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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道峨眉》


一、经年甲子倏忽过

大梁顺平五年,天下承平已久,百姓安居乐业。

正所谓瑞雪兆丰年。

这年浔阳镇也赶上了好时候,一场大雪,银装素裹,正是给来年开了个好头。

“世有黄粱枕,人皆做王侯;百姓安居乐,米面贱如风……敢问人间事,哪个比梦中?生年不满百,常梦自无忧。”

一名衣衫褴褛的苍老道士,前面放声高歌,后面十余名顽劣小儿,不住的从地上攥起雪团子掷去,在后面起哄,一个个兴奋的鼻涕横流。

老道士看着甚老,身材高大,略有几分佝偻,凌乱的须发上沾满了冰雪,异常的狼狈,瞧不清模样。脚步轻快,自雪地上走过,都留不下多深的足印。

对于后头起哄的孩童,老道士浑然不在意,忽的转过头去呼喝一声,吓得顽童们一愣,手头的雪团子都掉了,老道士哈哈大笑,却是得意的跑掉了。

老道士速度快得很,转眼便跑到了街尾拐角,将顽童们抛在了后头。

眼见的四下无人了,老道士忽的在面上搓了一把,抹开被风雪纠结到一起的灰白须发,漏出一张枯黄脸来。面容苍老得紧,满面风霜。

老道士在小巷子里七拐八拐,不一会儿便来到了一处破落的小院中。

“唉!江湖终究一场梦,枉我一届穿越客,居然混到如此凄惨地步,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啊!”

枯哑无力的声音响起。

老道士原名陆玄,本是个穿越客,上辈子生活在灯红酒绿的都市,一次意外来到了这个世界,成了渔家少年,始知世上有武学,于是一门心思沉入其中,入过药铺当学徒,进过镖局做趟子手,寻过仙,也问过道,费劲周折,却因出身及天赋,始终不得真传。

会了点本事,又因穿越客骄傲,招惹了不少仇敌,兜兜转转数十载,竟成了个年逾花甲的破落老道。

眼见人也老了,走不了远路,便回到了家乡,却是要等死了。

只因今年大雪,洵阳江都被冰封了去,水路却是不通,回不得村子,这才在洵阳镇上找了个破落院子落脚,不然现下该在出生的江头村了。

老头也就是随口说说,这数十载过来,曾经的穿越客记忆已经模糊了,只因还有一分执念,才始终记得这身份。

到了他这年纪,不服老也是不成的。

回到屋里头,陆玄生了火,抵御寒气。

要说他这身子骨也算硬朗,倒也能受得冷。虽说早年练外功,基础打得不好,又好勇斗狠,留了不少暗伤,但游转江湖这些年头,也有一些奇遇,身子还算康健。

不过到底老了,还是多注意些。他预备回乡之后,趁着还有几年活头,造福一下乡里,也算是报答一方水土养育之恩。

要说老头回忆起来,最对不住的就是父母,还有他的妹妹。

他父母都是渔民,对他却是极好的,早年他想学武,父亲便托关系送他进了药铺做了学徒,有了几分成绩,他倒也对家里多有照顾,妹妹的丈夫,曾经还是他在洵阳镇结识的朋友。

那时候陆玄刚崭露头角,借着穿越客的见识,在镇上颇有几分名头,可惜后来却招惹了强敌,连妹夫一家都被连累,不得不躲到了江头村去,他心中每每想起这事儿,也还有些芥蒂。

最要紧的是他那时无奈跑路,连父母去世都没能回来见上最后一面,算是留下了莫大遗憾。

这回回去,也不乏因为父母亲人的缘故,想做些好事,也算是给九泉之下的父母积累功德。

望着火堆里跳跃的火苗,仿佛这辈子所有见过的人事都在其中演绎,陆玄想着想着,便迷糊糊睡了过去。

……

翌日,阳光正好。

陆玄也没有在洵阳镇找那些曾经老朋友的意思,毕竟还活不活着都不知道,而且当年恩怨情仇,终究也不想再去涉及。

或许还会相见,但也没必要刻意去寻。

要说人老了,难免就会信一些缘份之类的东西,陆玄也逃不出这个规则。

也是运气好,洵阳江封了好些日子了,眼见风雪停了,江水滚滚,却冲开了浮冰,正是开了河道。

锁江码头。

一眼望去,已见不少人头,都是趁着这浮冰冲散的机会出船。

大家都是各自忙碌,也没人看他这个老道士。

“船家,江头村走不走?”

要说虽然许久没回洵阳镇了,镇上倒也没多少变化,载客渡河的船家还是在固定的位置。

“老道长,这江面刚开,江头村那边是支流,也不知能不能走啊。”

船家抬起斗笠看了看陆玄,见他是个老人家,还是个道士,言语也尊敬不少。

这年头出家人颇受人尊敬,尤其是道士,大多云游的道士,都懂些医术,遇着犯病的穷苦人家,大都会出手相助,只求顿饱饭,也不要钱财,一来二去,道士在大梁百姓心中,印象颇好。

“若是河道不通,你送我到岸上便是,我自己走去。”

“那好吧,老道长上船便是。”

陆玄闻言,笑了笑,便跳到了船上。

“老道长小心些!”

见的陆玄动作,可把船家给吓了一跳,生怕他掉到水里。

见他身手如此灵活,不由赞道:“老道长好身手!”

“哈哈,老了老了,却不知船资几何?”

陆玄手拢进袖子里,掏摸出几枚铜钱。

“船资不必了,早年家中受过一位老仙长恩惠,家中老母特意吩咐我不许收出家人的钱,再说江头村也不远,我送老道长过去也不耽误多少功夫。”

陆玄听了,也不多说什么,将铜钱收了回去。

幸运的是,江头村支流小阳河倒是也通了,约莫两个时辰的功夫,船家把陆玄送到了江头村。

“福生无量天尊!”

陆玄下了船,回头便对船家一稽首。

船家忙回礼。

陆玄这才告辞。

正当陆玄走远,船家欲要回转,却见船尾不知何时摆上了五枚铜钱。

“老道长!”

船家忙高呼,只是陆玄人已经走远了。

只留下船家看着他的背影,心中感叹。

二、少小离家老大回

“少小离家老大回,乡音无改鬓毛衰。儿童相见不相识,笑问客从何处来。”

若要问陆玄此时何种心情,唯有此诗能证。

江头村与他陆玄离开之时,已经有了一些变化,不过变化并不算大。

毕竟这般年头,江头村这样的偏僻小山村,实在也难有什么太大的变化。

入得村中,小路还是原先模样,只是大雪缘故,两旁草木干枯,少了几分生机。

村头见了两个堆雪人的七八岁小娃娃,一男一女,裹得厚厚的,圆滚滚。也不像浔阳镇上的那些顽童,江头村这两个娃娃不认得他,难免有些怕生,又对他有些好奇,只在原地瞪着乌溜溜眼珠看着,不敢走近。

见陆玄转头一笑,反倒是被吓到了,雪人也顾不得堆了,‘哇’的一声,就仓皇的往村子里跑了回去。

“哈哈!”

陆玄倒是觉得挺有趣的,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见了这些幼苗一般的孩童,总想逗弄一二。

不比山村,渔民们的房子都靠的比较近,也都临江不远,方便捕鱼,聚集在一起,村子自然也就不大。

两个小娃娃哇哇大叫,还是引起了一些大人的注意,这时候刚过了年关,冰雪刚开始消融,许多活计都做不得,妇孺之辈,也多是留在家中。

这时节,该拜年的都拜过了,村中少有外人来访,一些大人听得动静,难免出来一看。

就见村头的老道士陆玄,也都是不认得,有些好奇。

虽然离家多年,陆玄还记得自家房子是在什么地方,准备回去看看。

路上见了村民,也都点头微笑。

村民淳朴,倒也对他尊敬。

陆玄家便在村尾,没几步路,他便已经走到,位置没有变化,房子明显经过了修缮,成了一个围了篱笆的小院子,见着院内屋中袅袅炊烟,陆玄神思一时飘远。

回过神来,鼻头一酸,眼眶渐红。

不一会儿,却见屋内走出一个中年妇人,妇人就是寻常农妇打扮,头上裹了巾布,面容还算秀丽,肩宽臀大,是个好生养的。

妇人端了个木盆,泼洒了些热水,抬眼见得站在院外一动不动的陆玄,心中有些疑惑,不由问道:“老道长可是化缘?这外头可冷,家中还有些米汤,道长若是不介意,不妨入内暖暖身子。”

语气却是温婉和善。

陆玄这才回神,眼前妇人他不认得,担心家人已经不在,许久未有波动的心竟有几分紧张起来,于是问道:“敢问此处可是陆英家?”

妇人闻言,觉得惊讶,又有些诧异,不过还是点了点头道:“那是妇人的婆婆,婆婆正在家中,老道长可是与我家婆婆相熟?”

听得妹妹还健在,陆玄心神一松。

转而想起眼前妇人所言,她竟是妹妹的儿媳妇,一时又有些感慨。其后认真道:

“我名陆玄,陆英是我妹妹。”

“啊!?”

听得陆玄这话,妇人先是有些没反应过来,随后看陆玄认真模样,又有些震惊,手上一松,竟是将盆子都掉了。

许是没有想到过这种场面,乡村妇人,又没个主见,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踟蹰半晌,竟转身朝屋内跑去了,不一会儿,才从里头扶了一个老妇人出来。

老妇人看着甚老,在儿媳妇儿的搀扶下,行动依旧有些幸苦,看上去却比陆玄还要老迈。身形略有几分佝偻,穿着一件棉袄,显得有些臃肿。不过从那满是沧桑的面容上,依稀还是能够看出几分妹妹陆英的轮廓。

老妇人后头还跟了一个小娃娃,若是陆玄细看,便能看出那小娃娃正是他在村头见过那两个孩子之中的女童。

只是当看清楚老妇人面容的时候,陆玄的注意已经不在其他地方了。

“哥?”

外头天冷,老妇人从温暖的屋里刚走出来,显然还有些不大适应,银装素裹下,昏黄的眼睛也有些瞧不大清楚。顺着儿媳妇儿手指的方向,定定看了陆玄好一会儿,才有些不确定的叫了一句。

“是英儿么?是我啊!”

陆玄看着这道老迈的身躯,视线一时模糊,声音也带上了几分沙哑。

只第一眼,陆玄便认出了老妇人正是自家妹妹陆英,虽然模样大变,声音也全然不复当年的清脆甜美,但他还是第一时间就认出来了。

“哥?!”

老妇人闻言,老眼渐渐睁大,眼眶也是泛红,身子踉跄几步,似是要冲出来,却险些摔倒在地。

见得妹妹要摔倒,陆玄一惊,下意识身子一跃,便跳到了院子里。

好在有儿媳妇扶着,妹妹没有摔倒。

陆玄松了口气,搭手扶着已是老妇人的陆英,兄妹再见,定定相视,久久不语。

半晌,陆英才颤巍巍抬手,抚上陆玄面颊,颤声道:“哥!你老了……”

心有千言万语,却都只化作了这一句。

……

入得屋内,身子一暖,陆英情绪平复许多,在陆玄和儿媳妇的搀扶下,坐在了火炉旁的矮凳上。

等到陆玄坐定,陆英借着炭火,仔细的看着陆玄,握着他的手,也不舍得放开,沟壑纵横的面上能见几分喜色,她如今心中确实都是兄妹重逢的喜悦。

半晌,总算也没忘了给陆玄介绍家人。

“哥,这是小翠,云儿的媳妇儿。”

“小翠,这是云儿他大舅。”

“甥媳妇儿见过大舅。”

“好好!”

陆玄拍着妹妹满是老茧裂纹的粗砺老手,也舍不得放开,只对着名为小翠的外甥媳妇点头一笑。

“这是我的宝贝孙女小莲儿,莲儿快叫舅姥爷。”

小姑娘脸红扑扑的,天气冷,还能看到两条鼻涕印。此时正缩在奶奶的背后,只漏出半个头,小心看着陆玄。

见陆玄看来,吸了吸鼻子,忙缩回了脑袋,不敢说话。却是在村口被陆玄给吓到了,这会儿还有些怕。

“这孩子!”

陆英眉头一皱。

“好了,方才我在村头见过孩子,想是有些怕生,不妨事的。”

虽然没能听孙侄女叫一声舅姥爷有些遗憾,不过陆玄还是相当满足,想一想,他已经许久没有这种发自内心的高兴了。

“哥,这些年你都去哪儿了?这么久都不见你回来?”

陆英摇头,感受陆玄掌心的暖意,不由问道。

一听到这话,陆玄便有些愧疚。

而且他能看出,妹妹对他这么些年音信全无并没有埋怨,只有担心。

小翠见两个老人说话,于是便带着小莲儿去偏屋去了。

陆玄摇了摇头,他的经历比较复杂,一言难尽,相比起自己的经历,陆玄对妹妹一家的生活更感兴趣些。

“我的就不说了,当年离开之后,遇上了不少事情,我也想回来看看,可都没什么好机会,不说这些了,英儿,这些年你过得可还好?周青那家伙呢?怎么不见他?还有小云儿。”

妹妹的儿子叫周云,陆玄在他出生的时候还见过,不过后来就离开了浔阳镇,也就没能再看到了。

“云儿去山上打猎去了,这冬日里也不好出船,至于青哥……”

说到这,妹妹本来还因为陆玄的回来而高兴的表情有些低沉了下去。

陆玄见到妹妹这幅表情,心下一沉。

陆英眼角有些泛红,勉强笑道:“青哥去了好些年了,有一年家里没了粮食,青哥跟人去山里打猎,就没回来……”

陆玄鼻头一酸,张着嘴,一时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起来妹夫周青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有间接责任,要知道当年周青家境还算不错的,要不是他的缘故,也不至于带着一家老小回到江头村,也就不会……

陆玄现在是十分的懊悔。

甚至有些恨自己当年怎么这么不顾家。

当年看起来倒是挺风光的,不过现在看来,就是个笑话。

“哥哥对不住你们……”

陆玄握紧了妹妹的手,常年劳作,年纪又大了,妹妹的手比起他这个做哥哥的还要粗粝,甚至看上去陆英也要比他老一些。

想起之前他还觉得自己这些年不容易,现在看来也有些可笑,他这不是不容易,是求道求的都有些着魔了。

“没有什么对不住的,要不是哥你,我也不会认得青哥,青哥是个好人,这些年对我照顾有加,舍不得我冻了饿了。我这些年过得很好,虽然后来青哥不在了,但是云儿和小翠也对我很孝敬。本来我这辈子也没别的盼头了,就想着能再见你一次,老天爷现在把我这个愿望也满足了,已经是待我不薄了。”

在妹妹陆英面前,陆玄仿佛成了个不成器的小子,还不如年纪比自己小的妹妹看得通透。

听着这番话,心头反而愈发愧疚。

“吱吖……”

就在陆玄想要再说些什么的时候,院外忽然一道动静传来。

“应该是云儿回来了!哥你还没见过他现在的模样,他现在可壮了,青哥把你当年留下的武功交给了他,在村子里也能说上话,就跟你当年一样。”

说到儿子,陆英很是高兴。

“嫂子!不好了!”

然而外头一道声音传来,却让陆英和陆玄的面色都是一变。

三、也曾意气少年时

屋门一开,一道健硕身影慌张而入。

“嫂……!”

那身影原要再叫,却见得堂中陆玄与陆英,一时把话憋了回去。

“大娘!”

陆玄看去,原是个中年汉子,那汉子身量不高,肌肤黝黑,却有几分壮硕,看上去颇有一些力气。

“大牛,是不是云儿出事了?”

陆英有些着急,这汉子叫做石牛,是周云的发小,一块儿光屁股长大的,周云和几个村民去山上打猎,石牛正是同行,如今他回来了,却不见周云,尤其还是这幅仓皇模样,显然是出事了。

想到儿子出事,陆英哪里能不着急。

正说话的功夫,小翠听着动静,也从偏屋走了出来,忙问道:“大牛,出什么事儿了?”

“嫂子!云哥和村子里的……”

这石牛也是个憨的,话却不过脑,说到半才想起还有老人在,不好让老人担心,但是已经说了一半,却也不知该如何收回了。

“到底出了什么事!细细说来。”

陆玄一眼就看出了这是个莽撞汉子,他虽落魄,到底这些年见过不知多少风雨,虽然知道侄子可能出事了,但比起陆英和小翠来说,要沉得住气的多。

“您、您是?”

石牛见陆玄开口,有些愣愣的问了一句,果然是个憨的。

“我是云儿的舅舅,莫惊慌,云儿可是被野兽伤了?”

石牛忙摇了摇头,一时也没想兄弟周云怎么多了个舅舅,这会儿平复下来,才解释道:“我们在山上打猎,猎到了一只野鹿,却遇上了浔阳镇一群出来玩耍的公子哥,他们非说是那是他们的,云哥不让,差点打起来了,那些公子哥也是狠脾气,动不动就要打要杀的,我这是云哥让我回来找八公去说话的。”

“八公?”

“是陆老八,他现下在附近村子有些威望,和浔阳镇的一些大老爷也能说上话。”

陆英虽然着急,但是不知怎么,陆玄在身边,忽然就安定了下来,一如当年,有哥哥在,总觉得没有什么事情能难倒他。

“走!去找陆老八!”

陆玄知道这事儿不好耽误,当年他在浔阳镇的时候,类似的公子哥也不少,下手比他们这些江湖上混饭的人还要毒,而且重要的是家里有几分浮财,装备精良,山民们畏惧他们的身份,也不敢下狠手,一旦有什么冲突,损失大的绝对是山民,说不好就要丢命。

陆玄这刚回来,可不想妹妹唯一的儿子就这么死了。

“这……大娘!嫂子!”

“听你大爷的!”

陆英有些急切的喝了一句。

石牛当下闭嘴了,他怕陆英这个大娘得很,当年他跟着周云老爹周青练武,陆英比周青严厉多了,所以也就比较听话。

“英儿,小翠,你们在家等着,这事儿我去处理就好,莫要担心,哥哥虽然不成器,本事还是有些的,至少浔阳镇这地儿,总不会让云儿出了事去。”

陆玄安抚了一句,随后便让石牛带路离开了家。

“娘,舅舅他……”

小翠根本没见过陆玄,在她眼里陆玄也就是个瘦弱的老道士,担心自家丈夫出事,难免有许多忧虑。

“小翠莫慌,你舅舅是有大本事的,他去了云儿一定没事,你去看看小莲儿,莫要吓到了她。”

陆英虽然也担心儿子的安全,心中忐忑,但是对陆玄还是比较有自信,即便是陆玄当年跑路,也把她和周青夫妇以及父母安排得很妥当,所以陆英不怀疑哥哥的本事,只是担心陆玄去得晚了。

小翠也不好再说什么,陆英在家里比较强势,也是陆玄小的时候培养出来的,比起寻常的农家老妇人大为不同。

这也是周青那小子当年家世不错,却一心要娶陆英的原因。

……

“陆老八?”

石牛紧赶慢赶的带着陆玄找到了八公,他本来还担心陆玄这把年纪的老道士身子吃不消,于是放慢了速度,哪里知道陆玄负手而行,明明看着就是老头走路,迈步却跟飘似的,反倒是他这个精力充沛的汉子跑了个气喘吁吁。

“你是?大玄哥!”

陆玄很快见到了陆老八,陆老八年纪比陆玄小些,和陆英一般年纪,如今该是五十有七了。

不过和陆英一样,模样看着比陆玄还要老些,手里头拄着拐杖,头上精光,能见暗斑,身子瘦弱佝偻,胡须也苍白稀疏得很了,模样甚老,倒是一双眼睛,还是当年那么刁钻,竟是一眼就认出了陆玄。

他的声音倒还有几分中气。

“我方才还听说村子里来了个古怪的老道士,原来是大玄哥你!快快进来,你我兄弟数十年未见,我可有好些……”

“这些回来再说,我家外甥出事了,你得跟我走一趟!”

陆玄和陆老八当年熟得很,这小子倒不是跟着陆玄混,就是犯了事儿都找陆玄帮忙,而他老爹陆高,却是陆玄父亲的兄弟,香火情分,不得不帮忙。

不过他当初对陆老八相当的不待见,主要这家伙滑头得很,有几分本事,却又不愿给陆玄当小弟,而且爱惹事得很,当初正意气风发的陆玄,哪里待见他。

“阿云出事儿了?”

陆老八听到这个,脸上的皱纹一紧,本来就因为掉牙齿显得收缩的面部,像朵菊花似的缩起,仿佛一个老太太。

他原先是个混子,不过在陆玄离开浔阳镇之后,没人擦屁股,就收敛了,不过收敛之后,渐渐倒是混出了些模样,在镇上也认识几个老大哥,有几个听话的后辈。

按理说他应该能在镇上享福的,不过和陆玄一样,老了总觉得还是家里好,于是就回了江头村。

左近村子的人也都知道他的厉害,因此倒是成了乡老一般的人物,调停过不少矛盾,附近村民和镇上的人或者过路的客商有了什么冲突,也都来找他。

不过这两年老了,有些走不动了,也就少管了许多事,他无妻无子,独身一人,过得倒也自在。

“那得快些走!”

陆老八或许没像陆玄那样去过许多地方,但是见识和心性也不能说就差了,自然明白轻重缓急。

听了事情经过,也不敢怠慢。

当然从身体上来说,陆老八就差了许多。

一路朝着事发地而去,没走几步身体就有些吃不消了,最后只能是让石牛背着。

“我说大玄哥,你这身子骨真硬朗啊!”

看到陆玄年纪比自己还大,赶其路来却依旧犹有余力的模样,趴在石牛背上的陆老八有些不服气的叹了一句。

也不知是不是见到了陆玄之后,有些回到了年轻时的感觉,陆老八这话一出,有几分年轻时两人相处的模样。

“大牛!背着你八公走快些!”

陆玄闻言,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都这么大年纪了,说话竟还是当年的调调。

忒不靠谱!

四、风雪山林老亦癫

山上有积雪,路不好走。

不过石牛常年上山下河,也跟着周云练武,身体好得很,哪怕背着个陆老八,也不见吃力。

至于陆玄,数十载江湖生涯,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一点积雪山林路还不是什么问题。

紧赶慢赶,走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终于听得前头传来动静。

好似有弓弦崩发,兵器交击,汉子呼喝的声音。

听见这个,陆玄心中一紧,他不敢想象要是周云除了什么事,妹妹陆英这把年纪了,受不受得住。

念头一转,当下不敢犹豫,对着石牛便道:“大牛,你背着你八公后面跟上,我先去看看!”

言罢,不等大牛和陆老八说话,身子一个提纵便上了树,污渍道袍飘舞,轻点在树干上,当即飞掠而去,竟然连半点积雪都不见掉落。

见得这一幕,不说石牛,便是陆老八也是一惊。

当年陆玄虽然厉害,也就是练了些外家功夫,力气大些,敢打敢杀,哪里有这样的手段,如此飘逸的身手,陆老八也就在一些江湖高手身上见过。

回过神来,他心下明白,陆玄这几十年来当是没有白混,半辈子经历只怕不是蜗居在浔阳镇的自己能想象的了。

且不说陆老八和石牛见了陆玄身手如何作想,却说石牛去请援之后,陆玄外甥周云与几个浔阳镇公子哥之间气氛焦灼许久,终究还是动起手来。

与周云等村民起了冲突的,是三个带着家丁,衣着打扮看着便出身富贵的青年。

周云等人知道这些公子哥不好招惹,也不愿弄出大麻烦来,只是不想平白被人欺辱,自不敢贸然动手。但是三个公子哥却没这个顾及,他们都带着家丁,且自身也学了一些本事,又带着强弓刀剑,哪里愿意和几个山民废话。

一番交涉之后,见周云等人不退让,便有些不耐了,其中一个更是直接提弓一箭射向周云,也就是周云练过武,这些年有勤修苦练,身手不差,加上那公子哥也没怎么瞄准,这才险之又险的躲了过去。

“哟呵!原来是个练家子,难怪敢和爷爷我争抢猎物!”

射箭的那名着青色狐裘的青年见此,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嘴角闪过一丝讥讽。

随后一挥手,却招呼家丁道:“你们几个给我好好教训教训这些愚民!”

身后几个家丁都是忠仆,闻言不做丝毫犹豫,提刀便上。

当即与周云等人砍杀起来。

这些家丁身手都不错,好在除了周云会些武艺外,山民门也有一把子力气,一时间虽然落了下风,倒也能撑住。

就在这时,三个公子哥居然提起了手中的弓箭,带着几分讽笑便将箭簇指向了周云几人。

却是将他们当成了猎物对待。

崩!

弓弦一松,三人同时射箭,这一回有家丁牵制,不说他人,就是周云手臂也挨了一箭,不过三人好像是有意耍弄,对着的都是手臂腿脚,没有朝着致命位置去,另外两个中箭的山民这才没丢了性命。

周云见此惊怒不已,他知道浔阳镇上许多家世好的,都不将平民百姓的性命放在眼里,也曾有所接触,不过终究还讲些规矩,哪里想到对方竟然将人命当成儿戏一般,为了一头野鹿,就要拿人来试箭!

眼见得三人提弓抽箭,又要再射,周云有些悲愤的紧咬牙关。

他想到了家中老母妻女,要是自己死在这里……

不行!周云心中怒火熊熊,他本来不想杀人,但是现在被逼到这样的地步,只能搏命了!

念及于此,周云不再犹豫,无视家丁的攻击,提着猎刀就要先杀了三个公子哥。

而与此同时,三人的箭也是疾射而出。

眼看就要死人!就在这时候,天空一道数点松针飞来,竟将那三支利箭打落了去,随后不等众人反应,天上一道青色身影落下,腾挪斗转之间,便将一众家丁朴刀卸下,人更是踢回了三名公子哥身前。

不管是周云一方还是那三个公子哥,都没有想到半路出来这么个人,都是反应不及。

回过神来,定眼看去,才看到居然是一个年过半百的苍老道士。

“年纪轻轻,未免有些太过目无法度了!”

老道士落地便是一句,话音一落,场中气氛一沉。

微微一顿,却是那名着青色狐裘的青年最先反应过来,收起长弓便道:“晚辈黄修,家父黄定江,这两位都是晚辈朋友,前辈可是在此山中修行,若有叨扰,还望见谅!”

老道士自是陆玄。

那青年见了陆玄出手,本来还高高在上的态度瞬间有了变化,倒是让人称奇。

“呵呵,现在的小娃娃,倒是精明得很!”

陆玄冷冷一笑,若是放在别处,看到对方如此知趣,他或许就放对方一码了,但很不碰巧的是,他们伤到了外甥周云。

至于为何知道周云受了伤,他来到这儿的时候就看出了谁是周云,毕竟他这外甥练的武功,是他早年练过的,一眼便能瞧出。

陆玄也不理会狐裘青年黄修,而是先替周云等人检查了伤势,断掉箭尾,好在没有大碍。

而看到陆玄的举动,黄修三人眼神变得有些阴翳。

黄修当然看不知道陆玄是周云的舅舅,只以为是什么喜欢路见不平的老道士,心下有些不快。

但他方才见识了陆玄的身手,以他的身份,江湖好手自然见过,对武道自是知道不少的。

武道入门,便是筑基二境。

所谓泥胎百日,烘炉锁精。

烘炉境大成,武者便能练就内家真气,称之为归真境。

他父亲黄定江就是归真境的高手,黄修对真气也有了解,在他看来,陆玄以松针打落箭枝的手段,绝对是真气在身才能用出的手段。

归真是对练出真气的武者的统称,归真境的武者自然有强有弱,不过不管陆玄在归真境界之中是什么层次,都不是他们能对付的。

总之这样的人物,不说得不得罪的起,至少现下的情况,是不能得罪的。

不说他们的家丁都只是练了一些外家功夫的普通人,有几分气力却也算不得什么,比起归真武者不值一提。

只说他们三个公子哥之中,也只有黄修家境特殊,学了些内家功夫。

但他平时喜玩乐,在家中长辈要求之下勉强筑基,却因为贪欢好色,精元外泄,身体亏空,锁精境迟迟不能大成,也无法练出真气,这样的实力,哪怕算上那些家丁,也不够打陆玄一手打的。

出身富贵,傲气难免有几分,视平民性命如无物更是常态,区别只在有的人表现在外,有的人收敛起来罢了。

但是遇到要紧事的时候,从小的教育,还是让他们能够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该怎么操作才能脱险。

见陆玄不回话,反而去看周云等山民的情况,黄修心下又有了想法,当即道:“我等只是因为争夺野鹿,意气之下,下重了手,本身并无害人之心,还望前辈理解,那野鹿晚辈便让给这几位兄弟了,此外晚辈还愿意奉上白银五十两,以供几位受伤的兄弟疗伤。”

只是陆玄依旧不答,只问道:

“你说你爹叫黄定江,你爷爷是不是叫黄山虎?”

五、昔年故旧人心变

黄修略有几分诧异,不过想到陆玄年纪,也是爷爷那辈的人物,知道爷爷的名字也不奇怪,毕竟当年他爷爷也是浔阳镇的一号人物,如今的家业都是爷爷打下来的。

而且在他看来,陆玄知道自家爷爷的名号反而是一件好事。

爷爷黄山虎在浔阳镇虽然说不上是权势最高的那几个人,但江湖地位不差,浔阳镇乃至九江郡的江湖人,听到爷爷的名字,或多或少会给爷爷一些面子。

其中也不乏归真境的高人。

陆玄即便是练出真气的归真境高手,但既然知道爷爷黄山虎的名号,怎么也得卖个面子吧?再说自己这边已经足够放低姿态了,只要陆玄还要点脸面,对爷爷黄山虎有所顾忌,就不会胡来。

他心下微松,甚至都想着脱身之后的事情了,报复陆玄他不敢想。不过以黄家的能力,浔阳镇要是多了一个归真境界的老道士,他肯定会知道,也就是说陆玄只是路过罢了。

路过就有离开的时候,等到陆玄离开之后,得罪他的山民还不是任他拿捏?

大丈夫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都是他爷爷教给他的道理,据说这话还是浔阳镇当年一位厉害人物教给爷爷的,黄修觉得这些话说的相当对。

局势不好,稍微憋屈一下无妨,总有能找回场子的时候。

“我爷爷正是黄山虎,前辈可是与我爷爷相熟,那可真是缘份,前辈若是得空,等晚辈处理完这里的事情,前辈不妨去府上做客?我爷爷定然会高兴有朋友拜访。”

“呵呵,你还真是黄山虎的孙子!”

“我倒是有些好奇,黄山虎那小子昔年不过是排帮里的一个小管事,人也蠢笨,现在看你这孙子一身打扮,倒像是发迹了,还真是让我有些吃惊。”

陆玄古怪一笑,他特意提及黄山虎,则是因为他隐约记得黄山虎二儿子的名字就是黄定江,于是问了一句,不想眼前这青年还真是黄山虎的孙子。

这么些年过去,陆玄还能有记忆的人物,早年在浔阳镇的时候自然有些牵扯。

昔年陆玄在浔阳镇混迹,黄山虎便是当时浔阳镇一个小帮派的管事,比喽啰好些,却也没什么地位。

人倒是有几分眼力,当时看陆玄厉害,便百般巴结,陆玄看他做事还算利索,人也能说听话,于是便收做了小弟。

不想这么些年不见,黄山虎似乎混出了个不错的模样,居然能养出这么个孙子来了。

这黄修明显就是个富家公子,一身打扮装备都是十分精良,家中光是有钱只怕都置办不下来,尤其是这些家丁,也不是寻常人能拥有的,可见黄家这些年是如何的发迹。

黄修听得陆玄的话,总感觉有些别扭,什么你这孙子你这孙子的,心下有些不快。

不过不说陆玄实力,只说陆玄方才说出的这句话,他便知道事情不简单,老道士倒是认识自家爷爷,但听这语气,却仿佛对爷爷并不是很尊重,实在有些不对劲。

他印象之中,出生的时候黄家就已经发迹了,爷爷在浔阳镇也是颇有地位,说句话就洵阳江都能震一震的人物。

哪里听过有人用这种语气说起他爷爷的名字?

心下嘀咕,更多了几分忌惮,他虽然纨绔,但并不意味着蠢笨,要是真的蠢笨还这么跳脱,只怕还不等他得罪人被弄死,早就被家中长辈给一棒子敲死了。

“原来前辈还真与我爷爷相熟,那更要随晚辈回家,给晚辈一个孝敬的机会了,若是爷爷知道我遇到了他老人家的老朋友都不请过门去,只怕都要提棍子打我了。”

黄修嬉皮笑脸。

至于他旁边的两个公子哥,都是陪着出来玩的狐朋狗友,总之家里有点钱都不会太蠢,看到黄修这么个态度,根本都不敢插话,深怕被牵累了。

老老实实的等着黄修交涉。

“你这话说的倒是不错,我和黄山虎也有许多年不见了,还真得叙叙旧,我还好奇他这些年到底做了什么,居然如此发迹呢。”

陆玄这话一出,黄修心下一喜,陆玄真要是爷爷的朋友,他也不会受不得那一点气,他只是受不了周云这些贱民敢挑战他的威严,若是对方比自己强,这点恩怨就算不得什么了,就一句话,他们这些膏粱子弟,最擅长的就是欺软怕硬,并且不以为耻。

黄修高兴,周云等山民心下却是一沉,本以为陆玄是个路见不平的高人,还想着终于有人能主持公道,别的他们不敢求,只要今日事情能揭过就好,哪里想到会是现下这个局面,若陆玄真的是黄修爷爷的熟人,还会给他们主持公道么?

“前辈!”

周云是几个山民的头领,知道这样下去情况不妙,于是有些站不住了,这样下去,怎么看都不太妙,便要开口请求,黄修等人的赔偿是不想了,只希望自己这边能够安然离开。

虽然有些无奈,但不管如何,在石牛带着八公过来之前,陆玄是他们唯一摆脱黄修等人的希望。

黄修见此,却嘴角露出一丝讥讽。

虽然陆玄是自家爷爷的熟人,但看陆玄行事比较正道,他却也不会在这个时候针对周云等山民动手,怎么说也得先卖陆玄一个面子,但等到陆玄去了黄家,即便有路见不平的心思,难道他还会冒着得罪朋友的风险,为眼前这些山民出头么?

陆玄一抬手,打断了周云要说的话。

黄修见此,眼角更显得意,就连身边几人,也都松了口气。

“虽然没有想过和昔年故人会是这样重新接触,但有句话怎么说来着……世事无常,既然你是黄山虎的孙子,我这个做长辈的也不好不招待招待,你和你的朋友就暂时留下吧,让你的家丁回去通知你爷爷,叫他来领人!”

陆玄眯眼看着黄修,把这个小子的心思都看了个通透。

见他面上笑意渐渐僵硬,陆玄再给他破了一盆冷水:“对了,忘了跟你说,你方才用箭射中的,是我外甥。”

“还有就是,我名陆玄,让你的家丁把这个名字清清楚楚的告诉黄山虎,想来他听到这个名字会很高兴!”

陆玄?!

黄修瞪大了眼睛!

本来随着陆玄头两句话说出口的时候,黄修脸上的表情就开始有些难看了。

而当陆玄说出自己的名字的时候,甚至有些难以置信。

“舅舅?!”

不等黄修将这个名字的含义都想起来,陆玄后头的周云已经惊喜出声。

六、须知武道也难成

陆玄啊!

黄修对这个名字记得再清楚不过了,不是他见过陆玄,也不是他与陆玄有什么瓜葛,记得这个名字,纯粹就是因为爷爷黄山虎对他的教育。

在他的印象之中,陆玄这个人,就是爷爷那一辈在浔阳搅动风云的人物,而且还总能说出一些细细想来十分有道理的哲言,而许多陆玄说过的话,被黄山虎教给了他,他还常常对此生出感慨。

但没有想到的是,他居然在这里遇到了陆玄,而且陆玄和他想象之中的模样差别太大了。

根据他的印象,陆玄就该是那种仁义无双的江湖大佬,又或者德高望重的武林前辈,怎么会是眼前这么个破落老道?

这实在有些出乎了他的想象。

不过就在陆玄和周云说话的时候,他忽然想到了什么,身形下意识往身后退去,忙下令道:“用箭射那些山民!想方法拦住那个老道士!”

言罢,不敢有丝毫怠慢,脚下一发力,便开始逃跑。

他也清楚以陆玄归真境的修为,自己或许跑不脱,但是架不住从小听陆玄的故事听多了,从黄山虎的口中了解到陆玄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现下自己伤了陆玄的外甥,谁知道老道士会下什么样的狠手?

他不敢冒险。

第一时间想到的就是跑,甚至都没有招呼身旁的两个朋友。

众人都没想到黄修会是这种反应,一时有些惊愕,不过家丁们到底是经过仔细培养的,最是忠诚,也少有自己的想法,黄修一下令,不管方才被陆玄随机制住,从背后取下长弓,便对着陆玄一方的山民射去,目的只是为了替黄修创造脱身的时间。

“有点意思!”

黄修除了纨绔一些,确实还算精明,陆玄不得不承认,黄山虎教孙子的本事还是有一点的。

不过心性还是差了些,陆玄看他反应,就知道黄修应该是知道自家的事迹,所以才如此仓皇。

但被自己一个名字就吓成这样,也是有些不堪了。

陆玄也不急着追他,他跑不掉。

正如黄修猜测,陆玄如今算是个归真境界的武者,不过某种意义上来说,与寻常练出真气的归真武者又有不同。

武道境界,筑基、归真、先天。

筑基且不说,所谓归真之境,武者但凡练出真气之后,便算是入了归真境,不管多寡,都算是归真。

所以归真与归真之间,实力差别也是不小的,总而言之,修成真气,又未能天人交感,突破先天的武者,都算是归真境界之人。

加上真气只是根基,比斗更多看的是手段,以致归真境武者实力差异更大。

因为在运用手段,也即是武功技法的影响下,同样的真气储量下,所能产生的内力、内劲不同,动手威力、技击手段也不同,总之同为归真境界之人,哪怕不算真气储量多寡,实力也是参差不齐。

这里不得不说说真气、内力、内劲三者的区分,真气是人体依靠精气锤炼出来的一种根本能源,也就是所谓的‘内练一口气’,这一口气是十分难以修炼的,是根基,失去就没有了,而内力、内劲不同,更像是运用真气之后衍生出来的力量。

所谓内壮者,行气于经脉为“力”,用气于筋骨为“劲”。

真气运炼经脉,化之为内力,用之于筋骨皮肉,则作为内劲。

大多数时候,劲力相辅相成,也就衍生的许许多多的武功。

武功心法的根本,其实就是修炼真气,转化真气产生劲力,然后又对劲力进行巧妙运用的一种过程。

此外又还有专门的技击之术的影响,总之武功其实是一种十分复杂的东西。

真气是能源,劲力是能量,武功则包含心法、技法,心法为公式,技法为工具,大体如此。

真气本质是没有区别的,都是人体精气所化,区别就区别在武功心法、技法之上。

于是也就有了上乘武功,下乘武功的区分。

上乘武功,心法口诀奥妙繁复,对人体经络钻研更深,一个是能更快更精准的修炼真气,二个比斗的时候,不仅能最大化的将真气转化为劲力,并且还能在更巧妙的将劲力运用在技法之上。

当然也有上乘武学以精纯为目的,不讲究快,甚至抛弃了对劲力的运用,但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高等级的公式。

下乘武功不必多说,就是少了上乘武学的优点,不过胜在入门简单。

所以江湖之上,同是归真境界,实力差异却相当的大。

统合了这些因素,还能够闯出一定名号的,大多被称之为一流好手。

至于先天,已经步入了另一个层次,是宗师级别的人物,就陆玄见闻,不算那些个来历不凡的剑侠人物,江湖武林之中,至强者不过先天

陆玄虽然因天赋,年纪的缘故,未能突破先天,但也是在归真境界走到顶峰的人物。

能称得上归真极境。

而如此功体,凭借区区几个家丁以弓箭牵制,黄修根本无法跑脱。

随手制住了几个家丁和黄修的两个朋友,真气催动之间,劲力运转,身形腾挪好似一头林间猿猴,瞬息功夫便追上了已经跑出去百十米的黄修,将他半身精气封锁,成了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

黄修丧气得很,不过见陆玄并没有伤他以替自家外甥出气的一丝,倒是松了口气,只要性命还在便好,加上众家丁被陆玄打发回去通知爷爷黄山虎,他也想着总有脱身的时候。

值得一提的是,陆老八和石牛来得有些晚了,人到的时候,黄修三人已经老老实实的不敢肆意行动。

黄修见得陆老八,眼睛一亮,他认得陆老八,曾经陆老八上门拜会过爷爷黄山虎的时候有缘见过。

对于陆老八,他倒是没有什么在意,虽然在浔阳镇也能说上话,不过只是借着张老脸罢了,终究孤家寡人一个,几个后辈虽有几分本事,但也不是他陆老八的亲子侄,而且那些人比起黄家,权势还是差了许多。

黄修琢磨的是,能不能通过陆老八说情,让陆玄放了自己。

“哟!这不是黄家少爷么?”

陆老八从石牛背上下来,好生打量了黄修一眼,有些戏谑。

“嘿嘿,八爷。”

黄修想着脱身,也不计较陆老八言语之中的那点看笑话的意思了。

“晚辈不小心做了蠢事,八爷也是我爷爷的老朋友了,还望八爷能替晚辈说几句话,至于如何赔偿,晚辈必不吝惜一点财货。”

“啧啧,我可做不了他黄山虎的老朋友,你这话还是等你爷爷来了,自己跟他说去吧。”

说完也不理会黄修僵硬的脸色,转过头看向陆玄道:“大玄哥,我就说这种小事儿您一出马还不是水到渠成,我这还白跑一趟,你看我这都一把老骨头了,大牛这给我颠得哟!你得好好请我吃顿酒才成啊。”

“老小子!”

陆玄闻言,扫了他一眼,看着他老迈佝偻的模样,心下有些感慨,不由笑骂。

“成了,酒有的是时间喝,先把这三个小子带回村子去,我让他的人回去叫黄山虎来了,听说黄山虎这家伙发迹了,这回指不定村子还得靠这小子改善改善。”

“阿云,让乡亲们把这三个小子的手捆起来。”

“是!”

周云还正激动呢,他听老母亲和八公说起过好多关于陆玄的故事,对陆玄这个舅舅是相当的仰慕,没想到居然能够见得舅舅本人。

一时间臂膀上的箭伤都不痛了。

……

陆玄帮周云几个受伤的山民处理了一下伤口,一行人便带着‘猎物’下山了。

身为‘猎物’的黄修三人,不太有身为猎物的自觉。

两个狐朋狗友觉得自己是被黄修牵累了,虽然因为黄家的权势,这时候也不敢撕破了脸皮,但言语之间却总是求黄修想法子让他们脱身。

黄修有些恼火,不过知道自己这些朋友就是这样的人,他还不好完全无视,毕竟这都是日后他在浔阳镇的人脉。

只得是硬着头皮找上陆玄。

“陆前辈,晚辈曾听我爷爷说起过前辈的故事,从小便有所仰慕,不想今日居然有福气能得见前辈尊容。”

见陆玄不理会,咬了咬牙又道:“晚辈知道做了蠢事,还请前辈给个条件,只要是力所能及,晚辈必然会作出赔偿。”

“大牛,封住这小子的嘴,哪里那么多废话!”

陆玄挥了挥手。

石牛忙应声,他现在知道了陆玄的身份,也听过陆大爷当年风光事迹的他,可谓是唯陆大爷马首是瞻。

于是不顾黄修的抗议,用破布把小子的嘴堵上了。

至于陆玄为何不理会黄修,一个是没兴趣听这小子废话,二个知道了他是黄山虎的孙子,也有了一些想法,他还记着这回回家的目的是造福乡里,黄山虎就是一个契机。

只是一转头,却看到了远处山林边上,有一道瘦小身影,似乎是在挖什么东西。

“咦?老八,那个孩子可是老鳖村的?”

七、垂髫童子何如鳖

陆玄年纪虽老,眼力可不差,远远见着那道身影,瞧见对方身上些稀疏毛发,满头鳞屑,早年记忆再度浮现。

“应该没错了,除了老鳖村的孩子,也没人长这个模样,而且大冬天还出来挖野萝卜根。”

陆老八细细看了会,微微一叹。

只听这言语,便知道这所谓的老鳖村有些古怪之处。

而几十年过去,陆玄尚且能见了模样便回忆起此村,也足够证明其特殊。

老鳖村颇有几分来历,在陆玄少年时此村之中有不少村民身患怪症,这怪症名为鳖化之症,患上这鳖化之症的人,即便是幼童,外表看起来也是肌肤松弛,毛发稀疏,身躯佝偻,生有鳞屑,一如鱼鳖鼋鼍。

事实上老鳖村这名字也是因此而来的。

因这怪症,人都说老鳖村的人得罪了神灵,为此老鳖村村民颇受外人排斥,昔年陆玄因自身穿越缘故,加上本身便带着一件非比寻常的宝物,于是有了几分想法,怀疑这鳖化之症是不是真的涉及妖魔鬼怪,还亲自去看了看,只是并未发现什么不寻常之处,猜测大抵只是什么遗传疾病。

不过这年月世道还算好,老鳖村便是受排斥,总也有不少正常人,怎么也不至于让一个孩子在这大冬天跑出来挖野菜根才是。

陆玄不免问了一句。

陆老八却道:“大玄哥你好些年没回来了,有所不知,自你离开之后,老鳖村患上那怪病的人就愈发多了,一来二去,整个村子几十户人家,生出来的娃娃,竟然都有这怪病在身。

如此情况,外人避之不及,哪里敢有任何接触,就是过路的客商,也万万不敢收老鳖村的渔获,渔获卖不出去,又没别的生计,更离不开村子,这大冬天也难活。”

“如今老鳖村也就剩下三十来口人了,这个冬天过去,只怕还要死伤一些,也许再过几年,村子也不复存在了。”

听得这话,陆玄也是不由一叹,却想起了昔年一位故人,于是心中一动。

“阿云,你们先带着他三个回村子,就安置在老八家中,我要去老鳖村看看。”

“啊?”

听到陆玄这心血来潮一句话,周云有些莫名。

“大玄哥,你去老鳖村做什么?”

陆老八忍不住问道,他知道陆玄不是无的放矢的人,此去必然有些目的,难不成是听了老鳖村惨状,想要施以援手?

他倒是不怀疑这个,早年陆玄行事虽然霸道,但也与几分善心,时常向一些困难之人施以援手,若非如此,妹夫周青死后,陆英一家也难过得如此安宁,其中不乏一些老人的看顾。

陆玄却摇了摇头,没有答话。

“阿云,猎刀给我。”

陆玄从周云手中要过猎刀,随即将野鹿分作两半。

“身上可还带着干粮?”

“都吃完了。”

周云摇了摇头。

陆玄随即也不多问,转而背上半边野鹿,道:“我去老鳖村有些事情,阿云你带着人先回去,看好他们三个,他们被我锁了精气,一两日内都没什么气力,要是有什么人在我没回来之前便来找人,便让你八公出头,拖到我回来便是。”

言罢,见周云点头,便带着东西朝那挖东西的小孩走去。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只等着周云和陆老八的吩咐。

“罢了,你舅舅自有计较,让他自去便是,先回村,你们家里人现下怕是还在担心。”

陆老八颇有威望,听得这话,众人也不多说了,周云虽担心自家老舅这般年纪,会不会不妥,但是想到方才陆玄身手,比他这个正是壮年的外甥还要厉害的多了去了,而且正如陆老八所言,他们受了伤,家中老母妻女还在担心,怎么也得先回去一趟。

于是便不在多说,径直启程。

……

却说陆玄,穿过雪林,又不愿耗费内力震去冰雪,身上邋遢道袍已经不知沾了多少雪水,有些湿漉漉的,他倒是不在意,朝着那老鳖村的慢慢孩童走去。

走近了看,只见那孩童身上就穿着一件烂皮子,身上漏出不少破洞,脚上也没穿鞋,头顶毛发稀疏有些癞痢,肌肤生满了褶皱,还能够看到一些仿佛鳞屑一般的皮癣。

陆玄正要说话,只是刚走近,那孩童便听到了他弄出的动静,一时间如同受惊的小兽一般猛然抬起头来。

看到陆玄的瞬间,便慌不择路的跑了。

陆玄都被弄得一愣,急忙追去,却也不敢追得太快,怕孩童惊吓太过,摔到什么坑洞里去。

陆玄远远吊着,那孩子不时回头看来,见他跟着,不敢慢了速度,跑了约莫有一刻钟的功夫,前头出现一个破败死寂的小村落,茅草屋仿佛许多年都没人修缮了,周遭也无山林,草木枯黄,仿佛荒野。更听不到有人生活的动静,寂静无声,似乎没有一点生机。

那孩子却不知蹿到了什么地方去,也不见了踪影。

陆玄看着这村子愣了一会儿,才微微一叹。

比起江头村的变化来说,老鳖村简直能说是沧海桑田了。

要知道当年陆玄也是来过老鳖村的,当年老鳖村虽然也有人得这怪病,但还是少数,老鳖村与江头村没什么不同,只是因为怪病的缘故,没有什么外人敢来这里而已。

但现在一看,哪里还有半点生人存在的模样。

“敢问村中可还有人居住么?”

陆玄走入村中,一声高喝。

不一会儿,便听稀疏声音响起,没一会儿的功夫,这些破败的房屋之中,便探出了一个个身材佝偻瘦弱,俱是浑身褶皱皮癣,仿佛饿鬼一般的身影。

干瘪丑陋的面孔之上,一对对深凹的眼眶,就这么直勾勾的看着陆玄。

或者说是他肩头带血的半边野鹿。

哪怕已经花甲高龄,更是混迹江湖数十年,见得这诡异景象,陆玄也是忍不住一惊。

若非武者实力,让他能够听清这些身影的呼吸,只怕以为是见着什么妖魔鬼怪了。

下意识微退两步,转瞬心念一动,却是将半边野鹿抛在身前雪地上,野鹿落地,内中血液飞溅,血腥味顿时弥散开来。

而就在这瞬间,那些身影气息为之一屏,下一刻,一个个仿佛拼尽了全身力气,朝着那半边野鹿尸体扑去。

八、器体斑驳百字碑

望着数十人争抢分食野鹿血肉,陆玄一时无言。

尤其是当看到之前见过的那名孩童,也是其中一员的时候,更是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他摇了摇头,却没有继续观看这一幕,身形挪动,悄然离开,却往自己此来老鳖村目的所在而去。

听了老鳖村故事,陆玄自然有几分怜悯,不过浪荡半生,比老鳖村还凄惨的事情也不是没有见过,如今身为花甲老人,善心是有,却也有了一些不为物喜,不为己悲的见地。

境界或许不到,但心中自有度量。

没一会儿的功夫,陆玄来到了临近老鳖村的一处河岸。

他来此,却是为了祭奠一位故人。

斯人已逝,陆玄每每想起这位故人,还是有些感慨。

对方也是这老鳖村的村民,自身便是患了这鳖化之症,他外出讨生活,旁人都看不起,只有陆玄没有偏见,当时陆玄也只是善心,不想对方后来却豁了性命报答了他的那点恩情。

他的骨灰,便被陆玄撒在了此处。

终究几十年过去了,沧海桑田,冬日结冰过后,水流湍急,这小阳河的河岸都冲刷掉了一层泥沙,看着浅薄不少。

陆玄没有多待,见了老鳖村惨状,他是准备搭手帮忙的,哪怕是看在那位故人的份上。说来这鳖化之症虽然看着可怖,实际对生活并没有太大影响,反而得了这病的人,天生就适合在水中讨生活,只是这本事完全因为可怖的外貌被人无视罢了。

陆玄琢磨,想要救下老鳖村这些人,或许可以从这方面入手。

只是正当陆玄欲要回老鳖村组织村民的时候,转头却看见河岸上却有一块石碑模样的物件漏出了半截身子。

“咦?”

那石碑明显是人工铸就,虽然时日久远,但陆玄也当年来过老鳖村几次,都未曾见过这样的石碑,别说老鳖村,小阳河乃至浔阳江两岸,都很少看到这样的石碑。

倒像是被湍急水流从什么地方冲到这里来的。

好奇之下,陆玄走了过去,低头一看,果然是石碑,上头还留有文字,仔细一看,是一些古篆。

陆玄数十年江湖生涯,所学驳杂,因为寻仙问道,也学过一些古文字,恰好认得。

《九江行脉水经注》。

石碑质地应当不错,上方的文字有些还十分清晰,不过也有不少残缺,左边几个大字却还保留,让陆玄能够辨明。

水经注,历来便是记载水脉的文书,陆玄自然知道,时朝便有不少文人,四方游览,自撰水经注。

眼下这块石碑,应当记录的是九江之地的水脉。

“古有九江之地,曰浔,三水四山,祖脉之绛宫,内傍鄱阳,去通东海……”

陆玄细细浏览了一遍,忽然觉得有些古怪。

隐隐又觉几分熟悉。

细细回想,忽然想起了曾见过的一些道门心法来。

佛道心法素来隐喻不少,仔细对比,这水经注所述与其说是九江水脉,倒像是一篇内藏隐喻的心法。

心念一动,陆玄自怀中掏出了一块吊坠。

吊坠宛若一尊拇指大小的石碑,器体斑驳,上头能见雕篆文字,不过看着就是普通的青石磨制而成,只是因为常年佩戴,有些圆润。

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特殊,但只有陆玄自己知道,这块吊坠的神异之处。

这一块拇指大小的石碑,实际是跟陆玄一同来到这方世界的物件,按着他自己的理解,就是穿越自带的金手指,个人还猜测这东西是他穿越的根由。

陆玄将它称做百字碑。

因为上头有百八十个看不明白的玄妙篆字。

除此之外。

此物颇有几分妙用,只需捏着这百字碑,陆玄凝神静气,便能将意识依附到内中百字篆文凝聚而成的一尊金色小人之中,按前世说法,小人如同全息人体经络图影响,陆玄则可以借助小人推演武学,相助练武。

这块也是陆玄本身天赋不怎好,又不得真传,却能修炼到归真极致的缘故。

此外,也是因为这百字碑,他这一辈子想尽办法寻师求道,只是一直都不得其门而入。

如今他年纪已老,气血衰败,精元亏虚,即便有百字碑在手,也无法突破境界了,身体缘故,哪怕宝物相助也难,所以已经很少动用。

道门功法,对养练身躯,固本培元颇有几分帮助,陆玄猜测这石碑上的水经注,或许就是一篇道家心法。

他倒也没有太多的想法,如今气血已经供不起他突破境界了,这辈子怕是先天无望,就是想着如果是道门心法的话,或许对自己养护身体有些帮助,怎么也能多活几年。

这才拿出了经久未曾动用的百字碑。

手中捏着百字碑,静心凝神,冥冥杳杳之间,意识便与一道与自身一般无二的金色小人合为一体,小人身体通透,上方窍穴与经络仿佛天上星图,颇为玄妙,而陆玄意识附着,就好似化为了另外一个人。

百字碑伴身数十年,早就被陆玄玩出了花来,运用再是熟稔不过。

心中默诵方才古碑之上看到的九江行脉水经注,陆玄当即以自家对道家术语的理解,开始行功。

以水经注上所述行脉,行气之时虽有些晦涩,但随着陆玄按着水经注上提到的一个个窍穴引导,转运经络,叩开关口,不知多少次尝试后,果然有了一些收获。

经络小人能以此修炼,也就是说,这九江行脉水经注,就是一份能够修炼的心法。

而百字碑凝聚的全息人体经络图,或者说经络小人,与他身体状况是一般无二的,意味着他在这金色小人身上尝试的法门,只要成功,那他本身也能修炼。

既然经络小人能够修炼水经注行脉法,他本身自然也可以。

而且陆玄发现,这水经注与寻常的武学不同,正是如他猜测,乃是道门导引吐息之法,有调养身躯,固本培元,减少真气泄漏之功效。

真气是本源,人老之后,便会自主消耗,无法阻止,直到入不敷出,寿命也就差不多到了,而一些心法能够减缓这个过程。

陆玄对此颇为满意,这石碑上内容虽然残缺,但也不是不能修炼,只要对身体有好处就成。

只是不想来到老鳖村还有这等机缘。

“只是这‘水元如精,自祖江而入鄱阳,复返百骸经络’又是什么说道?”

观摩石碑,陆玄恍惚有所触动。

九、九江行脉水经注

“倒像是在说炼精化气的意思,内炼筑基法门?又不大像。”

陆玄细细想了一会儿,琢磨不甚明白,以石碑之中的经络小人尝试,没有丝毫作用,于是只能暂时放下疑惑。

“机缘机缘,不想到老了,居然还能撞见这等机缘,难不成是小武你知道我回来了,特意送我的?”

陆玄不由感慨。

转而从百字碑中抽回心神,将其挂回了脖子。

浮沉半生,哪怕得了如此机缘,陆玄也不至于太过欣喜,于是蹲下身去,细细将石碑之上的水经注文字全都铭记在心。

心中一动,抚了上去,不过并没有其他异常,就是普通的石头。

陆玄想了想,将这一尊半人高的石碑背负了起来,却是要带回江头村去,再做研究。

等他带着巨大收获回到老鳖村的时候,原本众人分食鹿肉的地方,已是一片狼籍,满地的血迹。

至于那些村民,却已经又躲藏了起来。

陆玄见此,稍作沉吟,道:“明日老道会想法子送些粮食过来,保证你们活过这个年关,若是你们想要继续活下去,届时老道会给你们找一条生路,老道本是江头村之人,若是信我,便好生活过这两日吧。”

言罢,也不等那些村民是否出来,扛着石碑,却是大步离去。

而等到他离开了村子之后,老鳖村那些干瘦的村民才缓缓从自家房屋之中探出头来,嘴角还能看到鹿血,眼眶中浑浊的眼眸之中能见一些迷茫,也不知是什么想法。

……

陆玄也不去猜测老鳖村村民是什么想法,他之所以生出照拂的念头,一个是老鳖村的情况确实凄惨,说到底都生活在同一片乡土,既然有些能力,施以援手不算什么,也算是做功德了。

二个则是当年故人了,这个自不必多说。

再加上老鳖村鳖化之症实际并非全是坏处,所谓福祸相依,得此症之人水性颇好,只要运用得当,当能另有收获。

陆玄活了这么些年头,授人以渔的道理还是懂的。

话分两头。

却说陆玄放走了黄修三人的下人,这些人生怕自家少爷出了什么事情,以至于连累了自家性命,是半点都不敢怠慢,急忙忙便赶回了浔阳镇。

……

浔阳镇·黄府。

几个家丁仓皇通禀,说是少爷出事了。

如此情况,黄家之人不敢分毫怠慢,急忙就去把外出应酬的二老爷黄定江请了回来。

没有两位老爷的吩咐,下人们也不敢和老太爷黄山虎说,黄山虎如今已是七十岁高龄了,平日最是疼爱这个孙子,若是知晓孙子出事,也不知受不受得住,虽说黄山虎也练过武,但早年条件不好,武功一道,也没有什么成就,能活这么久,完全靠得是珍贵药材的补养。

不过许多地方还需要他这老太爷镇住,黄定江兄弟也不敢让他出了事。

“究竟是什么情况!你等细细说来!”

黄定江少年时黄山虎渐渐发迹,黄家的势力虽说是黄山虎和大儿子黄开泰打拼出来的,但是他这个二儿子也经历过市井生活,吃过苦,自然与从小蜜罐长大的黄修不同,即便是听说儿子出事了,也还能保持冷静。

家丁们忙将山林遭遇仔细道来。

“陆玄?!”

听到陆玄的名字,黄定江眼眸微缩!他少年时那段时间,正是陆玄意气风发的时候,对陆玄的了解完全超过了只听过陆玄故事的黄修。

“此事没有告知老太爷和夫人她们吧?”

“此事还没和老爷他们说,怕老爷受不住,至于大夫人她们那里,暂时也还不知道此事。”

回话的是黄府老管家。

“好,这件事情暂且不要让他们知道,你们几个让少爷出事,自去领罚!”

黄定江稍作沉吟,有了一些想法。

家丁们不敢违抗,哪怕是领罚,总好过生存不下去,况且让主家出事,本就是罪过。

“二少爷,若孙少爷真得罪的人真是陆玄,只怕事情有些麻烦了,虽说这么些年过去,此人也该老了,但此人脾气难说还是不是如当年一般霸道。”

“再一个,此人当年实力便不低,如今还不知是何等修为,又在外头闯出了什么势力,不好相与啊。”

黄府的老管家当年便是黄山虎手底下的一个小弟,对于陆玄的了解自然也不少,甚至还亲眼见识过陆玄的手段,心中颇为忌惮,担心黄定江因为陆玄老迈就有所小觑,特意提醒。

“赵叔,这事儿我明白的,不过那老儿既然让人来传信,必然也不会伤了修儿,我亲自去探探情况,先礼后兵,总要将修儿带回来,至于那老儿要是不给面子……现下的浔阳镇可不是当年的浔阳镇了,当年他一个练了些外家功夫的药铺学徒,能够在浔阳镇叱咤风云,放在现在,已经算不得什么了。”

“就算在外面混出了些样子又能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他虽然是浔阳镇走出去的,但在浔阳镇还能有什么势力?他既然还有子侄在江头村,他若是不知趣,管教他明白现在浔阳镇是个什么规矩。”

“二少爷,若是没必要,还是不要贸然冲突才好,此番也不过是一件小事罢了,没必要因此弄出大动静来。”

犹豫了一会儿,老管家还是说道。

“我省得的,赵叔,您看好家里,不要让我爹还有夫人他们知道消息,免得担心。”

“哎!”

虽说笃定陆玄不敢伤了黄修,但就他们对陆玄的了解,当年的陆玄就是个睚眦必报的人物,黄修伤了陆玄的外甥,难说他会做些什么,黄家香火不旺,老大黄开泰早年伤了肾水,没有子嗣,黄家三代如今就一个黄修。

这也是养成黄修浪荡性格的原因,到底是家里人太过宠溺了。

黄定江心里还是担心儿子出问题的,不敢犹豫,带了几个仔细培养的底下人,便朝着江头村赶去。

也不敢弄出太大动静,黄家在浔阳镇也不是没有对手,难说要是让有心人知道了这事儿,会出些什么意外。

十、日暮西山人已老

砰!

一声闷响,陆玄将石碑丢在了院中,靠墙放着,不仔细看就是一块大石头,也不引人注意。

“舅舅!”

动静一出,屋内便走出人来,是小翠。

“小翠,阿云呢?”

陆玄问道。

“云哥回来了一趟,便又去八公家了。”

“好,告诉你婆婆一声,我去陆老八那儿把事情处理了就回来。”

小翠点头,也不敢多问。

陆玄当下便离开院子,朝着陆老八家走去。

之前上山的时候,一路上也没少听陆老八废话,他自己说是独身一人,又没儿女,陆玄这才让他们把人带到陆老八的家里安置。

不一会儿的功夫,陆玄便来到了陆老八的小院。

与妹妹家倒也没有多大差别,就是空旷许多。

刚到院门,便见陆老八、周云和石牛都在院内,其余的几个汉子应该是回家去了。

三人围坐在一处篝火旁,上头陶罐子煮着热气腾腾的鹿肉,这陆老八倒是也会摆弄,看上去还喝了点酒,正高声说着昔年旧事。

石牛和周云倒也听得入神,尤其是说到陆玄的时候。

“要说你舅舅啊,什么都好,就是太爱管闲事了些,本以为这么些年过去,该有些变化,没想到还是那脾性,那老鳖村已经是那样了,也不是没人想过帮忙,可都没个着落,你舅舅虽有本事,但这事儿他也不好管,你看他回来准也是无奈……”

“在说些什么呢?”

陆玄的声音突然响起,把三人吓了一跳,忙转头看来,便见了陆玄。

“舅舅!”

“大爷!”

周云两人倒是老实,陆老八见了,面色有些古怪,一张老脸有些尴尬,忙招呼道:“大玄哥,方才老弟我正和这两个小子说你当年的风光事呢,来来来,你我兄弟许久没一起喝酒了,我这有小子们送来的好酒,快来喝上一口。”

要是放在几十年前,陆玄是要说上几句的,不过放到现在,看到陆老八这个年纪,还能保持当初的性情,说实话他倒是有些感慨。

走到陆老八身旁坐下,接过酒碗,自己也来上一口。

“啧!舒坦!”

话说陆玄却也许久没有这般与朋友围着火堆喝酒了。

“哈哈,舒坦吧,我这的酒可都是镇上小子们送来的陈酿。”

陆老八得意道:“换了旁人,轻易可别想喝我的。”

听着这话,陆玄又饮了一口,长呼一口寒气,这才道:“那三个小子可还老实?”

“柴房里头呢,都是些没吃过苦头的,正好冻一冻,醒神!别有的没的出来浪荡。这些小子平日里行事嚣张,连我这等老人家也全然不放在眼里,话说他爷爷黄山虎也是个势利眼,早年你还在的时候,这家伙还算有些表面工夫,发迹之后就变了,前些年我上门去找他办见小事,差点没把我老头当成瘟神了。”

陆老八喝了点酒,摇头晃脑。

“倒是忘了,黄山虎也该七十多了吧?也不知他为了孙子,会不会亲自来一趟?”

陆玄忽然想到了黄山虎的年纪,黄山虎当年混的虽然不成,年纪却比他还大几岁,现在该是过了七十了。

“那老小子若是听到大玄哥你回来,定然定不下心,吃睡不好,他也还能走的了路,若是得了消息,应当会亲自过来,不过他两个儿子肯定不会让他来,或许都不会把这消息告诉他。”

陆老八听着似乎对黄家了解不少,言语间还能听出几分不快,显然有些看不惯黄家这些年的作为。

“黄山虎的儿子……我记得二儿子是叫黄定江,这大儿子……”

“黄开泰!那小子最是狡诈,黄家能有现在的权势,大半都是那小子打下来的,能力倒是不错,黄定江在早年拜入了九江郡大江派,黄开泰借此搭上了九江郡的一些大人物,不过就是做人太狠毒,老天都看不过去,这不是当年得罪了人,被人坏了肾水,现下连个儿子都没有,里头那小子就是黄家独苗了!”

“反正对黄家来说,这小子精贵得很,这回就算是黄山虎不来,他兄弟两怎么也得来一个,大玄哥你可得替我狠狠敲一笔!”

“且看吧!”

陆玄听了若有所思,不过怎么处理还是等人来了再说,他估摸自己去老鳖村这趟,也废了不少时间,若是黄修对黄家如此重要,想来过不了多久就能见到。

“对了,阿云,村子里现下可还有余粮?”

周云正听他两个老人说话呢,长辈在此,也有些拘谨,况且早年他也是听着陆玄的传说长大的,难免感觉陆玄这个舅舅有些威严。

至于石牛,是个憨货,虽然已经成婚生子,也是个中年人了,还是愣头愣脑,平日都是唯周云马首是瞻,如今更不必提。

“这两年日子都不错,渔获生意也尚可,各家都有些存粮。”

周云老实回答。

“如此的话,明日阿云你带着大牛去村子里借粮,三十口人够吃半个来月就成,我有大用。”

听得陆玄这话,周云倒是没有多说什么,老实应下,不说他对陆玄这个舅舅的印象,只说母亲陆英,方才回家的时候,便吩咐过他,让他听陆玄的话,他是个孝顺人,陆英的话自然是要听的。

虽说他不知道陆玄要这么多粮食做什么。

“大玄哥!你这是要帮老鳖村的那些人?”

陆老八到底更为了解陆玄的心思。

陆玄也不介意,点点头道:“老鳖村怪症,除了对他们自身有影响,实际并无坏处,老八,小武你还记得么?”

听到‘小武’这个名字,陆老八拿着酒碗的枯瘦老手微微一顿,面色收敛了几分,点点头道:“那家伙我自然忘不了,当年跟着大玄哥你,每次我去找你帮忙,他都没少对我发狠,脾气不错,就是有些可惜了……”

“小武同样也得了那怪病,他的水性你是知道的,老鳖村得了这怪症的人,水性都不会差,外人不敢接触他们,我们这些生活在左近的人有什么好怕的,让他们下水捞鱼,我们这边负责卖出去就是了,总能自己养活,怎么也是三十多条性命,也是都是乡里人,能帮还是尽量帮。”

“再说你我都这年纪了,也不知还有多少活头,只当做些功德也是好的。”

陆老八听了这番话,喝了口酒,倒是不说了。

“当然,这回回来,我主要想的,还是帮着村里做些事情……”

陆玄转而又说起了自己回乡的目的。

只是正在说话的档口,陆玄忽而注意到远处一点火光闪烁,陆老八这院子正巧远远能看见河岸,现下也是入夜了,抬头看去,就见有几只火把在河岸摇曳,渐渐朝着老鳖村靠过来。

十一、物是人非难再少

心念一转,陆玄便有了几分猜测。

“来人了,大牛,你去村口看看,若是黄家的人,你便领他们过来。”

此时已是夜里,虽然石牛三人眼力没有陆玄这么好,却也能见得亮光,石牛忙应了下来,借着依稀月色便朝着村头而去。

“现下这个时节,也没旁人来村子,当是黄家的人无错了。”

陆老八扫了一眼,也不在意。

到了他这个年纪,又是见过世面的,黄家现如今虽然厉害,但他也并不是多么在意。

况且先前见了陆玄身手,以他的见识,还是能看出几分的,且不说黄山虎对于陆玄这个名字还有没有忌惮,只说陆玄现下的功夫,便足以让黄家不敢轻易得罪了。

到底是练出了真气的人物,便是黄家,也只有黄定江一人是归真境。

哪怕黄家背后还有别的势力,但怎么想也不会愿意得罪陆玄。

这是陆老八按着自己的想法推算的,至少在他看来,黄家有现在的家业,应该不会去做一些存在太大风险的事情。

“对了,大玄哥,适才你说要帮着乡里做些改善?”

陆老八忽而想到了方才陆玄所言。

陆玄点头,道:“不错,你我都已经老了,现下正是安平时节,若是不趁着这功夫发展发展,日后若是又什么变故,村子说不好会变成老鳖村那等模样,怎么说也是生养我的地方,况且祖坟都在这,总不好忘了本。”

陆老八闻言,也是忍不住点头。

事实上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念头,只是他小聪明有些,却不知道该如何带领村子真正致富,自家能想出来的都是一些旁门左道,到了这般年纪,他很清楚这些旁门左道虽然也能发财,但是对于江头村这种村子来说,却不适合,因为不能长久。

所以才没有胡乱做什么安排,只是尽力维持江头村的安乐。

如今听到陆玄这般说,心下有些高兴,虽然已经分别数十年,但是对于陆玄他还是相当信任的,知道陆玄的本事比自己要大的多,至少放在当年,陆玄的注意就层出不穷,重要的是许多都是堂堂正正。

堂堂正正,这对于江头村的发展才是有好处的。

“现下就看黄家如何看重里头那小子了,那小子值多少钱,我们就越好做事。”

陆玄又道。

“那小子倒是精贵,不过黄家人可不大方。”

陆老八摇了摇头。

“不大方也得大方,虽说我几十年没回来了,但伤了我外甥,他黄山虎怎么也得表示表示,要真是忘了我,到时候我亲自上门去与他好好叙叙旧。”

“嘿!这个好!大玄哥你好容易回来了,是得和他叙叙旧。”

陆老八怪笑道。

陆老八显然是对黄家已经不爽许久了。

说话的功夫,一队脚步声传来,伴之而来的,还有火光。

“大爷!是黄家的人!”

石牛匆匆跑进了院子。

陆玄三人抬头看去,便见一名中年男子领着一堆劲装汉子来到了院子外头,几个汉子手上持着火把,把陆老八的小院映的通红。

至于那名中年男子,颇有几分武人气质,身子挺拔肩膀宽阔,模样周正,颌下短须,像是一个将领。

此人来到,石牛站到了陆玄身后,周云也起身,走到后头去。

至于陆玄和陆老八,都是没有起来迎接的意思。

“八公!搅扰了!”

中年男子正是黄定江,他自然认得陆老八,也知道这是陆老八的院子,进门就先打了个招呼,还算知道礼数。

“想来老道长就是陆老大了?”

陆老大,当年陆玄还在浔阳镇的时候,黄山虎就是这么称呼的陆玄,难为他黄定江记得。

陆玄听到这话,终于是抬眼扫了下,以他的眼力,哪怕天色昏暗,也能从黄定江的行动模样之中分析出他的部分实力,只看他一身气息绵长,行走如风,步履沉稳,确实是练出了真气的模样,而且在归真境之中,还算是比较厉害的那种。

虽然比不得陆玄,但也十分难得了。

“你便是黄定江?数十年不见,当初我见你时,你还是一个娃娃,如今变化倒是不小。”

听得这话,黄定江面色丝毫未变,虽然陆玄这话有落他气势的意思,但他并不是十分在意,说到底他已经不是孩童,知道什么轻重缓急,也明白面子这种东西在现下这个场合并不需要太过看重。

而且还不说以陆玄的身份年纪,说这话也挑不出什么错处。

“确实是数十年未见了,若是早知前辈回来,定江身为晚辈,本该摆宴接风的,父亲大人想来也很想见到前辈。”

黄定江也沉得住气。

不过陆玄却没有再与他废话的心思了:“好了,废话就不多说了,你儿子和我外甥起了冲突,本来只是小孩子之间的事情,也不是什么大事,但是伤了人就不能这么算了,你如今也算是这浔阳镇的大人物,你看看这事儿如何处理才算妥当?”

黄定江微微皱眉,他听明白了陆玄的意思,显然是有些想要他黄家大出血的意味在里头。

唯一的好处是,儿子黄修现在确实还没事。

“前辈数十年不曾回浔阳镇,想来不太清楚浔阳镇的变化,再者小儿顽劣,确实不怎么懂事,前辈何必与他计较,定江愿意作出一些赔偿,但还请前辈仔细掂量才好。”

从这话就能听出,黄定江对于陆玄并没有什么尊重的,只是因为儿子的缘故,才做了些表面功夫罢了。

这里头的意思陆玄自然也能听明白。

而且他还能听出,黄定江对自己的实力十分自信,以至于对陆玄有些看不太上,哪怕他应该听过陆玄是归真境界武者的消息。

有意思!

陆玄倒是有些好奇,黄山虎这二儿子到底是什么经历,黄家如今又是怎样的权势,以至于黄定江完全没有他父亲黄山虎那样的小心翼翼。

要知道早年的黄山虎,即便是占据优势,轻易也不会作出什么高高在上的姿态,每每都是以和为贵,处理事情十分圆滑,但是看眼前的黄定江,这性子跟黄山虎完全不同。

“你在威胁我?”

陆玄问道。

黄定江微微皱眉,他自然是在威胁,不过没想到陆玄倒像是完全不在意,想到来时老管家言语,明白陆玄当是有什么底气,倒也不见怪了。

“不敢,只是前辈也算是修儿的长辈,我两家更能说是世交,又何必与一个孩子计较?还望前辈看在家父的面子上,放了修儿。”

“呵呵。”

陆玄淡淡一笑,也不与黄定江计较,只道:“我这里有两个方案,你可以看着办,第一,你儿子和他的两个朋友伤了我外甥还有我的两个晚辈,三个人,就算你三艘沙船以做赔偿。”

“这不可能!”

黄定江哪里接受,沙船是河运主要货船,一艘沙船约莫六丈七尺左右,造价在三百两左右,三艘就是九百两。

九百两可不是小数目,他黄家虽然发迹,在浔阳镇也算是小有地位,能拿出来的现银也不过就是万两左右罢了,这还不算上平日需要运转的一些人事费用。

按着家丁的说法,黄修三人不过就是用箭伤了人罢了,小伤而已,都不曾死人,他自然无法接受这个定价。

陆玄笑笑,却不理他,继续道:“第二个方法,你回去,让黄山虎来跟我谈。”

“看来前辈是有意为难了?”

黄定江沉声道。

为了儿子,他或许不会舍不得那九百两银子,但是也不想平白吃这么大的亏,他倒是不担心陆玄会因此对黄修下手,江头村既然是陆玄的老家,想来也还有几分乡情,何况他还有亲人在此,怎么都不会做得太过。

有陆老八在,在他看来陆玄也该知道黄修是黄家独苗的事情。

在他想来,陆玄该明白要是黄修真的没了,他黄家会作出什么事情。

“怎么?你想跟我动手?”

陆玄看向黄定江。

“昔年前辈在浔阳镇叱咤风云之时,定江尚且年幼,如今也算练会了些许武艺,难得机会,也想像前辈讨教一二。”

黄定江漠然看着陆玄,道:“若是前辈胜了,三艘沙船明日奉上,若是定江侥幸胜过,还请前辈放了修儿。”

“好说,好说。”

陆玄倒是来了兴趣,听陆老八所言,黄定江拜入了大江派,很是学了一些本事,他有些好奇,现如今这浔阳镇武者到底是个什么实力。

正好他这次回来,想要带领江头村致富,肯定会触犯不少人的利益,到时候难免也是要打交道的,以黄家的声势,黄定江在浔阳镇应该也能算是高手,从他这里,应该也能对现如今的浔阳镇多一些了解。

如此想着,陆玄也就没有拒绝黄定江的挑战。

“前辈请!”

十二、尊贤敬长总无错

虽有几分自持,不过陆玄倒也没有小觑黄定江的意思。

武之一道,胜败寻常,强弱难定。

陆玄半生江湖经历,自然知道不能轻视每一个对手的道理。

“前辈与我父亲是故交,刀剑无眼,终究不妥,不妨以拳脚定输赢如何?”

“可。”

刀剑也好,拳脚也罢,陆玄涉猎武学驳杂,百字碑在身,半辈子时光,所学门门武艺都打磨到了一定的境界,精通百家武艺不敢说,刀剑拳脚,却也没有什么短板。

黄定江也是果断,听得陆玄回复,吩咐左右退开,气劲鼓荡,已然摆出了架势,正是大江派锤江九大式。

陆玄昔年混迹浔阳,也曾闯荡九江,对立身九江郡的大江派自然也有所了解。

大江派以拳、刀闻名,拳有锤江九大式,刀有破浪刀。

其门中武学大开大合,少了几分精妙,却更多厚重。

陆玄见他起式,心中已有应对。

“前辈小心!”

黄定江见陆玄凝神看来,身形一动,双臂一开,双拳化锤,便朝陆玄攻来。

一时间拳风呼呼作响,气势雄浑,能见其拳力不小。

陆玄也不怠慢,身形一扭,却是使出了早年所学的一门武艺,鱼龙掌。

这鱼龙掌法说来也是陆玄刚接触武学之时,在浔阳镇药铺习得,掌法乃是外门功夫,算不得多强,但如今在他手中却是不同,况且这门掌法与身法结合,最是灵动,正是好应对黄定江拳法。

身形交错之间,两人已然交上了手。

方一接触,陆玄便对黄定江具体实力有了一些具体了解,心中微微有些惊讶。

此人虽有几分桀骜,实力确实不差,一身真气浑厚,基础也是稳固。

加上大江派武功讲究的便是‘雄浑’二字,锤江九大式一经使来,绵延不绝,破涛汹涌,更是相得益彰。

按着陆玄见识评估,黄定江的实力放到江湖之上,一流高手尚且算不上,但比起寻常归真人物,也要强过许多。

不过这实力放在陆玄面前,就有些不够看了。

他如今年纪虽老,气血亏虚,但一身真气打磨到了顶峰,武功技法更是返璞归真,轻易便能看出黄定江拳法之中的破绽。

不过黄定江心中更惊。

光从外看,自然看不出陆玄实力如何,虽说他得到的消息,知道陆玄也是归真境的武者,但到底老迈,而他却正当壮年,即便陆玄多活了些年头,或许真气积累更多,但他也不认为自己差了。

只是一交上手他才明白自己的想法有些错了,管家之言不虚,陆玄当年能在浔阳镇搅动风云,离开浔阳镇之后,际遇想来也是不凡,如今即便老迈,但一身真气之强横,完全出乎他的预料,根本不是他能够轻视的。

只是这个时候二人已然交手,再想明白,也没什么意义。

但见黄定江拳风如浪,轰向陆玄面门、胸口二处。

陆玄身躯扭动,恍若游鱼,脚上步伐细微,每每总是避过。任由黄定江拳风将一身道袍鼓得猎猎作响。

却在他双拳同出,一式‘双锤开江’砸向陆玄双肩之时,陆玄寻了个破绽,身子一缩,老迈身躯如同灵猫,身躯一伏,双肩微扭,一沉一挺之间,左右交叉,将黄定江双拳截住,顺势手肘一顶。

只听一声闷哼。

真气交锋之间,黄定江身形爆退,脸色憋青。

陆玄得势不饶,身形恍若游鱼,再度欺身而上,双掌如刀,直攻面门,‘啪啪’数下,打乱黄定江抵挡拳势,倏忽游动,出现在他身后,真气化力,右掌往下一按。

黄定江心道不好,却也来不及闪避,一式举鼎,轰然间只觉双臂一沉,体内真气自主往双拳而去,化做蓬勃劲力,只是这一股劲力却遇到了一股绵绵之力,吞吐之间,一身内力应对不及,收放失衡,黄定江双腿一软,便单膝跪倒在地。

下意识想要挣脱,却发现双手被的一只枯瘦手掌稳稳锁住,再也动弹不得。

二人交手不过瞬息功夫,尤其夜色之下,旁人只见两道身影交错,拳掌交击之间,发出些许动静,尚未回神之时,局势便已落定。

反应过来,心中具是惊异。

尤其是黄家的下人,深知自家二老爷武功在浔阳镇中,可是难有人敌,哪知如今竟这般轻易的便被陆玄这老道士轻易制住,实在不好想象。

二陆老八与周云三人,虽然知道陆玄厉害,却也不想他能如此轻松的拿下黄定江这凶人,心中多是吃惊。

“看来是我胜了。”

正在这时,陆玄收手,飘然退至院门,负手轻笑。

黄定江能够感受到自己和陆玄之间的实力差距,面色阴晴不定,起身半晌,终究还是抱拳:“多谢前辈手下留情,定江认赌服输,明日携船,再来拜会。”

却是连黄修情况都不问,便干脆的带下人走了。

“倒也是个人物。”

陆玄不由感慨。

黄定江如此干脆利落,实力也是不差,听陆老八所言,他哥哥黄开泰其人更为聪明,兄弟二人俱非常人,也难怪黄家历经两代,便能在浔阳镇成就如今基业。

“此事算是成了。”

陆玄回到院中,对着陆老八三人笑道。

“这么些年不见,大玄哥你居然有如此实力,我本以为黄定江那小子已经算是厉害了,不想在你面前还是一个娃娃一般,真是……”

真是什么,陆老八说不上来,不过心中想来是有不少感慨的。

“我这点实力能算得了什么……”

陆老八这话,却让陆玄想到了一些东西,不由摇头苦笑。

不过也没就此事继续说下去,转过头对着周云道:“阿云,你受了伤,回去休息吧,莫要让你母亲担心,明日还有事做,也不好耽误了。”

“石头,你也是,都回去吧,这里我看着就好。”

“舅舅。”

周云想要说些什么,陆玄虽然表现出了强大的实力,但是在他眼中终究是一个年迈的长辈,怎好让长辈辛劳?

“莫要废话。”

陆玄罢了罢手。

周云和石头都不敢再多说什么,说到底,听着陆玄故事长大的他们,还是不敢拒绝陆玄的吩咐的。

于是老实的离开了陆老八的小院。

“老八,与我说说浔阳镇近年来的事情吧。”

十三、福连乡梓今方始

陆老八虽然蜗居江头村,但门路还是不少,对浔阳镇乃至九江郡的事情都还有自己的了解。

一番夜谈,对于陆玄的问话,陆老八知无不言。

陆玄对浔阳镇如今局势也算是有了一番深入了解。

昔年故旧各有出路,不过到底已经老迈,一代新人换旧人,已经不是他们的时代了。

便是陆玄对此早有预估,难免也又几分感慨。

不过陆老八到底不比他,聊着聊着便有些困倦了,陆玄见此便让他去休息去了。

转过头来,却琢磨起了今日方得的那一幅《九江行脉水经注》来。

以他如今境界,修行一门心法倒也不是什么难事,念动之间,便能有所得,更别提百字碑相助下,许多对于常人而言需要仔细琢磨的关口,他都能够借助金色小人解决,修习更不是问题。

静坐篝火旁,闭目凝神,渐入定中。

细细感应之下,丹田真气依照水经注运转,不多时便有所几分收获。

让他惊喜的是,这门心法给他带来的好处好像有些出乎预料。

现实修行,似乎比之金色小人模拟所带来的变化更大一些。

以他对身体及真气的掌控,大略能够感觉这点,可惜时间尚短,一时半会儿也难真正印证,哪怕今夜修行,至多也就是转化几缕真气性质,要想得窥全身,还需等待日后。

……

翌日。

黄定江如约带来了三艘沙船,停靠在了江头村河岸。

陆玄也无意为难他们,周云和石牛早早便来寻他了,他便让吩咐二人将黄修三人领了出来,三人在柴房之中已经冻了一个晚上,都是富贵公子,往日哪里吃过这般苦楚,一个个都是萎靡的很。

“爹!”

得见黄定江,黄修算是恢复几分,顾不得自身狼狈,激动出声。

黄定江却看也不看他。

只对陆玄道:“多谢前辈手下留情。”

看到父亲如此态度,黄修闭上了嘴,不敢再多话。

他却是想起了昨夜之事,他三人虽被关在柴房之中,却也能听到外头的动静,只不过因为嘴巴被堵住,所以不能发声罢了。

自然知道昨天晚上黄定江来找过他们,只是在陆玄身上吃了亏。

连父亲黄定江搞不定陆玄,他哪里还敢多说什么。

“人带走吧,下次莫要再让我撞上了。”

陆玄挥了挥手。

周云见此,将三人放开。

三人忙跑到了黄定江身后,由下人们除去束缚。

黄定江得见三人狼狈模样,眉头微皱,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对着陆玄道:“前辈放心,修儿回去之后,我定会好生教训,不会叫他再作出这等恶行。”

“这是你自家的事情,我老头子就不多关心了,没事的话就回吧,我这边还有许多事情要做,没时间招待。”

“前辈,家父得知前辈回浔阳,特意命我请前辈过府一叙,不知前辈何时有空闲功夫,晚辈也好来请。”

昨夜黄定江带人出行,动静不小,陆玄归来的事情还是被黄山虎知道了。

黄山虎什么想法不知道,不过黄定江的邀请,确实是黄山虎的要求。

“哦?”

陆玄闻言,眼角微抬,随即道:“有空的话,我会去拜访的。”

“既如此,晚辈告辞了!”

黄定江也不多做纠缠,很是果断的带着黄修三人离开。

待上了船,掉头离开江头村,黄修才有些不甘心的回头看了看河岸上的陆玄等人,转头问道:“爹!就这么算了么?那老道士虽然厉害,不过就是一个老头子罢了,我也不过就是伤了他的外甥,居然如此欺我,爹,你得帮我报仇啊。”

啪!

回应黄修的却是黄定江狠狠的一巴掌!

“你还有脸说报仇?我看你这些年仗着你大伯的宠爱,是真的放肆惯了!什么人都去招惹!这回回家之后,没有我的吩咐,不许你再走出浔阳城半步!”

黄定江冷声道。

黄修有些难以置信的捂着脸,心中一急,就想开口说些什么,只是当看到父亲难看的脸色,诺诺一句却不敢再发话了,他能够看出父亲是真的有些生气了。

黄定江没有再理会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回首看着渐渐缩小的江头村,面色一时阴晴不定。

……

“阿云,粮食的事情如何了?”

黄定江父子离开,陆玄没有就此事说些什么,半生经历,他也得罪过不少人,黄修事情还不至于太过放在心上,如果不是事关亲人朋友,又是昔年故旧,以他处理事情的手段,甚至都不至于弄的这么麻烦。

事情一了,不管还有没有后续,这时候都没必要去多想。

“啊?”

周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还在看着那三艘沙船呢,虽然知道自家舅舅厉害,但还是没有想到,这么轻易的就从黄家人的手中弄到了三艘大船。

他这样生活在渔村的人,对于沙船自然有着不少了解,一时难免有些失神。

回过神来,对于陆玄这个舅舅却是愈发的敬仰了。

“昨夜回去之后,我和大牛去村中各家拜访了一番,除了自用的,各家都有些余粮,甥儿问过之后,他们都愿意借出来。”

事实上这也是周云在江头村的地位不差,加上又架出了陆老八的名头,村民们虽然不知道周云拿粮食做什么,但都愿意借粮。

陆玄微微点头。

“不错,你去请几个帮手,收集粮食,顺带搬上沙船,并且通知大家,日后村民们捞到了渔获,不必再低价卖给来收货的客商,或是别的什么人,你负责回收渔获,然后我们自己运到九江郡去卖。”

江头村包括附近的渔村,捕捞的渔获,一般都是卖给来收货的客商,或者交给一些帮派的渔头,价格自然被压低许多,而且还需要交一些保护费,根本赚不了几个钱。

若想带领江头村致富,这一点必须作出改变,毕竟江头村这样的渔村,赚钱只能依靠捕鱼。

“具体的计划,我和你八公讨论过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问他。”

昨夜陆玄和陆老八夜谈,除了询问浔阳镇现状之外,还谈了谈他造福乡里的一些计划,赚大钱暂时是没必要的,村子也守护不住,但根据村民原本的生存手段,作出一些改善还是没问题的。

而除了这些之外,陆玄还准备在村中建设学堂,教授村里的孩子,包括一些年轻人习字练武,这才是从根本上带领江头村崛起的手段。

只要花费个一两年的功夫,村子自然而然就会发生巨大的变化,这才是能够长远发展的。

陆老八听了陆玄的计划,也是十分赞同,他虽然是孤家寡人,说到底还是江头村的人,自然愿意看到村子往好的方向发展。

周云大致明白陆玄的意思,具体虽然还不清楚,但陆玄这么说了,也没有多问,他相信听陆玄的话没有坏处。

周云很快开始行动,凭借他在江头村的威望,还有陆老八的名头,借粮的事情很快就办妥了。

虽然村中除了一些老人,大多数都不认得陆玄,但或多或少也听过陆玄的故事,听说陆玄有意改善村子的境况,倒是有些期待,猜测陆玄能够给村子带来什么变化。

按着他们的听闻,早年陆玄还在的时候,江头村可远比现在要富庶得多。

陆玄也没让周云胡乱承诺,毕竟事情才开始处置,转而却驾驭沙船,带着人便老鳖村去了。

陆老八有心跟着去看看,陆玄也没拒绝。

老鳖村患上鳖化之症的村民,捕鱼很有一手,仿佛天生。

对于想要借助渔获生意改善村子现状的陆玄来说,即便是不算故人的情分,若是能够统合老鳖村,一来能救下三十多条人命,二来也能创造更多的利益,不管怎么说都是一箭双雕的好事。

十四、一步一行为正途

村子要发展,不是一蹴而就的,一步一个脚印才是正途。

而且光是言说,周云这样脑子还算聪明,见过些市面的人或许能够领会,但村子之中,大多是没有见识的普通乡民,兴许这辈子去过最远的地方,也就是浔阳镇了,这还是因为水路通达,浔阳镇也不算远的缘故。

可想而知,即便陆玄给出计划,也不是所有人都能顾理解。

只有行动开始,让大家都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好处之后,才能够发动积极性,现在说带领大家致富,只是空谈罢了,或许因为周云和陆老八的威望,以及陆玄早年的传说份上,村民们不会提出太多的异议,但心中有多少信任也难说清楚。

是以陆玄也只是吩咐周云稍微提点,并没有让他解释太多的意思。

现下最重要的,一个是老鳖村的事情,还有一个就学堂的事情。

学堂的建造,以及请教书先生都是需要银钱的,这事儿也不能急于一时,不过陆玄心中已有定计,只等老鳖村回来之后,他就会着手处理这件事情。

暂时也还没有和陆老八他们言说。

江头村村民对周云和陆老八都是敬重的,往日也受了不少好处,乡民淳朴,即便是没有陆玄说要改善村中境况的事情,借粮的事情,也不会不帮忙。

老鳖村离江头村本就不远,便是走陆路也就是半个时辰的路途,又是在下游,水路自然更快。

陆玄让周云带了几个村汉,操持的沙船,约莫一刻钟的功夫,便已经来到了临近老鳖村的河岸。

停靠好沙船,陆玄即随让村汉们将粮食搬下。

周云肩上有伤,陆玄没让他搬东西。

江头村村民虽然也有余粮,不过大多也是留着应急的,周云在村子里借粮,拢共也就三石左右,勉强够三十口人半个多月的吃用了。

陆老八等人虽然知道老鳖村这些年来很是凄惨,但因为鳖化症的缘故,也很少到此,即便是在河中捕鱼,也少有人上岸查看,对于老鳖村的具体情况,了解也不多。

如今远远看去,的村中破落情况,心中难免吃惊。

“这……”

石牛性子直,更是忍不住说道:“……老鳖村怎变得如此破落了?前些年我路过的时候,还算是有几分生气的,如今一看倒像是没人生人了一般。”

其余村汉虽然没有开口,但心中大抵也是有些惊异。

他们虽然也知道老鳖村情况或许会不好,却想不到会是这般死寂模样。

“今岁大雪,本是好事,不过……”

陆老八微叹,大抵明白怎么回事。

大雪对于大部分人来说是好事,但是像老鳖村这种,没有田地,只能靠捕鱼生存,而且还不能与外头客商交易的渔村来说,就是灾难了。

虽说往日也有临近村子的淳朴村民,心中良善,与他们做些交易,但说到底还是差了太多。

陆玄微微摇头,也不答话,只对着众人道:“拿锅具来,先生火煮粥,一会儿在叫他们,他们自会出来,若是不先准备好,怕是有些麻烦。”

虽然有些不解,不过众人也没多说,陆玄来时便已经安排妥当,带了干柴和锅具。

不一会儿,便在村旁生火煮粥。

实现准备妥当,倒也没有意外,没多久米粥的香气便开始飘散。

陆玄这才朝着老鳖村走去。

入得村子,便高声喝道:“老道带粮食来了,若想活命,便出来吧。”

话音一落,窸窣动静响起,一如昨日,老鳖村残余的村民们又漏出了头。

陆玄也不多话,只让他们跟上,他们想来也闻到了米粥的香气,稍作犹豫,便如行尸走肉般跟了上来。

“大玄哥……”

陆老八等人见到陆玄回来,视角缘故,也没见着后头跟着的老鳖村村村民,正要说些什么,下一刻却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嘶!

