了。”

“费话,咱周某可是学着道衍和尚,会算一卦。”周忱乐呵呵的,小舍心里愈加安定了,不管如何,终于把王一飞的拦路虎王大给干掉了。

周忱道:“你俩再陪周某一晚,明天再各奔东西。”

即然巡抚这么说,再加上顾佐也没痊愈,两人答应今晚留下来。

晚上韦知州作东,在喧哗角不到的家中请三位京官和何源吃饭,又算接风洗尘,又算为老知州饯行。

酒过半巡,周忱从怀里取出一张信笺交给何源:“周某来时去了文明门的蹇府,蹇义大人知道咱要路过德州,特地让周某给何兄带这封公文。”

何源看了,泪流满面,号陶大哭道:“知我生者蹇义。”

小舍问周枕:“蹇大人一定为何兄争取到了什么?”

何源饮泪点头:“蹇大人请皇上不要让何某回老家吴江,说是没何源就没今日的德州,何源有用,皇上恩准,赐何某为吏部考功员外郎,近日便去上任。”

“何兄也是苏州吴江人?”

何源已经心情恢复了,大笑道:“祖上是,1395,贡入太学。次年,举乡试第七,会试中乙榜第一,授山东德州学正。”

“难怪还有点乡音,你怎不早说?”

“何某没说过吗,记得上回你与金幼孜大人北上,我曾说过,可能那时喝得都高了,记不得了。”

周忱道:“早知如此,我周某也要拉你去南直隶走走。”

“离乡四十年了,鬓毛己衰,家乡也没什么人,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新知州也和调着:“下官也曾想,何知州虽然贬去交州过,但即然复职了,理应再多干几年,怎么突然把大任交兄弟了呢,原来是有重任啊,恭喜恭喜。”

小舍本来想问太监马顺的事,碍于韦这外人只得作罢。

还好何源得了好消息急着回去报信,顾佐身体欠佳又不能多坐,宴席很快的结束了。

周忱见月色正好,就拉着小舍到运河畔散步。

七月的天气,河风吹得正爽,周忱的步子都得急快,小舍紧走两步,拦着道:“大人这么笃定,想必朝上一定很太平吧?”

“四方灾难不断,皇上头也痛了,急着派人下来巡抚,北边阿鲁台驻牧塞下,被前元代王室后裔脱脱不花袭击,妻子死,牲畜被劫掠一空,只与其子硕尼堪等迁居穆纳山。”

“阿鲁台失势应该是好消息吧?”

“就看瓦刺顺宁王脱欢方面了,如果他太嚣张,对咱也不利啊。”

“四川总兵陈怀镇守松潘对当地少数民族进行了镇压,弄得那里鸡犬不宁,都察院右都御史熊概正忙着优恤军士,给以衣食,所以三杨提出让顾佐回去弹劾陈怀。”

“大人没说顾佐身体欠佳吧?”

“幸好没说,要不老顾职位难保。”

周忱绕着圈子,就是不说太监王振的事,小舍忍不住问了:“大人这么定心,想必马顺的事,王振没作梗?”

“哈哈,看你急的,你儿子都出公差了,你这当老子的肯定没事!”

“大人用了什么妙招?”小舍拔了一枝柳条,在手指上缠绕着。

“天助,这叫得道多助,失道寡助,张太后让金英回来当司礼监太监,踢了王振。”

“为什么?”

张太后虽然在后宫,朝内的事她比皇上都明白,王振营结死党的苗头太后早发觉了,所以咱周某一亶报,皇上就道:“死有余辜!”

“哈哈,皇上英明,这王振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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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五章 骑龙抱凤

周忱捡起一瓦片,侧着身,朝河里扔去,河面上扬起一连串好看的涟漪:“杨士奇已经上奏,沿海各府,加强巡查,有宦官下海走私,格杀匆论!还有司礼监和工部的采办,必须有都察院御使监督。”

小舍也打了个长长的“水上漂”,水中金色的月亮成了美丽的碎花。:“顾佐又该忙了。”

“不仅是顾佐睁的都察院,大理寺,东厂,锦衣卫和你们刑部对马顺这种假公济私之事,也要彻底严查,查一个办一个,不许姑息放任不管。”

两个人谈得起劲,出了大西门也不知道,沿着剪子股街,到达顺城街与米市街连接的十字路口的地方。夜色渐浓,街上的店铺开始打烊了,身后的小旗急了:“大人留步吧,再晚了城门不让进了。”

小舍道:“本来再向南些就到了“德州水驿”了,想陪周大人去那走走。”

“算了,从迴龙坝回去吧,前面有些石王八,石碑的还可以看看。”

月光下坝底的芦苇被风吹得沙沙作响,小舍道:“大人,金英这个人我早就见过。那时张辅征服安南,我和夏元吉去慰问,回来时带了些已经阉割、聪明俊俏的男童,金英就是其中的一个,当时大约十三四岁,比王瑾大些。”

“你是不是还担心着王振报复?”

“大人都说了,王振回内宫监了,我怕什么?我是担心这金英也不是个好鸟,他有宣宗皇的免死诏和银记,如果他狂起来,说不定比王振更凶残。”

“那倒不会,张太后对他们还是有管束,听杨士奇说,张太后曾为个宫女,把王振骂得狗血喷头。想来外人传的张太后,沈皇后支持王振是谣传,让金英代替王振就是实例。”

“但王振还是皇太子的老师啊?”

“皇太子才八岁,执不了权。”

“这也是,皇上最近龙体如何?”小舍抚摸着卧在地上的石乌龟的头问道。

“一直在服药,看气色还行。”

两人绕到了米市街,听得一米行门口一男人责骂声,声音粗鲁又残暴。

小舍便凑近听着,看样子是夫妻俩为账目的事,那男人骂着骂着就用木板朝自已的老婆头上砸去。

那女人三十来岁,被突如其来的板子砸在头上,鲜血映红了白色的衣袍,痛苦的捂着头,但没还嘴。

小舍是个见不得男人打女人的人,也不问由头,一脚就上去,那男人没防备,身体便倒在门槛上,脖子一伸,就一动不动了。

这祸说来就来,那女人死命拖住小舍的衣袍,大喊着救命。

一下来了几个衙役,见是个穿绯袍的大官,也怔住了。

周忱只能强势道:“这男人行凶在先,刑部侍郎是不得及而下的手。”

那男人刚才是脖子撞在门槛上,一时闷了气,小旗给他按压了几下,气就回了,坐在地下摇着头:“算了,今天算是倒了霉,被阎王爷叫去训了顿。”

衙役见没大碍,又有大官在旁,趁机溜之大吉了。

小舍见男人站起身了,口气也软了些:“这位大哥,你也狠了点,多好的老婆,你怎么下得了手?”

那男人心里怵着小舍的神功,也虚虚道:“今天生意本来就不好,她还偷了钱!”

周忱递了一块手绢给那女人,让她自已擦头上淌下的血:“这下手也狠了点,自家人拿点钱也算不上偷。”

那女人哭哭啼啼道:“我娘眼睛快瞎了,没钱治病,弟弟又三番五次上门,你又没给。”

小舍扶着那男掌柜进店,心里想着瞎了眼的父亲,火又来了:“你这个王八蛋,还算人吗?生意不好,总归还是个掌柜,老婆救济一下丈母娘,你至于打得她头破血流吗?”

那男人还算有点人情,找了个湿布,替娘子擦头上和衣裳上的血迹。

周忱见他俩又和好了,招呼小舍走了。

男人怕他们去叫官,便拉着他们要吃杯茶再走。

刚喝了酒,口也干了,周忱便答应留下。

这男掌柜毕竟是生意场上的,见是京城的大官,一脸的恭维,一口一声的喊着老爷,叫小伙计送上好茶好点心。

那老婆也打着横坐下,淋罐和烫杯的摆弄了一下,给几人捧上了热茶。

小舍闻一下茶汤的香味,然后再慢慢咽下:“老板娘是福建那里的人,茶道功夫不错啊?”

听得长官称赞,女人红着脸,轻声道:“奴家是德州人,这茶功夫是和开茶馆的姐妹学的。”

“我内人是城东大申庄的,不知大人听说过当朝宣宗皇帝与骑龙抱凤的故事吗?说得就是那个村庄的事!”

“哦,听过但不详细。”周忱来了兴趣。

“让我内人说,她比小人知道得多。”

那女人长得有几分姿色,薄薄的嘴唇,说话也轻声细语的,她扬了扬眉毛:“咱大申庄坐落在德州城东南十五里、减河西岸、浓郁茂密的丛林之中,是一座河水缠绕、风景秀丽的村庄。村中有一条联接减河与黍亡河,,把村庄分成南北两半,村民只能在一座小石桥上通过。”

“说简单些,大人们喝完茶就跑路了。”小旗催着。

村里算命先生有个小女,乳名“丫头”,长了一头秃疮,人们都叫她“秃丫头”。因从小无娘,跟从父亲、哥嫂一起度日,十来岁时,还疯疯癫癫、鼻涕邋遢,正天疯跑疯癫,没有一天闲时。”

“说简单些吧。”掌柜见老婆说话慢条斯理的,怕得罪长官,就抢着说:“宣宗皇帝虽有后宫佳丽三千,却无一人应皇帝的心思,皇帝寻思着到自已找,一日梦入仙境,得仙人指点,皇妃在京城东南方,运河旁、大神庄,骑龙抱凤的是便是娘娘。”

“呵呵,这是太监胡吹出来的,不过来德州选妃是真的。”小舍道。

“皇帝决定亲沿运河选妃。即拟旨,派内宫太监王瑾和王振随他沿京杭大运河乘船南下,当然是鼓乐一片,黄旗招展,每到一处就是弃舟登岸,一边察看民情,一边看有没有娘娘的影踪。选妃的队伍来到德州,听说城东有个大申庄。”

“这么神,大神庄,大申庄,就差一个字?”小旗惊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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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六章 秃丫头的福

米行的掌柜端出了热气腾腾的大柳面,周忱也不客气,还让人家多放些大蒜。

小旗想听那故事,便嫂嫂长嫂嫂短的央求着。

周忱问小舍:“那次皇上亲自来找妃子,你不还在詹事府吗,怎么没陪着?”

“那事是太监的,轮不到咱们。”

掌柜娘子道:“随行的人是很多,有仪仗队、德州的官兵、还有各村参选的、看热闹的人群挤满广场,场面非常热闹。这广场也巧,与秃丫头家就一墙之隔,她也想去,但哥嫂嫌她丑,怕她惹事生非,就一把锁把她锁家里。”

“她出去,皇上也不会选她。”小旗一边吃面一边看着掌柜娘子。

“这也巧,家里有只老母鸡,听得外西锣鼓喧天,一惊飞上了院墙,丫头便拿着个梯去抓鸡。正巧皇帝见参选的所有秀女无中意之人,正在要起驾,看见一个女子在院墙上骑着,怀里抱着一只母鸡。宣宗皇帝大声喊着停车,指着秃丫头说:“朕要寻找的就是那个骑在院墙上的女子,她就是我要找的妃子!”

“嫂子胡说,咱小旗不信,秃丫头那么丑,皇上会看中?”