当他见到了陆玄后头跟着的村民们,饶是陆老八这等年纪,见识也算不少,也没见过这般场面。

到底是太平时节,哪怕有些许惨事,终究还是少数。

老鳖村的村民们,模样实在太过凄惨了些,一个个瘦的仿佛恶鬼一般,骨瘦嶙峋,加上枯寂山野的映衬,整个仿佛人间鬼蜮。

陆玄神色不变,却也让众人小心些,毕竟这些村民饿了也不知多久了,昨日虽然吃了些鹿肉,想来也是不够的,即便本身纯善,饿急了也不知会作出什么事情来。

他自己倒是不担心,但不说陆老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垂朽老儿,便是周云和石牛等村汉,真要发生什么事情,只怕也抵抗不了这些饿急了的村民。

陆玄入村的时候,就叫周云他们先分好,如今倒是正好。

“这些都是凉好的粥,你们自己拿便是。”

稍作安抚,却见那些村民一动不动,只看着大锅中滚动的米粥,还有河岸上摆着的陶碗,直勾勾的,还能听得他们的吞咽声。

这场面实在有些瘆人。

看到陆玄带着陆老八等人退开了,村民们这才朝着那些装满了米粥的陶碗扑去。

虽说比昨日要好了不少,但场面看着还是有些可怖。

尤其是看着其中还有几个孩子的时候,众人都忍不住一叹。

村民们虽然饿的狠了,但有昨日缓冲,今日到底好了不少,终究还是有几分人性的,也没有弄得太过混乱。

陆玄等人也就在旁边看着他们分食米粥,默然不语。

只在老鳖村的村民们喝下了一大碗米粥之后,一个个长吁出气,随后却瘫坐在了地上,垂头丧气,虽然场面依旧怪异,到底是多了几分人气。

陆玄见此,总算是松了口气。

“难怪大玄哥你要帮他们,乡里乡亲,实在也是……”

陆老八看到这场面,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陆玄闻言,微微摇头:“现下总算好了些,不过还需看看情况,都是饿久了……”

米汤灌满了肚子,这些村民们也就没了威胁,也能听进人说话了,正是说话的时候。

见了方才凄惨场面,周云、石牛和带来的几个江头村村汉也不多说什么了,都是自觉帮忙收拾起来。

十五、旧事难提浔阳会

处境影响,老鳖村之人都比较沉默,即便是得了帮助,也不怎么爱说话。

或者不知该说些什么。

心中或许感激,却也没人发话。

反倒是几个小娃娃,天生纯良,有了几分力气之后,陆玄等人问起话来,也能回答几句,不过也是结结巴巴,说不大清楚。

看到这种情况,陆玄也知道不好多问了,问了也是无用,倒不如等他们恢复些许气力,直接给他们安排事情。

虽说陆玄知道老鳖村的怪症对旁人并无影响,但是也不好将他们带回江头村去,就是村民们不介意,也没有多余的地方安置。

如今天寒地冻,安置也成了问题,老鳖村这些破旧的房屋,显然是需要修缮的。

当然这事情也不能急于一时。

陆玄本想着让老鳖村的人有了粮食之后,自己处理,不过现下的情况,这些人一时半会儿怕是难以恢复元气。

也只能是先保证不会冻死,至于其他,只能放到后头。

对于江头村建设学堂的事情,陆玄本有几分计较,现下又多了一件事情,心中计划倒是得提前了。

带着几个村汉,稍作安排,不至于让他们再冻饿而死之后,陆玄让陆老八暂时带着几个人留在老鳖村,帮忙照看。

自己却带着周云,驾船往九江郡方向而去。

……

周云也不敢多问,只听陆玄说是去见一个老朋友,托几分关系。

具体是什么情况,却也不清楚。

陆玄也没有解释的意思,他要去见的是昔年一位故友,如果不是村子建学堂、请夫子,乃至改善老鳖村坏境一时半会儿都不好解决,陆玄也不会主动上门去寻。

但是现在却不得不走上一遭。

他这位故友,曾经与他牵扯颇深。

他穿越而来,年轻时自然凭借着前世的见识,发明过一些赚钱的东西。

厉害的东西弄不出来,但亏了某些颇有教育意义的节目,见识过不少常人能学会的技术。

就好比一些较为先进的冶炼技术。

陆玄当年便是凭借类似的技术与那位故友合作,打造兵器武具,很是赚了些银钱。

但也是这东西,成了他不得不逃离浔阳镇的导火索。

倒不是因为利益动人心,陆玄当是虽然有些自傲,却也不至于没脑子,怎么做生意,合理非分配利益还是知道的。

事实上对于当年的事情,他自己都有些莫名。

本来合作的好好的,靠上的那位大人物忽然变了态度,导致他没人庇佑,牵一而发动全身,正是因为没了靠山,陆玄才因为招惹了敌人,就无奈逃出浔阳。

否则以他的本事,肉眼可见的天赋,哪怕性子骄傲了些,总也不至于落得那般境地。

数十年过去,当初他没本事解决问题,现下老了,也没那个心思去处理了,况且为了江头村还有自己的亲人,昔年旧事也不好太过牵涉。

毕竟当年涉及到那件事情的人地位也不低。

如今再去找麻烦,只是自己找不自在罢了。

而这一次陆玄也不是冲着当年的事情来的,只是为了寻求些许帮助,或者说拿回一些自己该得的东西。

他自己倒不是多么的看重那点东西,但是江头村和老鳖村现在的情况,正好欠缺,陆玄也就厚着脸皮赶来了。

他也没什么太多的心思,只是想造福乡里罢了。

……

九江郡与浔阳镇的距离也不算远,水路速度快,只不过是逆流而上,也耗费不少气力,约莫半日的功夫,陆玄便来到了九江郡的码头。

码头热闹,也不多待。

随后带着周云,便朝着郡城内走去。

江头村变化不大,九江郡变化倒是不小,街道肉眼能见的宽阔了不少,热闹还是那般热闹,更多的变化还是人,陆玄当年也算是在九江郡浪迹过的,但是当年走过的一些商铺,要么是换了牌坊,要么便是换了掌柜,一时间让人有些陌生。

不过他此行目的地,倒也不必太过担心换了地方。

他来时就像陆老八打听过了,他要找的存在,如今在九江郡正当红火。

浔阳商会。

就是陆玄目的所在。

这商会便是他与那位故人创立,颇有几分牵扯。

没有太多波折,陆玄顺利找到了目的所在。

这是一处名为‘百货堂’的杂货铺子,陆玄看去,回忆曾经,已有许多不同。

能够看出店铺经过了翻修,不似当年破落,合并了两旁的商铺,空间大了不少,颇有几分气派。

走入内中,客人不少。

诺大个大堂,商品货架布安置妥帖,柜台后头一个老掌柜正在打算盘,几名伙计正招呼着客人。

一旁还有待客的区域。

这般布置,说来还是他当年的手笔,只不过现下又做了改善。

见他一个衣着腌臜的老道士,带着个村汉打扮的中年汉子走进来,伙计们没有多少热情,不过也没有给什么脸色。

其中一名伙计迎了上来,打量了他与周云一眼,还算客气的问道:“不知老道长需要些什么物件儿?”

商会实力强大,也讲究规矩,伙计都是调教过的,陆玄二人看上去虽然穿着不怎么样,伙计也没有太过怠慢。

再者九江郡广大,江湖人也不少,浔阳商会本就与许多江湖势力有合作,商会虽然有自己的武力手段,到底做生意还是说以和为贵,也少不了和一些江湖势力的接触。

所以看到陆玄这个看着像江湖人的老道士的时候,伙计心中也没有小瞧的意思。

“敢问小哥,这铺子可还是浔阳商会所所属?东家现如今可仍是刘仁豪刘会主么?”

陆玄打量了一番铺内环境,随即问道。

听到这话,那伙计微微一怔,只不过看了看陆玄的年纪,倒也没有太过见怪,而且因为陆玄说出了刘仁豪这个名字,也让他不敢怠慢,忙道:“我们铺子确是浔阳商会所属,不过您说的那位是我们的老东家,老道长想必已经许久没来九江了吧?现如今我浔阳商会已是换了东家管事了。”

“可是刘章?”

“正是。”

听得陆玄不仅知晓老东家的名字,就连现任东家的名字都能说出,伙计一惊,又是放低了态度,倒不是说知道两人的名字就如何的不寻常,只是陆玄的态度语气,明显有些不同,似乎与东家父子相熟,他自不敢轻慢。

他这样的伙计,见过不知多少来来往往的客商,自然练出了一身察言观色的本事,陆玄大略的态度,还是能够看出来的。

“老道陆玄,江头村人,麻烦小哥找人通禀一下,就说我要见你们老东家一面。”

这伙计年纪不大,也就是二十来岁的年龄,自然不知道陆玄的身份,听了这个名字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的,细细想了想,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过陆玄见面就说要见老东家,他这小伙计也不敢决断,于是恭敬点头,道:“老道长稍待,且容小人找掌柜的禀告一二。”

“有劳了。”

陆玄倒也没有为难一个小伙计的意思,而且那小伙计也是会来事儿,离去之前还给陆玄和周云上了茶水,让他们坐着稍等,也算是对他们足够客气了。

十六、不似当年重财帛

“掌柜的!来了位老道长,自称陆玄,说是要找老东家,看模样像是老东家熟识。”

伙计找到掌柜,具体把陆玄的事情说了说。

掌柜的也是浔阳商会的老人了,起先听到什么老道士,还没反应过来,待闻得陆玄的名姓,以及具体信息之后,便提起了精神。

他是老人,却是知晓陆玄这个名字,稍微琢磨,便想了起来,倒也不是因为当年陆玄在九江郡多么厉害,只是因为清楚浔阳商会的崛起,与陆玄颇有几分渊源。

浔阳商会所以名为浔阳商会,根基还是在浔阳镇,如今虽然搬到了九江,也抹不去这昔年的身份。

如今听得陆玄的名字,老掌柜不敢怠慢。

因为他明白,若真的是他所想的那个陆玄的话,招待不好,还不知弄出什么波折来。

实际他觉得除了自己所想的人之外,也不会有第二个叫陆玄的要摆放老东家了,毕竟浔阳镇只有一个江头村,江头村也只有一个陆玄,尤其还是这般年纪的。

他们这些商会的老人都知道,浔阳商会当年实际上便有陆玄的一些股份。

只不过因为陆玄离开的突然,久而久之,也没有人再去记着这件事情了,以至于商会之中根本都没有几个人知道,还有陆玄这么一位旧人。

“又是一件麻烦事啊。”

老掌柜微微一叹,陆玄来拜访终究不是小事,不管是老东家还是现在的东家,都是要通知到的,至于会如何处理,他也管不了多少,毕竟他地位摆在哪里,虽然是商会老人,也无法代表刘仁豪父子的意见。

别的他倒是没有多想,只是担心陆玄的出现,会不会影响到商会的稳定,浔阳商会已经许久没有遇到什么变动了,而对于他们这些老人来说,稳定才是最好的,尤其是到了他们的年纪,不希望看到浔阳商会还出现什么乱子。

怎么说大半辈子都和商会一起过的,且不说利益相关,感情也是有的。

陆玄这么个故人回来,难说会闹出什么事情来啊!

他们也是听说过陆玄当年的名头的,知道是个混不吝的人物,偏生手段还不少,这一次回来,真不知事情会如何发展。

“你照看好他们,莫要得罪了,我这便去通禀东家,记住,莫要怠慢了。”

这事儿不好假托他人,店里的伙计不知道陆玄的来历,也说不清楚事情,只能是他亲自走一趟。

他到底还记得陆玄当年不是个好脾气,于是也特意祝福伙计,莫要得罪。

伙计有些不明所以,不过大致也看得出来,陆玄不是什么寻常人物,否则老掌柜也不会如此的郑重。

心下暗付,别的不管,老掌柜这一说,确实更不敢轻慢。

现下倒是有些庆幸,方才没有因为二人的打扮就轻视了,给足了礼遇。

且不说老掌柜急忙忙去刘府通禀,这边的伙计得了吩咐,不敢让陆玄二人枯坐,忙回来招待。

“老道长,这位大哥,两位还请稍待,我已经将事情通禀了老掌柜,老掌柜如今去寻东家去了,想来一会儿便能带回消息,两位莫要着急,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吩咐小人便是。”

伙计伺候在旁,得了老掌柜的嘱咐,片刻也不敢离开。

同伴来问,只打发走了,却也不多做解释。

“看来你家老掌柜是认得我。”

陆玄见他如此模样,心下有了计较,不由开口道。

“这个小人便不知了,老掌柜只是吩咐小人好生伺候两位。”

伙计不敢多话,也不敢不回答,陪笑一句,却是照实说了。

陆玄微微点头,也不为难他。

转过头来对着周云道:“阿云,一会儿若是见人,你听我吩咐行事,莫要胡来。”

周云有些莫名,不过还是点了点头,他实际连陆玄来到这里的目的都不知道,只知道陆玄是来见老朋友的,他本就听话,虽然陆玄这话来得突兀,他倒也没有什么异议。

陆玄与周云说这些,也是不确定现如今的浔阳商会是一个什么情况,当年刘仁豪和他合作,虽然双方能算是旧友,但是毕竟几十年过去了,当年又发生不少事,加上他现在看起来又比较落魄,说不好就会引起一些误会。

也难说会不会发生冲突。

到时周云若是有所冲动,却是不好。

他倒也不是怕了什么,只是如今也不是孤家寡人,总有几分顾忌。

浔阳商会能够在九江打下基业,如今的体量想必不简单,不说别的,资源是不会少的,而拥有足够的资源,也就能够招揽到足够的人手。

类似陆玄这样的高手暂且不说,普通的归真境武者,想必不是太大问题。

若是因为误会,双方起了冲突,处理不好,事情只会变得更为复杂。

周云对他太过敬重,只怕为了他这舅舅的脸面,一时冲动,会做出什么不好挽回的事情来。

别的倒是不打紧,若是因此,造成周云受到什么伤害,这就不好了。

当然,在陆玄的想法当中,大概率是不会有什么冲突的,他不是以前的那个热血青年了,此番更多的还是抱着求助的心思,前来商量的。

至于曾经牵扯的商会利益,却也没有多少兴趣。

以浔阳商会如今的体量,只要刘家人认真听了陆玄来意,想必轻易不会胡来。

当然,世事无常,虽然他的所求对于刘家人来说或许简单,但对方也不一定愿意平白相助,陆玄自然是明白这个道理的,心中也早就有了谋算。

现如今只需要等待刘家的人到来,看看对方有什么样的变化了。

轻易陆玄还是不愿意弄出什么冲突来的,毕竟他也不想招惹麻烦。

二人堂中静待。

伙计倒也没说假话,盏茶的功夫,杂货铺的老掌柜就回来了,虽然没有带着刘家的人,但是回到店铺之后,就亲自过来接待陆玄,并将陆玄二人请到了一处雅间之内,好生伺候。

“道长还请稍待,小老儿已经通禀了东家,想来一会儿便会亲至,若有怠慢之处,还请见谅。”

老掌柜异常的客气,陆玄也没多问,能看出来,对方确实认得自己,言语之间颇为小心翼翼。

十七、父子皆虑是非敌

“陆玄此人,昔年行事便不寻常,也不知他此番来寻有何目的。”

刘府。

刘仁豪父子从老掌柜口中得闻陆玄归来的消息后,便开始愁恼起来。

倒不是因为这个消息就失了分寸,实在是当年与陆玄的牵扯不小,更准确的说,若是陆玄当年没有离开浔阳,现如今的浔阳商会,他算是半个东家。

只是数十年过去,从不听闻陆玄的消息,刘家父子这才渐渐不再关注,谁知就在这个时候,突然传来了陆玄的消息。

哪怕沉浮商海数十年,父子二人也难免有些皱眉。

以浔阳商会如今的势力,倒也不是怕什么麻烦,只是对于陆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实在没有了解,心中没有准备,加上陆玄对于他们来说身份有些特殊,一时间难免觉得不好应对。

“爹,我刘家与他的瓜葛,不外乎就是浔阳商会的那点合作,此人突然上门,又特意找上浔阳商会,当是为了钱财。”

刘章轻捻下颌痣毛,揣测道。

虽是儿子,刘章如今却也四十来岁的年纪了,看上去仿佛一个中年文士,模样清隽,须发清整,好似教书先生,只是一双倒角眼,加上右脸下颌一点带毛的黑痣,让整个人多了几分阴翳。

事实上他本也是有秀才功名在身,只是未能再进一步,于是操持起了商会的生意。

“若只是钱财好说,但如果他要是想拿回当年的份子,就有些麻烦了,现如今商会牵扯不小,里头不知道有多少人的利益,一个处理不好,我刘家可承受不起。”

“陆玄此人,惯是个睚眦必报的,也不知如今有没有变化,若是没有,难说他能不能接受商会现在的变化,此事不好处理啊。”

刘仁豪如今业已六十有八了,整个人比较清瘦,看上去身体比较康健,须发灰白,精神头不差。

他比黄山虎年纪小些,却比陆玄要大,出身便是经商的,家世还算不差,当年也是浔阳镇公子哥一般的人物。

不过为人比较精明,不然当年陆玄也不会找他合作,创出诺大一个浔阳商会。

而也因为合作,刘仁豪对于陆玄的了解自然不少,从某些意义上说,他比黄山虎对于陆玄的了解还多,因为他们曾经是合作者,还能说是不错的朋友。

许多陆玄做过的事情,黄山虎这样的人不知道,他却是清楚得很,所以他很了解,陆玄不是一个能吃亏的人。

刘章默然,虽说如今他才是商会的东家,但许多事情还是刘仁豪做主,除了他对老父的尊重之外,也是因为在商会有份子的那些大人物,念着的还是刘仁豪这个给他们带来了足够利益的人。

至于他,哪怕接手商会时间也不断了,终究在旁人的眼中还是差了几分。

除非什么时候老一辈的都没了。

当然,刘章也没想过这个,老爷子刘仁豪就是家里的定海神针,要是没了刘仁豪,商会的生意少不了要有波折。

“父亲,要不我先去与他见一面?先谈谈他有什么需求,若是谈不妥当,您再出面,也好有个缓和的余地?”

刘章询问道。

刘仁豪闻言,有些意动,不过还是摇了摇头:“虽不知他如今是何等脾性,但他当年便是少年老成之人,虽四十几年过去,想来变化也不会太大,他不喜弯弯绕绕,我还是亲自去见他吧,否则要是弄出什么误会也是不好。”

刘章闻言,也不多说了,对于陆玄,他们父子并没有什么恶意,毕竟浔阳商会能够走到现在这个地步,其中有不少是因为陆玄的缘故。

虽说商人逐利,但也要看是什么人,至少他们刘家人从来都不是贪得无厌的,若是陆玄有什么需要,他们也愿意帮忙,之所以心有警惕,只是不想因为陆玄的缘故,导致商会生意有什么动荡罢了。

如今的浔阳商会,可不是当年浔阳镇上小打小闹的存在了,九江一地,便不知牵扯多少人物,牵一而发动全身不是说笑而已。

若是商会一个不好,损伤了大人物的利益,他刘家也承受不住那等后果。

说白了,浔阳商会坐大之后,他们刘家只不过是一个掌舵人罢了。

“走吧,让人备好车马,也不好让这位老朋友久等,免得他误会什么。”

刘仁豪微微摇头。

当年的陆玄还有几分气盛,虽然给商会的经营出了不少注意,但主要还是刘仁豪在打理,所以在刘仁豪的眼中,陆玄难免显得有些跳脱了,指不定就做出什么莫名的事情来。

几十年过去,未曾亲眼见得如今的陆玄,固有的映像很难变化,尤其是对于他这个脑子还很清明的老人来说,更是如此。

难免会有几分担心的。

刘章这边,虽然也是四十来岁的人了,但是在父亲刘仁豪面前,还是觉得自己有许多的不足,虽说他本人还是个秀才,而刘仁豪却半点功名都没有,但是许多事情上,直到现在他都觉得自己没有父亲看的明白。

所以一般刘仁豪决定的事情,或者给出的注意,他都很少反对。

更多的是从中学习一些处事的方法,事实上也是因为这样的想法,他才顺利的接过了浔阳商会的管理,没有让商会在交接的过程中产生什么波动荡。

而对于这种情况,商会背后的那些人也乐于得见。

这才是他刘家能够随着浔阳商会发展壮大,却一直能够稳固的掌管商会的根本。

这些道理,刘章渐渐看透,也开始教授自己的儿子。

好在他刘家香火虽然不旺,但他的儿子顺利继承了他的聪慧,为人处事都没让他和刘仁豪失望。

只要保持下去,刘家便能长盛不衰。

不管是刘仁豪,还是刘章,对此都很满意,这也是陆玄出现后引起他们重视的原因,因为陆玄是一个变数,极有可能破坏刘家现有的和谐境况。

虽说当年陆玄和刘仁豪的关系算是极为不错,但若是真的触及了刘家的稳定,父子二人也难说会有什么心思。

当然,若不是必要,他们也不希望真走到那个地步去。

十八、重逢相见鬓毛衰

又等了许久功夫,依旧不见有人来。

刘家人不来,老掌柜也不好与陆玄多说什么,闲谈几句,便告罪处理生意去了,只命伙计伺候着。

伙计不知陆玄身份,只晓得不是常人,也不敢多话,一时雅间内难免有几分沉寂。

周云有些沉不住气。

他虽然年纪也不算小了,但到底见识少了,没去过多少地方,便是九江郡兴许也没来过几次,若是放在大江山林之中,没几个比得过他,但浔阳商会这种地方,难免就会让他有些陌生。

加上他知道浔阳商会十分了不得,却不知道陆玄与浔阳商会还有几分关系,心中有着不少疑虑。

于是忍不住问道:“舅舅,这浔阳商会的老会主便是您说的老朋友么?”

他倒是想不到这浔阳商会本身有陆玄的一份,没人与他说过这件事情,即便有人告诉他,或许也会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因为浔阳商会名头实在不小,便是在九江郡也是大商会。

他自然难想到这个方面去。

便是陆玄口称来寻故友,当知晓是浔阳商会的老会主之时,都有些许惊讶。

浔阳商会声势渐起的时候,他都才出生没多久,后来已经不是他这个村汉所能接触的庞然大物了。

对于刘家他了解不多,不过来到九江郡或者是在浔阳镇,通过一些市井朋友,也听过刘仁豪父子的名头,与他而言是难以接触的大人物。

甚至比起黄家人而言,掌控浔阳商会的刘家离他还要来的遥远,若非意外,黄家人他或许都难以接触,何况刘家。

虽说陆玄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曾经也是风云人物,他这个外甥也足够敬重,但他也很难把陆玄和和浔阳商会这样的势力相联系起来。

陆玄看了他一眼,现实点头,复而又摇了摇头:“有几分关系,不过事情有些复杂,几十年不见,我也不知刘仁豪那家伙如今是什么模样了,人世无常,这么些年过去,昔年那点情份具体还有几分,也难说定。”

周云听到这个,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不过最后还是没有开口。

他大抵知道陆玄此来找刘仁豪,是为了村子发展的事情。

本来倒也无妨,毕竟陆玄说是故友。

只是刘仁豪身份不寻常,他又见刘家的人许久不来,心下难免有些嘀咕,有心不想让陆玄为了村子的事情放下脸面干等,但想起陆玄脾气强硬,想来不会听他这个外甥的,一时也不知如何劝说。

陆玄虽然不知他在想些什么,到底还是能够看出几分他的念头,不由微微摇头。

浪荡半生,起起伏伏,陆玄已经过了把脸面看得比性命还重的时候了。

此番主动前来,他本就是抱着求助的心思来的。

来之前,他多少也有预料事情不会太过顺利。

心有准备,所以也沉得住气。

之所以不在意等待的这点时间,一个是不知刘仁豪有什么变化,不管发生什么都属寻常。后来则是到了此地之后,听那老掌柜所说,现如今商会已经换了刘仁豪的儿子刘章做主,更加不必急躁了。

之前黄修的事情上,出面的就是黄定江,陆玄也未曾得见黄山虎。

以至于多了几分波折。

如今刘家的人不说还没来,便是来了,大概率或许也是刘仁豪的儿子刘章,对于这个后辈,他了解不多,不知道对方是个什么态度,事情复杂一些也能接受。

不过也不必太过担心,毕竟看老掌柜的意思,刘仁豪如今虽然不管商会的事情了,但人还是在世的,实在不行他也会主动找上刘府去,总能把事情解决了。

到了陆玄这个年纪,事情看的还是比较透彻的,他本身就已经不太在意面子了,只要事情不顺,他自然会直接找刘仁豪解决,想来他亲自上门,刘仁豪总也不好避而不见。

不过周云能够担心,说明他对自己这个舅舅也是真正有感情的,心下倒是有些感慨,于是拍了拍外甥的肩膀,道:“不必多想,虽有几分麻烦,但老掌柜消息带到,刘氏父子怎么也会来见我一面,只要见了面,终究有解决的方法,再者我此番所求不多,浔阳商会如今家大业大,怎么也会卖我几分面子。”

听到陆玄这话,周云这才放松了些。

而就在甥舅两人谈话的时候,陆玄耳朵微动,却听得了几道走近的脚步声。

其中一个是老掌柜,陆玄已经熟悉了,另外两道,一者轻慢,一者稳重。

念头一转,陆玄便有了计较。

当是刘家的人来了,只是不知道是父子两人中的谁,还是两人都同时来了。

对于陆玄来说,来的自然最好是刘仁豪。

吱吖!

雅间的门百推开,露出了门外的身影。

正见一名披着黑色氅子的清瘦老者,以及一名着棉袍的中年文士,走了进来。

后头伴着的,赫然便是那老掌柜。

老者清瘦,两鬓虽见斑白,但也气色红润,身体当是不错,一身打扮和清贵气质,都能看出过的是常年养尊处优的生活。

进门后,未有动作,第一时间便看向了雅间内坐着的陆玄和周云。

在周云的面上扫了一眼,稍稍记下模样,不过也没有细看,更多注意都放在了一身破旧道袍的陆玄身上,仔细打量了一番之后,忽而一笑:“陆兄,久违了。”

年纪虽老,声音却中气十足,带着几分慈和,有几分善意,又有几分怀念。

眼前之人年纪虽老,但一身气质不变,陆玄也是第一眼认出了他的身份。

不是故友刘仁豪又是哪个。

看到刘仁豪如此态度,陆玄也摇头一笑,来时诸般念头,倒是放在了一旁,叹道:“刘兄,一转眼数十年过去,你我都老了。”

这话一出,气氛顿时活络几分,中年文士替刘仁豪取下黑色氅子,伺候刘仁豪坐下。

刘仁豪坐定后,看着陆玄,才道:“陆兄,这是我儿刘章。”

“陆叔。”

陆玄也笑:“我外甥,周云。”

“刘伯。”

二人面前,两个后辈都没有多话,站在身后,只是做了该做的礼数。

“陆兄,你身子还是那般强健,这般天气,我这把老骨头可穿不得这么少,说起来,或许当年我也该同你学些武艺才是。”

虽说数十年不见,但两人之间似乎没有太多的陌生,一时间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浔阳商会还微末之时,二人探讨生意的场景。

那时候的他们,也是如现在一般,坐在雅间之中细细谈话。

只是如今却已物是人非了。

“你操持这诺大商会,儿孙满堂,可比我这老道士强太多了,练武有什么用,我倒是羡慕你,还有黄山虎那家伙,现如今他黄家也是开枝散叶,你们都比我强多了。”

老朋友说起这话,陆玄一时有些感慨。

听到陆玄这话,刘仁豪有些诧异,念头一转,却对着身后刘章道:“去叫人上些好茶。”

刘章闻言,也明白老父意思,微微点头,随后看向了周云,周云看到对方的眼神,心头一动,得了陆玄点头,却也跟着走了出去。

十九、老账还勾他年事

“一别经年,陆兄过得可还好?”

待两个后辈离开,刘仁豪才又开口问道。

“一言难尽,不过浪迹天涯罢了,却也没什么好说的,刘兄,你我是老朋友了,叙旧那些话,也就不多说了,我也不想与你打什么弯弯绕绕,这一次来寻你,是有件事情想找你帮忙。”

刘仁豪能够亲自来见他,说明对他还是比较看重的,至少这个态度是好的,所以陆玄说话也就直接起来。

他对周云说的是要找刘仁豪帮忙,或是拿到一些资源,不过现在却改变了一些想法,有些事情就算是他拿着银钱只怕也不好处理,倒不如借着浔阳商会的名头去做,或许还会更顺利些。

刘仁豪微微皱眉,不过陆玄没有提及商会的事情,他倒是心下一松,只不过念头一转,还是试探道:“以你我的关系,虽然数十年未见,陆兄自不必客气,说起来如今这浔阳商会,还有陆兄你的一份,别说一件事,只要是我能帮的上的,尽管提来便是。”

话虽如此,但言语之中提及浔阳商会及昔年旧事,多少有几分试探。

陆玄微微一顿,却是摇头:“刘兄说笑了,浔阳商会虽然有我的关系,但这数十年来,我并没能帮上什么忙,这些就不必说了。你我这般年纪,也没几年好活了,我此番回来,只想替乡里做些事情,求个心安,只是独身回转,身无长物,所以才找上门来,寻求刘兄相助罢了。”

以陆玄的见识,哪里听不出刘仁豪的意思,心中有些感慨,他当年与刘仁豪关系是不错的,不过现在看来,随着时间的流失,两人的关系已经很难回到从前了。

换成是当年,刘仁豪又哪里会这般试探他?

刘仁豪闻言,神色未见变化。

不过身子却也松弛了下来,面上皱纹一松,轻咳一声。

“陆兄但有所需,道来便是,但凡力所能及,定不推辞。”

明白了陆玄真对商会没了想法,刘仁豪放下戒备,也渐想起过去情份,心中一时有些恍惚,倒是觉得自家对陆玄的忌惮,有几分惭愧,于是言语也更为缓和。

若是早几年,身为大商人的他自然不会有这等想法,不过正如陆玄所说,他们这般年纪,已经没有多少年头好活,难得老朋友相见,心中还总是算计,也是不美。

陆玄倒不客气,当即将自家想法道出。

“我有意在村中建立学堂,此外……”

虽然看陆玄的态度,猜测应该不会是太麻烦的事情,但是刘仁豪犹自没有想到会是这么简单的要求,这才知道陆玄的脾气是真的变了。

陆玄要造福乡梓,他提供些许帮助,对于刘仁豪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不说他刘家掌管浔阳商会这么些年,家中财富不知多少,陆玄要建造学堂的花费,对他来说只是九牛一毛,只说江头村要自己经营渔获生意,或许会触犯他人利益,这一点借助浔阳商会的名头,浔阳镇之地,也没人敢无视浔阳商会的名号。

刘仁豪也是爽快,此事上面相当的给陆玄面子,为了表示自己对这件事情的重视,甚至说道:“此事简单,一会儿我吩咐章儿去处理,他会亲自督办,想来不会有什么麻烦,我这儿子虽不成器,手段也还算过得去,至少浔阳镇还没几个人不给他面子的,陆兄放心便是。”

说到这,却想到了一件事情,话锋一转,却皱眉道:“不过……陆兄,有件事却不知当不当说。”

陆玄闻言,有些诧异,刘仁豪面色好像有些不对。

微微皱眉,还是回道:“刘兄且说便是。”

“当年浔阳商会,是靠了陆兄冶铁法方才起势,不过后来也因为这琉冶铁法,导致你我兄弟这数十年未能相见,当年你我位卑言轻,不知其中缘由,不过我这些年倒是查到一些消息,若是让人知道陆兄回到九江的消息,只怕会有些麻烦。”

听到这话,陆玄眉头一挑,心中微微一沉,不过面色没有变化。

当年的事情,说实话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莫名其妙就被人针对,以至于好些个势力直接对他的生意下手,所谓墙倒众人推,而当时的陆玄为了家人的安危,也没太多时间调查,具体为何,他如今还有些迷糊。

不过大致也有些猜测,只是心中不大确定。

“还请刘兄直言。”

渐渐找回两人当年相处的气氛,陆玄也不客气。

刘仁豪微微犹豫,随后沉声道:“自我听来的消息,此事似乎与传说中的那些神仙人物有几分关系,好像是这冶铁法的事情,牵扯到了仙人,你我当年背后的那人,因为这事吃了教训,这才恶了关系。”

“说起此事,若非当时是陆兄你名声顶在前头,说不好我也要吃挂落,此事说起来,还是我承了你的照顾。”

神仙人物?

听到这里,陆玄心中一顿,有些释然,也有些凝重。

这些年他浪迹大梁,遭遇不少,所谓仙人,也不是没有接触过,也是因为亲眼见识,才沉迷求道数十年,不曾回转家乡。

若真是牵扯到那等人物,当年声势正当巅峰的他,忽然间成了人人排斥的存在,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了。

对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陆玄了解虽然不多,但是大抵明白,那是一些超脱了凡俗武功的存在,按着前世的说法,就是一群修道之人,当然陆玄这数十年来一直不得其门而入,具体如何倒也难以得窥全身。

只是他很清楚,在那等人物面前,所谓的世俗势力,着实算不得什么,就好比归真武者与凡夫俗子相比,或者更为甚之。

陆玄释然,是觉得牵扯到修行人,自己被迫离开浔阳的结果能够接受,凝重则是因为不知道自己此番回来,还会不会受到这件事情的影响。

他身为归真极境武者,清楚常人若是步入先天之境,寿命便会有所改善,较之寻常武者更为长寿,呈论修行中人,说不得对于那等人物而言,这四十来年的功夫,也不过是一次闭关罢了。

他陆玄尚且为了追寻仙道,数十年苦苦求索,如今心中还有遗憾,谁知道旁人会不会为了讨好‘仙人’,依旧惦记着当年之事?

“陆兄。”

“陆兄?”

见他陷入沉思,刘仁豪忍不住唤了一声。

陆玄这才回神,微微摇头,却是忍不住苦笑:“可是因为这事儿,让刘兄有些为难了?”

他大抵明白刘仁豪突然提及此事,怕是有所顾忌。

二十、难得情分终消磨

没多久,陆玄便带着周云告辞离去。

话题转到当年这件旧事的时候,他就知道只怕有些麻烦了。

事实也如他所想,刘仁豪想起此事之后就改变了一些口气。

陆玄不知道刘仁豪是一开始便想着拿这件事情来说事的念头,还是说只是临时想起,但不管如何,当刘仁豪说出这件事情之后,他却也不好强求什么了。

情份终究淡泊,刘仁豪如今的身份地位,陆玄不可能再如当年一般行事,顾及亲人朋友的情况下,他更是也不好得罪对方。而来也是陆玄虽然不在乎面子,却也不喜欢死缠烂打,硬要人家冒着风险帮忙,这不是他的风格。

再有此事确实不是小事,刘仁豪不想再和他牵扯太大的关系,也容易理解。

陆玄不会强求,毕竟留着一些余地,若是日后真的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许刘仁豪看在昔年的情份上,还会出手照顾他的亲人朋友。

反之只会把路走窄。

虽说陆玄并不一定就会有麻烦,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两人都活了大半辈子了,见识过不少人心世故,很清楚这个世道没有侥幸可言。

不过陆玄虽然没有得到预期的帮助,但还是从刘仁豪的手中拿到了一些东西,比如钱财。

千两白银,对于刘仁豪来说不多,但是针对陆玄的计划来说,也是绰绰有余了。

周云有些高兴,虽然之前陆玄已经说过了自己和刘仁豪的关系,但是他依旧没想到只这么一会儿的功夫,便从刘家人手中拿到了这么多银钱。

他这两日一直跟着陆玄,自然也知道陆玄对村子发展的一些想法,而且陆玄本身也想着让他日后主持村子的事情,所以许多事情都没有瞒着他。

一想到有了这笔钱,村子就能够走上正轨。从小生活在江头村,对村子感情深厚的周云,自然有些激动。

不过当他他小心抱着装了白银的包袱,回过神来,转头看向陆玄的时候,却发现自家舅舅似乎并不是多么的开心。

念头一转,有些担心。

陆玄和刘仁豪谈话的时候,他与刘章是离开了的,他没什么太多的见识,与刘章这等人物也说不上话,虽说看在陆玄的面子上,刘章似乎对他也十分的尊重。

但见多了‘大人物’们高高在上嘴脸的周云,还是能够看出刘章对他并不上心,与他谈话,不过也是想从他这里知道关于陆玄的一些事情罢了。

所以他也没和刘章有太多的交流,刘章问的问题,他只是敷衍过去,几番下来,刘章也就不多问了,只让伙计伺候。

他倒也乐的自在。

现下看到陆玄的表情,觉得事情似乎没有自己想的那么简单,加上之前陆玄也说世事沧桑,关系或有些变化,他难免多想。

虽然村子将要得到发展是件好事,但想到陆玄或许为此付出了一些代价,心下感觉还是有些不太好。

“舅舅,可是那位刘老会主提出了什么过分的要求?如是这般,这些银子我们还是别要了吧,现如今有了沙船,过些日子甥儿带着村里的青壮多下几次水,总能挣来建学堂的钱,若是村子里的乡亲们知道您要建学堂,想来他们也会尽心帮忙的。”

周云虽因出身,见识不多,但自小被陆英仔细调教,性格却是极好,与他而言,莫说千两白银,便是万两黄金,也比不得亲人重要。

周云说着,还停下了脚步,似乎只要陆玄发话,便要把银子送回去。

陆玄闻言,从此前的谈话之中回过神来,听明白他的话,心下有些感动,又是有几分无奈。

不过倒也因为周云的话,昔年旧事所引起的那点烦恼暂时被抛到了脑后。

而且他仔细想想,以他如今情况,也没几年好活了,身为武者,对自家身体了解再是清楚不过,哪怕是得了一片道门心法,多个五六年的寿命也是顶天了,毕竟他早年身子也有不少暗伤。

估摸这辈子能活到七八十岁已经是极为不错了。

如此一算,这寿命也就剩下个十来年的功夫。

这般一来,就算有人还在惦念着昔年的旧事,好像影响也不大。

只要能让村子发展起来,亲人朋友过得快活,哪怕可能会早些去地下伺候爹娘,也不是什么坏事。

陆玄活了这么些年,受过不知多少挫折,又因前世缘故,多了许多这世界的人没有的见识,虽然也想多活几年,但也不会太过畏惧死亡。

说来他此番回来,还能见得妹妹陆英,又有周云这么个后辈孝敬,老天已是待他不薄。

于是洒然一笑,摇头道:“这银子本就是我们的,虽说这些年我不曾帮到浔阳商会什么,但只算我该拿的,也不止这一千两白银,为何要送回去?”

“阿云你莫要多想,并不是你刘伯为难我,只是我与他重逢,说起了昔年一些旧事,所以有些感慨罢了,你也莫要觉得刘家人有什么不好,日后若有机会,你可以和刘章那小子多多亲近,他父子二人虽然商人出身,难免有许多算计,本身也不是坏人,若是日后我不在了,有什么麻烦,你尽可以找他父子帮忙,有我的情份在,多少他们还是会给些面子的。”

这也不是陆玄空口,刘仁豪虽然除了给钱,别的没有搭手,但却也给了陆玄些许承诺,比如照看他的后辈。

陆玄话毕,看周云似乎还在琢磨什么,不想让他因为思绪太多,反而生出许多忧心,于是拍了拍他的肩膀,便道:“好了,不说这些了,你八公他们现如今还在老鳖村,眼看天色便要暗了,你我去采买些被褥棉衣,免得老鳖村的人再冻死人。”

听得这话,周云抬头一看天色,果然被转移了念头。

他本性比较淳朴,虽然聪明,承袭了陆英的许多好的特质,想到老鳖村的那几个骨瘦如柴的孩童,也是下意识点头,不再耽误时间。

陆玄微微一笑。

从周云身上,他确实看到了妹妹陆英年轻时的一些影子,虽说周云现下也是个中年汉子了,但妹妹这些年显然没少教诲,以至于自家这个外甥并没有因为世道的艰难,便走歪了路子。

这世道确实好人难活,但至少好人活着的时候,心里头没什么亏欠。

陆玄想着造福村子,也没想过让村子如何发达,不过时想着即便没了他,日后哪怕发生什么动荡,村子的人也有足够的资本渡过难关罢了。

更多的从未想过,毕竟对于普通人来说,日子还是平凡的好。

想着这些,陆玄微微抬头看了眼晚霞,随后垂下脑袋。

夕阳晚照,陆玄前头负手漫步,而周云则是抱着包袱跟在他的后头。

黄昏之下,街道人来人往,依旧热闹,甥舅二人的身影渐渐融入了人流之中。

直至不见。

二十一、踏破铁鞋无觅处

自九江郡回来之后,老鳖村在陆玄等人的安排下,渐渐恢复元气。

陆玄没说浔阳商会的遭遇,千两白银的事情,更是没有提及。

除了陆老八之外,也没人问。

当然,陆老八问起,陆玄也没提及当年旧事,只说渔获生意的事情,或许还有麻烦。

陆老八听此,大包大揽,说是镇上的几个后辈,应该能够解决。

陆玄也就不多说了,这事儿他能不插手还是少插手,自从刘仁豪提起了‘仙人’的事情,他就知道自己在外还是少露面的好,除非必要,待在村子里主持事情也不是为一件好事。

正好他多年未曾真正歇息,如今倒是可以在妹妹家享受享受天伦之乐。

他倒是挺满意的,也难得过上这等日子。

心中虽有顾虑,也算不得什么了。

……

陆老八倒也不是吹牛,陆玄过着安逸日子的时候,他便去镇上找了几个后辈帮忙。

陆玄没出面。

但江头村建学堂和请教书先生的事情,还是很快入了正轨。

此外渔获生意虽然还没开始,但也帮着交流了,想来不会有太大的阻力。

不过陆玄不好出面,却也告诫过陆老八和周云,江头村的生意一旦开始,周遭的村子见他们不必受到帮派、渔头的管控,难免会产生些心思,此事须得处理好了,不然只怕会有麻烦。

陆老八混迹浔阳这么些年,那些个后辈想必也都是老油子,此事不难想到,不过陆玄还是提了一嘴,只盼能好生处理。

而等事情步入正轨,冰雪渐化,陆玄才将心思放在了《九江行脉水经注》上。

他这段时间专修水经注,渐渐将此法修成,此法不俗,修成之后陆玄一身气息更为圆融,虽说不上如今的真气就比他原先的真气来得强横,但在调养身体,减缓真气消逝上却别有妙处。

甚至于陆玄的身体都肉眼可见的挺拔了许多。

加上在江头村的安逸生活,精神头也好了不少,全不似刚回浔阳时的那般破落。

这日,陆玄在老鳖村,看着众人出船,于是来到河边,却琢磨起水经注中,那一段自家未曾领悟的口诀来。

口诀似乎对行气并无影响,但能放在心法之中,显然不是无用之物。

陆玄以百字碑百般尝试,却都没有收效,似乎欠缺了什么。

他心头琢磨,于是便决定在现实尝试一番。

水经注他已转修完全,并无什么危害之处,即便这口诀存在什么问题,以他如今能力,想来也能及时止损,倒也不必太过顾忌。

抱着如此念头,陆玄这才决定尝试一番。

他有意寻了一处静谧之地,无有外人搅扰,这才开始试验。

初时没有什么功效,一如百字碑中金色小人修持,不见何等变化,便是体内水经注真气,也无有半点波动,不过随着时间推移,陆玄渐有口舌生津之感,仿佛有丝丝凉意,自空气之中流入口鼻。

起初以为错觉,不过很快便发现并非如此。

他精神恍惚,忽然生出一种荒诞的猜测。

心头一跳,虽然觉得不太可能,自家猜测太过不现实,但他还是产生一丝期望。

尤其是随着时间的流失,口中那丝丝清凉的气息愈积愈多之后,心情更是变得复杂起来。

咕咚!

伴随着一声吞咽声,清凉之意流过喉舌,直入腹中,转瞬之间,竟然化作缕缕奇妙精气,流转陆玄周身四肢百骸。

赫然便是实打实的,能够用来修炼的精气。

而且并非来自自身,而是明明白白的来自外界,好像传说之中的先天境界,天人交感,得以吞吸天地元气了一般。

实在太过不可思议!

陆玄甚至因为这等变化,忍不住心中激动,不得已从入定状态之中脱出。

道法?还是别的什么?

陆玄不能确定,但是他却能够体会到这奇妙口诀能够带来的好处。

他本有百字碑在身,研习功法口诀与他而言并非什么困难,之所以只能留在归真境界,无法突破先天,只是因为身体的限制。

老迈身躯已经提供不了他突破先天的精气,加上求道不得,才不得不放弃。

可如今这脱胎于《九江行脉水经注》上的奇妙练精口诀,却能够让他从外界采炼精气,也就是说他突破先天的唯一限制已经没有了。

这让他如何能够不激动。

哪怕这不是他所心心念念的修道法门,却也给他提供了一个进步的希望。

虽说他回到江头村之后,对于家乡的生活也很满意,但是苦苦追寻道途数十年,若说心中没有遗憾是不可能的,执念哪里是那么容易消除。

而如今这口诀的出现,等于是老天爷把那扇对他来说本来已经关的严丝合缝的门,悄悄开启了一丝缝隙。

饶是数十年人生,养气功夫已算是有了定境,面对如此变故,陆玄一颗老朽之心,跳动仍旧快了几分。

“天不绝我!”

望着前方奔腾河流,四方枯寂,虫鸣之声不绝于耳,陆玄一时悲喜交加。

不觉间,已是老泪纵横。

……

“大玄哥,可是有大收获?”

陆老八素来眼尖,尤其陆玄归来之后,不好出头,却都由他领着周云等小辈行事,不知不觉,倒是找回了当年的一些脾气,人也变得跳脱起来。

浑似个老顽童,错非身体实在跟不上,只怕还要跟着小辈们下水。

今日周云等人正式带着沙船捕鱼去了,一方面还捎上了老鳖村已经恢复过来的青壮们,正是如火如荼的时候,陆老八身体不大好,也不好随着前去,只得是留在家中,心中痒痒,却不得亲见,正是躁动时候。

见的陆玄归来,面带喜色,还以为是出船的众人有什么大收获。

陆玄闻言,转头看去,有些无奈,他这时已经平静下来,心绪也没初时波动了,只是这般机缘,难免有些情不自禁,这才有所显露,不想陆老八倒是一眼看出。

水经注之事与他而言算是好事,但是与陆老八却无什么关联,不过听他问话,想起老鳖村青壮表现,还是点头道:“老鳖村之人,捕鱼确实是一把好手。”

二十二、能得平淡真安乐

他之前寻觅地方修行的时候,也先看过周云他们下水的情况,事实上正如他自己所想,得了鳖化之症的人,天生便是该在水中讨生活的。

自陆玄所见,老鳖村的人在水中的行动,一个人就能够抵得上江头村的三五名汉子。

如此情况,自然也能够证明他之前的想法确实都是正确的。

因此陆老八问他是不是因为有大收获所以如此高兴,倒也能说有那么几分。

“还是大玄哥你有见地,我老八是佩服了。”

陆老八摇头晃脑,说话也是有趣。

陆玄这时却有要紧事做,不想与他多说,便道:“我先回去看孙女了,不和你这孤家寡人多聊了。”

这话倒是把陆老八说得一愣。

回过神来,却已经只看到陆玄的背影了,一时有些无语。

微微摇头,心思一起,到时拄着拐棍往河边去了,和陆玄聊了几句之后,很是勾动了他的几分心思,他本就是个坐不住的,现在更是心痒难耐。

如今也没人管他,他果断便要去看热闹。

毕竟说起来这里头也有他几分功劳不是,多少也是有几分成就感的。

……

陆玄不知道陆老八跑到河边去看热闹了,不过即便是知道了也不会太过见怪。

这老小子虽然身体已经不大成了,心思却是活络得很,仿佛个孩童一般,也就是陆玄,不然换了哪个同龄的老人来,只怕都难跟得上他的思维。

他也不担心陆老八会出什么问题,所以除了不让他下水,其它的也没有多管。

方才他急着与陆老八分开,倒不是简单因为要看小孙女莲儿,更多的是想回去看看那块记录了《九江行脉水经注》的石碑。

原先他见得石碑的时候,虽然认出上头的水经注是一门心法,心中也有偶几分感叹,但也没有多想什么。

只是如今却不同,那采炼外界精气的口诀,明显不是寻常的东西,尤其是这方世界存在修行人,剑侠人物他也不是没有见过,手段都有玄奇。

难说那石碑之上就没有其它的玄机了。

既然得到了切实的好处,换做谁人来,轻易都不会轻视,何况是他,自然得好观察观察,说不定还会有惊喜。

村子不大,陆玄回来之后又弄出了不小的动静,如今一段时间过去,更是所有村民都知道他回来了,他当年的事迹也从一些老人的口中传了出去,加上现如今村子里的学堂,一时间他的威望到是还盖过了跳脱的陆老八。

路上遇见几个村民,对他也是十分的恭敬。

陆玄觉得挺好,不是因为村民们的尊敬,而是他很顺利的就融入了村子之中。

人老了,对于这种乡里之间的情分最是看重,陆玄再是特殊,也是一个老头子,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不同。

回到家中,能听得童子玩闹的声音,陆玄嘴角不禁一提。

若说这次回到家乡,妹妹尚且健在是一个安慰的话,那小孙女莲儿的存在对于他来说,就是一个惊喜了。

小姑娘一开始对他这个突然出现的舅姥爷还有些陌生,也比较害怕,但是随着陆玄有意讨好,尤其是借着一身武功带着小莲儿在村子里玩耍,飞来飞去之后,把小姑娘弄得喜笑颜开,小莲儿也就把他这个舅姥爷当成了最亲近的人。

对于他这种行为,妹妹陆英没少埋怨,倒不是认为他和小莲儿亲近有什么不好,就是担心他的身子,毕竟年纪已经不小了,还陪着小孩子跳来跳去,要是有个意外就不好了。

虽说妹妹也知道陆玄身负高强武功,但至亲之人很容易就会忽视这点,或者说就算陆玄再是厉害,在陆英的眼中他也就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哥哥。

难免就会多说几句。

对于这些事情,陆玄没有半点不耐,反而有些乐在其中的意思,这数十年来,他孤身在外漂泊,倒不是没有过朋友,但是这世道,知心的朋友实在是太过难以遇到,大部分的时间,陆玄都是在尔虞我诈之中度过。

如此情况之下,心中冷漠可想而知。

如今虽然被妹妹管教,但却是难得的安宁温馨,他又如何不满足呢。

“小莲儿!”

枯黄脸上泛起慈和笑容,陆玄走入了院中,便见小莲儿正和一个黑乎乎的胖小子玩虫子。

听得陆玄的声音,两个小的都是转头看来,当即看到了陆玄。

一瞬间都是惊喜出声,放下手里的树枝,便朝着陆玄扑来。

小莲儿要灵巧些,在黑小胖面前便钻入了陆玄的怀中,然后十分熟练的抓起了陆玄的胡须,一脸的嬉笑。

黑小胖一下子就愣住了,吃着手指头,呆呆的看着,有些憨憨的。

“陆爷爷……”

带着几分渴望,黑小胖抬羡慕的看着陆玄怀中的小莲儿,嘟哝了一句,却又不敢和小莲儿抢,他虽然壮一些,但却不是瘦弱的小莲儿的对手,可怕小莲儿了。

“小石头,你婶儿和陆奶奶呢?”

这黑小胖真是石牛的儿子,大名石青,小名石头,与小莲儿是一般大,都是六七岁的年纪。

人也有些憨憨的,和他爹几乎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倒也颇为讨喜。

陆玄也用轻身功夫带过这小子,于是他就每日来找小莲儿玩耍了,也是一直惦记着陆玄这个好玩的爷爷,颇有几分意思。

小石头转过头看向房子,陆玄就晓得了,都在家里。

“你和小莲儿玩,爷爷有点事情要做,一会儿再陪你们玩。”

陆玄到底还记得自家目的,转眼看向了那块石碑,还在院子角落里放着呢,也没人理会。

“爷爷……!”

听到陆玄不带他们玩,小石头还没说些什么,到时小莲儿有些急了,撒起娇来。

这几日周云等人出船,陆玄虽然没有出面主持,但是也比较忙,也就少了和两小玩耍的时间,小莲儿可一直等着他陪着玩呢。

现下一听这个,抓着陆玄胡须的小手的握紧了些。

感受到小手上的力量,陆玄无奈一笑:“好好好!爷爷陪你们玩。”

说着,进门和妹妹、小翠打了声招呼,这才带着两小走出了院子。

当然,少不了又要被妹妹好一番叮嘱。

二十三、欲得也需费功夫

带着两个小的在村子里里外外转了一圈,小娃娃正长身子,精力来的快去得也快,半晌总算是累了,陆玄这才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走了回来。

交托小翠照看,转而才走到院子角落之中,仔细观察起了那一方石碑。

在这角落之中静静安置了一段时间,石碑没有太多的变化,只是多了些尘土。

陆玄将它摆到院子中央,小心的把上头的污渍都扫除之后,一寸寸摸索起来。

残缺的字体依旧,不过影响倒也不大。

至少在百字碑的帮助下,陆玄还是顺利将转修成功,说起此事,还有一件事不得不提,那便是转修了九江行脉水经注后,他所获得的好处远比他自己想的好要强得多。

本身固本培元,调养身躯的功效不说。

以水经注行气之后,陆玄本身的真气似乎有些奇妙的变化,仿佛转变了属性。

要知道,常人习武,除非功法极为特殊,否则绝难使真气发生根本变化,所谓的真气特性,厚重、轻灵之类的,不过是心法转化之下,内力表现不同罢了,并非真气根本产生了质变。

而能够使得真气本质发生变化的,无一不是神功绝技。

以陆玄的经历,自然没有机会接触到这样的神功绝技,不过也算有所了解。

水经注赫然与那些所谓的神功绝技十分相似,转修成功之后,陆玄体内真气就变得十分的清润,仿佛自带盎然生机,十分奇妙。

以至于陆玄本来随着年纪老迈,也渐渐恢复了活力。

当然,这行气之法再是奇妙,也比不得那采精口诀来得神奇。

毕竟采炼天地精气的法门,怎么看也不是凡俗该有。

不过话说回来,陆玄见识虽然不少,但对于这采炼天地精气的法门,却没有什么接触,了解不多,只能是慢慢摸索,不然也不至于将一些心思放在石碑之上了。

也正是因为没有了解,所以想从石碑之上获得一些开释。

回到石碑之上。

陆玄经过细细观摩之后,发现这石碑质地确实有些不普通,较之寻常的石料更为坚韧,不然经历河水如此冲刷之后,这上面的水经注文字只怕也难留下。

不过让陆玄有些失望的是,除了石碑质地之外,他并没有发现什么更多不寻常之处。

拿着工具,从上面剐蹭下来的粉末,也没有什么特殊。

他也只得苦笑摇头。

倒是觉得自己有些贪心了,能够获得这奇妙的采精法门,已经是十分难得了,其余的却也不好强求。

“咦?”

不过就在陆玄准备放弃钻研的时候,方才用工具剐蹭过的地方,居然漏出了一行小字。

【飞云子】

字体不大,却入石三分,此前陆玄没有看到,是因为上头垢结的石皮,如今倒是意外弄出来了。

‘飞云子’三个字,倒像是一个人的名号。

陆玄细细琢磨,觉得这就是那位记录《九江行脉水经注》的前辈,心下当即略起波澜。

能留下水经注的人,必然是一位高人,兴许还是陆玄所追寻的修行之人,即便不是,能将心法口诀融入在九江水脉传记当中,最差也是一位武道高人,或是先天强者也说不定。

陆玄心思难免活络起来。

倒不是这名字有什么特殊之处,只是有了名字之后,多少算是有了几分线索,说不得通过这个名字,陆玄还能够有所收获。

此人能将九江之地的山川水脉记录得如此清楚,还能制以碑篆,必然在九江之地留下过一番故事。

毕竟这年头立碑可不是小事,多少会引人注意,自然也就留下了痕迹。

若是有机会能够发现些什么,对于陆玄来说,也许……

想到这里,陆玄将‘飞云子’这个名字紧紧的记在了心中。

心思一下子已经转到浔阳镇或者九江郡的郡县志去了。

若是此人真的曾经留下过些许传说,郡县志之中,或许会有一些记载也说不定,毕竟但凡一些传说或者有名有姓的人物,大多都会记载在郡县志之中,哪怕是一些比较荒谬的传闻。

而且这种郡县志,通常朝代更迭也会留存,这就给了陆玄一个探索的方向。

如今的他,得到了水经注上神秘的采精口诀之后,已经有了突破先天的机会,若是真的能够突破先天,年纪对于他来说,暂时也不再是限制了。

就他了解的来看,先天境界的高人,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寿命比起寻常人却要高过许多,只说陆玄闯荡江湖听来的一些先天高人名号,不少都活了百年以上。

更有甚者还留下传闻,说是成仙了。

成不成仙的不知道,但至少陆玄没听过先天武者因为寿命不够,七八十岁就死了的。

也就是说,如果他能够借助这采精口诀,突破至先天境界,说不定还有更进一步的机会,只要能够获得一些线索。

当然,他也不是以前那个一门心思追寻仙途的人了,这一回即便是还有一些想法,也不会贸然的再出去闯荡

加上水经注石碑的出现,也让陆玄更为相信机缘,自然也不会太过迫切的去追寻。

正如他对江头村的计划,即便是还有几分求道的心思,也是要一步一步来的,就比如先从‘飞云子’这个名字入手。

如此想着,陆玄心头更多几分愉悦。

也不知是不是祖先庇佑,自从回到了江头村之后,他的运势似乎就变得好了起来。

一时间倒是有些感慨。

“舅舅!”

正琢磨着,忽听院外传来声音,转头看去,就见周云和石牛各自提着一条大鱼,走了进来。

后头还有一个拄着拐杖,悠哉走着的陆老八。

不说陆老八,从周云和石牛的面上,都能够看到浓浓的喜色。

“回来了,可还顺利?”

众人出船,天还未亮就下了水,午时收拢了渔获,周云和石牛便会用沙船运到九江郡去发卖,余下的人下午继续捕鱼,不过都会留下,用周云等人从九江郡买回来的粗盐腌制,制成咸鱼。

这样的程序,已经维持了一段时间,从目前看来,都是十分顺利。

“今日天气好,渔获颇丰,到了郡城之后,发卖也是很顺利。”

周云笑着回道。

“那就好。”

陆玄也是点头,如此这生意也算上了正轨,只要不发生什么意外,即便没有了他,江头村也能够维持健康的发展了。

“我留了条大鱼,一会儿让莲儿她娘熬汤。”

“嘿嘿,大爷,你这是做什么呢?”

石牛憨厚一笑,看到陆玄鼓捣的石碑,凑过来看了看。

陆老八闻言,也是佝头好奇看来,稍稍打量了几眼,诧异道:

“咦!大玄哥,这石碑你哪里拾来的?我怎从未见过?”

二十四、前路得通心自悦

“这是水经注,河边拾来的。”

陆玄解释了一句,具体的却也没细说。

陆老八从未练过武艺,便是这石碑上的功法教给他,也没有什么意义。

至于周云和石牛,陆玄倒是有心,不过就怕他们学不会,因为这门心法实在有些复杂,二人即便是练过武功,到底没有陆玄的见识,不说道家术语,认得寻常生活的一些字都不错了,这等功法却也不适合他们。

再者若非百字碑在身,便是陆玄,兴许也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修炼完成,说不得还会走岔路子。

这等情况之下,陆玄自然不会让他们冒险,于是干脆不提。

“这石碑有点意思,应当有不少年头了,我就捡回来看看。”

陆玄摇摇头,倒是想起陆老八待在浔阳镇这么些年,也是老资历,说不得许多事情比他了解的还多,于是问道:“老八,我们浔阳这地方,你听没听过一个叫飞云子的人的名姓?”

“飞云子?也是个道士么?可是大玄哥你的朋友?”

周云两人见他们两个老人家说话,就处理大鱼去了,陆老八便拉过一个矮凳,做了下来。

“要是我的朋友,我还问你做什么?”

陆玄白了陆老八一眼,放下石碑,挺直身子,捋了捋胡须,沉吟道:“这飞云子便是制作这石碑的人,这石碑有几分不俗,我对他来历有几分好奇。”

陆老八对陆玄也算了解了,尤其是这段时间接触下来,大抵明白陆玄本性没有太多变化,只是看透了许多事情,有几分无为的意思罢了。

听的这话,当即明白这石碑怕是有什么猫腻。

至于陆玄为什么不与他说清楚,他倒是不在意,盖因几十年前也是这样的,陆玄许多事情都不告诉他原因,就怕他胡来坏了事情。

所以陆老八也见怪不怪,道:“我可没听过这个名字,此人要是有几分名头,我当听过才是,除非他并不出名,或者是比你我还大一辈。”

若要比对浔阳镇的了解,陆老八可不认为自己会输给谁。

他要是没听过的人,只有这两个可能。

陆玄闻言,点了点头,看来简单问询怕是是走不通的,还是得从郡县志上下手。

他也没抱着多大的希望,毕竟这石碑具体经历了多少岁月,他自己都不知道,难说飞云子这么个人,是不是真如他所想,能在九江之地留下许多的痕迹。

“罢了……”

陆玄正要说算了,陆老八却又道:“大玄哥你要找这个飞云子,我让那些小子帮你问问,他们手底下都有几个听用的,说不定有些门路。”

虽不知陆玄为何要找这飞云子,但陆老八却能看出陆玄是真心想寻找。

他虽跳脱,但该正经的时候还是很正经的。

“也好。”

陆玄闻言,想了想,倒也没有拒绝,虽说希望不大,但也是个门路。

至于会不会有什么意外……也就是一个名字罢了,陆玄得了水经注,尚且不知道‘飞云子’此人到底是什么来路,便是让旁人知道了名字也没什么关系。

总没人会想到他因为此人得到了一门奇妙功法。

“大爷,我先带石头回去了。”

正说着,石牛一手提着处理好的鱼,一手抱着小石头,从屋里走了出来。

点头一笑,看着石牛离开,陆玄转过头来对着陆老八道:“天色也不早了,先吃饭吧。”

言罢,又将石碑放回了角落去,与陆老八走入了屋内。

……

虽然只从石碑上得到了一个名字,但陆玄也没有太过失望。

收敛心思之后,也没有太过急切的去追寻飞云子的消息,而是暂且将注意都放在了那门玄妙的采精口诀之上。

此法越是修习,陆玄感概便愈发的多。

经过几日的打磨,他体内真气渐渐愈发充盈了起来,身体也在水经注真气的修复之下,有了长足的改进,一时间倒是仿佛回到了壮年巅峰之时。

虽说容貌未有变化,但精力已经大为不同。

用简洁一点的话来说,他是状态再回巅峰。

若只是这般,虽然也值得高兴,却也不至于让他生出诸多感慨。

之所以如此,则是因为随着采精口诀的修习,陆玄已经看到了突破先天境界的契机了。

他本身就是在归真境界打磨到了极致的人物,对于先天境界,也算是只隔了一层薄膜。

只不过因为身体的缘故,所以才没能够突破境界。

但如今身体对于他来说已经不是问题,哪怕是老迈的身躯,无法在如同年轻人一般恢复精气,但有了采精口诀之后,他却能够炼化外界的精气,将其化为突破先天的资粮。

甚至因为采精口诀的缘故,他本身与外界已经产生了些许联系,某种意义上来说,他若是想要突破先天,同等的条件之下,或许比常人来的还要容易。

这自然是值得他感慨了。

毕竟以前的他,想了许多方法,却一直被拦在门外,如今却因为一门口诀的缘故,解决了所有的问题,甚至能够比寻常青年人还要容易突破先天境界,如此情况之下,换做是谁,也会同他一般。

陆玄对此是十分满足的,只有饿久了才知道食物的珍贵。

他现在就是那个饿久了的人,所以对于这一个突破先天的机会是十分的看重。

为此除了必要的事情,以及陪伴家人的时间,陆玄大部分时候都将心思放在了采精口诀的钻研之上,看着体内逐渐充盈的真气,他心头不自主便会生出几分喜悦来。

尤其是当他隐隐约约感受到,身体之中那一个玄妙的关口,打开的日子似乎已经不远了的时候,更是忍不住心生期待。

先天强者他不是没有见过,但总比不得自己亲身体会来得好。

“呼!”

呼出一口浊气,陆玄缓缓收功。

采精口诀虽好,但是经过一番研究之后,陆玄也发现不能持续太长时间,否则身体无法承受,反而会有害。

而除此之外,他更是发觉,在大河边修炼,收拢精气远比其他的地方要来得简单,却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显然是与环境有关,不过可惜的是,他对这种信息根本没有一点了解,疑惑也只能是暂且放在心头。

二十五、纷至沓来波澜起

“张老大,江头村的事情我打听过了,那三艘沙船是黄家的,应该与黄家人有几分关系。”

锁江码头,一名赤着上身,披散着头发,一身健壮肌肉的青年,正抱着臂膀,看着码头的挑夫们搬运渔获。

身旁是一个着灰布短褐,佝着身子,有些谄媚的削瘦男子。男子留着一对八字胡,眼睛溜溜的,游移不定,看着獐头鼠目。

听得八字胡说完这话,被称作‘张老大’的健硕青年,皱起了眉头:“黄家的船?怎么回事,他黄家是想要坏了规矩?”

“具体的也不清楚,有底下的人说,前段时间,黄定江夜里忽然带人去了一趟江头村,随后第二日便送了三艘沙船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没人知道,不过应该与江头村那位‘八爷’有几分联系。”

“江头村自做渔获生意之前,也是那位‘八爷’让自己的几个后辈在附近打了招呼,所以小的们一时也没去找他们的麻烦。”

八字胡恭敬回复道。

“八爷?一个要死的老头子罢了,仗着几个后辈就想胡来?”

‘张老大’冷笑一声,却道:“陆成那几个没问过我的意见,便随意坏了规矩,是不将我放在眼里啊!”

“既然他们先坏了规矩,就别怪我不讲道理了。”

“白喜,去给陆成他们下帖子,今夜醉松楼,让他们给我一个交代。”

八字胡闻言,嬉笑点头,不过随即却又问道:“老大,那黄家那边?”

“暂且放着,我会亲自去问问黄定江,他黄家虽然势大,但他们却忘了他们本身是什么出身了,还想做什么正经商人,却不知道这是自毁根基,这等行事的人,只会畏首畏尾,没什么好怕的。”

“就算他们巴结上了郡城的人又如何?老子也不是没关系,到了浔阳镇,是龙是虎都得给我趴着!”

“是,小人这便去办。”

猥琐男子闻言,忙不迭点头,随后恭敬离去。

‘张老大’这才回过头,眯着眼睛,却不知在想着什么。

若是陆老八在此,便能认得出这位‘张老大’的身份。

此人唤名张锁儿,也是个混不吝的人物,出身不大好,却颇有几分狠劲,也不是在哪里得了异人传授了一手厉害功夫,几年的时间,竟然在浔阳镇打下了好大的势力。

虽然不成帮派,但却有不少人依附,他也算是这浔阳镇称雄一时。

说起来这经历倒是与陆玄当年有几分相似,不过此人更为狂傲,听说有人拿陆玄比较,都是十分的不屑。他行事也嚣张,极难相处,不过本事倒是极大,于是也没有人愿意招惹。

即便是黄家,轻易也不会愿意和张锁儿产生什么冲突。

这也是张锁儿肆意评判黄家人的底气,他对黄家,实际是看不太上的,原因不是其他,就是他自己所言,认为黄家的人忘了自己的根基,不是一路人,也不值得忌惮。

当然,他为人虽然狂傲,却也不是蠢人,轻易自然不会和别人产生冲突。

事实上旁人只知道他嚣张,却不知道他的嚣张都是有着自己的目的。

若真是只会无脑得罪人,他即便有几分本事,又岂能混到如今的地位?

说到底,这不过是一种伪装罢了,聪明的人自然能够看得明白。

至于为何对江头村的事情有了兴趣,是因为江头村摆脱他们这些渔头帮派的管束,自己做渔获生意的行为,破坏了他制定的一些不成文的规矩。

毕竟他们这类人就是靠着这规矩吃饭的,也是因为这规矩才能有现如今的地位,自然见不得别人随意打破。

尤其是对于张锁儿这样的聪明人来说,更明白其中道理。

一个江头村的渔获生意确实是不算什么,但是有一便有二,若是其他的村子也学着江头村,联合起来做渔获生意,那么他们这些人损失会有多少?

断人钱财如杀人父母,所以张锁儿不能容忍江头村的事情继续下去。

再有一点便是,他本身也不是个有大肚量的人,或许在陆老八的几个后辈看来,这不过是一件小事,没有必要和他张老大亲自说,但哪怕只是小事,在张锁儿看来,他们这么做也是不给他面子。

所以不仅是江头村坏了规矩的人他有些不快,连带着陆老八的几个后辈,也是恨上了。

……

陆玄虽然从陆老八那里听了一些浔阳镇的变化,到底还是数十年没回来了,一时间了解也还是太少,就比如张锁儿这么个人,陆玄便没有听过,所以根本就不知道,有人已经惦记上了江头村的渔获生意。

至于陆老八,对自己还是有几分自信的,或者说认为自己那几个后辈是浔阳镇的地头蛇,既然打过招呼之后,都说可行了,想来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加上他本身也不觉得是什么大事,自然不会多想。

于是难免就有些忽略了。

是以,也就没人知道会这其中的问题。

陆玄这边又见渔获生意还算顺利,用不到他什么。

而村子里的学堂也差不多建好了,先生已经请好了,只能一切妥当,村中年纪到了的孩童都会送进去蒙学。

他这边除了自己的修炼事宜,又准备找出一些适合孩子们习练的武艺教授,一时间也就没有过问太多生意的事情。

在这样的情况下,直到问题出现,陆玄才得到这个不算好消息的消息。

陆老八的三个后辈亲来摆放,上门便提及了张锁儿此人,并百般告罪,倒是让陆玄一时有些莫名。

而且几人说起张锁儿来,也讲了讲现如今浔阳江上的规矩,也是让陆玄皱眉不已。

“张锁儿?这是个什么人?浔阳镇什么时候又有了这么一个规矩,老八你怎么从未提过?”

几十年前,陆玄还在浔阳镇称雄的时候,可没有不需渔民们自己做生意的规矩。

便是镇上的帮派们,也不会强行要求渔民们必须依靠他们,说到底都是乡里乡亲,即便为了利益,也不会做得太过。

但听得陆老八几个浔阳镇上的后辈带来的消息,陆玄才知道浔阳镇竟然成了这么个模样。

想到受到这规矩影响,难有出头之日的乡邻,一时间脸色都有些不大好看。

二十六、渔霸浔阳号锁儿

他想过会触犯些许人的利益,或许会有人看不过去,所以之前才想着借用浔阳商会的名头,后来实在没法子,陆老八又把事情接了过去,他就也不多过问。

不过他却没有想到事情变成了这般模样。

浔阳江上这些人已经不能说是渔头了,整个就是渔霸。

与那些欺压百姓的贪官又有什么区别?

江湖人也不是这么江湖的。

陆玄心中倒也不至于生气,只是多少有些不快,年纪愈大,便愈是看不惯这等不留余地的做法,尤其还是乡土之地。

他此番回来,本无意插手太多江湖事,但若是对方如此行事,说不定还要有所纠缠。

“八爷,陆前辈,此事是我等做差了,还请恕罪,只是张锁儿此人不凡,他为此事亲自来寻我等,此事又是我等做差在先,我等也日后也还须在浔阳镇讨生活,却不好得罪与他。”

说话的是陆老八的一位后辈,名为陆成,算是本家,也是因为本家,陆老八才多有照顾。

此人出身也是不好的,当初靠了陆老八的帮扶,才在浔阳镇算是闯出了一点成绩,如今在镇上一家镖局做了个镖师,算是有些身份。

余下还有两人,同样三四十岁的年纪,也都是靠了陆老八才闯出的模样,现如今在浔阳镇上都有几分生意,一个是酒楼掌柜,一个是药铺师傅。

陆玄听得这回答,打量着眼前三人,心中不由摇头。

这三人都是聪明人,不然即便是有陆老八的帮扶,也难有如今的成绩。

毕竟以陆老八喜欢多管闲事的性情,他帮扶过得人自然是不少的,但闯出来的也就是他们三个罢了。

足以见得他们都不是寻常人物。

可惜人是聪明了,就是少了几分恩义,平日里听陆老八所说,都是对他十分敬重,但是到了要紧的时候,就开始退缩了。

这本来也不能怪他们,但是他们这样的表现,难免有些罔顾情分的意思,只看陆老八的模样便知道了。

他如今是气得面色涨红,若非陆玄在此,说不得他已经怒斥出声。

往日他经常那这些后辈孝敬自己的事情来和陆玄说道,言语之中,颇有那么一点自得,但是现在这情况,他只怕觉得老脸都丢干净了。

要知道之前他还信誓旦旦的在陆玄面前保证,江头村渔获生意的问题,就交给他了,但他着实没有想到,居然会变成这个样子,他气得难以平复。

陆成三人似乎也明白他们这么做会让陆老八难堪,所以除了告罪,一直都没敢看陆老八脸色。

大抵是从陆老八那里听过陆玄的名字,只把话都告诉了陆玄。

这一番话到是说的明明白白。

“此事我们知道了,你们走吧。”

陆玄也没有给他们好脸色看,更没心思留他们下来,倒不是不想从他们的身上知道更多关于张锁儿的事情。

只是他们要是在待下去,陆老八只怕快压不住了,他当然也不在意三人被陆老八教训,只是怕陆老八气坏了身体。

陆老八年纪虽然比陆玄要小一些,但是身子可比不得陆玄。

现如今走路都习惯拄着拐杖了,哪里还禁得住太大的情绪波动。

“那我们就先告辞了!”

陆成三人恭敬行礼,随后略作犹豫,又对陆老八拜了拜。

陆老八气得吹胡子瞪眼,哪里会做回应。

等到三人离去,才一摔手里的拐杖,身子一个踉跄,瘫坐在椅子上。

“太不像话!太不像话了,罔我……”

“哎……”

陆老八本想说些什么,但话到嘴边,却忍不住长叹了一口气。

他到底也是明白陆成他们的想法,毕竟真论起来,他也能说是人老成精。

而且比起陆玄,他对陆成三人还要来得更为熟悉。

如此情况之下,他哪里不知道三人到底是在想些什么,要怪吧,却也真不知该怎么说……

“大玄哥,这次是我考虑不周了。”

陆老八对着陆玄说道,也是难得露出这么一副丧气表情。

“怪不得你,你也是好意,再说那张锁儿,一个年轻气盛的后辈,做事难免没有分寸,你这几个后辈吃不住也是能理解的,都不是小孩子了,自己也有家人,哪里敢胡来。”

陆老八闻言,苦笑摇头:“若是真有麻烦,我又哪里会让他们为难,也是这么多年的情分,我更是看着他们成家立业的,哪怕他们只是做个态度,我都不至于如此。”

陆玄也能理解陆老八的意思,无非就是太过失望。

觉得自己看错了人,这种失望有时候比吃了亏还要更为难受。

“不管他们了,你先与我说说这张锁儿又是个什么来路,还有镇上这些帮派渔头的变化,什么时候规矩变成这等模样了,也没有老人管管?”

陆玄这话一半是有些好奇,一半也是有些不解,好奇是对张锁儿此人,至于不解,则是不明白陆老八他们这些老人怎么能看着这样的规矩实行下去,实在是太过不留余地了一些。

等于是完全断绝了浔阳镇渔家百姓发展的路子。

但凡是有几分见识的浔阳老人,应该都不会任由这些年轻人如此行事才对。

“大玄哥你有所不知,本来浔阳镇也是没有这个规矩的,毕竟大家都是乡里乡亲,哪怕是一些个混不吝的小子,哪里又会做出这样让人怨声载道的事情来,原因还是在这个张锁儿身上。”

“哦?详细说说。”

听到这规矩的变化也和张锁儿有几分关系,陆玄微微皱眉,听着这话,这个张锁儿不是个好相与的。

只是他哪里来得底气,又哪里来得本事,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张锁儿原也是浔阳人,出身倒也是良善人家,只是家道中落,于是流落到了街头,成了一个乞儿,受人欺辱,后来却不知何故失踪不见,再回来的时候,已经是有了极大变化,听说是随异人学了些东西,手段颇为厉害,短短数年的功夫,便弄死了许多浔阳镇原本的狠人,成了这浔阳一霸。”

“这人行事嚣张,却又颇有章法,但凡招惹上他的,必然没有什么好的结果,起先也不是没有老人约他出来谈一谈,他却完全不在意,行事十分霸道,加上手段又狠辣,渐渐地也没人触他的眉头了。”

“浔阳镇上许多新的规矩,便是这人弄出来的,不少人都知道不妥,但是却也没人敢说他的不是。”

“村子的事情,我本以为算不得什么大事,不想却还是惹上了他的注意,说起来,陆成这几不成器的,虽然有些让我觉得丢人,但对上此人,有所顾虑却也是不难理解。”

说到这,陆老八还叹了口气。

几个后辈的事情,他嘴上虽然说能理解,但明显还是生出了心结。

“异人?这个张锁儿到是有些意思。”

陆玄若有所思,转过头来,又问道:

“老八,你亲见过此人么?”

二十七、身虽老朽亦需行

“大玄哥你知我脾性,此人我自是亲见过的。”

陆老八点了点头。

“此人颇为古怪,平日行装便与常人不同,便是冬日里,也喜欢赤着上身,披头散发,行事更是异于常人。”

“不过此人虽然嚣张,但较之寻常得了高位,便吃喝玩乐的人却不同,除了有时在底下人面前出现之外,大多时候都神神秘秘的,我当时对此人有些兴趣,还托人查了一番,后来也没发现什么,于是便不了了之了。”

“加上我这把年纪,也无意再去跟这些年轻人纠缠,也就没再牵涉。”

听着陆老八的话,陆玄在脑海之中渐渐形成了一个比较桀骜的青年形象。

此人的脾性确实有些意思,不过陆玄更为注意的倒不是这些,而是陆老八口中的异人。

能被称作‘异人’的,必然不是寻常武者,浔阳镇之地,虽然没有什么厉害高手,但是能够走出黄定江这样的人物,等闲武道高手显然不会被当成异人看待。

旁人既然都认为张锁儿是得了异人教授,必然有其原因。

要知道陆玄此时还正寻找飞云子的信息呢,哪里能不多想几分。

此番陆成等人的到来,也顺便带来了飞云子消息。

关于飞云子,俱陆成三人所言,费了不小的功夫,才得了一鳞半爪。

耗了不少精力,才从一个曾经在浔阳镇一处神庙之中当过庙祝的老头口中得到了些许消息,老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哪里看到了的这个名字,只是因为立碑之举,所以才留有几分印象。

听说还与他当初的那处神庙有几分关系。

更多的也问不出来了,加上张锁儿的麻烦,陆成等人也是忙碌起来,就没有就此事继续调查下去。

虽然得到的信息不多,但是对于陆玄来说,却也是有了几分线索。

加上张锁儿所谓‘异人’的事情,他到是觉得有些巧妙。

好似在他得到了《九江行脉水经注》之后,这些带着几分神秘色彩的事情就纷至沓来了,仔细想想,也有几分意思。

对于陆玄来说,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是好在他可能真的有了几分缘法,坏则是坏在张锁儿这个人了。

此人颇有几分神秘,如今又是这个态度,摆明了不想让江头村的渔获生意继续做下去,天生就和陆玄站在了对立面上,说不得就会对上。

陆玄如今虽然因为采精口诀的缘故,身子已经大为不同,甚至也有了突破先天的契机,但是陆老八一口一个异人,他也不会自负的以为自己能够轻松的解决张锁儿这个麻烦。

多少还是会有一些头疼的。

他回到浔阳镇,本就是为了追求平稳,如今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张锁儿,就像是一个不稳定的因素。

而且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张锁儿的存在,也让陆玄多了几分忧心。

陆玄本身就是有着一些麻烦的,也是为此,才把江头村渔获生意全部交托陆老八处理。现如今又跑出一个张锁儿,此人如此行事,他难免也有些担心自家若是出了什么事情,亲人朋友会不会因为这个人,生活上生出什么动荡来。

怎么看此人的存在,对浔阳镇的渔民们都有些不太友善。

也是陆玄才知道张锁儿这么一个人的存在,若是早些知道,他哪怕再不愿意出头,引来麻烦,也会就此人的存在做出一些计划。

当然现在也还不算晚。

只是该如何处理,就需要从长计议了,现如今还是先应对过去这一次的风波才好。

陆老八这边,他那几个后辈已经是不当用了的,而陆玄早年九江浔阳之地的关系,一如浔阳商会的刘仁豪,只怕也用不到多少。

“老八,你看着村子,吩咐阿云他们就先别出船了,若是那张锁儿派人来,也暂且先稳住他,我去镇上一趟,拜访一些老朋友,说不得这一次还得靠他们帮些小忙。”

陆玄回乡,本无意追寻旧人,但此番却也是无奈。

至于那些老朋友会不会因为昔年旧事避而不见,他倒不觉得。

他身上的麻烦,刘仁豪这样的人是清楚的,但是余下大部分人可不知道,虽说当年陆玄离开浔阳镇的事情是一件大事,但是没有多少人知道事情真相到底如何。

许多人都只知道陆玄这个风云人物突然间就墙倒众人推,具体的原因,即便是陆玄早年的一些手下,也不清楚。

所以刘仁豪这样的人或许因为背后的原因,即便是陆玄隔了几十年才回来,也不敢轻易前车,但其余的人就不一样了。

就好比黄山虎。

他不知道这其中的因果,陆玄若是找上门去,即便是心中不愿意帮忙,也找不出妥善的理由拒绝。

加上当年的关系,黄山虎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得了陆玄的好处,所以才走到了如今的地位,陆玄亲自招找上门去,尤其是之前又败了黄定江,表现出了足够的实力。

黄山虎这样的老油条,轻易是不敢得罪陆玄的。

哪怕心里不愿意因为陆玄的缘故,牵扯到张锁儿的麻烦事去,总也能给到些许帮助。

当然,张锁儿凶威如此,陆玄也没想过靠旁人应对,更多的还是想通过更多的渠道,对此人多些了解,也能有个好的准备。

再一个,张锁儿如今虽算是浔阳镇的地头蛇,但也不是所有人都怕他。

曾经的关系一旦用起来,也能成为不小的臂助。

此外,陆玄准备前往浔阳镇的目的,除了去拜访昔年故旧,最多的心思,还是找到陆成等人所说的那名老庙祝,如果能够找到飞云子的相关信息,说不定还会有一些收获。

不过真要是实在不行,他也只能是亲自上门,去领教领教张锁儿的手段了。

若无必要,陆玄还是不准备走到这个地步去的,他对张锁儿的了解还是太少了,即便是浔阳镇的旧人,听陆老八的意思,似乎也没有几个人对他有足够的了解。

这种情况之下,贸然交手,显然不是一件理智的事情。

尤其是对于陆玄这样闯荡江湖数十年的人来说,更是轻易不愿意冒这样的风险。

只是有的时候,为了亲朋安宁,总也不得不走那么一遭,陆玄对此也有了心里准备。

陆老八闻言,看了陆玄一眼,看不出他的面上有什么波动,不过听说他要去找一些老朋友,到觉得也是一个办法,于是点了点头,道:“大玄哥你去便是,有我在,总不会叫人坏了村子的安宁。”

有了这话,陆玄也不多说,回头一番收拾。

趁着天色还早,却是直接离开了村子,独自往浔阳镇方向而去。

二十八、江山代有人才出

浔阳镇。

黄家。

黄定江正在接待一位不速之客。

黄家的客厅之中,黄定江坐在上首,笔挺身躯,面色肃然的看着左手那位不速之客。

此人大喇喇坐在椅子上,身上简单的披了一件短褐,一头长发简单的捆在后头,脚上甚至还穿着草鞋,浑不在意自己的形象。

如此打扮,多是出身穷苦人家,但是放在此人身上,却半点不见卑微,反倒是别有一番桀骜气质。

这等模样,又浑不将黄定江放在眼中的,也只有如今的浔阳一霸张锁儿了。

“江头村的渔获生意,与我黄家无甚关系,不过因为一些小事,所以用沙船做了一些交易罢了,这也不算破坏规矩,张老大不至于连我黄家的私事也要管吧?”

黄定江语气肃然,不过还是听着还是有几分客气。

按理来说,以黄家的地位,以及黄定江本人的武力,很少有人能让他如此了。须知道,即便是陆玄,也是亲手击败了黄定江之后,才得到了一些尊重。

如今却能够对眼前大喇喇上门问责的张锁儿用这种语气,其中所蕴藏的信息就不一般。

“哦?”

张锁儿闻言,抬起头来,面上带笑,不过笑容却有些怪异。

他模样倒是不差,也算端正,不过看着总给人一股不好相与的感觉。

见得张锁儿模样,黄定江微微皱眉。

“呵呵……黄员外,我听说黄老爷子昔年是跟着江头村那人混的,与陆老八关系也是不错,不知这事是真是假?”

“张老大这是何意?”

黄定江面色微变,虽然不知道张锁儿是什么意思,但是这话却隐隐有把黄家和江头村的关系定性一般。

下马威?

虽然对张锁儿确实是有一些顾忌,但出身大江派,加上自家又是在浔阳镇扎根数十年,黄定江却也不会因为一点顾忌,就任由张锁儿胡来。

真若是如此,只会让外人看了笑话,说他黄家怕了张锁儿。

“没什么意思,就是希望黄兄知道,现如今的浔阳镇,可不比以前了,规矩就是规矩,哪怕是不成文的,但也没人想看到有人仗着有几分势力就乱来。”

张锁儿呵呵一笑,道:“有的人生意做大了,难免就觉得自己地位和我们这些泥腿子不同了,不过他们却忘了,自己可也是泥腿子出身,黄兄觉得我这句话说的可有道理?”

“张老大不觉得有些咄咄逼人了么?我黄家如何行事,是我们自己的事情,张老大势力虽大,却也还轮不到你来教我如何做事吧?”

黄定江面色阴沉。

“我黄家坏没坏规矩,明眼人自然能够明白,若是有人要强行污蔑,可也不要怪某不客气。”

“黄兄误会了,你黄家如何,我自然清楚的很,只是底下人难免误会,我这也不是来你这里问清楚情况么,免得你我两家因为这点小误会,有什么冲突就不好了。”

张锁儿忽然变了态度,脸色变得善意十足,仿佛之前的威胁并非出自他口一般。

面对张锁儿这说变就变的脸色,黄定江心里虽然看不惯他,却也不得不佩服。

旁人只知道张锁儿此人行事嚣张,只有他这样的人才看得明白,对方并非是易于之辈。

若真的只是嚣张,哪怕再有本事,在黄定江眼中也不过是一个蠢物罢了,又哪里会这般忌惮?

只是他的脸色难免就难看了一些,毕竟张锁儿难对付,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一件好事。

“不过这江头村之事……”

话锋一转,张锁儿又提到了江头村。

黄定江闻言,正要开口,忽然想起一件事情来,却将即将出口的话收了回去,转而冷声道:“此事与我黄家无关,沙船之事,不过生意罢了,张老大想对付什么人,又何必与我打什么招呼。”

“有黄兄这话,那是最好不过。”

张锁儿说着又是一笑,随即直接起身,道:“那小弟便先告辞了。”

“不送!”

黄定江没有给什么好脸色,他虽然忌惮张锁儿,却也没有生意要依靠他,黄家在浔阳镇江湖的手虽然已经收敛了很多,但不管如何都是地头蛇般的人物,哪怕是有张锁儿这么一个人横空出世,却也不可能对黄家的生意有太大的影响。

所以张锁儿让他不爽了,他也不必虚与委蛇。

张锁儿倒是浑不在意,一摇一摆便走出了客厅。

正走到院子里,七拐八拐就进宅门,却见黄府老管家正快步朝着客厅的方向而去。

诧异看了一眼,倒也没有把人拦下,只是难免有几分好奇。

张锁儿不多时便走出了黄府大门,迎面便看到了一名身材高大的老道士,正捋着胡须,打量着黄府的门楣。

老道士穿着虽然不如何,一身道袍也是老旧,但别有一番气质,不仔细看倒也看不出来,但对于张锁儿来说,却是十分明显,心下有些疑惑。

老道士明显是来黄府拜访的,想到方才老管家急快的步子,张锁儿心念一转,忍不住走上前去。

“这位老道长有礼了!”

若是叫人见得张锁儿这礼貌态度,说不得会有些惊讶。

盖因与人相处之时,除非地位平等,否则他极少会漏出什么和善态度。

这当然是有原因的,外人只知他张锁儿拜了异人为师,习得了不俗手段,却不知他遇到的那位异人,也是一名老道士,正是如此,他对道家人都颇有好感,往日也多有礼遇。

只是浔阳之地,道家人实在也不多件,所以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件事情。

陆玄正等着黄府的老管家去通禀,他不介意在此等候,心中也不急躁,不过看着黄府这高大门楣,也是忍不住有些啧啧称奇。

虽说从陆老八的口中,以及和黄定江黄修的接触上,已经知道黄府如今已是今非昔比,但见了这高大门楣,青砖琉璃瓦,仍旧有几分感慨。

却是想起了当年的黄山虎,黄山虎当年虽然也是排帮的一个管事,但是却并不富裕,也是破落的很,哪里想到,如今却挣出了这诺大的家业?

愈是会想黄山虎当年模样,对比就愈发鲜明起来,以至于陆玄忍不住有些摇头晃脑。

直至好像听到有人与自己打招呼,这才回过神来。

转头一看,是一个打扮有些怪异的健壮青年。

以陆玄的实力,自然是感应到有人走出来的,不过回忆旧事,也就没太注意,如今回过神来,仔细一看,心中忍不住一声惊疑。

二十九、各领风骚三五年

眼前青年气质着实有些特殊,而且还给陆玄一种常人所没有的莫名感觉。

一时也难说清,且这感觉却是从未有过。

很是奇怪。

“居士有礼。”

来人客气,陆玄心中虽有几分疑惑,却也稽首回应。

“敢问老道长可是来黄府拜访的?”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一怔,笑到:“正是,居士是黄府友人?”

“算是吧。”

张锁儿笑笑,忽听后头脚步声传来,本想多问几句,却也不好继续,于是道:“不打搅了,道长告辞!”

陆玄点头一笑。

张锁儿当即离去。

陆玄看着他背影,一时却是若有所思。

说话的功夫,黄定江与黄府老管家已经走出黄府大门,正见陆玄看着张锁儿离去的背影。

黄定江眼睛微眯。

顿了一会儿,才称道:“陆前辈!”

陆玄闻声看去,便见二人走来,稍作打量,黄定江似乎并没有因为黄修的事情对他有什么排斥,见了他态度还算是尊重。

陆玄微微点头,此番虽然说是来找人帮忙的,但也不必低声下气。

说到底他只是想从黄家这里弄到一些消息,也没真想过黄家会帮着他对付张锁儿。

加上张锁儿独霸浔阳,不用脑子想就能够知道与黄家的关系不会太过和睦。

如此情况之下,黄家的人要是得知他问询张锁儿的消息,怕只会乐见其成。

即便是从黄家这里得不到太多有用的东西,他至多也就是多花些功夫,找寻昔年的一些老朋友罢了,总有几个昔年情份还算不错的,能够帮些小忙。

事实上陆玄首先来黄家,只不过是因为就他现在所了解的,浔阳旧人之中,最为发迹的或许就是黄山虎罢了。

如此势力,对于张锁儿此人信息的掌握,想来要超过他人,是以才有此行。

却不是说差了黄家就不行了。

“方才那人前辈可是见了?那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前辈数十年未曾回浔阳镇,想必不知如今镇上变化,那人名叫张锁儿,说来也是巧合,此番到我府上拜访,还与前辈有几分关系”

黄定江忽而说起了张锁儿,却是不知何意。

陆玄心中一惊,他此前见的那青年,便觉有几分古怪,不想那人便是陆老八所说的张锁儿,仔细想想,对方一身打扮气质,倒是与陆老八所言十分相符。

不过陆玄心中虽惊,面色却是分毫不变,只道:“张锁儿?是你的朋友么?却不知与老道又有什么关系?”

说来他还没想好如何引出张锁儿的事情,从黄家人的口中弄到一些消息呢,黄定江这话,倒是省了他的功夫。

“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请前辈入府内一叙。”

黄定江从陆玄的脸上看不出半分变化,仿佛真的不知道张锁儿,心下微微有些失望,不过想到眼前之人年轻时便是不俗,如今城府只怕更深,即便有所触动,他也难看出什么不对来,倒也没有再多想。

“也好。”

陆玄也不客气,径直走入黄府之中。

入得府内客厅,老管家自退下去命下人奉茶,黄定江也是客气,将陆玄奉在上首。

“对了,不知前辈今日来访,定江未能远迎,说来倒是有些失礼,还望前辈见谅才是。”

黄定江态度异常的客气,倒是让陆玄觉得有些不对劲。

虽说他此前表露了些许实力,但外人看来终究不过一个老头子。

再者他回来这些时日,想必从他手中吃了些亏的黄家,也该做了些调查,他的一些具体情况,想来也有了一些了解。

若是黄山虎在此,对他如此客气还好说些,但黄定江当初与他见面之时,可不是这般模样,如今却是这幅态度,多少有些不对。

陆玄心中提起了几分注意,没表现出来,却道:“无妨,我也是一时兴起,所以来镇上拜访一下老朋友罢了,对了,你父亲呢?可在家中?”

黄定江摇头:“却是不巧,我大哥在郡城中遇到了些许麻烦,请我父亲过去主持去了,若是前辈早两日过来,也许就不会错过了。”

“那倒是有些可惜了。”

陆玄眼睛微眯,笑了一声,捋了捋胡须,转眼又道:“对了,适才贤侄说的那张锁儿,又是个什么人物,我瞧摸着,贤侄似乎对此人有些忌惮,可是此人与你家不大对付?”

听得陆玄一声‘贤侄’,黄定江眼角抽了抽,不过还是回道:

“前辈说笑了,我黄家一直以来都是和气生财,这些年也渐渐弃掉了许多江湖之事,那张锁儿就是个江面上打混的,打打杀杀,与我等本就牵扯不上多大的关系,要说不对付,却是没那个根由。”

和气生财。

陆玄闻言,心下硒然。

若是一直都讲究什么和气生财,黄家还能有如今基业,那陆玄还真要说一声佩服了。

不过黄山虎要是有这本事,当年也不该跟在他后头拣些汤汤水水了,他陆玄怕才该是小弟。

是以对于这话,陆玄也就是听听。

不过黄定江所说弃掉江湖之事这一句,陆玄倒是记下了,觉得会有用处。

“如此说来,倒是我误会了。”

陆玄捋着胡须,不置可否,随后问道:“说来我年轻时也是在江面上讨生活的,此人与我当年经历也算有几分相似,照贤侄的说法,我倒是对这张锁儿有几分兴趣,不知贤侄可能与我细细言说一二?”

“前辈既然想了解此人,晚辈自然是知无不言。”

黄定江正襟危坐,咳嗽一声,而后便开始讲起了张锁儿的来历。

前头的一些话,与陆老八所知并无太多差别,说的都是多数人知道的,不过陆玄也没表现出什么不耐烦,反而是一副颇有趣味的模样,不时还点头。

若是不知道他早已从陆老八口中听过同样的一番话,说不得还真以为他听的入神了。

至少在黄定江看来,就是这么回事。

陆玄对张锁儿是否有所了解,黄定江不清楚,但却也不妨碍他达成自己的目的。

虽然没有料到陆玄的到来,但是当看到陆玄的时候,他便有了一些想法。

说来这也还是因为张锁儿的缘故。

虽说他并不想与张锁儿有太多的冲突,但是之前张锁儿的态度,还是让他有些不满。

如今陆玄正巧又找上门来,而张锁儿本身也是要找江头村的麻烦,两人迟早对上,他这里自然想给张锁儿找些麻烦。

而且他仔细琢磨,这对他黄家来说也是一举两得,此前黄修之事,他在陆玄身上吃了些亏,心头还是有些不满的,如今若是能在其中做些什么,让张锁儿和陆玄两方有个两败俱伤的结果,他便算是狠狠的出了口气。

自家还不必花费什么,只需看个热闹,这如何不算是一件好事?

三十、初晓异术心难定

“……此人武功尚可,不过若只如此,倒也不至于有如今名号。毕竟浔阳虽不是什么大城,但前辈也该知道,我们这地方水路通达,这些年来走出的武道高手还是有那么几个的。”

“此人之所以能够在浔阳江上立下规矩,除了其人确实有几分手段之外,更主要的却是因他有一门异术,非比寻常。”

黄定江将张锁儿的信息渐渐说来,很快就说到了陆玄感兴趣的地方。

“异术,什么异术?”

陆玄问道。

“怕是要让前辈失望,具体是什么晚辈也不清楚,毕竟未曾亲见,不过这事儿却也有不少依据。”

“早些年的时候,镇上来过一位厉害的刀客,与张锁儿起了冲突,那刀客相当厉害,刀法圆融狠辣,出神入化,至少在晚辈看来,便是以我现下的功夫,也全然不是对手的。”

“可就是这么一个人,冲突过后,不过一夜功夫,便莫名死了。这等人物,但凡有所反抗,闹出动静必然不小,我黄家在浔阳镇虽然算不上势大,却也有几分门路,总该有所察觉,但此人之死却是悄无声息,十分蹊跷。”

说到这,黄定江微微一顿,似乎说着说着自己也愈发觉得张锁儿有些厉害。

“晚辈有意追寻,得见了那刀客的尸首,却是禁不住吃了一惊!”

陆玄微微皱眉。

黄定江似乎没注意陆玄神色,回忆起来仿佛感觉还是有些不太好,亦是皱眉道:“那刀客整张脸都被打烂了去,面上漏了一个诺大的空洞,仿佛被什么力道巨大的东西直接穿过,实在有些不好想象……”

说到这里,黄定江也沉默了下来,仿佛在依旧在思索张锁儿到底是用了什么手段,能造成这等伤势来。

而陆玄听的这话,脑海之中倒是有了一些轮廓,黄定江这等描述,那刀客的死状,当是有些像……陆玄脑海之中转了转,总觉得有什么词句能够形容,不过转念间又有些模糊,仿佛已经存放在记忆深处许久了,有些遗忘。

是了!