“皇上就这么一说,太监急了,统统跪到了墙下,太监一看这丫头,又秃又脏,肯定有失体统,于是几个年老的太监便领秃丫头到村东河沟边去洗洗脸。

秃丫头来到河沟边捧水这么一洗,这一下可了不得了,秃疮嚘巴全掉了下来,露出了满头的乌发,再看脸上那真是出水芙蓉,面如桃花,倾国倾城,疯癫样子全然不见了。村里人都说秃丫头肯定是天上下来的仙女,只是在外面罩了伪装,为的是不露真相,专等皇帝驾到。”

“那只母鸡肯定也是仙人扮得,要不怎么会牵出这等姻缘。”小旗自言自语道。

“你家朵兰也是仙女,要不怎么会找到你这傻小子。”小舍笑着用筷子敲着小旗的头。

“不过也怪,

这丫头整天疯疯癫癫、鼻涕邋遢,她爹马老汉最疼爱她,视她为掌上明珠,常对村里人说:“你们别小瞧咱丫头,总有一天,她是咱村最有福的女人。”掌柜补充道。

几个人正在米行吃着面聊天,知州满头大汉找来了:“原来大人们在这消遥,下官急死了。”

“与民同乐,有啥好急的?”周忱抢白了一句。

“小的们回来报,说张侍郎把米行掌柜打个半死,人家要诈他。”

掌柜站起身来:“小人犯了错,张大人教训了俺,俺谢也来不及,怎能说诈他,真是谣言。”

“那就好,那就好,大人平安了,下官就定心了,你们玩,下官还有些闲事不打扰了。”

小舍见韦知州要走,一把扯住他衣袍:“别急,张某还有事求知州呢!”

“大人尽管吩咐,下官一定从命。”知州点头哈腰回话。

“现在奉祿都改钞了,你家人口不少,需要买米,这米行老板等着卖掉米好替丈母娘看眼疾,我看~”

“明白明白,下官马上叫管家来卖些。”

“不用叫管家,这钱不够,咱先垫着,米让掌柜送去,不就少了跑一趟?”

知州只能点头,双方多场银货两讫,称好米搬上牛车,知州带着掌柜走了。

周忱笑着用手指点着小舍的额头:“你这个人精,把个滑头知州治得服服帖帖。”

“原来大人也看穿这知州啦?”

“老知州何源这么忠诚,德州人谁不称道,把他挤掉,就是这小子使得坏!”

“幸好蹇义大人有眼力,要不何源太委屈了。”

第二日,鸡鸣三巡,小舍与周忱在运河码头话别,带着顾佐和何源夫妇回北京。

宣宗知道小舍回京,立刻在武英殿召见了他和顾佐:“朕看到张爱卿,顾爱卿,脸庞消瘦,神态疲惫,于心不忍,你等先好好歇歇,朕还有大事要让你俩去做。”

皇上只言片语,小舍像食了甘露,顿觉浑身气爽,精神充沛。走在回家的路上,趾高气扬的,好像打了胜仗一般。

家里的喜鹊在前院的银杏树上叫得欢,柳嫂冲在了前头:“老爷总算回来了,老太太可是把您想疯了。”

小舍把行李扔给她,就直奔张王氏的住房。

大半年没见,娘的头发全白了,没了牙的嘴巴凹陷着,哆嗦着半天,挤出个话来:“舍儿,你怎么瘦成这样?”

小舍跪在娘膝下,咽着泪水:“娘,儿只是好久没吃到娘做的菜而已。”

张王氏摸着儿子的脸庞:“看看,脸上的颧骨都出来了,一会儿叫柳嫂去买只老母鸡,娘给你熬个汤。”

如意搀着孙子来了,眼睛一晃,孙子张天笑会咿呀咿呀的说话了,冲着小舍就喊:“老爷爷。”

小舍欢喜的把他抱怀里,用尖利的胡须去刺他粉嫩的小脸:“小坏蛋,爷爷有这么老吗?”

儿媳妇玉儿掩着嘴吃吃的笑道:“爷爷不老,外公才老呢!”

“玉儿,你爹回来了没有?”小舍有些担心王一飞,毕竟三十个犯人从他手中逃走的。

“还没有,俺娘去打听过,听说到了南京。”

“到南京,应该公事完成得差不多了。”小舍心里打着谱。

红瑶也来了,红瑶的两鬓比如意还多了些白发,眼里盈着泪水,低垂着头,给小舍行了个礼:“郎君辛苦,妾这厢有礼了。”

小舍把她扶住:“怎么不见囡囡和阳阳。”

“囡囡管着绣坊,一会儿就来,阳阳在国子监念书,今儿回不来。”

“喔,儿女都成人了,我这当父亲的,可以安享晚年了。”小舍打着哈哈,不料张王氏一拐仗过来:“臭小子,在老娘面前卖老,看我不收拾你!”

红瑶急忙用胳膊挡住:“婆婆,使不得,郎君的腿生了疥疮。”

红瑶这么一说,如意便去掀小舍的袍子,果然小腿上长满了疮疤,一团团的还流着脓血。

“哎呀,你这咋整的,都烂成这样了。”张王氏放下拐仗,便去替小舍挤那疥疮。

红瑶道:“婆婆,先不挤,用盐水洗,后院有凤仙草,洗好后用它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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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七章 白梅梦托

小舍的小腿满是血淋淋的疥疮,红瑶提来了盐水帮他洗,如意看都不敢看,盐水碰到伤口,真是伤口上撒盐,小舍痛得“哇哇”直叫。

如意的牙齿格格直抖:“红瑶,红瑶是不是盐放多了?”

“如意姐,盐贵着呢,我只放了一调羹。”

木桶里水染成了红色,那是小舍小腿渗出的血。

红瑶用井水冲了又冲,夏天的井水是冰凉的,小舍疼痛好了点。

张王氏摘了凤仙草的叶子,一张张贴在伤口上,一股香草的味道弥漫开来,小舍低头看着,老母亲的头发已经没一缕黑发了,一双手满是深深的皱纹,半蹲着身体,气喘吁吁的,他用手护住腿:“娘,你别贴了,让我自己来吧。”

张王氏用手撑着膝盖站起身来:“嗨,真不行了,做点小事就直喘气。”

两个丫鬟急忙把她扶到一边椅子上。

小舍把脚搁在板凳上,准备自已贴,红瑶用手打掉他的手:“算了吧,腿后面也有,你有本事贴。”

“这也是,红瑶咋办呢?”如意没了主意。

“只有把叶儿捣烂放在干净的布里,然后敷上去。”红瑶把叶子一片片摘下。

“还是红瑶聪明,我这老太婆一急,忘了这一招。”张王氏伸出拇指赞着红瑶。

如意有些不开心了:“这我也想到,只是在想里面要不要放些冰片,三七什么的。”

“如意丫头也聪明,冰片镇痛,三七活血,可是家里有吗?”张王氏抬头看着如意。

“有有有,白梅留下的箱子里有,我去拿。”

红瑶捣着药草,叹了口气:“白梅姐太可怜了,如果活着,看着阳阳上国子监多高兴。”

“阳阳读书怎么样,还调皮吗?”小舍擦擦头上的虚汗问红瑶。

“阳阳脾气和月月不一样,喜欢闹腾,以后是当武将的料!”

“你就别帮衬他了,上回和别人打架,把人家胳膊都打折了。”张王氏忍不住说了。

“臭小子,长本事了,咱张家没那么蛮横的人。”

正说着,章伯领着阳阳回来了。

阳阳穿着蓝色四周镶黑色宽边的直裰,头上扎着蓝巾,一头乌黑的秀发把浓眉大眼的脸衬得更白更嫩:“真像白梅。”小舍刚升起的怒火一下化了。

“父亲大人,儿子给你请安了。”阳阳单腿跪地作了个大揖。

“快去向奶奶请安。”小舍指了指躺在椅子上已经昏昏欲睡的张王氏。

阳阳乖乖听从,默默的的奶奶行了个礼,转过头对小舍道:“爹,你一定遇到高手了,要不怎么会伤成这样!”

“别瞎说,你爹是热出来的疮毒。”如意拍了他一下。

“爹要是真碰到强敌,你是不是想替爹报仇啊?”

“古有吴王夫差替父报仇,又有曹操替父报仇,大英雄都有这样的气概。”阳阳拍着胸膛,骨子里渗出的是白梅的英气。

“好你个大英雄,人家是杀的敌人,你却打的是同学!”小舍拍了一下大腿,把正在替他包扎的红瑶给吓了一跳。

“好了,郎君,别生那么大火,你看刚包上,你这一蹬腿又全掉了。”红瑶埋怨道。

“好,我今儿忍着,你给我说说,把同学胳膊打折了是怎么一回事,不说清楚,家法伺候。”小舍用手指着儿子。

如意把阳阳拉到一边:“这也不能全怪阳儿,鸿胪寺丞张仁石的儿子,经常骂你儿子是没娘养的,骂急了,才动的手。”

“张寺丞一个好人,他儿子会这样?”

“还有大理寺丞的儿子,他们几个经常逃学,有时候晚上玩得迟了,翻围墙回宿舍,说不定自已摔折的,我那天上茅坑,走廊里遇到张牙五,他便莫名其妙的骂人,我就推了他一下,他就倒地下了。”

“你这猪脑子,你要是把他骨头打断了,老子今天还赞你男子汉,你这是被他讹啊!”小舍听儿子吃了暗亏,气的眼睛发绿,冲着儿子直骂。

张王氏看不惯了,用拐仗戳着地上的石板:“那有这样教孩子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小舍没理会娘的话,对阳阳道:“男人要死也得死个明白,可不能窝囊着死,明天爹去找胡濙,让他好好的查查。”

“你这不是仗势欺人吗,事情都过了,和阳阳说清楚了,以后学乖些就行了,还兴师动众的干吗?”张王氏不依不饶的数落着。

“是呀,郎君算了,咱们大人不计小人过,和个孩子一般见识干吗。”如意也劝道。

“郎君,你是不是腿疼得生火了,你以前可从不这样的啊?”

张王氏用嘴唇贴着儿子的额头试了试:“啊哟,身体这么烫,快去躺下。”

几个女人手忙脚乱的把他弄到如意房内,又是灌药,又是冷敷的,小舍头晕晕的,身体也不知去了那,只听着如意床前低喃着:“半老的人了,不会照顾自已,烧成这样都不知道。”

冰凉的泪水滴在他高挺的鼻梁上,在眼前变成一片雾气,小舍摆了摆手,雾气像云一样散开,一阵淡雅沁心的梅香渗了过来,环佩叮当作响,白梅迤逦而来,对着他宛尔一笑道:“郎君别来无恙。”

“还别来无恙呢,阳阳这小子把我气坏了。”

白梅伸出细嫩的柔荑搭在他手腕上:“还真是,不过阳阳还小,妾又不在身边,郎君多担待些。”

“这孩子聪明人长着个笨肚肠,不知像谁?”