黄定江说的那刀客,有些像是被什么威力强大的火器轰了一枪的模样,不过这世界可没有人弄出什么火器来……

这俗世之中,即便是那些军队守城用的巨弩,也难弄出来这等伤势。即便是习武之人,劲力附着之下,也没听过能将人弄成这等模样的。

说到底武者再是厉害,也不过凡人一个,便是有真气在身,力道又能大到哪里去,就算真气能创造出的力量足够,肉体凡胎却也禁受不住压力。

先天强者或许做得到,但真要是这等人物,想要杀人却也不至于弄成这等模样了。

所以与那刀客起了冲突的张锁儿,就有些意思了。

到底是使了什么手段,以至于能在浔阳镇中不见半点波澜的杀死了一名强大的武者,而且还是这般伤势。

也难怪黄定江对此人如此忌惮。

这等令人难以理解的手段,便是谁人听了也会害怕。

陆玄虽不至于害怕,却也觉得有些麻烦。

他也听陆老八说起过张锁儿拜师异人的事情,大抵也有几分心里准备,但犹自没有想到此人拥有如此诡秘手段。

虽说他如今境界不低,更是先天在望,但较之寻常归真武者,也只胜在真气积累和武道经验之上,让他来承受这么一击,只怕也是凶多吉少。

“若只是如此,晚辈或许猜测此事与张锁儿有几分关系,但也不能确定就是他自家本事,不过晚辈细细收集了一番此人信息,却发现但凡与张锁儿交过手的人,尤其是几个厉害的武者身上,都有类似的严重伤势。而张锁儿本身武功也不是多强,除了异术,晚辈也想不到还能是什么了。”

“这人倒是有些意思。”

说这话的时候,陆玄的语气也少了几分轻松,不过不仔细听也听不出来。

黄定江后续又说了些张锁儿相关的事情,有意无意的把他所知道的信息都透露给了陆玄。

而陆玄这边也是乐得如此,不过知道张锁儿手段之后,也没多大高兴就是了。

二人各怀心思,一时间明面上倒是和谐得紧。

若是不知道的,见了这融融场面,还真以为他们真是什么世交通好的关系。

“二少爷,时辰不早了。”

黄府老管家忽来请示。

“天色确实不早了,赵叔,你去吩咐下人置办些好酒好菜,陆前辈难得过府一趟,不可怠慢。”

黄定江闻言,看了眼外头天色,吩咐道。

转过头来,又看向了陆玄:“前辈难得来府上,家父如今虽不在家中,有些可惜,不过前辈却也要给定江一个招待的机会才是,不然家父回来若是知道,只怕又要说我的不是了。”

“不必劳烦了,已经叨扰许久了,你父亲既然不在,我也还有些事情要办,就不多待了。”

陆玄出言拒绝。

他想要知道的都已经知道了,更多的黄山虎不出来见他,他也难从黄定江这里有什么更大的突破,与其留下来虚与委蛇,还不如趁着这功夫,找一些故人拜访。

再有便是那知晓‘飞云子’消息的老庙祝,也该去拜访一二了。

张锁儿此人若是真如黄定江所说,有那骇人的诡异手段,他若是不做些突破,只怕便是找上门去,也难讨得好处。

如今江头村好不容易步入正轨,陆玄也不想就这么被生生破坏了去。

“唉!这世道变化也快,浔阳镇竟也如此模样了,倒是让我老头子不得安宁。”

陆玄心中暗叹,也是有些无奈。

他这般年纪了,若是算上前世,能说是八九十岁了,即便心性还算维持的不错,难免也有几分暮气,愈是老迈,便愈是不喜欢麻烦,也向往安宁。

如今他却不得不走这一遭,多少有些不得劲。

不过这也让他多了几分心思,说到底还是周云这些后辈不当用,虽然性格都是好的,可惜出身环境问题,能力难免差了些,比不得黄定江这等经历的。

他本意是让周云慢慢主事,村中现如今建了学堂,也是想着循序渐进。

但现下看来,只周云这一辈,却也不得不做些布置。

至少凭他们自己,得有能力护得住江头村这一亩三分地才行。

陆玄琢磨这些,更觉得时间不大够用,不等黄定江说些什么,有意无意的看了通往内堂的门口一眼,便起身告辞了。

他动作不慢,黄定江也来不及再开口留客。

只好亲自将陆玄送出了黄府的大门。

其后望着陆玄远去背影,定定半晌,若有所思。

三十一、老庙传悉自前朝

直至陆玄身影不见,黄定江才走回了大堂。

却见大堂上首,一名须发苍白的富态老者,已经坐在了椅子上。

老者面色红润,慈眉善目,须发有些稀疏,身躯略显肥胖,精神头到是不错。

手上带了个碧玉扳指,拄着一根镶嵌了暖玉的拐杖,颇有几分富贵之意。

“爹,人走了。”

黄定江神色却不见变化,似乎并不觉得奇怪,恭敬走到了老者面前。

听得这话,不难知道这老者便是陆玄要找的黄山虎。

黄定江此前只说黄山虎去了郡城,现如今却出现在此处,显然蕴藏着一些别样的意味在里头。

“他知道我在这,”

黄山虎摇了摇头,似乎有些意兴阑珊。

黄定江也没有多说什么,他自然也知道黄山虎在家的事情瞒不过陆玄,或者说根本不在意陆玄是不是清楚,须知方才黄山虎便在内堂听着二人谈话,若是有心,就不会这么安排。

黄山虎又叹了一声,道:

“一别数十年,他变化很大,如果放在以前,说不好就闯进来了,哪里会装作不知道。”

黄定江不知如何接这话。

就恭恭敬敬的听着。

在外人面前,他很强势,旁人也知道他很有能力,但在父亲黄山虎面前,他却始终不觉得自己有什么了不起的。

旁人或许都以为他黄家是靠了他们兄弟两个的成器,才有了如今的家业,只有他们自己以及一些家里关系近的老人才知道,黄家能有如今的成就,靠的全是黄山虎的智慧。

至少他们兄弟二人都是这么认为的。

所以要是让黄定江知道在陆玄的眼中,并不是太看得上父亲黄山虎,他兴许比此前黄修之事吃了亏还要不快。

话说回来,若是让陆玄知道黄家的情况,说不得还有些羡慕。

父慈子孝,如今又算是生活美满,相比之下,反倒是陆玄自己有些破落。

如此一算,他某些方面确实不如黄山虎。

不过即便知晓,到了这年纪,他至多也就感慨感慨,倒也不会多想,况且二人如今也回不到以前的相处关系,不再亲近,也没有那个对比的基础了。

“他此番来应该是为了张锁儿,当是张锁儿已经派人上门找麻烦去了,或者又是提前得了消息。”

黄定江回了一句。

虽然没有料到陆玄的到来,但是相处之下,也不难明白陆玄的真实心意,或者说陆玄也没有隐瞒自己对张锁儿的兴趣。

大家都是明白人,有些东西没有放到明面说,不代表心里不清楚。

黄山虎却没有接下去,反而转了话题:“修儿如何了?可是顺气些了?”

“人倒是清醒些了,只不过大哥以前太过宠溺,还需打磨一段时日,不然只怕还不好接触家里的生意,容易得罪人。”

对于父亲的忽然跳转的话头,黄定江没有什么不适应,因为黄山虎经常如此,若是不熟悉的,一时半会儿跟不上他的节奏。如今黄山虎年纪虽然老了,但是脑子却依旧清明。

“是该好好打磨一番了,丢到郊外的庄子去,交给老伍去调教。”

“这……是不是不大好,修儿是个藏不住事情的,若是让老伍叔知道陆老大回来的消息,只怕坐不住。”

黄定江有些犹豫道。

“早晚会知道的,老伍也不是我们自家人,若不是陆……若不是陆玄离开浔阳时悄无声息,只怕都跟着去了,如今陆玄要和那姓张的小子对上,少不了弄出些风波来,老伍迟早也会知道。”

“倒不如借着这机会,让他帮着打磨修儿,他那一门功夫你不是眼馋许久了么?将陆玄回来的事情告诉他,你再以那门功夫、还有调教修儿做条件,答应成事之后所有旧账一笔勾销,想来他不会再拒绝。”

黄山虎摇着头,继续说道:“老伍这样的人,你强留是留不住的,倒不如适可而止,还能留几分情面,也能换些好处。”

“父亲说的是,我这便去安排。”

黄定江不再多说,点头应下,便要去安排黄修的事情。

“等一等。”

却被黄山虎叫住。

“父亲?”

“此事不急,关于陆玄和那年轻人的事情,你在里头搭把手,帮陆老道一把。”

黄山虎忽然又提到了陆玄和张锁儿。

“父亲的意思是?”

“我与陆玄,说有情份,也算有几分,不过当年他瞧不上我,这点情份却也没什么好说道的,我不是让你真个帮他,只是那张锁儿不是个好相与的,这些年行事也愈发的胆大了起来,早晚有一日,我黄家会对上。”

“此人手段诡异,又是孤家寡人,虽然有些涨他人气势的意思,但若是真起了什么冲突,我黄家确实拿他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陆玄的手段你也领教过了,如今既然有他出头,也是难得机会。”

“加之他回到浔阳之后,所作所为你也都看到了,此番叙话,我大抵也知道他如今是个不喜麻烦的,我们帮他,他若是胜了最好,我们也没麻烦,反倒得了人情,若是败了,与那姓张的小子总有对上的时候,也算是多上一些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听得父亲这话,黄定江眼前一亮。

当然,倒不是他想不到这点,只是多少受到了一些个人情绪的影响,以至于没有深思熟虑,再加上他在武道上有所建树,行事手段虽然在黄山虎的调教下还算过得去,却也有不少限制,比不得哥哥黄开泰。

若是黄开泰在此,或许黄山虎一开口,便能明白父亲的意思。

说来他兄弟二人一个精于谋算,一个武力不差,可说是相得益彰。

“我有些乏了,老赵,扶我去书房。”

黄山虎见儿子明白了,也不多说,黄定江的智慧虽然差了哥哥黄开泰几分,但行事却自来没有错漏的时候,行动力极强,对于自家两个儿子,黄山虎都是极为满意的。

甚至还有几分自得,尤其是之前听闻陆玄归来,他了解过大略情况之后,心中更是有些莫名快意。

当年他比不得陆玄,现如今对比之下,却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

不过他今日见了陆玄,见得他脾性变化,却有些意兴阑珊。

也少了许多心思。

……

“就是这里了?”

陆玄抬头看着眼前的浔阳水神庙,四下打量。

离开黄府之后,陆玄并未急着拜访其他的故人,而是兜兜转转,按着陆成三人给的地址,来到了此地。

神庙已经有些破败,看着颇为寒酸。

天色一暗,便是大门也是紧闭,没有什么生气,显得有些诡秘。

大梁虽崇道,对于鬼神之事却敬而远之,除少许正祀之外,并不鼓励百姓供奉鬼神。

是以大梁国内,现如今的神庙多是前朝所留。陆玄找寻的这处神庙同样也是如此,所在之地临近浔阳江畔,不过却在城尾,香火不旺,如此清冷也不奇怪。

陆成所说的那老庙祝,如今虽然算不得是正经庙祝了,却也还住在这破落神庙之中。

陆玄没做犹豫,上前便敲了敲大门。

“谁啊?”

不多时,伴随着一阵门栓抽动的动静,一道枯哑的声音自门内传出。

三十二、徐氏飞云讳烟霞

“道长何来?”

庙门被缓缓拉开,就见一名衣着简朴的干瘦老者,映入眼帘,老者佝偻着身躯,肌肤如同枯黄老树皮,须发倒是清整。

老头衣裳打着补丁,这开春时节,尚有几分凉意,穿得却也不甚厚实,显然日子过的不是很好。

上下打量了陆玄一眼,有些诧异,开口问了一句。

“敢问老哥哥,可是这河神庙的张庙祝?”

从陆成那里得来的消息,陆玄知道河神庙破落,只这老庙祝一人住着,也是孤家寡人,河神庙渐渐没了香火之后,更是少有人至此,所以才有此问。

“正是老汉,道长寻老汉可有什么事情?”

换了旁人见得陆玄,或许还会以为陆玄是因为天色暗了,想要在神庙借住一宿。

不过老庙祝却是精明人,听得这话,就知道陆玄是向着自己来的。

只是年纪老了,一时间脑子也转不过来,倒是没想起什么。

“老道有一个后辈,名做陆成,此前来此叨扰过老哥哥,不知老哥哥可还有映像?”

“哦!”

老庙祝这才恍然,陆成来寻他,也就是前些时日的事情,他孤身一人待在神庙之中,也极少接触外人了,所以印象还算深刻。

“老道听我那晚辈说,老哥哥这里有‘飞云子’前辈的些许信息,若是方便,老道想就此事请教一二,不知老哥哥可有空闲?”

“确实不错,陆镖头向我打探过,老汉这里确实有些消息,道长请随我来。”

老庙祝闻言,浑浊眼珠一转,让开了半个身子。

……

“这庙里好些年没香火了,我这庙祝也算有名无实,这些年为了维持生计,还卖掉了许多早年的经卷,道长此番来得也是巧,正好您说的那飞云子我有几分印象,录有此人信息的经卷也是尚在,若是道长再来晚些时日,这经卷只怕也要被老汉发卖了。”

老庙祝带着陆玄忘里头走,一面叹道。

神庙之中,四周到算是打理的干净,虽然年久失修,难免有几分破败,却也还算整洁。

陆玄听得这话,微微点头,不过到没有太多波动。

只要信息尚在便是好的,至于什么如果之类的说法,他这个年纪了,也不会去纠结这些,毕竟世间哪里有那么多如果。

当然,他也明白老庙祝这话别有几分意思。

无外乎就是在讨好处罢了。

也许是在陆成那里得了一点甜头。

陆玄对此倒是早有预料,于是道:“此番确实劳烦老哥哥了,贫道也无多少钱财,这里只有二两银子,算是答谢。”

说这,他直接从袖中掏出了二两碎银。

从刘仁豪那里弄来的千两白银,陆玄都交给了陆老八和周云处置,不过他自己身上还有些许银钱,也没什么花费,如今倒是用上了。

“这……道长太过客气了。”

老庙祝停下脚步,见此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不过手上却没见客气,十分利落的接了过去。

陆玄对此见怪不怪,浪荡半生,他什么人没见过,老庙祝这类人,更是数不胜数。

“此事还请老哥哥多多费心,这飞云子乃是老道的一位前辈,对我来说有些紧要。”

“好说好说!”

钱财开路,老庙祝面庞笑得像一朵老菊,连带着脚步都轻快了不少,哪里还见之前的吃力。

陆玄摇了摇头,却也没多说什么,跟着老庙祝穿过昏暗的河神神殿,往后院去了。

不多时,来到一处屋子外头。

“此处是神庙储物之地,原先倒是有不少东西,不过现下有些空荡了,先前陆镖头说是第二日来看的,不过后续却未曾来,老汉原以为是不来了,不想却换了道长。”

听得这话,陆玄眼角微动,不过没有接话。

老庙祝说着,拿出铜钥,将屋门的锁打了开来。

推门而入,却是一间空旷的小屋,内中清扫得十分干净,不见尘埃,只是有些昏暗,若是眼力不好,一是转换了环境,怕是有些看不太清。

这对陆玄来说自然不是什么问题。

不过老庙祝就不成了,摸索了会儿,才拿着火折子点燃了屋里的一盏油灯。

这时的陆玄,已经在打量内中环境了。

其中空荡,原先应该有不少东西,不过现在只看到三个木箱子,还有一张简陋的小桌,油灯便是在那小桌之上。

老庙祝点燃了油灯,转回头来,佝偻着身子,对着陆玄扯出个笑容,面上纵横的沟壑一紧,一下子倒是显得有些诡异。

“道长这边请。”

老庙祝提着油灯,带着陆玄走到了那几个大箱子面前,将其中一个打了开来。

陆玄低头看去,能见内中不少书卷,多是泛黄,显然有些年头了。

“这些经卷大部分都是前朝的时候留下来的,多是县志一般记载了人事的笔录,道长说的那个飞云子,也是九江之人,此人乃是前朝人,还在九江之地任职,是位相公。曾游走九江,立过碑篆,与神庙还有几分牵扯,所以老道颇有印象……嗯,就是是这一卷了!”

老庙祝掏摸了一会儿,从箱子里头掏出了一卷古籍,递给了陆玄。

陆玄接过,借着油灯的微光,看清了书封模样。

《山亭杂记》。

“这杂记著者,乃是河神的一位庙祝,也是前朝人物。那飞云子相关便在其中,篇幅不小,似乎与这位庙祝还是友人,道长可到桌前细看,不必着急。”

老汉拿了二两银子,倒是尽心尽力,陆玄要的也是这个效果。

他走到桌前,借着老庙祝放在桌上的油灯,阅览起来。

不多时果然见得‘飞云子’的名字。

“……友人徐生者,讳烟霞,字震之,雅号飞云,趣人也。时任浔阳主簿。徐生素喜山水。但所聚,即言河山壮丽,川流秀美,不能得见,实甚憾之,意往。一日,徐生辞官而返,遂远游……”

“……夫老矣,得逢徐生,大喜。复又惊,其人面若婴儿,不似凡俗,吾询之,乃知入道,号飞云子。问所游,言河山壮也,奇也,凡夫者,穷其生而难尽窥。徐生万里而行,闻博广识,机遇无穷,闻者无不羡。吾心甚之,大醉而还……”

“……又一日,徐生至,为庙中藏卷,吾异之。遂言其志,但著《九江行脉水经注》……”

三十三、道者其玄恨不同

“……道者其玄,吾老矣!不能同徐生,甚憾!甚憾!”

一番细细阅览,陆玄若有所得,一时感慨不少。

旁人若是见了这一篇杂记,兴许不会多想,只当是前人趣事。

只有陆玄知晓其中不凡。

陆玄本就怀疑,留下《水经注》的飞云子,许是一位修士,如今这一篇杂记算是佐证了他的猜测。

著作这一卷杂记的山亭居士,显然是亲眼见过飞云子手段,以至于篇末才留下那两句‘甚憾!’,足见其也是羡慕飞云子的机遇。

陆玄心中有几分波动,他这线索算是没有找错,而且这一篇杂记之中,也蕴藏不少信息,只是一时间来不及一一分析,说不得其中还能有所收获。

其实他方才阅览过后,便略有所得,觉得其中或有机缘。

不为其他,只为那一篇《九江行脉水经注》……

飞云子徐燕霞,以石碑而作水经注之事,其中便详细记录了。而且山亭居士还写到,徐燕霞作水经注,便是借了河神庙的许多资料。

期间身为庙祝的山亭先生,与徐烟霞相处日久,加上本就是老友,从直率的徐烟霞口中,自然了解到了许多他的经历。

其中也包括修行之事,不过山亭先生似乎有意掩盖,用词颇为隐晦,若是不知其中根本,很难从他留下的字眼之中发现不对之处。

‘甚憾’之言,除了羡慕徐烟霞修道之外,或许也不乏对徐烟霞经历的感慨,觉得自己当年没能随行,留下了不少遗憾。

当然,山亭居士是什么念头,与陆玄关系不大。

他看中的,只是这一卷杂记之上蕴藏的修行信息。

比如徐烟霞著成水经注之后,得了官方认可,在浔阳江头立下了一块石碑。又比如他不止在浔阳之地做过类似的事情,还曾在别的地方也有过如此行事,此外,据杂记上的描述,这位山亭居士得到过徐烟霞赠送的一件物事……

其中不管是哪一件,对于陆玄而言,都十分值得重视。

尤其是徐烟霞所赠山亭居士的物件,陆玄更是好奇……

不过陆玄也知此地不是细细品读的地方,加之老庙祝如今还在身旁,也是多有不便,陆玄于是合上了杂记,问道:“老哥哥,不知这一卷杂记能否赠予我?”

“道长尽管拿去便是,留在我这,早晚也得发卖出去,这经卷对道长既然有用,也算物尽其用。”

老庙祝笑了笑。

“如此,老道多谢了。”

陆玄这才将杂记收了起来,随后又道:“还有一事,怕是要麻烦老哥哥。”

“道长请说。”

“如今天色已晚,不知老哥哥这里可有能休息的空房?”

老庙祝闻言,有些犹豫,不过还是回道:“有倒是有,只是这神庙平日仅我一人,也从无香客留宿,条件只怕不大好。”

“无妨,老道也只需一处静室便可,若是方便,老哥哥如能匀我一盏油灯最好。”

听得这话,老庙祝也没再多说,陆玄给的那二两银子,已经够他小半年的吃用了,还不说陆成此前来拜访的时候,也给了不少好处。

如此情况之下,哪里会介意这点。

其实他也不是蠢人,毕竟能通读这神庙之中的藏经,这年头识字的人可不多,足见老庙祝也有其不凡之处,陆玄对那杂记如此重视,他多少明白其中有什么机巧。

只是他孤家寡人,也没有多少年活头了,所以才不在意罢了。

再加上光是陆成,便是他招惹不起的,自然不会得罪了陆玄。

老庙祝很快将陆玄带到了一处偏房之中,条件确实不大好,只有一张铺了草席的空床。

不过陆玄并不介意。

“这油灯道长且用便是,外头左拐便是茅房,老汉便不搅扰了。”

老庙祝留下油灯,很快离去。

……

无人打搅,陆玄这才借着油灯,继续翻阅其那一篇杂记来。

一番细细揣摩下来,陆玄愈发觉得这一篇杂记真是宝藏。

只粗粗看来,其中便记载了飞云子徐烟霞曾在大梁河山之中留下的四处类似水经注石碑的地点。陆玄是修行过水经注功法的,其中奇妙之处,更是深有体验,他完全有理由揣测,徐烟霞在这几处地方,是否也留下了类似的传承。

现如今陆玄虽然事务缠身,轻易不好离开浔阳,但日后总用机会前去探寻。

是以光是这除水经注之外的四处地点,就是一笔诺大的宝藏。

此外,上头还以志异一般的口吻,描述了徐烟霞在一些名山大川的遭遇,其中玄奇之事不少,隐隐更是点出了些许修行相关,同样也是十分宝贵的信息。

须知陆玄求道半身,一如徐烟霞一般,没少去过这些名山大川,但是却没有徐烟霞的经历,想来是因为本身并非修行人的缘故。

如今他只需将杂记之上的信息好生琢磨,说不得就多出了许多条路子。

他现下先天再望,又得了这杂记,心下那点求道之念,已然有了几分躁动。

只是如今心性,不至于太过冲动罢了。

欲望却是不小的。

不过陆玄很快还是平复,杂记上的这些内容,许多相关都不在九江之地,便是有心,如今也难给陆玄提供什么帮助。

相比这些,陆玄对徐烟霞赠给山亭居士的物件,更为感兴趣。

通过山亭居士的描述,能够大略看出,那事物不是什么凡品,若是没有意外,兴许便是修行人的器物,陆玄自然上心。

更重要的是,根据杂记所言,因为山亭居士那时年纪已老,加之同样是孤家寡人,所以并未用到,如今只怕还在,只是不知留在了什么地方。

若想弄明白,陆玄还需仔细推读。

不过他倒也能沉得住气,张锁儿的事情,不是一两日的功夫,那边即便要找麻烦,初次接触,总有几分缓和余地。

再者便是起了冲突,也不至于第一时间便会动手。

陆玄年纪,还能够压住担心。

他如今需要专心把徐烟霞送的这件东西找出来,或许就能另有破局之道。

“咦?”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陆玄正琢磨这事儿,便在文字之中有了些许发现。

三十四、物非凡物何求索

“……物非凡物,人为凡人,吾不得用,仙神待之……吾友悉言,人世莫过缘法,或非有缘人也……”

山亭居士这话,说的大略是徐烟霞送给他的东西不是普通的东西,他只是一个凡人,没有那个缘法动用,只能当成仙神一样供奉着。

这就有些巧妙了。

著者与徐烟霞是好友,所谓的礼物,也是特意送他的,怎么他又动用不得?

之前陆玄大略浏览了此卷杂记,也看到过,只不过理解的是因为著者山亭居士年纪老了,时日无多,所以没有使用,现在看来倒是另有机巧。

此外‘仙神待之’一句,也颇有几分内蕴。

若是放在别的地方,陆玄倒也不会多想,但需要知道的是,著者山亭居士本身就是河神庙的庙祝,他自身就是供奉河神的,如此一看,这一句比喻蕴藏的意思就值得商榷了。

想到这个,陆玄若有所思的朝着神殿的方向看了一眼。

若说山亭居士要将徐烟霞赠与的物事供奉起来,哪里还有比河神神殿更为合适的地方?

如此想着,陆玄心中便有几分念动。

他不是迂腐之人,若是迂腐,便有百字碑在身,数十年江湖生涯,也难活到现在。

只需不负本心,手段如何,倒也不必计较什么。

他打量外头天色,已经全暗了下来,依稀能见月光,约莫是到了子时了。

老庙祝必是睡了的,便是未睡倒也无妨,以陆玄修为,不想常人发现,也没多少人能听到他弄出的动静。

于是也不犹豫,小心收好书卷,提着油灯,便走出了小屋。

深夜寂静,房门打开的声响有些明显,不过陆玄细听了一会儿,却能听到老庙祝鼾声正作,摇了摇头。

提着油灯,陆玄脚步轻快,飘忽一般的走向了神殿。

眨眼功夫,便已经来到了正殿之中。

神殿本就昏暗,如今时辰,更是难见微光。

陆玄提油灯而入,一时昏黄灯光将神殿之中的布置都照了出来。

四方寂静,有些压抑。

上首便是一尊河神神像。

那神像是一个少女模样,足下踏着一只大蚌壳,右手在上,捻着一支木簪子,左手微托,身姿动作都颇为曼妙。

只可惜神像年久失修,又不得好生养护,如今已是色彩退却,斑驳不已。木质身躯,更是已经有了不少裂纹,已然不大看得出原本是何等模样。

神像前方是一方香案,除了一尊小香炉,以及厚厚的一层灰土,到是没什么奇异之处,老庙祝日子过得不好,想来也是许久没什么供奉了,如此到不奇怪。

陆玄借着油灯微光细细打量,未曾发现什么不对,神殿四周走了一圈下来,也不见什么不同寻常之地。

于是便将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神像之上。

这神殿不大,若说最有可能存在秘密的地方,也只可能是神像本身了。

只是他提着油灯,将少女神像周身都照了个透彻,却发现整个木雕浑然一体,便是下方的底座,也是镶嵌的非常结实。

轻轻敲击,就是实木的声音反馈。

陆玄不由皱眉……不过细细一想,却也想到了几分不对,那山亭居士本身便是这神庙的庙祝,也即是说,神庙的存在还要在山亭居士之前,这神像自然也该在他之前。

如此情况之下,这神像本身又是浑然一体,山亭居士除非破坏神像本身,否则很难在内中藏什么东西。

但他可是庙祝,怎么想都知道不太会如此行事。

如此想着,陆玄将注意放在了神像上下一些容易藏纳东西的部位之上。

视线在少女神像身躯之上细细扫了一番之后,陆玄最后将目光,看向了神像右手捻着的那一支木簪。

看上去,那一支木簪子似乎是与神像本身浑然一体的,昏暗之中也没什么特异之处,但在陆玄抱着一些目的观察的情况下,还是发现了一些不对。

神像因为时间久远,又未能得到很好的养护,所以本身色彩斑驳,十分暗淡。

岁月的痕迹很重,一眼看去便能看出是有不少年头的物件,但是少女神像手上的那一支木簪子,虽然色彩也不甚显眼,但在灯光之下,仔细观察,便能发现,其上看不出多少经过岁月磨洗的痕迹。

只是因为本身色彩略深,有些吸收光色的效果,加上样式也是简朴,不太引人注目,所以不仔细看很难发现不同而已。

察觉到这一点,陆玄心中微起波澜。

他悄摸来到神殿,便是想要找到山亭居士所留的那件东西,如今这木簪子或有几分可能,他哪里会多做犹豫?

“失礼了!”

看着那暗淡的簪子,陆玄稍稍沉吟,稽首对着神像告罪一声,便轻轻跳上了香案,站到了少女神像身前近处。

他身躯较为高大,少女神像却不过五尺来高,身形又是纤瘦,虽有足下蚌壳雕像支撑,与站在香案上的陆玄也不过齐平。

少女神像手中的木簪子,正对着陆玄的胸膛,离他不过拳头的距离。

目标可能就在眼前,难免有些期待,不过他也不急着去触摸,而是提高了油灯,再度观察了一番,发现自己的之前注意到的细节不是错觉之后,才在袖上扫了扫,上手摸去。

刚一接触,陆玄心中便升起一丝惊异。

虽然已经看出这木簪子有些异常,但陆玄犹自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就感受到它的不凡。

轻轻接触之后,指腹便感受到了丝丝凉意。

甚至于陆玄还下意识的把手抽了回来,确认没什么事情之后,才又抚了上去。

这一会手指轻轻划过木簪身躯,能够感受到木簪本体异常顺滑,看上去是木质,却有一种金铁的质感,不必如何体会,轻易便能察觉其中差异,只是没有金铁那种死寂的冰凉。

木簪如此奇妙,也更加确定了陆玄心中猜测。

若无意外,这木簪子极大可能便是徐烟霞赠送给山亭居士的礼物,或者即便不是,只怕也蕴藏着不少的故事,很有一些玄机。

如此想着,陆玄便想将木簪取下。

然而就在他小心抽动,试探能否在不影响神像的情况下,从少女手上将木簪子抽出来的时候。

异变突生!

三十五、人是凡人缘法成

陆玄感应之中,木簪之上忽的传来一股莫名的牵引之力。

瞬息的功夫,体内水经注真气便不自主的顺着经脉流向陆玄接触木簪的指尖,陆玄心中一惊,下意识的要收回手,却发现手指仿佛黏在了木簪之上。

一时半会儿,竟然收不回来!

与此同时,真气流转速度愈发快速起来,一如大河奔腾,灌入木簪之中。

虽然不清楚到底是何缘故,但陆玄此时却是有苦难言,武者真气本就是本源,极难修炼,陆玄好不容易借助水经注采精法恢复巅峰状态,如今不到数息的功夫,已然是一朝功篑。

然而木簪轻颤,吸收真气的速度却不见丝毫减慢。

如此情况之下,陆玄的模样肉眼可见的开始变得苍老起来,他年纪本来就老,只不过因为习武缘故,真气维持之下,较之寻常同龄人,体质气色要来得好些罢了。

如今失去真气,身体亏虚之下,比同龄人衰败程度更为夸张。

肉眼可见的,陆玄面色由红润转苍白,随即化为枯黄,提着油灯的左手都开始颤抖起来,身子也是眼见的佝偻了下来,双腿微颤。

只一样看去,便能瞧出身体之虚弱,枯朽意蕴扑面而来。

“当啷!”

一声清脆,陆玄手中油灯跌落,与此同时,神殿一暗,陆玄本身也从香案之上滚落下来。

五指不见的神殿之中,一时间之听得陆玄粗粗的喘息声,仿佛将死。

不知过了多久,气息才听得平复了下去。

……

费了好大力气,陆玄勉强翻过身来。

只可惜如今神殿之中没有半点光亮,否则便能看到他面上苦笑。

一番变故,他体内的真气十去八九,若非他真气近来恢复巅峰,指不定会变成什么结局。

他犹自有几分心悸!

虽说到了他这个年纪,不知遇到过多少凶险之事,但终究没有这簪子来得那么悄无声息,那么诡秘突然。

花甲之年,半生求而不得,好不容易见得一丝微光,找回了些许少时心意,若是因为这木簪子死了,多少还是有些不甘心的。

说来也是亏了徐烟霞那采精法诀,让他一身真气得以恢复巅峰,以至于他得以坚持瞬息。

若换做刚回浔阳时,只怕要被生生吸干了去。

其中凶险,陆玄实在是不想再体会一番。

好在如今身体虽然大损,但根基还在,又有徐烟霞所留采精法诀,总也能补益回来,只是如此一来,想要突破先天境界,只怕还得等上不少时日了。

以陆玄经历,元气略略恢复之后,情绪却也很快平复下来,终究是见过风浪的,即便这木簪来得诡异,却也还不至于因此就生出恐惧。

当然,他自然也不会贸然再去接触那木簪子。

若是再来一次,他只怕真得当场去世了。

缓缓自地上起身,身子一个踉跄,长出一口气,面色惨白的陆玄神色有几分复杂。

那木簪不凡是一定的了,而且极有可能就是徐烟霞赠送给山亭居士的那件东西,哪怕不是,也不是凡俗之物。

陆玄虽不知其有什么功效,但不妨碍他想要获得。

算起来他浪荡江湖半生,不是没有接触过奇诡之事情,但这等器物却也是第一次上手。

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这件东西就算没有别的功效了,只用方才让他吃亏的那种手段去坑人,也是不错的选择。

若是可行,敌人中了招,可没有他这运气能够摆脱。

如此想着,陆玄心情好上不少,只是看着那仍旧安安稳稳呆在神像手中的木簪,又是有些头疼。

他方才是亲手接触,所以被木簪吸收真气,却不知隔着东西成不成,只是才吃过亏,却也不好贸然尝试。

陆玄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而且他还有些担心,因为方才滚落下来,弄出不小动静,也不知道老庙祝是否听得了。

若是他起身来看,难免又是麻烦。

除此之外,陆玄如今真气十去八九,情况不大如意,许多行程显然是要改变的,未免发生什么以外,明日他便得回到江头村休养。

说来因为这一番变故,许多原本想好的事情,如今却变得异常麻烦了。

牵一而发动全身,就是如此了。

若是还不能取走此物,虽有那一卷杂记,此番来到神庙也不算亏,但终究不能说多么高兴。

到底怎么才能取下来呢?

念动之间,陆玄走近几步,目光又放在了那木簪之上。

而就在此时,也不知是不是错觉,他忽然见那木簪轻轻一颤,抖落了神像之上的不少灰尘。

陆玄心下又惊,正担心是不是又要有什么变故,可就在这时候,他心中忽然升起一种莫名的感觉。

仿佛有什么东西与自己的心神产生了一些细微的联系。

念头一动,陆玄猛地盯向那木簪,心中升起了某种猜测,犹豫之下,开口道:“下来……”

嗡!

那木簪果然又是一颤。

“下来!”

陆玄心中一喜,这木簪吸收了他的真气之后,似乎有了些变化,与他预料的仿佛有些不太一样。

嗤!

话一落音,木簪之上,赫然一点玄光涌起。

自锋尖之处缓缓涌出,渐渐流转周身,继而碧色毫光大作,一时间整个神殿居然被这光芒照了个通透。

碧光之中,木簪凭空浮起!

唰!

随着陆玄又一声召唤,化为碧芒,便朝他掠来。

陆玄心中又惊,碧芒实在太快,瞬息便至他眼前,下意识念头之中便有推拒之意。

而那木簪所化的碧芒似乎明白他的心意,竟然就这么停在了他的眼前。

距离一近,那种莫名的联系感更加清晰,陆玄心中涌起一种自己能够控制这木簪的感觉。

不再犹豫,他张开右掌,念动之间,便要那木簪浮于掌心,而事实果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

此前还诡异霸道的木簪,如今如同一只猫儿一般温顺。

很是顺利的就这么悬浮在了陆玄的掌心之上。

陆玄见此,惊喜不已,以至于面上都难得看到了一丝喜色!

只可惜,他还没高兴多久呢,那木簪之上的玄光吞吐之间,忽然一番闪烁!

为了方便追更的朋友

为了方便追更的读者,从明天开始,两章更新统一放在白天。

免得大家熬夜,对身体不太友好。

所以今晚十二点过后不更,明天早上再发出。

三十六、浊黄一气散魂光

玄光隐隐,闪烁之间,便在簪子之上流动起来。

一时间陆玄仿佛看到簪子上面浮现了三个篆字,只是转眼却又消失不见了,而后玄光消隐,通体沉寂下去,跌落在陆玄的掌心之中,再看不到半点的动静。

陆玄本来还担心出什么问题,但看到簪子并未如之前一般吸取他的真气,这才松了口气。

只是其中原理,多少还是有些不明白。

而且那三个看不懂的篆字,却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一时间不由皱眉。

这簪子肯定是一件修行宝贝,方才化作玄光,受他驱驰,像极了传闻之中的飞剑之流。

加上本身质地也是非比寻常,速度又是极快,便是陆玄自己方才也难以捕捉这簪子激射的速度,足见其厉害。

是以不说其它,光是如此效用,用来争斗便是一桩奇宝。

如能操控,又有几个能够避过?

他心有几分期待,不过更多的却还需仔细钻研,若是能得用,便成了一手底牌,便是那张锁儿真有奇术法,陆玄也能多几分底气。

只是欣喜过后,剩下的就是身体的空虚了。

陆玄体内真气几乎耗尽,如今又是这般年纪,方才也就是因为簪子奇妙所以忘了,如今回过神来,难免有些吃不住。

眼见时间流逝,已然是到了后半夜,过不来几个时辰,天光便要大亮,陆玄将跌落的油灯稍作收拾,便回到房间去调息去了。

……

浔阳镇。

夜色之下,三进的大宅院之中,一处静室之内,一名身材挺拔、披头散发的青年,赤着上身,盘膝而坐,正在闭目静修。

如有旁人在此,当能认出这青年便是张琐儿。

张锁儿似乎是在打坐练气。

只是与寻常修习内功心法的武林人不同,张锁儿不知练得什么功法,口鼻之间,却有一道黄气吞吐循环,凝而不散,宛若实质,不似真气,着实有些古怪。

也不知过了多久,张锁儿猛然睁眼,仰首一吸,却将那一道黄气吸入了口中。

继而长出一口浊气,能见精神完满。

张锁儿似乎对自家修行十分满意,似有几分喜色。

不过半晌之后,神色一沉,却又微微一叹,自语道:“我这一口散魂气终是小成,可惜不知何时才能练至聚散随心,有形无质的大成之境。”

“师父说此法修至大成至境,便可散人魂魄而不伤肉身,更能修成‘灭魂散魄玄光’,另类入道,却不知到底是何等光景?”

“可叹我练此法十数年,花费不知多少精力,如今才不过区区小成境界,师傅常说我等旁门入道艰难,不比玄门正宗,果不欺我!哎……”

说完此话,张锁儿面上能看出几分怅然,不过很快还是恢复了过来,转而又提起了另外的事情。

“师父推算这九江之地有前人传承,或许是个机会,只是这么些年,也不曾见半分机缘,却不知何时才能有几分收效?”

心念杂乱,张锁儿有些无奈的摇了摇头。

只就在这时,耳畔忽然一道声音响起。

“徒儿,速来见我!”

听得这道声音,张锁儿先是一怔,随即大喜,却是想也不想,便推门而出。

……

翌日。

河神庙中,老庙祝早早起身,却朝陆玄所住小屋走来。

“道长……”

正要问陆玄需不需要喝粥,只是发现门并未锁,推门而入,陆玄人已不见踪影了。

老庙祝愣了愣,最后摇了摇头,也没多说什么。

与此同时,陆玄却已经走在了回江头村的路上。

他此番本是想着除了拜访黄山虎之外,还去找一些故人相助,不曾想因为木簪之事,如今状态大坏,却不好胡来,于是调息过后,不等天亮,便已经走上了回村的路。

如今正在船上,却已经是快到村子了。

说来也是缘分,驾船带他渡河的,刚好是他初回浔阳时,那位帮过他的船家。

船家对陆玄也颇有几分映像,一路上倒是聊了不少事情,颇有几分趣味。

“老道长,到地方了。”

说着话的功夫,已经是到了河岸。

“多谢小哥了!”

见此,陆玄对着船家一笑,他船钱已经付过,船家知他脾气,这一回也没拒绝。

转而便往要跳下船,只是一个不经意,脚上一软,却差些摔了!

“哎哟!老道长小心些,还是得多注意身子啊!”

上一会儿陆玄的动作可是轻松灵便得很,船家记忆也是相当深刻,必经陆玄这年纪,还能跳来跳去的实在不多见。

但这一回,不过这么点距离,却差些摔了,船家也只能感叹老人家的身体,终究还是抵不过时间。

“不妨事!不妨事!”

陆玄踉跄两步,这才站定,转过头去和船家打了声招呼,自己也是有些感慨。

倒不是如船家一般的念头,只是感叹这有真气和没真气的区别,若是没有练过武功,大概现在的他才是一个正常老人该有的状态,不能跑不能跳,只能拖着腐朽的身躯慢慢等死。

说来他这辈子收获虽然不多,不过仔细算算,倒也不亏多少了。

不过不知怎的,陆玄忽然想到了妹妹陆英,一想到妹妹便是这般的承受老朽的苦痛,一时又有些默然。

继而也不再多想,与船家告辞之后,一脚深一脚浅的往村子的方向缓缓走去。

走不了多几步路,便要停下歇息一会儿,每每停下一次,他心中感触便愈多。

等走到村子的时候,忽然定定站住,禁不住一声长叹。

过了好一会儿,不由得抬手摸了摸道髻上的那一支簪子,思绪一时飘远。

“爷爷!”

一道清脆的声音将陆玄从沉思中拉回了神,低头看去,原来是自家小莲儿,小石头也是跟着。

看着小孙女乌溜溜的大眼睛,好奇的表情,陆玄忽然一笑,费了好大劲,弯腰把小莲儿抱了起来。

“爷爷不在,小莲儿乖不乖啊?”

陆玄点了点小莲儿的小鼻子。

小姑娘皱了皱鼻头,低头却看着憨憨的小石头,嘟嘴道:“莲儿可乖了,石头哥哥是不是?”

看着二小。

陆玄不自主便露出了笑容来,心情倒是好了许多。

(还有……)

三十七、碧云神簪今初炼

碧云簪!

陆玄本拟需要花费不少时日研究,搜寻杂记之上的讯息,又或是查找一些资料,才能对那木簪有所了解。

谁料在他归来之后,尝试用百字碑推演,竟也能有所成!

百字碑本身便是极尽推演,陆玄曾经不少本事都是借着此物练就,只是此前采精法上有些许波折,所以认为对于修士之物或许欠缺了什么,哪里想到居然也能成。

这对于陆玄而言,算是一份惊喜。

在百字碑帮助之下,他当即便认出了那木簪浮现的三个篆字‘碧云簪’!

而且这‘碧云簪’三个篆字,并非只是名字而已,经过百字碑推演,陆玄赫然还有收获,其中居然还蕴藏了使用这‘碧云簪’的法门。

虽说推演起来异常的艰难,加上陆玄本身真气不足,运用百字碑也十分吃力,但效果却还是有的。

面对如此情况,真气被碧云簪吸收的郁闷都消散一空。

在百字碑的帮助下,他只需将其中的法门掌握,便能顺利的驱使这碧云簪对敌。

虽说神簪具体的妙用掌握尚且不完全,但也只是时间的功夫,只要掌握在手中,总有完全了解的一天。

如此自然让人高兴。

唯一头疼的就是,想要驱使这神簪,需要耗费真气,而且就算他真气处于巅峰状态,若想驱驰碧云簪化玄光对敌,至多能使用两次。

两次过后,他体内真气便会消耗一空。

还是有些危险的,而且如果没有徐烟霞留下的采精法诀,就算这神物在前,他也只能空看。

说来也是有不少感慨。

当然,必经是修行之物,也不是没有折中之法,只需陆玄初步掌握篆字法门之后,渡入多少真气全看他自己,而如此一来,碧云簪威力如何,也就看他自身真气数量了。

如此一来,哪怕不能似飞剑一般斩敌,比之凡俗武器也不知强到了哪里去。

总之得到此物,不管怎么说对于陆玄而言都是一次大收获。

这还不论《山亭杂记》之上蕴藏的其它信息。

“此番还真是机缘了!”

陆玄感慨,不过很快也就收敛了心神。

采精口诀颇为神妙,陆玄本以为自己一身消耗的真气,需要花费不少时日才能够修回来,谁料速度有些出乎他的预料,这不过两三日的功夫,就已经是恢复了大半。

由此他也琢磨,许是身体已经适应了水经注真气,加之消耗终究不是积累,速度快些也能理解。

这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他也就没有多做纠结。

将碧云簪粗粗祭练过后,陆玄一番修行,真气又见补益。

这才收工,回到了家中。

说来这两日也是有些奇怪,本以为张锁儿那边应该会派人来,但这两日居然一点动静都没有,颇有几分古怪,与陆成等人带来的消息完全不同,和陆玄从其他人口中得知的张锁儿脾性,也完全不同。

面对这种情况,陆玄不好怠慢,却也让周云打听了一番。

才知道张锁儿这两日居然都在家中,闭门不见客,实在太过怪异。

陆玄琢磨了一会儿,也没急着让周云他们重新出船。

不说那一千两白银,在建学堂和购置一些吃用的物件之后,还剩下许多,只说前段时间贩卖渔获所赚到的钱财,就足够江头村和老鳖村的村民们吃用许久了。

趁着这个时间,陆玄把两个村子的青壮都叫到了一起,却是因为之前的遭遇,认为很有必要提升一下他们的武力。

不说与张锁儿那等身怀异术的人争斗,至少要让寻常的江湖势力,不敢轻易的招惹。

陆玄本身便留有传说,回来之后又做了不少大事,更别说老鳖村的人都是因他的缘故,所以才留了一条性命,一个个对于他这个老道士都是异常的敬重,对于他的吩咐,也没人抗拒。

尤其得闻陆玄要传他们武艺之后,更是没人觉得有什么不好了。

身体便强些,便能给家里多挣些吃用,哪个不愿意?

加上有孩子的如今也都在村学里头蒙学了,说不得日后还能教出个文武双全的孩子,这可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如今却得了机会,他们只会感激陆玄的帮助。

也是因为这个,青壮们虽然年纪大了,只能学一些外家功夫,打磨身骨气力,但是一个个还是异常的努力。

而周云和石牛几个小时候便打好了基础的,陆玄便找了一门不错的内练心法交给他们。

众人进度都算不错,虽说内练者一时难以入门,但村中青壮们练武确实也有了一些样子。

陆玄对此也还算满意。

如此下去,不需两年功夫,在浔阳之地,江头村就已经有了足够的自保之力。

陆玄也能放心许多。

……

村中年轻人颇有激情,陆老八这边却因为陆成等人的缘故,有些郁郁寡欢,一来二去竟然病倒了。

这是心病,加上陆老八年纪也不小了,又不曾习武,到了这个年纪,现有的条件之下,已经是非常衰老了。

毕竟这年头能活过五十的人都不多,即便陆玄武功在身,却也帮不得多少。

陆玄也是无奈,可是却不知做些什么是好。

“咳咳……大玄哥,你也不必再做什么了,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知道,这不怪那些小子,我如今能看到村子发展得好,也是没有什么遗憾了……”

“我要是死了,你就把我的骨灰撒到浔阳江里……”

“说这些做什么,你才多大年纪?琢磨这些做什么?好生修养,说不得还有机会看到小莲儿她成亲生子呢!”

看着床上躺着,面色泛黄,没了多少精气神的陆老八,陆玄的心情很是不好。

听得陆玄这话,陆老八勉强笑了笑,又是一番咳嗽,道“……说得倒也是,大玄哥你比我还长几岁,如今倒是我这个做弟弟的先受不住了……”

陆玄闻言,眉头一皱,没有接话。

“别想这些了,村里的事务还得你来主持,阿云他们还是年轻了,许多事都不懂,等你好些了,还有许多事要你做,你好好休息,莫要胡思乱想!”

“……”

一番交流,陆老八有些困倦,睡了过去,陆玄却带着有些沉重的心思,走出了屋外。

抬头望着天边白云,一时不知所言。

周云也在一旁,方才的话他都听着,这时却也没有出声打搅。

“大爷,有人来拜访了!”

陆玄回过神来,正要吩咐周云照看好陆老八,石牛那憨厚的声音便传来。

三十八、旁门左道隐行踪

“敢问这位可是八爷?”

不出陆玄所料,来者正是张锁儿的人。

陆玄仔细打量眼前之人,獐头鼠目,身子微微缩起,双手抱拳,拢入袖中,不见多少江湖气,倒是有几分猥琐,瞧着便油滑,当是个不好相与的。

态度倒是恭敬的紧。

陆玄也不答他,只问道:“你是何人?来此何意?”

那人倒也不计较陆玄漠然态度,嬉笑一声便道:“小人白喜,奉我家张老大之命,特来此地拜会八爷,想请八爷醉松楼一叙。”

“你家张老大?可是张锁儿?”

“正是!”

白喜又是一笑,道:“我家老大并无他意,只是听闻八爷乃是浔阳江上有名的老前辈,有意请教一二,还望八爷卖个面子。”

“哦?”

“倒是有几分意思,你回去告诉张锁儿,我会去的。”

陆玄罢了罢手,却是赶客了。

“如此小人便告辞了。”

这白喜很是有几分晓事,倒是让人不好多说什么。

说来此人有些像当年跟在他旁边的黄山虎,黄山虎也是圆滑之人,不过比不似此人这般油头。当然,今非昔比,如今的黄山虎不说也罢。

……

“大爷,此人不是什么好人,那张锁儿只怕也是没怀什么好意。”

石牛虽然憨厚,不过却并不是蠢笨,只是有些率直,加上跟着周云长大,习惯了听周云的吩咐,也就少了几分主见,心思还是有几分的。

“无妨,这一关迟早得过,总不好一直因为此人,便坏了计划,此番我一人前去便是,听闻此人颇有几分手段,你们留在家中,勤练武艺,照看好你八公,别的不用多想。”

陆玄微微摇头。

“这……”

石牛想说些什么,他觉得张锁儿不怀好意,当是有几分危险,自然不想陆玄这个大爷独自前去。

只是细细想想陆玄的话,却也不好多说什么,正如陆玄所说,以他们的武艺,即便是发生了什么,跟随而去也不过是扯后腿罢了。

如此一想,也就没再开口。

此时的陆玄,心思其实不在张锁儿的事情上,如今有了‘碧云簪’在手,对方不知他这手底牌,便是身怀异术,陆玄也有八分把握。

所以对此此番会面,并不是多么担心,他现下最为担心的,反倒是陆老八的情况。

虽然不想说,但是陆老八现今的情况,确实是有些不大好。

陆玄浪荡半生,大多数时候都是一个人行走江湖,自然也是粗通医术,陆老八的身体还是能够看出几分的,衰老身躯,病来如山倒,又没有年轻人那等恢复能力,却是有些不太乐观。

而因为陆老八这事情,陆玄也是联想到了妹妹身上,妹妹和陆老八算是一般大,身子也不大好,若是……

陆玄不敢再想下去。

周云这外甥暂且不提,陆玄这辈子的至亲之人如今就只剩下妹妹一人了。

他先前回乡的时候,想的是自己这辈子执着于修仙求道,忽视了家人,很是有些后悔,如今却是觉得自家没能求道没能得几分成效,不能留下亲人朋友,心中一时五味杂陈。

有的时候,人生便是如此,在一个个遗憾之中度过一日又一日,陆玄自然明白这个道理,只是当事情出现在自己的身上,仍旧不是那么好接受的。

……

浔阳镇。

张锁儿的宅院,后院之中,张锁儿正与一名老道坐在石桌旁。

能见张锁儿对那名老道十分的敬畏,正襟危坐,哪里还有之前在黄定江面前大剌剌的模样。

老道士身形清瘦,身着黄袍,头戴高冠,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只那鹰钩鼻子却有些坏了一身气质。

腰间悬着一个黑色布袋,隐有几分黑气,不似凡物。

“我今番欲练一口飞剑,得闻此地早年曾有凡人锤炼铁精之法流传,你如今在这浔阳镇也算是有了一分基业,正好得用。”

“对了,那前人传承之事,你可有了几分线索?”

“师尊恕罪,弟子有了几分势力,便在这九江之地探寻了好些年头,不过也未有收获,弟子怀疑是不是已经被旁人取走了。”

张锁儿回道。

“唉!如此也有可能,此地乃是云鼎山治下,被那些玄门弟子取走也不奇怪,说来此番若非为了祭炼飞剑,为师我也不愿来此,你虽有几分手段,到底不是真有法力在身,便是云鼎山那些人见了,也不会多说什么,为师便不同了,二次斗剑过去不过数百年,我旁门被玄门打压,见面便要低了一头,任人打杀,也是艰难。”

黄袍老道说着,似乎感慨良多,张锁儿闻言,也不敢插话。

“不说这些了,此番你动用你如今的势力,好生替我探寻那锤炼铁精的法门,我借之祭炼飞剑,若是得成,这一只六阴袋便赐予你,助你凝练散魂气,日后你也不必在这凡俗之地空耗时光,凡人野兽,魂魄终究还是差了几分,此地又临云鼎山,也不是什么好的修行之地。”

“待得了那法门,你便随我去南疆修行去吧。”

“多谢师尊!”

张锁儿闻言大喜!

那六阴袋乃是他这一门,专修散魂气的法器,威力如何暂且不说,对于收集魂魄,助他修炼散魂气,却是十分有帮助,若是能得这黄袍道人这一只六阴袋,他或许能少费许多年,便能将自家散魂气修至大成境界。

如此焉能不喜?

“师尊,您吩咐下来之后,弟子便已经有所打听了,也是有些收获,您说的那法门据说是与此地浔阳商会有几分关系,其中牵扯到了几个人物,如今见在九江,其中一人便在浔阳镇中,说来与弟子还有几分牵扯,弟子已经命人去接触了,或许会有收获。”

“哦?”

黄袍老道闻言,也是有些惊喜,也是没想到如此巧合。

“如此自是最好不过,那浔阳商会我去接触,此事据闻牵扯到了云鼎山修士,你不好出面,若是被云鼎山之人所知,容易推算到我,你将浔阳镇那人找出便是,过两日我再来寻你。”

“你那散魂气不过小成,不甚当用,若是寻常武者倒也罢了,对上厉害的人物,终究难见什么成效,这六阴袋暂且予你,若是谋划得成,便是你的了。”

“你若得了线索,定要将法门打探出来,我在九江郡若是寻得,会亲来找你,如是不成,也会回来,可明白了?”

“师尊放心!”

(还有……)

三十九、阴晴圆缺皆自然

陆玄并不知晓,浔阳镇来了位黄袍老道,不仅是他多年追寻的修行人物,还是张锁儿的师父。

若是知晓,只怕会心生波澜。

不过此时的他,更多心思却不在这事上面。

陆老八快不成了。

甚至陆玄都还没来得及去镇上见张锁儿,陆老八一夜之间,便已经是弥留之际。

自他倒下,村子里就有不少人来看他,陆玄也让人给陆成等人带去了消息,不过现如今都没看到人来。

对此陆玄有些失望,只是却也不好说他们的不是。

可他看陆老八憋着一口气,始终咽不下去,心里也是有些不太舒服。

“老八,你可还有什么想说的?跟哥哥我说。”

陆老八的屋子里,陆玄和陆英就坐在床边。

余下几个后辈,也都伺候在屋里。

陆玄握着陆老八已经有些浮肿,能见许多暗斑的左手,低下头去,在他耳边问道。

陆老八此时已经有些睁不开眼了,嘴巴微微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不一会儿,话没说出口来,嘴角却流出了口水。

看得陆老八这模样,陆玄还没说什么,一旁的陆英却是有些受不住了,眼眶一红,手一捂嘴,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陆玄没有露出什么别样神情,只是小心的帮陆老八擦掉了嘴角的口水,随后勉强笑了笑道:“老八,你别急,我记得你说的,等你去了,把你的骨灰撒到江里头,放心吧,就村口,还能看到你家,你看怎么样?”

陆玄这话一出,陆老八起伏的胸口眼见的平复了不少。

“嗬嗬……”

“阿云他们都是你的后辈,以后烧纸钱也少不了你的一份,陆成那些孩子不成,这不还有阿云他们嘛,你就安心吧!”

“嗬……”

随着陆玄这话出口,陆老八喉头一动,胸口瘪了下去,却是已经去了。

“呜呜……”

一时间,屋内几个女眷都是忍不住抽泣起来,生离死别,又是一位望重的亲近老人,难免悲从中来。

几个汉子好些,却也能见眼眶微红。

都是陆老八看着长大的,情分着实不低。

“好了!阿云,大牛给你们八公好生打理一番,你八公的心意你们都听得了,也不必什么棺材,阿云,这几日你便帮你八公守灵!”

一番吩咐,无人有什么意见。

陆老八孤家寡人,培养的几个后辈如今因为张锁儿之事已然疏远,便是陆英,也不觉得周云守灵有什么不妥的。

“舅舅,陆成那几个人,还要不要通知?”

走出了房间,周云再去准备给陆老八打理后事之前,问了一句。

“叫人把消息带去,他们和老八的事情,与我们也无多少牵扯,再怎么我们也不好帮老八做什么决定。”

陆玄微微一叹:“老八心里其实不怪他们,只是与自己置气罢了,多少也是数十年情分,如今老八去了,想必还是希望看到陆成他们来看他的。”

“你只让人说老八不在了,旁的也不需多说,来的自然会来,不来的也不必在意。”

“我明白了。”

周云闻言,也不多问,他也明白陆老八的死,对于陆玄来说或许不是什么好接受的事情,说起来陆玄年纪比陆老八还大上几岁。

周云也不知陆玄所得机缘,难免多想了一些,甚至也想到母亲陆英身上,也是不由摇头。

“对了。”

陆玄想着,忽然想起了一件事。

“啊?”

周云正要去拿家伙什,听得这话转回头来。

“罢了,没什么……”

陆玄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他本想说让周云好生安抚陆英,只是仔细想想,妹妹陆英比他看得透的多了。

而且这本也是他该做的事情

陆老八的事情虽然有些突然,但他这年纪,对于寻常百姓来说,已然算是老了。

是以江头村中虽然多了几分悲伤气氛,却也不甚严重。

陆老八这情况,在村民们看来,甚至能说是寿终正寝。

一夜过后,按着寻常老人死后的后事安排,周云也妥善处理上了。

陆玄本身也对道门的超度法事有不少了解,曾经混迹江湖,还借此混过几顿饭。

让他替陆老八做法事,倒也是绰绰有余。

若是陆老八黄泉有知,说不得还会挺得意。

想到这,正在为陆老八颂念度人经的陆玄,不由微微摇头,倒是少了几分哀伤。

说起来,以陆老八的性子,若是真的到了那等走都走不动的年纪还不死,反而会更为痛苦,这下去了,倒也说不上是好事还是坏事。

法事拢共七日,一日不得停,为此陆玄也放下了张锁儿的事情。

他倒也不甚在意,反正张锁儿请的是陆老八,这也不能说他这边有什么错处。

一连两日,陆玄都在诵经中度过。

……

陆玄这边能坐定,张锁儿那边却是有些坐不住。

放在往日倒也罢了,他有的是时间和敢与他搞事的人慢慢对付,但此番却是不同,涉及自家师父以及道途,却不好轻慢。

师父那边至多也就是两三日的功夫,当能从浔阳商会了解一些情况了。

若是没有多少收获,回到浔阳镇也就是这两日。一旦见他一无所成,慢说那一口六阴袋会不会赐予他,只怕不训斥都是好了。

眼看十数年修行,好不容易得了如今机会,能跟随师父身旁修行,张锁儿如何愿意错过。

“白喜!”

想到这里,张锁儿唤来了白喜。

“你那日亲见了陆老八么?他亲口答应了?”

白喜慌忙前来,得闻此句,又见张锁儿面色不大好看,惶恐道:“小的确实见了陆老八,其人也是亲口答应来醉松楼拜访的,张老大您是知道我的脾性的,便是有千万个胆子,也不敢欺瞒老大您啊!”

“那你说,为何今日都不见人?我不想与你多费口舌,不管你什么法子,需得将人给我请到此地,不然你日后也不必在我跟前晃荡了!你明白了么?”

“小的明白!明白!”

白喜惶恐的很。

他在外头仗着张锁儿的名头给自己捞过不少好处,若是让人知道张锁儿不再庇护他,谁知道会发生什么?

一想到那结果,白喜就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

(没了……大家中秋节快乐!)

四十、垂首长诵度人经

“八爷!还请救小人一命!”

白喜再次来到江头村,虽然奇怪怎么才两日的功夫,村子里就办上了白事。

也不太明白‘八爷’怎么还会做法事,但这却不妨碍他为了自家性命,用尽本事。

一见得陆玄,他便慌忙下拜,做足了态度,不住的恳求。

白喜如此行事,不说他人,便是陆玄一时都有些没反应过来。

本见他带了几个人手,还以为是威胁。

是以陆玄才出来见他,不然早让人拦在外头了。

谁料他居然如此态度。

“是你?怎么又来了?你这又是何意?”

白喜此人颇有几分意思,似乎丝毫不觉得自家带来的这几个人有什么用得上的,听得询问,张口便一五一十的将张锁儿的要求说了出来。

当然,其中少不了添油加醋。

陆玄皱眉。

这张锁儿看来还真有几分霸道,见没人赴约,便再次相请,全然不管受邀之人是否有理由。

“我并非是你要找的‘八爷’,怕是帮不得你。”

张锁儿的事情,在陆玄眼中可没有给老兄弟做法事来得要紧。

即便是要去见张锁儿,也不是这个时候。

白喜闻言,有些傻眼,他或许想过陆玄会拒绝,但哪里想到陆玄会如此回答?

事实上对于陆玄的身份,他倒也不是没有怀疑,毕竟瞧着和旁人口中的陆老八形象不大相似。

只是他并不知道陆玄这么一个人回到江头村的消息,也不认为江头村如此气质的还有第二个,难免就把陆玄认成了陆老八。

谁知道这第二次来,陆玄居然不认了?

白喜虽然放得下脸面,但是得了陆玄这么一句话,难免也有些恼火。

只是一转眼,看到因为丧事而聚拢在一起的江头村青壮,尤其是其中还夹杂几个模样怪异的老鳖村村民。

再大的不快却也压了下去。

“嘿嘿,八爷,您莫和我这小辈开玩笑了,还请您救上一救!”

白喜讪讪一笑,依旧恳求道。

陆玄闻言,微微摇头,指着那挂了白布的灵堂,问道:“那是我一个老兄弟,也是你们口中的八爷,如果你们硬要老八跟你们去见张锁儿。说不得你们只能亲自去下面请了,老八去的也还没几日,你们还能赶上。”

“怎么,要不要我叫人帮忙送你们一程?”

陆玄的语气平淡的很,听在白喜的耳中,却如同霹雳。

他缩了缩脑袋,明白眼前的陆玄只怕真的不是陆老八了。

而陆玄未曾赴约的原因,看来也是因为这一场丧事。

“看来你也该想明白了,我现下没有功夫为了那点小事去见张锁儿,你回去告诉他,真要是将那乱七八糟的规矩看得如此重要,便让他亲自来江头村给我兄弟上一炷香,到时候我会坐下来和他好好谈谈的。”

陆玄说完这话,又是罢手赶人。

“老前辈既然不是八爷,那还请前辈赐下名号?小人回也好向张老大禀报。”

白喜知道今日只怕事情是办不成了,只能折中询问陆玄的名字,也算是让张锁儿能有个目标,省得都把事情怪罪在他的身上。

陆玄闻言,倒是没有拒绝,他迟早会和张锁儿对上,不过早晚罢了。

若是难免争斗,现下放出自己的名号,对方必然打探,如是知晓他归真武者身份,说不得自持异术,会有所轻视,

如此对于陆玄却是好事。

于是道:“吾名陆玄,你把这名字告诉张锁儿便是。”

“原来是……”

白喜闻言,细想一会儿,当即想起了陆玄究竟是何人,有些吃惊。

正要奉承几句,却发现陆玄已经回身进了灵堂了。

有心追过去再问,看着周围一个个把视线都放在他们身上的青壮,咽了口唾沫,还是老实退走了。

“陆玄?!那老道士真是这么说的?”

浔阳镇,得了消息的白喜马不停蹄的把话带了回去,将自己的经历仔细说了一遍。

其中重点描述了陆玄的难缠,以及陆老八已经死了这件事情。

“应当错不了,那老道士不是俗人,我看江头村那些人都对他颇为敬重,再者江头村这地方,除了陆老八和陆玄,早年也没听说过出过什么厉害人物了。”

“有几分道理……”

张锁儿面上能见几分喜色,似乎还有几分激动,看得白喜有些莫名。

“这一次你做的不错。”

转过头来,得到这赞赏,更是让他有些摸不着头脑,同时心里没有多少高兴,反而生出了一些担心。

觉得张锁儿是不是又要有什么麻烦的事情要他去办,所以才是这个态度。

不过这一回却有些出乎他的预料。

“这一次的事情,你不用管了,我亲自处理。若那人真是陆玄,我回来会给你奖赏!”

“吩咐下面,给我备船!”

张锁儿的态度,实在有些出乎底下人的意料,尤其是对于白喜这种对他这个老大还算了解的人来说,更是一头雾水。

“莫不是张老大和那老道士还有什么牵扯?”

白喜心中暗付,琢磨了一会儿,眼睛一亮,他却是想起了张锁儿曾经被异人收做徒弟,得了传承的事情来。

旁人不知这件事情的真假,他们这些亲近人自然知道这件事情是真的。

不为其他,就因为他们看到过张锁儿出手。

明明打斗正激烈,突然间一口黄气吐出,对手便仿佛被什么东西炸了一般,留下一道骇人的致命伤势,很是可怖。

事实上也是因为张锁儿的这门本事,他虽然不大管事,底下的人也不太敢有什么异心,就怕被那门异术弄死了。

这年头,对于常人而言,死于奇奇诡诡的手段,比直接让他们死于刀剑之下还要难以接受。

且不说这些,却说白喜念头一转,将张锁儿如此激动的原因放在了陆玄身上。

倒不是真的知道了什么真相,却是以为陆玄就是那传授给张锁儿异术的异人。

尤其想到陆玄一身道人打扮,且对张锁儿也浑不畏惧的模样,更是觉得自己没错了。

心下倒是暗叹,琢磨是不是想法子和陆玄搞好关系,若是能拜人为师,如同张锁儿一般学得一门异术,岂不美哉?

“白喜!你在想什么?”

正畅想着,一道冷声响起,把白喜拉回了现实……

(还有……)

四十一、灵堂奉香别有意

“原来是老道长!”

初初一见,张锁儿便认出了陆玄正是当日在黄府门前所见过的那名老道士。

先是有些惊讶,不过很快便又恍然,他知道黄山虎当年跟随过陆玄,陆玄回到浔阳镇之后,上门去拜访,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

陆玄早知当日黄府所见的人便是张锁儿,倒是没什么意外,微微点头,算是见过。

“张老大是爽快之人,难怪能在浔阳镇闯下如此名头,前番阁下相请,老道亲友故去,未能应邀,倒是有些失礼了。”

不管心中如何作想,陆玄面上还是客气的。

“是晚辈考虑不周,也怪不得前辈。”

张锁儿笑笑,态度却也还算和善:“对了,听闻八爷故去,却不知灵堂何处?八爷也算是浔阳江上的老前辈了,晚辈该当上一炷香才是。”

“请!”

陆玄略有几分诧异,以他的心思,多少能够看出张锁儿来得如此之快,定然不会是为了江头村渔获生意这种小事,尤其是二人见面之后,张锁儿大部分注意都放在了他的身上,这其中定然是有古怪的。

陆玄为此多了几分警惕。

“咦?”

而就在陆玄转身,要引张锁儿去灵堂的时候,眼角忽然注意到张锁儿腰间的一口灰扑扑的布袋。

若是常人见了,定然看不出什么不同,但是陆玄前番才得了碧云簪,却瞧出了几分不对。

“这是……法器?”

陆玄眼睛微眯,没有多看,不过心中更多了几分心思。

陆玄看到的那袋子,自然便是黄袍老道借给张锁儿的六阴袋,正是因为这法器主人并非张锁儿,张锁儿得到之后,不过草草祭炼,得以使用,其上法器气息不能隐去,所以才被陆玄看了出来。

正常情况下,似陆玄这等还未正式踏入道途的人,轻易却也看不出别人的法器。

至少张锁儿便看不出陆玄头上的碧云簪是法器。

……

入得灵堂之中,张锁儿给陆老八上了一炷香,对于陆老八,他自然没什么在意,死与不死与他关系都不大。

只不过听闻陆老八是寿终正寝,还是有些感慨,也更加坚定了弄到师父所说的炼铁法门,跟随师父去往南疆专心修道的意思。

不然要是继续在浔阳镇这地方打混下去,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够将‘灭魂散魄玄光’练成,踏入道途。

只要不能入道,他依旧是一个凡人,寿命也与常人也没什么不同。

接触过修行者,尤其还拜了师父,他自然是不甘愿如此蹉跎的。

所以上完香之后,张锁儿的心思多了几分浮躁,开口便相请陆玄觅地谈话。

陆玄没有拒绝,张锁儿既然来了,总得把事情解决,况且他也看出了,对方别有来意,不弄明白,也难安心。

能让对方如此态度的,显然不是什么小事。

果然,等二人来到一处静谧之地,退散左右之后,张锁儿直接道明了来意,确如陆玄猜测,并非是为了江头村渔获生意的事情。

“不瞒道长,此番晚辈到此,并非是为了那无谓的规矩,而是另有所求。”

张锁儿开门见山,陆玄眉头一挑,做惊讶道:“哦?张老大不是为了那渔获生意而来的么?老道还想就此事与张老大讨论一二呢,若非此事,却不知张老大所来何意?”

“晚辈也不喜那些弯弯绕绕。”

张锁儿微微沉吟,却道:“听闻如今九江郡中浔阳商会,早年乃是前辈创建,不知此事是真是假?”

“这是昔年旧事,说来老道也不曾帮到什么,不过是提过一些建议罢了,从中得了些好处,那商会所属乃是刘家,与我关系到是不大,却不知张老大问此所为何事?”

“可是有什么生意要和浔阳商会合作?若是如此,只怕张老大是来错了,现如今这浔阳商会与老道可没什么关系了。”

陆玄笑了笑。

“是也不是。”

张锁儿继续道:“听闻当年浔阳商会乃是以武具兵器起家,有一门厉害的冶铁法门,不知此事可是真的?”

陆玄闻言,摇了摇头:“虽不知张老大从何处得来的消息,不过此事多是谣传,当年浔阳商会是靠了刘会主的本事才起的家,贩卖的倒是兵器武具,不过那些都是匠人的本事厉害,具体我却不知,至少老道并未听闻过什么冶铁法门。”

“老道不知张老大问此事是要做些什么,不过这消息却是有些虚了,若真是有那等厉害的法门,浔阳商会又何止如今模样?想想便能明白其中真假。”

“这事情我帮不上什么忙,你我不妨还是说说那浔阳江的规矩,老道听人说,如今这规矩乃是张老大定下的,依老道看来,却是有几分不妥。老道本想向张老大请教一二,只不过事务缠身,一时不得空闲,正好今日张老大到此,倒是正巧。”

陆玄却不就浔阳商会的事情多说,而是把话题转到了渔获生意之上。

他这话一出,仔细观察之下,能够看出张锁儿有了几分不耐。

不过还算是能够沉得住气。

“这些都是小事罢了,若是道长有意,晚辈回去之后,便可吩咐底下人改了这规矩,却也算不得什么。”

张锁儿声线一沉,目光灼灼,看着陆玄,道:“所谓无风不起浪,既然有次传说,想来那冶铁之事也该有几分因由。前辈也不必敷衍我,我也不瞒前辈,我此来便是为了那冶铁法门,前辈当年既然是浔阳商会的创建者之一,必然有所了解,还请前辈指点一二,晚辈感激不尽。”

言罢,又见陆玄摇头,却是不等他开口,便继续道:“晚辈自认礼数皆足,前辈也莫要糊弄我才好。有些话虽然不想明说,但晚辈年轻气盛,若是前辈一味推诿,却也莫怪晚辈不客气。”

“前辈虽是浔阳老人,当年更是风云人物,但只怕不太明白如今的浔阳镇是什么情况。只一句话,晚辈虽然算不得什么大人物,但若想让哪一个村子鱼米无收,还是能轻易做到的。”

“哦?看来张老大倒是当真霸道!”

陆玄淡笑,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张锁儿的态度。

张锁儿见此,眉头微皱,只是正要开口说些什么,忽见陆玄一笑,忽指头顶道:“张老大,你瞧我这是什么?”

嗯?

张锁儿闻言,下意识转头看去,眼眸当即一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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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二、神簪初试显威芒

“着!”

陆玄漠然声音一落,面带惊愕的张锁儿眼中,只剩一抹碧光!

哧!

细微声音响起,碧云簪已然穿透张锁儿眉心,自其后脑而出。

噗通!

下一刻,肉身倒地,再不见半点声息。

“失礼了!”

见得这一幕,陆玄站定半晌,这才稽首一礼。

他并不觉得自家偷袭有什么不对的,江湖浪迹,他又岂止是旁人眼中的和善老道?若真是如此,哪还有他今日?

事实上在陆老八死后,陆玄便已经生出了快刀斩乱麻的心思,周云等人手段到底还是稚嫩,陆老八一死,他若是再出了个什么意外,难说村子会变成什么模样。

人生于世,争斗如斯,不外乎一点私心而已,陆玄暂且还逃不出这一规则。

同样,哪怕求道,他也不认为修士会有什么不同,不过站的更高,眼界更宽,看得更远罢了,除非圣人,哪个又能没有私心?

当然,陆玄倒也不认为自己做的就有多么的对,若非无奈,谁轻易又会生出杀心呢?

“还是逃不过这一遭……”

张锁儿问及冶铁之法,陆玄便知此事不好善了了,若只是那渔获生意,倒还好说,但冶铁之法,自刘仁豪所言,牵扯可是不小。

尤其张锁儿还带了一口法器,显然也是来者不善,以陆玄经验,便是早先没有杀心,又岂不知先下手为强的道理?

不过他心中也无多少高兴就是了……

正在陆玄琢磨如何处置张锁儿尸首,也庆幸张锁儿或许对自己实力自信,此来并未带着手下的时候,张锁儿腹中一鼓,忽然口鼻大开。

陆玄见此,心下一跳,却是退开几步。

不过张锁儿倒也没有活过来,只是那口鼻之中,忽然吐出一口黄气,直直往天上打去,一声嗡鸣,盘桓半晌,仿佛失去了根源,却是渐渐散去了。

陆玄多少有几分猜测,知晓这一口黄气怕就是旁人所说的那什么异术

他虽然知道张锁儿有异术在身,却不知是如此形势,若非先出手打出了碧云簪,张锁儿有意行凶,口中吐出这一口黄气的话,他或许也无法应对。

其中说来倒也有几分运气。

这一番变故,陆玄顿了半晌,见张锁儿尸首终无变化,这才稍松了口气。

转而又将注意放在了张锁儿腰间的那一口瞧着像是法器的袋子上。

也不急着上手,大袖一挥,只将那口袋扫落,推至一旁,随即在张锁儿身上摸索了一会儿,再无他物,这才作罢。

不过也不再看那口袋,由得他呆在地上,琢磨了一会儿,见得一旁有一只小虫,便将它丢了过去,并无异样,这才将口袋捡了起来。

入手触感仿佛绸缎,颇为丝滑,却不像外表看上去的那么破落,颇有几分奇妙。

真气微动,也能感觉手中这袋子有些不凡。

陆玄没有急着研究这口袋,转而却是去把周云和石牛过来……

……

张锁儿的死,短时间内没有引起一丝一毫的波澜,盖因他修行缘故,时常神出鬼没,加之脾气古怪,他不自己亲自露面,手底下的人也没有敢无故去找他的。

现下虽然出了江头村这么个意外,但浔阳镇实际上势力分明,轻易很难有什么波动,短时间内又哪里会出现什么大事。

以至于陆老八下葬都过去了好些天,江头村也渐渐又恢复了自家渔货生意,竟然也没人发觉什么不对。

或许有头脑精明些的喽啰看出了些不对,不过还是那句话,张锁儿不发话,谁又敢胡乱行动。

陆玄到是因此,得了安宁。

他也不知张锁儿还有一个师父在九江,不然只怕不能如此淡然。

“这法器该如何才能运用?怎么与碧云簪半点都不相同?”

陆玄得了那一口布袋法器,本以为能像祭炼碧云簪一般,借助真气驱使,即便没有法门,也能稍作了解。

但是他尝试以真气渡入,却发现这布袋根本不吸收他的真气,让他无从入手。

多少有些无奈,不过倒也有了几分猜测,琢磨自家能够炼化碧云簪,和徐烟霞所留水经注怕是还有几分关系。

毕竟是出自一人,同根同源之下,能够让他得以运用也能理解。

而且他也想到了当时在河神神殿之时发生的事情,或许就是因为自身水经注真气的缘故,才会有那等异变。

若他所料不差,倒也是别有缘法。

他不是控制不了自己的人,既然暂时无法入手,他也就将那布袋法器收了起来。

慢说他如今最重要的是突破先天,即便不是,手头碧云簪也不过初步祭练,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完全掌握。

甚至就陆玄接触下来,觉得自己要是一直维持在归真境界,或许这辈子都很难将碧云簪真真炼化。

如此情况之下,他自然知道自己该如何取舍。

不过说到先天,陆玄感觉自己离那最后一步已经不远了,本来倒也没那么快,只是获得了碧云簪之后,他时常借助百字碑推演祭炼此宝。

真气消耗到了一定的程度之后,便又借助水经注采练精气的法门恢复,如此往复循环,真气进境一日千里。

蜕变更是非比寻常。

说来他倒是为此有不少的感慨。

他行走江湖这半生,见过的厉害人物也算不少,本身也是有些奇怪,这世上既然存在修士,按理来说机缘不该如此之少。

譬如如他一般,奇遇甚么法器之类的事情应当也有发生过才对,怎么从不见武者动用过奇物。

现如今到时有些明白了。

寻常武者拼斗,不过借助真气催化内力,本身真气并不会有多少消耗,但法器却是不同。

光是祭炼便需实打实的消耗真气,此外初步掌握之后,也需真气驱使,常人真气储量本就有数,即便身处壮年,恢复也是异常艰难,没有采精口诀这等妙术,又有几个能够御使法器的?

摇了摇头,陆玄很快收束心神,将思绪放回自身,感应体内情况,对于自己突破先天的时日,也已有了几分推算。

“应该就在这几日了……”

(还有……)

四十三、贵子并非总纨绔

九江鱼米之地,虽多数百姓都是靠捕鱼为生,但良田也是不少。

只是大部分良田都掌握在世家大族手中,许多百姓也只能是租地为生。

黄家发迹如此,手底下除了一些生意之外,自然也有着不少的良田。

浔阳郊外,正有一处农庄,是黄家的资产。

临山近河,却是极好的地段,一眼望去,良田百千。

天光将亮,已然有不少农人在犁田,为了将至的春种做准备。

“黄修,你今日的任务便是和那些庄户一起犁田。”

农庄一处小院之中,大汗淋漓的黄修放下手中的石锁,还未得喘息的功夫,便听到了一个让他瞪大了眼睛的消息。

“我?和那些破落户一起犁田?伍老头,你没搞错吧?”

黄修转过头去,瞪着坐在后头厅堂门槛处,正吧嗒吧嗒抽着旱烟的一名老汉,感觉老头是不是脑子有病了。

他这段时日没少被老头折磨,不过有黄定江耳提面命,又有黄山虎发了话,他也不敢反抗,勉强还是承受了下来。

每日打熬身躯,不得一时空闲,自小都没有这么苦过。

这倒也罢了,他是练过武的,也有基础在,知道要想有所成就,得到父亲和爷爷认可,这一关总归逃不过。

但他却没想到老头居然要他跟着下田?

“你不去也成,我自会把这事儿告诉黄定江。”

老头垂首抽着烟,头也不抬的回了一句。

听到这话,黄修脸色一变,随即便是发苦,他别的不怕,就怕父亲黄定江,上回从江头村回来之后,没少被训斥,也挨了不少打,现在还有阴影,要是让父亲知道他不听话,指不定还有什么事情等着他。

这农庄已经是他这辈子待过最苦的地方了……

想到这个,黄定江有些恨恨的看了老汉一眼,最后还是没有反驳。

说来他对这个老汉也不熟,来到这农庄的时候才是第一次见面,当时还以为父亲是让他跟什么前辈高人习武,那里想到就是一个看上去普普通通的农家老汉?

自然是不太上心的,不过后来被狠狠的折磨了一番,渐渐也不敢再炸刺了。

“不会犁田就去和其他人请教,你要是还有几分脑子的话。”

老汉说完这话,提着烟杆,负手便走入了屋内,却是看也不看黄修一眼。

“呸!”

黄修也不说话,面色大不好看,等到老汉走入了屋内,才吐了口唾沫到地上。

“还这么有力气?那就再举一百次石锁再用饭!”

淡漠的声音从屋内传来,黄修脸色一僵。

……

“小哥,你是新来的庄户吧?我看你没做过什么农活啊,你这可不成,来,你看我……”

黄修穿着和普通农汉一般,这些时日经过打磨,也是肌肤黝黑,模样狼狈,倒也没人认得他是黄家的少爷,看他独自在那里琢磨手中的犁耙,还有老人指点。

见他没什么好脸色,也不在意,气氛倒是和谐。

“……”

黄修虽然有些纨绔,脑子到是不笨,加上练武,本身气力不小,实际倒也不比这些常年混迹田地的农汉来得差,只是没有技巧,所以显得笨拙,指点之下,总归还是能学会。

在老农的指点下掌握了手段,张了张嘴,一个谢字终究还是没有开口。

他本是不大瞧得上山民农汉的,往日都是一口一个泥腿子、破落户,只是如今心中却有几分复杂,毕竟就是他口中的泥腿子帮了他。

不过他却不知道,自己在田地里劳作的一幕,全都看在了黄定江的眼中。

“修儿顽劣,此番辛苦老伍叔了。”

看着黄修在田地里的模样,黄定江眼中能见欣慰。

“这小子还算经得住打磨,过不了多少时日,便能练成真气,鱼龙百变我也可以交给你,届时我便不再欠黄山虎什么了。”

黄定江身旁的,正是那名调教黄修的老汉。

也即是黄山虎所说过的老伍。

老伍并没有接黄定江的话,只是淡淡的回了一句。

“……”

黄定江一时不知如何接话,老伍的存在,实际与黄家的崛起颇有几分关联,其中牵扯到的事情极为复杂,不过两方之间情分其实并没有多少。

这事儿真论起来,还得说到陆玄身上……

“父亲说过,老伍叔你并不欠我黄家的,您什么时候想要离开,其实随时都可以离开,说来还是我黄家欠您颇多……”

稍作思虑,黄定江回道。

“陆头是在江头村么?”

“额……陆前辈如今正在村中。”

对于老伍跳跃的话题,黄定江反应倒还算快。

“可还康健?”

说起陆玄,老伍面色看上去多了几分波动。

也第一次转过头来看着黄定江。

黄定江自然知道老伍和陆玄之间的关系,事实上也是因此,对于之前黄山虎提议让黄修来农庄锻炼的事情,他才有些不太同意。

因为他清楚,老伍一旦知道陆玄回来的消息,他黄家必然是留不住人的。

虽说这些年,已经很少有事情要劳烦老伍出手了,不过但凡是老伍出手的事情,对于黄家而言,都不是什么小事,他自然有些不太情愿的。

虽然他在老伍面前表现得十分客气,但心里想法还是有些不同。

当然,经过黄山虎的一番话之后,他也明白人是迟早留不住的,与其如此,趁着此次机会弄些好处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不过说起来,老伍似乎早清楚他的想法,又或者自有几分念头,得到他带来陆玄的消息之后,便自己提出了《鱼龙百变》的事情……

黄定江也知道老伍想听什么话,于是道:“陆前辈看上去比我还强健多了,浑不似个如今这个年纪,说来晚辈不自量力,还与陆前辈交过手,不过只数合便被拿下了,呵呵……”

“数合?当是陆头让了你,不然以他的本事,只怕你一合都接不下。”

说起陆玄,老伍面色红润,眸中多了几分锐利,似乎想起了昔年旧事。

“呵呵,老伍叔说得是。”

黄定江心中虽然有几分不以为然,但还是附和了一句,他知道旁边这个老头的脾性,不好对着来。

这边儿子还需对方调教,武功也还没拿到手,他这种利益至上的人,自然知道如何表现。

(今天没了……)

四十四、玄关一叩破天门

浔阳江畔。

一方青石之上,陆玄盘膝而作。

大河滔滔,风声猎猎,陆玄安然静坐,老面清宁,气息绵绵,仿若垂朽雕像,不见半点波澜。

与此不同的是,此时的陆玄体内,却是声势滚滚!

一身水经注真气,如同大江大河,流转四肢百骸,复返周身经脉,汇聚任督,通达九窍,直叩玄关!

轰!

倏忽间,白首扬起,一声长啸。

一时间风声大作,元气动荡,直朝陆玄老迈身躯涌去,冲刷其身。

元气之中,陆玄身躯眼见得挺拔起来,白发苍颜,却是意气风发,仿佛重回少年。

却正是玄关一破,先天自成:

半生寻道多穷阻,甲子经年路未成。

而今一口冲霄气,九江行脉破天门!

“数十载蹉跎,终是见了这先天至境……”

陆玄一声长叹,不觉已是老泪纵横。

定定半晌,望着这大河滚滚东去,陆玄长身而起,足尖轻点,终是飘然而返。

……

回到家中,陆玄便察觉几分不对。

若是放在之前,他或许还不会有这么灵敏的感觉,但是今日却是不同,突破先天境界之后,似乎便生奇异灵觉。虽然他还未踏入院子,隔着房子也还有数十步的距离,但却能够察觉到家中如今有几个生人,大略又是什么个情况。

尤其是对于熟悉的人,更是轻易便能分辨。

而如今在他的感应之中,妹妹陆英、小莲儿、周云媳妇小翠都在家中,这自然没什么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是,屋内还有第四道气息。

绵长遒劲,分明是个武道高手,决计不是周云等一干小辈,只可能是外人。

陆玄感应至此,心下微沉,担心是有什么麻烦找上门了,不过还算沉得住气,他能够感应到妹妹三人的状态都没什么不好,想来暂时还没发生什么不好的事情。

他没犹豫,径直走入院中,没打招呼,飘然而入屋内。

“英儿!”

他回来的突然,如今实力再做突破,更是悄无声息,竟是没有一个人察觉。

等到反应过来,他已经是走到了陆英的身边。

“哥,你回来了!”

陆英年纪老了,反应更慢些,等到陆玄站在身旁,才高兴的叫了声。

陆玄点头微笑。

“对了哥,家里来了位老朋友,是来找你的。”

看到妹妹没什么事情,小莲儿也是老实跟着奶奶,小翠的气息更是在厨房,这才放下心来。

老朋友?

听得妹妹这话,陆玄这才看向了屋内的另外一人。

“陆头!”

就见一名黑脸老汉映入眼帘。

见陆玄转头看来,那黑脸老汉‘蹭’的一下,便站起身来。

面上有些红润,双眸更见些许润色,似乎十分激动。

老汉身形不高,不过却异常挺拔,穿着一件粗布衣服,全然老农打扮,粗厉的面上,满是皱纹,能看出风霜磨洗的痕迹。

陆玄听得对方称呼,心下一怔,定定看了一会儿,眼前老汉虽然有些陌生,但听得声音,他却又觉得有几分熟悉。

不经意间,扫到那一双与老汉农气质完全不搭的修长双手,脑中忽然闪过一个人影。

“你是……老伍?”

……

“陆头!你终于是回来了,兄弟们一直都在等着你,你这些年都去了什么地方,怎么也不让人带个话回来?当年好些个兄弟都想跟你一起走的……”

陆玄和老伍坐在火炉旁,小翠给他们两个老兄弟温了壶酒,煮了点下酒小菜。

老伍喝了点酒,能看出还是很激动。

“一言难尽,我这些年一直在外浪迹,也没个稳定的落脚之地,你们又都是有家室的,总也不好跟着我这孤家寡人到处浪荡,所以……对了老伍,我还没问呢,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与老兄弟重逢,陆玄心中也有些激动,不过欣喜过后,看着老伍这完全大变的模样,却也升起了许多疑惑。

与黄山虎和刘仁豪这些人不同,老伍是他真正的亲近人,当年与老鳖村出身的小武,正是他的左膀右臂。

说来当年他们两人跟在他身边,还得了个诨号,小武唤作‘黑鲤’,老伍则被唤作‘锦鲤’,二人跟在陆玄身边,又有‘双鲤’的美称。

二人名号各有几分来由,除了二人都善水之外,小武‘黑鲤’的名号是因为他鳖化之症,整个人本身有些浑黑,此外性格冷漠,手段又狠,时常都是黑着脸,所以被好事者如此称呼。

而老伍则有几分不同。

老伍本名伍杰,本是书香门第出身,只不过是个私生子,因后宅争斗,母亲被人赶了出来,后来流落江湖,老伍一番因缘际会,便跟着排帮的老大混,因为模样俊美,又有本事,之后还娶了排帮老大的女儿,做了人家的女婿。

说来与陆玄还是不打不相识,算是意气相投。

当年陆玄刚在药铺之中混出点模样,有了几分地位,却因为太过锋芒,难免被人针对,干脆便自己出来干,起先便是琢磨做渔获生意,于是和排帮起了冲突。

当时正是身为排帮老大女婿的伍杰来处理。

二人不打不相识,渐渐成了好友,后来陆玄逐渐起势,老伍是个直率性子,干脆放下了排帮的生意,和陆玄混迹在了一起,还因此与老丈人闹了个不痛快。

不过再后来陆玄声势不小,倒是和排帮有了不少合作,也就逐渐和睦。

老伍正是因为模样俊美,运势又颇为不错,才得了个‘锦鲤’的诨号。

模样好看到让人取了外号,足见当年的老伍,到底是何等风姿了。

但是出现在陆玄眼前的老伍,却已经成了一个常年混迹田间地头,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寻常老农,模样大变,半点都不正常,如何不让陆玄疑惑?

心中甚至还有些不太好的想法……

老伍闻言,微微一怔,随后却是混不在意的笑了笑,道:“人老了,总会变化,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陆头你这不也是变了模样么。”

陆玄闻言,看了老伍一眼,摇了摇头:“老伍,和我你也还说这些话?莫不是不认我这个兄弟了?”

(还有……)

四十五、人世无常多坎坷

“……说来这些也都没什么,终究都是过去的事情了,如今我身上也无半点担子,倒是轻松得很。”

在陆玄目光之下,老伍终究还是将自家遭遇说了出来。

陆玄听后,一时默然。

不是不想说些什么,只是此刻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与老伍的遭遇相比,他所谓的浪迹生涯,已然算不得什么。

家破人亡,一无所有。

大概勉强能概括老伍的经历。

陆玄离开浔阳镇之后,他的势力便在旁人的针对之下,分崩离析。

如此倒也没什么,他手底下的人,多是有本事的,尤其是老伍等几个亲近人,能力极强,即便没了陆玄带领,跑去别的地方,也能混出个模样。

就好比黄山虎,他就算是一个摆着的例子。

更别说老伍本身还是排帮的女婿,就算势力不在,也可以回去主持排帮,总能有一番发展。

不过世事总无常,造化多弄人。

正逢浔阳镇换了位大老爷主事,所谓新官上任三把火,尤其这位大老爷还是有几分背景,来到浔阳镇便是专门为了做出几番政绩的情况下。

风波骤起。

浔阳镇这等地方,也少匪患,哪里能做出政绩?还是得从民生下手,于是大老爷便将注意打在了浔阳镇这有些混乱的江湖局面上,开始了肃清。

因为与陆玄的牵连,排帮本身就受到了些许波及,遭受不少排挤。

此事之中,便被人推出,成了这大老爷杀鸡儆猴中的那只‘鸡’。

排帮于是步了陆玄势力的后尘,一夜崩塌,如此浔阳镇江湖势力,也知道这位大老爷的本事,再不敢与之做对。

纷纷配合起来,只希望早些将此人送走。

说起来,浔阳商会和黄家的起势与此事也有着颇深的关系。

想出政绩,肃清了江湖势力不过开始,重要的是后续。

这种时候,就需要有人站出来做事了。

刘仁豪和黄山虎便是在这种时候搭上的浪头,他们都是聪明人,或者说浔阳镇如他们一般聪明的人不少,但有资本的没有几个,二人恰在其中。

如此一番变故,二人便都得了官府的支持。

只说这凡人俗世,但凡是与官府牵扯上的生意,就没有难赚钱的。

刘仁豪与黄山虎的崛起,也就不足为奇了。

话有些扯远,回过头来,只说老伍。排帮被打灭后,他岳父见半生心血毁于一旦,气急攻心,直接撒手人寰。

夫人更是因此得了心病,日渐虚弱,那时的老伍,也是受了重伤,还差些毁了容貌,正是破落时候,他也不愿牵连一帮老兄弟,拒绝了兄弟们的帮助,为此过得十分艰难。

就在这个时候,黄山虎搭了把手,他与官府有关系,也渐有了几分声势,倒也没人愿意为了一个已经半废的老伍和他作对。

于是老伍便带着夫人孩子在黄家的一出庄子上生活了下来。

后来因为他夫人因为伤了根本,早早便去了,只留下他和十二岁的儿子留在世上。

只可惜没了夫人的调教,他本身也没怎么带过孩子,不大会教,一来二去儿子伍明走上了歪路,竟然和镇上的小混混们混迹到了一起。

夫人亡故,老伍对儿子颇有几分期盼,自是不想看到这这种情况的,怒急之下,将儿子好生打了一顿,伍明为此离家出走。

等老伍再得到消息的时候,伍明已经是一具尸体了,原是他受不住气,投河自尽了。

当时老伍差点就没气晕了过去……

家破人亡,老伍本有死意,只是他平生就不是一个喜欢欠人东西的,黄山虎帮了他不少,他便想还了这情分。

时光斗转,如此便是数十年过去,也就有了现在的模样。

“说来那《鱼龙百变》还是陆头你帮着完善的,我给了黄定江那小子,却还没问过你的意思……”

老伍忽而提起了一件事。

“这当得什么事?给了便给了吧,本就是你自家的东西。”

所谓《鱼龙百变》,是一门内功心法,乃是排帮老大的一门功夫,本也不叫这个名字。老伍成了排帮女婿之后,便得传授了这门内功,后来与陆玄共同研习,这才有了《鱼龙百变》这个名字。

这功法虽然也算是不错,但终究不是什么特别厉害的功夫,只是于身法一道,别出机杼,有几分玄妙。

慢说陆玄如今已是先天之境,即便不是,也不会太过在意这门心法。

况且这本就是老伍的东西,他如何处置陆玄也没什么能说道的。

倒是黄山虎的行事,让陆玄有些惊讶,不想他这样的脾性,居然还会搭手帮忙,人心二字,实难琢磨。

“你如今这般情况,干脆留在村中不要走了,说来老八刚刚去了,村中事情却是不少,我有些麻烦,也不太好出面,正愁村里的小辈们没个问询的人呢,老伍你既然来了,不妨留下?”

了解到老伍情况后,陆玄心中便有了这个想法。

倒不是想劳累自己这位老兄弟,实在是如今已不是当年了,他们两个老家伙,哪怕加镇上还留存的一些老朋友,也不可能再像那些小辈一样闯荡。

没了这些,老伍这般年纪,若是手中再没件事做,难说会不会失了心气。

人一旦老了,多是靠着心态支撑,若是没了心气,身体状况只怕也不好说。

老伍本身虽也是武道高手,究竟没有陆玄机缘,尤其早年还受过重伤,身体情况怕也不是很好。

真要是有个不好,说不得也会同老八一般,说倒下就倒下了。

“老八去了?!”

老伍闻言,正想说些什么,反应过来,却被陆玄话中的信息惊到了。

当年陆老八虽然不怎么和他们混迹一起,但却也时常来寻陆玄,他自然也是认识的,而且还颇为熟悉。

这些年老伍多数时间是在黄家的农庄,但得了空闲,也会看望一些老朋友,就好比陆英一家。

只是见他们的生活安宁,所以从未露面。

因此,对于陆老八这些年的情况,他也有一些了解。

就在去年,他还见过陆老八一次。

可老伍却没想到,陆老八竟然已经故去了?而且听琢磨陆玄言语,还就是左近这段时间?

就他所知,陆老八身体还是极为不错的,加上年纪比他和陆玄还小,又不需如何劳累,正常情况下,本不该如此才是。

陆玄见他不解,也不瞒他,将陆老八的事情一一道来。

“……原是如此,这老八也是,怎么还是那么不成器!就这么点小事算得了什么,何必为此纠结,他又不必靠那些小辈生活,换做是我……”

“唉……”

微微一叹,老伍却也不知该如何说下去,终究人已经去了,现下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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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六、长滩长叹时如水

很难说明白老伍在听到陆玄回来的消息之后,就立即赶来见他,心中想法如何。

想必是有些复杂的。

不过陆玄并没有去揣测这位老兄弟的心思,因为只一接触,他从老伍的身上感受到了和当年一样的真诚。

对于陆玄来说,这就已经足够了。

老伍最终还是同意了陆玄的说法,答应留在江头村住下,正好陆老八去了,他没有子嗣留下,家中自然也空寂了下来,算是能做个住处。

只是说来也有几分可惜,若是没有此前的事情,现如今陆老八当是还在人世的。老伍来访,以陆老八跳脱性子,只怕会有不少趣事发生。

此外,却也不知他们三个老兄弟一起围着火炉喝酒,又是怎么样一副模样。

陆玄带着老伍来到陆老八院子的时候,脑海中就有那么几幅画面,只是最后只剩叹息。

“老八的东西,除了衣服烧给他了,别的还没来得及收拾,将就能用,老伍你先住着,想来你也不会介意,用饭便在我家。”

陆玄带着老伍来到了陆老八的小院。

老伍点了点头,以二人关系,也没什么好客气的。

他只是看了几眼,并不是很在意环境问题。

……

一番休整之后,二人漫步河岸,闲聊琐事。

望着身畔大河,老伍感慨道:“先前黄定江那小子说与陆头你交过手,还撑了数合,我心下不信。以陆头你的本事,当不止如此。今日一见,果然没有出乎我的所料,以我境界,尚且看不透陆头你的实力,却不知这么些年过去,你如今是什么层次了?”

“得了几分机缘,勉强入了先天,尚且还在摸索当中。黄山虎的儿子确实有本事,那日他与我交手,实力不差,具体情况,他倒也没骗你。”

关于自家实力,陆玄也没有隐瞒。甚至心中还有将水经注教授老友的念头,毕竟那水经注是他河岸拾来的,徐烟霞此举,想来也是有任人学习的意思。

教给老伍也没什么妨碍。

只是倒也不急于一时。

“黄山虎……别的我都不羡慕他,他这两个儿子确实不差……”

说到黄定江,老伍微微一怔,苦笑了一声,显然是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陆玄能看出来,却也不好劝慰,正想说些什么,转移话题之时,忽听老伍又道:“黄山虎的两个儿子先不说,他那个孙子,到是颇有几分意思。”

“哦?你说的是黄修那小子?”

“陆头你也见过了?那小子被宠惯了,半点都不像他黄家的人,也不知道黄山虎是怎么教的。说来也是有意思,前些时日,黄山虎便找到了我这里,让我帮忙调教一二,我也是因此才知道你回来的消息。”

说起黄修,老伍面上看到几分笑意,似乎觉得黄山虎这样谨慎的人,却教出了这么一个孙子,很是有趣。

听到这个,陆玄一愣,也是摇头一笑,道:

“这小子确实半点都不像黄山虎,也不像黄定江两兄弟,纯粹就是一个纨绔子弟,若不是还有几分头脑,我猜以黄山虎那性子,都不敢让他这个孙子出门。”

“这不,我回来的那档口,就遇上了这小子,生了些小冲突,还伤了我外甥。我把他绑了,冻了他一夜,还从黄定江的手中弄了三艘沙船,想来便是因为这事儿,黄山虎才把这小子送到你那里去调教的,说来到是也巧。”

“还有这事儿?这小子还真是有些张狂!若叫我早些知道,这段日子就多费些心思调教他了!”

老伍有些惊讶,却不知黄修和陆玄还有这种牵扯。

陆玄摇了摇头:“都是年轻人的事情,我们这些老头子也不好插手太多,未来总归是他们的。”

“说的也是……”

二人闲聊,也没有半分的不适应,一时间倒仿佛是回到了年轻时候。

那时的陆玄和老伍,得了空闲的时候,就喜欢这样走在浔阳江畔,聊着一些琐事,或是交流一些势力中的问题。

数十年过去,情谊未变,犹是当年莫模样,过去的画面仿佛也跨越时间,与现在重叠了起来。

……

老伍很快融入了村中。

他来的第二天,陆玄就把他介绍给了周云等后辈。

周云等人听得他的名姓,虽记得不甚清楚,一些年纪稍大的,却也还有几分印象。

尤其是听到‘锦鲤’这个外号的时候,更是有些骚动。虽说当年的‘锦鲤’如今已经没有了半点锦鲤的风姿,却也不妨碍众人的憧憬。

村中不少人都是听着陆玄的故事长大的,里头自然少不了‘双鲤’的存在,事实上陆玄和他的兄弟们,在流传的故事之中,已经成了演义一般的人物。

真实是少了几分,不过倒也因此,让众人更容易有印象。

得知老伍便是当年的‘锦鲤’,后辈们自然想起了一些关于老伍的故事。

从小听着陆玄等人故事长大的他们,小时候梦想成为的人,除了陆玄之外,就是老伍了。

因为在老人们的口中,陆玄的手下之中,就属‘锦鲤’最为潇洒,模样好看,武功高强,乃是话本之中描绘的那一类风流人物。

但凡能接触一些幻想故事的孩子,哪个不想做这样的潇洒大侠?

如此情况下,老伍自然极受欢迎。

加上老伍这些年经过了岁月磨练,更多了许多的耐心。虽然外表看上去少了几分风流肆意,内里却多了一种真正看透俗世的潇洒。

管好这些乡民们,对他不是难题。

他接管之后,江头村和老鳖村的情况,倒是比陆老八在的时候更为井井有条。

陆玄也是有些感慨,却是想到了以前。

其实若非身为穿越者,又有百字碑这样的金手指在身,陆玄自认为不管什么方面,都是不太比不过老伍的。

哪怕这么多年过去,这想法一直没有什么变化。

老伍这类的人,不管什么方面,天生都比常人强过一头……

那时候他是有些羡慕嫉妒的,不过后来二人渐渐熟悉,反倒是成了知己,也就渐渐不再琢磨这些了。

话说回来,他二人之间,倒是有不少值得回忆的事情。

……

有了老伍处理村中事物,陆玄渐将心思放在了碧云簪和那一口得自张锁儿的布袋法器身上。

他如今突破先天,真气已然进入了一种循环往复,生生不息的境界,虽说消耗一大,还是需要不少时间恢复,但不管是真气的质量还是数量,都远远的超过了归真境的时候。

如此情况之下,陆玄自然有心试一试以自己如今的状态,能将法器祭炼到什么地步,又是否能开启那一口布袋法器。

初做尝试,果然有收获。

(还有……)

四十七、六阴袋中藏玄机

且不说碧云簪。

在先天真气之下,陆玄以百字碑推演祭炼,收效不小,掌握愈渐深刻。

只因祭炼尚且未到关键处,隐隐似乎还有关口未能突破,所以一时之间还不曾蜕变。

不过也就是时间的功夫罢了,陆玄也不着急。

只说那一口得自张锁儿之手的布袋法器,着实给他带来了一些惊喜。

这布袋法器本是无法祭炼的,陆玄为此还有不少猜测。

只是他如今步入先天之后再做接触,才明白之前祭炼不成,完全就是因为自家修为不足。

如今先天一成,真气质变,却已经便能够对法器本身进行一些影响了,陆玄将真气度入其中,能够感受到内中似乎存在什么关隘,阻止他炼化法器本身。

经过一番小心摆弄,花费了不少时间之后,他才算是初步冲开了其中阻碍,将这一口法器掌握手中。

这一入手,便有别样收获,可说有些出乎陆玄的预料。

这一只布袋,内中居然有一处屋子大小的空间,里头混混沌沌,黑雾缭绕,颇为奇妙。

更让陆玄感到惊喜的是,这一处不大不小的空间,居然还能够储物。

虽然没有祭炼的法诀,以至于陆玄初步炼化,也难了解法器整体的效用,但类似储物这等功用,表现却很直观。

因为布袋法器之中,本就留存着一些张锁儿自己私人的物件。

东西不多,但看这情形,却足以说明许多的问题。

陆玄有前世记忆,这辈子行走江湖也不是没有听过须弥芥子,袖里乾坤的传说。但在他的印象之中,且不说存不存在这样的法门,即便是存在,也当是十分了不得的大神通才对。

现如今突然在张锁儿身上随便得来的一件法器,就有如此功用,一时之间,心中还是有一些惊讶的。

不过他的接受能力也是极强,即便有些出乎预料,但一想到许多关于修行的事情,也都是自己想象的罢了,具体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他其实并不了解。

所以出现这样的法器,似乎也不是什么不能接受的事情。

于是也就没有再多想。

……

回过头来,再说张锁儿在布袋法器之中的物品。

东西实在不多,但是也有一些不错的物件。

陆玄刚一破开关窍,便将这些东西都放了出来。

银钱不少,不过现如今的陆玄却也不差这些,许多凡俗存在,都很难让他有什么波动,所以能够让他都觉得是好东西的,自然不会寻常。

其中便有一部道书,非比寻常,乃是修行之物。

内中包含了许多修行相关、术法妙诀,还记录有一道法门,不是其它,正是张锁儿所修那门异术的来由。

翻看了这一卷道书,陆玄这才知道张锁儿死后喷吐而出的那一口黄气到底是什么来头。

此术唤作‘灭魂散魄玄光’!

按着道书之上的内容,张锁儿出身一个叫做落魄山的左道宗门,这灭魂散魄玄光,便是落魄山中的一门奇术。

更具体的信息,陆玄也难从道书之上了解。

不过看到这落魄山,陆玄心中却升起了一丝隐忧。

什么事情牵扯到势力就会麻烦很多,张锁儿身上能带着道书,还炼有法器,难说他是否受背后宗门看重,会不会替他出头。

虽然张锁儿死后这段时间,也没发生什么事情,落魄山方面应当不知道这些事情,但修士手段千奇百怪,难说会不会有什么异术能够察觉门人弟子死活情况。

如真是这般,说不好敌人过些时日就会出现在他面前。

就好比落魄山这‘灭魂散魄玄光’,便是一门十分特殊的异术。

此术练法奇异,修行需收摄魂魄,吞于腹中,才能练出来一口散魂气。

这一口散魂气若是练得大成,张口一哈,黄气有形无质,敌人防不胜防,轻易便会被散去魂魄。

似这等异术,奇妙非常,世间奇妙,类似也不知还有多少,陆玄自然不敢大意。

当然,事情既然已经发生,正所谓兵来将挡水来土掩,陆玄还是能够沉得住气的,与其担心这些,不如早做一些准备。

其中最终要的,自然便是提升自己的实力。

他虽不知道这落魄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光景,但却能分析出一些。

例如张锁儿混迹江湖,来来回回都只在浔阳镇打转。且身后依靠修行宗门,这么些年修行过来,却连一个先天境界都没有练得,散魂气也不过小成境界。

大略还是能够猜测到,落魄山只怕也不是什么厉害的势力。

抱着如此念头,压力却是小了许多。

他如今有法器在身,尤其突破先天之后,驱使碧云簪已经少了不少的限制,实力与之前不可同日而语。

心中倒也有几分底气。

……

暂且放下杂乱心思,陆玄很快将注意放回了道书之上。

其上除了一门散魂气的修习法门之外,还包含了几件旁门法器的祭炼方法,其中就包括了张锁儿那一口袋子的来历。

此物唤名六阴袋!

却是落魄山弟子专门用来辅修‘灭魂散魄玄光’的法器。

按着道书上的说法,其上记录的法器都是左道法器,用来争斗的居多,算不得正经法器。

祭炼起来倒也不难,只是多少都带着几邪门,戾气重得很,连道书上都有备注,门人弟子不可多练,否则有莫大风险。

风险不风险暂且不说。

陆玄翻阅过后,并不觉得这法器容易祭炼,就他看来,这些法器对于真正的修士来说,或许祭炼不是难事,但是对于陆玄这样对修行没有过多少接触的人而言,还是有些无法入手。

不说其他,便是这道书之上描述的许多材料,陆玄便是闻所未闻,自然祭炼也就无从说起了。

说来陆玄还有几分好奇,按着道书之上的说法,这一口六阴袋就不是张锁儿能够祭炼出来的,且不说张锁儿居于浔阳,只怕上头所说的许多材料,都很难弄到。

只说这六阴袋如此空间,品质已能说是不差,没有个数十年的水磨工夫,是万难形成的。

而张锁儿不过多大年纪?修行年头也不甚长久,哪里能练出这一口袋子。

只可能是长辈赐下。

想到这里,陆玄不由摇头,他不知这一口六阴袋的来历,更不知黄袍老道存在,难免多想了些,却以为张锁儿是受师门看重,多少有些无奈。

他叹了口气,暂且还是放下。

开始摸索道书内容,琢磨从道书之上弄到一些对自己帮助的信息。

一番细细翻阅,除了那些修行法门、炼器诀窍之外,倒也还真被他收集到了一些有用信息。

譬如些许修行境界的相关内容,虽然没有专门介绍,但这些境界夹杂在法门之中,却也不难理解,其中不少口诀都有提到,例如:

“非元胎成就不可祭炼……”

“此术一成,虽不入正法,也能敌玄光修士……”

“采精如采药,人体如大丹……”

“精元行脉,身化元胎,方始得成……”

云云数语,让陆玄渐渐总结出来了不少关于修士境界的描述,对修行也有了一些更清晰的认知……

(没了……)

四十八、初识采药化元胎

就他总结,加上《山亭杂记》所得寥寥几句,大抵了解到,修行初始,修士皆以‘采药法’采炼精气,于是入门便有便有‘采药’一境。

所谓采药,与武者练精化气有些相似,不过陆玄也能察觉其中还是有不少差异之处的。

就譬如他所得《九江行脉水经注》,其中采精法门当就是修行筑基的‘采药法’。

只是这一门‘采药’法,采炼的却并非人体精气,也不是五谷所得,而是水脉精气,不需多想,便能明白其中不同。

甚至陆玄怀疑,修行入门的‘采药法’或许也有上乘下乘之分,盖因落魄山道书之中提到,其门中练气之术,采的是人体精气,这也才有那一句‘采精如采药,人体如大丹’。

这‘大丹’指的便是人体精元。

之所以有此猜测,是陆玄根据自家经历推算的,只他所见,很明显采炼水精之气的‘采药法’要比采炼自身精气的法门优势大得多。

当然,这也只是他的一些推测,终究得到的信息还是太少,也没个真正的修行者指点,事实如何却也不好说。

‘采药’之后,便是元胎!

何谓元胎,按着陆玄的理解,实际便是先天境界,只是放在修士口中,换了个名字罢了。

至少道书之上对于元胎的描述,与陆玄了解的先天境界,没有太多区别。

或许修行者因为站得高远,对于这一境界的研究多上许多,资料更为完善,但是某些根本的特性还是相差不大的。

所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陆玄现在也算是踏入了修行的门槛,步入了所谓的‘元胎’之境。

由此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陆玄步入先天境界之后,能够炼化六阴袋,并且驱使碧云簪少了许多限制了。

本身这境界就是真正的修行初始,真气蜕凡,自然不同。

而元胎之后的境界,陆玄只得了一个‘玄光’,具体这‘玄光’之境是什么回事,却也再找不到半点描述了。

有几分可惜,不过陆玄也没有太过遗憾,他甚至倒觉得这是一件好事。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这道书乃是落魄山的传承,其中描述自然也就能体现出一些落魄山的情况。

道书之上,涉及最多便是这采药、元胎二境,少有看到关于玄光境的描述。

如此情况之下,有极大的可能,便是这落魄山本身就对玄光境界了解不多,又或是很少能接触到玄光境界的修行人。

如果这是真的,对于陆玄而言,自然是一件好事。

杀了张锁儿的后遗症还在那,落魄山多少是个潜在的敌人,当然是越弱越好。

说来张锁儿这一件六阴袋,便引出这许多事情,给陆玄又是带来异术,又是带来法器的,顺着连祭炼法门都送上了,倒是挺大的一份礼。

却也不知他若是黄泉有知,会是个什么心情。

……

陆玄如今手头东西不少,一本《山亭杂记》,包含不少徐烟霞故事,其中留着不少机缘,日后若是得了空闲,说不好还能有许多收获。

此外落魄山的道书,内中不少祭炼法器的法门,奇门异术,陆玄没有细细算过,总之包含颇多。

唯一可惜的是,落魄山乃是旁门左道之流,甚至还有些邪道的意思,道书之上的法门,大多只看名字便知道不是什么正经手段。

甚至那‘灭魂散魄玄光’放在其中,都算好的了,足见其它法门路子是有多偏。

再就是六阴袋和碧云簪了。

陆玄虽然对关于修行的事情了解还是太少,但也不知是不是步入先天之后灵觉非常,他隐隐能感觉到碧云簪品质明显强于六阴袋。

就落魄山道书所述,六阴袋也是邪道法器,本身是以南疆一种名为食阴蚕的怪虫所吐蚕丝练就,此虫以生灵魂魄为食,蚕丝可以说便是魂魄织就,本身就自带几分邪异。

落魄山修士将之祭炼成法器之后,借之修行散魂气,此外还需耗费不少魂魄阴气滋养祭炼此宝,时日长久,法器愈发厉害是不假,却也会愈发邪异。

陆玄所得的这一只,他拿在手中时间久了,性情都会受到些许影响,可见不是什么好物。

而碧云簪不同,这簪子到底是徐烟霞赠送友人之物,具体材质如何陆玄不知,但想来不凡,只需持于手中,便能感受到其中清静之意,不是六阴袋所能比。

此外,就杂记描述,以及其人所留传承的模样,便知徐烟霞并非邪道中人。

如此情况之下,陆玄自然更为看重碧云簪的祭炼。

事实上,他草草将六阴袋掌握,得以运用其中的储物空间之后,便暂时放下了深入祭炼的心思。

倒不是看不上六阴袋,他本身并不是太看重正邪之分,此前偷袭张锁儿的行为便能说明几分,又哪里会介意什么邪道法器该不该用的问题。

只是这法器副作用不小,而且若是长久没有阴气、魂魄滋养,品质便会渐渐跌落。

以他如今的情况,哪里去找这些东西滋养法器。

所以即便是这六阴袋本身还有厉害的一些对敌的手段,若无必要,陆玄轻易却也不好动用,倒不如专做储物之用,还能长久些。

抱着如此念头,他对六阴袋自然不太上心了,

再加上先天初成,水经注上的法门尚且没练通透,此外又有碧云簪需要祭炼,实在分身乏术。

了解自然是该多了解一些的,毕竟落魄山本就是个威胁,但此时也不会分出心思去修习落魄山法术。

有着时间,倒不如多多提升自家实力,专心祭炼碧云簪来得妥当。

说来他此前先天初就,便对碧云簪一番祭炼,能够感觉到祭炼功夫已经到了一个关窍,若是能破开这关口,说不得碧云簪能显出更多妙用。

这种紧要时候,换了谁人,只怕都会将更多心思放在宝簪之上……

一番整理,除却多了落魄山这个麻烦之外,陆玄发现自从回到浔阳之后,自己运势确实有些强,颇有一些一帆风顺的意思,却也不知是何缘故。

“陆头!”

正在陆玄收拾好东西的时候,忽听得老伍的声音传来。

听语气,似乎是有什么事情要找他。

于是也不犹豫,当即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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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十九、人生如戏难堪透

陆玄修行的地方,是自己找到的一处静谧之地,除他之外,也只有周云、石牛兄弟,以及老伍知道。

老伍看上去面色有些古怪。

“怎么了?可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好奇之下,陆玄直接询问。

老伍眼中有积分疑惑,皱眉道:“刘仁豪的儿子来了,说是近来有些江湖人找麻烦找到了刘府头上,刘仁豪吩咐他来通知陆头你,让你多加注意。”

嗯?

听到这话,陆玄也皱了皱眉。

“边走边说。”

看来老伍也不知具体如何,还是得见过刘文才知道是什么情况。

……

“陆叔。”

陆老八院中,等候的正是刘仁豪的儿子刘文。

“贤侄坐下说话。”

小院之中,有一处石桌,倒也方便叙话。

刘文也不客气,坐下便道:“商会近来遇上了一些麻烦,有江湖人寻到了府上,险些波及我刘府之人的性命,我爹说这事儿不小,还与陆叔你有一些牵扯,他觉得应该会有人来找陆叔的麻烦,特意让我来通知您一声。”

陆玄听到这话,当即恍然。

能让刘仁豪如此作态的,无外乎就是那冶铁法之事了。

陆玄早想过这事儿还得扯出麻烦,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听了刘文这话,他到是想起了张锁儿来,这家伙之前上门‘送礼’,也是因为这冶铁法门,其中只怕还有牵扯。

“此事我知道了,你爹和商会那边没什么事情吧?”

“还好,我爹早做了安排,就是商会有些损失了,却也没什么妨碍。”

刘文又说了几句,没多久便起身告辞:“陆叔,商会那边如今还有不少事情要处理,没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我爹说您要是得空,可以去我家一趟。”

“好,我知道了,替我谢谢你爹。”

陆玄闻言一怔,点了点头,也没留人。

……

“陆头,刘文说的事情是什么?他浔阳商会的事情,现如今怎么还与你有牵扯?”

等刘文离开,老伍才诧异问了一句。

陆玄听得他这话,微微摇头,只问道:“老伍,可还记得当年我被迫离开浔阳镇的事情么?”

“自然忘不了,若非此事,你我兄弟也不会分别这数十载……怎么?难不成是当年那件事情还有麻烦?对了,我倒是有些好奇,陆头你当年到底是得罪了什么人?对方怎么如此不留余地的针对?若非你本事大,只怕都同小武一般撒入浔阳江中了……”

陆玄闻言,叹了一口气,此事他也是回来之后才知道的原因,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于是便将从刘仁豪口中听来的事情告诉了老伍……

“修士?陆头你说的可那些剑侠?”

老伍虽然多数时候是窝在浔阳镇,但他帮黄家做事,这么些年过去,却也见闻不少。

他不知什么是修士,却见过一些驾驭飞剑,仿佛传说中剑仙一般的江湖人,很是给他留下了一些深刻印象。

陆玄倒是有些惊讶,他没想到老伍居然知道剑侠的存在,看来这些年经历也是不少。

“不错,就是这些人……”

“难怪如此……”

听陆玄这么一说,老伍就懂了。

这等人物,驾驭飞剑争斗,手段玄妙,全非凡俗。

若当年之事是这类人牵扯其中,陆玄被逼到那等地步,也不难理解了。那时他们虽然已经有了一些势力,但在这种存在的眼中,只怕也还是蝼蚁。

老伍一时皱眉,倒是想起了昔年的一件事情来。

他早年得遇一名剑侠,对他颇为满意,有意收他做个弟子,但却被他拒绝了。

如今一想,心中虽然没有多少后悔,不过也觉得有些可惜,倒不是可惜自己错过机缘,只是觉得如果自己当年拜了那人为师,现如今或许能够解决陆玄的麻烦。

说来也就是他,若是换了旁人,有剑侠收徒,三拜九叩都嫌太慢了,哪里像他这样,得了机缘还拒绝的?

老伍之所以会拒绝,是觉得自己早该死了,若不是有报答黄山虎的恩情,他早就随亲人去了。

对于寻仙问道,自然没什么兴趣。

真要让他修个长生不老,他心中还不情愿呢。

这不,前几日陆玄就曾经尝试过将九江行脉水经注交给他,他一听说能够养护身体,多活些时日,当即拒绝了。

陆玄大抵明白他的心思,所以也没有强求。

“……若是知道会有这等事情,我便不该放弃那次机会。”

在陆玄面前,老伍也没什么隐瞒的,便将自己的遭遇说了出来,听得陆玄的目瞪口呆。

人比人气死人,自己心心念念追寻的仙道,却曾经被老伍如此轻易的放弃,多少让他心中有些五味杂陈。

“如真是那等人物找上门来,如今却不好办……陆头,要不我想想法子,看能不能找到当年那位剑侠前辈相助?”

老伍忽然说道:“虽然也过去了好些年了,但那位前辈当时挺喜欢我,还赠了我一块玉玦,说是改了主意可以再去找他,按陆头你的说法,这些修行中人,山中静修,闭关轻则数年,多则数十上百年,也许这凭证还能当用也说不定。”

陆玄心中正复杂着呢,听到老伍这话,更是有些无语了。

虽说他现在的心性,些许打击已经很难掀起什么波澜了,但是听了老伍这一番话,犹自有些不是滋味。

他也说不好是不是有那么一刻的嫉妒,总之有点想叹气就是了。

“倒不想你还有这等机缘,若是能寻得那位前辈帮忙自然是好的……对了,老伍,你还记得我前些时日让你修习的那门《九江行脉水经注》么?”

陆玄想着,一时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老伍的事情,这个时候在陆玄心中甚至都压过了刘文带来的坏消息。

他念头转动,忽然想到老伍既然有如此机缘,且这机会也还算在,自己这边倒是可以劝劝。

嗯?

老伍闻言诧异道:“怎么了?”

陆玄点头:“那水经注说起来也是修行法门,我正是因为修行了此法,才突破的先天境界,如今也算是半个修士。”

老伍恍然,抚掌笑道:“我就说嘛,我老伍都能遇到这种事情,以陆头你的天分才情,老天爷都不该忘了给你机缘才是。”

(没了……今天重感冒,状态很不好,耽误了点时间……)

五十、打铁还需自身硬

“我的意思是,你既然有此机会,何不尝试一番,你我兄弟二人,再闯一闯这修行路如何?”

陆玄说出了心中想法。

老伍闻言,微微一怔,神色有些复杂,似是带着几分回忆……愣了好一会儿,才苦笑道:“今时不同往日了,陆头,我志不在此……”

听得这话,陆玄知道老伍是真的心意已定,摇了摇头,终究还是没有再劝。

“也罢……只是如何才能找到这玉玦的主人,可是需要去他的修行之地找寻么?”

陆玄转而问道。

“倒是不必,我记得那位前辈留了一道口诀……说是捏着这玉玦诵念,他便能得知,想来那等人物,所言应该不是假话……”

老伍回忆了一会儿,有些不确定的说道。

“只是这么些年过去,那口诀我却是不太记得了,陆头你也知道,我本对这玉玦也是没什么想法。”

陆玄微微皱眉。

他倒没有怪老伍的意思,说来老伍在得知他遇上的麻烦之后,便想也不想的将自家得遇仙缘的事情托盘而出,已然是对他的信任了。

如此情谊,还能说些什么?

“那玉玦见在何处?”

“我带着呢。”

老伍掏入怀中,将玉玦掏了出来。

这是一块三指长宽的圆形玉玦,其上云雷纹雕篆,中心留了一个圆孔,仿佛一块大铜钱,只是与铜钱不同的是,玉玦的内外圆环留了一个开口。

此外,环体之上,还能见着一些篆字。

陆玄一看,倒是和碧云簪上的文字有些相似。

“我看看。”

陆玄也不客气,他所以能祭炼碧云簪,便是因为在百字碑的帮助下,破解了碧云簪上的文字,由此得了祭炼的口诀。

现下老伍记不得那位前辈留下的口诀,说不好能从玉玦之上得到一些启发。

老伍对于玉玦并不是很看重,陆玄既然说自己也算是半个修士,想来能够琢磨出一些东西来,若是能够帮到一些忙的话,自然是再好不过,所以很干脆的就把东西交给了陆玄。

陆玄接过之后,细细摩挲了一番,随即从怀中拿出了百字碑来。

老伍见怪不怪,只以为是陆玄的什么修行器物。

说来当年陆玄穿越过来,难免有些不信外人,也就没再旁人面前暴露百字碑的存在,因此老伍并不知道这百字碑。

看着陆玄仔细钻研那玉玦,老伍静静等在一旁。

不多时,却见陆玄似乎若有所得,随后念了一道口诀,就见那玉玦之上玄光乍现,闪烁了几番之后,才消隐而去。

“可是成了?”

老伍问道。

陆玄点了点头,通过百字碑的推演,他确实在玉玦的篆字之上得到了一句口诀,也见几分效果,但具体是不是如同老伍所说,能够召到那位剑侠,却也难说。

“玉玦你拿着,且等过这几日吧,听闻那些剑侠人物,御剑青冥,若是真能得了消息,想来过几日便能看出结果,届时若是不成,再做计较。”

陆玄将玉玦递了过去。

老伍却不接,只道:“这东西与我也无用,我对那修行之事并无兴趣,陆头你拿着便是……”

陆玄却是摇头:“那位前辈将玉玦与你,还是你拿着为好,若是其人真的来了,我们不知他脾性,到时候见玉玦被我拿着,难说会不会生气,若是因此坏了事情,反而不美。”

老伍闻言,想想也是,于是就拿了回来。

……

刘文的拜访,让陆玄心中有了几分紧迫感。

如是以前,他孤家寡人浪迹江湖,哪怕遇到了危险,也不会有这种感觉,但现下亲人就在身边,若是因为他的缘故,受到什么牵连,可无法接受。

说来也是有几分无奈。

他回到浔阳之后,运势确实变好了,但是麻烦也多了许多。

一饮一啄,也是有得有失。

许是突破了先天之后,心境也有了些变化,少了几分暮气,见危机愈发多了,他渐将更多的心思都放在了修行之上。

毕竟也不好将希望都放在那玉玦主人身上。

随事情麻烦,但他这经历,遇事却也不慌不忙。

最主要的是修行水经注,积累先天真气,朝着所谓的‘元胎’蜕变。其后则是祭炼碧云簪,突破那道关口,将法器掌握更深。

其余诸事,除了不时翻阅落魄山道书,对这落魄山法术多一些了解之外,几乎很少分心。

说来,他已经不知多少年头没有这么专心修行了,如今静下心来,进入状态倒是极为迅速,短短数日功夫,收获也是不小。

且不说一身先天真气,逐渐转化完全,身体似乎也在真气的淬炼之下,有了些许变化。

只说那碧云簪的祭炼,就到瓶颈,接触到了那一处关窍。陆玄隐有几分预感,只要这祭炼功夫再进一步,这宝簪便会有极大变化。

只可惜这关窍实不简单,陆玄费了好大的心力,却都没有什么收效。

一时也有些无奈。

……

这日,陆玄正在修行。

自从碧云簪祭炼进入瓶颈之后,他每天都会先尝试洗练碧云簪,看能否有些突破,只是打磨日久,也没能有什么收效。

无奈他只好把更多的时间都放在了自身修行之上。

只就在他运练先天真气,内外交合,洗练身躯之际,忽觉几分心神不宁。

下意识抬头一看,忽见一道红光,从天际而来,落到了江头村中。

见得这样一幕,陆玄心中一惊,脑中闪过几个可能,却也不好多想,忙朝着村子的方向飞掠而去。

若是老伍那玉玦请来的剑侠前辈倒也罢了,可要是刘仁豪所说的麻烦,那可就不是什么好事了。

此外还有落魄山的人,也不是没有可能。

说来,如此一想,来的是敌人的可能反倒是更大一些。

陆玄自然不敢有半点怠慢,谁知他若是不在,会不会牵连到村中的百姓、他的亲人朋友?

若是有什么不好的结果,只怕他也难原谅自己。

说到底,这许多麻烦,终究是因为他的缘故才引来的,他心里本就是有几分过意不去的,如今更不愿意看见他人受自己的牵累。

(这两天天气转冷,得了风寒,咳得头昏脑涨,超级难受,写出来的东西有些不太好,我回头再精修一下,下午还有一章……)

五十一、蜀中峨眉李元丰

突破先天之后,陆玄都不知道自己的实力到了一个什么地步。

毕竟没有真正出手试过,但他的身法,速度却已然快到了极点。

不过数十息的功夫,全力飞驰的他,倏忽之间便已经回到了村中,且来到了那道红光落下的之地。

却正是陆老八的小院。

见得红光落在此地,陆玄心有猜测,心神倒是稍缓了几分。

走入院中,正见老伍与一人见礼,只看老伍模样,便知非敌人。

那人打扮倒是寻常,也就是普通江湖人的穿着,比老伍高大些,且比不过陆玄,年纪看着也不甚大,就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人。

腰间挂了一个红葫芦,倒是有几分惹眼。

嘴边不少胡茬,鬓角发丝凌乱,眼眶深凹,醉眼朦胧,有些不修边幅。

模样倒是有几分清俊,只看着有些散漫。

“咦?”

陆玄刚踏入小院的瞬间,未曾见礼,那人便转头看了过来,大略扫了一眼,忽然一声惊疑。

话音一落,也不曾打什么招呼,忽的便抬手一招。

陆玄只感觉发髻之上的碧云簪一颤,便被那人招了过去,捏在了手中。

他心中一惊,虽说他对碧云簪的掌握还是有些浅薄了,但多少也算是他自家法器,如今却被人轻易夺走,对方修为只怕并非自己所能想象。

“前辈?”

看到那人突然对陆玄出手,老伍大惊出声。

“莫要担心,我只是觉着你这朋友的法器,有几分眼熟罢了,像是我朋友的一件器物,所以取过来看看,并无他意。”

那人浑不在意的罢了罢手,随即转头对陆玄问道:“你之师承可是与飞云子徐烟霞有几分关联?”

陆玄闻言一愣,倒是不想眼前之人居然还知道徐烟霞的名号,想到他方才所言,莫非还与徐烟霞是朋友?

此等人物面前,陆玄不敢有半点隐瞒。

慢说眼前之人就是那玉玦主人,与老伍有旧,即便不是,以对方御剑青冥的实力,也不能得罪。

当然,他也想到了《山亭杂记》之上的一些描述,徐烟霞此人,喜好游山玩水,到哪里都能与人结交,他走过这许多地方,朋友当是极多。

如此一看,眼前这人若是徐烟霞的朋友也不奇怪。

于是将自家得到这簪子的遭遇说了出来。

那人听了陆玄的话,也是有些惊讶,不过他这等人物,见过不知多少世间奇事,倒也不会太过见怪。

“你与飞云子道兄倒是颇有几分缘法。”

那人感慨了一句,随后道:“吾名李元丰,见在蜀中峨眉修行,与飞云子道兄见过数次,算是有几分交情。以我对他的了解,若是叫他知晓你与他有如此缘法,说不得他会愿意收你做个弟子。”

“只可惜他喜好游山玩水,遨游天地,如今却已不在紫府洲,出海外去了,不知何时才会回来,否则你若有意修行,倒还有你的机缘。”

似乎是因为徐烟霞的缘故,自称李元丰的这名修士,对陆玄态度和善了许多。

陆玄听得,本也有几分高兴,不过后来听到徐烟霞如今出海外去了,心下又升起几分遗憾。

一时却不知如何回答。

李元丰倒是不管他,只看着手中的碧云簪道:“你有如此机缘,也算是飞云子道兄的半个传人,我看你尚未将这此物祭炼完全,今日既见,便成全了你吧。”

说着,李元丰忽将手中碧云簪一抛,并指为剑,指尖一点白光涌起,转瞬射入碧云簪中。

倏忽间,只见半空之中的碧云簪一阵碧光涌动,缩涨之下,一时间碧云簪仿佛破开了什么禁锢,竟然化作了一口三尺来长的青碧长剑。

剑身轻薄,日光之下,流光莹莹,如同一泓秋水。

剑柄色彩略深,倒与碧云簪原本色调有些相似,尾处也是碧云簪雕篆模样。

嗡!

李元丰剑指一收,只见碧云簪所化长剑剑身轻颤,随即朝着陆玄掠来。

陆玄一惊,忙抬手接下。

长剑入手,轻盈异常,仿佛没有半点重量。

“此剑也能算作一件奇珍,乃是飞云子道兄以美酒从百丈山主人手中换得的一方碧灵木练就,这碧灵木难得,百丈山中也不过四五株,五百年才长得一尺,乃是珍奇之物。”

“飞云子道友以真水祭炼,方得这一口飞剑,此剑有二般变化,其一便是那碧玉簪模样,一来好做隐藏,二来出手悄无声息,常人难躲。”

“其二便是如今这般模样了,威力更强,剑气锋锐,可惜你未习得剑诀,不然配合剑诀使用,更为厉害。”

剑诀?

虽然没有得到李元丰所说的剑诀,但是得了这一口飞剑,陆玄已经十分满意。

尤其在李元丰的帮助之下,破开了其中关口,显出如今形态,威力更强几分。

他并未学过驾驭飞剑的法门,所以驱使碧云簪都是直来直往,没有什么变化,如今这碧云簪能化作三尺长剑,他毕生所学剑法倒是有了用武之地。

“你对此宝本就有几分掌握,如今将真气渡入其中,便能轻易掌控其变化了。”

陆玄闻言,按着李元丰的说法尝试,果然很容易就掌握了碧云簪的变化,能够让它在两个形态之间随意变化。

一时心中到有几分欣喜

“说来也是你的运气,碧云簪这等品质的飞剑,寻常修士毕生求索都未必入手一件,你半路修行,倒是机缘不凡。”

李元丰微微摇头,似乎有些感慨。

半晌,回过头来,又看向老伍。

“伍杰,你此番动用玉玦,可是愿意随我去修行了?只可惜你耽误了这数十年,少了许多运数。不过倒也无妨,修行一途,只讲究一个天赋机缘,年纪倒不是多大问题,我峨眉正法通玄,却总也有路子可走。”

老伍方才见李元丰指点陆玄,便静看着,没有发话,如今闻声,忙道:“前辈误会了,晚辈并无修道之念头,此番打搅前辈,却是有事相求。”

嗯?

李元丰皱眉,半晌却看了陆玄一眼,才叹道:

“罢了,你且说吧,何等事情,需要求助于我?”

老伍也有些不好意思,他们这做法说来确实也有些不太妥当。

不过想到其中麻烦实在不好解决,还是将陆玄的事情说了出来。

(没了……最近几章觉得哪里不对可以提出意见,感冒好些酌情修改……)

五十二、乍闻修行千般法

“果然是为你这老兄弟……我倒是能帮你们一次,不过我能帮得你们一次,却帮不得第二次,听你这兄弟言语,近来机缘颇多,运势正隆。以我观之,实有些违背常理,虽不知是何缘故,但所谓福祸相依,一饮一啄必有缘法,日后说不得还有麻烦。”

李元丰这话,却是半句都没躲着陆玄。

饶是陆玄心性,听了此句,也禁不住一惊。

他本就觉得自家运势最近有些太强,他曾手持百字碑半生,但凡有个类似水经注的法门,或许便能入道,却寻不得半点入道机缘,这倒也罢了,能说一句命里该无。

但回到浔阳之后,却是机遇连连,先是功法,再是法器,最后连李元丰这等修士都出现了,不说正不正常,多少还是让人有些觉得奇怪。

便是常人遇得这等变化,只怕欣喜过后也会感慨几声,何况是他。

如今听得李元丰此句,倒有几分恍然之意。

“这运势却有什么说道?前辈可否细说一二?”

陆玄忍不住问。

“贫道于此也不过粗通,细的说不明白,你这情况,大略是有那么几种可能,一者其人被人暗中做了手脚,运势自然变化。其二便是得了什么至宝,一朝运势大增。其三便是本身被压了气数,如今才得以解脱,于是一如弓弦,气数反弹之下,难免虚高,此外还有诸多可能,不过气数却也非一成不变,或自有几分波折,贫道未能看透也是有可能的。”

“只是福祸相依,你得如此运势,必然伴随麻烦,似伍杰说的这等事情,日后怕是还会有。”

李元丰说着,却自顾走到了石桌旁坐下,取下红葫芦,长饮一口,一抹嘴角,才道:“我能帮上一次,却帮不得第二次,你若想过上安定生活,至少近期来说,怕是不大可能。”

“若想求个安稳,还是只能靠你们自己。”

“伍杰,你若是愿随我去峨眉修行,以你天资,有所成就不难,日后倒可帮得你这兄弟一二。”

转来转去,话却还是转到了伍杰身上。

伍杰似有几分犹豫,随后却道:“不知前辈所说的峨眉又是什么来历,陆头心慕修行,他天资比我更强,自来便比我厉害,可否收他入门中?”

李元丰却摇头:“他与我无缘,是否与峨眉有缘,我却也不知,除非他亲去峨眉,由门中师兄看过,不过他如今已入元胎,余寿甲子,若是有心,凡尘俗事了却之后,倒可来峨眉寻我,即便与我峨眉无缘,有飞云子道兄缘法在,我也能指点他一条出路。”

老伍可说是十分为陆玄着想了。

他对陆玄异常了解,只从此前陆玄邀他一同修行水经注,便知陆玄心意。

陆玄心下感动,不由一叹,便是不得李元丰此句,此生如此兄弟,心下也是满足了。

“如此,我愿随前辈回山!”

老伍果断道。

陆玄见此,一时无言,老伍本无心修行,如此可说是为了他,但他心性坚定,既然做了巨鼎,陆玄还不好开口劝,不由摇头。

“好!”

李元丰也不知是什么想法,闻言满意一笑。

随后也不看老伍,转过头来,对着陆玄便道:“你之麻烦,无外乎便是那冶铁法门,与那落魄山旁门修士。且说那落魄山之人,我倒是有所耳闻,全因其门中有一门异术,早年朝代更迭,曾有一位将领,便是使了这异术,颇打出了几分威名。”

“这落魄山便是那将领创建,门中修者,除却其老祖之外,连个玄光境修士都没有,以你如今本事,虽说没有剑诀在身,但我稍作指点,你有碧云簪在手,只需自家注意,来人轻易也难敌得过你。”

“再说那冶铁法门,此法倒有几分意思,不过听你所言,此法炼得铁精,与我等来说,实无甚用处,除非江湖散修,或是落魄山那等旁门,才会有几分兴趣,我琢磨牵扯此事之人,只有两个可能。”

“其一,或有玄门修士,见此法门,心忧被那旁门左道,江湖散修学了去,平白涨了手段,做出许多祸事,是以才出手阻止。”

“其二,便是左道之人盯上了。”

“我这里与你一个应对方法,我赠你一道剑符,可护你安危,来人若是散客,只消境界不如我,轻易伤你不得。若是什么厉害人物,你也可借我名号,他如有几分来历,也不会因为这等小事再与你动手。”

“如此,待你日后俗事了结,可持剑符再来峨眉。”

得了此句,陆玄如今身上麻烦可说全都能解决了,也是松了口气,不过想到老伍,却还有几分感慨。

就在这时,老伍忽道:“当年虽听前辈言及修行之事,了解终究不多,不知这修行与江湖武道又有和不同之处,还望前辈开释一二,我等也好开些眼界。”

“我知你意,便是你不问,我也会与你这兄弟说上一说,既然有此缘法,总不好叫人走了弯路。”

李元丰似是很明白老伍的心意,摇了摇头。

陆玄一旁,也能听出老伍是为了自己,若非如此,老伍随李元丰前去峨眉,大把时间了解,何必此时询问?

心下更是感动。

“远的且不说,只看修道与练武不同,倒也说不上如何分别。武道先天一境,在修行之上,又号元胎,并无本质差别,既入元胎,便是修行人了,日后道路或许不同,却也都是修士,所以武道也能说是修行,你说有何不同,却也没这个说法。”

“你这兄弟所修法门,乃是飞云子道兄所留,飞云子道兄乃是我玄门高人,还丹高修,世游散客,所修却非异法,乃是我玄门练气正宗。”

“修行之法,上古已有,却不知何时起,先圣遗留法门不少,后来分化千万,不过终究殊途同归。”

“细细分之,修行之士,当有四类,其一乃是我等玄门正宗,祖法嫡传,坦途通天;其二,便是旁门左道,法有千般,却难得正果;其三,当是诸方魔教,也有大法,不过行事不羁,却是劫难重重;其四,还有域来佛门,此门于修行之上,别出机杼,修舍利,铸金身,别开一道。”

“此四类者,当以囊括天下修行。”

“除佛门修士之外,其余三类,多修练气一道,还是以练气境界为准,或有差异,却也不多,所以我今日也只说说这练气之道,此道有十二境,我辈修士,常以十二重楼称之。”

(还有……)

五十三、登天当有十二楼

修士行功。

以‘采药法’筑基,炼精化气,上乘法门,能采日精月华,中乘法门,能采山川水脉、晨露、草木之精,下乘采药法采人体精气。

更有修者,以血肉精华炼之,难入正途。

采药得成,即以行脉法运炼元气,真气如水,经脉如河道,关口全通,行脉大成,人体能与天地共鸣,天人合一,生先天真气,即化作先天元胎。

元胎一成,内外交感,真气全然蜕变为先天真气,生诸般神异。

此后,再炼乾坤清浊二气,化为玄光,即步入玄光之境。此境能御天地之气。驭气飞空,玄光画咒,吐气成丸。

玄光大成,便化云霞,复返人体九窍,体生霞光,即步入御剑青冥的餐霞之境。

餐霞境界,需炼云砂以淬炼。

云砂乃罡煞之气练就,罡煞品质不同,云霞品质也自不同。

此后云霞‘蒸鼎’,化做金液,阴阳调和,龙虎交汇,‘内丹’始成。

‘内丹’成就,其神自通,真气质变,可敌法器飞剑,此后‘五气朝元,三花聚顶’则孕育而生‘元神’。

元神大成,或是肉身相合成法身,玄功千变万化,或是元神脱体炼去肉身,化赤子元婴,是为有道仙真。

旁门之辈,不得正法,多是元婴散仙,或是证就太乙,终究散数,不入真流。

气运之辈,或可练就上真。

玄门正宗,祖法嫡传,当作紫府真流,唯有仙成紫府,方能飞升金阙。

非大气运、大毅力者,不可证得罗天上仙,千百年来,得证者不过峨眉祖师大衍真人等寥寥数人。

黄庭之境,是为金阙玉景,天上地下,不沾因果,不遭灾劫。

于是有道门十二重楼。

曰:采药、元胎、玄光、餐霞、还丹、元神、仙真、太乙、上真、紫府、罗天、黄庭

……

李元丰不过大略提点,陆玄却感大开眼界。

先前对于修行,本是一片迷雾,如今总算见了青天。

随后李元丰又指点了陆玄几招剑法,教他一些基础的操控飞剑的手段,又赐下剑符。事情一了,却是半会儿也不多待,带着老伍便化光而去。

李元丰正是餐霞修士,陆玄见他飞离,眸中也有艳羡。

他本破了先天,成就元胎,腐朽心境略有变化,而今受此一激,加之身上麻烦都有了解决之道,倒是凭空多了几分心气。

心中暗付,总有一日当也似这般御剑青冥,游览山河天地,说不得还能与徐烟霞那等人结识,也做个仙友。

如此一想,心中更添动力,于是不在胡思乱想,再做修行去了。

……

浔阳镇,张府。

张锁儿死后日久,手下总也有了几分躁动,四方势力更是盯上,蠢蠢欲动,若非其威名尚存,只怕手中势力早就被吞得一干二净了。

凡是浔阳镇中有几分关系的,多数都察觉了近来镇上气氛不对。

今日正是每一季张锁儿亲自查账的日子,往常哪怕是麻烦事再多,这等时节,张锁儿也会露面,从无遗漏。

此番若是再不出现,只怕就没多少人能够忍得住。

所以今日却有不少人盯着张府门楣,只等着张锁儿显身。

只是还未见张锁儿其人,就见一名不知哪来的黄袍老道,闯入了张府之中,这道人众人皆是不曾见过,心下惊奇,不知此人与张锁儿有什么联系,很是引起了一番关注。

“徒儿!”

黄袍老道自然便是张锁儿的师父,落魄山修士,他此时急着找人,却也没那些心思关注张府周围的凡人。

在张府院内转了一圈,找不见张锁儿的踪影,有些不快,他此去九江找浔阳商会打探消息,本不该耗费多少功夫,只是不曾想在刘府遇上了一些麻烦,这才耽误了许多时日。

如今回到浔阳镇,亦是不能久留,多少有些急迫。

只是却找不见张锁儿的身影,如何能高兴得起来。

若是放在平时,他倒是有那个耐心,只是今时不同往日,想到后头的麻烦,黄袍老道也顾不得太多,见周围好像有人盯着自家徒弟的府邸,觉得不对,不耐之下,干脆抓了个人来问。

被抓来的这人不是别人,正是白喜。

说来也是白喜倒霉,张锁儿虽然是黄袍老道的徒弟,但老道却没来过浔阳镇几次,自然也不知道张锁儿手下都有哪些听用的人。

唯一认识的,就只有前些时日一直跟在张锁儿身前身后的白喜了。

“我问你,我徒儿去哪里了?”

“老仙长,我真不知道您的徒弟在哪里啊!再说我也不认识您的徒弟,您这……”

白喜愁眉苦脸,他好容易得了空闲,在勾栏里和姐们儿快活了一两个月,腿脚都虚了,总算是还记得今日是张锁儿查账的日子,便来张府查探,只是未曾得见张锁儿,倒是被黄袍老道捉了起来。

莫名便问他徒弟去了什么地方,这突如其来的,他哪里知道黄袍老道的徒弟是谁?

听得这话,黄袍老道也明白自己说差了,不过此时他可没心思在乎这个,冷声又道“你们老大,张锁儿,去了什么地方?”

张锁儿?

白喜一听这名字,当即打了个激灵。

他心思也快,瞬间便理了个清楚,知道眼前这老道士只怕便是传授张锁儿异术的异人了。

只是……张老大不是那陆老道的徒弟么?怎么……

“快快说来!”见白喜似乎不知道想什么去了,黄袍老道面色大不好看,手上紧了紧气力,直捏得白喜的肩头嘎吱作响。

“唉哟……老仙长饶命!老仙长饶命!小人知道,小人知道!张老大去了江头村后就一直不见踪影,具体小人也不知……不过……不过若不是回到了府上静修,便是还在那村中,唉哟……”

白喜霎时间疼得缩做了一团。

他诨号混江鼠,如倒真像是一只被捏住了的老鼠。

“江头村?”

黄袍老道倒是想起来了,张锁儿似乎说过去这个村子寻人的事情。

“快带我去!”

白喜听得这话,那里还敢耽误,忙不迭点头应下。

五十四、异类修行黄中君

“老仙长,眼前这村子便是了。”

白喜领着黄袍老道来到江头村,却是自家撑船,他这些年跟随张锁儿,过得滋润,已不知许久未曾做力气活了,此时手臂酸痛,心下叫苦不已。

哪知黄袍老道却不应声,白喜心下奇了,转头看去,就见黄袍老道脸色阴沉得紧,配上那鹰钩鼻,实让人不敢多看。

“走!速走!”

只一会儿功夫,黄袍老道一甩大袖,便让白喜撑船离开。

白喜莫名得很。

好奇往江头村方向看了眼,却不曾见得什么,小心瞧着黄袍老道脸色,终究不敢不听话了。

“这老道士甚是古怪,张老大也是这般,这二人还真是师徒。”

黄袍老道此时却没心思关注,心情大是不好。

他本名黄中君,是个异类成道,落魄山虽然式微,门内师兄弟对于他这个异类,却也多瞧不上,资源本就不多,如此更难修行。

这才在俗世收了几个弟子,也是没法子,只能靠这些弟子门人收集修行所用。

前番偶然得了消息,知晓这九江之地,旧年曾有异法,竟能让凡人锤炼出铁精来,他自心动,琢磨以此法能少许多年头的功夫,若是炼就一口飞剑,日后在落魄山也能不再受气。

这才匆匆赶来,不想在此前去浔阳商会探消息,那商会不知与什么人物有牵扯,他入刘府,触发了些机关,深怕被厉害人物盯上,忙不迭跑了。

想着徒弟张锁儿能有收效,却找不见人,好容易得了线索,找到这村子,又见村中剑气冲霄,分明是有人在祭炼上乘飞剑的模样,只看那剑气品质,轻易便能斩了自己,哪里还敢入村寻人。

“娘的!老道那一口六阴袋……”

……

“驭剑之法果然不俗,与江湖剑术大为不同。如今我已将这一口碧云剑祭炼得混元如意,虽无有剑诀,这飞剑威力发挥十得五六,却也当用,有李前辈剑符在手,当去刘府一探了,静等来敌,终究不妥。”

静修之地,陆玄召回飞剑,化作碧云簪,心下有几分欣喜。

琢磨身上麻烦,却要主动出击。

他成就元胎日久,心态便愈发好了,颇有几分意气。

回到村中,与周云等人打了招呼,见过妹妹后,不做多犹豫,自家操了一只小舟,便往九江方向去。

周云等人经过调教,愈发当用,实力也渐强了,倒也不必他费心。

走了约莫个把时辰,头上碧云簪轻颤,船尾操舟的陆玄念头一动,朝一方向看去。

却见一个熟人。

白喜?

“咦?这黄袍老道又是什么人?”

陆玄得见白喜,不过很快却被白喜船上那名黄袍老道引去了注意。

这老道瞧摸一身灵光,是个修士,只是气息驳杂,不见半点清宁,古里古怪,与他都不能比较。

心念一转,倒是有了几分猜测。

暗暗将真气渡入碧云簪中,驱船走近。

“白喜!?”

白喜正愁苦呢,还不知黄袍老道何时放过他,只埋头撑船,哪里注意附近,乍听人呼唤,转过头来,就见陆玄,却吓了一跳。

好嘛!又来了一个不好对付的老道士。

“道长有礼!”

噗通!

白喜眼中,陆玄也是个不好得罪的,正要见礼,忽然身旁黄袍老道,身子一个起跃,竟跳入了浔阳江中。

只看的白喜目瞪口呆。

“这……”

未等他回过神来,那跳入江中的黄袍老道,一个沉浮之间,竟然化作了一只黄皮子,刨动见一会儿便去了十来丈……

“啊呀!”

白喜面色唰白!瞬时瘫坐在了船上!

这黄袍老道,竟是个黄皮子精怪?!

陆玄见此,扫了自家腰间六阴袋一眼,却是一笑。

也不看白喜如何,念头一动,碧云簪化作青虹,直朝那黄皮子追去。

他得了李元丰一番指点,随不过驭剑基础,但也掌握了不少窍门,对碧云簪或是说碧云剑的驱使有了几分变化。

瞬息之间,剑光便已追上那黄袍老道化作的皮子精。

“道友请留步!”

……

“高修饶命!高修饶命!”

黄中君也是哀叹自家倒霉,先前还因惧怕飞剑,不敢入村,这不到两个时辰的功夫,便遇上了正主。

此时却也管不得这许多,他有几分眼力,瞧出陆玄修为也不甚高,可惜飞剑在手,却教他不敢丝毫抵抗。

须知他六阴袋都还在陆玄腰间挂着呢。

“不想道友还是异类修行,敢问可是落魄山修士。”

“小道黄中君,正是在那落魄山中修行,高修腰间那口六阴袋,便是小道所炼,交由我那弟子驱使,却不想他竟得罪了高修,也是死得其所。”

“小道是异类,入道艰难,还望高修看在这份上,饶过小道一条性命。”

见这老道讨饶干脆,陆玄念头一转,倒多了几分想法。

“道友莫要担心……”

……

陆玄也不曾想,本要去九江寻刘仁豪询问消息,半路却有如此收获。

瞧着船尾撑船的黄中君,不由摇头失笑。

这黄中君模样瞧着倒是不好相与,不过胆子却小的很,被陆玄瞧破了来头,又有飞剑高悬,自家徒弟的事情也不敢计较,法器更不多提,可说是任由陆玄处置。

听得陆玄不杀他,更是有问必答。

如今还做上了船夫的工作。

至于原本的船夫白喜,现如今还没缓过气来。

“老黄,你说你等异类修行,十分艰难,却不知是什么一个情况?”

陆玄自李元丰处得了不少修行知识,但时间太短,也不过一个大略,许多难以说尽,就譬如这异类,李元丰只提了一句,这世上有妖魔存在,多得却也未曾提及。

今见黄中君便是异类修道,居然还拜入了落魄山修行,陆玄自有几分好奇。

“我等异类修行大苦,老爷不知,我老黄算是运势不差了,得以拜入落魄山中修行,这落魄山虽只是微弱旁门,若叫我那些同类知晓,却也不知如何艳羡。”

“我等异类,无有正法传承,开了灵智之后,寿命虽然长久,却难真正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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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五、雅院亭角一枝梅

“……我等修一口内丹,虽能积法力,然天地阴阳交感,正负相合。凡异类之属,但生灵智,踏入修行,便有善恶之分,摆脱了本性,违背自然道理,与天地当有因果,于是又有那雷劫需度,不得正法,无有手段,避之不得,难逃身死道消之局……”【注:异类的内丹和修士的‘金丹’不一样,异类内丹就像是结石,‘金丹’是境界,是象征】

黄中君感慨颇多,陆玄却难感同身受,不过也多了几分见识,大抵知道异类得道比之人类更难。

他也不答话,由得黄中君自顾说着,只当听个热闹。

倒是那白喜,此时恢复过来,眼睛骨碌转着,却不知在想些什么。

……

“仙长!陆仙长!小人敢请跟随仙长左右,牵马缒蹬,端茶倒水,还请仙仙长许小人一个机会。”

眼见近了浔阳镇,白喜忽的在船头跪下,给陆玄磕起了头。

陆玄见他如此,倒是佩服他的脸皮。

他自是不准备收什么弟子的,不过转眼一看黄中君,忽的想起了张锁儿。

如今张锁儿已死,旁人暂且不知,若是让白喜将手下势力收拢过来,放在明面上庇护江头村,江头村就可以低调发育了……

“你若有心,且回去收拢手下,只说张锁儿见师父去了,待我办完事回来再回来找你。”

白喜闻言大喜,忙不迭应下,随即领了另外一艘小舟,自靠岸去了码头。

“老黄,你对那冶铁法门可还有兴趣?”

白喜一走,陆玄又看黄中君。

“不敢!不敢!”

“哎!你怕个什么?不是与你作难,你若想借那冶铁法门祭炼飞剑,我便将那法门送你,不过你日后需听我吩咐……待我俗事了结,总有离开浔阳之日,届是你自修行去,我也不阻你,你看如何?”

听得这话,黄中君双眼骨碌一转,心中暗付:“便是不给这法门,我又敢不听你吩咐了么?谁不知你飞剑厉害?”

不过有陆玄这话,倒也觉得是个机会,于是点头道:“多谢老爷!”

却是真个定下二人关系了。

……

“老爷,这地方我来过。”

兜兜转转,眼见入了夜,主仆二人才来到了刘府门前。

九江繁华,早年倒有宵禁,只是近年来风调雨顺,世道安平,这禁令渐渐也有了几分摆设的意思。

虽是到了戊时【北京时间19点到21点】,街道上行人依旧不少,甚至还能见做生意的,尤其是酒楼之中,更是嘈杂。

勾栏之地,更不必提。

当然,刘府门前还是清净的。

“果然是你,当也是你让张锁儿去江头村寻我的吧?”

陆玄摇头。

“额……那小子自说的消息,具体我也不知……不过这刘府我确实是亲自来的,不过这府上有些关窍,似是什么有道高修留下的,把我吓得不轻。”

话说老黄本以为就是个凡俗商会,为此六阴袋都赐了下去,独身而来,谁料险些吃了大亏。

生怕招惹了厉害人物,这才火急火燎的跑回了浔阳去。

“哦?”

陆玄听得这话,眸中略见闪烁。

如此一看,这刘府倒是有几分猫腻。

“老黄,敲门。”

黄中君得言,忙上前去,敲了敲门。

不一会儿,大门便开,却有一名中年男子携着两名护院走了出来,见了陆玄和老黄两个老道,也不认得,不过倒也没失了礼数。

“可是两位道长叩门?小可姓赖,乃是这刘府管家,敢问两位道长何来?”

陆玄稽首:“贫道陆玄,受邀特来拜会刘老先生,有劳赖管家通报。”

老黄在刘府吃过亏,是不大愿意入内的,对刘府也没什么好感,跟在陆玄身后倒是不发话。

赖管家闻言,眼睛却是一亮,细细打量了陆玄一眼,忙让开身子,道:“原来是陆老先生,我家老太爷吩咐过,若是陆老先生来了,叫我等直接领您过去见他便可。”

“老太爷现下正在府上,还未休息,老先生请随我来!”

陆玄当即领着老黄,走入刘府之中。

若说黄府那几进的宅院,算得上富贵人家,一县豪族的话,那么刘家可说是园林级别的了。

布置半点不见少了花费,却没什么俗气,更见古雅。

虽是夜晚,但月色之下,也别有一番清幽,由此也能见刘仁豪与黄山虎之间的差别。

二人出身,到底还是有些不同。

院子太大,左拐右拐,走过不知多少环廊小院,才来到了一处雅致的院落之中。

此处月光正好透彻,院内更有一处小池塘,池塘一旁还有一座凉亭,后有一株腊梅,正是花开时节,衬得小院平添几分清气。

塘中虫鱼游动,不时能听响声。

院落虽小,却是雅色尽存。

小院一侧,有一座阁楼,四角挂了灯笼,楼内能见微光。

“老太爷便在这阁楼桌之中读书,两位还请稍待,且容小可上去通禀一声。”

赖管家礼数周全,却也挑不出错处,陆玄点头,见他入了阁楼,倒领着老黄到那凉亭之中坐下。

老黄四下观望,犹自有些不安定,瞧着仿佛这凉亭之中便有机关一般。

得了陆玄几句吩咐,才坐定下来,转头看着那一株腊梅,却叹道:“这一株腊梅倒也有几分灵气,想来这凉亭之中常有人在此读书,若是再过个十数年,说不得能开启灵智。”

陆玄方才还觉得这一株腊梅开得与众不同,似乎色彩更为夺目,如今听得老黄这话,有几分恍然。

仔细一看,果然能见几分灵性。

“这异类之属,如此也能生灵性么?”

陆玄倒不觉得自家知道的不比老黄多有什么不妥。

老黄摇了摇头:“也非如此,这一株腊梅该是有自家机缘,一个是照料得好,二个如我先前所说,有人读书,沾染了几分道理,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这宅院特殊。”

说来说去,老黄还是记挂着在刘府吃的亏,也难为他如此惦念。

“老黄,你在刘府是遇着了什么,我那一口飞剑,也不见你如此忌惮。”

陆玄诧异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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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六、不施脂粉天然色

“刘府之中有镇物?如此一说,这院中气机,确有几分不寻常。只是刘仁豪什么时候与修士牵扯上了?”

听老黄说被这宅院宅院之中一道镇物所伤,陆玄心自琢磨,不少疑惑。

“陆兄!”

正思索间,却听刘仁豪声音传来,人已经走出了阁楼。

“这位是?”

“是我的一位道友,黄中君,前番得刘兄传信,特请来相助的,我这这道友也有几分手段,或能相持一二。”

陆玄笑笑。

“哦?”

刘仁豪倒是有些好奇的看了老黄一眼,随即见礼道:“见过黄道长。”

老黄只抬了抬手,算是见过,也不发话。

“黄道友性情如此,有些古怪,刘兄莫要介意。”

“不妨事!”

刘仁豪也入亭中,三人坐定,陆玄笑道:“刘兄,你这院子布置倒是雅致得很,尤其是这一株腊梅,开的着实娇艳,过了时节也不见败,实有几分奇妙,如此生活,倒是让人艳羡。”

“哈哈,这院中布置倒是我请人做的,不过这一株梅花,我买下这宅院时候就已经在了,前人栽种,颇有一些年头了。至于这小院,陆兄若是喜欢,不妨来此住几日?”

“那倒不必了,我还是喜欢乡下一些。”

陆玄摇头一笑,随即道:“前番刘兄命贤侄给我带信,说是那旧事又有牵扯,还有人寻上门来,却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在家中静待数日,倒是不见什么麻烦,不过未免意外发生,所以才上门来问刘兄,还请相告。”

“咳咳……”

天气尚凉,能看出刘仁豪年纪老了,身子也不是多好,轻咳几声,才捋须道:“此事也是说来话长……”

刘仁豪一番言语,实际有些含糊。

大抵就是府上来了‘妖人’,幸好早年请了大师给宅院做了布置,这才躲过这种话。

“可惜那位大师已经好些年不曾得见了,不然如能请来,陆兄你也不必担心许多。”

刘仁豪人老成精,言语之中真真假假便是陆玄也难辨明,不过可以肯定的是,他是有事情瞒着自己的。

念头一转,陆玄问道:“刘兄所说的妖人,是只来了一次么?”

……

“老黄,这刘府你真只来了一次?”

陆玄与老黄并未在刘府多待,见得不到多少消息之后,便离开了。

他倒是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器物,能打退了老黄,不过刘仁豪能给他传信,也还算顾念几分情分,倒不好在人家家中做这等夜行之事。

“老爷,我哪还敢进去第二次,这第一次便被那气机伤了内丹,还以为这府中有什么玄门高人,躲了好些时日,才养好了伤势,于是便回了浔阳,那老儿若是没有骗你,当是还有另外的人与我一般,对那冶铁法门有兴趣。”

老黄苦着脸,随即又道:“老爷你有飞剑在手,也不需担心,那人既然如此行事,必然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您那一口上乘飞剑,轻易便能斩了。”

陆玄自然想得到这一点,慢说飞剑在手,便是李元丰那一道剑符,也叫他不必太过担心什么旁门左道。

他只是奇怪刘府这情况,刘仁豪莫名与修士有了牵扯,家中还多了不寻常的镇物。

此外,若说老黄知晓那冶铁法门存在还算是巧合,但就这一段时间的功夫,还有人去探那刘府,足见此事不太寻常了。

这后头必有古怪。

“罢了,本也是想着剑符在手,先解决敌人,少些麻烦,现下既然摸不着线索,倒不如回去修行,此番捉了老黄,也不算亏。”

心中思虑,陆玄转头看了老黄一眼,想到这家伙是自家送上门来的,而且怂得不行,心下失笑。

倒是看得老黄莫名其妙。

……

小院凉亭之中,刘仁豪并未离去。

静静看了那一树梅花许久,才叹了口气,回转阁楼。

入得书房之中,就见书桌泥炉上场罐内汤沸沸地滚住。

刘仁豪平素喜欢在这阁楼读书,桌上定要支上一只红泥小炉,烘醅小酒,不时小酌几口。

下人都知他习惯,不管哪个在这阁楼当值,都会早早安排妥当。

间身把风窗门关上,行至一面墙前,只见上头有一香案。

刘仁豪烧一炉香,点起两枝烛来。

香烟缭绕,飘而网上,但见供奉的却是一副美人图。

图上是一娇娆美人,姿容如花似玉,一点红唇,白纱轻衣,身子曼妙,仿若飞天仙子。

刘仁豪瞧得入迷,就见那烟气却似乎浸入了美人图中,忽的烟气一阵晃动,微地起一阵风。

风过处,只见那画上美人仿佛动了,嘴角见笑,更添几分美妙。

下一刻,身姿竟也一动,画面一涌,遂从那图中跳了出来,落在地上。

这女子脚到丈五尺三寸身才,生的娇美,更胜过画中,肤如凝脂,长发乌黑亮丽。

真一个亭亭玉立。

丰腴身躯,多不得一分,少不得一分,真真恰到好处。

可正是:

不施脂粉天然态,纵有丹青画不成。

只见那女子落地,便对刘仁豪一个万福,微微一笑。

二人似乎熟悉得很了,女子也不发话,自去红泥小炉汤罐内倾一盏茶递与了刘仁豪。

刘仁豪接过酒盏,也是一笑,在那女子伺候下,行至书桌坐下,叹道:

“绣娘,我那老朋友你见了么?我总觉他有几分不同寻常之处,此番请过来,本想要你看看的,可惜你却不方便。”

“老爷,您那老朋友是个修者,他旁边跟着的那个黄袍老道,正是前些时日来过的那只黄皮子呢,只不知他们是什么关系。”

女子声音也是好听的紧,清脆如珠落玉盘,柔而似水,点点打在人心。

“不过依您的话,大有可能是您那位老朋友捉在身旁的,奴瞧摸着,那黄皮子对他也是恭敬得很。”

“果然如此!”

刘仁豪轻酌一口,微微一叹:“此人本就有几分不凡,如今外出闯荡这么些年,倒是又有奇遇,说来也是让人艳羡。”

不过言及于此,刘仁豪摇头一笑,却捉过‘绣娘’的小手,轻抚道:

“还好我也有你。”

(有)

五十七、行舟江面畅淋漓

叶露未干,晨光熹微。

锁江码头已开。

不少附近的渔民已经是撑船带着渔获来到了码头,渔人皆是淳朴勤勉,这个时辰,码头已见几分热闹。

陆玄主仆二人也从九江郡赶了回来,将小舟锁好。

闻着左近面汤飘香,寻味走了过去,二人具嗦了一大碗羊肉汤粉,这才心满意足的打听起白喜的住处来。

只是还未成行,白喜这小子倒是先找了过来。

“老爷!”

能见他满面激动,还有几分憔悴,昨夜有些睡不太好。

不过他来得如此之快,想必也是异常惦念。

“日后外人面前,唤我前辈、道长便可。”

白喜日后是要站在明面上的,叫太多人知道二人关系,却是不妥,违背了本意。

白喜闻言一怔,随后忙道:“小人省得了。”

“张府叙话吧。”

陆玄这才点头,随后领着二人朝张锁儿府上去了。

……

“老黄,日后你便留在这张府,给白喜撑撑场面,也不需你如何出面,只用解决一些江湖麻烦便是了,正好你要铁精,也由得白喜安排。”

张府大堂之中,陆玄坐在上首,看着两人,道:“你二人意下如何?”

二人哪里敢有意见,尤其白喜,心中更是大喜不已,这边与‘仙人’扯上了关系不说,还得了张锁儿留下的遗产,可以说全是白来的。

至于听陆玄的话办事,那当得什么?先前他还不是听张锁儿的话办事,而且张锁儿脾气古怪,他好处也没得多少,只借了个名头。

如今陆玄一番话,言重之意,只叫他照拂江头村,明面上不叫江头村太出风头,余下全由他自己做主。

白得了势力,有人撑场子,还能做老大,这等好事,哪出寻去?

老黄更不必提。

放了原来肯定准备跑,如今见陆玄不难伺候,还能得炼剑铁精,便是教他走他这会儿也不想走了。

“既如此,余下的你二人自去商量,白喜,你也不必怕老黄,只需帮他办好事情便可。”

陆玄又嘱咐了一句,将法门教了老黄,随即离开了张府。

他尚有自家修行,也需陪伴家人,白喜、老黄具不过一着闲棋罢了,只想着让村子少些麻烦,若是还需自己费心处置,那还有什么意义。

……

陆玄自操持小舟,渡于江面,江涛滚滚,风浪拂面,一时倒有几分心胸开阔之感。

回转浔阳日久,一只有琐碎之事牵扯,如今算是麻烦尽去。

心血来潮,也不在意江面零星几艘小舟,提着船篙,便是一声长啸!

风声猎猎,啸声响彻浔阳江两岸,两岸鸟兽俱惊,甚至那几艘小舟之上的渔人,也是尽皆惊愕看来,见得陆玄这老道士,少不了又要赞一声‘奇人也!’。

“哈哈哈……”

陆玄只觉心中大为畅快,忍不住大笑起来。

嗯?

正酣畅间,灵觉之中,忽感江底似乎有什么物事再靠近,隐隐竟有几分危机。

心下一惊,陆玄收敛心神,年头已在碧云簪上。

下一刻,江面涌动,船身轻晃,却见一捧黑影渐渐浮现,愈来愈大。

不多时,一只五六丈大小的巨龟,从水中浮出。

哗啦!

江水落去,庞大身躯愈见分明。

陆玄吃惊不已,不想这浔阳江中还有如此巨龟,正警惕待之,那巨龟巨大脑袋忽然点了三下,口出人言道:“老龟拜见高修,敢请高修许一份机缘,老龟愿与高修做个脚力,或是看家护院,也是甘愿的。”

虽见过老黄那等妖物,但见了老龟这等模样,却口出人眼,陆玄还是有几分惊讶的。

尤其这庞大身躯,声音也是瓮声瓮气,音量却是不小,直震得这江水颤颤。

“你这老龟拜的是我?”

老龟道:“正是,还望高修成全,老龟在这浔阳江中,修行已有四百余载,自开了灵智,便勤勉修行,只是不得正法,始终不得入了元胎,化作人形,岁月蹉跎,感寿命不久,或有雷劫将至,还望高修怜悯,许我追随左右。”

“贫道与你素未相识,你如何要跟随与我啊?”

陆玄适应了与这老龟相处,却也有几分诧异,他可从未见过这老龟,这老龟却又哪里寻来的?莫非……

“昨日老龟在这江底沉睡,正见高修驭剑手段,捉了我那位同修。老龟冒犯,却也偷听了几句,今日又见高修路过此地,长啸声中惊醒,这才过来拜见,想也是老龟的缘法。”

果然如此!

陆玄心中暗付,只是他自家都没什么本事,踏入修行时日也短,哪里有什么本事教人,于是摇头道:“你却是找错人了,老道我也没什么法力境界,你要求个指点,不该来我这里。你既活了这些年头,当也智慧非凡,若是四方游览,或许早有出路,何必在此枯等?”

“你也知我昨日捉得那黄皮子,正是你的同修,他修行日子只怕没你来得长久,本身更不似你这般寿命悠长,如此他尚且寻得了机会,入了山门,你若是有心,想必也不会差。”

“这世上山门当是不少,又何必来求我一个不过初初入道的老头子?”

“且自去吧,莫要搅我行船。”

陆玄眼中,这老龟身上气息倒是纯正,比之老黄还要来得干净得多,想是个老实静修的,身为异类,在这江中静修数百年,倒也十分难得,于是也不愿意与它相恶。

只好生劝了他一个出路。

那老龟见陆玄撑篙欲走,似有些急了,促一伸首,却将船尾衔住。

“你这老龟,这是做什么?你也算是几百岁的年纪,怎么如此不通道理,还不快些放开,不然可莫要怪我飞剑太利!”

陆玄训斥一句,头上碧云簪玄光一起,已然浮于身前。

那老龟见此,这才缩了脑袋,却仍旧不甘心道:“我等异类修行甚苦,高修收了那小混混,便是我那同修,与我同为异类,也能收在左右。老龟修行日久,自持清净,也从未做过恶事,尚且救过人命,算是也有几分功德,自觉比我那位同修还强上些许,高修为何不愿怜我啊?”

陆玄闻言,知道不说个通透,这老龟心中怕还会有怨。

于是叹道:“你这老龟,空活了这百十来年,好不晓事。我自觉教不得你,不想耽误了你的修行,才不收你,怎成了我看你不起?”

“再者法不传六耳,你是异类,我之所学也是他人教授,不得前辈点头,如何教你,我若不教你,你日后定然生怨,即便不是,你跟随我左右,不得功果,又有何意义?”

“你是这浔阳江中生灵,与我也算邻居,若想有所讨论,也不需追随与我,你若上门拜访,我只当你是个同道,如此也不伤了情分,岂不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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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八、礼尚往来是为友

陆玄一番苦口,那老龟醒悟过来,终究拜谢离去。

陆玄也有感叹,他此前便听老黄说异类修行艰难,如今见老龟百十年难得功果,想到自家浪荡江湖半生,也是差不多个际遇,这才多说了几句。

好在这老龟还算有几分智慧,倒也能明白好意,终究不算白费功夫。

陆玄与老龟一番相遇,自顾谈话去了,却把这江面上其余几艘小船主人吓个不轻,见了这偌大巨龟,早早便撑船逃了去。

也不知还要有何等传说。

陆玄回转村中,初时豪气尚在心中转圜,见村中井然有序,老伍离去,也不见有何混乱。

到底是大人了,本身妹妹打小也教的不错,又有这些年的磨练,只是少了几分见识,如今培养一段时日之后,周云和石牛也渐当用,这村中诸事,却没有多少要劳烦到陆玄的了。

他对此颇为满意。

回到家中,便与妹妹一同在院内拿小莲儿逗乐去了。

心中一时也不想什么修行之事,倒是真有几分安乐。

……

“高修……”

这日,陆玄正在小阳河边修行,自炼那九江水脉精气,淬炼肉身元胎,却见眼前河水滚滚,又露出了老龟那黑魆魆的头颅。

心下有几分无奈。

好在这左近无人,不至于惊吓了村民。

这老龟也有几分意思,才几日不见,他便上门拜访,倒是把陆玄的话听了进去,只是有些太过热切了些,不过想起它此前行事,如此也不奇怪。

噗!

陆玄正要说些什么,却见那老龟伸首一吐,不知吐出了一团什么东西,陆玄瞧摸了一会儿,都看不大明白。

“小小薄礼,不成敬意,还望高修莫要嫌弃。”

老龟不愧活的久了,人情事故倒是清楚的很。

“你我初交,这一次我便收下,日后却不必如此了。”

陆玄才知他这是送礼,微微一怔,倒也没有拒绝。

摇头一挥大袖,将那一团水草扫开,才看了个明白,却原来是一只蚌壳。蚌壳约莫足有磨盘大小,模样有些年头。

“这是河蚌?”

陆玄看着老龟,问道。

老龟点头道:“高修愿与我为友,老龟也无甚好物相送,这蚌乃是浔阳河中百年老蚌,其孕育元珠,收拢水脉精气,可助益修行,养元补气,且净且纯,乃是天生灵物。”

陆玄依言打开,果然见这蚌壳之中,有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圆珠,圆珠温润,色彩清莹,只看这卖相,便是极好的宝物。

更难得的是,陆玄将其握在掌中,果然能感受其中丰沛水精之气,稍稍一试,推断借此修行,一日只怕能抵静坐半月。

“这元珠存于蚌壳之中,可保精气不失,若是高修将其养于水中,还能有几分补益。”

老龟又道。

它这礼物倒是挺重,陆玄稍作犹豫,将元珠放回了蚌壳之中,一捋颌下灰白长须,沉吟道:“这元珠甚是贵重,对我确有补益,我却不知该如何与你还礼……”

老龟却道:“能与高修相交,乃是老龟的福分,高修不必如此。”

“这样吧,我这两袖空空,唯有一身所学还算有几分用处,你常年在这浔阳江中,虽说活了四百来年,不过少有走动,想来所见所闻也有拘泥。”

“我便与你讲讲一些道门精要、先圣道理吧。我尝闻,你等异类,若常听道理,于修行却也有助益,你天生灵慧,当能有所得,便算是我的还礼了。”

老龟也不回话,忙点了点头,看着有些激动。

于是陆玄跃上早先破境之时所作的那一方青石,与老龟讲起了书中道理来。

那老龟果真是个天生灵慧,不一会儿,竟沉迷其中,似有所得。

老龟伏于水中,不时能见欢喜,摇头晃脑,溅起水花。陆玄高坐青石,白发苍颜,沧桑声中,抑扬顿挫,不尽道理。

仿佛授徒之师。

给这小阳河畔,平添了一副奇异景象。

……

目送老龟遁入河中,陆玄拾起了那一枚大蚌壳,见时辰不早,却也不急着借之修行。

他功课已罢,宝物虽好,也不能乱了心思。

手托蚌壳,便回转村子去了。

不多时,回到家中院子。

与亲人打过招呼,随后却在屋前屋后转了起来。

“哥,你这是做什么?”

近来日子愈发好过,妹妹也少了许多琐事操劳,加上小莲儿渐大了,也不需费心思照顾,周云媳妇儿能腾的出手,家务事自然交到了小翠的手中。

于是除开陆玄自家修行的时辰,许多时候陆英都带着小莲儿、小石头,看着他这老爷爷鼓捣一些有趣的物事,逗弄小娃娃。

“我琢磨弄个小池塘,找个合适的地方。”

陆玄捋着胡须,瞧摸着院子,心头思索安置那蚌壳的事情,听得这话,回头说了一句。

“你是要养那只大蚌壳么?”

妹妹自来聪慧,便是年纪老了,反应却也不见慢多少。

那大蚌壳正在院中,两个小的从未见过这么大的蚌壳,好奇的在哪里用木棍子敲敲打打,一时被吸引了所有注意。

陆玄也不在意,左右一只蚌壳,虽是珍奇之物,两个小娃娃也损坏不得,自然由得他们耍弄。

“不错,此物难得,是我一位友人相送,颇有几分妙用,须得好生看养。”

事实上陆玄如此耗费功夫,倒不是全为了自己,他见着老龟所送这宝珠的时候,便想到了妹妹。

此物能对人体补益,且气息温润,不似一般灵药,药性猛烈,伤人身体,琢磨养在家中,不时帮着调养妹妹身体也是好的。

可惜也是没那么大的水缸,不然养在水缸之中,倒是不必那么费功夫。

“……哎!这地方不错!”

陆玄大略看了看,选了个位置。

陆英也不打搅他,看着他忙里忙外,不时又看两个还在耍弄蚌壳的娃娃,暖自心来,嘴角含笑。

心头想到故去不知已经多少年头的丈夫,心下有些微感慨。

“爹爹!”

陆玄正归置着呢,准备开始动手了,就听小莲儿叫了一声。

他也看了过去,却见周云风尘仆仆走入院中,眉头微锁,似有几分忧虑。

心中诧异,于是拄着锄头问道:“阿云,这是生了什么事?怎么如此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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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九、炼剑宝诀破戒刀

“倒不是什么大事,只侄儿今日带船去九江,回来时路过浔阳,听得许多消息,说是那张锁儿的势力,如今换了他手下的白喜当家,还有高人依靠。听闻此人行事是个不太讲脸面的,也不知这江面上局势会变得如何。”

周云讲买来的吃用拿进屋中,而后便出来帮着陆玄挖池塘,一面将自家今日见闻、心忧之事说了出来。

他如今正是全权管理村中事物,压力大了许多,难免多想。

陆玄一听这个,才知道他是担心什么,心下失笑。

不过这也不怪周云,他毕竟不知白喜是奉了陆玄之命。

“你原是担心此事,不必多想,此人与我有几分关系,不管做出什么,断不会牵扯到村子的。你将村子生意操持就好,当然,此事你知道就是,也莫要说出去了。”

事情还是说明白得好,也省的整日里忧心。

周云听了这话,有些惊异,不曾想到陆玄这不知不觉间就又做了一件大事,心下松了口气的同时,对于自家这个舅舅是更是敬佩几分。

“舅舅,您挖池塘是要做什么?”

“养蚌壳。”

“……”

……

不得不说,白喜还是有几分本事的。

许是此前在张锁儿的手下没什么全力,所以做事全靠一张脸皮,还有张锁儿的威名,难免让人看轻了。

但这一回,在老黄的帮助下收拾了张锁儿旧有的势力,短短半月的功夫,便稳住了局势。

加上他行事圆滑,进退有度,身后又有老黄护持,无法针对,一时间倒是让浔阳镇的其余势力都觉得比张锁儿还要难缠。

他到底还惦记着陆玄的吩咐,也着手照顾江头村,先是摆出一副不愿太过剥削乡邻的凛然作态,渐渐又改了不少规矩。

倒是在两岸许多渔民身上争了好名声。

只是也因此,让许多人都明白张锁儿只怕很难出现了,毕竟张锁儿若是还会出现,白喜决计不敢这么改规矩。

现下倒是极多人后悔,此前张锁儿失踪的时候,没有动手,如今便是想动手也有些晚了。

“黄老,您要的人我都给您找齐了,地方也都布置妥当,随时可以动工。”

老黄帮助白喜掌握了旧有的势力之后,便每日催促冶炼铁精之事,他唯一一口六阴带还在陆玄手中,虽然自身也学了不少落魄山异术,终究比不得法器。

想着祭炼一口飞剑已经有些急不可耐了。

要说他也是有几分运气的,以异类之身,得以拜如落魄山修道,化形而出,较之寻常同类已经算是极为幸运。

落魄山那等地方,说是旁门,却也是最寒酸的左道修行,哪里来得什么正经飞剑的祭炼法门,而就是如此,却还叫他得了一门祭炼飞剑的宝诀。

如此机遇,也算非同一般了。

他这一门炼剑宝诀,名唤‘金刚破戒刀’,只一听名字,便知这一口飞剑乃是佛门飞剑。

事实也是如此,这一门宝诀乃是他在滇西一处古寺之中得来,也是一桩难得机缘。

只是这佛门法器,祭炼起来也有诸多麻烦,且不说采五金之精方能练就,还需对那佛法有所钻研。

老黄自知不通佛法,所求也不多,只想着能采炼足够的五金之精,先打磨一个基础,日后再做其他计较。

这飞剑自他看来,只需炼成,当也是一件佛门炼魔宝贝,虽不比玄门正宗飞剑,更不能与那奇珍至宝相提并论,但至少是一件正经法器,祭炼愈旧,日后威力更强。

且这一口‘金刚破戒刀’能护持心神,不惧那魔头侵染,乃是极好的护道法器。

如此宝物,他自然急着炼成。

说来他也是有些羡慕陆玄的那一口碧云剑,那一口飞剑剑气冲霄,碧光莹莹,乃是极正宗的玄门上乘飞剑,实为难得。

只看陆玄一身功行不过元胎,却有如此宝物,如何教人不艳羡?

也正是因那一口飞剑,老黄琢磨陆玄师承当是不凡,说不得日后能报个大腿,是以才听陆玄吩咐,留在了浔阳。

不然他得了法门,随意寻一处地方,也总能炼得五金之精,祭炼飞剑,却不必留在这浔阳镇受人驱使。

“好!快些备好材料,明日我便开工!”

回过神来,琢磨自家也要炼得一口飞剑,老黄心中激动,一时倒也不想那么多了。

……

说回陆玄,得了白喜通禀,得知老黄正在炼五金之物,也不甚在意,吩咐如无大事,二人不必前来搅扰,便自顾修行去了。

这段时间以来,每过五日,那老龟必来请教道理,一来二去,倒是颇为相熟。

其中还送了几次礼物,除了其中一枚养生的暖玉陆玄留了下来,其余都教他拿了回去,不过见它的确心诚,与它讲解佛道精要之时,也更为尽心。

老龟本有灵慧,只是不得机缘,因自家形貌,也未曾踏入过人世,许多人情事故,多是在江底见了来往的船商渔民、游人过客,耳濡目染之下学会的。

时日长久,自然也就有了一些见识。

不过到底从没有人像陆玄这般给他讲解这等先圣前贤总结出来的天地道理。

百十年积累,如今得了这机会,有了明悟,收获却是不小。

虽然未有正法,随着时间过去,光是陆玄所见,却也能看出老龟气息大为不同、

它本是龟属,沉得住性子,只是因为少于人交流,所以显得有些天真,如今得了陆玄教授道理,一身气息倒有些像修行有成的有道之士。

平日言谈之中,也能看出几分变化。

“陆师,老龟今日一去,却不知是否还能与陆师再见了。”

这日,老龟听罢陆玄讲经,一别往日,忽然对着陆玄拜了三拜。

“老龟,你这是……?”

陆玄有几分诧异,不知它是何意。

“老龟积累太厚,有那雷劫将至,今日却是要与陆师拜别了。”

老龟感念道:“得蒙陆师不弃,愿与我这等异类为友,教我无数道理,老龟已无遗憾,此番若是渡得过去,再来陆师门前听道,若是渡不过,只能来世再驼陆师游江了!”

“陆师珍重!”

陆玄闻言,微微一怔,且不知如何回它。

然老龟再拜,随后沉入水中,水波涌起,已是不见了踪影。

(未完,明日待续……)

六十、百年功果雷劫试

陆玄在青石之上枯坐了半晌,长叹许久,这才离去。

说来他回转浔阳后,基本没结识什么新朋友,这些时日以来,倒是在老龟身上感受到了以前结识朋友的感觉,如今颇有几分怅然。

尤其老龟此去渡劫,且不知结果如何,他本意询问一二,或能有所相助,可惜老龟听了这些时日的道理,不知是不是有所明悟,此番渡劫似乎不愿牵扯于他,仓促而去……

长身而起,陆玄终究没有太过沉浸其中,老龟活了四百载,有此一劫也该能看破,求道艰难,人人皆是如此,他尚且还不一定有个出路,何须哀叹如此。

这般想着,陆玄摇头回转。

……

数日后,果见浔阳江上天色变化,雷声滚滚,旁人只道是天气变化,便是有那信鬼神的,大抵也只以为是河神发怒,终究不会多想。

陆玄心中却有猜测,一时望着天上雷霆,心有不少感慨。

翌日,雷霆消去,陆玄早早便来到了往日修行的青石旁,只是与寻常不同的是,此时的他却迟迟难以入定。

心念转动,取下碧云簪祭炼,宝簪也有灵性,在他身前轻轻颤抖,也难祭炼得成。

陆玄知是自家心思乱了,也不强求,只看着眼前的河面,期盼那水中再伸出个硕大头颅来。

可惜这小阳河仍旧不见多少动静。

……

“老爷,这等雷霆,定然不是什么普通天气变化,说不得是有人在渡劫,要么是我这般的异类,要么便是有道高修,或有机缘啊。”

见那雷雨天气结束,老黄便放下手里头锤炼五金之精的工作,急火急忙的跑到了陆玄这里。

开口便提那雷雨天气。

陆玄自家知道是怎么回事,却不好与老黄说,没什么太大意义,于是摇摇头,准备在池塘之中丢些莲子,也盼时节到了有莲藕吃吃,不理会他。

但老黄却依旧热切,只见他在陆玄身旁转悠着,嘴里头一刻不停的说道:“老爷,你听我的,这九江之地,比邻云鼎山,渡劫之人要么便是不晓事的异类,要么便是玄门散仙,若能遇见,都是机缘啊。”

“如是异类,渡劫失败,说不得便能捡些遗蜕炼宝,若是功成,老爷你有上乘飞剑在手,也不必惧它。”

“如是玄门高人,那更好了,说不得能够结识一番,能渡雷劫的,莫不是散仙人物,平日里哪有机会见得?”

“尝闻散仙之辈,每四百九十年才有一次雷劫须渡,可是极难遇见的,更何况是九江之地,此地可不是什么好的渡劫之地,此去说不得还能与云鼎山扯上关系呢,老爷……”

陆玄听得,心下无奈,这家伙自家怕事得很,对性命更是极为看重,如今倒是会来怂恿他去冒险。

慢说他心中知晓这雷劫是怎么回事,即便不知,这会儿也没心思去招惹麻烦。

“你那五金之精炼得好好的,哪里来得这么多心思,若是不想要飞剑了,你炼得的那些五金之精,便让与我吧,正好我那六阴袋中,如今尚且空空。”

陆玄一句话,顿时让老黄把话给憋了回去。

尤其听得陆玄‘我那六阴袋’的时候,心里更是有些发酸。

说来此物还是他自家祭炼了数十年的物件呢……

不过他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之所以今日来到陆玄这里,确实是因为见了那雷劫,有心从中弄得一些好处,祭炼他的‘金刚破戒刀’。

这佛门之物,不少都是阳刚之属,他心中琢磨,若是能够在祭炼飞剑之时,加入一些杂含了天雷的宝材,说不得能够让飞剑品质更上一层。

他本是要自去的,只是担心自家性命,琢磨陆玄飞剑厉害,来历又当是不凡,这才费了功夫跑到江头村,怂恿陆玄去探那雷劫之地。

如今见怂恿不成,又不敢在陆玄的面前犯妖,只得是偃旗息鼓。

陆玄哪里瞧不出他的心思,开口就打发他离开。

老黄有些丧气的四下看了看,心中还是有几分不死心的,只是不知道该怎么说。

左看右看,倒是发现了池塘有些不对。

诧异道:“咦!老爷,你这池塘里头可是有什么宝贝?这水似是有些不同啊。”

这家伙也是眼尖,见着宝物反应倒是快得很,陆玄无奈摇头:“这里头是有没有宝贝,都与你没什么关系,好生回去祭炼你那飞剑便是,哪里来得这般多心思,你这模样,比我还老上几分,怎的如此跳脱,真不知你如何渡得雷劫,化得人形的。”

“说来这般一看,你们那落魄山传承倒也真有几分厉害之处。”

老黄听得愣了,半晌才反应过来陆玄这是在调侃他,在脖子上抓挠了一会儿,才尴尬笑道:

“也是运气,运气……”

不过他也看出陆玄有几分不耐,似是心情不大好,虽然琢磨不明白,却终究不敢多说了。

“这是在熬鸡汤呢?”

见陆玄不搭理自己,老黄悻悻一笑,就准备回去采炼五金之精,鼻头一抽,闻到了屋里陆英正在熬的鸡汤香味。

咽了口口水。

“去去去,自去镇上找酒楼吃喝,我这里一家老小,可管不了你那肚肠。”

……

陆玄将老黄打发走之后,心情却也不见多好,连老黄都琢磨从雷劫之中弄些好处,这世间修者不少,也不知九江之地是否还有旁人,说不得也会对此上心。

多少让陆玄有些担心老龟的情况。

老龟去的太快,早也不说此事,他尚且未能给出意见,便入水不见了踪影,却是教人无法相帮。

怎么说也是四百来年的功果,如今凶多吉少,如何不叫人可惜。

不过以他心性,到底还是很快将情绪按下,心中也只希望老龟能有个好结果。

这日,离那雷雨漫天的日子已经过去了五日,陆玄再次来到了自家修行之所,端坐青石之上。

按部就班,完成一日功课,将碧云簪收起,也不急着离开。

只是等上了近忽一日,天边已见夕阳,犹自未曾看到半点波澜,心下一叹,终究不再等下去,起身便要离开。

正这时,那小阳河面忽见一捧黑影,陆玄见此,先是一怔,随即便是一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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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一、灵鱼相寄赠内丹

“老龟!”

陆玄唤了几声,却不听得回应,微微一怔,就见河中滚滚,原是一队鱼群。

那一队鱼群旋绕着,仿佛漩涡一般,中间忽然出现了一条金色鲤鱼,在水流的帮助下,鱼嘴托着一枚碗口大小的宝珠,递到了陆玄的眼前。

陆玄从那枚宝珠之上感应到了老龟的气息,下意识便接了过来,那金鲤随后转头遁入河中,领着鱼群,不见了踪影。

见得如此一幕,陆玄手托宝珠,一时愣住,却是久久未能回神……

……

“唉!”

回过头来,陆玄根据老黄说的些许异类相关,明白那珠子当是老龟的内丹,是以才有老龟的气息。

却不知它使了什么法子,渡劫失败之后,仍能驱使这些鲤鱼将它的遗蜕送到了陆玄这里来。

这内丹乃是老龟四百栽修行积累,内中无尽元气,自有几分神异,似乎因渡了那雷劫,还有天雷气息,不时能见雷纹隐现。

虽然得了如此宝贝,陆玄心中却没有多少高兴,老龟内丹在此,说明他渡劫已经是失败了,这又让陆玄如何能够高兴得起来。

意兴阑珊之下,却也没有太多心思钻研老龟内丹,将它收入了六阴袋中,转身跃下了青石,缓缓朝着村子方向走去。

夕阳之下,陆玄的背影略有几分佝偻。

……

“绣娘,这左近的隐蔽山谷,我都叫人去探了探,倒是发现了一处雷霆劈打过的山谷,只是四处焦黑,也不见有什么奇异物件。”

刘府,梅花小院当中。

刘仁豪正坐阁楼书房之内,与那画中女子叙话。

听得刘仁豪这话,那模样娇美的画中女子,绣眉微蹙,道:“依奴推算,当是那浔阳江中老龟在渡劫,那老龟数百年修为,积累深厚,却没什么道行,绝难度过雷劫才是,莫不是化作灰灰去了?可它内丹总归会留下……”

“化了灰灰?那等天威,也有人能渡过?”

刘仁豪却忍不住询问。

他与绣娘相识,虽有不少年头,但许多修行之事,他却也不清楚,只因他自身毛病,却不合适修行。

“自然是有的……”

绣娘说道:“可惜未能得了遗蜕,否则老爷你这身躯,如能得老龟内丹滋养,或是借之天雷洗练,终究能去了几分阴气,不必受那苦痛。”

“无妨,我有你陪着已经足矣,说来若非遇着绣娘你,我这性命只怕早就不在了,哪里还奢求那些。”

刘仁豪却是拍了拍绣娘的手,一副看破红尘的模样。

“老爷,您那老朋友,一身气息纯正,乃是个玄门修士,若是……”

刘仁豪却摇了摇头。

他这边情况复杂,真找陆玄帮忙,却也不是那么好说的事情。

……

刘仁豪这边念叨陆玄,陆玄回村路上,却被老龟那枚内丹给吓了一跳。

本来也无甚情况,只是他收入六阴袋中,走着走着,老龟内丹忽然爆起一阵雷光,险些将六阴袋都轰坏了去。

陆玄才知这内丹受了天雷洗练,怕是与这六阴袋有几分相克,无奈也只能取了出来,收入怀中。

即便如此,他也能感受胸口有些酥麻,那天雷力量着实非同一般。

最后只能以真气抵抗,不想倒是隐隐能容,仿佛祭炼法器一般。

见这等情况,陆玄也是有些诧异,恍惚间想到了老龟身上。

这内丹怕也是老龟特意给他送来,充做手段的……

……

带着几分遗憾,陆玄回到村子中,倒是来了一位客人拜访。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黄定江。

无事不登三宝殿,显然也是有目的而来。

果然,黄定江开口便是提到了老伍。

“陆前辈,定江寻老伍叔有些事情,不知他老人家现在何处?”

陆玄微微皱眉,老伍随李元丰去峨眉,已有不短的时日,此时自然不在村中。

心中却又想起老伍所说,传了黄定江《鱼龙百变》的事情来,猜测黄定江此来是不是为了请教这功法。

“老伍如今不在村中,外出寻亲去了,短时间内只怕不会回来。”

陆玄自不好说老伍修道去了,琢磨老伍虽然孤家寡人,实际应该还有几分血脉关系在的,他本是私生子,若说去寻亲,也能做个理由。

“啊?那真是太不巧了!”

黄定江听得这话,似乎有些惊愕,看着有些不太对劲。

“你寻老伍有什么事情?可是那功法有什么问题请教?若是那功法,我倒也算是熟悉,你可问我。”

黄定江微微一愣,随后却是摇头道:“却不是此事,若是如此小事,自不好前来打搅。”

“定江此来,却也是为了老伍叔亲人而来,倒不曾想竟然如此巧合,老伍叔也去寻亲去了,现下有些不太好办。”

什么?

陆玄听了这话,也是有些惊讶,他说老伍去探亲,不过托词。

自老伍和他母亲被赶出来之后,就没有回去过,虽然后来也有接触,但关系也不是很好,陆玄也极少听老伍说起那边的事情。

怎么那边还真的有人找了过来,这还真是让陆玄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

“具体什么回事,细细说说。”

陆玄问道。

听得这话,黄定江倒也没想着隐瞒,他知道陆玄和老伍的关系,这等事情,陆玄就是不问,他也会说清楚。

“我大哥在九江救了个名叫苏红袖的小姑娘,说来也是那小姑娘的运气,正好叫我大哥听得了老伍叔的名字,问过之后,才知道真是来找老伍叔的。”

“那小姑娘处境似有几分糟糕,只是问她生了什么事情,也不开口,更不愿跟着来浔阳,我大哥只好让人带信回来,请老伍叔过去。”

“只是现在这情况……”

苏红袖?

陆玄闻言皱眉,老伍生父确实是信苏的,他本也是姓苏,不过后来被赶出来,就改了名姓,伍姓是随的母亲。

那姑娘知晓老伍的名姓,自家又是姓苏,还真有可能是老伍的亲族。

只是陆玄早年听老伍说过,他生父一方可是官宦世家,远在那金陵之地,怎么会有个小姑娘沦落到九江郡来了?

实有几分古怪。

但若真是老伍亲族,倒也不好不管。

虽说老伍与那边的关系不是多好,但就陆玄所知,也不是半点联系都没有,本身老伍也只是怨恨他的生父,旁人倒是没有什么牵累。

“说来早几年倒是也有老伍叔的亲族来探望过,不过已有好些年头没来了,我兄弟倒也是知道老伍叔那亲族是姓苏,金陵世家,似乎还是朝中官员,只是具体情况不知。”

“也是那小姑娘说出了些许信息,我大哥才不敢怠慢,敢问前辈,老伍叔可是去了金陵?去了多少时日了?”

陆玄却是摇头,老伍去了峨眉,李元丰剑光倏忽千里,只怕早已回到了峨眉,黄定江就算知道,又去哪里追去,于是问道:“那小姑娘现在情况如何?”