“像妾呗,想当年跟着纪纲,王一飞,为大明忠心耿耿,到后来功劳没有,耳光倒吃了不少。”白梅指着自已白玉一般的脸颊。手指按处泛起一片桃色,眸子里瞬间透出妩媚动人的光彩。

小舍执着她的手,倘佯在梅林中,暖暖的冬日下,梅花开得正盛,那一团团,一簇簇的梅花在寒风中绽满枝头,粉红色梅花如天边的红霞,黄色的梅花又像一轮金色的明月,白色的梅花开得更是热烈,小舍折了一枝正准备插到白梅的乌发间。

白梅用手挡住:“郎君,你要答应妾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阳阳外刚内柔像我,郎君要耐心,要多陪陪他,常和他说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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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八章 出关巡边

小舍又像到了年少时,点着头作了个揖:“郎君一定听从娘子的话,把阳儿抚养成人。”

河水清澈见底,一阵微风吹来,河面上波光粼粼。白梅拎着袖口,对着河中投进一粒石子,河面激起无数朵晶莹剔透的浪花,一圈圈涟漪,倒映在水中的梅树跟着摇晃起来,朦胧的在眼前浮动,白梅一袭白衣站在河里,把河水泼在他头上,冰凉冰凉的,他手舞足蹈的挡着。

“郎君郎君,别动!”灯光下如意用冰凉的布盖在他额头,白梅不见了,小舍知道是自已做梦了,白梅是托梦告诉他:“要照顾好阳阳。”

这次病很是厉害,北京的暑气刚退去,他才有些恢复,这日早朝,差不多在京的文武百官都去了,天上下着蒙蒙细雨,小舍午夜就了床,穿上了如意亲手熨烫好的公服,骑着雪龙马到了午门。凌晨寅时,杨溥,杨士奇和杨荣来了,最后连七十岁的蹇义也被下人搀扶着来了。

“蹇大人,看来今天皇上有重大事要宣布。”小舍急忙上去扶着。

蹇义干咳着,低声道:“一准是北方的战事,你看张辅也到了。”

小舍顺着蹇义的手指看去,被朱瞻基皇帝解除了中军都督职务的张辅,果然在一帮武臣中站着,高高的个子特别的显眼:“蹇大人说对了,张将军是辅运武臣,原本是初一,月半才上朝的,他一来,多半是军务。”

宫内的鼓声响了三遍,大臣就在雨中排好了队伍,依次进入,咳嗽会被罚,小舍见蹇义用手捂着嘴巴忍着,过了金水桥文武官员分左右两列站好了。

还好今日皇上没让大臣们多等,一会儿就坐到了龙椅上。

众官行过礼后,他便大声曰:“众卿,北方那帮胡虏,往年秋高马肥时必定会来扰边,今年朕准备亲自出关巡边,警饬兵备,众卿整齐好士马准备随朕一同前往。”

武定候郭玹跪奏:“皇上英明,主动出战,不仅打乱了敌人的计划,又可壮我大明之威武,未将愿效犬马之力,冲锋在前。”

张辅跨前一步,似乎有话要说,嘴巴张开后又合上了,正尴尬中,小舍急忙跨前一步跪在他身旁:“下官愿与张辅将军携手紧随陛下出征。”

“两位张爱卿联手,一文一武,一定所向披靡。”

蹇义也表了态:“下官虽然年老,但愿效当年黄忠为皇上冲锋陷阵。”

宣宗大喜,抚着下巴上的短须:“蹇少师的话,朕要听,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壮士暮年心不死,给众卿带了个好头。”

杨士奇,杨溥,杨荣也纷纷上前请战,连礼部尚书胡濙都效了忠心。

宣宗立即下诏:“命武定候郭玹、西宁候宋瑛、广平候袁祯、都督张升及李英分掌行在五军都督府事随同巡边,少师蹇义、少傅杨士奇、杨荣、礼部尚书胡濙、杨溥、工部尚书吴中,刑部侍郎张小舍等各率其属等扈从。”

又敕驸马都尉广平侯袁容、都察院右都御史顾佐等居守北京,大小事共同计议,措置得宜,不可怠忽,遇紧急机务审议妥当即行,太监金英,杨瑛、李德、王振、僧保、李和等提督皇宫内外一应事务。

并钦定出征时间在九月初九。

皇上所列的名单中,没有英国公张辅,一退朝,张辅便甩着广袖气咻咻的朝午门外走。

小舍赶紧几步追着他:“方才张将军为什么欲言又止,想必是让皇上不高兴了。”

张辅跨上马,轻轻夹了一下马肚:“皇上龙体欠佳,本将是想劝湅皇上多休息,边关的事由将军们代劳就是。”

“张将军也是好意,为什么不直说呢?”

“嗨,自从皇上解了本将军都督府之职,赐任光禄大夫、左柱国,本将似乎没了那大将的风度。”

“是不是有了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念头。”

“算给你说中了,想当年在安南,出生入死,冲锋陷阵,那叫个舒服,而如今弄个不文不武的,憋屈死了,还不如告老还乡呢。”

“张将军此言差矣,皇上此次虽然没让你出战,为的是你朝夕在京城,谋划军国重事。”

“除了北方和那些倭寇,还有什么大的军事?”

小舍见他还耿耿于怀,便拉着他去东门外找了个茶楼喝茶。

这个茶楼张辅很熟,掌柜见他来,便按排了个好坐位,沏上了苏州的碧露春茶,两人坐定。

张辅便道:“北边,自从鞑靼的阿鲁台与瓦剌脱欢部进行大战后,阿鲁台败北,所部2000人马驻牧于集宁海子西北岸,其统治已经呈半瘫痪状态。福余等三卫想乘虚而下灭了他,没想到瘦死的骆驼比马强,三卫被他咬了一口。”

“都想做草原上的霸主,互相绞杀,这对咱大明有利。”

“阿鲁台怨气没处出,率众东行进攻三卫,终算勉强站住了脚根。为了担心咱大明,阿鲁台使臣自辽东入贡,不过改了从大同、宣府入境的惯例,守边的督军疑他有什么计谋,便上奏了皇上。”

“将军觉得可疑吗?阿鲁台是不是想依着咱大明边关,来摆脱瓦刺的追杀。”

“据我中军都督府右都督弟弟张輗说,阿鲁台现在人穷马困无衣无褐,手下降明者接踵而至,已是日薄西山,无力继续控制局面了。”

“张将军的二位弟弟在军中都有显要位置,那么将军的嫡公子张忠呢?”

“本将军这嫡儿子,长年有病,朝廷也派不到用处,看来以后只能靠张懋这个庶长子来撑英国府的门面了。”

“有人道:看今世勋臣之盛,无如张氏一门。历事永乐、洪熙、宣德累立战功。威镇西南征交趾,生擒黎季犛者张辅将军也。”

“哈哈,张侍郎难得拍本将军马屁,一定有所贪图?”张辅脸上露出一片灿烂。

“说对了,今天下官有一事相求,不知该如何启口。”

“本是同姓,五百年前是一家,张侍郎但说无妨。”

“即然张将军贵口一开,下官也直言了,下官有一子,也是庶出的,他亲娘原本是锦衣卫千户手下的校尉,死得早,下官想让他拜将军门下。”小舍终于鼓足勇气说出了自已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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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七十九章 北上洗马林

中午时分,茶楼的人少了,凉风吹着着格子窗发出“格吱格吱”的声响,楼后的树上,知了不停的鸣叫,张辅摇着纸扇,盯着小舍的眼睛:“张侍郎,你有杨士奇,蹇义这些好朋友,为什么偏偏找到了我。”

“我这个儿子性格沉默坚强,有一种军人的天性,下官想让他早点跟着将军,接受那种将士勇往直前,慷慨激昂的气概。”

“你是想让他从军?”

“是,其他几个儿子都是文官,下官想从咱张家再出个从武的。”

“他如今在那?”

“刚十岁多点,还在国子监念书。”

张辅看着小舍脸色:“还小了点,不如本将军先收他当个儿子。”

军人果然义气,小舍没想到张辅会收阳阳为义子,立马连连作揖道:“阳阳有将军这个干爹,这是他前世修来的福份,在下先替他谢了。”

数日后,小舍便领着儿子阳阳去了英国府。

张辅一见阳阳少年俊朗面容,满心欢喜,立刻喊上夫人李氏,吴氏当场认了这干儿子。

白梅的梦托终算有个交代,小舍的身体也全康复了,便精神抖擞的随着皇帝去巡边。

九月初九,秋风乍起,浩浩荡荡的明朝精兵从午门开拔,过昌平一路向北,蜿蜒的八达岭近在道旁。地势复杂,马车一会上陡坡,一会拐入深谷,到了第三天上午到了居庸关。

沈皇后以前不常出宫,看这里崇山壁立,奇峰险峻便想出来欣赏一下,便让太监给皇帝传话,说马车坐久了有些难受。

沈皇后的话,宣宗当然愿听,大队人马便停了下来。

群山之下,居庸关这长城上的关城是太祖皇派大将军徐达、副将军常遇春督建的。是京城西北最后一道屏障。

关城有南北两关,两关均带瓮城,南关是马蹄形,北关为长方形。瓮城上架着一排神威大将军。

听到皇上和皇后驾到,衙署的官吏和几百名神机营的将士全都在石阶上肃立迎候。

皇帝挺直了身体,登上北券城城楼,摸着架在城垛上的红夷大炮对皇后等道:“这家伙二丈多长,重达三千多斤,发之洞裂石城,声震数十里。”

戴着龙凤珠翠冠、身穿红色大袖衣加霞帔的皇后矜持地笑着道:“该带着皇儿一起来看看。”

“皇儿还小,想当年朕十四岁,随成祖来过,一晃已有二十多年了。”他指着炮又道:这是照门和准星用于瞄准。可将百丈远的敌人炸得粉身碎骨。”

“当当”的琢石声,打断了宣宗说话,皇上正待发怒,见镇守永宁的太监谷春气喘吁吁来报:“皇上,奴才该死,不知皇上驾到。”

“该死的奴才,起来吧,朕知道你在此修建泰安寺。”

“谢皇上,寺庙还没完工,所以有点急。”

原来券门顶部正在刻五组圆形图案式的佛像,谷春道:“皇上,由北往南依次为释迦牟尼佛、阿弥陀佛、阿佛、金刚手菩萨、普明菩萨。除释迦牟尼为佛祖,其他四菩萨代表四方教主的意思。”

皇上道:“佛主在此为保护众生,防止魔众侵犯,我等都应该点上香拜一拜。”

上完香拜好佛,谷春又引着皇帝去看祠堂边的一块唐代的石碑。碑上书:《狄梁公祠碑记》,梁公为昌平令,有媪子死于虎……士人思公德,立为祠。

宣宗道:“原来是狄仁杰的祠堂。”

几个文武官员一听,便肃然起敬,对着祠堂拜了又拜。

蹇义道:“有皇上的英明,咱满朝文武都应该是梁公啊。”

此言一出,宣宗立马扫视了一下四周,神态严肃的回了句:“是吗?”

后面的文武大臣有些紧张了,遇到皇帝的眼光,都急忙低下头,甚至还有人两腿开始哆嗦。

皇上的反问,小舍心里有些明白了,这次皇上北巡,说是面对草原上的几股势力,其实是在考验属下,随时准备撒换他们的职务。

随行的众官和他一样,个个噤若寒蝉,空气一样紧张起来。都装作看那《狄梁公祠碑记》

只听沈皇后问身后的太监:“谷公公,这碑文上写的什么?”

太监谷文急忙介绍:“回皇后娘娘,碑上说,当时北方一带山林中有猛虎,经常出来伤人,时任大理丞的狄仁杰便发布了檄文捕虎,没想到第二天一早,老虎便自己送上门来自首了。于是,人们就处死老虎,百姓便将“猛虎自首”一事刻在碑文上。”

皇后轻声笑着:“狄仁杰真有这神功,一定是后人杜撰的吧?”

宣宗喝止道:“嗳,不能这么说,狄仁杰恪守职责,对一些巧媚逢迎,恃宠怙权的权要进行了弹劾,他的才干与名望被众人追崇,应该说“老虎自首”是被梁公的仁政所感化。”

转眼山那边传来一阵雷声,天随即暗了。担心下雨淋着,杨溥急忙招呼侍卫拥着皇上和皇后进了衙署。

雷声带着雨点,见那蜿蜒的长城伸向浓绿深重的灌木丛,白雾升起的山坡处,城楼孤独的站立着,像巨人一般守着边关。

休息了一会,雨就停了,众人在关内草草的吃了饭,又随宣宗上了马,顺着雨水打湿的山路出了居庸关,风扫着落叶,眼前的一片便是秋意浓郁。

半个月的颠簸,大军到达一个三面环山,长满荨麻草的地方。这里刚筑个小城。

城西门口,见有个清清洌洌的水泉,汩汩的朝往喷涌,宣宗有些困倦,传旨下马休息。随从接马下泉洗饮,皇上的龙驹洗饮后顿觉爽快,仰头高叫,宣宗一见大喜,便问杨溥:“此处何地也?”