(冇)

六十二、得失之间难定论

“老伍那边有点麻烦事情,我得去帮着处理,三五日内只怕不得回来,若是还有什么耽误,我会命人送信回来,你们无须担心。”

老伍刚去峨眉,就来了这等事情,陆玄也不好不管。

听闻是老伍的亲人出事了,妹妹陆英很能理解,拉着陆玄的手便道:“若真是老伍的亲人,带回来就好,家里也不差一副碗筷,只是哥你这把年纪,出去切莫再和那些年轻人动手了。”

妹妹对他也是了解的很,知道他虽然年纪老了,但江湖气重,见事情麻烦,少不了就会动手。

尤其近来心态愈发年轻,也多了几分意气。

陆玄无奈一笑,道:“我省得的,轻易不会与人动手,你放心吧……对了,我给你那块暖玉,可不能摘了。”

本是告别,兄妹二人说起话来,时间不知不觉却过去了半个时辰。

后来陆英才依依不舍的将陆玄送出了家门,若不是身子不太方便,说不得还要送上船。

要说人老了就是如此,去个一两日还好,听说是三五日,甚至还长,心绪难免就有所牵扯。

黄定江早早已经派人驱船等候了,不过他要在浔阳主持生意,如今黄山虎老迈,兄弟二人总得有一个留在家中,免得出什么事情。

随船的却是黄修。

乍一见黄修,陆玄倒是有几分诧异,这小子有了不小的变化,原本的纨绔气质已然消磨不见,行事风格也见进退有据,颇有礼数。

倒是与他父亲黄定江颇有几分相似了。

陆玄知道这是老伍调教出来的,心下不由赞了一句。

不过却也想到老伍怕是因为自家儿子的事情,才让练出这本事,倒也不好多说……

“陆爷爷,父亲还需坐镇家中,不方便随您出行,命我带您去郡城,此前黄修多有得罪,日后若有机会,修定会亲自上门找周叔赔罪,还望陆爷爷莫要见怪才是。”

这等话语,放在之前黄修定然是说不出来的。

陆玄稍有几分感慨。

不过黄修那点小事,实在也没怎么放在他的心上过,毕竟这辈子经历过的恩怨情仇不知多少,除非深仇大恨,否则哪里有什么事情容易惦记那么久的。

当然,他也不会和黄修太过亲近就是了。

点了点头,以作示意,随即上得船去。

黄修见此,摇了摇头,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他如今性格有了一些变化,不说他现在并不是很在意陆玄如此态度。

哪怕心中或许还有那么几分傲气,却也没那么容易把想法浮于表面了。

……

九江郡,陆玄归来之后,这是第三次来到郡城了。

只是前两次来到此地,都是与刘仁豪有关,这次却是不同。

说起刘仁豪,陆玄倒是想起了刘府的古怪,想着若是事情处理了,或许可以再去拜访拜访老朋友,毕竟他这位老朋友,一口一个‘仙人’、‘高人’,这些年经历似乎没那么简单。

“陆爷爷,我黄家在郡城之中也有一处宅院,离这码头有些距离,我大伯平日便住在那处宅院之中。只是现在这个时间,也不知大伯是不是还在忙,若是不在,可能还要陆爷爷等上一些时间。”

“有劳。”

虽说黄修变了之后,人按理说是变得好了许多,但不知怎么,陆玄却不太爱与他说话了,就好比黄定江,同样如此。

许是人渐圆滑,却少了几分真诚。

黄修说有些距离,果然也是距离较远,一行人过了棠湖,走了约莫一刻钟的功夫,才走到了黄家在九江郡的宅院。

宅院不大,但也不小,三进的标准宅邸,能看出黄家虽有几分势力,与大江派也能牵扯关系,在九江却也还算低调。

黄修显然没少来过九江,下人都认得他这少爷,也不需打什么招呼。不过也正如黄修所言,黄开泰如今不在府上。

“大老爷去大江派拜访吴掌门去了,估摸酉时才能回来。”

黄修问及黄开泰去处,何时回转,管家显然得了黄开泰吩咐,记得倒是清楚。

黄修似有几分恍然。

他此来九江郡,一个是给陆玄带路,另外到此之后,暂时却是不准备回去的,正是要学着父亲黄定江,拜入大江派中。

学不学本事倒是次要的,主要是维系黄家与大江派之间的关系。

大江派在九江的势力虽然不算多大,但也不小,庇护黄家在九江做生意,还是绰绰有余的。

而大江派这边,门人弟子习武,总也少不了金银,自需黄家这样的供奉。

他们自己除了些地产,是不做生意的,但架不住门中有几个高手,在这江湖人高来高去的时节,很是吃香。

又有几个弟子学了武艺,在官府、营队里头当差,人脉不差。

如此情况下,自然不少生意人送孩子到大江派中习武,为的就是这份关系。

黄修也是如此。

当年黄定江拜入大江派,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情,自然不能断了关系去,事实上若非以前黄修自己不愿,黄开泰也宠溺,由他自做决定,早就被安排进去了。

似黄家和大江派这样的结合,九江郡还有几家,多是江湖势力,却不一一细说……

“那小姑娘现在何处?”

陆玄像那管家打听道。

管家闻言,先看了看黄修,得了黄修点头才道:“苏姑娘在院中休息,她身上有些伤势,如今婆子正伺候着。”

受伤?

黄定江倒没说这个。

“带我过去看看。”

陆玄微微皱眉。

听得这话,管家一愣,又看了看黄修。

“这位陆道长是苏姑娘的长辈,也是我的长辈,不可怠慢,你只当是我爷爷来了便是。”

黄修这话倒是相当客气。

见黄修如此解释,管家哪里还敢耽误,忙领着陆玄朝苏红袖所住的小院去了。

不多时,便来到了一处还算雅致的小院之中。

“苏姑娘如今就在厢房之中休息,她伤势不算重,不过也不爱出来走动,大老爷命我等莫要搅扰,所以这院子除了婆子平日照顾,也没人进来。”

陆玄听了微微点头,看来黄家人还是挺看重老伍的关系的,不然也不会对一个可能是老伍亲族的小姑娘如此照顾。

三人行至房门前,管家上前敲了敲门:“苏姑娘,你要找的长辈来看你了,不知你现在可方便?”

屋里头静默了一会儿,不多时便听细微脚步声传来,随后房门被人拉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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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三、苏氏有女名红袖

房门向两旁开去,就见一名着青色纱裙的娇俏少女映入眼帘。

少女约莫十五六岁年纪,身姿娇小,模样有些柔弱,头上扎了个双垂髻,肌肤白嫩,脸蛋略圆,看着倒有几分可爱。

只是此时状态不太好,面色苍白,有些憔悴,神情也有些灰暗。

开门看来时,本有几分激动,可瞧见了头前的陆玄,见他老道士打扮,似有几分意外,秀眉微蹙,带着几分紧张问道:“您是三叔公么?”

三叔公?

陆玄微微一怔。

“……陆爷爷,你们聊,我二人便不打搅了。”

黄修眼力本有几分,经过调教之后,心思更加灵敏了些,颇晓进退,当下告罪一声,便带着管家离去。

少女听了黄修的话,知道陆玄的姓氏,晓得他不是伍杰,面色一暗,似乎有些失望。

不过还算知道礼数,微微一福,只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姑娘年纪不大,能见几分拘谨,陆玄倒不见怪,笑了笑道:“老道姓陆名玄,是伍杰的兄弟,他如今不在九江,我自黄家的人口中得了你的消息,便赶了过来,老伍与我亲如兄弟,小姑娘你既是他的亲族,若是有什么麻烦,与我说便是,不必与我客气。”

“你可唤我一声陆爷爷。”

陆玄尽量和蔼。

见得他如此模样,小姑娘面色缓和一些,不过也不知什么缘故,还有些抗拒,似乎对外人仍有很大的警惕心思。

这倒是有些麻烦。

好在陆玄此前也有准备,说道:“孩子,你唤老伍做三叔公,却不知是他什么人?若是不介意,你我一旁叙话,与我说上一说可好?”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儿,许是陆玄的态度足够好,她没有看出半点恶意,还是点头答应了。

……

陆玄没急着询问小姑娘的来意,确认了小姑娘的身份之后,先是将自家身份、与老伍的关系,用闲聊的语气大略说了一遍,他步入先天之后,记忆好上不少,许多昔年事情也能回忆起来,关于老伍生父一方的故事,倒是记得几分。

加上他入道之后气质也有所变化,更为温润慈和,一番谈话后,小姑娘很快便对他有了一些信任。

小姑娘确实是老伍的亲族,乃是老伍的二哥苏启的孙女,本名苏琼,红袖这名字却是自己看多了话本故事,学着里头的侠女取的别号。

此番流落江湖,干脆就拿来用了。

她遇多了事情,到黄府也就这两天的功夫,心中犹有戒备,除了说出老伍的关系,基本没怎么开口,黄家人自然也不知她本名……

当年在苏家之中,老伍与母亲伍氏虽因出身,受人欺辱,但他与二哥苏启的关系算是不错。

也许是庶出的缘故,苏启对私生子出身的老伍颇为照顾,所以后来老伍生活稳定之后,双方还有联系。

当年苏启那边派人来联系老伍,老伍也和陆玄说起过这些事情。

黄定江所说的探访之事,当也是老伍这个二哥还记挂着他。

……

对陆玄有了信任,似乎许多东西也是在心里憋了许久了。

小姑娘一开了口,很快便将自家遭遇全部说了出来。

她父亲名为苏哲,也即是苏启的儿子,乃是同进士出身,本在金陵左近做官。

只是三年前苏启亡故,苏哲不得不丁忧在家,如今三年过去,苏哲也不曾经营什么关系,二房与大房关系也不是多好,脱离官场三载,处境难免有些艰难。

好在总有几个同窗相助,才得了个柴桑主簿的职位,正是在九江之地。

于是一家人收拾妥当,自金陵赶往柴桑。

谁料半途行至池州,却遇到了匪类,只苏琼母女二人逃脱了出来,苏哲则是生死不知。

二人都是女子,加上身上文牒路引之类的凭证都丢失了,明白女子之身,又无来历,容易招惹一些有心人的目光,于是也不敢去报官。

好在记得九江浔阳之地,有老伍这么个亲族的存在,便想着过来求助。

母女二人俱是出身官宦人家,哪里过过这等流浪江湖的日子,一路上吃了好些苦头,好在小姑娘倒也坚韧,苏哲夫妻颇为宽厚,也不限制女儿天性,是以她本身与寻常女子便不同。

还学了一些苏哲从老伍这里得去的武艺,只是不甚当用。

如此才勉强活了下来。

只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眼看一路母女二人吃了好大苦头,一路跌跌撞撞到了彭泽,浔阳也不远了,却在一处破庙之中,遇得了一个丑和尚,那和尚武功厉害得紧,竟看上了苏琼的母亲叶氏,将她掳走。

苏琼则是运气,跳入了江中才得以逃脱。

那和尚似乎也对她没有什么兴趣,这才没追来。

后来她被人从江中救下,又是费劲周折,机缘巧合之下,才被遇到了黄开泰。

这其中波折暂且不提,总之不是什么好经历。

陆玄听了她一番话,一时也不知如何宽慰,他第一眼见小姑娘状态虽然不好,但情绪还算安定,本以为或许有些麻烦遭遇,但也不至于太过糟糕,这时才明白有些想当然了。

他经历丰富,也算沉稳,知道现如今也不是安慰小姑娘的时候,她父母生死未知,如今既然得了消息,还是救人要紧。

怎么说这一家人也算是老伍的后辈,尤其老伍在这世上也没了血脉,苏启一房算是唯一关系不错,且有血脉联系的亲族了。

老伍将陆玄当做兄弟,万事都替他考虑,陆玄自然不能得了消息,却不去救人。

不过她父亲苏哲出事之地远在池州,又是遇到那些穷凶极恶的匪类,只怕凶多吉少,此去更难找到什么线索。

倒是母亲叶氏,听苏琼所言,离出事才过去了三五日的功夫。

若是尽心,或许还能找到些痕迹,把人救回来。

何况这种时候,帮忙救人,哪怕希望不大,对于小姑娘来说,也远比说什么安慰的话要有用的多。

“你母亲是在彭泽被掳走的,你可还记得那破庙所在之地?”

陆玄等苏琼平复了一些情绪,才冷静问道。

小姑娘也是聪慧之人,若非如此,也不可能带着母亲闯了这么远,还成功跑到了九江求救。

听得陆玄的话,明白这位陆爷爷这是要帮着救她母亲,心中激荡,忙擦了擦通红的眼眶,猛点头道:“记得的,那破庙临近一个叫小孤洑的渔村,我在村子里偷了些吃的,记得很清楚,那地方临江也不远,乘船去很容易能找到。”

“好!”

陆玄点了点头,安抚道:“小琼,你也不要太着急了,万事有陆爷爷在……”

“事不宜迟,要想找回你母亲,却不好再拖下去,我在这九江还有几个朋友,现下便去找人帮忙,先做些准备,明日你跟我去彭泽!”

陆玄心中已有几分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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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四、故人庭中多古怪

黄家虽有几分人脉,与大江派也有联系,但终究不是主导,出了浔阳镇,难说还能帮上多少忙。

要说已经在九江郡混出一些模样的,还得是刘仁豪……

此时已是到了酉时,却仍旧不见黄开泰回来,陆玄不好耽误功夫,只得找上黄修。

“我得去拜访个朋友,你大伯若是回来了,麻烦叫他帮我在江湖面上打听一个和尚……”

黄修虽然不知道怎么回事,但只是打听消息,而且他也就负责转告,还是得大伯决定,也算不得什么麻烦事,自然点头应下。

陆玄看天色近暗,很快便离开了黄家的宅院,拐了几个街角,朝着刘府而去。

刘府所在之地,算是九江郡最好的地段之一,陆玄记得清楚,自然好找的很。

话说上次陆玄来刘府拜访,也是入夜了,这一回同样如此,倒是让人不知道说些什么是好。

轻叩门扉,不多时便有人开门,他来过一次,管家得了通禀来看,也是认得他了。

忙请陆玄入内。

不多时,又去通知了刘仁豪,继而将陆玄有请到了那出小院之中。

“这老刘倒是挺喜欢这小院的。”

陆玄看着这小院子,心下有暗付,看上去刘仁豪十分的喜欢这个小院子,他虽说才来了两次,但两次刘仁豪都在这院子接待他。

尤其是这院子之中还有一株有灵气的梅花,多少让陆玄觉得有些不寻常。

刘仁豪得了消息,实也有几分诧异。

他正在阁楼之中,要唤出那画中女子,哪里知道陆玄居然突然上门拜访。

“绣娘,我那老朋友又来了,我先去看看。”

刘仁豪对着美人图说了一句,就准备下楼。

但在这时,空灵声音却从画中传出:“老爷,不妨将人请上来,您那老朋友身上似有几分那老龟的气息,说不得有几分牵扯。”

“老龟?”

刘仁豪闻言一怔,随后想起了此前绣娘所说。

略作犹豫,虽然许多事情并不是很想和陆玄说,但是他现在确实也有不少的麻烦,若是陆玄真的有能力帮忙解决,或许也是一个出路……

如此想着,刘仁豪还是点了点头,道:“且看吧,先看他此来目的如何。”

画中再无声音传出。

……

“陆兄!今日正见喜鹊绕枝,还不知是何缘故,原来是陆兄要来。”

刘仁豪笑着朝坐在凉亭之中的陆玄走了过去。

听到刘仁豪这话,陆玄也是微微一笑,不过此来为了红袖之事,却不好耽误太多时间。

于是道:“说来惭愧,此番前来,却是又有事情要麻烦刘兄。”

“哦?却不知是何等事情?”

刘仁豪自付对陆玄还算有几分了解,自然明白他若是没什么事情,轻易不会和自己联系,心中早有预料,只是看到陆玄如此直接,一时倒是有些诧异。

如此态度,显然是事情有些着急。

陆玄也不纠结,开口便将苏琼母女遭遇道出……

“……刘兄,老伍你也是知道的,他的后辈遇到了这等事情,我不好不管,不过此事有些麻烦,我在九江也没多少朋友,如今只能找你帮忙了,若是刘兄愿意帮手,算是我欠你一个人情。”

为了老伍,陆玄也不介意欠个人情。

“你我关系,何须说这些,再者正如陆兄之所言,伍兄也算是我的熟识,只是许久未见罢了,当年大家也都是朋友,既然是他的后辈遇到了麻烦,有什么能够帮忙的,我自然义不容辞。”

“只不过……”

刘仁豪话到此处,忽然一顿。

陆玄见此微微皱眉,有些不明白他的意思。

“可是有什么麻烦之处?”

“……实在惭愧,倒不是陆兄你说的事情麻烦,只是我身上遇到了一些麻烦,或许陆兄能够帮我,这几日还正犹豫,不想陆兄今日上门,我的事情也有一些麻烦,只是不知如何言说……”

陆玄诧异了,心中暗付浔阳商会如此体量,刘仁豪身体看着也还算康健,后人更是安安稳稳,都好的没得说,哪里又有麻烦?

是有人盯上了浔阳商会?

可这等事情,怎么会找他帮忙?

古怪!

“这……此地不是叙话之处……”

刘仁豪略作犹豫,看到陆玄还有些讶异,又道:“我会先吩咐管家,命人寻找这个和尚,依陆兄你的描述,若是彭泽左近真有这等打扮的和尚出现,多少总会留下一些信息的,浔阳商会虽不是什么大势力,但如今牵扯也算不小,这九江之地的势力,不少都与商会有生意往来,若无意外,过不了多少时间就能出结果。”

陆玄微微摇头,他倒不是担心这个,上次来过之后,他就对刘仁豪有了几分好奇,吩咐白喜帮忙探了探浔阳商会如今的情况,总结过后,大略得出一个结论。

浔阳商会现在在九江算是一个庞然大物了!

这也是他没有在黄家宅院多待,就跑来找刘仁豪帮忙的原因,哪怕黄家与大江派有牵扯,或许也能找到线索,但到底不比刘家的势力来的迅速。

“好,那便有劳了。”

陆玄微微点头,旋即起身。

刘仁豪当下命人找来了管家,把事情吩咐了下去。

“陆兄请!”

之后便领着陆玄走向了阁楼,不多时,来到了他的书房之中。

嗯?

一进屋,陆玄就注意到了那一副挂在墙上的美人图,倒不是真的看出了什么不同,只是那图前供奉香火,实有些惹眼。

陆玄也是第一次见到有人还在书房之中供奉这种美人图的。

看着又不是什么仙神,何须如此供奉?

陆玄心中诧异,更是觉得刘仁豪有古怪了。

念头一转,倒也猜测,刘仁豪请他上来,只怕所为并不简单。

“陆兄请坐。”

刘仁豪可不知他心中念头。

笑了笑,请陆玄坐下,随后却不说话,仿佛方才说要请陆玄帮忙的事情已经忘了一般。

陆玄也不着急,刘府管家那边已经安排妥当,红袖母亲的事情,也得明日得了些消息才会出发前往彭泽,如今着急也无用。

安然坐着,就这么看着刘仁豪,想看看他身上到底是有什么古怪。

刘仁豪似也并不在意陆玄的目光,先是去点了三支香,随后走到了那美人图前,将香火奉上。

自陆玄这边看去,就见那三支香燃烧的速度速度极快,几个呼吸的功夫,烟气骤然增多,缭绕之中,似有微风卷起,随后漫布在那美人图上。

不多时,那画中美人隐约间似乎在动。

陆玄也是有些惊讶,仔细看去,就见那画中美人看来,对自己笑了笑。

六十五、画中也有颜如玉

“奴家绣娘,见过陆真人。”

陆玄面色不变,心中却有几分愕然。

他是亲眼看着面前这俏丽女子打那一幅美人图中走出来的,仿佛飞天仙子下凡,乘着香火烟雾,颇有几分奇妙。

一时心绪有些复杂,倒不是因为这女子出场的特殊,而是没想到老刘背后还有这等东西,着实惊到了他。

而且这女子口称真人,显然也知道陆玄是个修者。

“真人二字实不敢当!”

陆玄摇了摇头,起身一稽首。

转眼却看向刘仁豪,问道:“刘兄,可否解释一二?”

刘仁豪笑道:“陆兄莫怪,绣娘是我的朋友,我二人相识已经有好些年了,她虽非人类,却也不是什么做过恶行的妖魔。”

“我知陆兄也是修士,虽不知你的经历,但此前那一头黄皮子精你尚且能收在身边,想来对绣娘这等异类,也不该有什么偏见才是。”

陆玄明白过来,原来他上次来到这院子之时,就已经落入了这女子的眼中。

虽说没有什么预料,不过仔细想想,倒也没必要惊奇。

刘仁豪知道他的身份,如今挑明了说,说明是真的有求于他。

念及于此,陆玄道:“刘兄要找我帮忙的事情,莫非是与修士有关?”

“是也不是。”

刘仁豪忽然摇头苦笑,似乎有些难言之隐。

“绣娘,还是你替我说吧。”

名唤绣娘的画中女子闻言,福了一福,随即开口解释起来:“此事说来,还得从陆真人您那冶铁法门说起……”

……

事情有些复杂,陆玄听女子描述了半晌,才大略明白过来是什么回事。

具体的细节女子没有详说,但大概就是因为冶铁法门的缘故,刘仁豪也遭过旁门左道的侵扰,却因为买下了这处宅院,得了女子存身的这一幅画卷,才得以保存性命,不过还是留下了一些隐患……总体来说,与话本之中的志怪故事有些类似。

其中自然有不少曲折,例如二人相处,互有恩义,渐成知己云云。

而两人的目的,正是想得到陆玄的帮助,消除刘仁豪身上的隐患。

什么隐患?

绣娘说是刘仁豪的身上寄宿了阴魔。

具体阴魔是什么,陆玄也不甚了了,倒有几分好奇。

“却不知这阴魔是个什么来历?”

……

经过绣娘一番解释,陆玄才知道这阴魔到底是何物。

话说天地之间,阴阳交替,清浊混沌,有那奇珍灵物,道真元婴。自然也有那魔头存在。

世间魔头,千奇百怪,难以尽数,杂而含之,便有天魔,秘魔,陰魔,神魔,死魔……等等。

凡天地之正物,必有魔头相对。

刘仁豪便是中了左道手段,被阴魔所附。

阴魔千种万种,有天生而成,也有修士祭炼,刘仁豪所中,自然便是那左道修士祭炼而成的。

这阴魔如同跗骨之蛆,若无相应手段,十分难以祛除。

绣娘虽然有几分手段,本身也有些不凡,却也无法除去刘仁豪身上得以阴魔,只能以外法压制。

只是如此以来,刘仁豪身躯难免还是受到侵蚀,愈发的虚弱。

倒不是没想过方法,但是这世间修士,说多也多,说少也少,想要找到真正能解决麻烦的,实在艰难。

能处置魔头的,多是玄门修士。

所以那日陆玄带老黄拜访,绣娘见他一身玄门道法气息,才有所意动,只是那时刘仁豪有所顾虑,并未想好罢了,此番听了绣娘的劝告,思量之下,还是对陆玄和盘托出。

“照姑娘说法,这阴魔难缠得很,刘兄沾上这等物事,却是大麻烦,我境界低微,所修寻常,只怕也没那个能力解决啊。”

陆玄道。

只是绣娘闻言,看了陆玄一眼,微微摇头,却没有直接答话,而是问道:

“前些时日,浔阳江中有一头老龟渡劫,不知真人是否知晓?”

陆玄闻言,有几分惊讶,不知她为何提起此事,而且看上去还对老龟颇有几分了解的模样,不过也琢磨出这话应该是与那解决阴魔的方法有关。

心中念头转动,回道:“我在村中修行,算是略知一二,只是不知此事与刘兄身上的阴魔又有何关系?”

他回答也有几分隐晦。

绣娘闻言,看了陆玄一眼,却道:“那浔阳江中的老龟,百十载修行,前番渡雷劫却是未能功成,而老龟遗蜕,杂含天雷之气,便可除老爷身上阴魔。老爷也曾派人搜寻过那老龟渡劫之地,只可惜一无所获。”

言语之中,除了点明关联,隐隐也似有几分试探。

陆玄闻言,心中一顿,知道对方当是察觉到了什么,所以才有这些话。

他大概也知道是什么原因,许是老龟内丹漏了气息。

他对此本有过安排,得知老龟内丹可以祭炼之后,哪怕苏琼的事情比较急,也还抽空特意处理了一番,为的便是隐藏其中气息,免得有招来有心人关注。

毕竟原先浔阳镇那等小地方,都能有张锁儿这样的散修,谁也说不好走到半路会不会冒出个练过几门异术的江湖人来。

只可惜老龟内丹经过天雷洗练,内种蕴藏了天雷之力,尤其是这几日,尚且躁动,不得沉寂。

暂时不好放入六阴袋中。

且有时还会冲破陆玄真气,露出几分气息。

他也算小心了,只是没料到刘仁豪家中还有绣娘这么一个存在,加上时机也巧,或许他上门来拜访的时候,内丹躁动,正巧被对方感应到了这一点气息,还是出了点问题。

绣娘既然说老龟遗蜕能除去刘仁豪身上阴魔,显然是盯上了老龟的内丹。

这却有些麻烦。

如无必要,陆玄并不是很想和刘仁豪翻脸。

这家伙是个聪明人,重要的是做事历来有底线。

这倒不是陆玄凭借几十年前的相处就认定的,而是搜集了浔阳商会的信息之后得出的结论。

总之刘仁豪的手段或许比年轻时候强了很多,但性情变化却也不大,而且多少还算是个故交……

再者刘仁豪也算帮了他几次,之前的事情且不说,此番红袖之事,却是真的欠了人情。

可若只是需要陆玄持内丹相助还好说,但要是别的,陆玄自然为难……内丹本身珍贵与否倒是不说,只说老龟赠丹情谊,他也不可能就这么交给刘仁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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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做了修改

六十六、心思通透无忧虑

“姑娘所说的老龟遗蜕,便在我的手中。”

陆玄稍作沉吟,想了想干脆直接挑明。

他本是个不喜麻烦的性子,若非如此,杀张锁儿也不会杀那么干脆。

对方明显察觉了他身上老龟内丹的气息,此番又还需刘仁豪相助,找到那丑和尚,何须遮遮掩掩,虽轻易不想起了冲突,但若是不成,大不了起身离去,也不用刘仁豪帮忙找人了。

局面更坏些,大家各凭手段,飞剑上论个高低便是。

如此一想,陆玄就感觉通透了许多,他这么多年混迹江湖,许多行事逻辑都带着江湖气,前番因为老迈,还有几分暮气,如今步入元胎,却又变回去了许多。

不等刘仁豪二人开口,陆玄又道:

“刘兄,以你我交情,我本该倾力相助,但不瞒两位,那老龟其实是我的朋友,他的遗蜕也可以说是朋友遗物,若是刘兄为除阴魔,须得将这内丹拿去,我是不能接受的。”

“当然,我帮不得刘兄,寻人之事,自也不敢再提。”

陆玄正色,却是抱拳告罪,准备离开。

与此同时,体内真气已然提起。

若有冲突,也能及时做出应对。

他这一副作态,刘仁豪与绣娘见了都不由一怔。

他们倒也没想到陆玄回答会如此直接,方才绣娘也不过是试探而已,何况刘仁豪身上的阴魔附着日久,处理却也不急于一时。

绣娘存身的画卷,是有几分玄妙的,也有些底牌。

本想着是展现几分修行手段,不至于让陆玄这修士看低了去,随后拉近几分关系,确认那老龟遗蜕是否在陆玄身上,再徐徐图之的。

事实上,他们想得可比陆玄想得复杂多了。

刘仁豪若是真对陆玄坦诚,早前从绣娘口中得知陆玄是修士之后,他为何不开口求助,说白了他心中对陆玄还是有几分顾忌的。

加之陆玄又可以说是他唯一接触过的玄门修士,不知什么师承来历,不明手段。

他只是个凡人,绣娘虽有一些手段,所见所闻也是有限,也说不好对玄门修士有没有作用。就绣娘往日所说,玄门正宗的修士,多是来历不凡,道法高超,还身怀奇珍异宝,不是那些觊觎冶铁法门的旁门左道所能相比。

如此情况之下,他心中自是不太想暴露绣娘存在的。

此番之所以开口,完全是因为他命不久矣,而绣娘又从陆玄身上感受到了老龟气息,如有那天雷遗蜕相助,除去阴魔机会很大,不好错过了机会,这才不再犹豫。

所以说,刘仁豪心中算计其实不少。

因此陆玄这直来直去的一句话,反倒是把他震住了。

还是绣娘先回过神来,忙回道:“真人莫要误会,老爷身上阴魔,对于常人而言,或许是顽疾一般,但如有蕴藏了天雷余威的物件存在,解决却是轻松得很,我等对那遗蜕并无想法,只需借用一二便可,且对那遗蜕却也不会有甚么影响。”

“哦?”

……

大抵是心思通透了许多,陆玄也瞧出了刘仁豪的一些算计。

心下摇头,也就是苏琼母亲的事情不好耽误,不然陆玄只怕已经甩袖离开了。

听了这话之后,权且将今日之事当成了交易,说来经此一番,日后陆玄肯定不会再与刘仁豪有什么牵扯了,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老爷身上阴魔附着日久,若要处置,还需做些准备,倒也不急于一时,不妨先解决真人您的麻烦,再计较此事也不迟。“

“正是,我身上这顽疾日久,也习惯了,并无太多妨碍。”

刘仁豪心思机敏,虽不知什么缘故,但能感受出陆玄态度似乎有了一些变化,更多了几分肆意,仿佛回到了当年。

依稀好似看到了当年那个行事果断的少年,反倒是让他拘谨了许多。

“如此也好,那我就先离开了,明日午时之前,我会出发去往彭泽,如是在那之前有什么消息,劳烦刘兄送到黄家宅邸。待事情解决,再论刘兄身上的麻烦。”

言及于此,陆玄很快告辞离去。

……

“原先见他老朽,多了几分暮气,行事也少了一些肆意,不想倒是我看差了。”

待到陆玄离开,刘仁豪微微摇头。

“唉!说来此番还是有些急躁了,平白生了许多隔阂,也怪我肉体凡胎,此前看不出他修士身份,否则前番他找上商会来,若处理得当,也不至于淡了情分。”

“老爷,你这身子限制,无法修行,不能看破,这也怪不得你。”

“至于隔阂……若是能解决麻烦,便是断了这关系也算不得什么。你的身体如今耽误不得了,修行中人,多是云游四方,或是山门闭关,陆道长此番回来,也不知会留多久,若是错过机会,只怕再无这等机缘。”

绣娘好生宽慰,只是两人年纪看着明明差距极大,相处倒是仿佛夫妇一般,以至于画面有那么一些古怪。

……

陆玄不知刘仁豪心思,离开刘府之后,也没有费功夫去揣测。

刘府发生的事情,有些出乎他的预料,不过也没太多妨碍。

等红袖的事情解决,他不会再来刘府了,这府上许多古怪,一次比一次不同,虽有飞剑在身,也不好失了警惕。

刘仁豪既然这么多想法,若真还想借着陆玄手中老龟内丹解决身上阴魔,须得让他自己去浔阳了,交易是交易,却也得避免横生枝节。

原先张锁儿的宅邸便有静室,就是个不错的地方。

陆玄回到黄家那处宅邸,倒是见得了黄开泰。

黄开泰与黄定江虽是兄弟,模样有几分相似,但年纪却比黄定江大了许多,身形也较为矮瘦,看上去比较老。

毕竟黄山虎本身就是七十多岁的年纪,他这大儿子也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加上早年又受过暗伤,看着年纪倒是和陆玄差不多。

只不过比起黄定江言辞果断,雷厉风行,黄开泰更像父亲黄山虎。

他本身可以说是黄家的掌舵人,久在高位,不该习惯伏低才对,而且只听了陆玄回来的消息,并未亲自见过陆玄手段,多少也该像黄定江那样,有几分打量才是,但陆玄从他身上却看不出半点的不对,恭敬的态度做了一个十足。

若是不知道的,还以为陆玄真是他家中长辈。

和此人相处,陆玄感觉和黄山虎、刘仁豪这样的人相处还要别扭,稍作接触,却也没有多聊。

回过头找到红袖,又是安抚了一番,暂且在黄家住下。

不过也未入睡,而是打磨起了老龟内丹。

此番就是被那绣娘感应出了老龟气息,事情才变得复杂,少了许多主动,还是尽早收住内丹之中的天雷之力,将此物收入六阴袋中存放为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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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十七、手段未试敌已休

刘仁豪手下势力果然不凡,收集信息实在快的很,第二天辰时的功夫,就命人送上了消息。

那丑和尚法号慧刚,不知哪处寺庙出身,却有个诨号,唤作鬼面头陀。

也有几分来由,只因他早年还俗,欲要娶亲,却因模样长得丑,没人看得上,一怒之下,干脆重新出了家。

只是愈想愈忿,后来干脆跑到江湖上,做起了采花之事。

他行事也古怪,只对那同龄妇人下手,而且高门大户的他不太看得上,模样丑陋的他也不喜欢,他所针对的,多是模样长得好,看着出身又低微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当然,此人具体什么个来历,与陆玄关系不大,听说只是个寻常江湖贼人,倒是放心不少,他这些时日所见不少事情多与修行相关,连刘仁豪这样的故人,都牵扯上了,虽然其中不少原因,是因为他当年留下的冶铁法门的缘故。

但让他多少还是有一种,走几步路就能遇到同类的感觉。

他大概也明白,或许这就是李元丰所说的承负之论了。

万事万物有其承负,他运势正盛,心有动念,有意照拂老鳖村,所以得了水经注。安排江头村发展,于是又引出张锁儿,得了老龟内丹,又与一些盯上老龟渡劫的人牵扯起来……

回过头来,都有因果。

究其根本,还是李元丰那一句‘运势太盛,不太寻常,必有承负’。

如今一听苏琼之事,只是普通武林人所为,才觉得正常了许多。

当然,苏琼母亲被抓了这么久,具体是个什么情况,却也让人担心。

根据刘仁豪的信息,这鬼面头陀行事乖张暴戾,凡是入了他手的妇人,没一个有好下场的,这却不是什么好消息。

昨日有人在湖口见过他,身边还带着一名看不清模样的女子,也许有可能就是苏琼母亲。

心中琢磨,陆玄暂时也没将此事告诉苏琼。

他本有一些想法,譬如刘仁豪和黄家这边若是得不到消息,便让苏琼带路,去那小孤洑破庙看看,找些线索。

如今早早得了刘仁豪传来的消息,也知道谁人所为,目标何在,他一人去还快些,免得再生枝节,倒是没必要带着苏琼了。

再一个,小姑娘身子还有些虚弱,若是带着去,不管结果好坏,都难免激动,也是不妥。

如此想着,陆玄干脆留了口信,自己带着刘仁豪所给的信息,朝着湖口县去了。

许是惦记着还需陆玄救命之事,刘仁豪那边把事情都安排的妥妥当当,陆玄一到鄱阳湖旁,便人招呼上船,恭敬将他送到了湖口县。

到了湖口,更是有人等候,就差没背着陆玄去找那鬼面头陀所在之地了。

话说回来,陆玄也是有些感慨,别的暂且不说,这人间俗世,有钱是真好办事。

就譬如那鬼面头陀,或许有几分武艺,也居无定所,对于常人来说就是神出鬼没,但对于浔阳商会这样的势力,只要他在九江附近留下几分痕迹,就逃不过追索。

……

“道长,那鬼面头陀与那名女子如今都安排在这宅院之中。”

给陆玄带路的人将陆玄带到湖口县一处宅院之前,请道。

安排?

陆玄有些诧异,随即便是皱眉,这话听着有些不太对。

“赖管家?”

走入院中,又见一个熟人,正是刘府那个赖管家。

见得此人,陆玄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测。

果然,未等他开口询问,就见那赖管家快步来迎,恭敬拜道:“小人在此等候道长多时了,老爷吩咐我等找寻那鬼面头陀,得知道长是为了救人,我等下人寻得此人之后,生怕耽误了时间,错过机会,于是自作主张,将那鬼面头陀捉了,救下了一位女子,若有不是之处,还请道长恕罪。”

“……”

自作主张?

陆玄听了这话,心中却是不置可否。

不过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快,贼人捉住了,人也救下来了,虽然现在还不知是不是苏琼的母亲叶氏,但是问一问便能出结果,此番目的是要救人,结果若是好的,别的倒也无妨。

摇了摇头,虽然有些意外,但对方帮忙捉到了人,若是能确定被救下的女子就是叶氏,倒也没什么好说的。

至于刘仁豪之事。

陆玄准备回到浔阳镇,先问问老黄知不知道阴魔这种存在,再做计较。

他出身的落魄山,虽然是旁门左道,但多少也是个宗门,想必些许信息也能知晓。

如是确定同那画中女子‘绣娘’所说,化去阴魔对老龟内丹没什么影响,而刘仁豪又愿意去浔阳镇听他安排的话,陆玄不介意帮他一帮。

一个是算还了人情,交易作罢,互不相欠,二个也是不想日后再多费心思在刘仁豪身上。

“那救下的女子见在何处?”

陆玄开口问道。

赖管家微微一愣,本想着陆玄或许会多问几句,比如质问他们多管闲事什么的……却不想陆玄似乎很容易就接受了这种结果。

这是老爷那边已经说过了?

赖管家心中暗自诧异,不过面对陆玄,也不敢怠慢,忙道:“那女子就在厢房之中,人被救下的时候,便昏睡了过去,如今还未醒来。”

陆玄点头,让管家带路,不多时便来到了管家所说的厢房。

内中有婆子伺候着,陆玄当即在婆子的引领下,走入了房中,果然就见床上躺了一名面色苍白的俏丽女子。

那女子看上去还算年轻,约莫也就是二十七八的年纪,妇人打扮,模样有些憔悴,比起苏琼那小姑娘看着还要虚弱些,显然吃了不少苦头。

模样倒符合苏琼描述,她母亲年纪虽然三十往上,但出身官宦人家,也显年轻。

女子尚且未曾醒转,陆玄想了想,走上前去给她把了把脉,血气有几分虚弱,昏睡也只是因为太过疲惫,所以如此。

按理这等时候,该让女子先好好休息,但如今陆玄还需先知道她的身份,如果不是红袖母亲,也好再做计较,于是渡了一缕先天真气过去。

不一会儿,就见那女子眼皮微颤,缓缓睁开了眼睛。

(冇了……一个人的脑力有限,不能保证故事面面聚到,逻辑完满,总有漏洞,大家多多理解。)

六十八、烦恼尽去只修行

叶氏醒来之后,很快便冷静下来,倒是让陆玄都有些佩服她的坚韧。

寻常女子,若是被鬼面头陀这等淫僧掳走,即便得救,只怕醒来也会寻死。

且得知自家处境,知晓女儿此时已经安全之后,更是先谢过陆玄,足见其礼数。

如此女子,也难怪能在一无所有、危机四伏的情况下,带着女儿一路从池州赶到彭泽。

“那鬼面头陀已经被捉住,见在这宅院之中,可任你处置。”

陆玄没有问叶氏在鬼面头陀那里有过什么遭遇,不想触及什么不好的回忆,只提了这么一句,是希望她最好能借着报仇,发泄心中情绪,也免得之后再因为清白,有什么求死之心。

这时节,女子若是失了贞洁,哪怕只是旁人错以为,本身尚且清白,在她们看来也是无法接受的事情。

叶氏虽然坚韧,到底还是一个女子,难说会不会有这等念头。

哪知叶氏闻言,却是摇了摇头,道:“道长将他法办了便是,此人生性古怪,作恶无数,是该杀之人。至于妾身……这些时日,妾身使了些手段,是以他并未能辱我,也没必要再见他。”

陆玄闻言一怔,倒是有些惊讶,不想叶氏居然还有这等手段,能够在那淫僧手中保持自家贞洁,实也是让人有些吃惊。

“如此,那便不管他了。”

陆玄也没去看那头陀的想法,反正如此轻易被浔阳商会的人抓到,又号称‘鬼面’,想必丑得不一般,没必要影响自己心情。

“红……苏琼那孩子,如今还在九江,有我一道真气,你身子当也能赶得了路,那孩子一直等着你的消息,吃睡不着,且随老道回九江吧,其余事情,日后再说不迟。”

“多谢道长!”

叶氏谢道。

陆玄闻言,微微一笑:

“我与老伍是兄弟,你若是不介意,唤我一声陆叔便是。”

……

刘仁豪的手下,办事效率不慢,那头陀由得他们处置,陆玄却是不管,很快便带着叶氏回到了九江郡。

母女二人相聚,难免又是一番泪目。

陆玄在九江又待了一晚,随后给刘仁豪留了个口信,就带着母女二人赶回了江头村。

母女二人虽是出身官宦世家,但这一路来遭遇不少事情,对于村子的环境也能习惯,没两日的功夫,便已经适应。

只不过难免还是惦念着红衣的父亲苏哲。

陆玄对此也没有办法,池州实在太远,即便苏哲性命尚存,也无从入手寻找。

母女二人自然能够理解,所以暂时也就住在了陆老八原先那院子之中,说来这本来也是老伍住过的,倒是正巧。

二人元气尚且还没恢复过来,一时之间也还没个规划,不过陆玄却已经有了几分计较。

老伍如今拜入峨眉,若那苏哲无事,老伍得知消息,说不定能够借峨眉高人手段,找出几分线索。

此外苏琼母女都是老伍的亲族,她们一家出了事情之后,本也是来找老伍的,不好不通知。

好在他本得了李元丰承诺,许他一份指点,自然留了一个联系的门路。

如今正好用到。

陆玄去镇上寄了信,顺道问了老黄关于阴魔的事情,得了肯定的回答。

没两日的功夫,刘仁豪便来浔阳拜访。

还赠了一门驱使天雷之气灭魔的法诀。

这法诀无有名姓,似有几分不凡,刘仁豪说,是绣娘所有,天雷威力至刚,虽能灭阴魔,也能伤及他这肉体凡胎,须有法门驱使天雷之气,方可安然灭魔。

陆玄也不矫情,粗粗看了看,确实是教人掌控雷电的方法。

虽然有几分粗糙,也无有根基,空有法门,即便雷法在手,以此术运练,只怕也发不出多大威力,更像是锻炼对雷霆掌控之力的路数。

但还算有几分意思。

这等法门,易学难精,入门不难。

想来也是如此,‘绣娘’才会让刘仁豪送给陆玄,也不虞他学不会。

此法入门简单,本身不过就是技巧,对于陆玄来说不是什么困难,加上百字碑在身,更是变得容易。

不过一两日的功夫,他便将此法炼至小成境界。

说来还有意外收获,练会此法之后,他成功将老龟内丹之中的不太受控制的天雷之力收服了去,化为雷纹,如此日后可以放入六阴袋中,也不会对这法器有什么影响。

得了好处,陆玄也是干脆,直接替刘仁豪祛除阴魔。

这阴魔在陆玄看来,着实算不上什么厉害的东西,也许是因为他手中有老龟内丹,其中天雷之力正好相克,总之没费多少心思,刘仁豪身上阴魔便被化去。

这魔头仿佛寄生之物,存在颇有一些怪异,陆玄心中倒是记下,说不得日后还会用到其中知识。

阴魔化去,刘仁豪身体却不见多好,只因亏空日久,虽说这几日做了些准备,但如今突然将那跗骨之蛆消去,身体一时也缓不过来。

不过他自有手下人照料,陆玄渡了他一缕先天真气以作补益,也就没有多管。

此事一了,双方也算是互不相欠。

……

帮助刘仁豪消去阴魔之后,陆玄回过头来,身上麻烦全然消去。

浔阳镇又有白喜在明,老黄在暗,有他二人暗中照拂江头村,周云石牛等人也足够努力,不必他这老人再做担心。

至于苏琼母女,除了给苏家大房那边送去了信,多的也不胡来,十分安分。

许是经历此番变故,苏琼这小姑娘心中对武力有了一些执念,倒是跟随周云等人习武,颇为勤奋,如此也能排解几分情绪,陆玄也没多管,不时还给些指点。

烦恼尽去,如今沉下心来,正是专心修行的好时候。

他也没有多余的可想,飞剑祭炼是愈炼愈强,更何况现在的陆玄,尚且没有完全掌控这飞剑威力,还需不知多少时日打磨,却是一日功夫都不好耽误。

此外元胎修行,也需积累真气,淬炼肉身,这些都是需要时间打磨的功夫。

闲时陆玄也会研究研究落魄山法术,也没正经修炼,就是心中揣摩,或者用百字碑推演,收获也是不小,还从中找出了一种不依靠阴魂,也能让六阴袋暂且不跌落品质的法门。

专注修行,时间恍然而过。

如此,便是两个月过去……

(还有。)

六十九、元胎小成意出游

两月时间,若说陆玄最为感慨的,不是自家先天真气积累有了一定成效,得以练就元胎小成之境,而是得自老龟的那一枚蚌珠。

若无这蚌珠,陆玄即便日日勤修,只怕也难积蓄多少先天真气。

如此难免又怀念老龟。

不过也因老龟,转而想到它虽然积累了数百年精气,却因没有传承,空有力量,而无道行境界,以至于雷劫之下,身死道消。

陆玄此时也面临了没有传承指引的问题,水经注之中,只记载了修炼至先天境界,积蓄先天真气的法门,此后相关,却是半点都不曾提及。

而就李元丰指点,元胎之上还有境界,唤作玄光之境,

欲成就此等境界,须得采炼乾坤清浊二气,方才能够踏入。

无有这采炼乾坤清浊二气,练就玄光的法门,陆玄即便是将先天真气积累得再是浑厚,道行境界也无法提升,到头来不过就是另一个老龟罢了。

这段日子以来,陆玄一直帮着调养妹妹的身体,如今大有改善,加上又有老龟所赠暖玉在身,灵蚌养护,长命百岁且不敢说,但康健的活到八九十岁还是没问题的。

再者村子也不必他再多做写什么如此情况之下,对于出行,陆玄已有意动。

说来也巧,他这边心有所动,还未决定,便有事情找上门来。

……

“苏琼这小姑娘居然与峨眉有缘?相隔数千里,也不曾接触,竟然也能推算如斯,峨眉道法果然玄奇。”

却是陆玄写给老伍的信有了回应,见了老伍信上内容之后,陆玄心中思绪颇多:“老伍如今还在调理身体,为修法做准备,不好下山,教我遣人送苏琼去峨眉,或是我也亲自走一趟,正好可以试一试机缘,说来倒也是个时机。”

陆玄本有几分想法,如今诸事了了,人生沉浮,求道之念经历起落之后,更为坚定,轻易不会放弃机会。

此前不过因为亲人缘故,才不急着离开家乡,不然哪怕没有李元丰出现,他身上麻烦解决,也会去探寻徐烟霞留下的机缘。

如今妹妹经过调养之后,身体康健,家中也是安稳,倒是合适的时机了。

如此想着,陆玄稍作沉吟,便去找了苏琼母女。

老伍信上既然说苏琼与峨眉有缘,那修仙之事,自然要与她们先说道说道。

……

叶氏,名唤叶瑾瑜。

同样是书香门第出身,与苏哲也算是门当户对,此女性格坚韧,智慧手段俱是不差,相处两月来,便是陆玄都对她颇有几分佩服。

这两月来,她先是给苏家大房和娘家一方都送了信。

两家也都有了回信,命人来接她母女,只是叶氏最后却没有跟着哪一方的人回去。

苏家大房二房历来都不怎么和睦,苏哲如今还不知下落,她母女二人孤儿寡母,回去只怕处境不会很好。至于娘家,她父母已经不在了,出嫁之后,与家中倒也还融洽,但若跟着回去,除了提供一个吃住的地方,也没别的意义,许多方面还比不得江头村。

加上苏琼又是女儿家,这些年虽然读书习字,但也不可能科举,却不必去什么书院。

叶瑾瑜看得很明白,江头村待了一段时间之后,认定是个可以暂作落脚之处的地方,所以也只托大房那边帮忙探探苏哲的消息之外,其余的并未多做,而是选择留在了江头村,为未来做计划。

她为人聪慧,也不在村中白吃白喝,而是帮着周云等人经营村中生意,帮了不少的忙。

村民本就淳朴,对她母女二人很是照顾,叶瑾瑜如此行事,让人佩服,加上苏琼也是个招人喜欢的小姑娘,一来二去,却是将母女二人当成了自家人看待。

叶瑾瑜对此还算满意,只是不时难免还要为苏哲的事情发愁,一日不得消息,母女二人一日便不得心安,说不好听些,哪怕是死了,总也要见个尸体,否则哪能甘心。

叶瑾瑜也有想过求助陆玄,不过老伍一直不回来,前番陆玄还救了她母女二人,池州千百里之遥,却不好总是麻烦陆玄,也就没有开口。

只是不想陆玄突然上门,带来了一个惊人的消息。

“陆叔叔,您是说三叔他拜了仙人为师,如今也成了蜀中仙人?且那峨眉山的仙人还看上了小琼?想收她做弟子?”

饶是她与寻常女子不同,也算足够沉得住气,但听了这消息,难免还是有些惊愕。

说到底她不过是个凡人女子,尤其出身书香门第,家教也好,对于鬼神之事,多是敬而远之的。

你要是与她说这世间存在剑侠人物,世游散仙她是信的,但是与自家扯上关系,一时也难反应。

陆玄知叶瑾瑜聪慧,只是一时还没回神,所以微微摇头,也不多做解释,只道:“若是小琼她爹尚在,此去峨眉,或许能从峨眉山上的真人口中得到一些消息,可惜老伍拜入峨眉时日不久,看模样接触也不多,不然这信中该有提点才是。”

“依老伍所言,小琼与峨眉颇有缘法,若是能拜入门中,一来能探得苏哲消息,二来如能习得正法,做个玄门仙人,也是不错的出路,她女子之身,率真开朗虽好,但如今这世道,嫁人之后却也难说,你母女自思量吧。”

“若是不愿,我自与老伍回信,不过峨眉方面即说有缘,日后想来还会有所牵扯……”

陆玄将自家所知都说了出来,随后便离开了,由得她母女思量。

回到家中之后,陆玄也大略将自己将要出游的想法告诉了妹妹,虽然有几分不舍,但是陆英并没有反对,反而十分支持。

她对陆玄了解得很,陆玄回来的这些日子,虽然没有明说修仙之事,但她日日陪伴,又哪里能没有半点发现,只从那神奇的蚌珠、暖玉身上,陆英便能知道自家哥哥如今只怕不是凡俗。

尤其近来陆玄模样也愈发年轻了些,本来还是个六十多岁的老头子,如今肌肤皱纹一去,眸中清润,身形愈见挺拔,看着已然年轻了十余岁。

兄妹二人若是站在一起,倒更像是姐弟。

虽说陆英这些时日经过陆玄调养,也年轻了许多,但二者终究不能比较。

她是能看出陆玄心中意气的,虽想让陆玄多陪陪自己,但也不希望陆玄为此强留家中,此番陆玄归家,兄妹得以重逢,她已经十分感念。

而且如今陆玄欲要出游,也不是以前那般招惹了仇敌所以无奈出逃,说不得过段时日就回来了,她自不会阻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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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祖孙同往峨眉去

“可是有些不舍?”

乘货船逆流而上,陆玄看着身旁情绪有些低落的苏琼。

苏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陆玄知她心绪一时难平复,也不多说什么。

处理完家中之事,老黄等人一应安排妥当之后。

祖孙二人,现如今已是离开了江头村,正过了浔阳镇。

只等到了九江,再换乘客船,逆流而上,便要入蜀,目的地正是蜀中峨眉。

峨眉相距九江数千里,此行却不是短时间能到的,一路还需多次转道,也是不小的麻烦。

不过陆玄混迹江湖半生,实际在外闯荡这等事情,在他看来可比做生意来得熟悉得多,以前为了求道,蜀中峨眉他也不是没有去过,算不上熟悉,沿途大致是个什么情况,也略有几分了解。

如此情况之下,即便带着苏琼,他倒也不担心到不了峨眉。

唯一有些遗憾的是,想起了那日李元丰剑光卷裹之下,带着老伍飞遁而去,实在有些羡人。

如是陆玄也有那等手段,此去数千里路途,只怕也耗不得几日的功夫。

如此一想,心中更是认定要得到一门传承,哪怕不能拜入峨眉,也须得见前路才好。

日后怎么也做个御剑青冥,遁光一踏,便是千里万里的逍遥散仙,才是真正快意人生。

如此想着,站在船头,陆玄激荡不少。

祖孙二人在这时节,心情可谓大不一样。

……

九江换乘,一路都没什么麻烦。

没几日的功夫,便已经出了江南西道境内。

苏琼心情也渐恢复活泼,她本是个开朗的性子,颇有几分率真直爽,前番遭遇变故之后,稍微有了几分收敛,不过在江头村这些时日,却也恢复了过来。

尤其跟随周云等人习武,陆玄也不藏手段,教了她一门基础内炼心法,不想她倒是天赋异禀,这两个月练功以来,已经有模有样,跨过筑基之境,已然练出了一缕真气来。

陆玄想到老伍信件,苏琼这天资,只怕与信上所说苏琼与峨眉有缘的事情有几分牵扯。

虽不知苏琼修行会是什么模样,但只看这武道天赋,便是不差。

俗世武功,本就有着以武入道的说法,李元丰也佐证了这一点,二者必然也有其想通之处,苏琼在这武功一途天赋如此,说不得踏入修行,也是非同一般。

客船走了几日,也需休整,再者船主人本身还有运货的生意,那才是大头,自然不会耽误了自家生意。

于是到了蕲水,便入支流,到县城靠了岸。

船主人说了停留的时间,也由得船上客人自入县城休整。

连日行船,陆玄见苏琼有些吃不太消,于是便带她下船入了蕲水县城。

蕲水与浔阳有几分相似,都是古地,或者说这祖江两岸自来便是育民之地,自然繁华,如此古城也多。

正是午时,日头正大,却有几分热气。

陆玄携苏琼入了蕲水,见苏琼面上晒得有些扑红,遂寻了一处茶肆,叫了两碗素面。

一口凉茶水入腹,小姑娘不自觉长处一口浊气,能见畅快,陆玄见此微微一笑。

他如今身入元胎,先天真气循环不息,区区一点热度自然算不得什么,额上都不见半点细汗。

苏琼见陆玄正看她,面色一红,也是有些不好意思,她虽然率真活泼,却也还是个女孩子,教人看了自家这等模样,还是有些羞意的。

店家正将面送来,小姑娘当下埋头吃面去了,陆玄见此,又是一笑,却也不搅她。

二人碗筷刚放下,休憩不多久,就有人冲进了茶肆,跑得嘴里呼哧作响,歇息了一会儿,要了碗茶水喝。

“前头可有热闹,诸位不去瞧瞧?”

稍作喘息,留下了这么句话,却是半刻不停的仓促去了。

要说这茶肆酒楼之类的地方,闲客最多,自然爱看个热闹,骤然听得这话,除了几个真心肚饿的,许多客人相觑几眼,都一同放下手中碗筷,追着来人而去。

陆玄没多少好奇心思,他闯荡江湖多年,该见过的阵仗都见过,奇人异地,许多稀奇古怪的事情也有经历,若不是运气不济,或许早也该结交几个有法力的剑侠。

可惜见是见过,却总是擦肩而过,以至于混迹半生,知晓修行事,修行相关却只得只言片语。

更像是听了些传说,颇有几分无奈。

回过头来,就见苏琼面上能见几分好奇,打眼望着众人离去方向,观望着。

微微摇头,小姑娘到底是太年轻。

不过也算是自家后辈,若是真有什么奇事,带去见见市面倒也无妨,于是道:“想去看看么?”

小姑娘性子率直,听得这话,下意识点了点头,随后又觉得有些不好,怕耽误了陆玄,当即又摇了摇头。

陆玄一笑,拍了拍她的脑袋:“走吧,我们也去看看热闹。”

苏琼闻言,能见喜色,随即便老实跟着陆玄,也朝着众人方向追去。

……

走不多久,就见前方一处码头上,已然围了不少百姓,从外头看去,倒是瞧不见半点景象。

陆玄见此,护着苏琼走了进去,先天真气之下,悄然推开周遭百姓,众人都只顾看热闹,倒也无人察觉什么不对。

刚挤开人群,便听得谈论之声不绝于耳,实有几分嘈杂。

二人入得内中,定睛看去,之间当中有一男子尸首,男子模样瞧着普通,也就是寻常山民打扮,只却不知为何死在此处。

路线仔细一看,见那男子身躯浮肿,皮肉能见几分黑紫,像是中了剧毒。

四下再看,就见男子尸首足旁,还有一打翻的竹篓。

只却不见其中之物。

心下正奇,苏琼已然询问旁人了,她胆子也大,竟全然不被那尸首模样吓到,此时还有心打听消息。

“这位大叔,这人怎么死在这里,却又是怎么回事?”

被询问那人见她是个娇俏少女,又见得一旁道人打扮的陆玄,颇有几分风姿,和善不少,道:“此人乃是个耍蛇人,终日耍蛇,今日却叫蛇耍了去,被咬了一口,须臾便没了性命……”

“来了,广休大师来了!”

旁人呼喝响起。

听得这话,那人却顾不得再多说,也忙回头看去,似乎那广休大师颇有些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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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一、白眉老僧耍蛇人

陆玄与苏琼也是转眼看去,就见一名身着百衲衣的白眉老僧,快步走来。

那老僧身形枯瘦,白须白眉,面色疾苦,颇有些高僧意味。

“广休大师!”

“大师!”

见得这老僧,围观百姓尽皆躁动,纷纷以大师称之,随后自发让开了道路,方便老僧入内,可见这老僧在这蕲水县着实有些名声。

“阿弥陀佛!”

老僧合十一礼,念了一声佛号,随即也不迟疑,径直走入场中,见得了那浮肿的男子尸首。

“大师,这人是被自家养的蛇咬了,那蛇甚是厉害,人须臾便没了气息,却不知还有救么?”

有人搭话道。

这耍蛇人却也是蕲水人,终日在这县城耍蛇,不时从山中采些药草来卖,也有一些名头。

此人闯山厉害,许多蕲水县百姓若是患了病,需要哪些难得的草药,多半会找到他头上去,此人也是能帮则帮,也不拒绝,多少有些情分。

若是半点办法也无倒也罢了,不过蕲水县都知道清泉寺广休大师手段神异,这才托人去清泉寺请了人来。

“若是再晚半个时辰,便是佛陀也难救了,不过现下老僧倒还可以试上一试。”

广休大师打量了那耍蛇人身躯一会儿,即道。

“还需香灰一把,米饭一碗。”

围观的百姓之中,也有左近的食肆老板,听得这话,也是热切,忙去取了来。

广休大师接过香灰和米饭,随即却在那耍蛇人的尸首周围撒了一圈香灰,而后道:“那蛇非常类,一会儿我施法唤它,诸位施主还请退开些。”

“听大师的,都退开些!”

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听得广休大师这话,围观众人也都退了开来,只留下广休大师和耍蛇人的尸首在空旷的场中。

“阿弥陀佛!”

老僧微微摇头,见众人都退散了,随口口中念念有词,似在诵念经文。

只是半晌,都不见那毒蛇出现。

说来众人也不知那蛇去了何处,此前也有人在此看耍蛇人耍蛇,只是耍蛇人突然被咬倒地后,那毒蛇似乎便不见了。

如今一想,也是有些古怪,大庭广众之下,居然都没人注意到。

眼见那毒蛇不出现,广休大师又念了声佛号,忽而抓起了一把米饭,将那米饭捏软,化为一长条,仔细看去,却正是一条蛇的模样。

那蛇通体雪白,本是米饭身躯,却看着栩栩如生,教人不得不惊。

陆玄也是称奇,若是放在以前江湖闯荡的时候,他见得这等手段,虽然知道有几分玄奇,却也看不出所以然来,更难和老僧这等人物搭上关系。

但如今已然不同,大略看出这广休老和尚怕是使了什么异术,才捏成的这一条蛇,只是一时还难知他捏出这条蛇来,是要做些什么。

尚未等陆玄细想,身旁苏琼与其余围观百姓一般,一声惊呼。

再看去,原是那广休老和尚将米蛇放置在地上之后,竟然活了过来,身躯扭动之间,仿佛一条真正的灵蛇一般,游动而去。

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不一会儿功夫,众人尚惊,白蛇却再次出现,身后还带了一条黑蛇,那黑蛇模样看着有些瘆人,三角的头颅,黢黑细密的鳞片,颇有些可怖。

有看过蛇三儿耍蛇的百姓,已经认出了那条黑蛇正是此前蛇三儿手中的那条毒蛇,竟被广休和尚如此召来,一时又是敬慕。

虽还不明白老和尚将此黑蛇召来目的为何,但这等玄奇手段,也足以让人惊叹了。

陆玄注意这会儿倒不在广休老和尚的手段上,他看着那一条黑蛇,觉得有些古怪,这黑蛇看着不像是寻常生灵,隐有几分邪异,给他的感觉有些像是刘仁豪身上寄生的阴魔。

很是有些邪门外道的意味。

正琢磨的功夫,那一条米蛇已经领着黑蛇来到了蛇三儿的尸首旁,围绕着转了一圈,最后从耍蛇人头部的方位,进入了香灰圈中。

随后就见那白蛇爬上耍蛇人的身躯,而那一条黑蛇,却游到耍蛇人肿胀的伤口,一口咬上去,吮吸起来。

过了没一会儿,耍蛇人尸首已然缓缓消去了黑紫的肿胀,身躯化为正常模样,再看他身上的黑白二蛇。

白蛇已经变做了米饭条,除了细长身躯,再看不出有半点长虫模样。

而那黑蛇,此时蜷缩一团,竟然腐朽了去,仿佛只是一块褪去的蛇皮。

众人一直盯着这变化,不敢出声,盖因太过玄奇,一辈子也不知能见得几次,一时自然专注。

“阿弥陀佛,此蛇若从足入,则难救矣……好在这位施主运势不差,贫僧也算幸不辱命。”

直到老和尚一声佛号,众人这才回过神来。

也从话中知晓,那耍蛇人是无事了。

方才耍蛇人身上黑肿散去,众人倒是得见,不过现下人还躺在地上,此前也是没有声息的了,虽然知道广休本事厉害,更不是无的放矢的人,难免还是忍不住朝那耍蛇人投去了目光。

主要是看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好了。

这一看去,果然就看到耍蛇人胸腹已然见得起伏,不一会儿,还睁开了眼睛,只是看着面色惨白,有些虚弱无力,似乎还没缓过气来的模样。

“这是……怎么回事?”

耍蛇人在众人的注视之中,虚弱出声。

“广休大师果真罗汉在世啊!”

“不错,这等生死人的手段,不是仙神还能是什么?”

“……”

耍蛇人这一出声,瞬间点燃了围观百姓心中的惊异,一个个忍不住都出声赞叹起来。

老和尚摇了摇头,倒是并不在意,只弯下身去扶起了耍蛇人,道:“此蛇并非常类,日后若是再见这得模样的长虫,切莫再招惹了。”

言罢,见耍蛇人有些迷糊的点了点头,才放了开来,随即将地上那黑蛇遗蜕抓在了手中。

周遭百姓看着广休老和尚的目光虽然热切,见和尚要离开,却也不敢阻扰。

陆玄和苏琼在一旁,将事情看了个前后,也是有些佩服这老和尚本事。

尤其苏琼,更是忍不住问道:“陆爷爷,这位大师使得就是修士手段吧?三叔公去的峨眉,也能学得这等厉害本事么?死人都能救活?”

陆玄闻言一怔,他区区一个元胎修士,传承残缺,哪里知道这些去。

他还未想好如何回答,耳畔忽然传来一道慈和声音。

“阿弥陀佛!当不得小施主赞言……蜀中峨眉乃玄门正宗,当世大派,门中道法,可不是贫僧这点小术能比的。”

(冇了)

七十二、广休相请清泉寺

转眼看去,就见尚在老和尚微笑看来。

微微颔首,示意作请。

陆玄若有所思,这和尚传音入耳,想来是看出他修士身份了,有所注意,所以才把苏琼的话听了去。

和尚在蕲水如此名声,倒也让陆玄有些好奇,再有便是那清泉寺,似乎也在哪里听过,好像有些名气。

如此想着,陆玄亦是做了回应,领着苏琼出了人群。

……

“阿弥陀佛!贫僧广休,见在清泉寺修持,见过道长。”

“贫道陆玄,大和尚有礼!”

陆玄稽首。

“却不知大和尚相邀,可有见教?”

广休和尚闻言一笑,道:“蕲水小县,平日难见同道,今日能见道长,也是缘法,方才贫僧得闻这位小施主言道‘峨眉’,未知陆道友可是峨眉弟子?”

“大和尚误会了,方才琼儿说的并非是我。”

陆玄摇头。

“原是如此,倒也无妨,我观陆道长一身灵光清正,也是玄门正宗修行,想必师承也是不俗吧?”

“一介散修罢了。”

陆玄罢了罢手,随后道:“法师亦是同道,只是听闻贵寺在此黄州一地,也颇有几分名气,同道修行,多在仙山洞府,清泉寺这等地方,想来香火颇盛。而且我观大和尚在这蕲水百姓当中,也有几分名声,想必平日里不少助人,难道不影响修持么?”

这却是真有几分好奇,毕竟对修行之事了解还是太少了,就陆玄经历,江湖之中,那些寺庙之中的武道高僧,多也是闭关修炼,动不动就面壁个数年的。

而修行之后接触以来,不管是峨眉或是老黄所在的落魄山,都隐于山野,甚至落魄山还在南疆那等荒蛮之地去了,足见修士多是避世修行的。

或许有历练红尘之说,但自家洞府总不会在闹市之中。

而清泉寺却不同,本有几分名头,又有广休这等名气的高僧传名。

只怕香客络绎不绝。

如此烦扰,也能安心修持么?

况且就陆玄所修水经注而言,对环境也颇有一些讲究,名山大川,风水宝地,显然有增益效果。

所谓法财侣地,这‘地’之一字,便是如此。

“心有所定,念有所止,俗尘也罢,仙山也好,烦扰清净俱是修行……”

陆玄算是明白了,这意思大概是说老和尚自身心性高超

二人渐谈,倒是愈发融洽。

苏琼在旁听着,也对所谓修行之事多了几分了解,倒是听得津津有味,若说她此前只是因为陆玄诉说对此有些印象,那么见识了广休手段之后,印象就变得更具体了,已经是有了一些向往。

如此自然听得入迷。

……

“今日既见,也是有缘,道长不妨随我去寺中一叙,谈玄论道,也不枉相识一遭。”

广休相请。

客船明日才走,祖孙二人本也是要在城中落脚的,如今听得这话,倒是有些意动。

能在此地遇见广休这等佛门修士,实在也是缘分,若是多了解一些东西,说不得对日后修行也有帮助。

“不知寺中可否让女客留宿?”

“敝寺颇有几间禅房,更有寺外偏院,可供香客休息,小施主也可同去的。”

“既如此,我二人便叨扰了。”

……

清泉寺相去不远,却也有些路途,走了约莫一刻多钟的功夫,祖孙二人才随广休到得山中寺庙。

寺庙所在,山清水秀,甚是清静幽雅。

一路行来,路途平坦洁净,由此便可见平日里多少人去清泉寺上香。

就三人这一路上行走,就遇到过几个香客,见了广休和尚,多是激动,广休也都一一回礼。

上得山去。

寺门三开,中间为山门,东西是侧门。

山门高大,横额题为清泉寺,上有高大的牌楼,挂有双龙戏珠金匾,上刻清泉禅寺四个大字。

进山门是天王殿,当中座着一尊弥勒。中间四根红漆大柱,两厢是金刚护法,原来是泥塑,其高直抵屋顶,横眉怒目,呲牙咧嘴,煞是吓人。

天王殿后面是一块石砌的大丹墀,墀中有一座高大铁鼎。台阶上与弥勒靠背的是双手拄着降龙杵坐着的韦驮护法神。走上台阶是雄伟的大雄宝殿,长长的台阶上竖立四根红漆大柱,两旁有钟鼓楼。

屋上飞檐走拱,殿背脊安宝鼎,四角挂风铃,殿前檐挂金底黑字大匾,正是大雄宝殿四个大字。

大院南门是座高耸的三层木楼,中间是三间南向楼房,四面环绕回栏,远眺四周风景,近收寺院全貌。

寺的两侧从前到后是香积堂、斋堂,再就是僧房、库房、云会堂等。

一方游览,清泉寺实有几分恢弘,不比陆玄游荡大梁之时,在其它地方所见的大寺庙差多少。

更重要的是,如此布置,庄重有之,却不见半点俗气,实有几分奇妙。

广休带着祖孙二人一方观览,见天色渐暗,却领着二人往那斋堂而去。

“我等僧人虽不倡口腹之欲,不过敝寺素斋实也是不错,二位可试上一试。”

这一路来,广休和蔼的很,与他相处,不像是和庙里的僧人,倒像是村中老友,邻县同乡,颇有些朴实意味。

陆玄自然明白是他佛法高超,返璞归真,让人容易忘了他僧人身份,也多几分敬重。

此外广休本身在寺中地位也有些特殊,僧人对他多是礼敬。

不过寺中也有十来个僧人,但就陆玄所见,清泉寺中除了广休,再不见其他佛门修士,修者似乎独广休一人,却不知是何缘故。

用过斋饭,果然如同广休所言,甚是不差,苏琼这小姑娘更是吃了好一大碗,说来也是有趣。

“敝寺所以得名,乃因寺中甘露、玉液二泉,此二泉天地生成,颇有几分神妙,说来还曾有四方剑仙同道来此借泉炼剑,也有那旁门左道,心怀妄念,欲要谋算的,此二泉天生灵泉,不好叫人坏了去,贫僧无奈,也只得驻守其旁。”

用过斋饭之后,广休便请陆玄去他修处论道,祖孙二人才知老和尚还需看守两口泉水。

听得这泉水能用来炼剑,陆玄倒是有几分好奇。

不多时,二人便随老和尚来到了他的修行之处,就见两口泉水自石壁而出,汇聚小流,蓄入下方小池之中。

陆玄定睛看去,果见灵机非常。

尚未开口说些什么,忽的头顶碧云簪轻颤,似有几分躁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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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三、陆道人甘泉炼剑

广休似有所感,也是看来。

就见陆玄发髻上的碧云簪碧光微颤。

陆玄不曾想碧云簪忽然如此变故,虽然在他控制之下,很快压制住,飞剑却仍有几分自发反应。

“道长这发簪,当是一口飞剑吧?”

广休忽道

陆玄想想,人已看破,倒也没什么好隐瞒,于是道:“确实如此,只是不知何故,忽然躁动,倒是让法师见笑。”

广休却是摇头:“道长这一口飞剑,只怕与敝寺这两口甘泉有几分关系,却不知出自何人之手?”

陆玄闻言,心中若有所思,随即道:“不知法师可听过飞云子徐烟霞?”

“原是飞云子真人,不怪如此了。”

广休忽做恍然,道:“飞云子真人世游散客,大名鼎鼎,贫僧自然听过。”

“如是飞云子真人所炼,或许还真与敝寺这两口甘泉有几分关系,飞云子真人游览天下河山,也曾来过敝寺拜访,虽已是不知多少年前,贫僧不曾得见,但家师与真人也有几分交情。”

“这两口飞剑,当是在泉中淬炼过,沉寂日久,如今感应泉水气息,这才有此变化,若是道长信我,不妨将飞剑放出一试。”

陆玄听得此话,稍作沉吟,随即依言将放开了碧云簪束缚,由得它化碧光,转而变就三尺莹莹长剑。

见得这飞剑身躯,广休也是不由出声赞叹,确是正宗玄门飞剑。

飞剑一出,陆玄不再限制,当下这一口碧云飞剑便遁入了甘露泉中,游荡其中,仿佛鱼儿,似乎颇为雀跃,让人看了也是忍不住称奇。

尤其是陆玄这主人,更是能够感受到碧云剑进入泉中没多久,灵性便增,感应之中,似乎剑体更为通透了。

“果然如此,此剑当被飞云子真人在泉中淬炼过,借泉水清灵,磨去剑身浊气,我观道长一身修为,步入元胎想来不久,此剑与道长一身气息虽合,却不曾到那身剑合一之境,此剑想必也是入手不久?”

广休问道。

和尚确有眼力,一眼便看出了陆玄修为,陆玄也是佩服,若不是看和尚此前施展异术,加上和尚先请,只怕他都不一定看出和尚修士身份。

“法师慧眼,此剑得来确实不久,能运用如此,还是得了峨眉一位前辈相助。”

“如此便不奇怪了,此剑当是封尘日久,飞云子真人当也未曾如何布置禁法养护,以至沾染了几分浊气,平日道长祭炼此剑,当也是有些滞涩。”

和尚所说确实不错,即便李元丰相助之后,开启了这飞剑二般变化,陆玄祭炼却也不已,能够操控自如,驱以剑术,已是十分不易,本以为是这飞剑厉害,本身就难以祭炼,不想其中还有如此因果。

“说来也是缘分,待浊气消磨去了,此剑当能更长几分灵气,不过依贫僧所见,若是道长在二泉之前祭炼飞剑,或许能有更多收效。”

陆玄闻言,心有所动,随后一番尝试,果然建功。

当下也不好错过机会,也顾不得讨教什么佛门修行了。

苏琼倒是因好奇,与广休请教起了修行见闻,陆玄见此,也放下心,便在泉边祭炼起了飞剑。

……

这一炼便是一夜。

飞剑游转二泉之间,清灵水气磨去剑身浊气之后,飞剑灵光更为通透,陆玄驱使起来也是愈发的随心,尤其少了许多滞涩之后,更是驱如臂使。

经过一夜打磨,也能感觉飞剑与自家联系更为紧密了。

可惜就是没有剑诀在身,如是有剑诀在手,说不得便能试试那等人剑合一的手段。

听闻剑仙之辈,即便未入餐霞,不得驾云,以剑诀驱使,却也可身剑合一,剑光卷裹之下,飞遁百十里。

御剑青冥且不敢求,如是能得这等手段,也算是不差了。

经过这一夜炼剑,陆玄也琢磨着还是得弄到一门剑诀,不然空有飞剑在手,却也浪费了这等宝贝。

微微一叹,陆玄将碧云剑化簪收起,随即叫来了苏琼,却向广休告辞。

此去峨眉路途尚远,也不好耽误时辰,早些随船到得岳阳,再转陆路,仍需耗费不少时日。

说来他本可以乘马,如此速度还要快些,但担心苏琼生受不住长途跋涉,是以才乘船前往岳阳,也算是让苏琼先适应适应。

此番赶路,与她先前逃命到底不同,没有危机逼迫,难说身体能否坚持。

只是陆玄请见广休,广休得闻他们祖孙是要去峨眉,沉吟一会儿,却道:

“此去峨眉数千里,若无遁法在身,须得耗费不短时日,我观小施主虽练得几分真气,到底女子身躯,只怕承受不得,贫僧有一位师兄,却在龟山修行,他养了一头异兽駁马,此兽可日行千里,山川河流如履平地,如能从他手中借用,须臾几日功夫,便能至峨眉。”

“哦?”

陆玄闻言也有些惊讶,这駁马他倒是有所耳闻,当然不是见过,只是听过一些传说。

传闻此兽头生独角,遍体花鳞,吼声如鼓,性最猛烈,能食虎豹。

不想世间还真有这等异兽。

广休既然说是他的师兄,陆玄倒是真有了几分兴趣,虽然此去峨眉不急于一时,慢些赶路,也总有到的时候,但路上时间一拖,难说还会有多少麻烦事。

如是能借得这駁马,几日便至峨眉,除了早些将苏琼送到,也能早些问得自家前路。

他修为积累已有几分模样,却无有凝练乾坤清浊二气法门,飞剑祭炼不差,但又无剑诀在身,总有残缺,心中多少也是有几分无奈的。

只是尚且沉得住气罢了,若能加快几日,自然也不会不愿。

龟山所去不远,就在江夏之地,乘船而去也就是三五日的功夫。

稍作犹豫,毕竟也不是熟人,广休虽说师兄,却又不在这清泉寺修行,也难说是个什么情况,不由问道:“此等异兽,想必也是珍奇之物,可也好借用么?”

“我这位师兄,脾气确实古怪一些,不过若是对了他脾性,借取不难。且道长与小施主此去,也要经过江夏,试上一试也是无妨,正好贫僧昨日得了那异蛇遗蜕,此物也算是一件难得灵材,道长将此物交予我师兄,只说替我送礼,我那师兄即便不愿借出异兽,总也不会为难两位的。”

“敢问法师,令师兄尊号为何?”

(冇了)

七十四、胖住持寺中诉苦

“韦驮。”

已经带着苏琼乘船离开了蕲水县的陆玄,回想起广休和尚所说师兄名号,犹自有些不知说什么是好。

这韦陀可是佛门菩萨尊号,此‘驮’虽非彼‘陀’,但广休和尚的师兄,本身便是佛门弟子,竟然取这么一个名姓,足见其实非常人也。

不过怎么也是广休的师兄,想必不会太过凶恶。再者如能借得异兽駁马,自然最好,若是不成,却也无妨。此番甘泉炼剑,又在寺中借宿,算是领了好处,只当报答几分,帮广休带东西给他师兄便是。

如此想着,陆玄放下了思绪。

回头看向苏琼。

小姑娘在老和尚那听了不少修行事,如今却有几分畅想,峨眉情况如何尚且不知,倒是不好让她因广休言语期盼过高,变得浮躁。

于是便问了几句。

苏琼不明陆玄心思,听他问起,倒是有些兴奋,随即将从广休那里听得的一些事情告诉了陆玄。

……

江夏郡,夏口。

祖孙二人谢过船主人后,便往龟山而去。

龟山所以得名,正因其状似灵龟,且伏于两江之间,右揽祖江,左揽汉江,正如水中伏龟。

龟山不甚大,但其上名胜却是不少。

神将庙、藏马洞、磨刀石、桂月亭状元石、禹王宫、月树亭、桃花洞罗汉寺……

广休师兄韦驮和尚,便在这罗汉寺中修行。

罗汉寺相去不远,琢磨那韦驮和尚脾性或许古怪,二人也未在路上耽误太多时间,于是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便已经赶到了寺中。

罗汉寺是小寺,比不得清泉寺,不过胜在更为清净。

寺中颇有几个僧人,住持是一位中年僧人,瞧着也不是修行中人。

一身黄色僧袍,胖大身躯,肥头大脸,满面油光,日子似乎过得有些滋润。

陆玄一寒酸老道,苏琼也是个小姑娘,这一对组合,住持一见便是皱眉。

“阿弥陀佛,贫僧法圆,乃是本寺住持,未知两位居士何来?”

陆玄一个道士,住持自然不会认为他是来拜佛烧香的。

陆玄到没有因为法圆住持这满面油光的模样,就笃定他不是什么好和尚,也不计较对方态度,只稽首问道:“老道陆玄,见过住持,未知贵寺可有一位韦驮法师?”

“韦驮?”

听得这个名字,法圆面色一沉,似乎有些不快。

“韦驮现下不在寺中,不知两位寻他何事?”

听得果然有个韦驮和尚在罗汉寺修行,陆玄放心了些,当下又道:“我二人是受清泉寺广休大师所托,给韦驮法师送东西来的。”

“广休大师?!”

法圆闻言,眼睛一瞪,与听见陆玄说起韦驮名字的时候态度全然不同,变得有些高兴。

“原是广休大师的朋友,快快请进!快快请进!”

法圆对广休似乎颇有些崇敬,连带着对陆玄二人的态度都亲近了许多。

“韦驮那厮,去藏马洞去了,整日说在那洞中养了一头异兽,人都有些魔障,那厮是个混不吝的,不修善果,行事疯癫,也难找他。不过一到用斋饭的时候,他就会回来,两位不妨在寺中稍待。”

祖孙二人见此,面面相觑,一时无言。

只听法圆所说,那韦驮和尚确也是有一些乖张。

当然,异兽之说当是真的,只是眼前的法圆凡人一个,不明其中真意罢了。

……

“两位不知,那韦驮行事乖张,脾气暴躁,最爱坏人好事,寺中好些香客都被他吓过,连带着寺中香火都少了许多。二位可不知,贫僧本不是这般模样,自那厮来后,这寺中日子艰难,贫僧已是瘦了好大一圈,说来若不是看在广休大师的份上,贫僧早将他赶走了。”

法圆将二人领入寺中招待,令一个沙弥奉上清茶,随即便与二人闲聊起来。

言语之中,似乎对韦驮和尚颇有几分怨言。

陆玄二人对韦驮具体何等情况,半点了解也没有,大抵只从广休和尚那里知道他这位师兄脾气有些古怪,不过想来总也不是什么恶人。

不想从法圆这里听得,这韦驮和尚脾气好似不止古怪那么简单。

一时也不知如何搭话。

好在这法圆似乎对广休和尚的消息有些热切,不等二人回应,便问道:“未知广休大师可还康健?大师佛法高深,贫僧曾多次拜访,每次都有不小收获,不过最近一次,也是去岁了,可惜寺中事务繁忙,不然当再去清泉寺请教才是。”

“广休大师身子硬朗,不比老道差去多少。”

陆玄回了一声,随即问道:“老道与广休大师为友,不过未曾见过韦驮法师,只听人说起韦驮法师脾气有些古怪,具体如何却不知晓,我观住持似乎颇有些了解,不知能否详述一二?”

法圆看着不是很想提起韦驮,似乎一说起这个名字,心里头就不痛快,不过陆玄既然是广休和尚的朋友,此来又是给韦驮带东西的,倒也勉强忍了下来。

苦着脸道:“这却没什么好说的,韦驮那厮本就不像个僧人,哪有僧人似他这般酒肉也吃,不守清规戒律的?这倒也罢了,那厮满面恶相,惯是个乖张暴戾的,有时无缘无故便教训起一些来访的香客,还打坏了几个,为此寺中赔了不少银钱,且有他这么一个恶僧在寺中,我罗汉寺近来香火也少了,唉……”

陆玄和苏琼闻言,又是面面相觑,广休说过韦驮和尚脾气古怪,却没说还会无故打人。

当然,以陆玄的见识,自然不会因为听了旁人述说,就对一个未曾见过面的人定下印象。

再者他浪荡半生,也不是没见过行事疯癫,但本身却是善人,甚至是高人的存在。

这韦驮既然是广休的师兄,或许如此行事,也有其原因也说不定。

毕竟依广休所言,韦驮能养駁马这等异兽,想也是个有法力在身的修士,而且实力还不低。只听广休见了陆玄飞剑,还提及韦驮不会为难他二人便能明白,那分明是说他这师兄境界不低。

说不好本身也是个高人?

“法圆小子!斋饭可备好了?洒家这肚肠已是在闹了!”

正想着,忽听寺外一道洪亮的声音传入,语气带着几分暴躁,有心之人,只听声音便知道主人怕是个不好相与的。

(还有)

七十五、恶头陀卧石相拒

法圆和尚脸色肉眼可见的沉了下来。

心念一转,陆玄便猜到声音主人当是韦驮和尚了。

果然,不一会儿的功夫,便有一名身形高大的老头陀冲入了院中,那头陀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裳,脖子上挂了一串佛珠。身量极高,陆玄六尺一寸的身量在这江南湖广之地,已然算是高大,但闯入的这名头陀,竟是比他还要高上一头,尤见雄壮。

头陀模样丑陋,颇有些凶恶,披头散发,额上带了个戒箍。胡须脏乱,目若铜铃,大嘴尖牙,黢黑的面上满是茧子,似乎还有鳞屑,也不知是不是有怪病在身,说来倒是与老鳖村的村民有些相似。

只是这人身形高大,长得也要放开些,面目虽然丑陋,却也有几分威猛气息,所以不似老鳖村那些村民一般,给人阴诡之感。

这便是那韦驮?

陆玄望着眼前之人,一时细细打量,也不开口。

陆玄自广休和尚口中,得知他这位师兄并非真算入室弟子,只不过是个记名,也就是俗家,尚且说不上是个和尚,只能说是头陀。

不过不是佛门中人,倒也不必如此计较,所以常人还是喜欢以法师、和尚称之。

这头陀一入得院中,第一眼便看向了陆玄和苏琼,灵觉非常,不过只看了一眼,就没多看,似乎也没什么兴趣,哪怕他应该是看出了陆玄修士身份。

此人脾性确实非常,便是陆玄,若是见了一位身负灵光的修士,说什么也得仔细打量一番,这头陀倒好,仿佛浑不在意,实也是让人忍不住好奇。

“法圆,斋饭可好了?”

头陀行至众人身前,大喇喇在法圆旁边坐下,提着茶壶就准备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见茶杯太小,干脆举着茶壶,往嘴里倒,粗鲁得紧。

全然不在意陆玄这两个客人。

“啊!痛快!”

甩了甩脑袋,头陀畅快的喝了一声,使劲在嘴巴上抹了一把,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饮了酒。

“韦驮!你这厮!客人在此,如何这般失礼?!”

法圆和尚一见头陀这般模样,气的是眼珠瞪大,满面通红!

果是那韦驮!

陆玄听得这话,心中暗自点头。

“这话何与洒家说,这是你的客人,又不是洒家的客人,难不成还要洒家替你招待么?这罗汉寺也不是你这住持的,洒家想在哪里不成?”

这韦驮也真是混不吝,可说是蛮不讲理了,明明搅了人家的事情,还自以为有理。

陆玄见此,心下不由皱眉,这哪里是广休和尚所说的脾气古怪那么简单,根本就是不讲道理,如此人物,只怕不好相处。

陆玄此时心中已经对借駁马之事没报多少希望了,若不是还有广休之物需得交予这头陀,他或许都不愿意招惹这等人。

“法师便是韦驮大师?”

念头一转,想到广休托他交给韦驮的那东西,陆玄还是开口插了一句话。

听得陆玄询问,韦驮这才转头看来,皱眉看了陆玄和苏琼一眼,随即回道:“正是洒家,怎么?你这老道寻洒家有事?”

这话也是半点都不客气。

微微摇头,陆玄也不与他计较,只道:“我与清泉寺广休大师乃是相识,他托我将一件东西送到法师手中,不知法师可否借一步说话?”

那怪蛇遗蜕也是一件异物,还是正经单独将遗蜕交给了韦驮才好。

听得广休名号,韦驮倒是微微一怔,面上狰狞表情缓和了一些,不过还能看出几分不耐。

“罢了,随洒家来吧。”

韦驮摇摇头,说着径直朝着院外走去。

半途还回过头来对着法圆嘱咐了斋饭的事情,把已经跟在身后的苏琼都吓了一跳。

实也是他这面容太过突兀,不好接受。

……

“说罢,你二人有何所求?”

韦驮领着陆玄二人出了寺庙,却来到一处小山坡,山坡上有一块卧石头,上头干净,似乎常有人在上头躺睡。

韦驮一道此地,便跳了上去,像个顽童一般把玩野草,甩起了脚。

陆玄也是见怪不怪了,不过听得韦驮这话,还是不由一怔。这人行事虽然粗鲁,心思倒是灵慧得很,只听陆玄一句话,便知道他们有所求。

说起来他们此番会送蛇蜕来,起因还是那駁马之事。

全然被韦驮猜正。

“我们给你送东西,你这人也太失礼了……”

苏琼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韦驮这话语气散漫,半点礼数也无,有了先前广休那等和蔼的老僧做对比,小姑娘心下未免有些不服气,忍不住就回了一句。

“你这小姑娘,脾气倒是不小。”

韦驮听得这话,有些惊讶的看向了苏琼。

韦驮哈哈一笑,颇有些恶趣味的对苏琼呲牙咧嘴了一番,把苏琼吓了一跳后,便不管了。转而看向陆玄,道:“老道士你呢,有何教我?”

陆玄不急不缓,早知此人难接触,心里自有几分准备,何必因此乱了心绪,于是按下苏琼,从六阴袋中取出了一个木盒子,这盒子之中装的便是那异蛇遗蜕。

“此物便广休大师交托之物。”

韦驮接过,随手打了开来,面上略有几分惊讶,道:“这老和尚哪里捡来得这等宝贝?”

言罢,也不与陆玄二人打什么招呼,忽的捏起内中那蛇尸缩小后化成的遗蜕,放入嘴中咀嚼了起来。

这生猛一幕,慢说苏琼有些生受不住,小脸皱的发白,便是陆玄自己也有些无言。

韦驮却不在意他们祖孙二人,皱着眉头嚼了一会儿,随即才舒展开来。忽的又打了个嗝,似有几分舒畅。

不一会儿还笑了起来,露出了那一口的尖牙,舌头打那尖牙上划过,看着有些像话本之中的食人妖魔。

“这东西味道不错,洒家现下心情正好,你二人要是有所求,就紧着说。”

韦驮拿着草杆剔牙,晃着腿,似有几分回味。

陆玄也不客气,话到了这里,总得说一说,成与不成倒是无妨,于是道:“听广休大师所言,法师座下有一头异兽駁马(bo),老道便想借这駁马一用,不知是否方便?”

“哦?你要借洒家那小马儿?”

韦驮停下了动作,扫了陆玄一眼,摇了摇头:“你这修为还差了些,洒家那马儿脾气暴躁,便是借你,你也驱驰不得,换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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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十六、头陀肚大,洞中藏马

“老道只需这駁马赶路,也无余事相求。”

“你这老道士,还挺倔强,以你境界,连压伏洒家那马儿的实力都没有,洒家如何借你,便是借了你,路上若是有个意外,叫它将你嚼了去,那老和尚又要找洒家唠叨,你这是与洒家作难。”

听韦驮这意思,似乎只是认为陆玄控制不了,所以不借。

“老道境界虽低,却有飞剑在手,自保尚有余力。”

陆玄虽知那駁马厉害,但自家也不是没有手段,实力并非表面看上去那么简单,不过一头异兽,即便胜过虎豹,然不通修行,无外乎就是天生神力,左右是个脚力,还能如何厉害去?

说着,陆玄催动碧云簪,化作飞剑悬于身前。

“老道这一口飞剑,虽不算如何厉害,但也有几分锋芒,不知法师以为如何?”

韦驮见得碧云剑,舔着牙缝,撇眼看着,不知想着什么,一会儿道:“你这飞剑还成,不过洒家那马儿可不会服了你的飞剑,你总不能用这一口飞剑将洒家的马儿斩了,到时候就是洒家得与你讲道理了。”

陆玄听了这话就觉得古怪,这异兽既然是韦驮养的,总归受他驱驰,自家表现出自保之力,免得发生什么意外,当也是足够了,怎么还说这别扭的话?

莫不是推脱之词?不过这人看着脾气虽然古怪,但说话算是直来直去,加上有广休关系在,不同意拒绝便是了,断不至于用这等理由推脱,除非这其中还有猫腻。

心念一转,陆玄回头看了看苏琼,小姑娘心思聪慧,也察觉了几分不对,实际也是韦驮表现有些别扭,说到这駁马的时候,浑不似之前的那般无所谓,按理不该如此。

“不知老道能否去看看那駁马?尝试一番?如是不成,自不敢再强求。”

陆玄道。

韦驮听了这话,有些不快,面上就能看出,不过还不至于生气。

随口把嘴上吊着的草杆吐了,从卧石上跳下来,拍了拍屁股,道:“随你,洒家先去用斋饭,等洒家填了肚肠再带你去。”

陆玄见此,不由摇头,这和尚说暴躁也暴躁,说古怪也实有几分古怪,不过真接触起来,倒也不是那么的难交流。

更像是放开了自家性情,不管他人如何,直来直去,如此一看,倒也颇有几分妙意,难怪能成了那广休和尚的师兄。

“琼儿,一会儿你便在寺中等着,那异兽駁马情况当有些复杂,你如今尚未入道,难说会不会有危险。”

苏琼虽然对那异兽有些好奇,不过到底还是听话的,而且对陆玄这长辈也很敬重,毕竟不说陆玄身份,只说他救过母女二人的性命,就足以让她对陆玄感念了。

再者她也明白这駁马颇为关键,若是此事能成,说不得须臾几日便能到那峨眉,见识真正仙山,习得仙人手段。

那日在清泉寺中,陆玄炼剑本有几分玄奇不说,只说广休和尚与她描绘的修行之事,便让年不过十五的她心生许多向往。

倒不是想那些长生之事,只是觉得仙人当比那江湖侠女要厉害得多,日后如能学得本事,剿灭贼匪,处理贪官污吏,岂不是手到擒来?

说来还是受话本故事影响太大,加上苏哲那事……

陆玄不知小姑娘心中想法,见她乖巧点头,心下颇为满意,要说苏琼平日虽然活泼,但关键时候还是听话的,有时他也不得不感叹苏哲与叶瑾瑜的家教,着实做的不错。

如是苏琼换个性子,不管是太过内向或者太过外向,只怕他这一路上都少不了头疼,如今倒是正好。

……

陆玄原本听了法圆的话,以为是韦驮的缘故,罗汉寺香火受了影响,所以法圆才说自家瘦了一圈。

见了韦驮的饭量之后,才明白了真正的原因,有韦驮这等肚肠宽大的人存在,只怕罗汉寺香火再是旺盛,都不够他吃的。

光是陆玄所见,韦驮便吃了三大桶米饭,如此还不算那些斋菜。

反正用饭的时候,法圆的脸都是绿的,吃到一半,许是看不下去,放下碗筷便出了斋堂,也不知去哪里平复心情去了。

“嗝……七成饱,不坏!”

放下手中饭桶,韦驮满意的拍了拍肚皮。

听得这才七成饱,苏琼的嘴都张成了一个圆,忘了咀嚼嘴里头的饭菜。

陆玄也是摇头,他不是没见过能吃的,习武之人,肚肠宽大的多了去,不过像韦驮这般能吃的,还真是不曾见过。

要说这家伙也算是修行中人,虽看不透境界,也不明佛门境界如何划分,但想来实力不差,至少比之陆玄本身还要厉害许多。

到了陆玄这个境界,都能做到短时间的辟谷,按理韦驮境界更为高深,辟谷不过轻而易举的事情才是,但这五谷之物,却吃得如此尽心,也是让人惊奇。

陆玄不知这是什么缘故,不过也没有多问,韦驮如何与他干系不大,要紧的还是那駁马。

见韦驮吃得满意了,陆玄便提出了要去见那駁马。

韦驮也是干脆,去院外水缸灌了一桶水,随后便领着陆玄出了罗汉寺,朝着駁马寄宿之地而去。

不多时,便到得一处古迹,乃是一方石洞。

“此处唤名藏马洞,便是洒家那马儿的居所,且随我来。”

说这话的时候,韦驮语气似有几分别扭,没有那么粗快。

这藏马洞陆玄是听过的,此洞在夏口颇有几分名头,算是龟山名胜之一,洞内四通八达,听闻还通往桃花洞之类的地方,颇有几分奇妙。

即便找不到出路的人,走入内中,也必然能够走出,其中也有玄妙之处。

这藏马洞之所以得名,有人说是进过这洞中的人,都见过一匹神马,领着迷路的他们走出迷洞,真假不知,不过倒也一来二去便有人以藏马洞称之。

陆玄来到龟山之时,就猜测那藏马洞所说的马儿,是不是就是駁马,不过看韦驮这脾气也不像是愿意解释的,就没有多问。

在洞中七拐八拐,不知走了多久,忽然听得前头古怪低吼声音传来,隐有几分躁动。

听得这声,陆玄心神一提,发髻碧云簪也似有躁动。

“就在前头了。”

韦驮正巧出声。

(还有)

七十七、石碑变故,駁兽奇躯

“法师,这駁马似乎不是很听你的话?”

藏马洞内,气氛略有几分尴尬。

尤其韦驮,本就黢黑的脸色,更是黑沉的几乎出了水。

他抬手抹去了面上駁马喷在上头的口水,道:

“近日与洒家闹脾气罢了,不值得奇怪,你不是要借它做个脚力么,现下便可去试,切记不可用飞剑伤了它的性命,不然哪怕有广休老和尚情面,洒家也不会与你干休。”

这情况明显有些不对,韦驮似也有几分嘴硬的意思,陆玄心中摇头,不过也不甚在意,若是这駁马本就没被韦驮收服,事情倒还更好办些。

如是能收服这异兽,想来韦驮和尚就算不愿,也不好说什么,就看这异兽如何厉害,能否压制。

如此想着,陆玄微微点头示意,随即便朝那駁马离开的方向追去。

方才二人寻得这駁马,本以为既然是韦驮座下异兽,该听他吩咐,哪里知道韦驮进入此地之后,那駁马畏惧有几分,不过却似乎并不屈服于韦驮,见面便对韦驮吐了口口水,十分嫌恶。

场面自然有几分尴尬。

陆玄也不知是什么原因,但想必其中事情比较复杂。

那駁马他也见了,确实是难得异兽,神骏非常。

此兽与传说不大相似,浑身白毛,四蹄如虎爪,黑色龙尾,有一独角在首。

约莫来五尺来高,身长七八尺,十分健美。

如此异兽,充做脚力,便是谁人见了也要心折。

此兽速度极快,吐过口水之后,回身便跑,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好在这藏马洞中也就是龟山距离,又是那駁马的居所,总不至于跑出了此地,陆玄也不怕追不上。

真气一提,陆玄化作一抹青影,飘然而去,转瞬消失在洞中。韦驮见状,有些不太痛快的哼了一声,足踏地面,仿佛奔雷乍起,却也追了上去。

……

也不知行了多久,陆玄微微一动,忽然听得前头响动,心念一动,加快了脚下速度,一个转弯的功夫,便见得一处天然石室,那石室当中钟乳石嶙峋,低落的石钟乳,却在地上形成了一汪小潭,隐隐能闻得到清香之气。

那駁马正在小潭边垂首舔舐。

陆玄方一踏入石室,那駁马便回头看来,饶是已经见过一次,再得窥这异兽全貌,陆玄心中仍是忍不住赞叹。

駁马头颅微低,足下轻踏,此番不见韦驮,它似乎并无多少畏惧,面对陆玄这入侵者,有些攻击的欲望。

这駁马气息本算静谧,但见了生人,却变得躁动起来。

依陆玄所见,此兽气息上倒也未有多强,尚且比不得老龟,想也是未曾如何修行。

只是听闻駁马比之虎豹还强,或许天生神力,陆玄也没有轻视。

“駁马者,其形如马,混身白毛,四蹄如虎爪,黑色龙尾,有一独角在首。其角可刺穿铁石之物,若以其角炼兵刃,利可断金……”

“……性本温顺,身具傲骨,若幸得驯养,可为贤能所用,驰骋天地,至凡人所不能至,行凡人所不能行……”

陆玄正想试试这駁马手段,看看能否驯服,忽的胸口百字碑一暖,一道信息融入识海之中,化为文字。

消化脑中信息,陆玄心中惊异非常,这是百字碑第一次主动传讯给他。

以前可从未有过这等变化。

最开始这百字碑随同陆玄来到这方世界,只能帮助陆玄快速掌握一些生活技巧。后来随着陆玄接触武学,发现也能帮他掌握武学,经过琢磨之后,甚至能够帮助陆玄推演一些武功。

陆玄本以为这是随着自身接触的东西多了,百字碑显露出本有的威能。

哪怕后来接触修行之后,亦能推演修行法门,也只以为是自家实力强了,精神强大,所以能够发挥神碑更多妙用。

但现下百字碑突然传来的讯息,却是陆玄没有半点预料的。

百字碑仿佛掌握了所有关于駁马的信息,包括本性、形貌、其族来历……等等。

虽然不是眼前这头駁马的前世今生,但也犹如百科全通,仿佛碑中本就蕴藏着这駁马的种种相关,如今陆玄一见,有所触发,便将信息传给了他。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如何让陆玄不惊?