杨溥看了下地图:“禀报皇上,此乃万家村西北、荨麻岭下。”

宣宗指了指城门上方,对杨溥下令:“荨麻岭不好听,还不如叫洗马林。”

杨溥便对城内的守备道:“皇上有旨,快去城头挂上洗马林的匾额,南面叫承恩门,西面的叫观澜门。”

守备正准备去照办了。山上的烽火台上升起了浓浓的狼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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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章 瓦刺人逃了

宣宗皇上正准备率众臣进这个他刚命名的小城,荨麻岭上的烽火台狼烟升起,黑雾顺着北风而来,他用马鞭指着山头:“怎么回事?”

守城的守备道:“皇上,一定是瓦刺人来了!”

西宁候宋瑛的哨兵来报:“瓦刺的骑兵,追着阿鲁台残部往边卡来,没想到遇上我大明军的先锋,现在撤回去了。”

“有多少兵马?”

“宋将军说大约三百多人,全是骑兵。”

宣宗从随从手里接过他的枣红的御马,跨了上去:“命杨士奇,杨荣和张小舍在朕左右,中军郭玹,都督张升,李英率属下随寡人出发,其余人留下,保护皇后,等朕凯旋归来。”

此时的皇帝头戴抹金凤翅盔,着紫花布制做的罩甲,昂着他俊伟英武的头颅,双眼凝视着前方,随着马的跃动,红色盔缨在风中像燃烧着的焰火。

小舍的雪龙跟着他快二十多年了,已经没有往日的威风,不停的打着鼻息,紧紧随着前面的领头马。

“快呀,张爱卿,随朕生擒脱懽,活捉脱脱不花。”宣宗从马上回过头,脸上充满着稳操胜券的喜悦。

小舍紧抽几鞭,雪龙和主人相伴了那么多年,似乎觉得主人是万不得已,马首昂起,一声长嘶,前脚腾空,后足并进,一下就冲到了最前端。

宣宗的龙驹是刚从朝鲜选来的,发着烈情,竖起着乌黑的鬃毛,像闪电一般追了上来:“哈哈哈,张爱卿,你的马不行了!”

“皇上,咱这马乃是成祖皇赐的,二十多年了,老骥伏枥,依然英勇得很那!”

“等进了草原,瓦刺的好马多的是,随你挑。”宣宗眼里全是必胜的火光。

一白一红两匹马追逐着向前

后面便是飞跃的黑点,大明的马队在奔腾着,跳跃着,喧嚣着,嘶鸣着,如同狂风大浪快速地跟来。

宣宗回头看着自己的队伍兵强马壮的,有些得意:“张爱卿,记得上回朕在宽河边与兀良哈部的交战吗?”

“当然记得,皇上威武霸气,手执弓弩,冲锋在前,三箭齐发,箭如神助。”

“还记得朕射了三箭,战绩如何?”

“当然弹无虚发,百发百中,三个骑兵掉入河内,兀良哈三卫军心大乱,落荒而逃。”

两人上了岭,等着后面的将官。宣宗皇帝似乎沉浸在那段值得骄傲的往事中,仰头大笑:“哈哈哈,“朕一直牢记祖训:朝国势之尊,超迈前古,其驭北虏西番南岛西洋诸夷,无汉之和亲,无唐之结盟,无宋之纳岁薄币,亦无兄弟敌国之礼。朕要让大明屹立在东方,无人敢慢,无人敢欺,无人敢辱!”

“皇上威武,皇上英明。”赶上来的杨士奇,杨溥几位大臣,听到宣宗的豪言壮语,齐声下马拜道。

马队轰轰烈烈的下了山坡,出了小树林,前锋宋瑛早在账蓬前迎接。

“脱懽的人呢?”宣宗坐着马上问宋瑛。

“回皇上,脱懽并没敢亲自来,三百多骑兵见未将杀到,还没过河,就掉转马头溃逃了,未将追了数十里,只擒获少数瓦刺兵,具体人数正在清点中。”

“为什么不追!”宣宗用马鞭指着他。

“未将追到前面,见是山丘地带,道路崎岖不平,两边又是些荒林,恐怕这些瓦刺人又来了个诱敌深入的计谋。”

“没用的东西,他诱他的,你战你的,怕什么,有朕的大部队呢!”

中军大将郭弦问道:“难道宋将军没留下个探子?”

“未将一路都设下暗探,河边也有五百人的埋伏,岸上都架着“弗朗西”,如果瓦刺骑马再来袭,便是有来无回。”

宣宗回头问杨荣:“杨大学士随成祖北伐的多了,卿怎么看?”

“倘若瓦刺兵增加兵力来扰,咱就大兵压境,一鼓作气,杀他个片甲不留,倘若三三两两的来,咱就见一个杀一个,不必兴师动众,杀鸡用牛刀。”

“难道朕这趟白来了?”

杨士奇指着后面的山岭:“皇上请看这山上的尘土,如有万马奔腾,千军呐喊,声势浩大,臣以为瓦刺兵已经闻风丧胆,逃之千里,已经完成了皇上扬我大明之威的愿望。”

张小舍也紧着说:“杨大学士说得极是,我军万众将士在此,恐怕脱懽拿出所有家当也不敢朝前一步,如若纵兵深入,草原广袤,如大海捞针,时间久了,必耗我军之元气。”

郭弦跪着道:“未将以为,皇上不如率大军先班师回洗马林休息,这里由未将守着,三天之内,瓦刺没有动静,再作商议。”

一只秃鹰在空中盘旋,宣宗正好有气没出处,接过侍卫递来的弓箭射去。

这秃鹰来觅食的,没想到有这么的危险,糊里糊涂的送了命,被大明朝的皇帝一箭射中喉咙,翅膀扑腾二下就摔了下来。

杨溥趁机道:“皇上,这林子里有不少草原来的野兔,不如射几只带回去让皇后尝尝鲜?”

宣宗正没台阶下,便点头应允,让杨溥在前面领路。

宋瑛押着个戴鞑帽的瓦刺小头目过来。

“你们的脱懽大王呢?”宣宗摆弄着弓箭,看也不看他问着。

“回皇帝大王,他还在大漠里,这次就派了小的,想捉阿鲁台回去,没想到碰到皇帝大王的万众兵马,兄弟们死得死,伤得伤,余下的不知逃到那去了。”

宋瑛递给宣宗一把刀:“皇上,亲自送他上西天吧!”

那小头目,像捣蒜似的像宣宗磕头,求饶。

宣宗把太监捡来的死秃鹰举着:“好,朕就免你一死,不过回去告诉你们的大汗脱脱不花和那个狗丞相脱權,让他们乖乖的在草原上呆着,如果想靠前一步,就像这死去的秃鹰,没有好下场。”皇帝说完把秃鹰塞到他怀中。

这小头目听说皇上饶他不死,急忙脱下自己的鞑帽献了上去:“皇上大王,这算是小人的一点心意。”

这帽子上饰着银子和珍珠,还画着飞禽走兽,宣皇帝在手中把握了一下就扔给小舍:“给张爱卿家的儿子玩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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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一章 小舍吃了一箭

打野兔不像在狩猎场打鹿那么好干,这野兔草原上来的,动作敏捷,小巧灵活,秋天的落叶厚实,小身体东躲西藏的,宣宗皇帝骑着马射了半天,累得气喘吁吁,竟然一只都没射中,便把弓箭扔给小舍:“朕眼花了,爱卿是个神箭手,给朕抓俩只回去给皇后尝尝。”

小舍本来见到身体圆滚滚的,毛绒绒的的兔子,心就有些软,皇上下了命令,又不能拒绝,便纵马上前,一棵大松树下,远远看去,像一团棉花。两只长长的耳朵在头上转来转去,听到马蹄声,耳朵竖了起来,一双眼睛嵌在眼窝里,像两颗闪亮的红宝石。兔子的鼻子扁扁的,长着一个三瓣嘴,瞧着小舍来,一点也不害怕,掬态可爱的抖动着四肢。

小舍张开了弓,说一声:“小可爱,看你运气了。”箭便射了出去。

小白兔挣扎几下,便不动了,鲜血染红了那毛绒绒的小身体:“嗨,你为什么不逃呢?”小舍有些后悔,阿海一时开心,带着三个卫兵提着去报功了。

突然地下像卷起了旋风,黄的绿的叶子带着沙子朝他扑来,小舍急忙用胳膊去挡,眼睛里早已蒙上尘土,迷糊中见几个披着杂草枯枝的男人手持着砍刀朝他扑来。

“不好,有刺客!”小舍急忙勒转马头喊着往后退。

“嗖”的风声过来,一支箭正中他的左肩,三,四个长得像鞑靼人的汉子已经把他围住。

胳膊上淌着血,手上的弓箭也掉了,右手执着马缰,根本无法还击,雾气弥漫中,几个侍卫正提着兔子往后走,根本没注意身后的危情,小舍眼看就要被活捉。

雪龙咆哮着,如虎啸一般声响,前蹄也竖了起来,后腿一着力把身前的大汉子踹出了丈把远,飞一般朝亮出奔去。

马的怒吼惊醒了卫兵,阿海感觉不妙,急忙扔了兔子持刀过来相救。

一时叮当四响,刀剑相向,四对四的搏杀,明显大明的侍卫厉害,等林外的大批援军赶到,杀手早被活捉了。

这下宣宗愤怒了,揪住个小头领道:“你们是谁派来的!”

“大人饶命,小的们是阿鲁台的手下,阿鲁台被瓦刺人追杀,扔下小的们不管,几天几夜小的们都没吃上一顿好饭。”

宣宗抽出宝剑:“吃了熊胆了,竟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今天寡人饶不了你们。”寒光一亮,剑带着风砍了那人。

小舍受了暗箭,荒天野地,杨士奇担心还会有这种不测,就劝皇上早点撤回洗马林堡。

洗马林堡东、西、北三面环山,南面是东西沙河冲积而成的广阔平川。这里是屯兵守边的地方,宣宗命令守备好好服侍小舍,自己带着几个大臣开始在山上规划修筑长城,留下小舍一个人在守备署中。

那守备得令,乖乖的围着他转,好肉好菜伺候他。

城虽小,寺庙却出奇的多,这日饭后,皇帝带着工部的一帮人又上山了,连皇后也跟着去了。

天气凉爽,守备见小舍无聊,便带小舍去东大禅寺拜佛。

这寺庙说是大禅寺,其实和苏州祥佛寺那般大。

进了山门,便是天王殿,老守备拜完韦驮菩萨便打开了话闸:“一个盛夏的夜晚,寺内一片寂静,院内松柏参天,亭台相映,整个古刹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巍峨参差。忽然,一阵悦耳的马铃声把睡梦中的和尚惊醒了,他们跑出来一看,院内堆放着32箱佛教藏经,却不见一匹马。

“这也奇啊。”

“僧人端着灯四处寻找,意外地发现韦驮菩萨全身浑身湿透,大汗淋漓。这下把和尚也惊得魂飞落魄。”

“和尚都有修为的,应该不至于这么狼狈,你这编得有些出格。”小舍一脸不信。

守备也不反驳,继续说道:“住持带头向韦驮下跪,流着泪激动地说:“佛祖有眼,派韦驮佛驮回经书,今夜大家就不要休息了,分头准备,明天晾经清点数目……”

小舍笑道:“老头,这才差不多。”

“不过这个传说在这流传了几年了,下官一来就有人介绍的,大人若不信去问住持就是。

说话间,寺庙的主持迎了出来,小舍一问住持笑而答到:“出家人不打诳语,这32箱经书还在方丈楼内,每年农历六月六寺内便有晾经。”

小舍见住持一脸认真,便复回天王殿,对着韦驮大拜起来:“韦驮天将,菩萨化身,拥护佛法誓弘深。宝杵镇魔军,功德难伦,祈祷副群心。南无普眼菩萨摩诃萨,摩诃般若菠萝蜜。祈愿菩萨加持我儿阳阳,降魔除恶早成功名。”

拜后便掏出一把碎银放那功德箱内。

住持见他心诚,从手腕上摘下一串紫檀佛珠回赠了他。

前锋督军宋瑛押着几十个瓦刺的俘虏和一些辎重回来了,皇帝的巡边也算有了收获,便班师回京。

小舍的心一直在儿子阳阳身上,一回家便把皇上赐的鞑帽和东大禅寺住持的佛珠给了这小儿子。

引得如意醋溜溜的:“月月去南方几个月了,你都不念叨一声。”

“月月都已经成家立业了,有玉儿疼着,咱这当爹的可以放手了。”

如意叨叨的不停,月儿一身疲惫回来了,见着娘就要讨吃烤鸭。

“儿啊,你去山东,那不有扒鸡吗,不会叫属下买去!”如意一边逗着月月,一边喊着柳嫂陪她去街上。

“娘,你都不知道,儿这几个月吃得啥?”