不过陆玄现在却顾不得多想,盖因那駁马已经是蠢蠢欲动,眼看要朝着他冲来了。

通过百字碑的信息,陆玄知道这駁马不好对付。便是一头未成年的駁马,也能敌元胎修士,神力惊人,尤其头上利角,更是可敌飞剑,本身就是修士祭炼飞剑的上好灵材。

若是一个不注意,被眼前这駁马撞上一撞,只怕身上少不了一个大窟窿,他虽然是元胎境界,算是踏入了修行门槛,到底不过肉体凡胎,哪里能抵得住这等伤害。

总逃不过身死道消的结果,如此陆玄自然不敢怠慢。

当下凝聚心神,不再去想百字碑变故,而是回忆神碑传来的信息,看看这其中有什么能够对自己收服駁马提供帮助的信息。

沉下心去,在脑海中一番搜索,陆玄心中便是一喜。

而就在这时,那駁马四蹄一动,已然是朝着他冲了过来。

陆玄见此,不慌不忙,开口便发出了几个古怪的音节。

“吼嚯……”

那駁马听得陆玄口中声音,忽然停下了动作,眸中闪过一丝人性化的疑惑,似乎是在好奇。

陆玄见得这音节见效,心下有些兴奋,隐有几分激动。他心性算是沉稳,如今却也像是得了玩具的孩童,忍不住又再次说起了那奇怪的音节。

駁马这下确定,眼前的人类确实会自家血脉之中流传的交流手段,心下大为疑惑,不过倒也散去了几分敌意,因为陆玄那些音节,多是在与他释放善意的意思。

于是乎,駁马脑袋甩了甩,向着陆玄慢慢走了过去。

……

话分两头,却说韦驮和尚这边,实力境界比陆玄还高,速度自然不会慢了去,不过他有心让陆玄吃些苦头,有意放缓了速度。

至于陆玄安危,有飞剑在身,也不虞伤了性命。

正如陆玄猜测,这駁马他虽打得过,实际一直未能收服,与广休所说,难免有几分吹嘘,却不曾想广休还介绍了个陆玄过来,着实有些无奈。

眼看陆玄已是有些看破,心下尴尬,自然要让人吃一番教训才能爽利。

不过他一直都未听得前头传来什么打斗动静,心中不由奇怪,想了想,还是跟了上去……

(冇了)

七十八、韦和尚顽童本性

“这……!”

看着站在駁马旁,轻抚駁马鬃毛的陆玄,韦驮一时目瞪口呆。

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怎么陆玄就能与駁马如此相处了?

即便是他,也不过依着自身强大力量,死皮赖脸,勉强让駁马接受了他的存在罢了,要说随口驱驰,还真不能做到。

也正是如此,他才拒绝了陆玄,但着实没有想到,这一转眼陆玄便将駁马驯服了。

“你这老道,如何做到的?”

韦驮心中犹自有几分不信,在他看来陆玄实力不过元胎,不靠飞剑,单凭自身真气,根本不可能是这天生神异的駁马的对手,打都打不过,如此何谈驯服。

加上他也未曾听到什么交手动静,更是如此认为了。

猜测陆玄定是使了什么自家不曾见闻的旁门手段,才驯服了駁马。

陆玄见韦驮进来,不由好笑,他方才与駁马已经有过一番交流,駁马智慧虽然不是特别高,但也如同人类孩童,颇有几分灵性。

告诉他一些信息还是不成问题的,自然也就从駁马的口中了解到了韦驮和它的关系。

座下异兽算不上。

具体一些,大抵就是韦驮这个不速之客,来到藏马洞后,死皮赖脸的想捉人家回去做个坐骑。

韦驮实力强劲,駁马不是对手,不过对他也不服气,一来二去倒也任由韦驮在这洞中游荡,至多见了面的时候,吐上一口唾沫罢了。

听了这些消息,陆玄如何能不好笑。

韦驮显然还不清楚陆玄已经明白其中故事。

陆玄摸着駁马身上的鬃毛,对着韦驮问道:“法师,这駁马我如今也算驯服,不知能否带走?”

韦驮哪还有什么话好说,说不好听些,这駁马本就不是他所有,不过就是先发现罢了,此兽性情也有些坚韧,他虽能轻易将此兽压服,却也不愿跟他。

不过也正是如此,他才为了这駁马蹲守这藏马洞数年,正是因为这駁马脾性对了胃口。

若非如此,天下异兽不知凡几,虽然并不常见,但以他实力,也有几个好友同道,总能捉到一头异兽来做脚力。

“……”

“罢了,此兽本非洒家所有,你这老道既有本事收服,那是你的手段厉害,不必再问我了。”

韦驮顿了一顿,倒不平白收陆玄的人情,摇了摇头,面上有几分遗憾的瞧了駁马一眼,此兽他也算是费力气讨好了几年,如今被陆玄收服了去,还是觉得有几分可惜的。

回过头来,也不与陆玄打招呼,转身就要走,不过到半,忽然又转回头来,有些犹豫的问了句:“老道士,你是如何驯服的此兽,能否说说?”

陆玄一听这话,微微一愣。

……

“……原是如此,洒家还道你这老道有什么手段,不想竟是通这异兽之语!”

陆玄没有隐瞒,得了这駁马,此去峨眉解决了好大一个麻烦,主要韦驮脾气虽然古怪,却也没什么坏心思,于是便将粗通駁兽之语的事情告诉了对方。

韦驮这才恍然,随后心绪有些复杂,早知如此便能收服这駁马,他又何必耗费如此多的时间,做这些无用功?

犹豫了一会儿,韦驮道:“你这兽语,不知能否教我?”

陆玄闻言一愣,随后摇了摇头,看到韦驮有些失望,又笑道:“倒不是老道有意藏私,只是这等语言,学习颇耗功夫,老道身上还有要事,怕是不好久留,日后若是有机会,法师还有心学的话,老道自然也不吝教授。”

“洒家不急,你既然愿教,洒家也无甚东西与你交换,这样吧,洒家那里有一副鞍鞯,本是为这駁马准备的,如今你既然收服了去,便赠与你吧。”

韦驮甚是干脆,陆玄还未曾反应过来,他倒是已经给了决断。

陆玄见状,倒也不好多说什么,再说便是矫情了,于是只得应下。

……

“洒家这鞍鞯虽也不是什么宝物,却胜在坚韧,坐着也舒服,便交予你了。”

“多谢法师。”

韦驮行事不果断,放出了话,没一会儿便将鞍鞯给陆玄找来。

陆玄收入六阴袋中,也不急着给駁马按上,现下不过初识,还需几日功夫,才能真正让这駁马信任与他,如今二者不管算是朋友罢了。

真正收服,倒也说不上。

韦驮将鞍鞯送给了陆玄之后,还能看到有几分遗憾。

“法师若是有心,待老道与这駁兽打过招呼,或可问它是否愿意载上法师一次?”

“如此可行么?”

韦驮闻言,眼睛一亮,似乎颇为心动。

陆玄自然点头,不过道:“只是还需几日,毕竟老道与此兽初识,还需磨合一番。”

“不打紧,洒家等得!”

韦驮和尚这时候的模样,全然就是一个看上了心爱玩具的顽童,陆玄现下倒是有些明白,为什么旁人都说他脾气古怪,有些疯癫了。

这韦驮便是一个面貌凶恶的顽童,旁人看他模样丑陋凶恶,第一眼便怕了他,此后他再直来直去,不藏心中念头,众人见他行事不合常理,自然更是畏惧,觉得不好相处。

实际忽略其人模样,便能发现,他不过就是一个比较率直的人。

若非广休和尚关系,加上陆玄也算老人,多能静下心来与韦驮相处,否则只怕也会有许多误会。

此等异兽,自然不好领回罗汉寺中去,只说那法圆住持便不曾见过这駁马,当能知若是这异兽出现众人面前,只怕要闹出好大风波。

这江对岸便是夏口,蛇山黄鹤楼颇有几分名头,四方闲游书生络绎不绝,真要是将这駁马存在显露出去,陆玄倒是无妨,只怕这龟山就难有清净了。

虽说法圆住持可能喜欢,但却也不太妥当。

如此想着,陆玄与韦驮说过之后,于是便在这藏马洞中住了下来,自然是要与駁马多做熟悉,也好驱驰。

期间苏琼自然也来看过,见得这駁马模样,也是颇为惊喜。

按着陆玄与她所说的传说,这駁马本该是有些凶恶的,心下也有许多幻想,不曾想亲眼见得之后,才知传说还是有些虚幻。

駁马模样神骏,通体白毛柔顺,颇为招她喜欢。

这駁马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倒是不排斥苏琼,直让每日都来等着骑乘駁马的韦驮和尚艳羡不已,如今虽有陆玄的帮忙,这駁马对他还是没有好脾气。

甚至或许因为有了陆玄这靠山,对韦驮和尚更加不假辞色了,唾沫倒是没有再吐,不过有些时候会用前蹄踢些泥土驱赶韦驮。

韦驮也是心大,浑不在意,只等着骑乘。

如此,便是七日过去。

(还有……駁兽(bo),出自山海经。)

七十九、话别离旱地惊雷

七日时间疏忽而过,看上去是耽误了赶路,实际得到駁马帮助,不仅能够快些到得峨眉,此外駁马日行千里,山川河流如履平地,也不必那么辛苦,优胜于劣。

经过这七日的交流,駁马已然完全接受了陆玄的存在,隐约更是将陆玄当成了长辈亲族看待,任由陆玄骑乘,十分的听话温顺。

除了韦驮出现的时候,会躁动一些,其余的时候基本都十分乐于听陆玄的吩咐。

加上它本身与苏琼也是亲近,甚至让陆玄这能与它交流的人都有些莫名,如此情况之下,祖孙二人已然可以启程。

当然,在启程之前,还得先完成了韦驮和尚的心愿。

此事不是那么好办,许是駁马这些年被韦驮烦的不轻,心中记恨,颇有一些怨念,以至于陆玄也让韦驮尝试过骑乘,总是被駁马躲了去。

不过今日有些不同。

駁马虽然还是有些抗拒,但是韦驮还是完成了心愿,骑乘駁马在这龟山周遭跑了一圈。

韦驮有些兴奋,虽然才跑了一圈,犹自有些不太尽兴,但也有几分满足了。

“苏丫头,此番算是洒家欠你一个人情!”

这駁马正是因为苏琼的缘故,才答应让韦驮骑乘的,其中除了苏琼与駁马天生投缘之外,更重要的是苏琼天赋异禀,不过区区七日的功夫,竟然从陆玄这里将那与駁马交流的法门学了去,实在有些惊人。

便是陆玄知晓她修行天赋惊人,由是没有想到她在这兽语方面也有如此天分。

“这人情还是记在梓榆身上吧,梓榆这些年可对大师你颇有几分怨言,日后若有机会,大师你可得好生补偿。”

苏琼安抚了駁兽一会儿,捋着它身上鬃毛,转头回道。

苏琼给駁马取了一个名字,古时便有典故,‘駁马,梓榆也。其树皮青白驳荦,遥视似駁马,故谓之駁马。’。

陆玄提及这典故,苏琼虽然不知是哪里来的,但觉得好听,便拿来用了。

“哈哈!好说好说,待洒家日后学会了这駁兽之语,定然帮它找一头公兽来,生一大群小駁兽,传宗接代……”

“……”

苏琼一个还未成婚的大姑娘,哪里听得这个,一时面色通红……

当即带着駁马梓榆就走了。

“怎了?这丫头怎么和那駁兽一个脾气,一言不合便发气?”

韦驮有些莫名其妙。

陆玄见此,微微摇头,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这韦驮说聪慧也聪慧,就是有些事情是真不通晓,或者说根本没兴趣了解,所以他倒也不是失礼,是真就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对。

韦驮活这么大年纪,本性如此,广休那等灵慧的和尚尚且没想过改变他这师兄,想来也别有用意,所以陆玄也没有解释,只道:“小姑娘心思,法师不必在意,此番得了这駁马做脚力,却是到了要告辞的时候了。”

陆玄请辞。

他与苏琼祖孙二人,已经在这龟山待了不少时日,本是为了减少赶路时间,才来到此地借取异兽的,自然不好再耽误下去。

“这便走了?”

韦驮闻言一怔,铜铃大眼微瞪,这几日他与陆玄祖孙玩耍,却是难得痛快,他虽不在意旁人看法,到底一个个都将他看成疯癫,多少也有些孤寂。

这并非是心性不到,而是本性如此,却并非什么坏事。

就如同诗人总有感叹,才有那绝美诗篇,人性本就是世间最美妙的事情,哪怕玄门正宗,也从不提倡灭情绝性。

不拘佛道,之所以对童身看重,注重不漏之躯,一来此类人踏入修行,本身基础便好打,也少因果牵扯。

更重要的,是让弟子们控制自己的欲念。

初入修行,大多还是童子少年,陆玄这等老翁还是少见的,此等少年,最容易被那欲念影响修行,是以才不得提倡。

当然在此事之上,佛门行之更甚。

话却有些偏题,总的来说,韦驮还是有些不舍的,大抵就是孩童得知要与玩伴分别之时的那种情绪。

“此去峨眉,还不知修行前路如何,若是得了缘法,日后得闲,再来拜访法师,若是不成,想也会回浔阳去,皆时自会传信法师,如是法师仍有意学那駁兽之语,尽可去浔阳找我。”

言罢,稽首一礼。也不等韦驮和尚说些什么,便往罗汉寺去了。

寺中与法圆告辞,法圆也是有些不舍,倒不是真的与陆玄有了何等交情,这几日陆玄都在藏马洞,二人都不曾有多少句话。

主要是陆玄在的这段时日,韦驮很是安分,也不跑出来惊扰香客,自然让他觉得满意,如今陆玄一走,岂不是说韦驮又要恢复旧态?

这可不是他所希望的。

于是出声挽留。

陆玄正要再说些什么,忽然听得龟山外头似乎有闷雷乍响,心下一惊,这万里晴空的,哪里来得惊雷?

法圆住持也是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恢复状态,道:“又是韦驮那厮在作妖了,听广休大师所言,他是练了一门什么厉害的横炼武功,想是在那撞山练功呢。往日没少如此,闹得左近的游人都以为是地龙翻身,只是这几日想是道长在此,压住了他……说来那厮肚肠虽大,吃的也多,这力气确实也是不小……”

法圆说到这,摇了摇头。

陆玄却有些不信,韦驮练法或许会弄出这等动静来,但今日与他分别不过一会儿的功夫,想来韦驮还不至于就这么一会儿便去修行去了。

心念一动,陆玄便对法圆道:“老道且去看看。”

法圆见此,也只当陆玄好奇,倒没有多管。

……

陆玄自罗汉寺中出来,远远便见得前方元气涌动,隐有两道气机传来,其中一道正是韦驮。

其气息有些躁动,不像是在修行,更像是在和人斗法。

陆玄见此,心中一惊,韦驮实力还强过他,虽陆玄对佛门境界不甚了了,却不是他能比,自不必担心太多。

他是有些担心苏琼的情况,小姑娘方才带着駁马自去了,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若是被战斗波及,可不是什么好事。

如此想着,陆玄身形一动,便去寻人去了。

好在苏琼并无什么大碍,陆玄赶到时,她正坐在駁马的身上,看着还有些兴奋,似乎瞧见了什么了不得的场面。

陆玄心下微松,随即转头看去,果也见得激烈一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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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斗龟山剑斩妖蛇

却正是韦驮与人斗法。

说是斗法,不如说角力更为恰当。

那是一头水桶粗细的大蛇,周身萦绕凶煞之气,一身玄色鳞片,宛若金石,气机强横,想来也非凡物。

韦驮正是与那大蛇搏斗。

那蛇力量不俗,本身也有修为在身,一鞭扫,都能轰碎一片山石去。

韦驮和尚倒不见他如何施法,仿佛凡俗武僧,只以肉身对敌,似乎不曾运用修士手段。

而且陆玄看他模样,似乎也不是第一次与这大蛇搏斗了,互相之间颇有些了解。

只看那大蛇气息不俗,一身鳞甲也是非常,即便有飞剑在身,陆玄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将此蛇斩了去。

不是飞剑不利,而是他不通剑诀,发挥不出飞剑的威力,只能以真气识神强运,无有剑光迸发,威力大打折扣,难说能否破开大蛇鳞甲。

陆玄正琢磨着,身旁駁兽梓榆不安的低吼了一声,似乎也是认得这一条大蛇。

虽不知是什么缘故,但既然是韦驮的对手,不管好坏如何,也不好袖手旁观,陆玄实力虽不如何,总也得试上一试。

于是召来发髻碧云簪,化作飞剑,持与手中。

他能操控飞剑飞遁,却无有剑诀法门,如此飞剑不伦不类,尚且不如他操持手中,运使凡俗剑法来得厉害。

如此真气运练之下,还能激发飞剑剑光,催动几分力量。

叫苏琼与駁马梓榆待好,莫要胡乱走动,随即身形一跃,加入战场之中。

韦驮见得陆玄,微微一愣,不过巨蟒卷来,也顾不得多想,只道:“这大蛇厉害的紧,法力倒不如何,只是这一身皮肉太过结实,不好处理,你那飞剑不俗,或能建功,只需斩它七寸……”

“老道不会剑诀。”

陆玄一句话,让韦驮把后续的一些话都憋了回去。

这大蛇一身鳞甲,便是他也无法破除,陆玄发挥不得飞剑威力,自然谈不上攻什么七寸要害了。

韦驮还没想好说些什么呢,陆玄又道:“不过我剑法还成,以真气驱使,或有几分机会。”

陆玄持碧云剑斩在大蛇身躯之上,溅起一阵火花,确实也不好破开鳞甲。

不过如是运用飞剑剑光,还是能有几分效用的。

只是运使起来有些粗糙,要想真正建功,怕还是有几分麻烦。

韦驮有些无言,不过他性子直,这会儿又是与这大蛇纠缠之中,倒也没什么在意,很快便道:“这大蛇搅扰洒家多次,就想吞了那駁兽,借其血脉修炼,洒家与它也斗过多次了,它本不是洒家对手,可惜滑不溜秋,洒家也拿它没什么法子。”

“洒家所修乃是佛门金身,也有一杆神杵,只是此蛇却柔韧,锤不伤它,今日须不能让它再走脱了,正巧那駁马被你拿了去,我便要这大蛇!”

也不知是什么想法,韦驮忽然来了脑洞,就要捉了这大蛇。

他自家都说拿这大蛇没什么办法,哪里又来的自信要将人家捉了?

陆玄有些无语,不过却也不好不帮,飞剑之下,确见几分成效,那蛇痛的翻腾起来。

加上韦驮忽然不知使了什么法门,周身忽的泛起金光,一身肉壳骤然之间仿佛铜铸,凭空长了身量,硬生生将那大蛇按住了。

陆玄见此机会,不好怠慢,周身真气渡入碧云飞剑之中,飞剑剑光一长,陆玄腾飞而起,果然建功,成功将那大蛇钉在了地上!

“呔!”

见陆玄飞剑建功,韦驮一身爆喝,整个如同怒目金刚,筋肉爆起,忽的拖起大蛇尾巴,猛然甩起,一通乱砸。

陆玄都险些被波及了进去。

“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韦驮面目狰狞,一声爆喝,高高跃起,便锤在了大蛇头颅之上。这大蛇本就已经被砸得昏昏沉沉,这一下干脆直接就昏迷了过去。

“哈哈,总算是让洒家捉了!”

韦驮看着颇有一些兴奋。

陆玄无语,不过也不好多说什么,将碧云剑收了去,问道:“法师欲要如何处理,这大蛇虽受了伤,只怕不多时便能恢复,届时法师也捉他不住。”

“既然叫洒家捉了它,它便走不脱了……哎!不与你多说了,这大蛇一会儿就得醒来,洒家要带它去度化,皈依我佛!”

说着,竟也不管陆玄,有些亢奋的托着那大蛇,便朝藏马洞而去。

连这大蛇来历也不解释一二。

陆玄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不过韦驮本性便是如此随性,想到什么就做什么,旁人说什么与他也不甚相关,现下得了这大蛇做玩具,只怕短时间内也不会跑出来闹事了。

这大蛇如何来历,说来与陆玄关系也不大,仔细想想,自家目的已经达成,也告过辞了,如今倒是没有什么好多说的。

于是转身朝苏琼和駁马梓榆而去。

二者正躲在山坡后头,亲见了那大蛇被凶威,得见陆玄回来,苏琼问道:“陆爷爷你没事吧?”

陆玄摇了摇头,看了看打着响鼻,似乎对大蛇被捉十分满意的駁马,无奈一笑,道:“我无事,韦和尚去处理那大蛇了,短时间内只怕不会离开藏马洞,法圆住持那边我也与他告过别,你我这便上路吧,也在这龟山耽误不少日子了。”

苏琼闻言,虽有些好奇韦驮会如何处理那一头大蛇,不过也没有多说什么话,老实的坐上駁马后辈,陆玄当下也一跃而上,坐在她身后。

“走了!”

苏琼轻拍駁马梓榆的后颈,梓榆四蹄一踏,当下化作一抹白影,瞬间消失在龟山之上。

……

陆玄祖孙二人没走两日,罗汉寺便来了一位访客,不是他人,正是广休和尚,不过广休和尚只在寺中待了半日,得知陆玄二人已经离开,随后去了藏马洞一趟,便直接回转了蕲水。

又过一段时日,罗汉寺僧人多日不见韦驮出现,倒也有几分担心,于是派人去藏马洞搜寻,却只发现几片蛇鳞,许多血迹,还有一道像是巨蛇游过的痕迹,韦驮本人却是不见了踪影。

罗汉寺众僧被惊,传扬除去,皆猜洞中有妖魔,江夏郡后来派人将这藏马洞风封了去,却又是后话了。

八十一、岳阳楼上,客居天然

洞庭湖,自古以来便是文人墨客向往之地。

其中不知留下多少才子佳人故事,仙人神怪传说更是不尽。

这日岳阳楼上,却来了一老一少两个江湖人。

老的是一个着玄色道袍的半百老道,小的是一个模样娇俏的十五岁少女。

二人穿着打扮都是朴素,若非样貌出挑,怕也没什么人关注。

“陆爷爷,您来过这岳阳楼么?”

站在窗前,周遭有不少游览之客,二人远眺洞庭君山,那少女望着有些沉思的老道,忽然问了一句。

老道士点了点头,随后便是一叹:“确实来过……”

这一老一少,自然便是陆玄和苏琼。

自离开龟山,也不过大半日的功夫,眼见天色见暗,陆玄便让駁马梓榆躲在了君山之上,自家却带着苏琼来到了这岸上休整。

他自是无妨,不过駁马奇快,苏琼却是有些受不住,而且也没什么修为,总要休息。

于是才如此安排。

岳阳楼天下闻名,陆玄自然来过,且不止来过一次,具体原因且不细说,这里头却也有许多的恩怨情仇。

他第一次来到岳州之时,说来还是青年,如今时间匆匆过去,这古楼大湖倒是不变,却已是物是人非。

古时岳阳楼本是阅军之地,不过随着时日变迁,也有了不少变化,逐渐演变成官商行旅“游必于是”、“宴必于是”的观赏楼。

在这楼上用饭花费不少,陆玄身上虽有银钱,但也不愿惹人注目,于是带着苏琼一番观览,便下了楼去。

小姑娘有些意犹未尽,她出生以来便是生活在金陵左近,别的地方并不曾去过,前番随父母前往九江,又因变故,根本顾不得欣赏什么路上景象。

如今到了这岳阳楼,观赏洞庭美景,开了几分眼界,心中也是颇为雀跃。

“本姑娘早说了今日要在岳阳楼宴客,怎么还有客人在此?”

祖孙二人下得楼来,便听见一道英气十足的女子声音传来,颇有几分骄傲,听了这个,陆玄知道只怕又遇上了什么事情,微微摇头,也不欲理会。

领着苏琼便到了大堂,准备离开。

转头看去,就见一名穿着火红衣裙的少女,正插着腰,和那岳阳楼的管事交锋。

一张快嘴,清脆的话从小嘴里头蹦出来,说得那管事是哑口无言。

陆玄也是听了少女的话,才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少女年纪比苏琼要大一些,约莫十七八岁的年纪,身材窈窕,更为高挑一些,模样倒是俏丽,一如她有些张扬性格,乌黑亮丽的头发,雪白的肌肤,一身红衣,这般打扮十分惹眼。

周遭也有不少游人看她,不过少女似乎并不在意旁人怎么看待,只一心与那管事交流。

“姑奶奶,这您早先也没说要全包下来啊,我这楼里头还有客人呢,您也知道,能来我们这楼里宴客的,都是不好得罪,您这回儿就先放小人一马,这楼里已经备好了雅间的,足够您宴客了。”

岳阳楼自是公家的财产,不过官府也会经营,因此地不时有文人才子,游商旅客,干脆将这岳阳楼包给了他人,收取分红,也能赚上不少。

当然,能承下这古楼的,自然也是有些背景的。

“你自家没听清本姑娘的话,难不成还怪本姑娘了?我不管,今日你须得把人赶走了!给本姑娘腾出地儿来!”

“姑奶奶,您这好歹讲讲道理啊……”

陆玄算是听明白了来由,按他的想法,那小姑娘如是先前说过,自然是她有理,虽说言语之中难免几分骄横,却也没有半点错处。

总不能管事的犯了错,还得她承担。

当然,这姑娘想必也是有些身份,所以才如此态度,双方怕是有得纠缠,陆玄也只当看了个热闹,未免牵扯进去,还是早些离开。

于是便带着尚有几分好奇的苏琼走了出去。

刚走出门口,外头便有一方轿子落下,清风拂过,轿帘吹起,隐约露出内中主人,当是一名女子,只是瞧不清具体模样。

依陆玄灵觉,倒也能感受出内中那女子气机,是个身怀真气的武者,甚至实力还不低,不过他也没有多看,这世道修行者或许难见,但习武之人却并不少,便是书香门第,只要有几分浮财,便会让后辈练些武艺,不为争斗手段,只为强身健体,方便游学。

如此情况之下,除了寒门中人,世家大族与江湖武林都会有几分联系。

陆玄年轻时便领会过,也是见怪不怪。他那时也以为这世上有许多劫富济贫的侠盗,不过后来确极少听闻,正是因为富贵之家,资源丰富,习武更为容易,能有几个做到盗贼份上的武者,能偷到这些人家去?

凡是能传出一些名头的,大多不是什么简单人物,可谓凤毛麟角。

……

离开了岳阳楼,陆玄带着苏琼找了家食肆吃了些东西,随后便准备找间客栈,休整一夜。

这洞庭湖旁,游人络绎不绝,客栈自然不少,寻找倒也不麻烦,不一会儿功夫,祖孙二人便来到了一处客栈。

“这客栈对联倒是有些意思。”

行至门前,苏琼忽然一声,陆玄转头看去,便见那客栈招牌。

天然居。

‘客上天然居,居然天上客’,此便是那客栈门前对联。

陆玄见此,定定一会儿,却未回应苏琼。

“陆爷爷?”

苏琼有些疑惑,不知陆玄这是怎么了。

陆玄回过神来,微微摇头,心下苦笑。

这客栈的名字与对联,与他还有几分关系,此时一见,却是勾起不少回忆。

“无事,进只是想起了一些旧事,我以前来岳州也住过天然居,还是不错的。”

这里的天然居自然不是他曾经有牵扯的那一处客栈,那客栈地址他还记得,有意回避之下,自然也不会走到那里去。

此处也不知是何时开办的了。

苏琼听得这话,陆玄不开口,她也没有多问。

祖孙二人行入客栈之中,大堂还有不少人在用饭。

见他二人进门,扫了一眼,也没多看。

“两位客官,不知是打尖还是住店?”

迎面来了一位伙计。

“两间上房,需热汤沐浴。”

“二位这边请!”

伙计闻言,赔笑一声,回头喊道:“两间上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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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二、威远镖局,俏丽双姝

虽然已经许多年未曾来岳州了,天然居的模式倒未曾变化。

这天然居的东家与他有几分关系,当年他自然在其中帮着提了一些建议,如今保持的很好。

倒也不是什么特殊的东西,只是加了些前世所见如今这时节也能适用的服务手段罢了,天然居当年生意红火,不乏其中原因。

只是如今已物事人非了。

……

不多时,伙计送来热水。

陆玄心有所动,却问了一句:“敢问小哥,未知这天然居如今可还是威远镖局管事?”

“确实如此,威远镖局一直都是我天然居的东家。”

听得不是什么要紧事,伙计倒也直言。

“未知……罢了,多谢小哥。”

陆玄微微一怔,随后掏出几枚大钱,递给了伙计。

“谢过客官!”

伙计也不客气,收了赏钱,便退下了。

陆玄自顾沐浴,心中想法确是不少,今日来到岳州之地,旧景入眼,勾起了不少回忆。

不拘是那岳阳楼上观景,还是这天然居,一件件都加深了他的回忆。

陆玄年轻时,就是个爱折腾的,虽然在浔阳已经吃过了亏,但有百字碑在身,哪能没有几分骄傲,每到一个地方,少不了许多故事。

岳阳算是他离开浔阳后那几年所混的一个地方,主要是此地离浔阳不近不远,也是繁华,不容易被熟人找见。

二个此地神仙传闻不少,也是原因之一。

他来到岳州,是孑然一身,不过以他武功本事,很快便混出了一点模样,在一家镖局做上了趟子手,后来表现出色,成了镖师。

借着这机会,游览岳州周遭,探寻密地,也算过了一段逍遥日子。

说来还有一件事,算是陆玄这半辈子下来记忆最深刻的几件事情之一,那就是在岳州,他遇到了第一个喜欢的女人。

他那时年轻,正是男儿本色,又自付本事超人,很是有些傲气,模样虽然算不得如何俊秀,却因身量高大,不同寻常男子,颇有几分豪迈之气。

如此模样,那些世家女子暂且不说,江湖儿女,却是颇为中意的。

加上离开浔阳,少了许多限制,又不见半点神仙线索,他心思也有几分躁动,于是也有了几分情爱故事。

现在回忆起来,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抵有些遗憾,又觉得有些美好,上辈子他算不得光棍,不过真正的爱情却也没有过。

而在这时节,男女之间一旦有了感情,大多都是比较真诚的。

他的那名红颜,便是威远镖局总镖头的千金,姓杨,唤名燕云。

据说这名字还有几分来历,是因为当年杨总镖头在北地混迹,也是在北地生下的女儿,于是才有了这个名字。

或许正是因为北地出生,杨燕云热情直爽,敢爱敢恨,与其他的女子截然不同,也是她的这种性格,才吸引了陆玄的喜欢。

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导致这一段情断掉,也有不小的遗憾。

细细一想,陆玄年轻时实在算不上什么好人,穿越客本性自私,以至于错过许多,留下了许多遗憾,多少还是有些感念。

多想不过平添烦扰,回过神来,浴汤已冷,陆玄摇头起身。

……

“二小姐,客栈今日已经满了,怕是不好安排。”

元胎之境,已然与常人精力大不相同,陆玄功课作罢,也没有什么困意,加上心绪有些烦扰,于是便走出房间,欲要出去看看夜景,排解几分。只是不想刚走到楼梯口,又见到了白日里那名红衣少女。

这少女正与天然居掌柜说话,陆玄不经意听了去,不由一怔。

那掌柜的分明称这少女做二小姐,显然这少女便是威远镖局的人。

心绪一时复杂。

说来他初见这少女,还觉得气质有几分熟悉,脾气与杨燕云也有些相似,不想竟然是威远镖局的二小姐。

“今日怎么什么事都不顺?”

对于自家客栈的掌柜,红衣少女倒是没有咄咄相逼,而是皱眉埋怨了一句,随后转回头去,对着身后一名戴着面纱的白衣女子说道:“姐姐,我们还是回家吧。”

“罢了,就随你一回儿。”

白衣女子有些无奈,声音倒是十分温柔。

此女身段极好,面纱遮蔽,虽看不清容貌,但气质温婉,想来也是不差,陆玄只看了一眼,便认出她就是白日里那名乘坐轿子的女子。

“爹爹也就是嘴上说说,心里还是盼着你回去的,照我说啊,都是一家人,何必闹成这般?”

“你不懂的。”

白衣女子摇了摇头。

“以前我问你你也说我不懂,现下都三年过去了,我可不是当年那个小姑娘了,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和我说说?”

红衣少女说到这,眼珠子一转,却对着掌柜道:“李叔,给我们上一壶茶,我和姐姐聊一会儿。”

没来由的,陆玄听了这话,心念一动。

于是走下楼去,坐到了角落里,也叫掌柜的上了一壶茶。

堂中倒也没有什么客人,除了陆玄和这姐妹两之外,三两个刚住进来的客人在吃面,二女模样都是顶好的,自然也吸引了几位客人的注意,不过方才也听去姐妹二人身份,知道不好招惹,被红衣少女瞪了一眼之后,却也不敢再看了,只顾着埋头吃面。

“好了,这天色可不早了,此番我就是回来看看你,明日便走,不好叫教众们没个休息的时辰。”

白衣女子道。

“这有什么的,叫李叔给他们在后院安排一下就好了,送上些吃的,明日再叫他们去府上接人便是了,只怕他们还乐意在这里休息呢。”

红衣少女嘟了嘟嘴。

“你呀你,都这么大的人了,以后也是要嫁人的,还这么随性。”

红衣少女听得这话,瞬间便不好了,忽的挺起身子,道:“我可不嫁人,嫁人有什么好的,姐姐你不是也没嫁人么?”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你就不怕把爹爹再气个好歹?可不许学我,我和你的情况是不同的。”

“有什么不同了,你是我姐姐,还能走出两家人去么?刘师傅说我武功练得差不多了,我准备过段时日便除去闯荡江湖,定是要去姐姐你那寻你的。”

红衣少女说着有些兴奋,似乎已经颇为期待那日的到来。

“可不许你胡来!”

白衣女子语气一直温柔,听得妹妹这话,严肃了许多。

红衣少女见姐姐如此,面色一僵,她知道这事儿是不好教家人知道的,不过因为姐姐的回来,一时有些高兴,不小心说漏了嘴。

“那个……我就是说说,再说了,我去找你总也不是……”

红衣少女正说着,忽然被白衣女子抬手打断。

随后起身,朝着陆玄方向走了几步,请问道:

“老道长似是有些面熟?”

(下午还有)

八十三、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今日岳阳楼前,有过一面之缘。”

陆玄起身稽首。

这白衣女子武艺不俗,察觉陆玄关注也不是什么奇怪事,陆玄倒也不觉惊讶。

见陆玄如此态度,白衣女子一时倒不知说些什么是好,她武艺不差,记忆也好,虽然只是匆匆一面,但陆玄这般身形高大挺拔的老道士,也容易让人有印象。

不似自家妹妹,白衣女子也有不少江湖经验,注意到陆玄听她们姊妹谈话,难免有几分警惕。

“却是妾身有些误会,失礼之处,还请见谅。”

从陆玄身上感受不出什么恶意,白衣女子便也作罢,不过也准备带着妹妹回威远镖局,免得有什么意外。

只是这细细一看,却又觉得不是那么简单,白日里岳阳楼前一面,她有印象,但陆玄给她的熟悉感觉,好似以前也见过面。

如此心中警惕不由再次提起,犹豫一会儿,问道:“老道长似乎并非本地之人。”

“老道带着孙女闲游至此,今日住进这天然居,与别处颇有几分不同,方才听两位姑娘所言,原是这天然居东家威远镖局的千金,所以好奇了些,说来倒是老道失礼。”

陆玄含笑道。

“咦?姐姐,这位老道长长得倒有些像祖母那副画像里头的人哩!就是老了许多。”

红衣少女见姐姐与陆玄搭话,也凑了过来,细细打量了陆玄一眼,忽的说出了这么一句话。

陆玄闻言,微微一怔。

心下没来由的,有些复杂情绪升起。

“燕儿不可无礼!”

白衣女子闻言,忙斥了一句,不过却也有意无意的观察了陆玄的面容,秀眉微蹙,似有思索。

随即心中有几分诧异,因为她细看过后,却也想起了祖母杨燕云的那一幅画。

“家妹顽劣,多有失礼,还请老道长见谅,未知……”

白衣女子方想试探几句,陆玄却忽然道:“不知杨燕云,杨夫人可还好?”

听得这话,白衣女子微微一怔,她也聪慧,很快反应过来,知道陆玄只怕真是她们姊妹所想的那个人。

“道长是陆老先生?”

白衣女子问道。

陆玄点了点头,也许是缘分,他本就有些念头,要去见故人一面,巧合来到这天然居,如今又遇到这姊妹二人,倒也是天意。

“老道便是陆玄。”

姊妹二人听得这话,相觑一眼,白衣女子随即福了一福,红衣少女似有几分不太高兴,不过还是被姐姐拉着行了礼。

“晚辈杨云澜,这是家妹观燕,见过陆前辈!前辈所问之人,正是我姐妹二人的祖母!”

云澜,观燕。

陆玄听得二女名姓,一时有些恍惚。

他虽混迹江湖,草莽意气,却也是有过字号的。

观澜二字,便是昔时杨燕云的父亲,杨洪杨总镖头给他取的。

一个是对他比较看好,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在杨燕云身上。

那时陆玄尚有几分浮躁,许多事情不知其里,行事鲁莽,杨洪才给他取了这么一个字。

所谓‘观水有术,必观其澜’。

杨总镖头的意思,是希望陆玄改善自身性情,能朝着‘尽心知命,追本溯源,君子志道,彰明通达’的境界努力。

究其根本,还是希望陆玄能变得更好,能够让自家女儿幸福。

杨总镖头的心意暂且不说,杨燕云给自家两个孙女取这样的名字,其中涵义不言而喻。

呆呆半晌。

“你们……”

“……你们祖母她还好么?”

话到嘴边,却杂含了一丝怅然,以至有了几分犹豫。

“祖母她老人家……三年前便已经去了……”

杨云澜看出了陆玄有些复杂的心绪,略略有几分犹豫,还是说了出来。

“去了……么?”

陆玄又是一怔,有些愕然。

“陆前辈?”

杨云澜将他惊醒。

“……”

陆玄想说些什么,但到嘴边,却如鲠在喉,一时竟不知如何开口。

随后坐回了长凳上,有些乏力。

“陆前辈,您没事吧?”

杨云澜上前一步。

杨观燕见陆玄这幅模样,秀眉微蹙,表情似乎有些复杂,随后却也坐在了桌旁,道:“祖母她老人家经常看你的画像,大夫说是思念成疾……”

“燕儿!”

杨云澜面色一变,打断了杨观燕。

“这有什么不能说的,祖母她这辈子都没嫁人,还不是因为他,不是他,以祖母的武功,哪里会这个年纪就去了……”

杨观燕有些不服气,她与祖母感情极好,如今见了陆玄这负心人,一时心头怨念涌起,有些忍不住。

“燕儿!少说几句!”

“她说的对……”

陆玄摇了摇头,心中五味杂陈,到了他这个年纪,许多事情即便是放不下,也知道该去面对。

他今日为何选择在岳州停留,即便苏琼受不住駁马速度,完全也可以在别处休整。

之所以如此,实则还是因为想起了岳州旧事,想着或许该趁此机会去见上杨燕云一面。此前客房之中,也是念着此事,心绪一时不定,才没有半点睡意。

不想他已是来晚了。

陆玄半生,少时轻狂,青年时浪荡,中年时痴迷求道,以至犯下许多错事。

一如父母亲人,只不过父母虽去,但妹妹尚在,还算有几分弥补机会,能有些安慰,尚且可以自欺欺人。可杨燕云这事儿,已然再难弥补。

……

“燕云她没嫁人,那么你们姐妹……”

沉默半晌,陆玄忽然想起了什么,又问了一句。

“家父是祖母收养的。”

杨云澜回了一句,态度还算恭敬,不过能看出还是有些疏远,或许她也因为杨燕云的事情对陆玄有些看法。

杨观燕看着陆玄,还想说些什么,却被杨云澜拉住,随后杨云澜道:“虽不知前辈心意如何,不过祖母这些年一直都惦念着您,她老人家还有些东西是留给您的,若是前辈有意,明日可去镖局一趟。”

“天色已经不早,我姐妹二人便不打搅前辈了。”

言罢,微微一礼,却将杨观燕拉出了客栈。

看着姐妹二人离开,陆玄也没拦着,只是默默坐在桌旁,许久没有动作。

几个吃面的客人倒是小心打量,方才陆玄与杨家姐妹的话他们虽然没有听个完全,但大抵总结出一些东西,对于这等前人故事,还是有几分好奇的。

不过也不敢打搅就是了。

吃完面,很快散去。

掌柜的埋头打着算盘,一直未曾关注。

于是随着夜深,大堂之中,昏黄油灯之下,只余下陆玄和清脆的算珠碰撞声音。

(冇了,明天三江,正常更新)

八十四、闺房余香,佳人已远

翌日清晨。

陆玄叫醒了苏琼,用过早饭,随后与掌柜告辞,离开了天然居客栈。

到底是年轻身子,这一路虽是疾风席卷,消耗不少,不过一夜过去,却也大致恢复了元气。

“陆爷爷,我们现下就去寻梓榆么?”

虽也知道不好耽误赶路,但小姑娘心性,昨日得见洞庭风光,时辰缘故,只在岳阳楼上转了转,还是有些不舍的。

于此才有此问。

陆玄微微摇头:“先去拜访一位故人。”

具体也没细说。

苏琼有些疑惑,不过想起陆玄昨日所说,倒也没有多问,只懵懂的点了点头。

……

威远镖局。

在洞庭之地,算不上是什么大镖局,昔年倒是颇有些名头,不过自老夫人杨云燕主事后,渐将生意转在了天然居上,接镖也少了,反倒是天然居的名头更大些。

许多知道天然居的人,不一定知道背后威远镖局的存在。

当然,这并非是威远镖局就此落寞,反而精益求精,许多大人物需要运送一些要紧的物事,还是会找到威远镖局门上,不为其它,就因为镖局有这个实力。

这两年来,因为杨燕云的故去,许多镖局老人年纪也大了,倒是有些波动,不过镖局如今主事的杨思玄杨总镖头,也是十分有本事的人。

杨燕云老后,许多事情也是杨思玄出面,所以镖局发展虽然缓了下来,还是十分稳定。

威远镖局仍在久址,陆玄记得清楚,很快便带着苏琼找到了镖局门前。

镖局生意做的虽大,不过门庭却未有多少变化,还是以前模样。

这一点坊间也有流传,都知道杨老夫人是个念旧的,所以才有如此,不过凡是有几分身份的人,都知道威远镖局的厉害,倒也不必这门庭撑场面。

陆玄站在这镖局大门之前,一时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青年时候,那时的他,经常出入这大门,岳州之地,记忆最深,莫过此门。

“老道长请好,不知来我威远镖局,所为何事?”

祖孙二人站在大门前,自然引起了镖局之人的注意,便有镖师来问。

威远镖局天然居生意虽好,根本还是在镖局人脉之上,江湖牵扯自然是不少的,似陆玄这等老道人,自然也不会轻慢。

“老道陆玄,特来拜访杨总镖头,不知总镖头可在府上?”

那人想来不知陆玄身份,于是道:“容请通禀。”

不多时,走出一位中年男子,男子身躯挺拔,也是高大,颇有几分气势。

穿着倒也简单,方正面容,较之正肃。

“晚辈杨思玄,敢问老道长可是陆老先生?”

来人见了陆玄模样,稍作打量,随后拜道。

想也是从女儿口中得知了陆玄的事情,昨日听儿女言论,杨云澜与父亲有些嫌隙,该是杨观燕那小姑娘所说。

不过陆玄听了杨思玄的名姓,还是不由一怔。

这父女三人,倒是与他都有牵扯。

“正是老道。”

“昨日小女已经与晚辈说过前辈之事,今日本要去请,不想前辈先来一步,倒是晚辈失礼。”

杨思玄态度比较恭敬,也不似杨云澜那般带着几分疏离,却是真正恭敬,也不知是什么缘故。

“这是苏琼,我一位老友的孙女。”

陆玄也不知说什么好,于是介绍了苏琼。

苏琼上前见礼,杨思玄也客气见过。

“还请前辈入内叙话吧。”

杨思玄抬手请道。

……

入得府中,内中布置除了年久翻修后的建筑,并无多大变化,犹是当年那般简洁。

杨思玄明白陆玄来意,稍作招待之后,便屏退左右,直接将他引到了杨燕云生前所住的小院。

陆玄也没让苏琼跟着,杨思玄自做了安排,让人去请了杨观燕作陪。

“母亲生前有过吩咐,所以这院子除了下人平日打理,未曾动过……说来她老人家要是知道前辈您回来,该是很高兴的。”

二人来到小院,杨思玄语气也有些感慨。

“唉……是我对你母亲不住……”

看着这熟悉小院,陆玄不由感叹。

杨思玄摇头:“母亲并未怪过您,往日我们问起,她都说是支持您离开的。这些年过得也还算舒心,当年前辈您走后没多久,母亲便将心思都放在了生意上,后来收养了我,再之后云澜姐妹二人出生,也有了寄托,倒无多少忧虑,只是一直惦记着您,可惜没能等到现在。”

“……”

“母亲留给您的东西,便放在了房间之中,请随我来。”

陆玄也不发话,心中无尽思绪,跟着杨思玄走入了厢房之中。

闺房余香,佳人已远。

“这箱子便是母亲留下的了。”

杨思玄从房中找出了一个雅致的木箱子,交给了陆玄,随后自觉走出了房间去,只留得陆玄一人在此。

陆玄也没看杨思玄,摸着这箱子有些出神,许久都没有说话。

过了半晌,才小心打了开来。

仔细看去,内中放着的东西,却不是陆玄所想的昔年旧物,更不是什么信件之类的遗书,而是几本古籍,一些不知什么来历的散碎物件。

陆玄第一眼看得的时候,还没有反应过来,心中尚有几分疑惑。

只是待拿出其中一本古籍,大略翻看过后,心头却是一痛,禁不住呆愣许久。

这些古籍,或许少见,却也并不是什么厉害的东西,特殊之处,是与一件事有关,那就是修行。

其中真真假假,以陆玄观之,能与修行法门扯上几分关系,却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上方内容,多是幻想的多。

陆玄之所以呆愣,不是因为这古籍内容如何,而是因为杨燕云对他的情深。

杨燕云对修行是没有什么念想的,哪怕当年陆玄与她说过自己的向往,也告诉她如果能找到仙人,或许可以长生不老,容颜永驻,她也只是托着小脸,看着他说话,眼睛笑得如同一轮弯月。

陆玄就知道她对这个不太上心。

那时是有些无奈,现在却触动更深。

杨燕云对修行没有追求,那么收集这些修行相关的古籍是为了什么?其中蕴藏的意义不言而喻。

(下午还有)

八十五、教女有愧,无奈思玄

“你母亲的坟茔在何处?”

陆玄将木箱收在了六阴袋中,随后走出了厢房。

他情绪已经收拾好了,转头询问。

杨思玄闻言答道:“小青山。”

陆玄默然,这小青山却也是一处旧地。

“琼儿有劳你看顾一二,我去去就回。”

杨思玄明白陆玄的意思,当下点头:“前辈放心。”

……

“苏妹妹,你是那陆老道的孙女么?怎么不跟他一个姓?”

苏琼这边,与杨观燕顽了一会儿,已然十分熟悉,二人也不知怎的,都觉得对方与自己十分投缘,仿佛天生该是姐妹。

尤其杨观燕,更是觉得苏琼十分对自家的脾性。

“不是的……”

苏琼将陆玄与自家的关系告诉了苏琼。

当然她还记得,峨眉的事情不好随便告诉旁人,虽然杨观燕与她很是投缘,也只能略过。

“这么说陆老道也未娶过亲?”

虽然有些不太好听,但仔细说来也就是这么一回事儿,倒不是苏琼自己猜测的,而是从陆英那里听来的,大抵是陆英关心陆玄感情事,时常询问,陆玄对自家的一些经历也没隐瞒。

“倒还算有几分良心……”

杨观燕嘟囔了一句。

“什么?”

苏琼没听太听清楚她说了什么。

“没什么……对了苏妹妹,你和那老道士出来是行走江湖么?还是去的什么地方,路过这里的?”

“是要去巴蜀找我三叔公,陆爷爷怕我路上遇上危险,于是亲自送我过去的。”

除了峨眉之事,其它的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巴蜀啊?那很远,我还没去过这么远的地方,真有些羡慕你,我爹爹他从不许我离开岳州,别处的人都来岳州,说是洞庭风光好,我却连这洞庭湖都看厌了,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和你一般,出门远游,见见市面……”

能看出杨观燕是真的很羡慕,但是苏琼见了,心下却不知怎么想起了自己,当初她也是如杨观燕一般想法的,只可惜江湖没有她想象的那么没好,她甚至都还没有真正尝试过自己一个人闯荡江湖,便已经明悟了江湖险恶的来由。

苏琼还没开口说些什么,杨观燕却似乎因为结识了一个新姐妹,许多话都憋不住,将自家烦扰都一口气说了出来:“我本想偷偷跟着我姐姐一起去的,不过被她给发现了,唉,好可惜啊……”

“等你以后有机会了再出去走走也不迟啊,江湖险恶,你爹他应该也是放心不下你,要不是有陆爷爷陪着,我只怕都走不到这里哩。”

苏琼劝道。

“唉!要不我和你们一起去巴蜀吧?我爹他可难说话了。不过以前祖母在的时候,他就听祖母的话,听你说陆老道武功也是很厉害的,要是陆老道同意带我一起,我爹说不定会同意,妹妹,好妹妹!你帮帮我好不好?”

虽说杨观燕的年纪实际比苏琼大,但是二女相处,苏琼反而表现的更为成熟些。

苏琼也是无奈,她哪里好答应这个。

“不行的……”

“你就帮帮我,陆老道送你去了蜀中,肯定还会回来吧?到时候我再跟他一道回来便是了,我爹肯定同意的。”

“同意什么?你这丫头又要闹什么事情?”

正这时候,杨思玄走入了院中,脸色不大好看。

他骨子里便是有些尊礼法的那么一个人,一个是天性如此,二个也不乏幼时吃过苦,对收养了自己的杨燕云太过尊敬的缘故。

加上杨燕云性格比较强势,母子之间相处起来与别家有些不同,更像是严师孝徒。

他性格方正,然而两个女儿却与他全然不同,以至于对于自家两个女儿,一直都很头疼。

大女儿杨云澜,表面上温顺非常,实际却是个真正的倔脾气,一旦做了决定,任他这个父亲如何说,都不会放弃。

二女儿杨观燕,倒还算好,只是太过顽皮,总会闹出许多的麻烦,一个没看好,说不得便要弄出动静来,让人无奈至极。

姐妹俩之所以养成如此性情,是因为杨思玄的夫人在生杨观燕的时候便去了,加上杨思玄也没另娶,平日忙于镖局之事。

所以二女其实都是杨燕云带大的,杨燕云何等性格?姐妹二人耳濡目染之下,养成如此脾性也就不奇怪了。

杨思玄也知道两个女儿如此,有他很大的原因,心中有几分愧疚,所以面对姐妹二人的时候,他的心情总是复杂的。

只是他的性格,究于礼法,又让他很难在女儿面前把感情表达出来,以至于误会渐深。

以前杨燕云在的时候还好,自从杨燕云走后,两个女儿与他的关系愈发恶劣了,杨观燕是个没心没肺的,就是喜欢对着来,不过就是顽皮,这还好说。

但大女儿杨云澜……

杨思玄每每想起大女儿的事情,都是忍不住摇头。

所以这会儿听到杨观燕要离开家,心中就有些恼怒。

别的事情倒也罢了,他却不能看着二女儿再走大女儿的路子。

江湖哪里是那么好混的,大女儿虽然倔强,好歹为人聪慧,即便是不听他的话,在外闯荡也还算能放心些,至少能保证自己的安全。

昨日虽然不愿与他见面,至少他知道人还好的就成了。

但以二女儿这跳脱性格,大大咧咧,真要出去闯荡,只怕被人卖了还以为是别人在同自己玩闹。

“哼!”

杨观燕没想到父亲这时候出现,好像还听去了自己的话,如今怕是没什么机会了,有些小郁闷。

杨思玄知道说她是没用的,也不理会了,转过头看向苏琼,温和道:“苏姑娘,陆前辈有些事情要去处理,让你在镖局等上一等,怕你记挂,教我过来与你说上一声,他老人家很快就会回来。”

“谢谢杨伯伯。”

苏琼回道,她书香门第出身,礼数还是足的。

杨思玄见此,又是有些感叹,别的不说,若是他的两个女儿都如同苏琼一般温顺乖巧,那该多好。

“那老道士是去看祖母了?”

杨观燕小脑袋倒是转的快。

“你这是什么话?谁教你这么叫人的?怎么如此失礼?”

杨思玄面色一沉,却也不好在苏琼面前训斥,大袖一甩,气的转身离开。

杨家父女因为陆玄起了冲突,被他们念叨的陆玄却撞见了一件麻烦事。

(感谢大家的支持!我会尽我所能稳住节奏的。)

八十六、小青山下,黑袍护法

陆玄没想到,自己打小青山上下来,就会遇见杨云澜。

就昨天所听,杨云澜应该是回她那不知名头的门派去了才对。

哪里想到会在此地撞见?

而且事情还似乎还有些复杂。

杨云澜坐在轿中,后头带着一些素衣男子,好似护卫,队伍前头则有一名着黑袍的中年男子拦在了路上。

“原护法这是何意?”

轿子里传出了杨云澜的声音。

“在下担心圣女安危,特来护送一程。”

黑袍男子模样便有几分邪异,轻笑一声,更显放荡。

“教中局势未稳,正需原护法你们维持,没有教主之令,原护法此举怕是不妥。”

“正是奉了教主之命!”

黑袍男子随口答了一句,随后又笑道:“正好赶路有些累了,我看圣女这轿子空间不小,不知能否容我歇息一二?”

男子身法奇快。

一语言罢,不等杨云澜回答,已是掠至了轿前。

“……”

“原护法有意,这轿子让与护法便是,妾身正好坐的乏了,也该走一走。”

黑袍男子闻言,眉头一挑,冷声道:“不必如此麻烦,共乘便是,若是圣女乏了,在下可替圣女按揉一二,在下别的不太行,这推拿一道,倒是颇为精熟,说来圣女还未尝试过,此番倒是难得机会,可莫要错过才是。”

说着,已然探身而上,要去撩那轿帘。

“你!”

杨云澜拉住帘子,语气之中已能听出几分恼怒。

而她所谓的教众,却没有一个人站出来,仿佛见怪不怪。

陆玄见得这等场景,微微皱眉,他闯荡江湖这么些年,别的不成,见过的江湖风云却不少,这粗粗一看,便已经明白,杨云澜所为的门派只怕不是什么善地,而且情况有些复杂。

摇了摇头,从暗处走了出来。

“前方可是云澜丫头?”

“谁?!”

杨云澜与那些教众暂且不说,被称作原护法的黑袍男子,却是一惊。

他自持武功超绝,风吹草动都比不过自家感应,可陆玄出现他竟没有半点察觉,这让他如何不惊?

转眼见得陆玄模样,原是一个老道,心下更多警惕。

江湖之中,老人不好惹,女人不好惹,小孩也不好惹,出家人更是不好招惹。

他虽行事放荡,却不意味着脑子愚笨。

见陆玄出现的如此悄无声息,哪里能不戒备?

陆玄却不理他,他对这黑袍男子不甚在意,管他能不能看出自己的实力,都无所谓,他只是从小青山上下来,心中憋了一分郁气,如今又见杨燕云后人仿佛被人欺负,自然有些不快。

“云澜,这人是什么来历?”

陆玄问道。

轿中杨云澜闻言一怔,面纱下的面色带上几分思索,她虽不知陆玄具体势力,但从祖母杨燕云处听过陆玄的一些相关,知晓当年的陆玄便是武林高手,而且在祖母的形容之中,陆玄无疑是那种天赋极好的人。

心下当即一动,却道:“我白衣教中一位护法,算得上一流好手。”

陆玄听她这话,已有明悟,微微摇头,未等那原护法反应过来,身形一动,众人甚至都无法察觉陆玄动作,原护法便已经被陆玄捏住了命门。

“那倒是不巧,老道正好比他强上些许。”

什么?!

原护法尚且不知陆玄与杨云澜这对话的意思,回过神来,便已经被陆玄拿捏住了,心中大为惊骇!

“前辈……”

他反应还算快,陆玄如此神乎其神的身法速度,简直闻所未闻。

转念之间便明白陆玄怕是哪里来的大高手,而且还与杨云澜有些关系,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当下便要服软。

只可惜陆玄比他走过的路还多,未等他话放完,便已经封住了他周身大穴,自然再无法发话。

后方教众,见得如此情况,一时有些僵硬,这变故实在突然,他们尚且不知如何反应。

就在这时,杨云澜道:“落轿!”

一时间,教众们仿佛得了主心骨,一改此前对黑袍男子调戏杨云澜视而不见的态度,这会儿倒是言听计从起来,老实的按下了轿子。

杨云澜从轿中走出来,也不看那些教众,眸中带着几分冷意,扫了黑袍男子一眼,才对着陆玄福道:“谢过陆前辈。”

“你是燕云的孙女,若是不介意,叫我一声陆爷爷也可。”

“陆爷爷。”

杨云澜没有纠结。

“说说吧,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那个白衣教我却未曾听过,看模样不是什么好地方,听此人所言,你还是白衣教圣女,此人如此行事,具体又为哪般?”

杨云澜闻言,面色微微变化,随后斥退了左右,才解释起来。

原来这白衣教还与杨燕云有几分关系,或者说与陆玄也能扯上几分,当然杨云澜自己是不知道的,她只知道白衣教是杨燕云培养出来的,具体目的却不知。

说来白衣教是杨燕云手下势力这件事情,就连杨思玄也不知晓。

若非机缘巧合,杨云澜或许也不会接触到。

杨燕云去世之前,便教她如在家中待得不顺心,可以去寻白衣教教主相助,这教主也是杨燕云培养的后辈,杨云澜一去,日后或能掌控白衣教,也可以借助白衣教的势力,做一些她想做的事情。

据杨云澜所知,白衣教平日行事,一个是探寻一些有神秘传闻的地方,二个便是收集仙神相关的物件,似乎对仙神之事颇为向往。

陆玄一听到这里,就知道是怎么一会事儿了。

究其根源,还是在他身上,一时未免又生感念。

“……一年前,师傅她老人家因受伤故去,教中局势大变,教主之位也被教中的老人夺了去,我是师傅的弟子,又是教中圣女,他们视我为眼中钉,只是因为师傅在教中人心,加上威远镖局的名声,他们不敢胡来,但也少不了暗中使绊子。”

杨云澜苦笑:“这人唤名原蝠,乃是教中护法之一,为人好色,往日便祸害过不少女子,他们派此人来寻我,其中心意我也明白,只是白衣教算是祖母心血,总不好叫他们坏了去。”

说到这,杨云澜微微犹豫,又道:“祖母曾说,若是发生什么变故,或可从她留下的遗物中得到帮助。云澜此番回来,本是想着取走祖母留给您的东西的,以期能得些助益,不曾想正巧遇到您回来……”

“原来如此,倒是难为你了……”

陆玄微微一叹。

随即一手将那白衣教护法原蝠拍死,转而道:“你是燕云的孙女,自然也是我的孙女,怎好叫旁人欺辱了去?”

“这些教众你可能管得?”

陆玄又问。

杨云澜对于陆玄杀伐果断的做法还没反应过来,这会儿有些愣神,不过还是下意识点了点头。

“如此便好,你在此地等我,不要走动,我去去便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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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七、樊城紫贞,白衣总坛

直到陆玄离开,杨云澜才反应过来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时之间还有些发怔。

虽说从祖母口中听过一些关于陆玄的事情,但初次见面,陆玄在她看来还是一个比较好相处的老长辈。

对她姐妹二人也很和蔼,哪怕是妹妹观燕有些不太礼貌,却也没有怪罪。

现下突然杀人,才惊觉这或许才是祖母口中的陆玄。

不过想到陆玄方才为自己杀人,又说要替自己做主,虽然不知道陆玄这是要去做些什么,心下倒是有些感动。

大抵也明白为什么当年祖母会这么痴迷于陆玄,若是有这么一个男人,总是能够在遇事的时候站出来,想来也没有几个女子能够躲过。

这边的白衣教教众,眼睁睁看着自家护法被打死,一时不知所措。

他们都是最底层的教众,平日之所以对杨云澜不太尊重,也是因为都知道杨云澜这个圣女如今是被排挤的,但现下护法一死,圣女却有那么一个厉害的长辈,哪里还敢放肆。

即便有心做些什么,也知道圣女或许不是护法们的对手,但是教训他们还是绰绰有余的。于是在陆玄离开之后,却也半点都不敢有动作,只等着杨云澜的吩咐。

杨云澜对此早有预料,现如今的这些年轻教众,早已不是她师傅在时候的老人了,实不堪用,所以陆玄离开时问她能否把握,她才下意识点头。

……

“这是?”

杨云澜看着眼前的駁马梓榆,面上满是惊异。

她虽聪慧,也见过一些玄奇事,但从不想自己还能得见如此异兽。

尤其这异兽还是跟着陆玄而来的。

那些白衣教的教众更是如此了,看到这异兽的瞬间,全然将陆玄当成了神仙人物,杨燕云当初创立白衣教,教中之人多是对神鬼之事有些向往的,也十分信奉鬼神存在,事实上白衣教内便供奉着一尊白衣神女。

如今见了陆玄骑乘异兽而来,道人打扮,仿佛世上真仙,就差跪地伏拜了。

再不敢有半点心思。

陆玄没看那些教众,只对着杨云澜道:“我这马儿日行千里不过等闲,须臾可至,乃是世间难得奇兽,却不知你们白衣教总坛在何处?”

駁马得意的秃噜了一下嘴皮子,似乎对陆玄的介绍颇为满意。

杨云澜见状,回过神来,当下明白了陆玄的意思。

陆玄所说的帮她出头,并不是虚言,而且这是直接就要闯上门去?

她一时都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不过多少也明白,能够收服如此异兽的陆玄,定然不是普通的武林人身份了。

想起祖母曾说过陆玄寻仙访道的话,加上祖母创建白衣教之事,心中也有了一些猜测。

白衣教显然没见什么功效,但是陆玄求仙,看上去已经有所得。

“总坛便在襄阳!”

杨云澜回道。

随后面对陆玄的邀请,更是没有犹豫,此时知道陆玄如此身份,她也不是犹疑的性子,更不会介意陆玄这个长辈提自己出头。

一干教众看着駁马化作白影,瞬间远去,一个个面面相觑。不多时,果断的回头,往岳州城方向而去。

既知趋炎附势,自然都有几分脑子,摆明了白衣教现如今要有大变故,没谁愿意在这个时候回总坛去凑热闹。

等事情了结,只要白衣教还在,他们照样还是教众,毕竟偌大一个白衣教,总得有他们这些底层帮忙办事,就比如抬轿子。

至于白衣教要是不存在了会如何……

他们身强体壮,总不会缺了混饭吃的地方。

……

相比于白衣教教徒们淡定,乘坐在駁马之上的杨云澜心中却是波澜涌动,虽然陆玄早说过这駁马的厉害,但真正体验之后,才明白什么是仙神手段。

若非陆玄看顾,她只怕都睁不开眼睛,两旁的疾风呼啸而过,周遭的景致在急速中化为幻影,整个人仿佛融入了风中,一时间甚至都辨不清东南西北。

而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駁马已经停下了。

“这……就到襄阳了?”

看着远处襄阳城的城墙,杨云澜心中由是惊疑。

“白衣教总坛可是在襄阳城中?”

陆玄的声音,适时的帮助她平复了一些心绪,回过神来,忙道:“不在城中,城中只有分舵,这一年来教中动荡不少,也有强敌窥伺,为了教中稳定,教内高层几乎都在总坛,总坛便在樊城紫贞山!”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点头,没有过多犹豫。

樊城紫贞山相去不远,以駁马速度,也不过就是瞬息的功夫。

当下轻声一喝,駁马一踏,便朝紫贞山方向而去。

不多时,紫贞山已在眼前。

白衣教规模说大也大,说小也小。

总坛所在之地,人员还是不少的,到得山脚,陆玄便已经见到了不少的白衣教教众。

本着不好打草惊蛇的心思,陆玄没有带着駁马同行,而是跟随在杨云澜的后面,若无其事的上了山去。

杨云澜这个圣女,或许在白衣教中没有什么权势,但既然是圣女,教众们还是很敬畏的,所以一路上并没有人阻拦。

于是乎陆玄一路畅通无阻的跟随杨云澜走到了紫贞山总坛所在。

紫贞山不大,上头建筑虽然不少,但是也并不是多么繁华,想来前任教主也不是很讲究这些形式。

一圈探查,陆玄粗粗感应,大致已经了解到这山上到底有几个武功好手。

总体而言,类似那原蝠一般层次的大概还有四个,更上一层次的,只有一人。

如无意外,那人便是白衣教现任的教主了。

“麻烦不大,云澜你想个法子让他们聚到这大厅来吧。”

陆玄很快对着杨云澜时说道。

听得这话,杨云澜明白了陆玄的意思,她性格虽然倔强,却不是不知变通,既然陆玄愿意出手相助,为了祖母的心血,她自然也不会介意接受帮助,当下便找了个由头,让几个教众去通知了白衣教的高层相聚。

不多时,白衣教高层之中,除了教主之外,其余护法之流俱至大厅!

一入厅中,众人便被站在杨云澜身后的陆玄引去了注意,看到老道士身量高大,气息不显,心下也有几分戒备,感觉自家这位‘圣女’怕是要闹事。

不过教主未至,他们也没有轻举妄动,更没有质问杨云澜这个明面上的圣女,只细细打量着,心中各有算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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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八、谁为教主,玉真娘娘

不多时,白衣教教主终至。

虽然从杨云澜口中得知这白衣教教主是个女子,但没想到居然如此年轻。

年纪倒是要比杨云澜大些,却也不过三十左右,看着就是个中年美妇人。

气质颇有些圣洁意味,杨云澜虽美,更多是江南女子的温婉之美,而眼前这女子,却仿佛佛门女菩萨,真要将二人放在一处,此女倒更像是白衣教的圣女。

一路来得仓促,陆玄也没从杨云澜的口中了解到太多的信息。

大抵只了解到这白衣教有五位护法,一位教主和一位圣女。

教主便是眼前这美妇人,姓康名玉,还是杨云澜的师姐。

圣女自然便是杨云澜,而五大护法之中,除原蝠之外,还有四位,如今也在堂中了。

这四人陆玄没多么关注,他们武功与那原蝠不过伯仲之间,或有几分特异手段,但感应之下,也没什么异常,不虞太过担心。

倒是杨云澜这位师姐,瞧着有几分古怪,身上带了几分异样的气息。

常人自然是看不出的,只会觉得眼前的这女子足够的圣洁,但是在陆玄这修士的眼中,却显得有些不太协调,或者说妖异。

这明显是不太正常的,想到白衣教本身做的便是探寻仙神之事,再联想杨云澜所说的一些事情,陆玄心中有了几分计较。

倒也没有因为这白衣教教主实力看着尚且不到先天,就小觑了对方。

“师妹回来倒是快得很,听说威远镖局有意与我圣教合作,不知是真是假?对了,怎么不见原护法?”

康玉说话,声音之中也仿佛带着几分亲和,不过这一丝亲和在陆玄的眼中,则更像是魅惑。

杨云澜闻言,看向了陆玄。

陆玄微微点头。

见此,她有了底气,当下道:“自然是真的,至于原护法路上遇上了些麻烦,此时或许还在哪处酒楼吧。”

堂中众人闻言,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原蝠好酒色,人人皆知。

事实上白衣教本就只有四位护法,原蝠来历不明,是康玉不知从哪里找来的帮手,后来她成了教主,才让此人也当上了护法。

康玉在老教主去后,表现出了绝强实力。

原蝠身法奇快,也是不差,于是也没人敢有什么意见。

在他们想来,原蝠应该是没从杨云澜这里讨了好处去,所以才没跟着回来。

心下惊讶有几分,主要是因为杨云澜的实力他们还算了解,武功不差,但到底年纪轻轻,还比不得他们这些老家伙。

看来是根由还在这老道士身上。

众人心中暗自琢磨。

能让原蝠吃瘪,少说也是他们这个层次的高手。

教主康玉也是看向了陆玄,她能压服这一干白衣教高层,除了自己的实力之外,更多的是还是一些驱人手段,不然有老教主帮杨云澜铺的路子,她也没那么容易夺去了自家师妹在教中的地位。

于是有意无意的打量陆玄,只是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越是看不透,心下戒备就愈深。

“还未请教这位道长?”

康玉态度还算和气。

陆玄一笑,就他所知,白衣教这些高层,除了原蝠之外,其余的人倒也不能说什么好坏,大体来说就是正常的江湖人,自私有些,刀口舔血。

所以陆玄来此也不是要大开杀戒的,只是替杨云澜出口气,掌控局势。具体如何处置,还得看她这个圣女自己会如何解决。

当然眼前的教主康玉有些不同。

根据杨云澜的说法,她这位师姐应该与她师傅的死有关系,而且她师傅死后,这位师姐突然表现出强横实力,就在杨云澜还处理师傅丧事的时候,悄无声息便收服了教中的高层,以至于她都没能来得及做出应对。

若是光凭实力,师姐气量足够,能将白衣教带领好,她倒也服气。但是事情却非如此简单。

别的不说,从原蝠之事便能看出,对方阴私手段不少。

“贫道陆玄,闲散之人罢了,没什么名头,康教主想必未曾听过。”

陆玄?

康玉在脑海之中过了一遍这个名字,并未有丝毫印象。只是她并不认为自家这位聪慧的师妹此番带着陆玄这老道士匆匆赶回来,还召集众人汇聚一堂,事情会简单了去。

“玉真娘娘,您在么?”

念头一转,康玉心中默祷。

“何事唤我?”

不一会儿,一道慵懒的声音从康玉的心底响起。

“我遇到了个老道士,看不出气息境界,您能否帮我看看他是什么实力?”

“老道士?什么老道……”

“娘娘!娘娘?”

心底声音忽然沉寂,康玉先是一怔,随即心中一急,自从靠上这玉真娘娘以来,只要她办好了对方吩咐的事情,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就譬如以平常天赋修炼到超过教中所有高层,又比如获得这白衣教教主的位置。

她对这玉真娘娘自然十分依赖,如今一有变故,便有几分慌神。

只是默念半晌,却也没得到回应。

而厅中的其余人已经看出了不对,往日康玉倒也喜欢沉思,众人只以为是她在琢磨事情,半点不敢打扰,但是今日这沉思的时间实在太久了,而且还是在陆玄这外人面前,正是交谈的时候,如此怎么能让人不觉得奇怪?

“教主?”

几位护法之中,有一名胖大老者,皱眉出声。

“啊?”

康玉回过神来,一时有些失了分寸,本身圣洁气质去了大半,却是因为不得回应,心中有些慌张了。

甚至于再看到陆玄的时候,都有些闪烁。

以她心思,不难玉真娘娘才忽然不做回应,或许是因为眼前陆玄的缘故。

“我没事,陆道长想是师妹家中长辈吧,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还请入座。”

勉强笑了笑,康玉往上首走去,心中犹自有些不安。

而陆玄见得这位白衣教教主如此模样,若有所思。

碧云簪乃上乘玄门飞剑,境界上来说,灵觉比之陆玄这主人还要更甚一筹,方才这位教主愣神的时候,碧云簪便有所动,似乎被什么东西牵引。

上一次出现这样的情况,已经是在清泉寺的时候了,那时候碧云簪是感应到清泉寺两口宝泉气息才有此变化。

很显然,这一次能让碧云簪躁动,这康玉身上定然有不小的古怪。

心念及此,陆玄倒不急着动手了。

倒不是想从此女身上得到些什么,只是事情古怪,他总有离开的时候,而杨云澜却还会留在白衣教。

既然已经插手相助,自然得免除后患,这康玉并非什么修行人,背后定有古怪,如不弄清楚,难说日后杨云澜掌控白衣教,还会不会有什么幺蛾子。

(下午还有……关于节奏问题,一个是能力有限,底蕴不足,把控不是很好,所以大家觉得慢,希望给小渔进步的时间。二个是剧情需要,也是不想乱了步子,贸然加快,可能超出小渔掌控,毕竟大家也不希望看到本书写着写着就崩了,所以还请多多体谅。)

八十九、心神震慑,异兽闯山

“陆道长可是代威远镖局而来?听闻威远镖局如今是杨思玄杨总镖头当家,却不知道长与杨总镖头是何关系?”

到底还是做过教主的,虽然自身依靠如今出了问题,勉强也还能沉得住气。

不过气势上,难免差了几分,这一点厅中众人都是能够看出来的,按着往日的情况,康玉绝不会对杨云澜如此客气,难不成这老道士真有如此厉害?

几名护法自觉看不透陆玄的境界,但是康玉实力比他们还要强劲,难说是看出了什么,如此想着,心中却更多了几分计较,轻易更不愿意插话了。

“贫道算是威远镖局的镖师吧,只是已经许久不曾行镖了。”

陆玄笑笑,他这话倒也不是诓人,他曾经确实是威远镖局的镖师,不过那已经是几十年前的事情了。

也许是看陆玄比较和气,康玉稍松了一口气,虽然不知道陆玄所言真假,但陆玄一出现,便让自家依靠隐匿了去,心中压力着实不小,如今并未有什么冲突发生,也是好事。

不过她转念却也想到了杨云澜的身上,她和自家这个师妹,可有不少的恩怨,别的不说,只说原蝠之事,只怕杨云澜心中便对她有不小的怨愤。

如此一想,心中又是一沉。

“听闻威远镖局近来经营天然居,已然极少托镖了,我白衣教在襄阳之地,想也难有太多牵扯,却不知杨总镖头有何事要我教合作?”

康玉大致猜测,合作只是托词,只怕是杨云澜受此番回家是去求援了,想借助家里的力量,与她对抗。

这让她有些无奈,放在此前,她倒是不怕这个,毕竟身后有那依靠,若是杨云澜能把威远镖局牵扯进来,她还乐见其成。但是经过陆玄这事,她心中却不太想和威远镖局再扯上关系了,甚至杨云澜圣女的身份,她都在想着是不是什么时候拿掉,撇清关系。

这一年来,她也算是大略掌控了白衣教的局势,杨云澜这个圣女,倒也是无关紧要了。

此前之所以一直没有拿掉杨云澜圣女身份,一是因为她当上教主不久教众局势未稳定,不好胡来。另外也是曾经的有一些恩怨,所以想暗地里做些报复。

不过现在……

“听闻白衣教颇擅寻幽探秘,对神仙志怪之事也有不少了解?不知是真是假?”

陆玄道。

康玉不知陆玄何意,不过这时候却不好犹疑,只得道:“此是众人皆知之事,师妹是杨总镖头之女,想来贵镖局对此应该很清楚。”

“贵教也是供奉神灵的,听闻颇为灵验,未知贵教之人是否真接触过鬼神?又或是处理过什么奇异物件?”

陆玄盯着康玉。

康玉心中一震,眼帘下意识微垂,总觉得陆玄目光灼灼,仿佛看透了自己一般,尤其是想起那沉寂的‘玉真娘娘’……

心下有些慌乱,下意识回道:“道长说笑了,这鬼神之事,哪里是那么容易接触到的,我等供奉的玉真……白衣娘娘,也是圣女才能得到回应,若要问这事,道长该问师妹才是,至于其他,许多传闻便有古怪,我等教众探访之后,却也少有发现。”

陆玄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信息。

康玉见他之时,明显心神不定,陆玄有意将话题转向鬼神之事,以气势震慑,乱其心志,果然有所收获。

不过他也没料到对方这么快便露了马脚。

这‘玉真’怕就是康玉背后的东西了。

听其话语,似乎还是个‘人’。

“未知康教主可曾听过‘玉真娘娘’?”

陆玄突然道。

“什么?”

康玉先是一怔,随即面色微变,心下一沉。

“这位陆道长,却不知此来究竟是为了何事?若是代威远镖局来谈合作,总得先说个来由,这一开口便拉着我家教主一问到底,似乎有些不妥吧?”

说这话的却是此前出过声的那名胖大老者,那老者是在场四个护法之中年纪最长的,或许也不愿插手康玉与杨云澜之间的事情,但他们这些老人,最是看重面子,陆玄与康玉的谈话,仿佛是质询一般,多少让他觉得有些不快。

难免也就多说了一句。

其实更多是对康玉的表现的不满,往日康玉虽说是个女子,当上教主也有些突然,多少还是有几分威严的,但是今日却失了分寸,被陆玄这外人压制,让他觉得有些丢了白衣教的脸面。

“教主今日可是有様?若是身子不适,便由老夫来谈吧。”

那老者起身又道。

有些意思。

陆玄瞧着这一幕,心头有几分计较,显然在白衣教中,康玉也并不是很能压住手下教众,这倒是好操作了许多,至少杨云澜若是重新夺回掌控权,不会有太大的波折。

当然,现下重要的不是这个,他对康玉背后的‘玉真娘娘’有几分好奇……

就在陆玄准备开口说些什么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骚动,不多时,便有一名教众仓皇跑了近来。

“异兽!教主!异兽啊!是真的异兽!”

那人看着有些惶恐,又有些激动,以至于都忘了厅中都是白衣教高层。

“什么异兽?定神!仔细说来!”

那教众得了这声训斥,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几位护法和教主圣女的注视,身子一颤,忙拜倒:“山下来了一头异兽,追着一个人影,冲上了山来,速度极快,在总坛四处乱跑,好些个兄弟都被撞飞了去,那异兽一身白毛,头长独角,很是凶悍……”

虽然回神,但这教众言语明显还是有些混乱,好在众人也大抵听明白了他的意思。

当下面色俱是一变。

白衣教虽没少探访鬼神之事,可真要说发现什么神迹,却也说不上,或许有过那么一两次遭遇,但也多是一闪而逝,到头来还是没有证据。

如今这教众信誓旦旦,且说那头异兽都闯到了山上,除非是他发了疯,否则当做不了假

心中惊异之下,四名护法甚至都没有打招呼,便纷纷闪出了大厅。

康玉在陆玄面前有莫大压力,告罪过后,也趁此机会离开。

留得陆玄和杨云澜两人留在厅中,神情各有古怪。

陆玄想法且不说,只说杨云澜,她怎么听怎么觉得那教众口中的异兽,就是陆玄的那头駁马坐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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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梓榆建功,雌雄山魈

要说駁马梓榆也是恼火,它听陆玄吩咐,在紫贞山下到处转悠,以前都被堵在藏马洞里,面对的要么是韦驮和尚,要么便是那条大蛇,好容易出来转悠一段日子,也是十分难得。

譬如在君山,就过得很欢快。

谁想在紫贞山下,正四处闲逛着呢,没来由的跑出个不知什么东西,人不似人猴不似猴的,给它撞了一下。

撞了也便罢了,它梓榆是正经异兽,按着小主人的说法,它放在俗世可是祥瑞,便是韦驮和尚日夜搅扰,至多也就吐上一口唾沫。

可是这鬼玩意儿撞了它,竟还想上它的身?

梓榆不知道什么‘是可忍孰不可忍’的道理,但是作为一只比较记仇的异兽,它还是很清楚自己该怎么做的。

虽说撞它的东西似乎也有些气力,但在它这里还是有些不够看。

没一会儿的功夫,那东西便被它追的漫山遍野跑。

对方速度也快,梓榆心中倒是升起了几分兴致来,它长这么大,还真没人和它比过速度。

这也算是头一遭了,好玩儿!

……

“果然是异兽!只是它在追什么?”

白衣教众高层很快也见到了梓榆,倒不是因为他们厉害,只是梓榆追的东西一直在总坛建筑中东躲西藏,对于梓榆的速度有很大的影响,所以众人才能够借着高地看清楚梓榆的模样。

异兽神骏,看着便是祥瑞之流,白衣教的人不自觉的便把异兽所追的那黑影看成了妖人。

那黑影速度也很快,灵活的仿佛一只猴子,最重要的是双臂颀长,一甩一甩神出鬼没,根本不像个人,既然不是人,那自然便是妖,尤其行动这么诡异,必然是不好的。

要说人第一印象是在也有些重要。

相对于其余教众的惊叹,人群之前的康玉面色却不大好看,前头的那黑影,她曾见过。

根据玉真娘娘的说法,这是娘娘座下护法,天生神力。

她未曾见过娘娘的真身,每次都是与这护法见面,这护法也帮了她不少,但是现在却被一头异兽追击,实在有些破坏了她心中的一些幻想。

尤其是想到玉真娘娘此前因为陆玄的缘故,突然就沉寂了下去,更是让她心中情绪一时有些复杂。

她是该说这异兽厉害?还是娘娘座下的护法太弱了?

众人不知自家教主的心中如何念头,这异兽与那黑影速度如此之快,若非总坛建筑影响,他们甚至都无法看清楚它们的身影,即便心中有一些冲动,却也没有那个胆子牵扯进去。

只能任由二者将整个白衣教总坛拆了个七零八落。

不多时,陆玄与杨云澜行至众人身旁。

梓榆还在撒欢跑着,陆玄一看,便知道它并没尽全力,似乎是把追击当成了游戏,说来它智慧也不过七八岁孩童模样,如此倒也不奇怪。

陆玄微微摇头,也没立即出声唤它。

只将注意放在了它追击的东西上,那东西速度也快,不过一陆玄如今的境界,除非它有駁马梓榆一般的速度,否则还是能看清楚模样的。

那东西长得好似一只猴子,人面长臂,黑身有毛,反踵,面似老瓜皮,其上红白二色,张巨口如盆,齿疏疏长三寸许,仿佛在笑,长得着实古怪的很。

这等怪异的东西,陆玄隐觉得像是哪里听过类似的描述,不过不等他细想,百字碑便传来的信息。

“山魈,天生精怪也,雄者,身长体黑,力大无穷,能撕虎豹。雌者,动若脱兔,性狡诈,擅惑人。皆寿长……”

得了提醒,陆玄当下便想了起来,若说山魈,俗世之中流传最广,盖因此等精怪,较之其它异兽来说,算是比较常见的。

许多深山之中,都有山魈出没。

也有不少凡人见过,更有些山魈还会袭击凡俗村庄,偷盗家畜,行事与野兽无异。所以留下不少传说。

不过陆玄倒是才知道这山魈还有雌雄之分,当然不是觉得奇怪,只是这雌雄山魈按着百字碑的说法,有许多不同之处。

这一点对陆玄有些启示,他在那山魈身上,感受到了康玉身上那种怪异气息,而发髻之上的碧云簪,也做出了反应。

不难猜测,这山魈与康玉关系不浅。

“莫非这就是那玉真娘娘?”

陆玄心下暗付,觉得有些好笑,若这山魈真是那玉真娘娘的话,就有些意思了。

此怪模样丑陋,与这名号着实有些不符合。

不过再看康玉神色,似乎又有些不对,却不知内中情况具体如何。

陆玄本意是从康玉那里探出她背后古怪存在,免得打草惊蛇,现如今既然见了这与康玉气息有几分联系的山魈,也没必要再耽误下去。

山魈精怪,自有其灵智,甚至雌性山魈,灵慧不下于人,生性狡猾,还要强过人类。

尤其这一头山魈明显是雌性,更为狡诈。

捉了康玉,或许她这凡人也难说清楚背后的存在,但是捉了这山魈,当能获悉许多事情。

如是想着,陆玄一声清喝!

众人正看梓榆追山魈追得欢快,生怕有所错漏,心中对梓榆这神骏异兽也有几分想法,陆玄这么忽然一喊,身子不由一颤,忙回头看来。

而就在这时,梓榆已是听得了陆玄这主人的声音,一声呼吼,骤然加快了速度,兴奋的朝着山魈扑去。

山魈哪里知道梓榆此前是在与她玩闹,根本反应不及,只能被驱赶着朝陆玄等人所在的方向跑来,不过当看到陆玄的时候,忍不住一声惊叫!

白面红唇,尖牙咧口,舌动喉鸣之间,呵喇之声,响连周遭。

刺耳至极,怪异非常。

“嗡!”

一声剑鸣。

未等那山魈动作,碧云剑流光一闪,已然浮于其眉心之前。

山魈身子一僵,但凡生灵,都是畏死求生,飞剑之下,性命不在己身,哪里还敢妄动。

只是这样的一幕却完全出乎了白衣教教众的预料,他们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甚至都不知道具体发生了什么事情。

直到駁马梓榆蹦跳着跑到陆玄身前邀功,众人一个激灵,这才回过神来。

(有)

九十一、从心之道,五通之法

“……”

白衣教总坛,神女殿中。

杨云澜高坐上首,陆玄坐其旁。

堂下坐着白衣教一众高层,身为教主的康玉,则是跪在当中。

一番变故,这大厅之中却是换了主客身份。

四名护法噤若寒蝉,便是此前那名脾气不小的胖大老者,此时也如同孩童一般,老实端坐,不敢丝毫动作。

至于那山魈,如今却不在此,被陆玄禁了起来,由梓榆看守,不虞它走脱了去。

那山魈精明,得知陆玄身份,便将自家来历,与白衣教的联系全都告诉了陆玄,如今它的事情暂且不说,陆玄却得帮着杨云澜先把白衣教的事情处置妥当。

“师姐,师父她老人家也算待你不薄,我没想到你居然能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来。”

杨云澜面若冰霜,心中实有些失望,康玉这个师姐对她有意见,她是能够理解的,所以也并没有因为康玉的针对就有多少的怨恨。

但是今日从那山魈口中得知康玉真的是害死自家师父的罪魁祸首之后,心绪可谓是十分复杂。

她有过怀疑,不过还抱着几分希望,但当真相放在眼前,一切都没什么好说了。

堂下的康玉面若死灰,半点回应也没有,当她看到梓榆是陆玄座下异兽,本人更有飞剑手段,心中就预料到如今的局面了,当知晓自己以为的‘娘娘护法’居然就是依靠的玉真娘娘的时候,更是不再抱半点希望。

倒不是这山魈丑陋,心中失望,而是作为依靠的‘玉真娘娘’都被陆玄捉了,她还能说些什么?

至于杨云澜这个师妹的问责,她根本就不在意,当这个师妹出现的那时候开始,以她的性格,只要得了机会,事情就注定会这般发展。

对此她没有半点后悔。

不这么做,难道等着师父替杨云澜安排好了一切,然后眼睁睁的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师妹掌控白衣教,自己则是再没有半点掌权的机会?

那是她不可能接受的。

她没回应杨云澜,也没有发泄什么的意思,杨云澜运气好,有陆玄这么个长辈,但她以前也遇到了山魈,不然也坐不上教主的位置,大家半斤八两,成王败寇,没什么好不服气的。

“师妹,你我都不是小孩子,问这些又有什么用,难不成你还能饶了我的性命么?若是你愿意放我一条生路,我倒是可以与你细细说说我做过的所有事情。”

康玉讽笑道。

杨云澜一时无言,事实确实如康玉所说,康玉杀死师父,害死白衣教前任教主,不管是从个人层面还是整个白衣教,都不可能留着她的性命。

杨云澜摇了摇头,一时有些怅然。

转过头来,看向陆玄,道:“陆爷爷,你还有什么事情要问么?”

陆玄扫了堂下几人一眼,摇了摇头,有了今日之事,杨云澜在白衣教的地位已经稳了,多的他也不想多管。

白衣教这些高层,并非真心跟随康玉,只需康玉一死,自然不会再起波澜。

“来人,带下去吧。”

听得陆玄这话,杨云澜吩咐教众将康玉带了下去。

她的功力已经被废去,如今闹不出什么幺蛾子。

……

“白衣教之事,全是那康玉所为,小畜也就是搭了把手,索取些好处罢了,许多事情并未插手,还请仙长绕过小畜一条性命,小畜愿牵马缒蹬,端茶倒水,伺候仙长左右。”

一处院落之中,陆玄正在询问那山魈。

山魈乃是雌性,声音慵懒好听,若是不看它模样,只怕还以为是什么美人。

它也颇有几分智慧,知晓陆玄这等飞剑在身的高人,不是自家能糊弄的,只想留得一条性命。

陆玄微微摇头。

山魈见此急了,忙道:“小畜虽未能化形,却有一手幻法,凡人无法看破,仙长座下虽有神兽,俗世之中,却也不好伺候左右,小畜腿脚麻利,也有几分力气,那人情事故也算粗通,许多事情都能处理,还请仙长收留。”

“仙长可是要斩妖除魔争取功德?小畜还有几个哥哥,都是作恶多端的恶妖,与小畜全然不同,仙长如是有意,小畜愿将他们的下落告诉仙长,还请仙长绕过小畜小命。”

“哦?”

陆玄听得这话,面色有些古怪。

他本想问问这白衣教是否还牵扯什么古怪之事,也好解除后患,倒也没想着斩了这山魈,甚至还琢磨,是不是将它送往罗汉寺,给韦驮调教,想来韦驮还会高兴。

却不想对方居然抛出了自家同伴来挡灾。

“你还有几个哥哥?可也是在这紫贞山中?”

山魈见陆玄对此感兴趣,反倒是有些激动,忙道:“小畜那几位哥哥,与小畜一般,修的都是五通神之法,颇有几处淫祠,也是未能化形的妖类,喜食人,也好淫,最是作恶多端,仙长若要功德,斩了它们,却要比斩了小畜所获多得多。”

功德。

陆玄微微摇头,他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是功德,至少李元丰没说过修士还要做什么功德,只提过福德、外功积累之说,具体也没详述。

他对其中差异、门路尚且不是很清楚,哪里有这山魈所说的获取功德的念头?

不过听这山魈言语,它那几个哥哥确实不是什么好物,如今既然听了,倒是不好不管。

行侠仗义算不上,至少听了这等恶事,也得求个念头通达。

当然也不急于一时,不过这山魈,确实不好先处理了。

略作琢磨,陆玄教梓榆看好山魈,自家却寻了一处房间,取出了杨燕云留个他的那个木盒子。

盒子里头除了几本古籍之外,就是那些零碎物件,有一方掌心大小的怪石,不见半点气息,十分平常。此外还有一块散发这金属色彩的碎片、几根色彩各异的羽毛,倒有几分灵机。

他从百字碑中得了一些启示,大抵也是与修行有几分关系的物件,具体暂不细说。

此番取出木盒,却是为了这盒中几本古籍。

得了李元丰指点,他知晓水经注这等前人传承不好随意乱传,否则只会害人害己。

但杨云澜这里,却需要一门强力些的功法修持。

陆玄便生了借助百字碑,帮她推演一门有望通达先天的法门出来,至少他离去之后,杨云澜也有足够实力压服白衣教之人。

这盒中古籍虽然浅薄,但用作推演俗世功法,却也能起到一些作用。

(冇)

九十二、入江陵玉真幻术

“仙长,我那几个哥哥便在江陵,江陵之地人气旺盛,尤其文人士子颇多,富贵人家不少,最得它们中意,仙长此番可是直接去江陵么?”

将推演出来的功法交予了杨云澜后,陆玄让她骑乘駁马在一干白衣教教众面前一番显圣,便离开了紫贞山。

正是要去寻山魈的那几个哥哥。

离开岳州之时,他便留了信,倒也不必顾虑太多。

“便去江陵……对了,到不曾问,你这五通法门何等来由,似是与神灵有关?说来你这名号……玉真娘娘,倒也亏你想得出来。”

陆玄摇头。

山魈赔笑道:“仙长有所不知,我等兄妹几个,无有法门传承,偶然得来了一门五通神练法,于是各自都有神号,便是为了修行,也是无奈之举,我那几个哥哥太过沉迷人欲,小畜也知不妥。”

“小畜也是遇得这白衣教,才生了几分歪念,欲借去那神女供奉之位修行,不曾想还未开始,您便来了,想来也是老天有意让小畜跟着仙长。”

这山魈心思灵活,说着说着便巴巴与陆玄扯上关系,让人好笑。

不过陆玄细问过康玉,知道它倒也没说太多假话,也没真想过取了它的性命。

……

“前头便是江陵了!”

梓榆速度快,山魈速度虽然也不慢,到底还是差了许多,以至于耽误了一些功夫。

到得江陵之时,已是第二日黄昏。

“你这形貌,须得变化一二才好。”

陆玄正要下马,看着山魈模样,微微提了一句。

山魈反应过来,当下使了幻法,变做了人形。

便是以先天灵觉观去,也难看破它本相,糊弄弄凡人更不必说,此法说来也有几分玄妙。

不过山魈变化的模样,却让陆玄面色有些古怪,它变化的不是旁人,正是康玉。

似是看到了陆玄的面色,山魈忙道:“仙长不知,这五通神法门限制颇多,须得熟悉其人气息,才能幻化人类,且撞不得污秽,我在紫贞山已待了不短时日,对这康玉最熟悉。”

陆玄摇了摇头,反问道:“未知这江陵可有白衣教教众?”

山魈听得陆玄这话,当下明了,眼睛一亮,忙点头:“有的有的,小畜明白。”

“入城之后,便叫我前辈吧,你那几个哥哥如是在江陵,瞧破了你的本相,可会打草惊蛇?”

山魈摇头:“小畜也只因这出身缘故,所以有这等灵慧,我那几个哥哥虽也类常人,但多是欲念深重,只需仙长隐好您那口飞剑的气息,他们断然不会有什么发现的,兴许还以为是小畜捉了您,送给他们当做血食的呢。”

“要说我这几个兄长,心思可大的很,吃人吃多了,还想着换口味,凡人吃多了,便想着吃修行人,岂不知这湖广之地,仙人传说最多,早晚有一日得被有道真人斩掉,小畜也是因此才躲到了紫贞山去,不过小畜显然还是不够聪明,否也不会扯上白衣教。”

“说来我那几个兄长,或许也是天意送给仙长的功德吧,如是能让仙长斩了去,也算他们的福份。”

这山魈着实是会说话,可以说把话都说尽了,面面俱到,口舌着实厉害。

尤其是披着康玉的模样,声音比之康玉还要胜过一筹,旁人若是不看她的本相,只怕轻易便会被迷惑。

言语之威,皮囊魅惑,这五通神法门之中的幻术,也是天生便适合这山魈。

“你倒是看得通透。”

陆玄倒有些佩服这山魈了。

虽说她天性狡诈,但能以山魈之身,看破人欲,也算有几分道性。

得了陆玄这一声赞,山魈眉开眼笑。

“梓榆,你自去玩耍,此番便莫要胡乱追人了,如是遇着修士,跑不过也莫要与他争斗,我自会来寻你。”

陆玄吩咐一句,这江陵城郊不同,人烟之地,难说会不会遇见修士,须得提醒一句。

駁马晃了晃脑袋,吐了吐嘴皮子,表示明白。

“走吧。”

见此,陆玄回过头来,招呼山魈。

“是,前辈。”

这家伙倒是适应得快,颇有些老黄的风采,二者要是见了,兴许还能臭味相投?

想到这,陆玄摇了摇头。

……

江陵之地,古也是大城,如今虽有变化,却也不比那岳州差了去。

更因其南临祖江,北依汉水,西控巴蜀,本身所处湖广之地,也是枢纽所在,古时便是军事重地。

城墙高大,比起岳州山水之地,更多几分雄浑。

加之荆楚之地,文人墨客亦是不少,入得城中,热闹却不下岳州城。

周遭更有名士隐修,因此陆玄这老道领着山魈入得城中,便如同滴水入河,没有半点波澜掀起。

黄昏之下,大城古韵,喧嚣声中,二者寻了一处茶肆坐下。

“依你所言,你等修五通神法,相互之间当有气机感应,如何,你能否感应哪家供奉了你那几位哥哥?”

陆玄问道。

山魈摇头:“这大城之中,人气旺盛,气机驳杂,却非如此容易,不过这江陵城中有白衣教驻地,让白衣教教众打听五通神,并非难事。只是仙长若想将我那几位哥哥一网打尽,怕是不易,到时候怕还得委屈仙长一二。”

陆玄明白她的意思,于是道:“无妨,你须记我飞剑之利便是。”

山魈闻言,缩了缩脑袋,讪讪一笑。

她此时眉心尚有几分酸痛呢,犹记得碧云剑之压迫。

……

山魈很快联系上白衣教的教众,如今他们还不知总坛变故,见得山魈这‘教主’,自然是十分听命。

没多久的功夫,便探得了几家供奉了五通神的家庭。

这些人家当中,各有问题,不过多是殷实人家,山魈几个兄弟,倒也会选。

时已入夜,未免误会,却不好拜访,陆玄只记下了地方,也不做那夜行之事,只等明日。

山魈倒是从善如流。

陆玄借此机会,又仔细问了问那五通神法门,山魈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说了个通透。

陆玄也有了一些了解,这法门也是旁门左道,杂含了一些神祇相关,颇有些诡秘。

不是正路,比之落魄山异术还有不如,不过也别有几分巧妙,却不是是何人闯出。

此法对妖类之属颇有帮助,未入元胎,便能幻化人形,借助人气香火,掩盖自身气息,也不虞他人堪破本相。

虽然限制已是不少,但从某些方面来说,也是颇为奇妙了。

这创法之人,倒也有几分奇思妙想。

只是此人想来不是什么正经路数,要么是妖类修行,要么便是古怪修士,否则玄门正宗,哪怕旁门左道,自有传承,怕也不会鼓捣出这种法门来。

陆玄略作钻研,忽的想起百字碑,借之推演了一番,不多时,却是若有所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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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三、遇同道黄山余崖

“你这道士,我家老爷好生请你做客,给你一顿饭吃,也是与出家人为善,却为何咒人?去去去,也就是我们老爷心善,否则定不与你这道士干休。”

“这位管家,正是因你家老爷心善,也算缘法,我才点破啊,你家老爷求子心切我能明白,但那淫祠邪神却并非好相与的,求神拜佛,本就只是寄托,若想真正得子,还需看大夫才是,还望听我一言,莫要再供奉那邪神了。”

一家富贵门庭之前,却有一名年轻道人,被人推搡着赶了出来。

那道人年纪不大,约莫二十左右,模样还算清秀,只是有些邋遢。

面上还能看出几分稚嫩,许是初出茅庐,言语之间直来直去,难免让人不好接受。

“你懂什么?我家二夫人如今已是有了身子,便是求的神尊,如是真如你所说,又岂能成?”