“皇上派你们去治蝗灾,总不会吃蝗虫吧?”

“娘,你说对了,真是吃那虫子,油炸蝗虫,花生炒蝗虫,葱炒蝗虫,馍馍夹蝗虫,天天吃,吃了吐,吐了吃。”说着从,行囊里拿出一包蝗虫干来:“喏,拿了些让大家尝尝。”

小舍从里面拿出几只晒干了的虫子,放鼻上闻闻:“还挺香呢,一会放油里炸,咱爷俩喊上章伯喝酒。”

“爹,儿子不吃了,看见头皮也发麻了,在灾区为了带头,才装作喜欢,回家你再让儿吃,儿也快变成虫了。”

张王氏听得孙子回家了,便柱着柺仗过来,听父子俩说吃虫子的事,便指着小舍道:“这有啥希罕的,你忘啦,小时候没吃的,吃蚕蛹,吃泥鳅,那才恶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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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二章 于谦的厉害

张小舍几个儿子中,月月是最得宠得,不仅是嫡子,他从小就乖顺听话,一直升任御使都没操什么心,不像亮亮那么叛逆,也不像阳阳那么倔强。

晚上一桌人围着,看着他吃得津津有味,也不顾得自己肩膀的箭伤没复元,就撕了了肥肥的鸭腿放到月月的碗里。

月月推辞了一会,实在有些馋了,就放在嘴里啃着:“爹,你知道这回南下和谁在一起?”

“兵部右侍郎于谦吧?”

“什么也瞒不了爹,但是你不知道他是咱们老乡啊?”

“于谦是浙江杭州的,怎么成了苏州人了?”

“于侍郎祖居考城,他太祖于伯汉先居山西后迁至苏州。”

“哦,原来如此,爹是上回去提汉王朱高煦时认识他的,那时他和你一样,只是个御使,宣宗让于谦审汉王的罪行。于谦正词崭崭,声色震厉,朱高煦被骂得抬不起头,趴在地上不停地发抖,自称罪该万死。宣宗大悦,当即下令派于谦巡按江西,平反数百起冤狱。”

章伯插嘴道:“于巡按一骂成名,当时章伯我也听说的。”

“在山东时,于谦和我同居一室。身边带着文天祥的遗像。就像供奉自己老祖宗一样,睡觉前还要礼拜。”

“阿弥陀佛,这世道奇人也多,为啥不拜佛?”张王氏有些不满。

“奶奶,于侍郎说,他娘生他那个晚上,他爹于仁做了个梦,梦见一个绯袍金幞的神对他说:咱感动你们于家对我的供奉,也感动你们于家的忠义,所以我文天祥打算转世投胎,来做你们于家的子嗣。”

“啊……”一桌的女眷们发出了惊叹。

月月一边啃着鸭腿,一边乐道:“他爹听了这话,大吃一惊,急忙称谢,说不敢当。梦中金神说完转眼就不见了。听于仁醒来,于侍郎就呱呱坠地了。于仁就给儿子起名叫“谦”,就是“以志梦中逊谢之意”。呵呵。”月月对着小舍又道:“娘生我时,爹你不会梦见“三杨”才替我取了个“众”字吧?”

“你爹只梦见一轮明月,在金銮殿上亮着。”如意说完捂着嘴窃喜。

“那亮亮哥也是?不可能同做一个梦的!”

红瑶忍不住大笑道:“你爹他可会做梦了,白天也会,所以你阳阳弟弟,就是白日梦到的。”

月月的娘子,一个矜持的大家闺秀,正轻启樱桃小嘴在小心的喝汤,听红瑶这么一说,一口汤喷在儿子张天笑胖墩墩的小脸上,这小家伙也不哭,跟着满堂人嘎嘎的笑。

“哎呀,你们一家人真热闹,亲家来了也不迎下。”王一飞带着夫人雨欣突然从暗中冒出。

“我的大哥啊,什么时候回京的?快坐快坐,和嫂子一块坐下再喝点。”

几个同桌的女佣,识相的让出了位子。

“不忙,我还带着个不速之客呢。”

“谁啊,兄弟我认识吗?”

“岂止是认识,而且是莫逆之交。”王一飞拍了拍手,马之达穿着东厂番子的服装,突然出现在小舍面前。

“臭马伕,怎么是你!”

马之达也不顾上下,随手拍了一下小舍的肩膀:“张老弟,看来咱哥俩的缘分不浅啊!”

这一拍正拍在小舍箭伤的肩膀上,疼的他眼泪也快挤出来了,他强忍着,把马之达拉近些,问着王一飞:“亲家,你演得是那一出啊?”

王一飞把带来的苏州麻饼,粽子糖等糕点小吃递给张王氏,笑着回道:“老兄我逮了那三十来个逃犯重回常州,碰上他了,马捕头便把你们捉拿太监的事说啦。”

雨欣对小舍道:“幸亏弟弟和这位马壮士拔刀相助,要不咱夫君不知什么下场呢。”

王一飞也拍了一下小舍受伤的肩膀:“咱就不谢了,你那臭马伕我也收了,老哥手下正缺个帮手。”

小舍肩膀疼的身体也扭了,嘴巴里说着:“那就好,那就好。”身体支撑不住就倒在了太师椅上。

王一飞看他脸色苍白,额头满是虚汗:“你这是怎么啦,见了个臭马伕,小心脏承不住了?”

红瑶察觉道了,双手托住小舍的脖子:“一定是箭伤复发了,月月,快去你娘房里找药。”

“哎呀,看咱激动的,忘了你受过伤。”王一飞有些不好意思,急急的说着。

“箭伤啊,我有好药。”马之达从腰里掏出个葫芦来,拿过一只碗,倒出些药粉,就着点酒水,替小舍伤疤的地方抹着。

这药一涂,先是一热,接着是冰凉,小舍一点也不疼了:“这药好啊,你这臭马伕那搞到的。”

“当年随南兵与燕军打仗,兄弟为一个姓吴的医官当马伕,他给的,对了,他也是你们苏州昆山人,听说后来开了个药铺。”

小舍知道他说的一定是赵媚娘的舅舅吴掌柜。

“兄弟你认识?”马之达看出小舍脸上的惊讶。

“认识,是我们一个镇上的济春堂药铺的掌柜,不过已经死了几年了。”

说起往事,小舍心里又难受起来,他想起了为他而死的赵媚娘,如今已经离他而去,孤独的安葬在穷乡僻壤的山野之地。他强忍着泪水,招呼客人坐下。

他颤抖着提着酒壶,替王一飞和马之达倒满酒,酒从杯中溢出,他浑然不知,洒满了一桌。

“郎君,你没事吧?”如意心疼的看着他。

“没事,还有一丁点疼。”小舍竭力掩饰着自己心里的悲伤。

“月月,回来路上,在山西碰到你们的于侍郎了,说起了你。”

“他山西还有些事,所以还留着。”

“这家伙凶着嘛,没对你怎么样吧?”

“岳丈大人,于大人他凶是凶,对婿儿还算客气,不过,杨士奇的公子算给他骂惨了。”

“杨稷吗?”王一飞问道。

小舍对月月说:“你别与他靠近,杨稷从小骄纵,犯下许多坏事,听说还侵暴杀人,遭到过几个大臣的劾举。碍于杨士奇的面子,皇上所以一直没下旨治罪。”

“儿子知道,杨公子在山东时,酒后无理打同僚,被于大人关了紧闭。”

“婿儿,杨士奇虽有学问。官居高位,也许是他光顾着国家了,自家的后院却起了火,你要吸取教训,别给你长辈丢脸。”王一飞也劝道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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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三章 皇帝与金丹

天又在淅淅沥沥的下雨了,王一飞让马之达先把夫人雨欣送回府去。

张府的人知道两位大人必定有事商议便散了。

小舍有几分醉,就拉着王一飞进了书房。

刚把房门关闭王一飞便道:“今日我面见皇上,皇上正在服用丹药,脸上看上去红赤,似乎不大妙。”

“从成祖开始祖孙三代都是服食金丹,服后脾气会十分的暴燥。”

“是啊,今日当着我面,把杨士奇痛骂了一通。”

“杨士奇?皇上不是挺宠他的,事事都顺其他。杨士奇已老有疾,上朝均迟,无法论奏。皇上就微服私访他家,听他的策略,这回去巡边,也是听了他的劝才收兵的。”

“他把儿子弄成什么样了,下面的人把他袒护儿子杨稷的事告到皇上那儿,皇上气得把他最喜欢的宣德炉都砸坏了。”

“杨稷的事又不是一天二天的事了,一定是服了丹药的作用。”

“兄弟,哥哥我劝你一句,留点心眼,杨士奇任辅臣期间,安定边防,整顿吏治,发展经济,使明朝的国力继续沿着鼎盛的轨道发展有功劳,但为人不怎么样,建文时,方孝孺拒绝归顺永乐皇帝,被灭了“十族”,这是史实吧?”

“那是,百姓都不得不服他的刚正不阿!”

“而杨士奇在《明太宗实录》卷九下乙丑条写道:“时有执方孝孺来献者,上指宫中烟焰谓孝孺曰‘此皆汝辈所为,汝罪何逃?’孝孺叩头祈哀……”,这不是罔顾事实,故事贬低人家的形像吗?”

“皇帝眼前谁敢说真话,这也怪不了士奇,当时还有道衍和尚监督呢。”

“但你别忘了方孝儒是建文时的要臣,当时杨士奇还是个读书人,还没有入仕,是方孝儒把他召到手下的编写《太祖实录》,也就是说方孝儒是他的恩师,那个弟子能这样侮辱师父。”

“这也是,没有方孝儒就没有他的仕途。”

“还有,他与太监王振走得很近,这次马顺和王大的事,周忱,顾佐还有你都相继秉报皇上,听厂督金英说,本来宣宗要立斩王振的,连张太后也发了怒,杨士奇却为此下跪求情。”

“这也太蹊跷了,一个太监他这么用心?”

“郑和要不是死了,西洋也不会去,你道为什么?”

“有人反对!”

“杨士奇是头一个反对的,说一直做的是赔本的买卖,持续下去,明朝的财政将面临危机,从仁宗时期就开始反对,是他草诏:“下西洋宝船,云南取宝石,交趾采金珠,撒马儿等处取马,并采办、烧铸进供诸务,悉皆停罢。”对不对?”

“大哥,节制下西洋等,对于节约大明财政开支、安定生活,也起到了一定的作用。兄弟看也不算坏事。”小舍辩解道

“那,我问你,太监的象牙那来的?除了郑公公带回,民间去那儿弄,不是走私来的吗,福建,广东乃至浙江沿海走私那么猖獗,没有权贵们背后操纵,会那么无法无天,白天都敢明目张胆把象牙运上岸来。”

“这事宣宗皇上不是也抓过,连他身边的都袁琦,阮巨队都杀了。”

“杨士奇的儿子也参与了,没人动得了他,这事黄淮最清楚,所以早早的告老还乡了。”

“杨士奇纵容儿子,早晚会因此而遭报应,皇上如此暴怒,一定也忍耐多时了。”

“皇上今日是金丹服用多了,兄弟知道仁宗皇上为啥那么年轻就离世了,他就是服用太多了他是个温文尔雅的皇帝,你记得在生前的最后日子,一反常态,脾气异常暴躁,很容易被激怒,而一旦发作,几乎难以遏制自己的行为。”

“对,大理寺少卿弋谦,一个仗义直言的人,上疏言事时,仁宗常骂他“逾分”、“卖直沽名”,每当临朝之际,总对他话不好听,脸不好看,搞得其他朝臣都胆颤心惊,说话都提着胆,生怕挨他骂。”

“他算好的了,国子监的李时勉当着百官的面,说皇帝守孝还未结束就派宦官去福建选侍女,,激怒了仁宗,当朝爆发,命侍卫打断了他三根肋骨,还降了官。”

“仁宗皇上生前炼丹,所以致命,从他死亡的地点也可看出。他没有死在“天子正寝”乾清宫,而是死在位于紫禁城钦安殿。这殿里除了道士烧符炼丹,也别无其他事可做。仁宗身体底子本来就弱,兼之炼丹服食操之过切,内火旺盛,所以……”

“成祖皇上不经常去那殿,而是在宫中另建玄坛、斋醮扶鸾。他患病,不好生吃药,只吃灵济宫道士给他进的金丹。神相袁珙儿子袁忠彻告诉过兄长:服药后,辄痰壅气逆,多暴怒,至失音,中外不敢谏。他曾经大胆劝谏了一句说:“此痰火虚逆之症,实灵济宫符药所致。”不料成祖听了大怒:“仙药不服,服凡药耶?”

“难怪成祖率师出塞,身体本来无恙,中途还多次宴饮群臣,是突然发病的,这种突发而骤亡的情形,与仁宗皇帝之死非常的相似。”

“兄弟,你认得常中孚吗?以前是一个小小的巡检。”

“认识,现在是吏部侍郎,一直深居简出,也不常与人打交道。”

“传言说此人身怀奇术,会煮炼白银,谁家宝玉之器损坏了,他都能修补如旧。”

“这倒是,蹇义大人有把银壶就他修好的。”

“可能就是蹇义说的,皇上便把他找去,要试他本事。不知道什么原因授他正五品的官,还经常召他进宫,专门为他在宫里造了一处密室,方便他行密术。他在里面干什么,外人都不知,连金英和王振也不得一窥究竟。”

“也许是练丹吧。”小舍呵呵道,把被吹开得窗关上。

“肯定不会炼银子,皇帝不缺那玩意儿,定是炼金丹。这金丹药就是水银,练得不好,就是毒物,对五肠肺,神经系统都会损伤。”

“兄长今天的意思,让兄弟去劝谏皇上?”

“我可不让弟弟去当屈死鬼,你不知道宣宗皇上,最近因一只鸟在他头上撒了一颗屎,一怒之下杀了身边两小太监。怒气消后,方觉死者无辜,死得可怜,但悔之无及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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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四章 于无深处

初秋的雨,“滴答……滴答……”坠落的雨珠一颗又一颗,打在窗扉上,屋里依然有些闷热,小舍又打开了窗:“听了王兄的话,兄弟我心里空落落的,皇上四十还不到,皇太子才只有八岁,这要是有个不测,咱大明朝不完了吗?”

王一飞喝了口茶:“说这话,现在也还早,为兄的只是提醒一下,再说皇上后面有张太后。”

“这也是,皇上军国大事多受命于太后,听从她的裁决,兄长你记得上回去长、献二陵拜谒吗?宣宗皇帝亲自配带着弓箭,在前面护导皇母,到达时,先下马扶持。百姓都夹道拜观,赞皇上孝顺。”

“记得当时太后对宣宗道:“百姓拥戴君主,是因为君主能使他们安居乐业,皇帝应当将此牢记在心。”张太后真会说。”

“皇太后对下人办事能力非常熟悉。她说,张辅虽是一名武臣,却通晓大义。蹇义忠厚小心,但办事优柔寡断,杨士奇心真口快,容易伤人,说兄弟忠诚,脑子灵活,性格温柔。”

“这你也知道啊,皇上告诉兄弟的?”

“这回去巡边,兄弟受伤在床上休养,皇上无意说出来的。”

“没说我爹吧?”

小舍知道王一飞想听对他的评价,毕竟才五品,皇后不可能关注到。

“连顾佐,周忱也没说。”

“张太后人也仁慈,胡皇后被废后,她心生可怜常把她叫到身边一起住,每逢出席活动,她安排胡皇后的位置都比孙皇后高,孙皇后也是敢怒不敢言。”

“是啊,兄长说得没错,兄弟是亲眼目睹的事实。”

“有人说,仁宗皇上是被郭贵妃杀死的,你信不?”

“太监胡说的,上回兄弟查过。”

”但是郭贵妃事后为什么自杀呢?你不觉得里面另有蹊跷吗?”

”太监都招了,想诬陷郭贵妃的。兄长为什么又突然提起?”

“王振当厂督时,不知出于什么目得,又暗差兄长调查此事,说郭贵妃有动机:皇帝只有一个皇后,其二就一个皇贵妃,郭贵妃给仁宗皇生了三个儿子。张皇后也给朱高炽生了三个,所以郭贵妃的受宠程度不比张皇后低下。郭贵妃想变成郭皇后,那么她必须除掉对头。”

“兄长意思是郭想嫁祸张皇大后。”

“兄弟听我说,郭贵妃有能力取代张皇后。她是武定侯郭英之女,开国公侯之一啊,郭家俨然是除了朱家之外最强大的外族,郭贵妃又有十二个叔叔大爷和九个姑姑,她大娘永嘉公主,二姑父是辽王。而张皇后的父亲只是兵马副指挥,是个芝麻绿豆官。”

“从家属背景看,张皇太后是不及世代贵族的郭家,万一输了,也不敢讨说法的。”

“第三,仁宗朱高炽说过五个字上:“尔又为疑乎?”这个“又”,说明张皇后早就对郭贵妃产生了怀疑,并不止一次跟朱高炽说过,只可惜仁宗宠着郭氏没当回事。女人的直觉往往是很准,仁宗皇显然忽略了。而张皇后极其聪明睿智,她肯定找到了郭氏的把柄,兄弟那次帮张皇太洗了冤,所以郭氏眼见败露才自杀的。”

小舍擦了一下额头的汗:“原来这宫中暗斗比打仗还艰险,王振又为什么要插入,旧事重提?”

“王振背面一定还有人!”王一飞一口气把茶喝干了。

小舍用手指蘸了点水在桌上写了个字:“是她吗,她想干吗?”

“女人想干吗,又当不了皇上,不就为了赌口气吗?”

“也是,不过她在也嫩了点,在实际摄政太后面前想弄出些动静了,比登天还难。”

“所以王振这个龟孙子把这难事推给我,他想的是一箭双雕,一是排挤我,二是可以交差。”

“幸亏皇上有慧眼把他撒了,要不老兄你就完蛋了。”

“可不是,他对我不是仇恨,只是想换上他的人,但下手太凶险了,居然派亲信马顺,王大来搞事,幸亏兄弟和马之达及时出手。”

“马之达是个义气之人,老兄你可要好好用着。”

“那臭马伕我按排他在身边,亏不了他。”

“那就好,他孤身一人,也可怜。”

“对了,你家柳嫂也没伴,人也长得利索,我看挺般配的,不如撮合撮合,让他们成个对。”

“你呀,抢了我兄弟,又想打我家佣人的主意,有你这样的亲家吗?再说我娘不知舍得不舍得。”

“马之达与你有深缘,你不如试下,佣人吗,那都能找到。”

“好吧,容兄弟探探柳嫂的口风再说。”

“这就对了,兄弟帮我做了那么多事,当哥哥的心里也明白,这次去苏州特地去见了白梅她娘。”

“你这忙帮得好,我上回去来不及去探望她,老人家好吗?”

“不好,膝盖骨可能做豆腐时,井水浸得多了,走路靠拐仗。”

“啊呀,这怎么是好,白梅为什么没托梦给我。”

“你以为白梅升到天道成了神仙了,什么事都知道。”

“你没替我去请个郎中吗?”

“白梅舅舅不是懂医道的吗,他一直在替她针炙。”

“那就好,针炙有用,针炙有用,盼着她早点恢复。”小舍如释重负,松了口气。

“岁数大了,什么毛病都会有,我爹也是,卧床快半年了。”

“老知县快七十了吧?”

“过年七十五了,为了这,今日我向皇上禀报,想调江南去,那怕当个小吏也行,可以经常照顾上他老人家。”

小舍心里一暖,王一飞虽然有时会做点,愚蠢的事,那毕竟是年才时,但他如此有孝心,确实像个哥哥的样子。

小舍朝他拱了拱手:“哥哥如此孝心,皇上一定开恩。”

“皇上回曰,王熙和也是个老臣了,爱卿回去孝顺他也应该的,容寡人思量一番再说。”

“呵呵,还没个准,你就等着吧,皇上还舍不得你呢。”

“老兄觉得皇上最近会有些调整,会在言官与宦官之间找个平衡。”

“兄弟也觉察到了,太监金英,杨瑛,李德几个在宫中似乎有些忘乎所以起来。”‘

天上突然一阵闪电,雷声在屋顶上炸开,风把窗子咣当一下合上了,烛火也随之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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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五章 蹇府黑影

皇上巡边回京不久,九脱懽领导下的瓦剌部趁机击溃了鞑靼的阿鲁台并把他和他的妻子杀死。瓦剌成了蒙古独一无二的霸主。胜利后,瓦剌顺宁王脱欢派使节昂克等向明朝上贡,希望保持与明廷的友好关系,并告知已攻杀了阿鲁台及其子硕尼堪,还准备献上元代玉玺,被宣宗婉言相拒,并赐紵丝五十稿赏。

这边阿鲁台另一个儿子阿卜只俺也速来京,纳款上贡表示归顺明朝。宣宗念其兵败家亡,无所依靠,怜而安抚。

北方的变故,宣宗松了一口气,除命工部继续修筑长城及边卡之外,增派广平候袁祯,镇守太监王瑾前去守边。

这日上朝,皇上突然下诏,正式任命金英为司礼监提督太监,杨瑛为司礼监掌印太监,刘宁为司礼监秉笔太监,王振和阮浪仍为内宫监太监……

内阁大臣如有处理问题及意见先交司礼监批红后呈皇帝审阅作出决定,盖玉玺才能正式生效。皇上曰:凡每日所奏文书,自御笔亲批数本外,皆秉笔内官遵照内阁阁臣票拟字样,用朱笔批行。遂与外廷交结往来矣。这是为了减轻朕的负担。”

代替皇上进行批示的司礼监秉笔太监就此应运而生了。

杨士奇升少傅,杨荣礼部尚书和杨溥依旧当他的翰林院大学士,胡濙为兼户部尚书,王骥为兵部尚书,特升吴中为荣禄大夫、少保,仍兼工部尚书。张小舍为少保兼刑部尚书。顾佐代替刚去逝的熊概任都察院左都御史……

尚书是从二品和正三品的官。一般来说做官到从二品就到了顶点了。但为了表彰大臣就会嘉奖些荣誉称谓,如果嘉奖少保证明他是正二品的官,一般来说从二品以上的官位除了公侯外只有几个人。所以小舍这个是皇上对他很高级别的奖励。

这可了不得,上下应卯都坐着官轿前后有随从跟着,一开始挺不习惯,他觉得被人日夜监视着,便想法子甩掉,这里去蹇义文明门府上。

蹇大告诫他:“这卫兵万万辞不得。”

“我又不老,骑着马去多自在。”

“说你老你才过不惑之年,说你年轻,你又子孙缭膝了,但你不知这卫兵内里的蹊跷,这就像湿手捏了干面粉——粘缠。”

“为什么,我不要就是了。”

“说说简单,你不要试试看,今日不要,明日皇上就知道了。”

小舍“喔”的一声头:“明白了,谢谢蹇大人明示。”

“大人,你对三杨怎么看,皇上重用宦官是否对他们有了想法?”小舍突然冒出这话,把已经七十多岁的老臣吓了一跳,蹇义下意识的站起来,把窗子关上,警惕的道:“你没带随从来吧?”