那管家不屑挥袖,随即不再理会年轻道人,走入了院中。

道士本欲再说些什么,被两名门子给拦了回来。

“唉!”

道人微微一叹,嘴张了张,终究没有开口,转身便要离去。

“道友请留步!”

没走几步,忽然听得有人呼唤,道人转回头去,便见得一名须发灰白,身材挺拔的半百老道,仔细一看,却也有清正灵光在身,是个同道。

不过老道士身旁还带着个凡人女子,却不知什么情况。

“我观道友一身灵光清正,也是玄门同修,未知可否借一步说话?”

老道人含笑看来。

年轻道人也不想能在此地遇得玄门同道,玄门正宗同气连枝,倒是一件喜事,方才别人赶出门的郁闷,也少去了不少。

当下欣然应下。

......

“难得在此遇得同道,在下黄山翠微峰风露洞炼气士余崖,家师孤竹真人,未知老道长仙山何处?”

寻了一处酒楼,入得雅间,年轻道人稽首。

“贫道陆玄,散游之人,不比道友,偶得飞云子真人传承,算是半个玄门弟子,倒是惭愧。”

这黄山炼气士余崖,光明正大,陆玄也不隐瞒自家散修身份。

“原来如此,不过飞云子真人大名我也是听过,也是我玄门高修,老道长既然得了飞云子真人传承,自然也是我玄门同道,何来惭愧。”

修行之事,传承便等于有了牵扯,即便不算入门弟子,也算作半个记名,也是因此,李元丰才告诫陆玄不得随意传他人法门,其中却有因果。

陆玄虽然自称散修,但既然修的是徐烟霞传承,也算是他的半个记名弟子,旁人与他接触,也记着徐烟霞这点背景,不会轻慢了他。

一番寒暄,陆玄也知晓眼前的余崖同是元胎修士,此番却是奉了师命,下山游历来的,路过这江陵,身上也无银钱,在那户人家之中用饭,正好见了供奉的五通神像,有意提点,却不想被人赶了出来。

“那到是正巧。”

陆玄笑道:“贫道这里正好有一些那邪神的消息,如今遇得道友,正好将那几个妖孽除了去,也省得霍乱人世。”

余崖眼睛一亮,他也明白为何能在这里遇得陆玄了,原来其中还有这么一个因果,也是缘法。

“如此自然最好不过。”

陆玄闻言,当即将自家所得的线索都告诉了眼前的余崖。

有意无意的也看了看山魈,面色还好。

“只需取得那五通神像,便能寻得我这妖仆那几个兄弟所在,或是引他们过来,也是可行的。”

陆玄道。

余崖点头,方才他还奇怪陆玄身边怎么带着个凡人呢,不想居然是山魈变化。

心下也有些惊疑,若非陆玄点破,他都看不出这女子乃是山魈变化,好在遇得了陆玄,不然他即便是有心斩妖除魔,那变作邪神祸害百姓的几个妖孽如是以这法门幻化,兴许也难堪破。

“只是我观方才那户人家模样,对那神像却是信奉得很,如要取走,怕不是什么容易之事。”

余崖皱眉。

以他实力,若要强取自然不难,但是他却不好行那偏门之事,不是迂腐,只是与他心意不合。

陆玄见此,笑道:“道友空口白话,凡夫俗子也无修为在身,肉眼凡胎,自然难堪破真相,行走江湖,不拘何等境地,终究还是要让人知晓了你的本事,才好办事。”

他也看出余崖没什么江湖经验,想来也才是第一次下山,不然他真有意处理那家人的事情,不会想不出办法,左右还是心思太少了,行事上少了几分圆滑。

“老道长说的是。”

余崖微微苦笑,他多少也明白这道理,不过明白归明白,他这等初出茅庐的人,行事多是灵机一动,少了章法,一时急切,也难免处置不当。

“这神像便由贫道去取吧,届时对付那几个妖魔,道友再从旁出手便是。”

余崖修为不下与他,且还是有正经师承的人,只是经验不足。如有法器在身,手段或许比他还要强,陆玄这话倒也不是客气。

“我这妖仆,还有劳道友帮我看顾一二。”

陆玄忽然一句,身后的山魈一愣,面色有了些微的变化。

余崖倒是没觉得什么不对,也没多想,忙答应了下来。

陆玄却是摇头:

“道友莫要大意,我这妖仆收服也不过两日功夫,本相乃是山魈,颇有些灵慧,也炼了那五通之法,有几分实力,还需注意才是。”

他这话也没避着山魈。

“原是如此,这倒无妨,我也有法器在身,她犯不得事。”

余崖听了这话,明白陆玄之意,做了回应。

山魈面色却是愈发不好。

陆玄对她警惕理所应当,不过此前不是要让她联系自家几个兄弟么?怎么现下去取神像却又不带她了?这让山魈心中有些不好的想法。

她却不知陆玄得了她那五通之法,已然借助百字碑研究出了些许东西。

倒也不是什么厉害手段,只是不必山魈出手,便能招来那几个妖魔。

说到底,百字碑有言,雌性山魈性格狡诈,迫于飞剑之利,这山魈在陆玄身旁看着老实,心中究竟何等想法,谁也不知。

而且她说出的那五通法门可并不完善,若非陆玄有百字碑在身,也难发现什么不对之处。

由此便可看出,这山魈还是有些别样心思的。

如此情况,陆玄能自己做的自然就不必山魈经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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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四、供神像一身四语

余崖本以为,陆玄这位江湖前辈会向自己展示取信那户富贵人家的手段,他还寻思学习一番,日后闯荡四方也能有个参照。

谁知陆玄却没直接去此前他被赶出来的那家人门庭,反倒是另外拜访了几处人家,随后叫来了白衣教的教众,命他们从其中一户人家手中买来了一尊神像。

余崖有些愕然。

他一时没反应过来,反倒是山魈看得清楚:“供奉我那几位兄长的百姓可不少,神像自然也不会少了去,如是只为了神像,也不必纠结一处人家,还是仙长看得明白……”

山魈一番话,实在让余崖涨了些见识,不过也明白为什么陆玄让他小心山魈了,此妖果然有几分灵慧。

……

陆玄心中念头,正如山魈所言。

他首要目的是解决山魈的那几个兄弟,其次才是给余崖示范如何做事,次序不能搞错。

先前那户人家,不说本身对那神像信奉得很,轻易难转变观念,只说此前余崖拜访,对方便有些不好印象,若是陆玄这回再寻上门去,说那神像不妥,是自找麻烦。

行事要会变通。

拜访了几处供奉五通的人家,粗通五通之法的陆玄,选出家中神像有过山魈那几个兄弟显圣的一户,才叫白衣教的教众去买了来,如此目的已然达成。

见陆玄带着神像回来,不说余崖心思如何。

山魈心中却有些打鼓。

她虽然将五通法门告诉了陆玄,实际藏了一些东西,就譬如如何确认神像之上有过降灵,修行五通法门的人互相之间如何通过神像联络。

这些手段,对陆玄解释之时,她都有意无意的略过许多,没有详述。

可见陆玄如今行事,明显成竹在胸。

难不成人家早就见过五通法门?那岂不是早已经堪破自家心思?

山魈又是心忧又是疑惑,实有几分杂乱。

二人心思各异,陆玄回到他们面前,看了眼山魈,对余崖道:“余道友,我这妖仆可还安分?”

“老道长这妖仆,确有几分聪明,不过还不敢胡来。”

余崖微微摇头,随后却对陆玄一拜道:”老道长教我不少,此番还要谢过。“

虽然这等变通道理,并不难理解,但听人述说,比起亲身体会到底不同,至少日后他若是遇到事情,定然会想起陆玄今日行事,有了参照,做事便能多出许多路子。

陆玄明白他的意思,摇头一笑,道:“你我能在此相遇,也是缘法,再者你此番也是初次下山,若是在俗世混迹久了,什么道理都能接触几分,总有明白的时候。这些道理倒是其次,还需秉持己心才是最好。”

“老道长教诲,在下谨记在心。”

余崖十分郑重,又是一礼。

陆玄也由得他如此,随后才取出那神像,道:“这神像在手,我有法门召来那背后妖魔,不过未免打草惊蛇,还需在这城中施法……”

……

入夜。

白衣教驻地,山魈老实站在院中,自从陆玄取回神像之后,是一句话也不敢再多说。

她已经明白陆玄应该是堪破自家心思了,若是再弄出什么幺蛾子来,说不好陆玄会不会连同那几个兄弟,把自己也斩了去,自不敢再胡来。

这个时候,还是自家性命更重要些。

陆玄也不管她,他还有用到这山魈的地方,她此前说过有三个哥哥,但陆玄入手那神像之后,凭借五通法门分辨,便知她少说了一个。

若想将那四个妖魔一网打尽,还需这山魈站台,诓他们过来才是。

不然陆玄虽能联系上,没有山魈这熟人,难说对方会否尽至。

如是少了一两个,处理不好,又要麻烦许多。

“余道友,你且藏在一旁,隐好气息。”

余崖依言而行。

“我与你说的,你可记下了?”

陆玄看向山魈。

山魈忙点头,道:“记下了,小畜知道该如何说。”

“最好莫要再耍弄你那些小心思,我已与余道友说过,若是有什么不妥之处,教他第一个就先斩了你。”

山魈又是慌忙摇头,口称不敢。

陆玄见此,微微点头,没有多做耽搁,便以那供奉在香案上的诡异神像为引子,借着五通之术施起了法。

看到陆玄果然是能运用五通法门之上的手段,山魈又缩了缩脑袋。

待施法得成,陆玄便取来早先叫白衣教教众备好的绳索,自缚了手脚。

不多时,庭院之中微风渐起。

风声作大,那卷起周遭枯叶,愈见昏沉。

“小妹,你不是在鼓捣那白衣教么?怎么得闲来江陵?可是事情已经处理妥当了?”

妖风之中,神像之上微光一闪,动了一动。仿佛睁开了眼睛。

那神像本就诡异,面容扭曲,仿佛几张人脸融合而成,明显不是善类,也不知那些百姓见了这等模样的神像,为何还去供奉。

“小妹你与我们在这江陵同炼不知多好,兴许我们兄妹几个早就练成了大法,你偏生要去鼓捣那白衣教,凭白浪费了功夫。”

“咦?这老道士是什么回事?”

未等山魈说些什么,庭院之中便响起了三句话。

这三句话,却并非同一个声音,各有语调,加上那神像本就扭曲的面容,庭院气氛寂静气氛烘托之下,更显诡异。

且听这言语,便知山魈还是诓了陆玄不少,她与这几个兄弟之间的关系,明显没有她自己说的那么疏远。

“好了,都是自家兄妹,何来这般多的话,小妹也是想多条路子罢了……小妹,这老道士瞧着是个修士?你从哪里捉来的?”

神像之上,又有一道不同声音响起,听着是个粗豪大汉,有几分威严。

山魈这才开口,笑道:“正如三哥哥所说,小妹那白衣教之事已经处理妥当,此番确是来请几位哥哥去我那紫贞山快活几日的。至于这老道士,是个散游修士,没什么手段,被妹妹我捉了,此番正要送给哥哥们开开荤,却不知哥哥们对妹妹这礼物可还满意?”

“多日不见,小妹你倒是涨本事了!你在那白衣教鼓捣出了什么成效,居然能捉了修士?”

说这话的,也是那四道声音之中的一个,听着有些绵柔,语气之中带着几分惊讶。

“借这神像实不好叙话,哥哥们何不亲至,妹妹也好细说。”

感受陆玄若有似无的眼神,山魈心中一紧,忙说了句。

(有)

九十五、宴四妖寒芒先至

“是这个道理。”

又一道声音响起,带着几分哼哧。

这几头妖魔,听声音便能够听出几分特性,由此倒也能推算几分其本相。

不过山魈也曾说过这几个妖魔的出身,除了有意隐瞒的那一只妖魔之外,余者原形分是那猪、羊、狼所化之妖。

都未能化形,只凭五通法门幻化,本事也不见多少。

“也好。”

似乎商量了几句,不多时,那粗豪声音再度响起。

“妹妹便在白衣教驻地,几位哥哥想必也知晓,多的便不说了,小妹在此静候几位哥哥,共享这修士血肉。”

“好!倒是难得小妹孝敬!”

一语言罢,那诡异神像终究沉寂了下去。

山魈面上带笑,一直保持不变。

半晌,陆玄才起身卸去身上束缚,出声道:“一会儿你那几个兄长来了,且与他们虚与委蛇,吃些酒肉,可明白么?”

“如是他们问起我,看准机会,再带我上堂,你心思灵慧,想必这些小算计不必我教。”

“小畜省得。”

山魈老实点头。

“余道友,劳你再躲上一阵。”

陆玄对着暗处说了一声,也得了余崖回应。

“命人摆好酒案,好生招待你那几位哥哥吧!”

……

白衣教众人不知自家‘教主’带着一个老道士是要做些什么,这大晚上的,莫名其妙还在院子里摆上酒案,像是要宴客一般。

不过白衣教本就是追寻神神鬼鬼之事,‘教主’吩咐虽然有些奇怪,教众们也是见怪不怪了,想着白日里搜寻神像的事情,琢磨或许又是教中有了什么发现。于是都老老实实的按着山魈的吩咐做事。

没多久,院中便已经摆好了酒案,酒案之上,早先备好的珍馐佳肴也都布置妥当。

不多不少,正好五份。

月上中天,江陵城中也已安静下去,忽的黑风卷起,倏忽间一阵腥臭味传来,却有几道绰绰人影,打院墙外跳了进来。

黑风按下,能见四名男子。

四人高矮胖瘦各自不一,却都有自家特色。

一着雄壮,满面虬髯,虎背熊腰;一者胖大,肌肤黝黑,毛发浓密,仿佛钢针;一者干瘦,略带佝偻,瘦长脸,颌下灰白山羊须;最后一人,身形倒是最为匀称,不过看着有些凶厉,鹰视狼顾,颇有几分狷狂气息。

“几位哥哥可算来了,妹妹已经等候多时,酒肉皆已备好,快快入座!”

山魈一直在院中等候,也有了不短时间,终见这四妖齐至。

四妖走近几步。

其中那名黢黑的胖大汉子,盯着山魈皮囊狠狠地剜了一眼,忽的舔了舔舌头道:“小妹你这幻化的是何人模样,真是可人,可是你那白衣教中的人物?此番如去你那紫贞山,交予四哥玩玩如何?”

“啊哟!”

一旁那山羊胡却使劲拍了黑胖汉子脑袋一下。

“你这夯货,整日里只记着那点花花水水的事情,今日难得见了小妹,说这些做什么?哪里有个做哥哥的模样?”

“三哥你这是做甚么?到时候还不是我们兄弟几个一同快活么?我又不是吃独食……”

黑胖汉子有些不满,看向另外两位兄弟。

“大哥、二哥,你们说我说的有道理么?这等模样的娇俏女子,如何不该我兄弟几人好好耍弄一番?”

“好了,今日我等兄妹难得相聚,这些暂且不说,真要有意,去了小妹紫贞山,难不成小妹还会亏待了我们这几个做哥哥的不成?”

还是那名满面虬髯的高壮大汉发了话,那黑胖汉子才偃旗息鼓。

陆玄不在此地,却藏在了房中,等着合适再出面,不过也能借着门缝看到那几名大汉模样,根据声音,还能分辨出方才那神像出声,哪一句是谁人所说。

“快快入座……”

山魈浑然不在意这几个哥哥的态度,或者说很清楚他们的脾性,所以也不见怪。

几妖叙旧,倒是好不欢乐,若是看不破他们的本相,兴许还真以为是江湖豪客相聚。

酒肉正酣,众妖已有几分醉意,坐在上首的那名虬髯大汉忽然道:“小妹,那修士呢?”

“正是,也该请上来了,你四哥我吃过许多人,却还不知这修士又有什么差别之处呢。”

那黑胖汉子咽了口口水,有些兴奋道:“许是比那凡人女子还更嫩滑些?”

“左右是个老道士,哪里能嫩了去,依我看来,当是更有嚼劲。”

山魈二哥,也即是那名模样凶厉的汉子,摇头晃脑,说了自家一番见解。

“你我兄弟猜这些做什么?吃上一口不就知道了么?小妹,还是你有本事,哥哥才有这福份尝尝修士的血肉,快些请上来吧,三哥这里还留着肚子呢。”

说话的却是那山羊胡。

山魈闻言,面上一笑,心绪却有几分古怪,她哪里有本事捉了修士去。再者以她性情,轻易不愿招惹麻烦,便是有那能力,也不会做这等事情,也就是这几个脑子浑噩的兄弟,才信她这话。

却不知他们若是知晓真相,还能否高兴得起来。

“几位哥哥稍待,小妹这便去将那修士请上来,让哥哥们好好尝尝口味。”

山魈起身,便朝陆玄所在的房间走来,不多时,领着陆玄走到了院子里。

陆玄虽自用绳索缚住手脚,装些模样,却也没有太过做戏,只冷眼瞧着这几个妖魔。

四妖也不在意,以为是修士清高,被他们捉了还不服气,尤其那黑胖汉子,醉醺醺起身,摇摇晃晃朝着陆玄走了过来,上下打量一会儿,道:“说来老猪我还是头一次这般近的看一名修士……额,我瞧摸着,也是肉体凡胎,与常人没什么两样么?”

“嗝……”

没一会儿,打了个酒嗝,又舔了舔一嘴的长牙,涎水一流,道:

“嘿嘿……我先吃个臂膀,代几位哥哥试试味道。”

说着,那嘴巴竟是猛地一大,变得极其夸张,带着一嘴尖牙,便要咬向陆玄的肩膀。

“着!”

便在这时,一直未曾发声的陆玄冷然一喝!

院中众妖尚且未能反应,只听噗通一声,那黑胖汉子已然被枭去首级,化为本相,变作一头无头野猪,重重砸落在地,喷出了好大一捧猪血!

“啊!!!”

众妖俱惊!

只是未等做出应对,暗处几抹银光,已然到得它们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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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六、妖魔内丹,山魈易主

余下三妖之中,仅有那虬髯大汉灵觉最强,反应最快,逃过一劫。

不过肩头也被银光透体,受了些伤。

至于另外两头妖魔,眉心见血,已然化为本相,扑在了地上。

正是一头老山羊、一只黑狼。

虬髯大汉虽不知局势怎会变成这般模样,不过也明白要是再待下去,性命不保,顾不得其他,慌忙便化为一头黄皮黑斑的老虎,朝着那院墙外扑去。

那大虫雄壮,一个闪扑便已经跃出了墙去,好在这深夜,这宅院外头倒也没有人经过,不然怕是要出人命。

只是虎妖再快,又岂能快得过陆玄飞剑,再者不说陆玄,便是余崖法器,也非寻常。

呼吸间的功夫,连带碧云剑在内,几道流光便出院墙外去,一声虎吼过后,倏忽而返,已尽全功。

陆玄不急庆祝,闪身跃出了院墙外去,将那虎妖尸首扛了回来。

其头颅已被斩落,身上还能见得一道细小血柱喷出,正是余崖法器建功。

四妖魂魄被飞剑震损,却未散去,陆玄干脆用那六阴袋收了去,也算利用。

至于让余崖看去了这旁门法器是否不妥,他却并不在意,他都说过自家是散修,有法器都不错了,余崖也非迂腐之人,能说些什么?

只是斩杀这四头妖魔所留下的血迹,却是有些麻烦,好在还有白衣教教众能用。

“此番余道友这寒玉针却建了大功,若非你这飞针法器,说不好还真叫这几个妖孽逃得一两个去。”

陆玄飞剑再快,牵扯之下,至多也斩得两妖,还是趁着他们未曾反应,毕竟他不通驭剑之术,争斗起来,也除魔不易。

事实上正是因为余崖法器特殊,陆玄才叫他做那偷袭之人,寒玉针细若毫毛,是成套的宝贝,一旦建功,便能将这些妖孽一网打尽。

此番虽被那虎妖躲了去,也是其灵觉太强,有些意外,倒不是余崖做的不好。

“还是险些叫那虎妖跑脱了去。”

余崖摇了摇头,对自己还是有些不满意。

陆玄也不多说他,只道:“这几头妖孽尸首却不好处置。”

“其等食人,又沾染那香火气,一身血肉气息杂乱,非是好物,不过随意丢弃,也容易再生妖异,须得寻一处地方烧了才好。”

余崖道。

陆玄听了也觉有道理,点了点头。

“我这一口旁门法器还算当用,趁夜先处理了,免生波折。”

余崖自无意见,这几只妖魔练了五通法门,香火人气入肉,又以此法行恶,不知多少恶业,也没什么能留用的。

即便是它们的内丹,对于邪修而言或许是好物,对陆玄二人来说却没有什么用处。

自然没什么可惜。

山魈倒是巴巴看着,她是很像要那内丹的,五通法门本就是她们兄妹几个合练,如能得到几个哥哥的内丹,说不得便能真正练成此法,得几分成效。

只是如今还不知陆玄会如何处置她,却不敢胡来。

陆玄见她模样,倒是心中一动。

不过也没立即将自家想法道出。

……

处理了那四头妖魔血肉,陆玄才找来余崖,道:“余道友初次下山,江湖经验不多,许多事情却不好半,我有一个法子,或有助益,却不知道友愿不愿听?”

余崖知晓陆玄乃是江湖前辈,既然有此一句,想必有些门路,也是乐得听一听的,当即点头:“前辈说来便是。”

陆玄不急着说话,而是从六阴袋中取出了那四头妖魔的内丹。

余崖微惊,还以为这内丹已经同妖魔血肉化为灰灰去了,不想却在陆玄手中。

正要问话,就听陆玄道:“那山魈我收服不过几日,心思虽然狡诈,却也不似这几头妖魔行了这许多恶事,还算当用,余道友若是有意,不妨将这山魈带在左右,一来她有几分江湖经验,能给些意见,二来如能压驯服这山魈,也算是一种历练。”

“这四枚内丹,乃是山魈渴求,道友以其诱之,再凭实力压制,也不虞她会弄出什么事情来。如是余道友有心,可以之驱使。”

陆玄有此一句,一个是不好带着这山魈去峨眉,而她也算帮忙除了恶妖,不管心意如何,终究不好取了她性命。另外也是真心与余崖结个善缘,余崖此番下山历练,如是这般走下去,还不知花费多少时日才能有所得,但有这山魈在旁,遭遇事情定然不会少了去,也是一种磨练。

如能有所成效,或许能省却大半功夫。

当然,这山魈狡诈,也是没那么好对付的,有几分风险,所以还得看余崖如何选择。

若是不愿,陆玄也不强求,请他帮忙将山魈压到罗汉寺或者清泉寺去也便罢了,想来不管是韦驮和尚,还是广休,都会好生处理。

余崖略有几分犹豫。

“前辈何不带在身旁调教?”

“此番贫道还需去往蜀中峨眉,前途迢迢,不好耽误,却不方便带着这山魈。”

余崖倒是不知陆玄还要去峨眉,略微有些惊讶。

“如此……也好吧,正如前辈所说,如能驯服这山魈,也算是一种历练。”

余崖没有再拒绝。

对于他来说,陆玄的话还是有几分道理的,仔细想想,确实也有不少的好处,至少许多不懂的人世琐事,还能从山魈口中问出来,也少了许多的麻烦。

陆玄微微点头,随后道:“如你遇着什么麻烦,不好处置,可将这山魈送去蕲水清泉寺,那里有一位佛门高僧,许能相助一二。”

余崖记下,随后接过了陆玄给的内丹,好生收了起来。

……

山魈虽然不在旁,但她那几个哥哥被斩杀了之后,却也不敢有半点逃跑的心思,只老实的吩咐白衣教的教众,处理那院内外的。

费了好些功夫,才处理妥当,却又被陆玄和余崖召了过去。

随后便得知陆玄要她跟随余崖的事情。

山魈很有几分灵慧,念头一转,反而觉得这是好事,别的不说,余崖比起陆玄而言心思少多了,也好对付,又是出身玄门正宗,说不得还能讨得一些好处。

如此,也就从善如流。

(有)

九十七、洞庭湖畔,二女游湖

“余道友,此间事了,也该告辞了,有缘再会!”

白衣教驻地大门,陆玄稽首。

余崖回礼,道:“此番多蒙前辈指点,前辈此去峨眉,山高路远,不知何时才能再聚,还望珍重!”

陆玄点了点头,复而又看了看那山魈,终究没有多话,飒然而去。

看着陆玄远去,余崖站定半晌,面上略有几分感慨。

回过头来,对着山魈道:“那家人与我一顿茶饭,也算一份因果,虽不听我善言,到底积善人家,还需提点一二,也免得日后再信了这等妖魔。具体还需你相助一二,若是办得好,那内丹便与你一枚。”

一饭之恩,并不算轻,尤其修士,对此更为看重,余崖得陆玄提点,心知还需将这恩情还了才好。

见陆玄离去,总算松了口气的山魈,听得‘内丹’二字,更是喜笑颜开:“老爷尽管吩咐便是,小畜何事都能做得。”

……

余崖与山魈在江陵如何施为,与陆玄已经扯不上关系。

他出得江陵城去,找回駁马梓榆,不多逗留,直往岳州而去。

除去几个为祸人间的妖魔,又与余崖结了善缘,此番江陵之行,也算收获不少。

不算白费功夫。

……

岳州城。

洞庭湖上,渔舟三三两两,美景依旧。

一艘小舟之上,内中却坐着两名娇俏少女,似是在游湖。

“苏妹妹,那陆……陆爷爷什么时候才回来啊,我姐姐那边到底生了什么事情,也没留个口信,看我爹爹倒是很放心的模样,陆爷爷真的很厉害么?”

“陆爷爷自然是厉害的,别说一些江湖人了,就是……”

“就是什么?”

“没什么……陆爷爷可是先天境界的武者,先天姐姐总该知道是什么吧?”

两名少女自然便是苏琼与杨观燕。

陆玄回君山取駁马,顺带着回了一趟威远镖局,将去帮杨云澜处理一些江湖麻烦的事情告诉了杨思玄,随后才乘駁马离开了岳阳。

杨思玄听白衣教有些麻烦,本还担心女儿安危,不过陆玄展示了些许手段,显露自身先天境界之后,也就没有再担心。

威远镖局虽然有几分人脉势力,与先天高手比起来,却也算不得什么。

如是陆玄去了还不能解决,便是派再多的人去,只怕也解决不了。

所以心中虽对杨云澜担心,却也没有贸然插手。

当然,这事儿他并没有与小女儿说清楚,只是告诉苏琼和杨观燕,陆玄是去白衣教处理一些事情,具体也没细说。

杨观燕心思聪颖,苏琼也是灵慧之人,虽然杨思玄没有详述,二女也能猜测几分,大抵都明白杨云澜怕是遇到了什么问题,不然也不至于让陆玄帮忙。

只是二女虽然有心,杨思玄看顾,却也不好胡来,只得每日游湖散心。

说来杨观燕也数次鼓动苏琼去紫贞山,只是苏琼有了苏哲之事的教训,老实许多,不敢胡来,不然以二女的心思,便是杨思玄有意拦阻,只怕也会被她们跑了去。

“先天……听爹爹说应该很厉害……”

杨观燕有些尴尬,关于先天,她也就听过,她对习武倒是颇有几分兴趣,不过性情跳脱,加上杨思玄有意叫镖局的人不要与她说太多,免得她好奇心一重,心思更多,于是她对于这些境界实力的分别,也没有个具体概念。

错非如此,她也不会觉得自己得了家中镖师的赞赏,便有本事能够闯荡江湖了。

苏琼有些无奈,摇了摇头,正要说些什么,忽的湖面一阵微风吹来,感觉一丝冷意,于是道:“杨姐姐,我们回去吧,这天色也不早了。”

杨观燕还想多问问关于陆玄的事情的,前面虽也问过,不过陆玄毕竟是长辈,哪里好在背后编排,于是苏琼并没多说

听得这话,看外头天色确实也暗淡下来,尤其能见几分黑云,说不好便要下雨,于是也把话憋了回去。

“琼儿。”

船靠了岸,二女正准备回家,耳畔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转头看去,就见陆玄。

“陆爷爷!”

苏琼有些欣喜,她在威远镖局等了几日,虽说杨思玄和杨观燕都不把她当外人,多少还是有一些不适的,毕竟是寄人篱下。

所以也盼着陆玄能早些回来,只是她知道陆玄是去办要紧事,不好叫杨家父女还为她担心,没有表现出来罢了。

如今见得陆玄,心中却是一松,有了依靠。

陆玄微微一笑,走了过来,道:“这几日在镖局可还过得好?”

“杨家伯伯和杨姐姐都待我很好。”

苏琼点头道。

“那便好。”

杨观燕本要问姐姐情况的,不过自那日杨思玄生气,吃了教训,也不敢再对陆玄失礼。而且陆玄此去也算是帮她姐姐,她心中清楚,态度也有了变化。

只是想起之前失礼,多少还是有些尴尬。

不过她却也多想了,陆玄哪里会和她一个小姑娘计较,更别说她还是杨燕云的孙女。

看出她心思,陆玄问道:“丫头,不想问问你姐姐的情况么?”

杨观燕闻言有些扭捏,不太好意思的笑了笑,还是问道:“那个……陆爷爷,我姐姐她可还好?”

“白衣教麻烦俱已解决了,现如今云澜已成了教主,等局势稳定下来,过段时日应该会回来看看。听你父亲说,你有意出去走走?我此番带着琼儿去蜀中,千里迢迢,也有不少事情要办,却是不好带着你的,你若有心,待你姐姐回来了,不妨问问她,想来不会是太大的问题。”

陆玄与杨思玄说白衣教麻烦之时,杨思玄刚好提起了杨观燕的事情,还请他帮忙劝说,陆玄心中记得,才有此言。

他很明白杨观燕的心思,当年的杨燕云也有过类似心思,只是相比起来,杨燕云比较有计划,做事也有准备,不会叫人担心。

杨家姐妹二人各自继承了杨燕云的一些性格,杨观燕跳脱,大大咧咧,好奇心重,杨云澜稳重,有几分倔强。

杨云澜好说,虽然倔强,总也不叫人太过担心。但杨观燕心思太过单纯,容易遇着危险,杨思玄特意在陆玄面前提及此事,也是因此。

只是按着杨思玄的法子,时日久了,杨观燕这样的脾性,说不好就会闹出事情来,堵不如疏,此番白衣教事情处理妥当,倒不如借着这机会,让杨云澜带她出去见见市面。

离开白衣教之时,陆玄也与杨云澜说过一些家事,杨云澜颇听他的话,也愿意在杨思玄面前顺服一些,父女二人好好相处,有姐姐看顾,杨思玄想也能放心,如此事情就简单了。

“真的么?”

杨观燕闻言,眼睛一亮,有些欣喜。

陆玄点头一笑。

“谢谢陆爷爷。”

这一句陆爷爷倒是出自真心了。

陆玄摇了摇头:“走吧,先回镖局,云澜的事情,还需与你父亲说了才好,免得他担心。”

(过渡章节……)

九十八、峨眉山下,福云小栈

“日后得闲,自会再见,你们回去吧。”

杨思玄父女将陆玄与苏琼送出了岳州城。

两个小姑娘这几日相处下来,颇有些相见恨晚的意味,如今就要分别,难免依依不舍。

“前辈一路保重。”

杨思玄礼道。

“苏妹妹,你到了蜀中,记得给我回一封信,日后我若是有了机会,再去看你。”

杨观燕握着苏琼的手,很是不舍。

“姐姐放心,我会的。”

苏琼拍了拍杨观燕的手,安抚道。

二女叙话,时间终究过去,总有离别之时。

也只能互看着对方的身影,消失在自家眼前,这一番分别之后,难免又要惆怅一两日了。

“琼儿,坐稳了!”

驱马启程。

这一去山高路远,岳州城远远落在身后,终究消失不见。

……

“蜀道之难,难于上青天!”

巴蜀之地,丛山峻岭,绵延不绝。山高水秀,层峦叠蟑,气象万千,深林幽谷,路实难行。

便是梓榆神异,翻越巴蜀这些大山,也并非一件易事。

这日,祖孙二人驱驰駁马,已至峨眉境内。

巴蜀山水多奇,而峨眉尤胜,这句话实在不假。

祖孙二人一路行来,奇山胜水也见过不少,终究比不得这峨眉山。

峨眉风景奇秀,游人访客着实不少,加之,蜀地神权最胜,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数百,又有仙神传说,以至于每年来拜的善男信女,也是络绎不绝。

于是这峨眉山下,却也有几处小县,召来了一些生意。

祖孙二人驱驰駁马,却不急上那峨眉山去,只因山是那山,真要寻得众仙修所,却非易事。

如无门路,便是在这峨眉山上寻索百十年,只怕也见不得半个剑仙身影。

话说回来,若是寻仙容易,陆玄曾来峨眉山拜访,也不至于求不得半点机缘了。

不过这回与他以前到底不同,有了李元丰提点,却知晓该如何才能找到峨眉山门所在。

兜兜转转,二人行至一处名为‘南安’的小县。

李元丰曾道,虽门中俱是仙修,但本身也是凡人出身,自然也有父母亲人,凡是入了峨眉门下,父母亲人也多得提点,不会隐瞒了去。

如是有所思念,也能传些书信,甚至入山拜访,以全天伦。

修行并非要你强行斩断俗缘,人生于世,自呱呱坠地便有万千牵扯,哪里能全斩断了去,再说这‘俗缘’二字如何界定?修士积累外功,点化凡俗,岂不也是俗缘?

好生经营,顺遂天人,方是道法自然。

所以修士比之凡人,只是看到的风景更多,明心见性,却也少不了亲人羁绊。

不过修行不易,自有缘法,鸡犬升天也需讲个承负,你若举家修行,也需你承担的起,不然便是莫大因果,劫难重重,一个不好,便要转劫重修,数百年功果成空。

所以峨眉弟子亲眷,多也是不曾修持的凡人,自寻不得山门所在。

且不说其中路径,便是知晓入山法门,这山中龙蛇藏身,猛兽毒虫不知凡几,凡人之身,入山也难求个全身。

自不好没有处置。

于是峨眉便在南安县中,安置了一处小栈,有了关系,便能通过这小栈联系山门,也算有个门路。

祖孙二人携駁马梓榆而入,若是此前,陆玄是不好将梓榆这等异兽带入城中的,不过从山魈那得了五通法门,其法虽有几分诡异,不合修行,但在百字碑帮助之下,却也琢磨出了一些当用的法门。

就譬如这障眼法。

比不得山魈等妖专修五通法门,香火人气敷体,真假难辨,陆玄这障眼法不过小术,勉强瞒得凡人,却瞒不得真修。

但凡是个练出了元胎的同道,都能一眼看穿。

当然,陆玄对此也不在意,以他心思,如无必要,轻易也不会让梓榆显于人前,只是峨眉之地,高人仙修不知多少,龙蛇混居,以梓榆的身份,难说在山林之中游荡,便被哪位剑仙收去做了脚力。

虽说陆玄也有峨眉关系,但如若发生这等事情,终究也是不妥,这才将梓榆掩做一匹白马,行入南安小县。

前头便有言,峨眉风景奇秀,游人访客不少,山上的庙宇寺观不下数百,又有仙神传说,每年来拜的善男信女,也是络绎不绝。

所以南安虽是小县,却也别有一分热闹,不下浔阳等地。

……

福云客栈。

普普通通,与寻常客栈、旅店没有半分不同,布置也是寻常,不见多大。

如是到得这南安县的善信游人有更好的去处,想也不会第一个选择这客栈留宿。

不过却无人知晓就这么一处看着还有些许破败的小栈,居然与峨眉山上的剑仙们有所关联,也不知那些错过此地,甚至路过此门,却因嫌这小栈破败而退走的人知道了真相,会是个什么心思。

“两位客官打尖还是住店?”

入得客栈之中,有一少年迎了上来,模样干净,看着颇为淳朴,只一眼便让人有些好感。

不过陆玄也能看出这少年是个凡人,不曾修行,有几分真气,却也不知从哪里学来的。

只是现下是个凡人,日后就不好说了,能在这客栈中做伙计,难说有什么缘法。

“劳烦小哥将我这马儿安置一二,贫道寻你家掌柜有些事情。”

“老道长客气,掌柜便在柜台,您直接过去便是,这马儿我会帮您照料好的。”

那少年笑了笑,露出一排白牙,自有几分亲和,不见半点谄媚。

陆玄点头一笑,随即领着苏琼朝堂中柜台走去。

打眼看去,就见一名略有几分清瘦的中年男子有些昏昏沉沉的靠在柜台前,打着瞌睡。

这男子脖颈修长,模样清隽,身上打理得十分干净,周身清整,一身衣装妥妥贴贴,有些清傲气质。与这客栈略有几分破败的环境格格不入。

看着气息寻常,不过陆玄却不好失了礼数,只因对方是这客栈掌柜,想来与峨眉有着直接联系,说不好还是个修士。

如是修士,陆玄又看不透,兴许就是位前辈。

“掌柜的有礼!”

祖孙二人行至柜台前,陆玄轻声唤了句。

“嗯……何事唤我?”

清瘦中年闻声抬头看来,眸中无精打采,略带几分朦胧,看到陆玄和苏琼的时候,微微一亮,很快又隐了去。

“贫道陆玄,这是我孙女苏琼,得蒙李元丰前辈指点,来此求助的。”

“李元丰?”

清瘦中年听得这名字,才打起了精神,晃了晃有些修长的脖颈,定睛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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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十九、灵茶请饮,假假真真

“你便是那醉鬼老徒弟的兄弟?”

清瘦中年打量了祖孙二人一眼,又仔细看了看苏琼:“这丫头就是他孙女了?”

“正是如此,还未请教前辈名号?”

清瘦中年摇了摇头:“叫我鹤掌柜便是。”

陆玄闻言笑笑,随即对着苏琼道:“琼儿,还不给鹤前辈见礼?”

“见过鹤前辈。”

苏琼老实一礼。

鹤掌柜罢了罢手,摇头道:“你二人此来是要上峨眉吧?先意思意思吧,我帮你们把李元丰那醉鬼叫来。”

慢说苏琼听得这话有些莫名,便是陆玄也是一愣,险些没明白意思,后来看鹤掌柜伸出手来,大拇指和食指摩挲那么几下,才是了然。

这是要收人事了?

虽然有些预料之外,但陆玄反应也快,既然劳烦别人,给些好处也是理所应当,却也没什么好说的,毕竟人家还是这客栈掌柜,多多少少也是个‘生意人’不是?

于是顺遂道:“这是应当的。”

说着,从怀中掏出了两锭足重的五两银,放在了柜台上。

“不错不错!你这老道很倒是很通晓事理!”

鹤掌柜见得银锭,眼睛一亮,竖起了个大拇指,随后大袖一拂,便将那两枚银锭收了起来,这动作实在也是熟练得很,行云流水都不足以称道。

“前辈说笑,有劳前辈辛苦一二,请来李前辈。”

陆玄笑道。

“这就去叫,既然给了银钱,总不会怠慢了,你二人在我这堂中稍待……阿元,人跑哪儿去了?客人在这呢,还不赶紧来招呼!”

“这就来!”

听声音,却是那淳朴少年。

“这小子不当用,笨手笨脚的,你二人稍等,我去去便回。”

鹤掌柜有些不满的说了几句,随后离开了柜台。

陆玄二人也不多说,依言找了个小桌坐下。

“两位客官喝茶。”

那少年给祖孙二人倒好了茶,问道:“可要吃些什么,我好去后厨置办。”

“这客栈的饭菜也是小哥你做的么?”

苏琼一听这话,有些惊讶。

“嘿嘿……我家掌柜有些抠搜,这不也是没办法,才让我也兼了这差事。不过我手艺还成的,比不得那些酒楼大厨,也能将就,两位若是饿了,填填肚子还是无妨的。”

少年笑了笑。

“未请教小哥尊讳?”

少年这话,倒是让陆玄更加确定了对方与峨眉的牵扯,即便现在搭不上什么联系,其与这鹤掌柜如此关系,日后只怕也有因缘。

不说陆玄自己,苏琼以后还是要在峨眉修行的,她一个小姑娘,虽说也有老伍照顾,但老伍终究是她叔公,许多事情也没个排解,若是这小哥日后也在峨眉修行,说不得能做个朋友。

“不敢当,我名元修平,道长唤我阿元便是。”

少年又笑了笑,他似乎很喜欢笑,每每显出笑容,必然也是露出一口白牙,很是容易让人心生亲近。

“两位来找我家掌柜,像也是去山上庙宇访友的吧?不过现下要是进山却不大好,这时节日头正足,山中可毒虫猛兽颇有些躁意,危险不小,不是什么好时候。”

许是见陆玄祖孙二人好说话,元修平还提了一句。

“多谢小哥提点,我二人省得,此番寻你家掌柜,却是要联系朋友来接的,当无妨碍。”

陆玄道。

“原是如此,有熟人领路那到无妨……”

“还在这做什么呢?后院水缸都快空了,也不知道去挑些水回来!”

少年元修平话才到半,鹤掌柜已然回返,悄无声息的行之少年身后,在他的头上敲了一下。

“掌柜的,这客人面前呢,您好歹给我些面子……再者说了,那水缸我之前看了,不是还有大半么……”

少年面色一苦。

“你一个小伙计,哪里来的这般多讲究,那点水怎么足够,这不是还有客人么,客人沐浴不要水么?快去快去,磨磨蹭蹭,成何体统!”

鹤掌柜不理他,罢了罢手。

少年见此,对陆玄和苏琼礼了礼,苦着脸去挑水去了。

“那老醉鬼我给你们叫了,想是一会儿便到你们先喝茶,说来我这客栈的茶叶,可也是难得之物,乃是峨眉山上采来的上等毫尖,莫要暴殄天物。”

“来来来,饮茶!”

鹤掌柜说着,自顾自的给自己也倒了杯茶,随后一口饮尽,茶水入腹,鹤掌柜眯着眼睛,摇头晃脑,仿佛十分享受,倒让人真个好奇这茶水是否真的这般好味道。

祖孙二人相视一眼,俱是微微摇头,不过也举起了茶杯,品尝了一番,这茶水确有几分清冽,一口入腹,唇齿也有余香,不过要说珍奇,却也算不上,至少陆玄半生行走,类似品质的茶水,还是喝过不少的。

陆玄心中想法,也不好说出,于是附和一句。

正要说些什么,忽觉脑袋略有几分清凉,让人忍不住闭上了双眼沉浸其中,陆玄才知这茶水确有几分神奇,忍不住赞了一句。

……

未过多久,李元丰至,与那鹤掌柜说了几句话之后,便带着陆玄与苏琼离开了福云客栈,直往峨眉而去。

剑光卷裹,风声猎猎,不觉间已来到了一处仙境。

山上云雾缭绕,能见珍奇灵兽,花香鸟语。

正是好一处仙山福地。

其中亭台楼阁,仙府宝殿,应有尽有,更见天际流光,不时回返,原是那驭剑飞天的峨眉剑仙。

全然与陆玄想象之中的仙山福地一般无二,见得如此景象,便是陆玄经历,此时也有些迷眼。

剑光按下,落得仙府之前,陆玄转头与苏琼说话,小姑娘全然不答,也不知是不是未曾回神,陆玄见此,倒也不在意,只是微微摇头。

陆玄想问老伍情况,李元丰也不答,只将他与苏琼带入一处仙府之中。

入得殿中,内有数名身披道袍鹤氅,一身灵光清耀的仙修,当是李元丰的同门。

陆玄仔细打量,却瞧不清他们模样,全被那灵光遮掩了去,心中有些疑惑,却也不好多问。

恍恍惚惚之间,陆玄只听得李元丰与他的同门说起自己与苏琼的情况,就见那些仙修先是点头,而后又摇了摇头,张口似乎说了些什么,听不大清楚。再回神时,苏琼被峨眉收归门下,自家却被李元丰带离了仙府,离开了峨眉山。

“我几个师兄说你与我峨眉无缘,实也是无奈,不过我答应与你一份指点,只是你俗事未了,家中还有牵扯,我便先送你回浔阳去吧,日后时机若到,我自会命人送信与你。”

李元丰言罢,不等陆玄回应,剑光卷裹,已然将他送回了浔阳。

不多时,剑光离去,陆玄定定站在浔阳江畔,心中有些空落。

只是未等心绪牵引,忽觉胸口一暖,愣愣半晌,不由摇头失笑。

耳畔隐隐传来一语:“你这老鹤,却是愈发不成样了,如何敢拿这茶水来作弄人……”

却正是:

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冇)

一百、虚冥幻境,得失之间

“我这可是好物,常人哪能享了去?你这醉鬼说的是什么话?”

“当年还是我驼你上的山去,这才过了多久,你便忘了这情分么,你还说起我的不是了!”

陆玄恍惚间醒转,微微晃了晃脑袋,倒是没有半点昏沉,反而异常清宁。

四下看去,苏琼趴在桌上,尚在睡梦当中。而鹤掌柜正与一人斗嘴,仔细看去,不是李元丰又是哪个?

摇了摇头,醒转之后,通体似有几分轻快。

想是那灵茶功效。

“这都是三百年前的事情了,你这老鹤怎么还拿出来说道,如此不要面皮!”

李元丰本就有些发红的面庞,气的更是红润。

“三百年又如何了?便是三千年,也是我驼你上的峨眉,你这忘恩负义的醉鬼!”

鹤掌柜有些得意,修长的脖颈更是挺得直直的。

“李前辈。”

陆玄虽然醒转,却也没有贸然打搅,不过听得二人说起这等旧事,终究不好多听,还是出声打断了去。

“咦?饮了我的灵茶,竟这般快就醒了?倒是有些特异之处。”

二人闻声看来。

李元丰尚且未曾开口,鹤掌柜便有些惊讶的说了句,从他神情上看,这惊讶并非假意。

李元丰看着也有几分诧异。

这灵茶颇有几分妙处,饮者能入那虚冥之境,心中何等念头,便有何等景象。那虚冥幻境,除非有了一定道行,否则轻易也难堪破。

李元丰说鹤掌柜是在作弄陆玄,并非是这茶不是好物,此茶确是灵茶,有明心见性之功。此言来由,是因为常人饮了这茶,看不破内景,睡上个三五日也是等闲,加之此茶最善引动心念,如是无法堪破,说不得还会加深执念。

一个不好,便耽误许多功夫。

不管是鹤掌柜还是李元丰,都能看出陆玄有几分经历,想来堪破迷境不难,却不想这才过去不到一两个时辰的功夫,便醒了过来。

如何不惊?

按着二人想法,陆玄根骨天资都十分平常,初入元胎,也说不上什么道行,正常情况,陆玄该还在苏琼之后才醒来。

须知苏琼与峨眉颇有几分牵扯,此身也是修道的好根骨,加之天性率真,最是容易看破迷境,即便如此,至少也是三五日功夫才能醒转。

可陆玄却不过一两个时辰就堪破了那虚冥幻境,实也有些不寻常。

“我此前观你根骨,实则平庸,只看你求道之心甚坚,才与你一个机会,不想倒还真有几分异于常人之处,我那徒儿说你天资还要胜过他,如今看来,倒也不全是虚言。”

李元丰也忍不住道。

此前伍杰虽说陆玄天赋还要胜过他,但在李元丰这等修行的眼中,一眼便能瞧出二人根骨如何,自是不置可否。

不曾想如今陆玄却让他吃了一惊。

说起来他许陆玄一个拜入峨眉的机会,心中本也不认为陆玄有多少机缘,毕竟峨眉能通过伍杰推算出苏琼这因缘之人,陆玄这个亲近兄弟,如是与峨眉真有缘法,也该有几分牵扯才是。

但事实便是没有半点提示。

现下倒是不好说了,他早年入道,也是年过半百才得蒙大衍真人收归门下,做了个记名弟子,说起来经历与陆玄有几分相似。不然许人机缘因果不小,他也不会因为伍杰一话便给了陆玄一个承诺。

所以见得陆玄特异之处,讶异过后,也不觉是什么坏事,如是陆玄与峨眉能有缘法,他是乐于见成见。

“你这醉鬼,此番倒也算有些意外收获。”

鹤掌柜摇头晃脑道。

陆玄不知那灵茶到底如何功效,大抵也只猜出与之有几分关系,不过多的还是听不太明白,也不好插嘴。

只得静听。

虽然听得李元丰说自家缘分或许不到,心中也没有太多波澜,放在此前,他心性虽好,总也会有些失落。但自那虚冥幻境中体会过一会,此时的他心中颇有几分平静。

他也大致明白过来,鹤掌柜与他饮这灵茶,许是见他根骨年纪,才叫他体会这虚冥幻境,稍作磨砺,免得太过执着与拜入峨眉,失了本心。

虽不知为何相助,陆玄心中也是感念。

想到这里,陆玄起身对鹤掌柜一拜,道:“此番还要谢过鹤前辈灵茶,晚辈颇有几分所得。说来我得飞云子前辈传承,已然胜过许多求道之心更坚于我之人,峨眉之事,即有得失,却也不好失了本心。”

听得这话,李元丰二人相觑一眼,忽而一笑。

“不坏,不坏!”

鹤掌柜摇头晃脑说着,却也不答陆玄,转头喊道:“阿元,酒菜可备好了?”

……

苏琼未醒,难免耽误几日。

暂将她安置在了客栈之中,陆玄即与李元丰请教起了修行之事。

此前在浔阳虽也有过指点,但都是些许大略,许多事情都没有详述,如今得了这机会,陆玄心有疑惑,自然多问了几句。

“你如今境界,实也可以凝练乾坤清浊二气了,不过若想道途更顺,最好还是将这元胎境界炼至大成,直至进无可进,再做计较。你真气愈厚,肉身洗练愈是极致,凝练这清浊二气受限便愈小,所得自然更多。”

“此外许多凝气法门,对真气要求也高,所以修行一事,却也不可贪功冒进,稳扎稳打,方是正道。”

陆玄问起突破玄光境的事情,李元丰也给了解释。

当然陆玄现在手上还没有凝练乾坤清浊二气的法门,李元丰此语,不过是提醒他而已,也是好意。

“多谢前辈指点,晚辈省得了。”

陆玄谢道。

他此前对于获得后续的修行法门有不少念头,或者说现在也还是有些期盼的,不过听了李元丰这话,明白即便得了法门,也还需要打好基础,倒是不再着急。

以他如今修行速度,想要将元胎境界真正打磨到一个进无可进的地步,还需花费不短的时日。

既然就算得了法门,一时也难修炼,自然不必再急。

“说来你此行倒也有些经历,那异兽駁马,等闲难见,居然教你收做了坐骑……”

李元丰提及駁马。

陆玄遂将自家在清泉寺、罗汉寺见闻讲了出来。

“你原是去过那清泉寺。”

李元丰听了陆玄一话,有些诧异。

“清泉寺的和尚确有几分本事,不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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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一、山高路远,磨心定性

“清泉寺一脉,有几分善行,那广休和尚师尊至清大师,是佛门有数的大德,本也不好编排,不过他这一脉,好与人结因果,你此番因他师兄弟缘故,得了这异兽駁马,却有不少牵扯,却也有些麻烦。”

李元丰摇头,又道:“好在你相助那憨僧捉了大蛇,也算还报几分,日后再见广休和尚,多加注意便是,他若有所求,与你如无挂碍,相助一二也是无妨,如是别有所求,日后你修行有成,还是早些想法子了解这因果才好。”

“当然,此番你若能入我峨眉,此事却也算不得什么,即便缘法不到,你若不介意,将这駁兽收在苏琼座下,也能消磨几分,那和尚终究不会太过惦记,只看你如何选择了。”

不想这清泉寺还有如此古怪之处,难怪广休浑然不介意陆玄借用寺中甘露、玉液二泉炼剑,想也是抱着如此心思,心中念头善恶暂且不说,这因果确实结下了。

陆玄细想一二,倒也没有什么不快,不拘是飞剑洗炼,还是駁兽梓榆,他都受过好处,日后如需还报,也是理所应当。

于是道:“多谢前辈提点。”

李元丰见他如此,却又摇了摇头,也不知心中如何想法。

陆玄见此,还想再问,正这时,鹤掌柜却至。

“那丫头如今也醒来了,如是再无他事,赶紧上山去吧,莫要在此搅我清净了。”

自那日后,鹤掌柜起先态度还算不错,虽然与李元丰不时斗嘴,对陆玄也还颇有招待,但几日过去,有了一些不耐烦,也不知是何缘故。

“这老鹤便是如此脾性,他瞧你顺眼,便请你饮下灵茶,转头便改了态度,你那十两白银,也就够他消磨这几日耐性了,没什么好见怪。”

李元丰解释了一句,言语之中也有些无奈,似乎在鹤掌柜这里有过不少经历。

陆玄闻言一怔,随后摇了摇头,这鹤掌柜却也是个趣人。

鹤掌柜瞥了李元丰一眼,不与他说话。拍了拍身上衣袍,打去那不存在的风尘,却回到了自家柜台上,摆弄起了算盘。

说话间的功夫,苏琼自楼上下来,陆玄这一看去,不由一愣。

苏琼虽练过几分武艺,又得陆玄传下内炼法门,终究不过依着自身根骨,练就几分真气,算不得如何厉害。

便是一身气息,也不过寻常,旁人若是不细看,或许都瞧不出她炼过真气。

但如今这一眼看去,周身已见几分灵光,人依旧是那人,却仿佛换了个内里。

“果然好仙骨。”

李元丰也是一赞。

却原是那鹤掌柜灵茶,洗去了苏琼一身浊气,显露了仙骨灵机,如有修行人见了,少不得要追她做个门人弟子。

苏琼不甚明白,她还有几分晃神呢,自房中醒来,也有许多莫名,行至楼下,见得李元丰与陆玄如此,也有些迷糊。

她只觉身子轻便了许多,仿佛褪去了甲胄一般,更多的也不懂了。

大抵只知晓或许得了好处。

“陆爷爷。”

小丫头走了过来,喊了陆玄一声,随即有些好奇的看着李元丰。

她是不曾见过李元丰的,自然也就不知这红脸道人是个什么身份。

“这是峨眉剑仙李元丰李前辈,日后说不得也是你师门前辈,还不见过。”

陆玄见她迷糊,提点一句。

听得这话,苏琼顺遂一福,忙见礼道:“见过李前辈!”

“唤我一声师叔便是,你是我竺师姐缘定传人,该入我峨眉修持的,不必如此客气。”

听得这话,苏琼转头又看陆玄。

陆玄对她点了点头,她这才又叫了一声师叔。

“此间事了,你二人便随我上山去吧,也不好多做耽误,我那徒弟想也是等你们等得久了,且随我去见他一见,也省的他心神不定,日夜修行,反倒不见功果。”

听得这话,陆玄祖孙二人也不开口了,他二人却也想先见伍杰一面。

“老鹤,我先走了。”

鹤掌柜闻声,抬头瞥了一眼,并不搭话。

只等三人离开客栈,才对着后院喊道:“阿元,我那窖中玉酿距上次封尘过了多久时日了?”

“啊?”

“再过几日,便是三年了。”

元修平声音传来,鹤掌柜听得这回复,略有所思,随后摇了摇头,继续摆弄算盘去了。

……

三人一马行出南安小县,李元丰却也不带他们御剑而行,反倒走起了山路,半点不急。

过了解脱桥,走向入山大道。迎面两个山峰,犬牙交错,形势十分雄壮。一路上看见朝山的善男信女络绎不绝,有的简直从山麓一步一拜,拜上山去。

山上庙宇大小何止百十,只听满山麓梵呗钟鱼之声,与朝山的佛号响成一片,衬着这座名山的伟大庄严,令人见了自然起敬。李元丰带着二人不走大道,只走那小径。

峨眉奇险,山林茂密,此前陆玄祖孙二人骑乘駁马,虽也觉几分,到底不如自家体验。

此番却是真个明悟这山路难行。

尤其苏琼,本就没有几分真气,走得更是辛苦。

李元丰对此却不多管。

也不知走了许久,这山高千百丈,至了高处,见得稀薄云雾,便是陆玄也有几分呼吸不畅,只得运转先天真气平复,更不提苏琼,小姑娘面色发红,能见虚汗,已是一副无力模样。

祖孙二人相处日久,陆玄也将她看做自家后辈,有些心疼,便要扶持。

正这时,李元丰却道:“你莫要帮她,她有缘法在身,能入我峨眉已是莫大机缘,她不似你与你那兄弟,半生经历,有过许多磨难。虽也有几分遭遇,终究还是富家贵女,还需磨砺定心,如是这点苦楚都吃不得,日后总逃不过转劫的结果,空耗时光。”

听得这话,陆玄倒是不好相帮了。

苏琼闻声道:“陆爷爷,我还受得住的。”

却也有几分坚韧。

陆玄只得一叹。

山高路远,不觉已是云山雾绕,周遭密林,虫鸣鸟叫,更是不知多少奇异生灵。

虽不曾到得仙居洞府,却也有几分寻道之意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小丫头步子已有几分踉跄,三人一马到得一处石崖前,李元丰才是停下了脚步。

(峨眉仙府何在?门中多少仙修?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一百零二、云海高崖,元丰洞府

“这石崖下方,乃是我洞府所在,这駁兽不好处置,你二人且在此稍待。”

话毕,云光一卷,却是朝山崖下方云海深渊而去。

虽未料想李元丰洞府便在这石崖下方,但祖孙二人却也没有太过惊讶,毕竟剑仙人物,仙居何等奇地都不足为奇。

二人静待半晌,駁马梓榆有些无聊,行至石崖边缘,往底下看了看,一片云海,却也看不到什么风景。

以它本事,翻越山河不过等闲,但这石崖下方云海不知多深,却也不敢下去。

日后如是修成功果,自然不怕,可现下却是不成。

李元丰也是看出这点,又不好将它留在这山上,才有此言,只是不知有什么方法能将这駁兽带下去。

陆玄二人正等着呢,忽然梓榆一惊,倏忽尥起了前蹄,一声嘶吼。

转头看去,就见李元丰骑乘一头异兽,自云海之中跃出。

那异兽与梓榆一般大小,嘴有獠牙,背生双翅,形似豹子,皮毛通体淡黄,其上能见几处云纹,亦是颇为神骏。

陆玄一见这豹子,便在百字碑提点下,知晓了这豹子来路,此兽唤名丛云豹,成年后有踏云之能,修行日久,更能负人遨游云海,乃是难得坐骑。

“你二人乘我这豹儿下去,这駁兽便由我来带吧。”

李元丰落地,便吩咐道。

二人自无意见,不说陆玄,苏琼对异兽之属似乎颇有几分喜欢,这丛云豹虽有几分威势,因那獠牙缘故,比之駁马梓榆多了几分恶相,她却也不惧,反倒有些好奇。

小心摸了摸那丛云豹,露出几分笑颜。

祖孙二人翻身而上,丛云豹当即腾飞而起,往那万丈深渊跃下。

其中云雾缭绕,根本见不得周遭多少景象,尤其这丛云豹也有几分顽皮,不时窜入那一团团白云之中,更是白茫茫一片,瞧不见半点风光。

高处不胜寒,已有几分冷意,倏忽下了百十丈,风声猎猎,更是寒意入体。

穿过一层层云层,也不知落下多少距离,忽的底下那悬崖峭壁旁,露出一处五六尺见宽的黢黑裂缝,裂缝两旁,怪石嶙峋,如同刀剑林立。

丛云豹见了那裂缝,双翅一展,忽的加快了速度,扑了过去,祖孙二人见之皆惊,虽心有几分准备,知晓这裂缝或许便通达李元丰洞府所在,但见丛云豹朝那的山缝撞去,仍有几分心惊。

好在丛云豹异常灵动,一个闪身,便钻入了裂缝当中。

山缝当中,昏黑异常,瞧不清周遭景象,思及峭壁上的坚石,让人不由忧心,又过了一会儿功夫,前头忽见微光,复行数十丈,豁然开朗。

丛云豹落得地上,一股异香扑鼻而来。二人四下看去,果是仙府洞天。

却见一处山谷,山谷空旷,上空云雾缭绕。

对面一座山崖峭壁,直入云端,山崖上面,一片青青绿绿,红红紫紫,藤萝披拂,布满了奇异花卉,一副盎然景象。

崖上尚见一处五六尺见方的石洞,错落有致,正与那藤萝异草融合于一景。洞旁绿苔痕中,隐约能见‘摩云’两个方丈大字。

一道飞瀑自云端落下,化作水帘,覆过‘摩云’二字,在谷中汇聚一道清溪,清溪聚成一湖,所去不知何处。

湖上有一座小岛,岛上有一桃林,非是开花时节,却红红艳艳,满眼桃花,林中有一小亭,亭中自有石桌石凳,湖面淡薄水雾萦绕,也是雅致非常。

未及多看,李元丰骑乘梓榆,周遭云光卷裹,已然落得二人身旁。

“这摩云崖,便是我的洞府,算不得什么洞天福地,却也能说幽静。”

李元丰道。

一旁駁马梓榆见得这奇景,好奇非常,闻得那异香,更是在谷中四处奔腾起来,颇有些欢快。

“我那徒儿便在那洞中修行,我去唤他出来。”

言罢,李元丰飘然朝那都崖上石洞而去,不多时便隐入洞中。

祖孙二人见此,也在这谷中走动,四处观景。

苏琼跑到了湖边,陆玄只远远看着,也有几分感慨。

却是想起了以前来峨眉寻道的经历来,如是剑仙洞府都如李元丰这摩云崖一般,常人难以寻得,也是理所应当了。

这万丈云海,嶙峋山缝,谁人能想到此地有仙人修行呢?

便是想到,无有飞遁之能,怕也到不得此地。

“陆头!”

正望着这洞府景象出神,却有一道声音耳畔响起。

回过头去,不是老伍又是何人?

老伍变化不小,不复老农模样,恢复了当年几分神秀风采,身上多了几分灵机,竟也是步入了元胎之境。

陆玄见他模样,不由一怔。

仔细想想,若是老伍身上不曾发生那些经历,或许现下就该是这个模样才对。

“多日不见,陆头你可还好?”

老伍快步走了过来,后头李元丰倒是未曾显身,想也是给他们叙话的空间,不做搅扰。

陆玄微微一笑,有些感慨的锤了锤老伍的肩膀,道:“家中安宁,有什么不好的?倒是你,着实变化不小,险些教我认不出来了!”

“哈哈!”

老伍也是一笑。

“对了,先不忙说这些,琼儿也来了,喏!小丫头便在那里,她只听过你的名姓,还未亲眼见过你这叔公,可不好吓了她。”

陆玄示意老伍看向了湖边玩耍的苏琼。

老伍闻言,也忙看去,便见了自家侄孙女,略有几分感触,也不知想起了什么。

“琼儿!”

陆玄见此,唤了苏琼一声,苏琼闻言转头看来,就注意到了陆玄身旁的老伍,微微一怔,随即有几分明悟,想也是猜到了老伍身份。

于是乖巧的跑了回来。

“这便是你三叔公了。”

陆玄道。

“琼儿见过三叔公。”

苏琼小心瞧了瞧老伍模样,不是很亲近,毕竟从未见过,陆玄虽说起过老伍,终究还是有些陌生的。

“好好!”

老伍面带感慨,和蔼一笑。

苏琼见他如此态度,也是松弛了些,转而道:“娘亲此番没能来峨眉,不过也命我代她向您闻声好哩。”

老伍听得这话,正想说些什么,忽的想起了苏琼父母的事情,话到嘴边却没出口,难得见面,此时却也不好说这些。

“陆头,你和琼儿好不容易到此,我们去亭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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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三、元枢仙府,峨眉掌教

一番叙话,老伍倒想多留陆玄二人两日,不过苏琼却不好耽误。

再者陆玄前路未定,总也不能拖延。

于是三人分别,駁马梓榆留在摩云崖洞府,李元丰只以剑光卷裹,带着陆玄二人飞离了洞府。

山外云海缭绕,瞧不见整个峨眉山光景,峨眉广大,不过李元丰身为峨眉弟子,对路径也是熟悉。

剑光流转,不多时又到得一处云海,云雾隐隐,周遭不尽碧山青峦,也不知是到了何处。

李元丰剑光却在一处峭壁前停下,不知使了什么法诀,倏忽又朝那峭壁撞去,陆玄只觉恍惚之间,前头一阵灵光大亮。

只见四面俱是灵秀峰峦,云山雾绕,珍奇遍布,中央独有一处山缝,剑指天穹,剑峰之上,正见一处金阙仙府,那仙府琉璃作瓦,白玉作柱,灵光四溢,不尽灵机。

“此处便是我师大衍真人所传元枢仙府,掌教居所,本也是至宝奇珍,方才石崖之外所见屏障,是我峨眉守山大阵,唤作‘洞演无光微始混元大阵’,也是出自我师之手,乃是天下有数的大阵。”

李元丰稍作提点,一语言罢,便朝那仙府遁去。

落得仙府之前,白玉石阶之上,便有一如玉童子迎面而来,见了陆玄三人,稽首便道:“李师兄,掌教真人算得你等倒得仙府,命我来请。”

“此是白鹿童子,我师尊在时便看守这元枢仙府,琼儿,你当唤一声师叔。”

李元丰又道。

“见过白鹿前辈!”

“见过白鹿师叔!”

那童子见此,含笑点头,也是和善道:“请随我来吧。”

陆玄见这童子一身仙袍,端的是灵韵仙肌,不沾尘劳,心下不由一赞。

仙府非常,入得内中,却是一处大殿,内中金庭玉柱,盘龙雕篆,别有乾坤,气派非常。

上首是一方香案,其上供奉一副图画,画中乃是一名着青色道袍的中年道者,道者模样风神如玉,手托一方宝镜,正是一派仙风道骨。

香案前,也是立着一名中年道人,正在奉香,只见背影,身形普通,瞧不出什么特异之处。

“掌教真人,人已带到!”

白鹿童子这话一出,那中年道人这才回转身躯,手持一柄白玉拂尘,模样清正,颇有些儒雅气质,嘴角含笑,只这一见,便有几分如沐春风之感。

却正是峨眉掌教,玄虚妙道冲元真人齐湛渊。

“见过师兄!”

见得掌教真人,李元丰拜道。

陆玄祖孙二人听得此人便是峨眉掌教真人,也是随之见礼。

齐湛渊抬手虚扶,笑道:“李师弟却是许久不曾回这元枢仙府了,若是得闲,同门之间,还是多多亲近才是。”

“师兄说的是。”

在齐湛渊面前,李元丰似有几分拘束。

转而介绍起陆玄祖孙二人来。

“小姑娘便是苏琼?果然好仙骨!竺师妹见在这洞天之中,一会儿便至,倒也不耽误。”

李元丰点头,随即却点向陆玄道:“齐师兄,此番还有一事,需你相助。”

“我明师弟之意,还请陆道友上前来。”

齐湛渊看向陆玄,态度也是和善,不因陆玄修为根骨便有何看低,反称他一声道友,也是礼敬了。

陆玄心有感念,也不多言,谢过之后,便上前几步。

齐湛渊见此,微微点头,遂走向那香案之前,躬身一拜:“请师尊赐宝镜一用!”

此言一出,便那见壁上供奉的画卷,灵光一闪,随即那道者手中的宝镜却是从画中跃出,滴溜溜一转,落在了齐湛渊的手中。

那宝镜不知何等材质铸就,似是黄铜,不过巴掌大小,其身古朴,不见半点异象,若是常人见之,实难知其为宝物,也是神物自晦。

“此镜号曰洞真玉晨镜,以此镜照之,可明因果,有缘无缘,皆在此镜之中。”

齐湛渊说着,又道:“如以此镜照之,或见几分隐秘,此言却要在先,道友如是有些芥蒂,也可不用,只看道友抉择了。”

陆玄闻言一怔,细细想想,自家活了这甲子之年,倒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即便是照出前世今生,又能如何?仙缘就在眼前,既自付求道心坚,又何须介意此事?

若是旁门左道、邪门魔教,他或许还该犹豫,但峨眉玄门正宗,凡事必讲因果缘法,也不需在意了。

“有劳真人施法!”

陆玄心中一定,决然道。

齐湛渊见他如此,也不多话,当即施法以那明镜照之,但见宝镜之上,一道玄光涌起,照彻陆玄周身。

于是镜面之上,忽现许多景象。

一幕幕过,正是陆玄此生经历,不多时,却又变作一名书生,也是他的模样,到让陆玄一奇。

这画面所照,不见百字碑踪影,前世竟也非他所来之处,一时难免惊愕,心中倒是百般不解。

百字碑尚且好说,此宝许是玄奇,别有几分来历,所以这宝镜照彻不得,但陆玄前世分明别有来处,怎么成了一名书生。

只看那镜中书生,也是碌碌一世,得了个秀才功名,此后再无所得。

如此镜中景象变化,又换了几个身份,俱是凡俗人等,碌碌无为。

此等景象,便是李元丰、齐湛渊与那白鹿童子见了,都是有些惊讶,他们惊讶自不是见了什么非凡之处,而是因为陆玄前世都太过普通,甚至能说有些霉运。

但今生却能得飞云子传承,练得仙法,踏入道途,此后又有诸般遭遇,这般一看,便有些不同寻常了。

齐湛渊与李元丰相觑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出了几分琢磨。

陆玄心中还自疑惑自家为何真有这许多前世,齐湛渊却收去了玉晨明镜,沉吟道:“道友前世今生皆已观过,情况却有几分复杂,贫道不好定论,只怕还需道友在这元枢仙府中待上几日,待我将道友情况与几位师兄弟论过之后,再做决定。”

陆玄回过神来,便听得这话,当下顾不得自家那点疑惑,心中一沉。

齐湛渊前番只说有缘无缘皆在镜中,那镜中却也无有什么隐晦之处,这话又是何意?

(冇……刚才起点炸了一会儿,现在没问题了,不是本书404……)

一百零四、女修竺英,少年灵蛟

“陆爷爷,李师叔和掌教真人他们见着了什么?不是说那宝镜便能定得缘法么?”

看过陆玄根源之后,齐湛渊便告辞离去。

李元丰也去请那竺师姐。

白鹿童子则是领着二人来到一处殿中休整,随即离开,见无人了,苏琼才出声询问。

听得苏琼此问,陆玄才知她原不曾得见那镜中景象,倒是略有几分讶然,不过也没细想。

只道:“我也不知晓,当是有什么牵扯吧,且等齐真人回应便是,成与不成都是无妨。我还有李前辈指点,总也有路去走,此番若是不成,你也不必因此心生怨愤,好生在这峨眉修行便是,你父亲那事,还需峨眉前辈们推算一二,对了,方才倒是忘了此事。”

“嗯……”

苏琼听得这话,兴致似乎不高。

陆玄也明白她的念头,这段时日来,小丫头对他颇为依靠,想来是思及日后或有别离,受些影响。

“你也不必多想,你日后若是修行有成,御剑青冥不过等闲,便是万里之遥,也不过剑光一遁的功夫,却与旁邻也无分别。”

正说话的功夫,宝殿忽的闯入了一名少年,少年模样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看着颇有些跳脱,头上扎了个冲天髻,圆滚滚脸蛋,着一身金色短袍,下身一条裈裤,一条腰带扎得紧实,手足皆短,颇有几分憨态。

“你们哪个要做我师妹?”

只是模样瞧着可爱,说起话来却不客气,双手环胸,鼻孔几乎朝到了天上,迈着短腿,一步步踱过来,颇有些趾高气昂。

看也不看人,便问哪个是他师妹……

祖孙二人相觑一眼,都觉得这少年怕是脑子不大好。

无人回应,似乎有些恼怒,这才低头看来,就见殿中坐着的陆玄和苏琼,当下面色一僵。

“咳……你就是我师尊要收的女弟子?”

这少年也不看陆玄,只盯着苏琼,语气比之前少了几分底气,想是也知晓自家出了点丑。

苏琼想了想,却也不知这少年身份,不过对方虽有些无礼,想也是峨眉弟子,自家总不好失了礼数,于是起身道:“还未请教仙童名讳。”

听得苏琼请教,那少年又是昂起了脑袋,冲天髻摇摇晃晃,自得道:“吾名灵蛟儿,乃是我师冲灵真人门下大弟子,峨眉二代最厉害的剑仙高修!你等可唤我蛟真人!”

“蛟儿!你在做什么?”

少年正自得间,殿外忽然传来一道英气十足的肃然女声,面色又是一僵。

陆玄抬眼看去,就见殿门处李元丰相携一名年轻道姑走了进来,那道姑模样也不能说好看,只是中人之姿,但别有一分英气,面色冷然,仿佛出鞘利剑,锋芒十足。

“师父……”

少年灵蛟儿回过头去,讪讪一笑。

垂下手来。

李元丰却有几分笑意,似乎也不是第一次见得这等场面了。

“你这蛟儿还是那般顽皮,这殿中可有你未来师妹,同门之间,怎好如此作态。”

李元丰言罢,又转头看向陆玄和苏琼,道:“这位便是我竺英师姐!”

陆玄也忙见礼,倒是苏琼有些拘束,不知如何称呼,她从李元丰出得知这位竺英真人便是她未来师尊,缘定师徒。

但这也是首次见面,尤其见自家这位未来师尊似乎性情有些冷然,难免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你便是琼儿吧?”

便在这时,竺英似乎瞧见了苏琼拘束模样,忽而一笑,一时如同冰山化去,别有一番风采。

见得这笑,听得这温和语气,苏琼心中不自觉放松了几分,当即一拜,不过师父二字终未开口。

“莫要拘束,我师姐虽然瞧着严肃,但私下待人却是极好的。”

李元丰也瞧出了苏琼窘迫,安抚一句,不过也知道这会儿名份尚未定下,难免有几分不适应,于是也不多说。

只对陆玄道:“琼丫头与我师姐天定缘法,其中自有因果,这拜师之仪,却也不必太过繁琐,只去这仙府主殿拜过祖师,奉茶叩师,便可入我门中了,此事却也不好耽误,我等还是去那主殿再说。”

一番言语,众人都无意见,竺英真人虽然还算温和,但看着不大好相处,也无甚多的言辞,便是陆玄也不好搭话。

至于那灵蛟儿,自竺英真人出现之后,便萎靡了下去,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家师父盯着自己,哪里还会出声。

于是众人便来到了仙府主殿,再拜祖师大衍真人。

一切从简,峨眉似也不看重形式,只需礼到便可,苏琼自遭遇贼匪一事后,便乖顺许多,尤其随同陆玄这一路,更习惯依靠旁人,也是从善入流。

不过这等变化,显然是有些不大妥当的,也被竺英这师父瞧在了眼中。

拜过祖师,行了大礼,苏琼此番才算是正是成了峨眉弟子,陆玄见此,颇有几分欣慰,虽然自家结果未出,但对于苏琼这个几乎当做亲孙女看待的后辈能够得此缘法,也是十分高兴的。

“来时路上,我已听李师弟说起过道友,此番琼儿千里迢迢,能至峨眉,我这做师父的,还需替她谢过道友才是。”

收了苏琼入得门下,竺英真人忽然对陆玄一稽首。

“琼儿也是我的后辈,前辈却不必如此。”

陆玄一怔,便要避过,却听李元丰道:“此礼你却受得,该当如此,不必多想。”

具体缘由如何,也没解释。

不过陆玄听此,稍有几分猜测,也就没有闪避,安然受下了这一礼。

竺英这才含笑点头,随即又道:“道友缘法我也难知,还需齐师兄与几位师兄商量过后才知结果,若是不成,日后有何麻烦,也可来寻我。”

这话也算是一份承诺了,到让陆玄有几分感慨,此番峨眉所见,除却那小童灵蛟儿之外,倒也没什么脾气太过古怪的剑仙。

仔细想想,修者见识高远,尤其峨眉玄门正宗,诸弟子又是有道高修,连他陆玄,活了几十个年头,也看透许多道理,逞论这等剑仙人物。

如此风姿,才是正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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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五、苏哲消息,蛟儿脾性

“琼儿,你父母之事,为师也已知晓,你父亲情况,我寻师兄推算,如今确是不在人世……”

稍作沉吟,竺英又道。

苏哲亡故,按理这等消息,多少婉转着说,竺英真人却是当场言出,不知是和缘故。

便是陆玄闻言也是一怔。

更别说苏琼了,此时已有几分茫然,骤然听得这个坏消息,一时反应不及。

下意识便是看向了陆玄。

陆玄正要说些什么,就见李元丰对他摇了摇头。

当下明白竺英别有深意,于是也不发话。

不得陆玄回应,苏琼有些彷徨。

心下即悲又苦,却又不知如何是好。

竺英见此,并未多说,只开口道:“此番我回元枢仙府,便是为了接你,如今也该回转灵音洞了,好教你入门之法。你若想寻得仇人,求个果报,还需你自家努力修持。”

言罢,与陆玄李元丰告辞,随后带着还有些迷茫的苏琼离去。

苏琼离去之时,不时回头看陆玄,陆玄心知竺英这师父如此行事,必有缘由,心下一叹,却也未曾回应。

倒是那灵蛟儿,未曾与竺英这师父一同离开,也不知在这元枢仙府还有何事要做。

待得师徒二人离去,李元丰才道:“师姐也是好意,琼丫头本性并非如今这般模样,只因那贼匪之故,加之此番与你同行,你又多加照料,难免失了几分锐气,她这年纪,却是不妥,于修行无益,师姐之意,正是要去了她这束缚,也好修持。”

陆玄闻言,微微点头,他也能猜到几分。

这边灵蛟儿见此,有些好奇的扫了陆玄一眼,竺英离去之后,他松了口气,不过似乎觉得与李元丰这长辈以及陆玄这老道士在一起呆着,有些无趣,与李元丰打过招呼之后,却也蹦跳着离开了宝殿。

“烦心之事不必说他,我峨眉元枢仙府,也是紫府洲有数的洞天福地之一,不管日后你是否入我峨眉门下,倒也不妨观览一二,我带你四处走走吧。”

陆玄从苏琼的事情回过神来,当下点头,也是从善如流。

至于自家之事,他虽也记挂,却也没有太多得失之心,只因那鹤掌柜灵茶,却也看破许多,多想无益,只会平添烦扰。

……

陆玄在元枢仙府静待结果,心思不乱,干脆在这仙府之中修行。

这仙府洞天,与外界着实不同,元气丰沛,颇合炼法。

陆玄静坐两日,收获便是不少。

加之陆玄离开浔阳之时,将老龟所赠灵蚌中的宝珠取了来,干脆还把老蚌放归了浔阳河中,也算一份祭奠,此番却也能借之炼法。

有蚌珠相助,灵机愈涨,如是日后还能在这元枢仙府之中修行,再有个两三年的功夫,他便能将这元胎之境炼至至境。

这速度已是不慢,只从李元丰口中所得,常人练法,即便传承不俗,元胎一境也是水磨工夫,少说也是三五年的光景,如是那传承残缺的旁门左道,说不得便要耗去十数载年头。

且此等修行,因无前路,也是止步于此了,多数只能另辟蹊径,就譬如那落魄山传承,玄光难等,只推得一门散魂异术,说是能敌玄光,终究境界道行不到,斗法称雄,到头来也不过虚妄。

由此可见陆玄不拘福缘还是修行速度,都算不得慢了,他有早年积累,蚌珠相助,百字碑推演,此三者叠加之下,如无人知,或许还会以为他天资不俗。

“老道士,你也是要入我峨眉门下的么?”

这日,陆玄坐在这元枢仙府一出廊角,望着山外云卷云舒,略有几分所得,却听得一道少年声音响起。

转头看去,正见檐下蹲了一人,不是那灵蛟儿又是哪个。

这童子虽然顽皮,却也是竺英真人弟子,陆玄不好轻慢于他,不过也无多少亲近便是了,只淡笑道:“或许吧,未有定论。”

灵蛟儿从那梁上跃下,好奇道:“我那师妹是你孙子一辈,你若是拜入门中,却也是三代弟子,岂非乱了辈分?如是教我如你这般,定然是不愿的,平白低了两辈。”

话虽不好听,却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修行之事,不好如此定论。老伍拜在李元丰门下,李元丰便曾说过,也有那前辈高人转劫而去,化为童子,拜入门中的,如此便成了后辈,又该如何说道?

于是修行之事,皆是道友,多数各自论交。

李元丰三百来岁,冲元真人齐湛渊还是他师兄,却不知年岁多少,不也是称陆玄做一声道友,也无不妥之处、

这灵蛟小童如此,无外乎推己及人,以为陆玄也如他一般,好这些小面子罢了。

陆玄不与他争,只道:“仙童倒是闲在,这仙府灵机不尽,何不修行?”

“修个鸟!”

灵蛟儿听得陆玄这话,倒也忘了自家问题,有些郁气的坐在了围栏上,胆量也大,甩着短腿,不怕跌下山崖去。

“好容易没有师尊左右盯着,岂能耗费时光于那枯燥修行之上?说来我听李师叔所言,你这老道在俗世打滚数十载,想来见过不少故事吧?可有什么好耍的物件?或是有什么趣事,能否与我说说?”

“唉!我自出生,便被师尊带回了灵音洞,未曾见过外头变化,师尊说我修成一定功果,便许我下山游历,却不知要什么时候去……”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灵蛟儿在陆玄面前倒是放的开,开口便是不少话,还打听起了外头俗世的事情。

陆玄一听他这言语,虽不知他跟随竺英左右,怎么养成如此脾性,不过也大抵明白,他心中一些念头。

瞧他童子模样,虽年纪不知,但行事也是一个顽童一般,有些肆无忌惮。不过其人并无恶念,陆玄见了,倒也没有什么太多恶感。

想了想,灵蛟儿是苏琼师兄,这关系也能说是亲近,于是稍作沉吟,捋须道:“老道也无甚事,仙童想知,便与你说说也是无妨。”

“你既愿讲,便是我的朋友了,自不必叫我仙童,唤我灵蛟儿便是。”

灵蛟儿倒是热烈。

陆玄见此,微微摇头,也不与他计较,当下讲起了一些自家半生经历的江湖琐事来。

虽是凡间俗事,灵蛟儿听得倒是津津有味。

这一讲,便是自午时讲到入夜。

灵蛟儿见这天色,有些不舍,不过却道:“天色也晚,便不打搅你了,明日我再来寻你玩耍。”

言罢,便自顾离去了。

陆玄失笑,倒觉有趣。

(冇)

一百零六、龙涎灵果,真人造鹤

“你说的这韦驮和尚,倒也有几分意思。”

如此便是七日过去,每日灵蛟儿都捉准了时间,在陆玄修行结束后来寻他,也不忘了带些灵果吃食,倒是知晓礼尚往来。

这一日,陆玄讲到龟山之上,与韦驮和尚捉了蛇妖的事情,灵蛟儿便是一声感慨,也不知是不是艳羡韦驮和尚的自在。

陆玄正要问他要不要继续讲下去,灵蛟儿略有几分犹豫之后,忽然道:“我这几日听了你不少故事,开了不小眼界,也耽误你修行功夫,我灵蛟儿何等人也,不好就这般占了你的便宜。”

“此番我来元枢仙府,本是要等一株灵果成熟的,师父说那灵果与我有大用,那取果之日便在今日,你不妨随我去取了灵果,我分你两枚,也算是报还。”

“此果名为龙涎果,九十九年才生得一枚,三百年才得一熟,能增人甲子功行,我见你元胎小成,离那大成至境却也还有几分距离,如是吃下这果儿去,许有所得。”

陆玄听得这话,微微一怔,到不曾想灵蛟儿还有这等心思。

听得这果儿能涨人甲子功行,便知其不俗。

只是他也听到了灵蛟儿所说,那灵果是竺英专与灵蛟儿修炼用的,便是功效再好,自家却也不好收受,万一坏了人家修行,那便不是什么好事了。

于是道:“此事不妥,冲灵真人既有此吩咐,想来那果儿与你颇为重要,我怎好收了去,你若记着我的好处,日后好生照顾琼儿便是,便算还报与我了。”

灵蛟儿闻言,有些着急起来,他本有几分犹豫,毕竟陆玄现下还算个外人,那龙涎果却是峨眉自家之物,也不好给了外人。

但见陆玄如此,却不太舒服了。

忙道:“我自家师妹,我自然是要照顾的,这却不必你说,至于这龙涎果,我却用不得许多,你便是分去一枚,也是无妨,何故推辞?”

“我如今已是元胎小成,尚有甲子活头,元胎修行,水磨工夫,有个三五年也能到得至境,却也不必以灵果催生,此果乃是峨眉灵物,你也当知,我是否能入峨眉门墙,还是两说,怎好生受了峨眉好处?”

陆玄道:“你不必多说,既然今日那灵果便要成熟,便早些去取吧,如是有意,还想听那故事,明日再来这廊角寻我便是,只消我还在这元枢仙府之中,都可来找我。”

灵蛟儿听得这话,面色倒变得有几分复杂,不拘是从陆玄这里听得的故事,还是早先从师门前辈那里听来的修行轶闻,多有那贪婪之人,或是本性也算不得贪婪,但自私本性,见了灵物,总有几分觊觎。

且不说这些,只说陆玄这又有几分不同,能算做是他的报偿,也扯不上什么因果,却仍旧不收,如何不叫他感慨。

“你便随他去一趟也是无妨,那灵果倒也非我峨眉之物,算是蛟儿自身所有,他许你一枚,你收下便是,说来那龙涎果自有恶兽看守,蛟儿境界虽比你高上一分,却无有斗法经验,你如有心,帮他除去,也算帮了些忙。”

正欲再说些什么,忽然远处传来一道声音,却正是冲元真人齐湛渊。

齐湛渊独身前来,云光卷裹,不知何时乘云出现在了仙府之外。

还是那般打扮,手持拂尘,面带几分温和笑容。

灵蛟儿本有几分野性,即便这几日与陆玄相处甚好,不经意间,总也能显现几分顽皮,陆玄只当他在峨眉山中长大,不曾见过多少生人,多见虫兽,也不曾多想。

不过在掌教真人面前,却也收敛几分,较为老实。

“关于道友之事,贫道与几位师兄已经商量出了一个结果,此番道友不妨随蛟儿先取了龙涎果,回来仙府,你我再谈不迟。”

齐湛渊又对陆玄道。

听得这话,陆玄虽然好奇结果,但他性不急躁,齐湛渊既然如此说,他也不好再多话。

至于那灵果,齐湛渊都发话了,他若是再推辞,便有些矫情了,于是不再拒绝。

于是稽首谢过。

齐湛渊见此,点头一笑,随即白玉拂尘一甩,却从天边召来一朵白云,化为一只仙鹤,飞至了廊角之上立住。

此外又取了一枚灵符,才道:“你二人俱无那飞遁法门,此去取灵果,却要离开这元枢仙府,也不好耽误,这一头仙鹤,能持三日不化,你等可乘其往返,此外这一枚灵符,能开守山法阵,无有阻碍,也算与你二人几分方便。”

言罢,便不见了踪影。

“呼!”

自齐湛渊出现,灵蛟儿便不大敢说话,似乎对这掌教颇为畏惧,待得齐湛渊不见了,这才长出了一口气,看得陆玄倒是有些不解。

不过这等事情,他也没问。

灵蛟儿也不多说,相邀陆玄骑乘仙鹤,往那山门而去。

直出了元枢仙府,灵蛟儿才道:“掌教真人乃是天下有数的高修,名头颇大,威严得很。”

陆玄听得这话,倒觉得还好,至少自家面对的时候,齐湛渊还是比较温和的。

似乎知晓陆玄所想,灵蛟儿又道:“你却不知,掌教真人可非这面上看着的和气,数百年前斗剑,掌教真人一口玄真剑不知斩了多少魔教老祖、旁门高人,杀得天下寂静,我峨眉本只依了祖师功果,才有几分名声,不过自那次斗剑之后,不拘正魔,都知我峨眉一代弟子,也不是后继无人,这才奠定了我峨眉玄门大宗的名头。”

陆玄倒是不想齐湛渊这等看上去儒雅随和之人,居然有如此过往,他对那斗剑之事也有几分好奇,还记得老黄似乎也说起过斗剑之事,只是了解也不多。

不过涉及齐湛渊,背后却也不好编排,于是没有多问,只是道:“便是如此,你也是峨眉弟子,齐真人晚辈,这却又有什么好怕的?”

“额……”

灵蛟儿一时哑然。

陆玄这话却也都是道理,实际他也不知为何,便是在师父竺英面前,也只是因为敬重,所以听话,但是每次见了齐湛渊,都不自觉的有些敬畏,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这点他与师父说起过,不过竺英只叫他莫要编排长辈,便也没多问了。

“不说这个了,前头不远有一处深潭,便是那龙涎果所在,你且坐好,那潭中有一头恶兽,可别掉下去被吃了!”

陆玄无言,不过也没戳破他心中尴尬。

(有)

一百零七、云峡失剑,龟蛇内丹

仙鹤飞行许久,果然见得一处万丈深潭,那潭中云雾漫布,瞧不见下方景象,与李元丰摩云崖颇有几分相似。

二人骑乘仙鹤,也不犹豫,只往那深潭沉去。

穿过层层白云,不多时便到得深潭下方,乃是一处山涧,幽暗阴冷,不见多少光亮。

此涧唤作落云涧,涧中一条深河,也是深不见底,只一看去,便颇有几分危机。

而就在山涧一旁,石壁之上,绿苔遍布,正有一株碗口粗细的小树。

那小树模样奇特,枝蔓纠结,如同一条虬龙,不见花朵,只有三枚散着灵光的拳头大小的果子。

三枚果子颜色各自不一,最上方的一枚,已然是通体暗红色彩,另外两枚颜色稍浅,一枚淡红,一枚青红。

见得这一株小树,灵蛟儿便轻声道:“这一株便是龙涎果,今日正是果熟之日,不过现下不好去取,这落云涧中有一条玄蛇,颇有几分修为,百年前占了这地方,看守这一株龙涎果。”

“它应该就在这落云涧中蹲守,今日目的只在取果,如无必要,倒也不必取了这玄蛇性命,这果儿我们也只取两枚,余下一枚便算是留给它的,也算全了它看守之功。不过它若有贪念,也不必客气,这果儿我师父说过,因我而来,掌教真人也说过此果本属于我,玄蛇若不知趣,斩了倒也无妨。”

听得灵蛟儿这话,陆玄点了点头,也不出声。

“暂且稍待,再有半刻钟功夫,那果儿便该熟了!”

灵蛟儿又道。

果然半刻钟过去,就见那一株龙涎果上灵机乍起,将周遭水雾都聚拢了过去,不多时,便见那三枚龙涎果,已然焕发灵机,不似之前那般沉寂。

而就在这时,那涧中忽然一阵水波涌动,从中跃出一条玄色大蛇来,那玄蛇倒比不得龟山所见那一条蛇来的粗大,不过也有面碗粗细,通体玄黑,头上能见一鼓包,隐有化蛟之意,却不知修行了多少岁月。

“你抵住这玄蛇,我去取那灵果!”

灵蛟儿话音一落,便朝那龙涎果掠去。

那大蛇这会儿也是注意到了陆玄二人,当下惊怒,一声嘶叫。

一口黑色毒雾喷向灵蛟儿。

陆玄见此,也不犹豫,碧云剑出,朝那玄蛇斩去。

只听‘叮’的一声,飞剑竟被那蛇躲避了去,斩在石壁之上,落了个空。

但灵蛟儿也不知使了什么法宝,无视那玄蛇毒雾,飞至龙涎果前,将那颜色较深的两枚果儿摘了下来,收入怀中。

只是那玄蛇见得灵蛟儿摘了龙涎果,更是暴躁不已,也不管陆玄这驭剑斩它之人,吻中吐出一枚婴儿拳头大小的内丹来,朝灵蛟儿撞去。

灵蛟儿只避了那毒雾,此时倒也打出一道白光来,不过明显斗法经验不足,有些偏差,眼见便要被那玄蛇内丹打中。

陆玄见此,只得以碧云剑阻挡,飞剑灵光与玄蛇内丹一撞,陆玄只觉沛然法力冲击,心神一震,那碧云剑中真气神念俱被打散了去。

剑光当即一隐,飞剑通体暗淡,竟落入了涧中。

不过灵蛟儿那一道白光,倒也打在了玄蛇吻处。玄蛇吃痛,嘶叫一声,收去内丹,倏忽钻入了涧中,恨恨看了陆玄和灵蛟儿一眼,一口衔住跌落的碧云剑,沉入水中,不见了踪迹。

灵蛟儿也见得陆玄飞剑被带走,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一红,却有些气到。

愤然间将那白光收回,再往水中打去,只是白光入水,掀起阵阵水浪,却找不见那玄蛇踪影。

灵蛟儿有些不甘,几番搅弄,那蛇终不露头。

陆玄也预料不到会有如此结果,愣神之间,再做感应,也无法联系上自家飞剑,念头百转,终究一叹。

见灵蛟儿诸般手段,也寻不得那玄蛇踪迹,于是叹道:“蛟儿,那蛇不见便罢了,终是得了这灵果,你也不必太过气愤。”

“不成!”

灵蛟儿闻言,冲天髻气得挺直,怒然道:“此番你随我来取这龙涎果,本是我与你的报偿,如今你飞剑却因此而失,哪里能成!”

“这鸟蛇,端的不知好歹,须得让它知道我的厉害!你且乘鹤退远些,看我施法,取回飞剑!”

陆玄不知灵蛟儿要做些什么,但听他这话,是怒得很了,只得退远了去。

这时,灵蛟儿去不知从何处取出一枚拇指大小的黑丸,那丸幽深,通体古朴,却不知是什么来路。

却也不见灵蛟儿有什么动作,只将那丸捏在手中,嘴里不知念了什么法诀,忽的朝那山涧打去。

黑丸入水,初时不见什么声息,而就在陆玄打量的功夫,‘轰隆’一声,水中忽然掀起一阵巨浪,继而声声震响不绝于耳,深潭之中,一时水雾弥漫,尘埃遮蔽,山石震动,涧中更是掀起阵阵波涛。仿佛地龙翻身。

如此过了半刻钟的功夫,动静才停下,不过这山涧之中,景致已然大变。

一如天降陨星之地,一片狼藉,除了那龙涎果不知有什么神效,还算完整,四周山壁,岩石,全然化为了齑粉,留下莫大一条峡谷,竟使得这山涧化为了一条水峡深潭。

见得那黑丸如斯威力,陆玄也是惊异不已。

他自接触修行以来,还从未见过这等手段。

不等他多想,深潭之中忽然浮出一条黑影,正是那一条玄蛇。

玄蛇已然没了声息,周身更是被炸了个七零八落,一身鳞甲俱是烂去,只余一枚内丹,自水中浮出。

灵蛟儿见得玄蛇尸首,忙四下找寻,仍旧不见陆玄飞剑踪迹。

……

二人几番找寻过后,也是无所得。

灵蛟儿只得取了那玄蛇内丹回转,有些不甘。

打杀了玄蛇,他也平复下来,有些惭愧道:“此番失了你的飞剑,却是我的不是,这内丹与你,我回去再请师父替你祭炼一口飞剑,不能教你吃了亏去。”

陆玄心中也有几分可惜,不说碧云剑本身也有几分不凡,只说此剑伴他许久,建功不少,失了如何能不可惜。

只是灵蛟儿面前,却不好说这些,能见他颇有几分愧意,如今再说什么,都是不妥。

二人各带心思回转,不多时到了元枢仙府,拜见齐湛渊。

齐湛渊听了二人经历,捏着玄蛇内丹,略作掐算,道:“此中却也有缘法,不必可惜,说不得还有你的好处去,飞剑丢失,也能不算坏事。我见你那袋中,还有一枚蕴了天雷的内丹,不知能否与我瞧瞧?”

陆玄闻言,略作犹豫,还是将老龟内丹取了出来。

齐湛渊掌中托着一龟一蛇两枚内丹,忽而笑道:“果是缘法。”

却正是:

碧云一剑落云峡,龟蛇二丹蕴玄机。

上架感言

本书现在能有这么一个数据,完全出乎了萌新的预料。

我寻思仙侠流量低,尤其还是新人,最高目标就是混个万把收藏,希望能有个千来订阅。

没想到上了推荐之后持续走高,现在四万近五万的收藏,着实让我有些吃睡不好。

兴奋肯定是有的,不过更多的是担心自己会不会写崩了,毕竟没有什么经验。

我自己倒还好,但是大家一直都有支持,我是怕让大家失望。

还好虽然没有太多的进步,但节奏算是稳了下来,循序渐进的推进故事。

这本书很多书友都说节奏有点慢,并且指出了许多的问题,在这里感谢大家的帮助。

也感谢在这慢节奏的氛围之中也没有弃书的书友们。

尤其有很多的朋友每天都投推荐票、评论、打赏。这些小渔都看在眼里,心里也有点感动,真没想过大家这么支持,再次感谢!