“没有,赶车的是我佣人。”

“喔,那就可以随意。”蹇义接过小舍倒的茶水,慢慢的喝着:三杨,无疑是辅佐仁宗、宣宗勤政爱民、信用贤良,开创了“仁宣之治”,使得大明步入巅峰。除此之外,他们的最大贡献应当就是确保大明的政治稳定了。”

“这功劳包括大人你和夏元吉大人,这天底下都知道,“蹇夏”治世,能够淋漓尽致地施展才干,对“仁宣之治”功莫大焉”啊。”

“那是百姓的赞誉,之前老夫和夏元吉尚能出些力,后来老了就不行了。特别是永乐二十二年成祖在“师次榆木川”时病死,为不给朱高煦以乘机起事之机,临危不乱,秘不发丧,使仁宗皇顺利即位。“三杨”与仁宣二帝间构建了一种特殊的感情,我等人可已经无可附也。”

“大人,下官一直钦佩你和夏元吉大人,视你俩如父,大人就莫谦虚了,像周忱,况钟,于谦和顾佐这些百姓赞美的清官不是大人您举荐的吗?”

“那只是辅助,算不了什么。”蹇义脸上露出了一点灿烂,在烛光中显得十分柔和。

说三杨的人品,其实也不错,据下官知道杨荣经常接受边将的馈赠外,杨士奇就是有个坏小子,也可称为廉洁官员。”

“你这小子,就这点老夫喜欢,不隐瞒事实。”

“谢谢大人,下官是吏官出生,不善于掩饰。”小舍茶喝多,有了便意,急急的出了房门,他知道蹇义家的恭房在后院,穿过长长的走廊,恭房内没灯,便急急进去,从暗出见外面月亮下,两个黑影从丈余高的院墙上下来。

“奶奶的,蹇大人的府上也敢偷啊?”小便小了一半,他便匆匆的在暗中盯在。

二人进了暗暗的走廊,小舍出恭房就明处,便依旧在里面透过露窗窥视着。

恭房内的臭气,薰得太直打恶心,这二家伙伏在暗处居然一动不动。

小舍有些疑心,又出不了门,只能用袍子蒙着头忍着。

“梆梆梆”随着梆子响,蹇府的更夫提着灯笼过来了,两黑影一动不动,待更夫走后,就朝前面去了,小舍急忙跟着,微光中,见两人熟练的潜到蹇义亮着灯的书房,暗中两人嘀咕了一下,一个去了前门,小舍急忙跟着,那人悄无声息开了大门。

“这老手准备后路啊。”

大门外章伯耳朵灵,以为小舍出来了,提着马灯一照,小舍迅捷扑上去,对着那人头上的穴位就两下,那家伙声也没出正好倒在章伯怀里。

“快,随我来。”小舍对章伯小声道。

二人猫着腰窜到书房前的廊沿下。

书房门口着,那家伙显然是老手,趴在门槛下,在身上摸索出一支竹管。

书房里蹇义在嘀咕:“这小子,去了那么久,不会掉茅坑了吧?”说着背转着身体在倒茶,根本没注意暗中伏着危机。

那黑影用竹管对着蹇义,没想到捕蝉黄雀在后的小舍。

小舍一个鱼跃,死死的按住那人的脖子,章伯迅速把他的竹管夺下。

等蹇义回过头来时,小舍已经在那人胳膊扭到了背上。

“黑灯瞎火的,这是怎么回事?”七十多岁的老人吃惊不小。

小舍把那人提起来,重重的摔在青砖上,用脚踏着:“你问他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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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六章 免死铁券

蹇府一下热闹起来,家人都闻声而到。

那人是一准是惯犯,皮厚的很,小舍猛踢两脚,他除了喊疼,就是不言语。

大门外的那个也被章伯扛了进来。小舍替他解了穴,用热茶把他淋醒。

这家伙瘦骨伶仃,吃了苦头,算是识相:“大人,小人赌输了钱,想来碰碰运气,饶命啊。”

“我说呢,老夫藏柜子的银子一直少,还寃枉了下人,原来是你们两小毛贼干的!”

“大人,冤枉,小人是头一回来。”那瘦家伙吓得牙齿咬得格格响。

“那一定是这家伙干的,看他那熟练的样子,肯定不止来过一回。”小舍对躺地下的黑衣人重重的踩了一脚。

“来人,把这家伙吊后院给我往死里打!”蹇义命令着闻讯来的家丁。

那人还是一言不发,被家丁拖了出去。

小舍便问那瘦的:“你说你头一回来,本官信你,不过你得老实交代,那人是谁?”

“回大人,小人也是赌场新认识的,听他说,他在东厂干过,有后台,让小人放着胆干。”

一会儿管家来报:“那厮不肯招,扁担都打断了二根,就是一言不吭。”

小舍看了一眼蹇义:“莫如下官去亲审。”说着让管家把那人押来。

蹇义手一摆:“不用了,他一定背后有人指使,你再审也就这结果。”

“为什么?”

“他是东厂的人,一而再,再而三的,一准有人派他来盗我的免死铁券!”

“免死铁券?有明一朝也没几个人拥有,偷去干啥?”

“这宝贝比什么都值钱,可以世代相袭,我这仇敌心也是恶了,不仅嫉妒老夫,而且还想害我的后辈。”

“那大人的意思呢?”

蹇义飞速的拿起笔纸写了些字,交给管家:“把这两人交锦衣卫北镇抚司王力,他会有办法。”

管家得令押着二犯出去了。

蹇义把书房门关上,打开墙上的一扇暗门,从里面取出一个锦盒,递给小舍:“给你开开眼。”

小舍打开一看,里面放着一块铁券。和瓦片相似,拿起来敲敲,“当当”真响。再看上面的字,是仁宗皇上亲题的,铁券背面还刻着印章。记载着赐予的日期和蹇义的姓名、官职以及属地;而有些蹇义的功绩;最后是仁宗皇帝许下的诺言“卿恕九死,子孙三死。”

“啧啧啧,一直说金书铁券怎么值钱,也没见过长什么样,今天终于开了眼了,真是比命还宝贝。”小舍把锦盒还给了蹇义。

蹇义唤夫人刘氏把它拿回内室。

“大人,你怎么知道小人看中这宝贝了?”

“以前我把这放家里祠堂供着,有一回与朝中某人争执,他说你家有免死铁券我怕你,回家后我就上了心,把它藏书房,看来对方铁了心想毁了它。”

蹇义也没说那个对方姓什名什,小舍也不好多问,想必也是个厉害角色,不然不会出此辣手。

管家也没回,小舍便告辞了蹇义,临走时蹇义再三嘱咐:“在朝中遇时要冷静,切莫乱言,言多必失。”

小舍点头感恩,便坐着章伯驾驭的马车回府。

马车沿着皇宫前的石子街,悠悠的驰动着,帘外,红墙绿瓦在昏黄的灯笼照映下显得越发庄严,路上行人也不多。行道树上的树枝擦着轿顶,发出“沙沙”的响声,四周静谧安宁。

章伯道:“大人,你困就打个瞌睡,到了我喊你。”

小舍嘴里答应,但心里还想着心事,便又开了口:“章伯,你说南方好还是北方好?”

“当然南方好,水土肥沃,温度宜人,是养人的地方,当年我在皇上身边当卫兵,在南京呆了好多年,那可是仙人住的地方。”章伯轻轻的赶着马。

“你就没娶个南方老婆?在那里安家。”

“我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父母给我在这找了个老婆,那时的北京,一年到头都是风沙,又不长什么庄稼,有一年旱灾接着是蝗灾,地里颗粒无收,我那苦命的妻子带着我爹娘和孩子,千里迢迢准备到南京来找我,不料半途中遇到劫匪,全家人没一个留下。”

“哦,那后来就一个人了?”

“还找什么,跟着我也受难,不如一个人干脆。”

“柳嫂怎么样?”

“这人好,做事干净利索,人也精神,是持家的好女人。”

小舍听得章伯一口的称赞,心里也来了精神:“老爷我看柳嫂长得也不错,有机会我替你去说说?”

“求了你吧,老爷,我已经在祖坟上发了誓,那怕玉皇大帝送我个七仙女,我都不会娶了,再说柳嫂也和我无缘。”

“是不是你已经吃了个闭门羹?”

“那倒不是,小人虽然就娶过一个老婆,但也阅人无数,柳嫂的性子喜欢有些文才,长得也要有男人味的。”

“哦,章伯果然说得有些道理。”

“说起女人,章伯年轻时在南京有个相好,那时老婆孩子都在,在宫中闲得慌,就一来二去好上了,后来随皇上回北京,就断了来往。”

“等老爷回南方,你再找去?”

“老爷想回南方,那不可能,皇上都赐你二品官了,南方那有你的位置,南京守备兼兵部尚书黄福,四朝元老,七十多岁了也至多个正三品,周忱巡抚江南,总督税粮权力也够大的,论职务也只是个工部右侍郎四品官。”

“周忱大人也苦恼,在江南本想更多地降低一些古额官田税额,确实繁重,耕种者无力负担,周忱请求朝廷依民田一样计算。被太师郭资和户部尚书胡濴弹劾,说他“变乱成法,沽名要誉”,要求给皇上惩治。”

“这就是老北京常说的,忠心耿耿没好果果吃,胡濴算什么,朱棣叫他找朱允玟,十几年,连个毛都没捞着,游遍全国山山水水,后来让他监督仁宗皇帝,他又做了好人,仁宗上台后给他升了职,加了官,长安右门的一座宅第赐给他,拨给两个守门人,赐给四枚银章。”

“章伯,朝廷的事你好像都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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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十七章 朱祁镇初上朝

“茶馆,茶馆里什么都听得到,连宣宗皇帝在外面有几个女人,太监都会说出来!”

“听说过宫外有个叫吴氏贤妃吗?”

“有啊,就住在靠宫墙的大宅院内。因为之前是汉王朱高煦家的人,算是罪人身份,不能封为嫔妃,皇上时时去临,还产下一子,取名叫朱祁钰。母凭子贵,张皇太后又可怜她,去年被封为贤妃,但继续住在宫外,由太监侍候着。”

风卷着枯叶扑到马车上,带着沙尘,小舍呛了两口,咳嗽着,街边的店铺都在上门板,“乒乓”作响,小舍回到了府上,张王氏还在等着,多少年了,她养成了习惯,儿子不回家她是睡不安宁的。

她撕了张黄历:“舍儿,还有三个月又要过年了,今年能不能回江南?”

“娘想回去就回吧,红瑶在儿面前说过多少遍了,想去南京看看亮亮和灵雨,你们婆媳带着囡囡一块成行吧。”

“也好。”张王氏连连干咳着:“我这身体不知这趟去了还能回来不?”

“娘又胡说八道了,身体这么硬朗,打死个老虎还不成问题。”母子俩开着玩笑。

张王氏乐呵呵的被两丫鬟扶到后面去了。

柳嫂打来了热水,让小舍洗涑,小舍道:“柳嫂有洗澡水吗,今日背上直痒痒,算算也有十天八天没洗了。”

“老爷想洗澡,我马上去烧,你先歇着,等热了我唤你。”

“我自个烧去,好久没去灶间了,想闻那烟火味。”

小舍便紧跟着柳嫂去了灶间。

北京的灶间和南方不同,一盘连炕的锅台,一口铸铁锅,一台风箱,几摞粗瓷碗碟,灶台上方贴着一张灶王爷年画。除了水缸还有几口咸菜瓮,里面的咸菜就是日常下饭的菜肴。小舍用刷锅炊帚把锅洗干净,用葫芦瓢往锅内勺水。

柳嫂便点起了柴火,风箱一拉火火的火熖就映在她好看的鹅蛋脸上,小舍暗中瞅着,柳嫂至多三十出头,浓浓的眉毛,长长睫毛下,眼睛虽是单眼皮,但秀气、明亮。那高高的鼻梁下紧抿着的唇,显示着一股灵秀的神采。

“老爷,把锅盖盖上!”柳嫂喊了两声,看小舍眼睛紧盯着自已,脸刷的一下更红了,忸怩的站起身子过来,推了还在发愣的小舍一把:“老爷想什么呢,一个乡妇有什么好看的?”

“啊啊,没想到柳嫂这么好看,我正担心我那哥哥配不配得上你?”

柳嫂盖上锅盖,从他身边挤过,一股桂香钻到他脑门内,柳嫂低吟了一句:“你是张家的独苗苗,那来的哥哥?”

“就那日随王一飞来的,是老爷我常州结识的兄弟,如柳嫂中意,我就做个媒。”

柳嫂没言语,低着头往灶膛中添柴火,看她微扬的嘴角,似乎也看不出厌恶的意思。

北京的天,说凉就凉了,街头的人都穿起了厚厚的冬装,心急的人开始杀鸡腌菜的准备着过年。

皇上连着数日没上朝,各种猜测也开始多了,这日说要上朝了,小舍起得更早,裹着绯袍在午门口的号房里跺着脚,张辅来了,一阵寒喧,两人轻声说上了。

“前日将军我在左顺门拜叩皇上,听皇帝的意思,要登上高台接受万民的叩拜。”

“张将军还听到皇帝的回话,小舍我连着来了二回,都没听到皇帝一点信息。”

“皇上这回病得不轻啊,常常昏迷不醒,今日也许好多了。”

上朝时间快到了,金英传旨,命令百官去文华殿叩见太子朱祁镇。

突然的变故,众官都始料不及,四周有督察盯着,谁也不敢吭声。

鱼贯似的进殿在穿着龙袍长着稚嫩脸蛋的太子前屈膝行礼。

小太子坐在龙椅上,一双秀眼扫着膝下的众臣,似乎有些怯场,龙椅后的帘内有人教着:“说众爱卿起身吧。”

太子鹦鹉学舌的照办。不时还,舔着自己的嘴唇,吐着舌头冲一边的太监王振做鬼脸。

“说,众爱卿,有事起启,无事退朝!”

太子又朝搬了。小舍这回听仔细了,帘后坐着张皇太后和孙皇后。

四川新任总兵方政递上奏折。

皇太子看了一眼令太监刘念宣读。

“总兵方政率精兵三千五百人攻破西北大寨,蒋贵率兵四千余人攻破任昌大寨,都指挥赵得、宫聚等各进兵,攻破龙溪等三十七寨。前后斩首一千七百余级。”

太子道:“将军们英武,为我大明建功立业,可喜可嘉,等寡人秉报父皇按功论赏。”

杨士奇接着递上奏折,皇太子朱祁镇看了一眼:“少傅,字写得龙飞风舞,恐怕公公们也识不得,你自个儿宣吧。”帘后张太后似乎在劝阻他,但已经晚了。

杨士奇干咳几声,念道:“南方运粮至京,非常耗费人力。而仓廪无关防,以至于奸人一次盗窃成千上万,即使前者被捕获,后者仍继续作案,丝毫无畏惧之心。请太子派风宪官前往各粮仓巡察。”

“这……”太子正在思索。

张皇太后教道:“卿的意思派谁前去合适。”

“刑部张小舍,精明机智,断案有方,威名足以震摄邪盗蟊贼。”

顾佐跨前一步:“张尚书肩部有伤,尚未痊愈,漕运粮仓无数,如要肃清盗案,张尚书一人,恐一年半载不止,如此这般,不如在下一同前往。”

礼部左侍郎李嘉,大理寺丞艾良等十几位臣子请命,愿随张小舍前往。

太子摆摆手:“这么多位愿去,寡人让老师记下,侍等父皇下旨便是。”

张小舍见身后有那么多人拥护他,心里暗自得意,退朝后便想去詹府。

被太监拦住,说皇上有请。

小舍便随着张辅几个去了乾清宫。

除了三杨,几位王爷,蹇义也在,宣德皇帝平卧在龙床上,面色焦黄,嘴唇赤紫,他喃喃的道:“众卿

寡人的病可能是治不好了,这可能就是我的命!让皇太子继承皇位,各位王公大臣都必须严守祖宗的家训,要好好守住自己的地盘。皇太子的年纪还小,惟望皇太后朝夕教诲训导,你们文武大臣要尽心辅佐,凡国家重务,必须上报皇太后、皇后,然后再去执行。”

众人哭着跪下,声声宣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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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八章十八章 大结局

民以食为天,漕粮的安全关系着北方军民的生计,皇上恩准了杨士奇的奏折,钦定小舍为过漕运总督率领顾佐,李嘉,艾良等一干大臣南下,保证粮食的运输储运安全。

大臣们退下后,皇上留下蹇义,小舍和张辅,宣宗支撑着身体与三人密议了几句后,亲自给小舍写了封密诏。

这年北京的寒流来得早,河面上都积起了薄薄的冰,张府早早的把行李准备好了,除了月月夫妇俩,小儿子阳阳寄托在张辅家,其他人全随小舍南下。

这趟出巡,时间不会短,小舍先去几位大臣家拜别,最后去了蹇义家。

蹇义正坐在自已的佛堂打坐,蹇夫人对小舍说:“蹇大人荤食一点不沾,全家人都担心,你帮着劝下,让他尽量多吃点。那怕喝点鱼汤也行。”

小舍道:“吃素未必不好,岁数大了,荤的油腻,也不容易消化,你们给我准备些莲心枣子汤里面加些参,补气又补血。”

一会儿汤做好了,是蹇太太王氏亲自端来的,小舍接过就一声不吭盘坐在佛堂门口等着。

一等就一个时辰,汤凉了,小舍唤蹇太太再去热下,蹇义出声了:“不用,没想到你现在有如此耐心,老夫有胃口了,给煮点甜粥多放些赤豆枣子,我和小舍一块吃。”

蹇太太喜出往外去照办了。

两人就在佛堂前盘着腿喝起粥了。

甜粥粘粘的,汤汁从蹇义缺了门牙的缝中淌了出来,他一边笑着一边道:“记得在苏州时,曾和你一块喝过,还有汤宗,一晃卅载了。”

“是啊,大人记性真好,那时与大人初次谋面,观前街那个小二还想砍你呢。”

“哈哈哈,你那时还是个小吏,如今与老夫平起平坐了。”

“那里那里,小舍永远是大人的弟子。”小舍喝完了粥,把碗递给下人。

“老夫七十二了,能不能过今年还不一定,你还年轻,这回皇上又给了你大任,你这小子一定要珍惜,别辜负了我们这些老的期望,守好这份大业。”

“晚辈知道,皇上这回让晚辈坐镇南京,一准是大人的意思。”

“南京一直是黄福统领着,黄福守南京督漕运、议兵屯,老成忠直,刚正廉洁,但毕竟74岁了。南京为国家根本重地,守着他就是守着我大明的半壁江山。”蹇义的声调也高了起来。

“上回,晚辈在朝上顶撞了他,老黄不会记恨吧?”

“人家是君子,皇上调他去南京,也是别人使的招,不关你的事,这回也是他先与老夫商议后向皇上提出的。”

“哦,晚辈还以为是杨士奇想出的什么招?”

“杨士奇是想把你挤出京城,你想想除英国公张辅只管军务,原本朝内杨士奇、杨荣、杨溥三人说了算,胡濙也说不上话,结果皇上一边大力重用太监,一边提拔了你,还有张皇太后在后面。”

“哦,原来如此,难怪那么多臣子跳出来,看来只有晚辈蒙在鼓中。”

“你啊,就这点讨皇上宠爱,不玩权术,不搞宫斗,忠诚朝廷,忠诚国家社禝。”

“但是三杨皇上也宠爱着呢。什么重大的事都听着他们的建议。”

“皇上现在也想明白了。虽然三杨做了些人人皆知的好事,但仁宣以来人口与永乐皇时比,反而略有减少、耕地面积几乎不变、各地农民闹事不少。对外:停止了下西洋,又撤回迁往辽东的人口,放弃交趾。

在人品上,杨荣走私军马,收受贿赂,杨士奇的儿子杨稷杀人,地方官不敢管,杨荣曾孙、福建建宁卫指挥同知杨华与其父杨泰暴横乡里,惨害人命,被仇家所举报。”

“原来大人也这么想的,晚辈最想不开的是为什么撒了交趾承宣布政使司,让安南独立,还放弃下西洋,强大的大明远洋水师就此衰落,不仅我大明对南洋的影响力开始骤降,连一直乖顺的外番也不来朝贡了。”

“还有旧港宣慰司、西南土司也相继被灭或者叛乱。三杨都是言官,张辅这些将军根本说不上话,武臣们一再反对辽东收缩。让瓦刺,鞑靼和三卫的人有了更多的空间,女真人又开始内迁奴儿干都司,东北广大地域的统治开始逐渐失势,这都是三杨内阁的软弱作为。“蹇义愤愤不平道。

“如果金忠还活着就好了,大人也不那么孤军奋战了。”

“有什么用,黄淮,张辅,黄福不都说了真话?不说了皇上都病成这样了,一切都晚了,你现在也有权了,先和周忱,于谦,顾佐,况钟等先尽力吧,等皇上康复了再说。”

蹇义脸上有了些笑容。

“是,大人,你也要多保重,多吃饭,多锻炼,别让蹇太太担心,等着晚辈回来。”

蹇义站起身挽着小舍送他出门。

小舍感觉得到老人呼吸有些吃力,紧贴着的身体在不住的颤抖。像微风中的烛火摇曳着,心里说不出的难受。

腊月的寒风呼呼的吹着,北京的码头上早已挤满了送行的人群,张辅带着阳阳,杨荣,杨溥和众多大臣都来了,黄色的日月旗在桅杆顶上猎猎作响,护卫的兵卒肃立两旁,宽阔的河面上停满了十多船官船,小舍从来没受到过这么大的礼遇,连亲自护卫他的王一飞向他致礼,他都觉得有些尴尬,在胡穜,小旗和阿海的护拥下,红着脸快步的登上了自已的船。

码头上鞭炮声响,鼓乐齐鸣,他一身鲜衣朝着码头上欢送的人群挥手致意,人群中他看到了两鬓斑白的蹇义,老态龙钟,驼着背向他致意。他的眼睛有些模糊了,他似乎看到了父亲张历生的影子,他心里轻轻的唤着:“爹,我和娘还有儿媳妇,孙子们来了,你等着。”

太阳升起来了,河面上雾气氤氲,宛如一条丝带蜿蜒于大地。号子声中,船随波逐浪。翻卷的细浪,似乎在向小舍倾诉着庶民的心酸,他昴起头仰望着天空,一朵朵白云正演绎着说不尽的悲欢离合的故事。

“郎君,回船舱去吧,外面风大!”如意深情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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