此外也谢谢我的责编北河大大,我当时想写书的时候,是做了内投的,因为不是很自信,写了大概有三五个仙侠开头,此外还发了八九个创意过去,北河老大很用心的给我指点,最后才用了本书的开头。

后来也给了很多帮助,我是受益良多。

说来还有一件挺有意思的事情,就在投稿的前一天,这本书开头都是还没出来的,也没有产生半点写这么一本书的想法。

这个开头的来源,就是投稿的前夜,突然觉得前面写得一些开头都很没意思,一点自己的情感都没有,于是睡不着觉,干脆起来打开了电脑。

我也有几本很喜欢的仙侠,仙葫三部曲(仙葫、焚天、赤城)都几乎看完了的,此外还有误道者大大的大道争锋,完全写出了我心中的仙侠世界(虽然真阳之后就没看下去了……)。

在我的世界里,古典仙侠就应该是这样的,带着一丝特殊的韵味。

那天晚上我重新扫了这几本书一眼,忽然来了灵感,于是写了两千字。

这两千字的开头,老道士只是一个配角,主角另有其人。

找我的朋友水鱼帮我看了看,他说不是很好。

我想了想,就删掉了一千五百字,留下的部分,就是大家看到的开头三段,几乎是学着仙葫开头前两端的节奏写的。

后来我觉得这老道士塑造的还行,为什么不拿来做主角,于是就有了陆玄这个角色。

这个角色一出来,我瞬间就有了很多灵感。

小渔自毕业以后,几乎就很少回家,每次回家都是过年了,感慨很多,尤其是每当再次离开家的时候,更是有很多的不舍,很多的愧疚。

那天晚上刚好我妈给还我打了个电话,叫我有空多回家看看。

我是很想回家的,但是和很多人一样,我没混出什么样子来,甚至工资就够捂住自己的嘴,过年过节都带不回几块钱孝敬父母,当时忽然觉得有点心酸。

我在想,我要是到老了还是这么混,会是个什么样子,我如何面对自己的家人?

小渔不是独生子,我还有个哥哥,哥哥比我努力,本事也比我大,虽然说不上赚了多少钱,但是能够帮到家里,每次和我哥在一起的时候,我是有点羞愧的。

同样是爸妈的孩子,我哥初中就辍学了,还能帮到家里。爸妈辛苦供我读完大学,我却像个废物一样,除了麻烦他们,根本就没有半点报答。

我把这些情感带入了进去,于是就有了陆玄回家的头两章。

说实话不说那些细节,我觉得这本书到现在,写得最好的就是开头两章。

后来的事情就不多说了,我就顺着写了下来,直到现在。

这本书说不上好坏,对了眼还算能看下去,我也很开心能有这么多喜欢古典仙侠的同道,看到这么多朋友评论,感觉像是找到了组织。

很多人都说仙侠没落了,我倒觉得是《仙葫》、《大道争锋》这样的作品太少了。

如果再出这样的作品,我相信很多朋友还是会尽力支持的。

小渔是个萌新,底蕴不足,文笔也不好,描述故事的时候,太过于想把自己的想写的全部写出来,会显得有些啰嗦,加上自己也没经验,写不出很多新颖的故事,这一点很惭愧。

不过我会尽自己所能去进步的,希望能够给大家描绘出一个舒心的古典仙侠世界。

最后也求一下订阅,大家尽量支持一下正版吧,成绩好一点,我也能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钻研。

多得就不说了。

关于更新的问题,上架第一天会更新五更,也就是一万字,如果有盟主(大概率应该没有),第二天就加两更,然后月票破五百加一更。

我更新还是有点吃力的,古典仙侠不是那么好写,主要是行文风格得对胃口,不然写出来的也都是废的,没有丝毫意义。

能力问题,无脑加更只会手忙脚乱,所以爆更的几率很小。

上架之后,保底每天还是两更,质量保证的前提下,会加那么一两更,也就是四千到八千这样,再多怕是不太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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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零八、炼龟蛇冲元许宝 话祖师广龙三徒

“你如是舍得,这两枚内丹暂且放于我这里,你失了飞剑,也无傍身之物,我与几位师兄一同帮你祭炼出一件护身法宝,不知你意下如何?”

齐湛渊忽然道。

陆玄听得这话,不由一怔,这是他没想到的。

齐湛渊峨眉掌教,天下有数的高修,自有修行,更要经营峨眉门中诸事,想来也无多少闲散时间,不想还要帮他祭炼法宝。

他自然是愿意的,慢说是他,便是这紫府洲诸修中哪怕炼成了散仙的人物,听得齐湛渊与诸师兄共同祭炼一件宝物,只怕也会觊觎。

齐湛渊这等境界的人物,已然是人世真仙,顶尖存在,如此人物祭炼的宝物,哪里能差了去,更别提他还要与自家几位师兄同炼。

齐湛渊的师兄,不必多想便能知道也都是有道高修,天下有数的前辈人物。

“自无不舍,只是如何好耽误真人修行。”

陆玄忙道。

齐湛渊回答:“你也不必多想,如是那至宝奇珍,多须数十年甚至数百年光景,才能祭炼得成,所以此番以你这两枚内丹炼宝,却也不可能炼成什么难得珍奇,这宝物炼成之后,还需靠你自家祭炼,才能增长威力。”

“我与几位师兄能帮的,也只是帮你打个基础,所以倒也不会耗费多少时日。”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你这老道还想什么?”

陆玄还未开口,一旁灵蛟儿急忙道。

他对齐湛渊本有几分敬畏,如今却因此事出声,足见他心中愧意。

“多谢真人!”

齐湛渊见此,微笑点头,也不计较灵蛟儿的话,只道:“如此,这两枚内丹便暂且寄在我处,如今灵果也已取回,我却要与你说说你与我峨眉的缘法了。”

陆玄听得这话,提起了注意,飞剑倒还是其次,修行重要还归于己身,如是不得门路,便是手持至宝奇珍,总也逃不过黄土一捧。

好比那旁门修士,神通法术千般,不得正果,终究虚妄。

眼下前路便要得明,陆玄即便心绪还算平静,又如何能不提起注意。

“我与诸位师兄商议过后,确实不好收你入门。”

齐湛渊沉吟道。

听得这话,陆玄心中一空,虽说有些预料,也有不少心中准备,真听了这消息,还是有些遗憾的。

苦笑一声,陆玄道:“能倒得这仙府一览,得见诸位前辈高修,已是贫道的福份了,不敢多求,只是贫道有心修行,还望真人能指点一处去处。”

这个时候,也需厚些面皮了。

“掌教真人,这老道也是天赋之辈,更有许多经历,又无外道牵扯,如何不能入我峨眉门下?可是师伯们不远收他这老头子?李师叔的弟子,不也是一个老头么?实在不行,让李师叔再收个弟子难道不成?”

灵蛟儿急了,他平素较为顽劣,而且也不知何故,峨眉二代弟子之中,少有几个能玩的来的,没有那么亲近。

这也是他听得师父竺英有收了个弟子,那日才兴冲冲来见陆玄与苏琼的缘故。

这几日来,在陆玄这老道身上,却体会到了一种以前不曾体会的亲近感,一听陆玄不能拜入门中,当即便有些着急了。

“你这蛟儿,我话还未说完,陆道友都不急,你却急个什么,如此怎好修行。”

齐湛渊说了灵蛟儿一句,随即又道:“我门中几位师兄师姐,确实不好收道友入门,并非因道友根骨年纪,只是其中有些隐晦之处,与我峨眉相关。不过这元枢仙府留不得道友,却也不是别的没有去处。”

陆玄心自复杂,遗憾有之,感念灵蛟儿替自家发话也有之,一时听得齐湛渊这话,倒是没有反应过来,不由一愣。

“家师大衍真人,虽是我峨眉祖师,不过早年也是凡身,自然有人引入道途,是有师承的。我师师承古仙广龙散人,也是玄门正宗,广龙祖师门下,有三徒,分是赤城山赤目丈人,哀牢山严白凤严真人,其三便是我师大衍真人。”

“广龙祖师早已证就紫府,飞升金阙,赤目师伯见在赤城山修行,不过赤目师伯宇内真修,境界高远,将赤城洞天带入虚空界域,便是我等也寻之不得。余者,就是严师叔了。”

陆玄听得这里,大抵有了几分猜测,只怕他的道途,还与这位严白凤严真人有关。

齐湛渊果然道:“早年家师创派峨眉,门下无有几个弟子,严师叔见之,便让门下弟子拜入峨眉,入得我师门下。我师常念此事,每每逢之,便有提点。道友出身,表面寻常,实有几分不俗之处,如是有意,可去哀牢山,入我严师叔门下。”

“这……”

陆玄一听这话,一时间却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道友也不必多想,此事我与严师叔已经说过,只要你去,自然能入门中,得法修行。”

齐湛渊这话,却消去了陆玄心中疑虑。

虽然此番没能拜入峨眉,但却有这严真人一路,好似还成了齐湛渊同辈,倒也不知该如何说了。

“你这老道,不想还成了我长辈了……”

陆玄一时不答,一旁灵蛟儿忽然嘟囔了一句,不过也能听得语气之中的几分喜意,是在为陆玄高兴。

听得灵蛟儿这话,陆玄回过神来,哪里还有什么不情愿的,当下拜谢齐湛渊。

“道友不必如此,若入我师叔门下,日后也是同门,也该互相亲近。”

齐湛渊笑道。

事至于此,已然有了定论,自然不必再多说什么。

齐湛渊随后告诉陆玄要去炼宝,便自去了,只留得灵蛟儿与他留在仙府之中。

“你这老道,倒也是好运道。”

灵蛟儿啧啧称奇。

陆玄闻言,还记得他此前之欲,明白他这话也只是想到陆玄成了师门长辈,强说一句罢了,也不与他计较,只道:“你如今得了灵果,想也是要回灵音洞修行了吧?”

灵蛟儿闻言一愣,随后一叹:“掌教真人当是早已算得了,那云鹤能持三日,想是与我赶路的,我确实该回去了。”

“这灵果与你,日后你若修成功果,又有了什么见闻,莫忘了来灵音洞再与我讲些故事。”

言罢,将一枚灵果与了陆玄,转身朝殿外走去。

也算有几分洒脱。

走到殿门,忽然转回身来,道:“掌教真人与你炼宝,那是他的事,你那飞剑暂且算我欠你的,我灵蛟儿何等人也,日后定当还你一件更好的宝贝!”

话音落下,才是真走远了去。

一百零九、陆道人仙府得剑 拜师姐灵素传功

灵蛟儿离去,齐湛渊更是取走龟蛇内丹炼宝,这仙府之中,一时倒是空寂下来。

倒不是没有旁人了,也有几个童子,俱是点化所得,除却白鹿童子这等,俱是拘谨,此外府中听闻也有修士,不过各自修持,陆玄也未能得见。

于是自顾修行。

自灵蛟儿处得了一枚龙涎果,请教李元丰后,李元丰告诉他暂且最好不要吃了,等日后拜入严白凤门下,转修法门,再用不迟。

陆玄听此,也不多想。

如此修行不少时日,期间李元丰也自回转摩云崖去了。

……

这日,陆玄在仙府修行,那一枚蚌珠近来借之修行愈见缓慢,想也是内中精气消耗得差不多了。

略有几分可惜,不过光是这一枚蚌珠,便助他增了二三十载功行,却也不好追求太过。

收去蚌珠,耳畔忽然传来齐湛渊声音,教他去仙府主殿一趟。

想是那以龟蛇内丹祭炼的宝物炼成了。

掐指一算,离那日齐湛渊取了龟蛇内丹,正好过去了七七四十九日。

陆玄不好怠慢,忙朝主殿而去,就见齐湛渊正在内中,而除了齐湛渊之外,还有一名青年女子,女子一身白衣,模样甚是秀丽,颇有几分仙气。

那女子气质温和,瞧见陆玄,微笑示意。

齐湛渊道:“这位是我师姐灵素真人,早年也是严师叔门下弟子,此番你要拜入哀牢山门下,师姐特来见你一面。”

“见过前辈。”

灵素真人听得这话,笑道:“你日后也是哀牢山弟子,峨眉同宗,唤我一声师姐便是。”

陆玄听得这话,倒也不好多说什么,于是唤了一声师姐。

齐湛渊待二人见过,不知何处取出了一口飞剑来,那飞剑四尺来长,玄色剑体,通体古拙,不见多少灵光。

其上能见些许云纹,灵龟做格,蛇首做柄,形似一头异兽。

“那龟蛇内丹,我与几位师兄辅以灵材,炼得这龟蛇剑,不过此剑只是胚胎,还需你日后日夜祭炼,方能见功,你且接去,看当不当用。”

陆玄当下小心接过,入手便是一阵轻鸣,颇见灵性,此外真气渡入,也是异常顺遂,挥如臂使。

见得陆玄耍弄顺手,齐湛渊含笑点头,复而道:“这龟蛇剑只是剑胎,日后如何,只看你自家祭炼了。”

“多谢……师兄!”

陆玄想了想,谢道。

齐湛渊倒也不多说,受了他这一礼。

“此剑得成,你也该启程去往哀牢山了,我严师叔脾气略有几分不同常人,是以虽然得了你的消息,却也并未前来接你,还需你自去滇南,我见你元胎近成,又有那龙涎果在身,不好耽误传法功夫。”

陆玄点头应下,只是心中也想着,等离开了元枢仙府,还是要去摩云崖、灵音洞与苏琼、老伍说上一句才好,也免得他们担心。

“倒也不急。”

这时,一旁看着的灵素真人忽然道:“师弟既入哀牢山,我做师姐的,也无甚好物,你今番得了这龟蛇剑,却无剑诀在身,峨眉法门我不好传你,不过我早年在外却得过一门剑诀,那剑诀算不得什么厉害手段,总也能当用。”

“你此番去往哀牢,行也千里,其他不说,炼了这剑诀,也有几分飞遁手段,总能省却一些功夫。”

灵素真人有此一话,陆玄自也没什么好推脱,顺遂应下。

他虽有异兽駁马,实际却并不怎么想带走,那駁兽与苏琼颇为投缘,陆玄准备此番离开元枢仙府,便将那駁兽赠与苏琼。

也是想着小姑娘能有个伴,虽说有灵蛟儿做师兄,想来不会寂寞了去,但灵蛟儿脾性,到底还是有些毛躁了,也不明人心。

“如此,你便听灵素师姐的吧,待练会了剑诀,再下山去也不迟,我还有要事处理,却不好太过耽误,便先走了。”

齐湛渊似乎也有几分忙碌,不多时便告辞离去。

陆玄与这灵素真人相处,还是有几分不适的,主要是对方看着模样太过年轻,他这半百年岁,又是才入修行,还是有些不大适应。

灵素真人似也能看出,也不与他多说,只领了他来到仙府外一处青山,教他驭剑法门。

“我这剑诀,唤名飞龙荡魔剑诀,此剑诀寻常,只在剑遁之上颇有几分妙处,你也不必以这剑诀修行,或是祭炼你那龟蛇剑,日后拜入严师门下,当有提点,不需着急。”

剑诀本也是练法,飞剑法宝之流,千种万种,各有机杼,有与自家功法紧密相连,功法便是祭炼法门的,坏去法宝也是坏去功行;也有法宝独立炼制,以秘法驱使的;还有主修剑诀,又以剑诀成就飞剑的,如此诸般种种,难以尽数。

陆玄手中龟蛇剑,便是齐湛渊等人炼制而成,已能算是一口成型飞剑,以剑诀驭使,并无问题。

但若想真正发挥这龟蛇剑威力,还需寻得一门相合的剑诀,以之好生祭炼,方尽全功,否则只能说是一件当用的法器。

陆玄对此了解不多,不过也大致明白灵素真人之意。

多且不说,灵素真人见他明白,便教他飞龙剑诀,如此便是数日过去。

这剑诀也能说是修行之功,不过陆玄只学其驭剑、剑遁法门,并不以之修行,倒也不难修成。

加上有百字碑相助,这等技巧法门,最是容易炼成。

便是灵素真人见了他的速度,也是有些惊讶,还赞了几声,似也颇为满意。

陆玄自知是百字碑功劳,倒也没有多少自傲。

剑遁修成,灵素真人托他给严真人带一句话,便洒然离去。

剑仙高修,多是如此,行事倒也不拖泥带水。

陆玄得了齐湛渊吩咐,离去也不必打什么招呼,于是便运使自家初成剑遁法门,以龟蛇剑化遁光,离开了元枢仙府,朝摩云崖而去。

摩云崖相去不远,虽然以陆玄境界,驭剑法门不能持久,但这点距离,倒也不会耗费太多。

他记得路径,不多时便倒得摩云崖山缝,入内拜访。

方一入内,李元丰便迎来,也称他一声师弟,倒让他不知说什么好,说来老伍此番倒成了他的师侄辈。

见了老伍,也不在意多少,反倒高兴他得了前路。

如此一番相叙,陆玄说起想去灵音洞看苏琼的事情,被李元丰劝住,说了一番道理之后,陆玄也没强求,只将駁马相托,言请李元丰送去与苏琼相伴,随后便离开了摩云崖,下了峨眉。

一百一十、飞龙遁直往滇南 昆弥城耍蛇异事

下得峨眉,便有恍如隔世之感。

虽有几分准备,但不想这一遭走下来,自家也是半个入了仙门之人。

一时不少感慨。

峨眉山下,香客不少,陆玄也不好驱驰飞剑飞遁,于是步行,见得许多上山拜神佛的善信,更是有些恍惚。

不多时,倒是走到了南安小县,福云客栈。

入得小栈之中,这店中也无客人,就见鹤掌柜,阿元却不知又忙什么去了。

自他走进,鹤掌柜便注意到了他,上下打量了一眼,称道:“看你模样,想是成了,却不知拜入了哪一位真人门下?”

陆玄知鹤掌柜本事也大,或许不下李元丰,加上此前听他所说,是他送李元丰上的峨眉,许是更为厉害,所以也不奇怪。

只回道:“托掌柜的福,得蒙冲元真人指点,如今正是要去往哀牢山拜师学道的。”

“哀牢山?”

鹤掌柜闻言一怔,随即睁大了眼睛,惊奇道:“掌教真人居然许你拜入严真人门下?你这老道,好大的福缘啊!”

鹤掌柜显然也是明白其中关窍,只听陆玄一语,便知晓了不少事情。

陆玄也不见怪,只笑道:“说来还是掌柜灵茶,不然贫道心也难定,还不好说是何等结果。”

鹤掌柜摇头道:“这却与那灵茶无关。”

多的似乎也不想说,只道:“你这便是要启程去往哀牢山了?可要在我这店中休整两日?”

“却是不必了,我此番只来谢过掌柜灵茶,这便要走。”

陆玄回道。

随即四下看了看,不见阿元,也不多说,拜过之后,告辞离去。

鹤掌柜见他离开,也是摇头晃脑,却不知琢磨什么事情去了。

……

却说陆玄离开了福云客栈,便也走出了南安小县。

出得城郊,见四下无人,于是运以飞龙剑遁,龟蛇剑化为玄光,朝滇南方向而去。

此番他独自一人,也不必照顾苏琼,却没什么好耽误。

只是这剑遁虽好,消耗真气也是不少,即便元胎近乎大成,也抵不过飞遁消耗,每每走了一段路程,便要落下剑光休息一日。

愈近滇南,这路上便见几分乱象。

南疆之地,自古便是如此,部族颇多,风俗百样,更有许多土司,不拘是哪一代王朝,不好管教,都会有几分乱象。

而且自李元丰处所得,陆玄也知晓南疆之地,旁门、魔教修士不少,也有几分风险。

旁门之辈倒还好说,如是听得玄门大宗名号,总有几分忌惮,不好下了狠手,不过魔教修士行事乖张,无拘无束,百无禁忌,却不管你这许多。

对着这些人而言,管你什么玄门正宗,高修传人,大不了打杀之后,便遁出紫府洲去,又有何妨?

是以入得南疆域内,陆玄也少以龟蛇剑飞遁,免得太过高调,他如今修为不过元胎,虽炼得一门剑诀,算是有了几分驭剑法门,终究不过入门,如是遇着道行高深的,只怕也走不过几合。

此外旁门散修、魔教修士,异术神通千种万种,就好似落魄山散魂光,如不注意,也是防不胜防,如此情况之下,自然不敢失了警惕。

陆玄江湖半生,倒也不至于如同那初出茅庐的年轻侠客。

此番得入修行,境界低微,也不过是重走当年之路罢了,他也是从低微武者走出来的,修行中人,再是古怪,总也与江湖相差不离,以早年经验应对,小处还是不会差了太多的。

……

南疆之地,毒虫也多,便是陆玄当年游荡江湖,求寻道果,也没来过几次,倒不是认为此地难有仙修,实在这山林之中,危机四伏,即便炼成真气的武者,稍有不慎,被什么毒虫咬上一口,一个不好便失了性命。

陆玄是求仙,也不是求死,来过两次之后,知晓这山林不是那么好闯,便也不再来了。

转将注意放在了那些名山大川之上,虽然也没有收获就是了。

此番毒虫猛兽虽然也不好应对,但以他元胎灵觉,却也不会轻易遭了难去,此外龟蛇剑在手,些许虫兽也不足为虑,总能一剑斩了。

说来他一路行至南疆,倒是借着此地毒虫猛兽熟练了剑诀,驭剑法门着实有不少成效,也算是有得有失。

这日,陆玄行至昆弥。

这昆弥城也是古城,乃是滇南都府,百族聚会,服饰各有特色,倒是颇为热闹。

陆玄曾来过昆弥,此番隔了多年再至,也不见多少变化。

正欲寻一处酒楼,稍作歇息,但见集市热闹,凑近一看,原是有人在耍蛇。

连那蕲水县,都有耍蛇人,滇南之地类似毒虫不知多少,自然更多。

类似的耍蛇人,几乎每处集市都能见着。

只是此番陆玄所见,却多有不同,便是以他见识,也颇有些惊异。

不过说起来,如无些特异之处,这昆弥百姓见惯了蛇虫,也难聚拢在一起看热闹。

透过人群看去,这耍蛇人实在有些本事,他操持的并非只是一条蛇虫,而是成百上千,那些蛇虫俱是剧毒之物,有些便是陆玄也未曾见过。

如此倒也罢了,蛇虫虽多,让人称奇,总也不至于聚集这许多人,说不得还会将人吓了去,引来官府之人。

只是那千数条毒蛇,全然受那耍蛇人操控,教它们做什么,它们便做什么。

于是就见那些大蛇在场中一会儿围成以作祭坛,一会儿又四散开来,列成阵势,随着耍蛇人的笛声起舞,妖娆扭动,别有一份怪异的美感。

也是这奇妙一幕,才将这集市百姓引了来。

能操持这千数毒虫,陆玄几乎以为耍蛇人是不是修士了,只是定睛看去,那耍蛇人身上并无半点灵机,模样也是寻常,就是一个普通老者,穿得倒是有些华贵,此外并无异处。

好奇之下,陆玄问了旁人一句,才知这人却也是昆弥城中的百姓,早年不知从哪里学会了这驱蛇的手段,在这集市上摆弄卖艺,很是赚了些银钱,都在昆弥城中卖了一座大宅院,成了富贵人家,让人艳羡得很。

那耍蛇人不多久,便领着几个仆从,将那些蛇收在几个竹篓之中抬走了。

陆玄看了热闹,虽然好奇,倒也没有多管,这等异事,天下不知多少,他也只当一件趣事罢了。

一百一十一、见告示府尊爱民 陆道人仗义行侠

陆玄在昆弥城中休整一夜,翌日便准备继续启程。

只是路过城中一地,忽然得见告示,也有不少人在看热闹。

陆玄听了半句,原是与昨日那耍蛇人有几分关联。

那人昨夜回去之后,便寿终亡故了,这本也没什么妨碍,但子孙却无那驱蛇法门,以至于那些毒虫夜里便闯了出来,在府中游荡。

逼得一家人丧事都不好办,而且还可能祸及邻里。

于是只能找到了衙门相助,但衙门中人,却也没人拿这些毒虫有什么办法,只能发出告示,邀请奇人异士捉蛇。

陆玄本欲离开,也不想多管闲事,但想到那千数毒虫从那耍蛇人府上逃了除去,还不知坏掉多少性命,于是念头转动,却往昆弥衙门去了。

到得衙门,见过衙役之后,衙役知他是来捉蛇的,将他引了进去。

就见衙门之中,已有几人,都是见了那告示来捉蛇的。

有的是自持本事,有几分傲气的,有的是看上了赏银,有的也如陆玄这般,想到那些毒虫散布出去,会伤人性命,自发来的。

不过人数不多,只三五个。

艺高胆大之人,终究还是少数。

众人见得陆玄这半百老道,倒也没有轻看,别处还好,在这滇南之地的道士,多半还是有许多奇异手段,滇南百姓对此颇有感触,所以也没有因为陆玄这老道年纪不小,就如何轻看,反倒是恭敬有加。

府尊等了半日,只来了陆玄这几人,但那蛇虫之事却是耽误不得了。

于是便道:“诸位义士,那蛇虫之事却耽误不得,再耽误下去,还不知要伤了多少人命去,衙门无有那等本事除蛇,只能依托几位义士,本府先替昆弥百姓谢过诸位了,还请诸位实战手段,去将那些蛇虫收拾了才好,事情若得解决,也不会叫诸位吃了亏去,府中自有白银相赠。”

诸人闻言,俱是回拜。

陆玄也不自持身份,这府尊能如此替百姓着想,也是难得好官了,值得礼遇。

那府尊果也是个爱民的,听得那蛇虫千数,担心就陆玄几人或难处理,于是还带着衙役跟了过去。

不多时,众人来到那耍蛇人宅院门前。

他这宅院倒也是华贵,不知用那耍蛇手段挣了多少,算是高门大院。

周遭百姓已经被衙门请走,未免被蛇虫伤了去。

到得这宅院门前,府尊再拜,众人见此,也不多做犹豫,各自带着工具,往那院中而去。

只是入得院中,四周空寂,能见院中草木都有些发黄,不少蛇虫游过痕迹,想来昨夜动作不少,只是却不见那些蛇虫踪迹,几人相觑一眼,都有几分疑惑。

四下寻了寻,却在那停了那耍蛇人尸首的偏屋,见了一屋子的蛇虫。

众人一见这等情况,都有些束手无策。

除却陆玄之外,其余几人确实也有几分捕蛇本事,但是这一屋子蛇虫,却有如何下手,如是洒下雄黄去,说不得还会引得群蛇躁动,四方躲藏,引来不好结果。

至于入内捉拿,哪怕其中有几分自持的,也认为没那个本事。

陆玄倒是有法子,不过众人面前,也不好施展修士手段。

“怕只能在四周洒下雄黄,将这屋子一把烧了。”

有人提议道。

“这却不成,慢说四周百姓房屋,这秋日里,一旦起火,只怕要将周遭都席卷了去,只说这蛇虫本身,也是不好处置的,你我都是熟悉蛇虫之人,岂不是这些毒虫最是容易记恨,如是逃了一些去,说不得便会引来更多毒虫,进入昆弥城中,到时伤了城中百姓性命,却又是你我的罪过了。”

还是有人看得明白。

众人听了,也觉不妥。

商议一会儿,没个结果,于是只得请了府尊入内,府尊一听众人言语,也是摇头,道:“此法的确不妥,不好因小失大,诸位都是有本事的,难不成真没法子处理这些蛇虫了么?”

“府尊何不问问那耍蛇人子孙,或许留有什么手段遗物,能驱驰这些蛇虫的呢,如是能寻得,我等将这些蛇虫聚拢一起,丢到哪处荒山去也好。”

陆玄见众人实在商量不出个结果,自家也不好施展手段,如是能有他法解决,能不出手还是不出手的好。

众人一听陆玄这话,觉得颇有道理,于是将那耍蛇人子孙请来,那一家人细细想了一会儿,还是摇头,说是没有什么不寻常之处,耍蛇人也不与他们言说此事,只以这蛇虫挣钱,子孙们见无妨碍,也就不多管了,却是没有想到这一节。

众人又是无奈。

陆玄见此,只得道:“贫道倒有一法,不过还需这院中不能留人,还需府尊将人都请出去才好。”

众人听此,颇有几分惊奇,不过倒也没有不信陆玄本事,只是有些好奇。

也有人想观摩的,但在府尊面前,总不好多提。

府尊听得陆玄这话,倒觉试试无妨,于是道:“那便有劳道长了,不知需要什么布置,如是府中有的,我好命人取来。”

“这却不必,府尊静待便是,成与不成,一会儿便见分晓,只等我半个时辰,诸位便可入内。”

听得陆玄如此回应,府尊不再多说,只对陆玄一礼。

陆玄稽首,踏步入了院中。

随即来到那聚拢了蛇虫的屋前。

内中蛇虫这一会儿,已有几分躁动,俱是趴在那耍蛇人尸首之上咬着,以至于那耍蛇人尸首通体紫黑,肿成了烂肉,让人皱眉。

也不知有什么吸引之处。

独有五条大蛇,还各自将耍蛇人四肢与头颅咬在了口中,似是要将其吞下,画面着实古怪。

方才众人见蛇太多,还未细看,陆玄这会儿才看了个分明。

陆玄自然是不会驱蛇手段的,不过他却有一口六阴袋,六阴袋中自成空间,当能将这些蛇虫俱收了去。

想了想,他先将袋中要紧物事都取了出来,例如杨燕云留下的盒子,那一枚精气耗了大半的蚌珠,龙涎果等,用包袱裹了,背在身后,这才取了六阴袋。

陆玄虽不成炼得落魄山法门,不过驱使六阴袋的手段却不难,只将六阴袋对着这一屋子蛇虫,便见袋中吐出一个黑圈,朝那些蛇虫笼去。

一百一十二、收蛇虫百姓称仙 蛇毒岭散修邓甲

黑色光圈一出,那些蛇虫似有几分察觉,纷纷人立看来,口吐蛇蕊,瞧着颇有几分瘆人。

陆玄也不在意,只以六阴袋收之。

也无什么异变,一干蛇虫,连带那耍蛇人尸首,俱都被陆玄收入了六阴袋中。

提着宝袋,很是多了几分重量,少说千百斤重,也亏得陆玄元胎境界,颇有几分气力,不然这袋子怕是都持拿不得。

这也是六阴袋这等法器的欠缺之处,其中法门并非须弥芥子,乾坤神通,而是纳物之法,去不得重量,有不小局限。

若是再重些的东西,只怕都收将不得。

陆玄功成,在屋内四下又看了看,不见遗留,这才提着六阴袋,走出了宅院去。

就见众人翘首看来,陆玄走到府尊面前,道了句‘幸不辱命’。

府尊拜过,正要说些什么,抬头一看,已然不见了陆玄踪影。

再问四下,竟没人见着陆玄从中走出。

府尊命人入内一探,果然不见了蛇虫踪迹,虽说那耍蛇人尸首也连同不见了,却也无关紧要了,甚至于那耍蛇人子孙,听了这等情况,也不甚在意,只拜谢府尊能让自家住回宅院。

无人去理那耍蛇人子孙,俱是谈论陆玄身份。

“只怕是一位老仙长。”

有人道。

众人回神,也是一叹,都觉如此。

……

且不说昆弥城百姓如何谈论蛇虫异事,只说陆玄,与那府尊告辞之后,却走出了昆弥城。

寻得一处荒山,便将那一干蛇虫放生了去。

虽然能以之祭炼六阴袋,陆玄却也没有生出那等心思。

这些蛇虫自有几分灵性,从那耍蛇人驱使便可见一斑,无故杀戮,总也是不好。

至于那耍蛇人尸首,陆玄想了想,在其身上撒了此前取来的雄黄,将那些蛇逼退了去,取出龟蛇剑,在地上劈出了一处深坑,也将尸首埋了,算是有个葬处。

处理妥当,见那些蛇虫犹自在原地转悠,也不多管了,转头离去。

……

而就在陆玄离去没多久,这荒山之上,却来了一名中年道人,那道人手持一枝青碧竹竿,模样也是普通,如是陆玄在此,当能看出他身上灵机,乃是一名修士。

这修士来到荒山之上,第一时间走到了陆玄埋下那耍蛇人尸首之地,掘出了尸体。

随后一叹,却从那耍蛇人身上摸出了一道符箓。

“耽误了些功夫,险些酿了祸事。”

道人一叹,随即将那耍蛇人尸首又埋了回去,用竹竿敲了那五条大蛇一次,才道:“我命你们约束这些小蛇,若是这人死了,便衔了灵符回蛇毒岭,怎不听我吩咐?好在没有酿成祸事,也不知哪位路过的道友将你等挪与此处,却是要谢过,你等自回蛇毒岭去,不可轻易再下山来,去吧。”

那五条大蛇立身嘶鸣了一会儿。

“原是如此,那人不与你们肉食,也是他的罪过,不过事已至此,你等也坏了他的尸首,算是还了一报,莫要再胡来了,去吧!”

蛇虫听得道人这话,似乎十分乖顺,当下便朝着一个方向游去。

道人只捉了一条细如竹筷的土黄小蛇,道:“你引我去见那位道友,这位道友既然都不曾伤了你们性命,想也是位有道真修,倒是值得拜访一二。”

那细黄小蛇得了吩咐,顺从的吐了吐蛇蕊,缠绕在了道人青碧竹杖之上,指了个方向。

道人见此,当即飘然追去。

……

虽然耽误了些时间,但自觉救了些许百姓性命,心中倒也舒畅,陆玄未曾驭使龟蛇剑,只以身法赶路,却也走了百十里。

眼见前方有一处小县,便要绕过,驭剑飞遁一段路程。

正这时,后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

“前方那位道友,还请留步!”

陆玄听得这话,停下步子,回身看去,便见一中年道人,竹杖芒鞋,飘然而来。

那道人身上颇有几分灵光,气息比之陆玄较为厚重些,却也是元胎修士。

念及滇南之地,鱼龙混杂,陆玄提起了几分警惕,不过也没贸然出手。

那道人经验也是十足,见得陆玄回身,忙道:“未知道友可是在那昆弥城中处理过千数蛇虫?贫道蛇毒岭散修邓甲,那昆弥城耍蛇人却与贫道有几分联系,贫道本也推算得他今番寿尽,本要去处理那些蛇虫的,只是路上耽误了些功夫,险些酿了祸事,此番追来,却是想要谢过道友的,道友莫要误会。”

此人自报家门,看上去倒无什么恶意,不过陆玄也未放松,只道:“原是邓道友,贫道也只是偶然路过,所以出手解决罢了,倒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道友不必谢我,贫道还有事情要处理,先告辞了。”

陆玄不欲与这道人多谈,驱以龟蛇剑化玄光,便要飞遁离开。

也是借这飞剑威慑一二。

“道友且慢!”

中年道人邓甲见得陆玄龟蛇剑,也是一惊,不过很快苦笑道:“这滇南之地,确实鱼龙混杂,不过贫道却无恶意,那千数蛇虫,乃是贫道所养,借与那耍蛇人驱使罢了,此番道友挪去蛇虫,却不伤它等性命,我便知道友也是有道真修,是以有意结交一二,道友如是还有介意,便当我未提。”

陆玄听得这话,念头一转,倒生了几分想法。

这道人既然是滇南修士,想是对这滇南之地颇为了解,陆玄这几日行来,颇有几分顾忌,所以不曾动用飞剑飞遁,生怕招惹他人注意,如是能从这道人这里了解些滇南信息,寻得一处路线,避过危险之处,早些到得哀牢山去,也是一件好事。

“前头便有一处小县,道友如是有意,我二人去那县中一会吧。”

邓甲闻言一喜,若说他此前因蛇虫之事陆玄行事手段,只有几分猜测的话,此番见了陆玄一身清正灵光,手中又有龟蛇剑这等厉害飞剑,已然笃定陆玄玄门正宗身份,即便不是,所修只怕不凡。

自然十分有意结交的,这滇南之地,也不是没有玄门高人,不过他们这等旁门散修,却搭不上关系。于旁门中人而言,因为二次斗剑缘故,对玄门好感没有多少,不过若是能扯上关系,却也是千肯万肯的。

原因自不必多说,只因玄门正宗,高人辈出,互相之间又有联系,但凡交了个玄门好友,都是难得缘法。

“道友赏面,是邓某福份。”

邓甲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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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三、邓道人县郊指路 黄衣女石峡接引

“此去哀牢山,路上荒岭不少,也有一些修士,不过近了那哀牢山后,倒也没有什么人物,只因那山上有一名玄门高修,道行高深,无人敢去招惹,道友这一路上还需小心,不过如是到了哀牢山,倒也不必如何担心了。”

邓甲与陆玄指了路径,能避过几处险地,陆玄也算有所收获。

“贫道去那哀牢山,还有要事,此番多谢道友指路,日后有缘再见。”

陆玄礼道。

“道友客气,我那蛇毒岭找寻不难,这昆弥周遭旁门同修,也多知我的名头,如是道友得闲,可来蛇毒岭寻我。”

邓甲笑道。

陆玄也不赘言,点头应下,却是离开了小县,顺着邓甲所指陆玄,剑光飞遁而去。

只留得邓甲颇为满意的站在原地,摇头晃脑,似有几分所得。

听得陆玄目的所在乃是哀牢山,又见陆玄玄门灵光,便有几分猜测,只怕与哀牢山上那位高修还有几分关系,如今自家也算与陆玄结交,哪里能不高兴?

便是得不了什么好处去,日后也是一份谈资。

……

陆玄一路西行,回忆邓甲此人,倒也觉得有几分趣味。

这南疆之地,旁门散修不少,远比江南之地多得多,如是他当年在这南疆多寻一段时日,说不得还会有些收获。

当然,也就没有现在的缘法了,一饮一啄,也颇有几分意味。

邓甲所指路线确实也没有什么小心思,陆玄一路借着剑光飞遁,走了一段路程便落下休整,留有几分余力,免得遇到什么危险,不过一路行来,除了该有的蛇虫猛兽,倒也没有再遇着半个修士,也算是承了邓甲的一份情。

千百里路,于常人而言难行,但对陆玄这等算是半个剑仙的人物,却也费不得多少时日。

这日,陆玄便已经到了哀牢山境内。

哀牢山大,千里绵延,不下峨眉,更因滇南高地,夹江而坐,颇有几分水汽。

便是晴天,也见云雾缭绕,神秘异常。

严白凤洞府所处,便在石门峡一线天。

石门峡不难寻得,陆玄身化剑光,一路搜寻,没费多少功夫,便已来到石门峡。

石门峡乃是从哀牢山肚腹中流出清溪穿过形成的“一线天”岩石峡谷,溪水清澈见底,四周森林茂密,尽是一望无尽的青碧。

群山苍翠,水汽弥漫,只进了这峡中,便已然仿若置身于仙境中。

本欲寻得仙府所在,却正好真气消耗不少,只得寻了一处石崖落下。

正休息的功夫,就见一道黄光自西北方向而来,正巧停在了陆玄所憩石崖,云光一隐,便见一名黄衣女子。

那女子也是二十来岁的模样,一身鹅黄绣裙,脸蛋略显圆润,身形丰腴,颇有些风韵。

女子见了陆玄,不等他搭话,便是笑道:“可是陆玄陆师弟当面?”

陆玄一怔,当下反应过来,这女子当是严真人派遣而来,当下道:“正是陆玄,未请教这位……”

女子只叫他一声师弟,他却不知女子身份,也不好问。

“我名秦韵,也是严师门下,算是你的师姐,此番严师算得你已经到了石门峡,特命我来引你。”

听得这话,陆玄再无疑惑,当下拜道:“陆玄见过师姐!”

秦韵点头一笑,却道:“你瞧我模样虽然年轻,年纪却不比你小,你也莫要觉得唤我一声师姐有什么不适。”

这师姐倒也是有心。

“我观你真气颇有几分消耗,便让我带你一程吧。”

言罢,得了陆玄回应,便用云光将陆玄裹了,往西北方向而去。

陆玄感应之中,这云光却并非道人遁法,更像是一件法器,不过陆玄却难察秦韵境界,也不知这位师姐是否入了餐霞。

心中自有几分思量。

陆玄也不是第一次被人带着飞遁了,自家也练了剑遁之法,倒也没有什么不适。

不多时,二人来到一处山瀑,秦韵只以云光遁入瀑布当中,就见一处洞天。

这一处洞天,比不得峨眉元枢仙府,却也要强过李元丰摩云崖。

方圆不知多少里,内中一道石峡,与外头石门峡颇为相似。

自有几处青山,秦韵将陆玄领入洞府之中,便引他入得一处仙府。

迎面便见一名中年道姑。

道姑姿容美貌,晶莹华彩,虽已中年,芳姿不减,别有几分清冷气质。

“老师,徒儿已将陆师弟带来了。”

见得这道姑,秦韵便拜。

陆玄便知这道姑就是严白凤,只听李元丰所言,严真人还有个名号,唤作玉仙姑,如今一见,果然也是不错。

不过这是他未来师尊,陆玄没有在心中编排,只也拜道:“陆玄见过真人!”

名份未曾定下,如今却也不好胡乱称呼。

严白凤只微微点头,细细打量了他一番,也不急着发话。

陆玄见此,也不好出声,只身静待。

“不错,他齐湛渊倒也没给我胡找了个弟子。”

陆玄闻言一怔,不知如何回应。

便在这时,又听严白凤道:“贫道不喜繁琐之功,我这一门也不需讲究太多,入我门下,也不必那许多功夫,奉茶一杯,便算拜师了。”

说着,召来一位女童,正托了茶盘,上头一只瓷杯,正是茶水。

陆玄见此,也是顺遂,依着秦韵指点,当下跪地奉茶。

拜过之后,便算是入了哀牢山门下。

“弟子拜见老师。”

陆玄奉茶行礼罢了,随后又是一拜,这一回却是弟子之礼。

严白凤点了点头,道:“我哀牢山门下,也无多少门人,只你师姐秦韵,如今又多了个你,日后你姐弟二人,还需好生扶持,我门下无有许多规矩,需要注意的你问你师姐便是,待你安置妥当,再来寻我。”

言罢,竟自离去了。

倒是让陆玄一怔,灵素真人让他带话,他都还没来得及说。

秦韵见此,安抚道:“老师脾性如此,较为淡漠,不过却是面冷心热,平日对我颇为回护,便是府中童子吃了外人的亏,也会帮忙出气,所以师弟你也莫要误会。”

听得这话,陆玄明白几分,当下点头。

不过还是将灵素真人所托之事告诉了秦韵,秦韵闻言,笑了笑道:“这其中却有几分因果,老师与灵素师姐之间情谊甚厚,等我将门中需要注意的一些事情与你说过,你去寻老师传法,再言不迟。”

听得这话,陆玄也暂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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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四、严白凤说法震巽 陆徒儿洞府受匣

这哀牢山洞天之中,也是灵机四溢,一派福地景象。

秦韵与陆玄详细说了说一些修行相关,门中关系,以及哀牢山周遭修行之辈,需要注意的之处。更多却也没有多做解释,只说陆玄日后在南疆久了,慢慢了解也自不迟。

陆玄也不强求。

如此在洞天之中与秦韵这师姐相处了几日,该听的都听了去,这洞天之内的相关,也都了解得差不多,陆玄这才得了严白凤吩咐,去修处寻她。

……

“你所修法门,乃是飞云子徐烟霞所创九江行脉法,此法虽也是玄门筑基正宗,别有几分妙处,到底不是最上乘的筑基法门,好在你玄光未成,如今转修也不算迟。”

见得严白凤,这位老师面上还是比较的淡漠,不过言语之间,也尽细处,与陆玄说了个明白。

陆玄不多话,只等严白凤安排。

“这几日在这洞天之中与你师姐相处,一个是让你师姐弟二人互相熟悉,免得生分。再一个也是让你对修行之事多做一些了解。你年纪不小,入道也晚,有几分已见,虽历经人情世故,也难说好坏,心境之上,日后修行你还需多加注意。我不担心你贪功冒进,但也不可失了奋进之心。且修行之中,多见异常,你也不可全凭往日经验断定,如有疑惑之处,从你师姐那里得不出结果,便来问我,也莫要担心我不好说话,你既入我门下,我自有解惑之义。”

“弟子省得了,多谢老师!”

陆玄感念,当即一拜。

说来他这辈子行来,也有过几个传艺之人,不过多是擦肩而过,无有多交集,能说是老师,却也算不得真正师父,如今拜入严白凤门下,如此正式,还算是头一遭。

他能听出严白凤言语之中的关切,对于自家这位师父,也是发自内心敬重。

“些许修行之事,我便不与你多说了,你自峨眉而来,想也知道不少,此外便是不懂,这等小事,这洞天之中的童子仆从也都懂得,你若有疑处,也可问他们,不可自持身份。”

陆玄又是点头。

严白凤道:“我先前说你这九江行脉法门,并非上乘筑基法,自然许你一门改炼法门,不过我这一脉,除却广龙祖师正法,多是女子修持,与你不合,而广龙祖师真法,以你如今境界道行,却是修持不得,所以此番唤你过来,是要教你去取一门筑基法门,改炼真气,凝练玄光。”

说着抬眼看了陆玄一眼,见他安然静待,也是微微点头,才道:“那法门唤名《震巽图解》,见在靈【ling】山风雷洞,乃是广龙祖师昔年一位好友所留,靈山之上,本也是留待有缘之人,却有玄门真人看护,你持我法符去取了来,便可回转,不可坏了本来布置,这法门自有缘法,还有后来者。”

陆玄细听严白凤教导,不时点头,记下了吩咐。

“我听得齐湛渊还与你炼了一口飞剑,取来与我瞧瞧。”

细细吩咐完毕,严白凤问起了龟蛇剑。

陆玄不做犹豫,自六阴袋中取出了龟蛇剑,双手托剑,交予严白凤。

严白凤接过剑去,稍作琢磨,倒也微微点头,道:“齐湛渊倒也没有糊弄,这口剑胎当是他与他那几个师兄耗了一些心力才祭炼得成,内中有天雷之力,也炼有龟蛇真形,只是这飞剑尚未真正祭炼得成,以你如今本事,飞剑妙用也尚且驱使不得,日后还需好生琢磨。”

严白凤说着,也不知想了什么去,半晌才从虚空捉了一口剑匣出来,道:“这一口玄虚剑匣,乃是我昔日斩魔所得,能蕴养飞剑,增涨灵机,也能乾坤纳物,你那口旁门法袋,到底不甚当用,这一口飞剑也不过剑胎,如是日夜放在那法袋之中,少了祭炼,难免失了灵机,却是不妥。”

陆玄见此,便要拜谢,却见严白凤罢手:“你是我门下弟子,我的法物,不与你们,难不成还给了外人去?好生收着,少招惹麻烦,日后尽心修持,求得正果,便算你们对得起我了。”

陆玄心下又是感念,倒是想起了灵素真人来,于是将她的话说了一遍。

“灵素师姐教我给您带话,还传了我一门剑诀……”

听得灵素真人名姓,严白凤面色略变,不过摇了摇头,终究也没多说。

只将剑匣与龟蛇剑都交予了陆玄,又传了他取宝法符,才道:“你从她手中得了剑诀,也有剑遁法门,也算有了方便,此去靈山,也有一些路程,路上危机不少,如此也算有了几分自保之力。”

“那剑匣之中,蕴了我三道剑气,如是见得旁门邪修、魔道妖孽,你只驱了剑匣应对便是,如是这三道剑气都不够你用,也莫要说是我严白凤的弟子了。”

“何时去那靈山,全由得你自己,且退下吧。”

严白凤一番吩咐,言尽之后,也不再多说,正应了秦韵所说脾性。

陆玄也不见怪,顺遂一礼,随即告退。

只出了严白凤修处,才好生观摩那一口剑匣,这剑匣还需几日功夫祭炼,才能当用,严白凤说他何时去靈山取那《震巽图解》都是无妨,陆玄却也不愿耽误,他有龙涎果在身,只等取了那震巽图解,转修真气,或许便能元胎大成,届时也该试法练就玄光了。

等到凝练玄光有所成就,陆玄还准备回一趟浔阳,此番离家也有不短时日了。凝练玄光耗费只怕耗费也不会短了去。离家日久,家中情况也难知晓,终究还是得回去一趟才能安心。

虽说妹妹身体经过调养,也有那暖玉在,当是身体康泰,但总有意外,却也不好不做多想。

如此想着,陆玄先是去拜见了秦韵,说了严白凤吩咐,这才在洞天之中自寻了一处静处修行。

这洞天广大,虽有一些童子仆从,却也安静。

如此静修,祭炼剑匣,不知觉便是十余日过去。

陆玄剑匣将将祭炼初成,已然将龟蛇剑收在了剑匣当中,此外六阴袋中之物,也转入剑匣之内,将这旁门法袋闲置下来。

这袋子日后说不得还有用处,他倒也还是留着,放在外头装些琐碎事物,也是好的。

(有)

一百一十五、陆道人寻法靈山 风雷洞转炼风雷

靈山所在。

便是在滇南之地,也是偏安一隅,近之雪域高原。

陆玄得了严白凤吩咐,将那剑匣祭炼初成,寻得师姐秦韵问了路径,便驾驭剑光,飞至靈山。

一路耗费时间却不去提,只这一日,陆玄已然到得靈山境内。

靈山好找,风雷洞却不好寻。

此地海拔甚高,入得靈山,已然能见几分雪色。

四处银白,欲寻一处洞府,却也并非易事。

好在陆玄有严白凤提点,加之法符在身,总也有几分牵扯。驭剑一番搜寻,终是寻得一处山峦。

那山峦有一处高崖,常人难至,正见一方巨石。

上书‘风雷’二字。

陆玄见得这字,福至心灵,当即落下剑光去,取出法符,便对那巨石一拜。

“晚辈哀牢山严真人门下陆玄,此番奉师命来此风雷洞求法,还请祖师予个方便。”

说着,便俯身一叩。

这一叩拜,便见那巨石之上‘风雷’二字倏忽闪起一道玄光,随即巨石一震,簌簌落下不少尘土。

陆玄看去,但见那巨石分裂开来,露出一方洞府,正是风雷洞真面目。

陆玄见此大喜,当下又是对着洞府拜了拜,这才手持法符,走入了风雷洞中。

这风雷洞不似峨眉仙府,也不似哀牢山洞天,只是一处寻常洞府。

俱秦韵所言,这一处风雷洞,也只是前辈古仙的别府,留以传承,以待后人的。

陆玄四下看了看,也不多想,入得洞中,便以真气催动法符,顺着法符指引,来到了一处石壁之前。

就见那石壁之上,篆刻着文字图画,正是严白凤所说《震巽图解》。

筑基法门,虽然玄妙,大多不会太过深奥,只重于基础,方便入门者习练。

这与玄门大法不同,似峨眉真传《紫府金书》,紫府大道,奥妙非常,如无开释,不识那金书玉字,不明真意,便是金书在手,也难修持。

陆玄本身便曾习练九江行脉法,自身也是武道高手,更有半生见闻,见得这《震巽图解》,倒也理解不难。

这图解千百文字,七十二幅行功法图,很是方便修行。

此外这图解之上,还附有一门玄光凝练之法,这可不是那落魄山散魂光这等旁门异术,而是正经大道。

练得玄光,便破境界。

此法唤名‘风雷一气玄光’,正需这震巽图解筑基,方能炼成。

陆玄对那玄光一境有些眼馋,不过也没有将心思太过放在上面,而是沉下心来,细细揣摩这石壁之上的图解,随后小心一百字碑推演,见再无疑惑之处,也不急着修行。

反而留在洞府之中,百般揣摩。

如此便是三日过去,陆玄终是静下心神,也将那震巽图解揣摩了一个通透。

这才开始尝试修行。

他有百字碑在身,早已将行功之法研究透彻,如今不过按部就班,除非意外,倒也不必担心许多。

他自带了干粮,洞府之中修行,若是饿了便吃干粮,渴了便去山中用以雪水,倒也没有什么妨碍。

不过他倒不曾见得严白凤所说的玄门真人,想来对方也有推算,这才未曾显身。

陆玄也不在意。

只专心修行。

他元胎早有几分成就,如今转修,也只是真气变化的功夫,倒也不需耗费太多的功夫。

如此便是一月过去,陆玄终将这一身真气转为风雷真气。

鼓动之间,隐有风雷之音,整体气质也多了几分凌厉。

陆玄这修法之人,能够感受到的变化更多,虽说元胎筑基法门,即便是有差异,人体局限在那里,区别也不会太大。

但自陆玄感应,行脉法真气转成风雷真气之后,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别的不说,风雷真气对肉壳的淬炼更甚一筹,此外以风雷真气驱使龟蛇剑,也明显更见威力,尤其隐约之间陆玄还能感应到,这风雷真气能够引动剑身之中的天雷之力,也不知是否错觉。

此外这真气还有机杼,暂时也难全然透彻。

陆玄将一身真气化为风雷真气,心中有些畅快,不过也明白这等情况下,不是继续修行的时候,于是暂且放下行功,在这靈山之上驱以风雷真气,龟蛇剑光,很是遨游了一番。

这一番行事,倒也能够感觉速度快上不少,想也是风雷真气特异。

休整两日,陆玄回转洞府,却自剑匣之中取出了龙涎果来。

如今风雷真气已成,正是借着这龙涎果炼就元胎大成的时机。

此后再炼风雷一气玄光,便离那玄光之境更近一步了。

既有准备,陆玄也不耽误,在洞府之中坐定,便将那龙涎果吃下。

这果儿一咬,入口便化作一股清凉玉液,流过咽喉,直入腹中。

不多时,腹中温热之感骤起。

一股沛然元气,渐渐散布四肢百骸,流转周身经脉。

陆玄心有准备,这果儿能赠甲子功行,当是非常灵物,早早便运转风雷真气等候。

如今这龙涎果化作元气,当即与陆玄风雷真气合流。

一时间真气如同小溪,渐渐将龙涎果元气聚作一处,化为大河,于经脉之中奔腾,淬炼身躯肉壳。

也不知过了多久,只从外界看去,陆玄身上隐见风雷之音,衣袍鼓荡,须发飘舞,却是真气充盈到了极点的表现。

他如今身躯模样,更是有几分莹光。虽灰白须发还是那般,但整体肌肤模样,又有了些变化,更为紧实,元胎大成,本因炼了行脉法而有所改善的身体,更多几分补益。

如今如是叫外人看了去,现下只怕认不出他是个甲子年岁的老道,会以为他年纪不过半百。

肌体变化还是小事,内里已然有了更大改变。

不过他也明白,外貌略有变化,只是因为此前水经注水元真气温养,此番龙涎果相助,元胎大成,真气盈然,所以如此。待调息过后,隐去真气,便会恢复原先模样,至多比之同龄之人,看着更多几分华彩。

返老还童并非易事。

除非奇珍灵物,或是日后功果得成,有意改变。

不过得道之人,对于外貌多也不是很看重,所以当世高人之中,除了些许角色,倒也没有人专门改易形貌。

元胎大成,又增添了甲子功行,陆玄修行也算有了几分成效。

心下欣然,驱以风雷真气,在这洞府之中好生运练了一番,这才按下真气躁动。

不过就在略作调息之际,心中忽有几分牵引,念头一动,却往风雷洞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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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六、见巽风炼魔宝剑 引来客神风上人

却说陆玄炼得风雷元胎,心血来潮,走出了风雷洞府。

行至那洞府之前,风雷石下,念头一至,一拍身后剑匣,只见龟蛇剑出,倏忽劈在地上。

就见地上裂开一道小坑,露出一口宝匣来。

那匣长三尺,与陆玄玄虚剑匣颇有几分相似。

上头篆字雕篆,书‘巽风’二字。

陆玄见此,便知这剑匣之中,只怕有一口飞剑,也是这洞府别传。

此外宝匣之上,还见几个六道符箓,不知是何来由。

念及师父严白凤只叫他取功法,倒也没提过这一口宝匣,略有几分犹豫,不过就在这时,只见那宝匣轻颤,飞遁起来,竟要飞离这风雷洞。

陆玄顾不得多想,只得以龟蛇剑圈住那一口宝匣,收归掌中。

正不知如何处置,忽见天边一道青光飞来,落在风雷洞前。

仔细看去,原是个古稀模样的白发老翁。

那老翁拄着一柄黄木拐杖,颇有几分老态,不过白须白眉,却也有几分高人之意。

这老翁飞至,全凭一道青色霞光,陆玄即便感应不出对方境界,也知对方怕是餐霞之境往上的高人,而且念头转动之间,却也想起了严白凤所说看护这风雷洞的玄门真人,当下提起了心神,不敢失了礼数。

“敢问可是神风前辈?”

“你便是玉仙姑门下弟子了吧?老朽便是神风上人,风雷洞功法你可取了去,不过这宝匣另有缘法,你却不好带走。”

这老翁还算和善,只说起了陆玄手中的那一口宝匣。

许是觉得陆玄不太能理解,还解释道:“这宝匣之中有一口巽风剑,乃是这洞府主人前古真仙雷音子所留,其中还有缘法,老朽看守这洞府,便是等候有缘人,此剑你倒也不是不能取走,只是其中因果不小,难免影响修持,再者你有自家厉害飞剑,这巽风剑与你也无大用,其中得失你还需考虑妥当。”

神风丈人倒也不强要陆玄留下剑匣,只将其中牵扯说明,并未以修为境界欺负。

陆玄琢磨一二,自家来时,严白凤便说过这风雷洞还有缘法,教他只取了图解真功,也不知是否料到了这一幕。

这巽风剑匣与他当也有几分缘分的,不然他也不会心血来潮。

不过正如神风上人所说,他自家还有龟蛇剑未能好生祭炼,也不好贪图这古仙遗宝,坏了他人缘法。

于是将剑匣托奉,递给了神风上人,道:“如此前辈取走便是。”

“好!”

神风上人见得陆玄如此,赞了一句,随后却笑道:“这剑你不好取走,其中剑诀你却可学,你炼得风雷真气,与这匣上剑诀也是颇为相合,炼此剑诀,与你也有好处。”

陆玄闻言一怔,不过倒也没有多想,于是便在神风上人指点下,从剑匣上学习那匣中剑诀。

“这剑诀本分作两卷,上卷‘震雷’为阳,下卷‘巽风’为阴,阳卷声势浩大,威力无匹,乃是上乘炼魔剑诀,阴卷若之希夷,无形无声,穷尽变化,也是难得修行宝诀,护道手段。”

“阳之一卷,连同另一口震雷剑,却为九嶷山回道人所得,回道人乃是旁门高人,宇内真仙,你日后若得缘法,或许可从他手中讨来阳卷,不过现下暂且不说了,只说这巽风剑诀,也非那般好炼,你现下只需将此剑诀记下,日后修成玄光,自能修持。”

许是他哀牢山弟子身份,神风上人对他颇为看顾,还教他如何从那剑匣之上习得剑诀。

耗费几日功夫,陆玄终将那剑诀记下。

继而将巽风剑匣还与了神风上人。

此来靈山目的已成,陆玄也准备回转哀牢山,求寻严白凤指点,以炼那风雷一气玄光。

只是再寻神风上人,却不见了其人踪影,出得洞府一看,风雷石已然恢复原貌,原先取走剑匣痕迹已然不见,正愣神间,忽的身后一震,那风雷洞竟也不见去了。

却是缘法已结,别府自隐了去。

陆玄见此,站定半晌,随即回身一拜,继而唤出龟蛇剑,回往哀牢而去。

……

回到哀牢,陆玄便先去拜见了师父严白凤。

严白凤见他功果,还算满意,听得他在那风雷洞经历,倒是略作沉吟。

“按理如无雷音子师叔准许,你也难与这巽风剑诀有所牵扯,想来其中还有你的缘法,这却是我也没能算到的。神风上人教你取了这剑诀,倒也是他的气量,此法本是与他未来弟子准备,日后自有人去取了剑匣,拜入他的门下,如今他许了你这剑诀,你与他那弟子或许还有牵扯。”

“不过这也无妨,神风上人也是玄门高修,说不得还有你的好处去。只是这巽风剑诀,与你却也不甚相合,如是那震雷一卷,你日后玄光得成,倒可借之祭炼你这龟蛇剑,不过现下这巽风剑诀,却不大好。”

“那震巽图解所修,并非雷法,所谓风雷二字,乃是动功,其意动若风雷,声势浩大,你甲子年纪方才入道,自有几分定性,如是再修那静定之功,与你无甚好处,说不得便走歪了去,是以我才叫你去取了这震巽图解,以做筑基。”

“这巽风一卷,只究变化,却无雷霆气势,如是你取得的是震雷剑诀,倒是相合,如今却有几分不妥,尚且不如灵素与你的荡魔剑诀。”

严白凤说到这里,忽的掐指一算,竟是笑道:“原是如此,这神风道友也是有心。”

只是却也不与陆玄解释,只道:“这剑诀你且收好,日后自有你的用处,若是得暇,钻研其中驭剑变化倒也无妨,不过不可以之修持,更不好借之祭炼飞剑。我本要与你寻一门身剑相合的剑诀,教你祭炼你那龟蛇剑,如今看来倒是不必,你要炼那龟蛇剑,不妨以那荡魔剑诀祭炼,你这龟蛇剑中,自有雷劫余威,以风雷真气运炼,辅以荡魔剑气,当能见几分威力。”

话中有几分隐晦,陆玄尚有疑惑,不过严白凤既如此说,他也不好多问。

随后问及凝练玄光之事,严白凤只道不急,让陆玄先去以荡魔剑诀祭炼飞剑,如有所成,再言此事。

陆玄得了吩咐,也只得自去修行。

一百一十七、石门峡欲炼玄光 哀牢山话法阴阳

以他心性,本也能定心静神。

正如严白凤所说,他入道修行较晚,自有几分静功,或者说有些暮气。

但也不知是随着风雷真气成就,还是心中有所惦念,除却祭炼飞剑,温养真气的功夫,平日竟有几分躁动。

如此情况,对修行也有几分影响。

心中疑惑,自然便去找师姐秦韵询问,只是师姐却在闭关之中,拜见严白凤,也寻不得人。

陆玄只能自作调整,不过随着荡魔剑诀功深,自生几分荡魔真气,龟蛇剑也初步与荡魔剑诀祭炼合一,陆玄心中那股躁意再难压制。

于是便连日常修持都只能暂且按下。

好在他元胎大成之后,真气本就到了极处,每日也只是淬炼肉壳,凝练真气的打磨功夫。

放缓两日也是无妨。

陆玄心中琢磨法子,干脆在在洞天之中炼起了剑诀来,不拘是荡魔剑诀还是巽风剑诀,都有术、法之分。

法在修行,练就剑气,也是功体。

术是剑法变化,驭剑手段。

合二为一,才有那剑仙神通。

飞剑一道,所谓剑光分化、炼剑成丝,自有诸般变化,便是如此而来,却与俗世剑法颇为不同。

陆玄思动,于是便钻研起了荡魔剑诀与巽风剑诀当中的剑术变化,他已炼得荡魔剑气,百字碑相助之下,这术道法门,却也进境颇快。

只十余日的功夫,驭剑手段便见几分精熟。

如是对他不了解的,见了他这飞剑剑术,兴许以为他已经在这驭剑一道上浸淫了多年。

这也有他俗世武学的功劳,不过更多还是百字碑的成效。

他的剑术,虽然还不曾到得那等剑光分化乃至炼剑成丝的地步,但剑光变化却也随心,飞剑流转,如同羚羊挂角,颇见几分厉害之处。

这几日习练剑术的功夫,陆玄倒也得了几分发泄,不知是否错觉,他甚至感觉自身风雷真气,比之静修所得好处还多。

只这一日,陆玄耍弄飞剑之术,已然变化随心,再无多少进步,自由得龟蛇剑天际游荡,却有几分心不在焉。

正这时,忽得严白凤传音,陆玄先是一怔,旋即便是一喜。

知道玄光之事,当有了结果。

当下将龟蛇剑召回,剑光化遁,便朝严白凤修处而去。

按下剑光,只将飞剑收入匣中,陆玄入内拜见。

得见严白凤,并无多少变化,打量了他几眼,才点头道:“如今却是时机了,”

陆玄知晓师父所说时机,当是与自家凝练玄光之事有关,不过细处也难猜测。

严白凤并不与他解释,只道:“你如今剑诀初成,风雷真气也打磨到了一定境界,确实该想着采炼乾坤清浊二气,凝练风雷一气玄光了。”

“所谓乾坤清浊之气,亦是阴阳变动之灵机,这灵机天地之间无处不存,不过山野自然,如何变化,终究顺应天时,旨在一瞬,实难捕捉。”

“这玄光亦是心光,天地阴阳之光,佛门所将心灯,亦是如此,这玄光虚虚实实,变幻无常,塑其本源乾坤清浊二气,自然也是如此。”

“先古有道祖开天辟地,便分天地清浊,这清浊二气,存与万象之间,唯有变动之时,方能采炼一二。”

“元胎易成,玄光难就,便在这里。”

“你所炼风雷一气玄光,在这哀牢山中确是修不成的,除非每日春雷乍响,或能炼得几分,但这等情况,终究难见。”

“是以你欲要练就玄光,还需往那俗世走上一遭。”

“你这一去,随心随性,我也教不得你许多,只有一言,多行仗义之事,或有所得。”

陆玄自风雷洞中求得震巽图解,这图解之中凝练风雷一气玄光的法门,当时他便大略看了看,这些时日,心中念动,也有研究。

不过其中本质,却了解不多,只回了采炼法门。

至于何为乾坤清浊之气,却是不得而知。

如今听得严白凤这话,隐约有几分明悟,却仍旧有不少疑惑。

严白凤似是十分明白他心中所想,只道:“你如今炼得风雷真气,可修那风雷一气玄光法门,自有几分所得,届时你见了灵机,也能明白如何炼就玄光,不然我便是再如何耗费口舌,你也难以明了。”

陆玄闻声,知道师父如此言说,必然有其道理,当下也不再问。

只想着既然要下山去,正好倒也可以回浔阳一趟,至于这玄光一事,想来路上也能有所开释。

严白凤与他说了这些,却也不再开口,只教他退去。

陆玄拜过,这才离开了严白凤修处。

他直接回去收拾了东西,便寻得秦韵,欲要与这位师姐拜别。

只是见得秦韵,却听得师姐讶然道:“师弟这是要下山凝练玄光了?那倒是正巧,我此番也有些俗事要处理,你我不如同行。”

陆玄不知秦韵有什么俗事要处理,有些惊讶,不过也没有多问。

修行中人,如有俗事,多是亲人相关,好比陆玄,也是惦念家中亲人。

想来严白凤也是如此,此等事情,自然不好多问,二人虽是同门,到底自家私事也不必互相通晓。

于是也不多说,只等了秦韵收拾东西,一同出得洞府,往山下而去。

自陆玄离开浔阳,已然过去数月,如今春夏秋冬,却是到了冬季。

哀牢山上,能见飘雪,往日青碧一片,溪水潺潺,如今却都裹上了银装。

云雾之中,也有几分冷意。

不过师姐弟二人俱是修士,遁光卷裹之下,倒也不在意这些。

一路过了澜江,便至顺宁。

路上询问,陆玄才知秦韵这是要去大和。

说来陆玄虽入门也有了一些时日,与秦韵相处时间不短,倒是不知她的出身。

如今听得她要去那大和城,问了一句,才知她本就是那大和之人。

而秦韵这边,听得陆玄是准备回转浔阳,却请他随同前往大和,说眼见便是年关将至,陆玄此番便是启程回浔阳,怕也错过了时日,倒不如随她在大和先过了年,再启程不迟。

陆玄听得秦韵之言,心中念头转动,细细琢磨,倒有不少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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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一十八、师姐弟共赴大和 老国主诉苦皇城

他想的却是玄光之事。

秦韵年岁实际不比他大去多少,年轻时便拜入严白凤门下,如今也不过甲子年岁,许是入道得早,还有几分年轻心气,如今也是尚在玄光境中打转,未能练就餐霞。

只是既然凝练玄光,对于这境界必然了解不少,陆玄也是想着先弄明白这玄光之事,小有所得,再启程也不迟。

也省得到时心生疑惑,却无人解答。

如此想着,他便应下了秦韵相邀。

……

滇南之地,古来小国起复不断,大梁如今虽然势大,也正安平时节,国力强盛,但滇南之地,仍旧有一小国。

此国名为蒙舍。

这蒙舍之国,正是以大和为都。

只是蒙舍小国,周遭疆域也无多少管束,说来说去还是土司管辖。

这些土司也说不清是分属大梁还是蒙舍,多是自我统治,滇南之乱,也是乱在此处。

日前陆玄所去靈山,便在蒙舍疆域之内,只是蒙舍朝廷,大抵也只能管辖大和城周遭,这小国称之为国,实也有几分勉强。

不过到底有几分正统,名份还是有的。

说来那蒙舍国皇室,便是姓秦,师姐秦韵,也是姓秦,陆玄心自琢磨,这里头怕是还有几分关系。

只是陆玄也不多问,想来到得大和,自能明了。

如是几日,师姐弟二人一路飞遁,渡过了榆泽,便至大和城外。

大和城怎么说也是蒙舍国都,自有几分气势,与昆弥在仿佛之间。

因这蒙舍国也是部族之民出身,滇南百族,倒也更愿意在大和城中做生意,如是一来,城中热闹还要胜过昆弥几分。

秦韵领着陆玄进了大和,一眼望去,便是各种服饰。

说来他早年也到过大和,只是这蒙舍国尚佛,陆玄当时道人打扮,并无多少优待。

此番到此,依旧这般。

百姓们见了道人,也不多加注意,倒是见得路过的僧侣,便要见礼,也是别有一番意味。

秦韵这边,领着陆玄,却直往皇城而去。

见得皇城中人称她一声大长公主,陆玄才知她果然是蒙舍皇室中人。

也有几分感慨,好奇这位师姐公主之尊,如何拜入的严白凤门下。

这等事情,也不好问,陆玄只随秦韵入宫,不多时便见得蒙舍国主。

这国主也是个年过半百的老皇帝了,虽有如此尊位,看上去却没有什么威严,反倒像是寻常富家翁。

秦韵与陆玄不过入宫,内中侍卫通禀,这国主便亲自来引,见面便拜,口称姑姑。

陆玄倒是还好,不过周遭侍卫见了,尤其是未曾见过秦韵的,都有几分不适应。

毕竟秦韵模样看着着实年轻。

“这是我同门师弟,俗家姓陆,也是仙修之人。”

对于这位老国主,秦韵似乎没有什么亲近,相处颇为冷淡。

陆玄见过这国主,他曾来过大和城,倒是知晓这国主名号,姓秦名熙,时年蒙舍国年号曰保和,是以蒙舍国中,多称老国主为保和帝。

保和帝半点不自持身份,似乎并不觉得自家这帝王之尊有何了不起,反礼拜陆玄。

陆玄不好避过,只得回礼。

保和帝将陆玄二人请入殿中礼待。

又命宫中侍女奉上珍茶奇果,好生相叙了一番。

这保和帝也不知是否看出秦韵淡漠,反倒十分热情,话至中途,忽然面色一拉,叹道:“此番搅扰姑姑清修,实也是无奈之举。”

陆玄这也才知,秦韵是保和帝请来的。

只听保和帝道:“我蒙舍立国久矣,不过昔年也只是这滇南小国之一,当年滇南尚有六国,先祖武功卓著,灭了蒙巂、越析、浪穹、邆赕、施浪五国,才有我蒙舍如今局面。只是姑姑也知,这滇南之地,百族林立,却是乱象不少,加之我蒙舍国近年来国力衰弱,已有几分危机。”

“如今滇南土司,俱是昔年五国之人后裔,今见我蒙舍颓势,却有几分躁动,这本也不是什么大事,我蒙舍自有军卒,便是生乱,也能压下,不过这其中却牵扯到了修行之辈,熙无奈,也只能请来姑姑相商。”

秦韵闻言皱眉,冷声道:“我昔年入道,曾拜请师尊留有一件法器,便是有修士作乱,皇室也可以之退敌,怎么?那法器如今不在皇宫之中吗?”

保和帝听得这话,却是苦笑道:“仲父退位之后,便将那法器带入了宁舍寺中,如是他在寺中还好,不过前段时日,仲父却离开了宁舍寺,去了那施浪部,具体如何我也不知,只是仲父慕佛之心,姑姑想也知道,我想其中或许还有牵扯。”

“二兄竟投了施浪部?!”

保和帝话音刚落,秦韵便有几分怒色。

这秦诏正是蒙舍国上一任国主,也是秦韵之二兄,保和帝之仲父。

退位之后,便入了宁舍寺为僧。

蒙舍一国,或者说滇南部族,多是尚佛,国主退位之后,入寺为僧虽是少数,但也不是没有。

秦诏入宁舍寺为僧,并不是什么奇怪之事,此事便是秦韵也是知晓的。

只是她这二兄如今竟投了施浪部,是她如何也想不到的,毕竟他可是蒙舍旧主,如是叫外人得知这等事情,岂不让人耻笑?

蒙舍国哪里还有颜面?

秦韵虽然入得哀牢山门下,因早年之事,与蒙舍国也少有牵扯,但到底她还是皇室中人,也有几分香火情分,听得这等事情,如何能不怒?

陆玄听得这等事情,却不好插话,只等姑侄二人谈罢,保和帝退去,才问道:“师姐,蒙舍国既生乱象,牵扯修行之辈,只怕不是小事,还不知背后之人有何谋算。”

“只是那旧国主,如何取了你的法器去了那施浪部,莫非他不知我哀牢山么?”

秦韵闻言,却冷笑道:“我那二兄,心思不小,眼界却是不高,哪里懂得这些,昔年对我拜入严师门下,便有几分怨愤。许是以为修士都是一般,如今见了什么旁门左道之辈,便被诓了去罢了。”

秦韵一番言说,陆玄才知其中因果。

(明天继续)

一百一十九、蒙舍国乱象初显 施浪部雪域番僧

他却也不好多说。

此是秦韵家事,对此不好做评断。

不过他也看出秦韵对于蒙舍皇室还是颇为看重的,不然也不至于得了传信之后,便匆匆赶下山来,此外对于蒙舍国那位旧国主的行事如此生气。

他方才听得保和帝所言,蒙舍过将有动乱,不仅是牵扯修行之辈,便是俗世也有几分乱象。

这等情况之下,秦韵显然是要牵涉其中的。

如是秦韵与他并无关系,这倒也罢了,王朝之事,自然不该他这等人管。

不过秦韵是他师姐,二人同出一门,自有牵扯,他不好袖手旁观。

此外严白凤命他此时下山,刚好遇到秦韵回大和,难说这其中是否有几分深意。

陆玄心中自有了几分琢磨。

于是道“师姐若有用得我的地方,届时尽管吩咐便是。”

秦韵心思灵慧,自然明白他的意思,倒是有些歉然道“不想蒙舍有此变故,本想在大和招待师弟一二,现下却有这许多麻烦。”

……

保和帝言至于此,身为国主,自然有着不同常人的心思,想也是料定秦韵不会坐视不管。

倒也不能说他心思好坏,只是秦韵难免要被牵扯其中。

如此以来,也就没了招待陆玄的功夫,只能帮着处理国事。

蒙舍国俗事如何,她自然不会多管,不过她二兄秦诏取走法器,走往施浪,这是第一个要处理的。

而且不难猜测,秦诏相走施浪部,是否也是旁人算计。

陆玄自炼风雷真气之后,除却炼法之时,便极难坐定,此番下得山来,更有几分躁动。

根据秦韵命人收集到的讯息,那施浪部确实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一群雪域番僧,师姐弟二人俱猜测这些番僧或许便是修士,陆玄干脆提出代秦韵去那施浪部一探。

秦韵没有同意。

倒不是生分,只是因为秦诏之事,大概率便与这些番僧有关,秦诏取走她所留法器,那法器唤作‘裂云圭’,颇有几分威力,却也是严白凤赐下,虽然并不算什么厉害器物,但那是在严白凤与她这等玄门弟子看来。

如是放在寻常旁门散修眼中,却也是难得之物。

也只秦韵这般看重蒙舍国祚,惦念香火情分,才会留下这等法器与凡人驱使。

秦诏不知此圭难得,但那些番僧如是修行之辈,必然不会不知能将这等法器赐予凡人使用,背后有何隐喻。

但就是如此,还将秦诏诓了去,这就有得说道了。

要么是自信自家实力,要么便是别有算计。而陆玄不过元胎大成,尚未炼得玄光,此去难说会有什么危险。

她身为师姐,自不好让陆玄这师弟冒险。

于是也不同意。

师姐弟二人商议,最后折了个中,二人同往,也好有个照应。

听得陆玄二人要去探那施浪部,保和帝倒是欣喜得很,一副感念模样,百般拜谢,看不出半点皇帝自持。

……

“别看我那侄儿如此模样,实则也是个有心思的,错非此事牵扯到修士,只怕他自己便能解决,他上任以来,这蒙舍国中已然是安泰了许多,秦诏在位之时,可不是如今这般模样,你便是入得大和城中,也难见热闹。”

秦韵也不知是何等想法,还与陆玄说了这么一句。

陆玄明白她的意思,无外乎就是不必看在她的面子上,与保和帝有太多牵扯。

至于秦韵所说秦诏在位之时,这蒙舍国乱象,陆玄倒是有所见闻,他当年来到蒙舍国时,便听过那秦诏当国主时的情况,对比之下,如何能发现不了。

所以也并未轻看那保和帝。

有了秦韵这话,更是明了。

“他颇有几分算计,便是亲人也不在乎,也正是这缘故,我才不与他亲近,不过此次也是无奈,否则我也不想走这一遭。”

秦韵语气有几分复杂。

“且不说他了,此去施浪部,师弟你也莫要大意,那些番僧还不知何等来历。那雪域高原,自来便是恶地,魔教修士不少,因生灵少见,不见多少人类,更有许多恶兽,便是修为在身,也难说在那等恶劣之地轻易存身,更不谈修行了,这些番僧如真是修行之辈,只怕不好对付。”

“若是有何不妥之处,也莫要留恋,我也有几个同修好友,大不了去请来相助,却不好因此坏了自身。”

陆玄闻言点头,秦韵能有如此想法,也合他意,便是秦韵不这么说,他实际也是这般想的。

说来说去,仙凡虽有所别,到底逃不出人心二字,再是千变万化,总也是江湖。

师姐弟二人说好细节,觉得没了错漏,这才紧赶慢赶,朝那施浪部而去。

说来也巧,那施浪部,正在靈山方向。

施浪部有一处石和城,正是其部首所在。

过得榆泽,石和城便相去不远,二人遁光飞行,自然也没耗费多少时间。

既知那些番僧便在石和城中,陆玄二人自然也没贸然入城,毕竟是他人地盘,自须小心。

于是隐了气息,乔装化作摆夷之民,混入城中。

秦韵本就是摆夷族女子,也通晓这摆夷语言,倒也无甚阻碍。

不过如此仍不可掉以轻心。

凡是城镇,对于生面孔总有几分注意,尤其这施浪部既然欲要在蒙舍国闹事,必然有些戒严,这等时候见了生面孔,如何能不关注。

好在陆玄有五通幻法,寻了一个正出得城去的部族百姓幻化,也不怕常人看出。

如此二人才算安然入得城中。

那些番僧并未隐匿行迹,反而在石和城大肆宣扬自家教派,若非如此,蒙舍方面,也难知道他们的存在。

是以陆玄二人并未耗费多少功夫,便打听到了那一帮雪域番僧的踪迹。

他等所住,乃是石和城中一处寺庙,这寺庙唤名榆元寺,这寺庙本与施浪部贵族牵扯不小,由此便可得知,这些番僧的出现与施浪部贵族果有一些关系。

倒是秦诏消息,未曾得闻。

想来没有露出行踪,只是也不知是否在那榆元寺中。

师姐弟商量了一会儿,也不多做犹豫,只往那榆元寺方向而去。

一百二十、榆元寺近观僧客 石和城偶遇故人

也不贸然靠近,只在那附近寻了一处民宅与了银钱,装作入城卖货的山民,借住下来。

没有急着去探访那榆元寺。

师姐弟二人居于那民宅之中,每日观察榆元寺中进出的人,不见百姓香客。

只不时能见一些衣着华贵之人入寺,想必是施浪部贵族,此外寺中也不时有番僧进出。

一个个打扮好似喇嘛,模样也颇有一些异域特点,鼻梁挺直,颇见棱角。

一看便知不是滇南之人。

而以陆玄二人眼力,更是能看出其中有几个番僧,是有修为在身的。

佛门修心灯舍利,也有炼金身正果的,不好全以玄门境界划分,更不好断定这些僧人境界,不过佛门修心灯舍利,必然有精神异力,只一看去,便能知其异常之处。

而炼金身法门的,或许外表看着寻常,除非境界比之陆玄二人还高,不然也能看出几分功行来。

只以他二人所见,这榆元寺中进出番僧,俱是也只几个有修为在身的,而且都不如意,轻易便能看破,更有甚者,肉身虽强,也不过寻常武林好手。

得见如此情况,二人也放心许多。

只从这石和城中打听来的消息,这些雪域而来的番僧,拢有十余人,如是个个都是修士,哪怕境界只类比玄门元胎,也是不小麻烦。

佛门自有异法,诡秘之处不下魔教修行,禅音禅唱、度化法门、宝幢神通,也是数不胜数。

一个不好,便会叫人着了道去。

如是寻常散修,自不会考虑这般多,但二人出自哀牢山门下,且不说陆玄这入门尚短的,只说秦韵,在这滇南鱼龙混杂之地,蒙舍又是尚佛之国,对于佛门法修,如何能不多些了解,自然警惕。

是以即便知晓这榆元寺番僧,无有几个厉害的修者,也未曾看轻。

如此又观察了几日,依旧不曾得见那秦诏露面,二人琢磨破局之法,只是也未有什么好注意。

……

这日,石和城中忽然热闹起来,秦韵外出打听了一番,才知这石和城竟是要在三日后举行什么宝华大会,正由那些雪域番僧主持。

这些番僧平日行事,每每便要宣扬自家雪山寺佛法,明眼人都能看出是传教之意。

这也是施浪部有意放任,不然滇南自有许多佛寺,施浪部也是尚佛之所,自然少不了高僧,这些外来番僧想也难开办什么宝华大会。

说来也还有一件事情值得说道,便是那榆元寺先前听闻也有高僧坐镇,只是日前这些雪域番僧来后,好似在榆元寺中与那高僧论过佛法,后来这榆元寺便被这些番僧占了去,结果不难知晓,不过其中过程谁也不知。

想也只有那支持番僧开办宝华大会的施浪部贵族才知晓了。

师姐弟二人听得这宝华大会便要在榆元寺中主持,倒觉得是一个不错的时机,宝华大会定然热闹,这些番僧欲要传教,说不得会召来全城百姓,届时御鱼龙混杂,乱中行事也多了几分方便。

如此定计,二人便在民宅之中准备起来,只等三日过后的宝华大会。

当然,未免怀疑,二人又托了卖货山民的身份,少不了要外出游荡。

顺带也多探探消息。

只在这日,陆玄在石和城中扮作山民,游荡了一圈,隐约却好似见得一个熟人。

倒也不是他如何注意,只是这人模样太过好认,人群之中,七尺身量,实为高大,好似一根巨柱立于人群之中,尤其是在这滇南之地,更是鹤立鸡群。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韦驮和尚。

韦驮和尚依旧那般打扮,唯一变化,便是臂上缠了一条青黑大蛇,那蛇常人臂膀粗细,盘在韦驮和尚一双粗臂之上,倒是有些显小。

滇南之地本就毒虫甚多,也无人在意韦驮和尚的大蛇,反因他头陀身份,对他颇有礼遇。

陆玄正疑惑韦驮和尚怎么从龟山跑到了这石和城,韦驮和尚似有几分感应,转头看来,陆玄见此,心念转动,却是隐去了身形。

韦驮和尚模样太过惹人瞩目,便是要相认,却也不是时机。

就在陆玄离去之后,韦驮和尚眸中略微闪过一丝疑惑,只是未等他多想,后头忽然传来一道声音,让他脸色一拉。

“韦驮法师!韦驮法师!”

韦驮回身看去,便见长须灰白的老僧,那老僧干瘦身躯,仿佛风中桔杆,飘忽得很。

模样怕已是半百年纪,行来却有几分莽撞,似有什么急切之事。

“阿弥陀佛,法师怎离开如此之外,贫僧险些未能追上,还好贫僧这脚力还成,这才没错过了,听闻这宝华大会便在这石和城中,还有雪域而来的高僧,却不知今日是否已是那宝华大会开举之日?”

老僧行至韦驮身旁,便紧紧跟着,随后四下打量,似乎再探消息。

“长老何必跟着我,弄得我好生不自在,你要见佛法,自修便是,如有顿悟,真法便在那经书之中,我之所修,并非什么佛法,不过护道手段罢了,何必舍近求远?”

老僧闻言,讪笑一声,却是半点也不在意韦驮之言,只笑道:“法师说笑,如是能悟得经书真谛,贫僧如今也不会在这滇南之地打混了。”

这话一出,韦驮无言,他自认自家也算率性,不在意什么面皮,但与这老僧比起来,还是差了许多。

至少不会这般纠缠。

“罢了,你爱跟着便跟着吧,我却没有什么大法可传你,这宝华大会尚有两日才开,我要去拜访一位老朋友,我那朋友可不是等闲人,我佛法不曾渡得的异兽,他一言两语便说服了去,你要跟着去,到时我叫他说上几句,让你去了向佛之心可别怪我。”

老僧听得这话,略有几分犹豫,他倒也不觉得韦驮欺他,只因这一段路行来,韦驮虽对他不耐,但脾性率真,从来不打诳语。

尤其想到韦驮非是凡俗,更觉得这事儿做不得假。

只是他修持佛法半生,如今好不容易见了真有本事的真家修行,如何能舍得放弃。

当下道:“无妨无妨,那也是贫僧缘法,只消法师不介意便是。”

韦驮闻言,面色一僵,他哪里不在意,不在意便不会说这话了。

“长老执念倒深!”

此话一出,韦驮不再理会老僧,大踏步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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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一、说故旧老僧了尘 道修行魔也非魔

“不想能在这石和城得遇法师,倒是缘分。”

小巷之中,陆玄笑对韦驮。

只是见得他身后跟着的一名老僧,面色却变得有些古怪。

韦驮也注意到陆玄目光,当下摇头道:“这位长老此前与我同行,硬要跟着来,我也是没有法子……”

“你是……陆道兄?”

韦驮话尚且没能说完,便听得身旁老僧一语,顿时一怔。

再看老僧与陆玄面色,二人分明是熟识。

“了尘?怎的是你?”

陆玄细细打量了老僧一二,又听得老僧之语,这才确认了眼前老僧正是自家旧识了尘和尚。

这和尚昔年也是他一位熟识,在江湖上混迹,与他一般,追寻仙缘,只是陆玄所求乃是道法仙门,了尘和尚却要拜那佛陀真法,二人算是有几分惺惺相惜。

这却也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说来陆玄此前回转浔阳,放下执妄,还曾去寻过了尘,二人见了一面,这和尚执念比他还深,也不知修的什么佛法。

此番倒是不想,与韦驮和尚牵扯到了一起去。

“你二人原是认得,我道你二人脾性怎有几分相似,原都是一般来路!”

韦驮却是明白过来,一时有些无言。

陆玄二人相觑一眼,忽的都是一笑。

……

“陆道兄好缘法,原是已经拜入仙门之中,倒是先我一步,教人艳羡。”

民宅之中,陆玄带着韦驮与了尘归来,与秦韵见过之后,众人相叙。

“我也是偶遇机缘,说来话长,倒是你,怎么与韦驮法师混到了一起去?”

陆玄说着,又看向韦驮,道:“法师不在龟山修行,怎到了这滇南之地,我观法师臂上那条灵蛇,便是那日龟山降服的大蛇了吧?”

听得陆玄说起了尘与自己的事情,韦驮有些无奈,不过当他提到灵蛇的时候,倒是有些得意道:“这灵蛇被我度化,如今已成了我的灵兽,自有几分厉害之处,不差你那駁兽。”

至于了尘之事,却不愿说。

陆玄见此,便知这二人之间还有事情。

只是也不好多问。

“你与秦真人也是来这石和城看这宝华大会的么?”

韦驮问道。

陆玄摇头,道:“倒与那些雪域番僧也有几分关系,不过并非来观这宝华大会的。”

至于蒙舍国之事,秦韵不说,他却也不好提。

不过秦韵显然不甚在意,将蒙舍国之事,以及这些番僧相关说了一遍。

韦驮和尚没有什么心思,虽然自有几分智慧,却也不爱理会这些俗事,此番来到石和城,只是好奇这宝华佛会,也未曾见过雪域番僧,所以来此一观,真要说有什么目的,却也说不上。

倒是了尘,听得秦韵言语,忽道:“若说这施浪部与那些雪域番僧之事,贫僧倒是听过一耳。”

“哦?”

师姐弟二人俱是好奇看向了尘,却不知他这里还有什么消息。

只听了尘道:“说来也是巧合,我正在这滇南云游,那日却在一处古寺之中遇得几位师兄,听得他们便是这石和城榆元寺僧人,被这些雪域番僧给赶出来的,听得施浪部是有意联合其余四部,对付蒙舍国,而那些雪域番僧便是施浪部贵族请来的,许他们在滇南之地传教,只要他们帮忙复国。”

“听那几位师兄所说,这些番僧却也是有几分辩机之能,以至于论法之后师兄们只得弃了这榆元寺。”

“具体这些雪域番僧能给施浪部提供什么帮助,那几位师兄也是不知,不过现下听秦真人所言,原是修行之辈,或许便与这事儿有关。”

听得了尘这话,陆玄二人俱是将前后联系起来,心道果然。

虽说其中还有一些隐晦之处不曾得知,譬如秦诏如何遇得这些番僧,取了裂云圭被诓来榆元寺,但整体总也有了几分结果。

至少能够断定这些番僧确实以修士身份牵涉到了蒙舍国国事当中。

倒不是说修士便不能处理人间俗事,古来游戏人间,点化君王的前古真仙也不知多少。只是修士俱是能人,一人所为,对这俗世引动极大。

如是怀了恶念,难说造化多少业障。

玄门所谓除魔,所指并非魔教中人,魔门也有正宗,更是不乏宇内高人,有的甚至还是受人敬重的前辈真仙。

也并非阴魔、天魔之辈,那等是修行相关,本身并无善恶之分,只是道争罢了、

魔头指便是这等造了恶业的修士,这‘魔’出身不定,便是玄门中人,如是做了恶业,也是魔头,人人治之。

当然,这些雪域番僧为欲传教,牵扯王朝内事,倒也不能说有何错处,只是心怀私念,为此可能引动蒙舍国乱,教人不喜罢了。

倒也没人能拿此事,将他们指为魔头。

除非他们真的做了什么恶业。

“原来是这般回事,我还道石和城这等地界,怎么还搞了个宝华大会出来,这些外域番僧不好好修持佛法,却来乱人世太平,心思倒是不少。”

韦驮皱眉。

他倒不是在意这些番僧要在施浪部做些什么,只是听得了尘所言,这些番僧为了在施浪部传教,赶走了榆元寺僧人,占去这寺庙,便有几分不喜。

同是佛门中人,这些番僧做的却也太过。

“有什么需要我相助之处,尽管说来,这等修行,已然走了歪路,坏我佛门风气,却是要整治一二。”

韦驮和尚也是仗义之人。

陆玄本欲说些什么,见得和尚如此脾性,忽而有几分所悟。

当下也不言语,只琢磨方才感觉去了。

“法师高义。”

秦韵见陆玄若有所得,心中有几分明悟,当下笑道。

韦驮罢了罢手,道:“也不必等什么宝华大会,你等不好去那榆元寺,我却没这个妨碍,俱是佛门中人,我倒要看看,我去那寺中挂单,这些番僧会如何说道。”

说着,竟是直接告辞而去,所往正是那榆元寺。

了尘见此,也对秦韵一礼,拜别之后,急忙追去了。

倒是看的秦韵一怔,不想这头陀如此风风火火。

“师姐,这玄光修行,可也是修心?”

(啪!却说陆玄此问是何来由?且听老夫明日分解)

一百二十二、秦师姐释义道行 韦和尚怒闯佛寺

严白凤曾道,玄光即是心光,天地阴阳之光。

教他仗义行事,或有所得。

实有几分晦涩难明,并非是不愿讲清楚,但正如严白凤所说,有些东西,如无明悟,便是讲了也难明白。

如今陆玄念及严白凤叫他多行仗义之事,今番见了韦驮和尚,倒是有所了悟。

说是仗义,不若说是随心。

旁人如何暂不好说,但韦驮和尚行事随心,全凭本来性情,佛门修心灯,他境界比之陆玄高远,早已有此道行。

是否可以说,所谓练就玄光,便是顺遂本性,才能所得?

“是也不是。”

秦韵闻言却道:“这玄光修行,确与修心有关,只是这‘心’字所含却广。世人谓修者必有道行之分,何为道行?境界、法力而已,玄光便是一层境界,如是突破这玄光之境界,只涨神通法力,却不增道行,这境界却也没必要划分。”

“修行所谓道行,有道力与法力之分,法力只需积累,便是无有境界,你也能按部就班修行,譬如那山中异类,但凡生了灵智,少说都有上百年性命,它等修持法力,时日越久,法力越深,能活的年头也就越长,但那却不能说这异类便有了数百年的道行,只能说是有了数百年的功行。”

“反之如是境界到了,对天地有了足够领悟,道力一就,法力也是水到渠成,如此才能说是涨了道行。”

“其中分别之处,你却也要懂得。所以你要突破玄光境界,说是修心,不如说修道力。那乾坤清浊二气,在天地之间,阴阳变动之中。你要凝这二气,以心眼观量天地事物变化,涨了道力,玄光凝聚自然水到渠成。”

秦韵一番言讲,还是有些云里雾里。

只让陆玄对修行之中,关于道行的了解深了几分。

到底是只能意会不可言传,看秦韵模样,说到这地步,已经是颇费了一些心思了,陆玄不好再做强求。

不过他大体也有几分领会,若想采炼那乾坤清浊二气,似乎要参透事物变化规律,须得对此有几分收获,才能练就玄光。

记下这些,陆玄暂且也按下心思,此时还需处理那些番僧之事,却也不好太过耗费时间在琢磨这件事情之上。

“你那道友倒是性情倒是直率得很,如今却去了榆元寺找那些番僧麻烦,还不知何等结果,好歹他也是因我一番话才如此行事,还需看顾一二,免生意外。”

秦韵见陆玄回过神来,说道。

陆玄点头,他虽沉思,方才却也听得了韦驮和尚言语。

于是二人便靠近那榆元寺,小心寻了一处地方,观摩寺中情况。

这榆元寺周遭,有一处佛塔,正好可以看到寺内景象,此前陆玄也曾借着这佛塔观量内中情况,只是未有什么发现,如今韦驮和尚寻上门去,他二人不好显身,倒也能借着这佛塔探寻一二。

上得佛塔,隐去身形,果见韦驮和尚闯入了榆元寺中。

韦驮与了尘本是被人拦在门外的,只是他混不吝的性格,哪里在意这些,强闯了进去。

“这寺中是哪个主事?同是佛门中人,自有几分情谊,此地便是佛祖寄身之所,僧人路过,也得收留,与个方便。如何我要在这寺中挂单,你这寺中僧人却要拦阻?”

韦驮也是心宽,闯入寺中,便大喇喇呼喝起来,浑然不在意旁人如何看待。

这寺中除去那些番僧,本也有几个火工僧人,俗家子弟,原先这榆元寺方丈被那些雪域番僧逼走后,他们并未随着离开,所以这寺中倒也不止那十数番僧。

只是番僧来后,他们却也过得不甚自在,多有拘谨,因为这些番僧可不和善,如是一个做的不好,便会被赶出寺去。

他们靠着榆元寺生存,如是失了此地活计,却也没有一处如同这寺中一般轻松讨活的去处。

所以行事多为小心,如今见了韦驮和尚与了尘闯入寺中,稍作拦阻之后,也不敢再上前去管了,只互相看着,退到了一旁。

韦驮这一番动静着实也是不小,这寺中十数番僧,除却外出去那施浪部贵族家中,亲近关系的,也还有那么五六个留在寺中。

是以不多时,就有一名番僧行至了院中。

见得韦驮,又问了四下僧人,清楚事情来由,有些诧异,道:“你这头陀,哪里来得?这榆元寺可不是寻常寺庙,没有地方供你挂单,看你也是我佛门中人,此番且不与你计较,速速离去。”

前来处理事情的这名番僧,倒也有几分修为,不过境界不高,一身气息尚且不比陆玄元胎初成的时候,只是行动之间还算利落,肉身想是有些门道。

他自也看不出韦驮修为,只见了了尘有些武艺,却是先天未成,也不甚在意,以为二人不知因果,误闯了榆元寺。

“不是寻常寺庙?你这番僧倒与我细细说说,这寺庙哪里不寻常了?”

韦驮闻言,铜铃一般的眼目一瞪,脚上一踏,倏忽间便捏住了那名番僧的衣襟。

将其提溜起来。

俯视看去,仿佛怒目金刚,倒是把那名番僧震慑了一番。

那番僧恍惚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忙朝韦驮推去,只是打在韦驮胸口,却仿佛锤在了一座山丘之上,半点不见功效,反倒是自家手臂被震得麻木。

当即明白过来,韦驮只怕也不是凡类。

“这位长老,同是佛门中人,怎好失了和气,我这弟子不甚晓事,佛法修为不至,有些失了礼数,还望见谅才是,来来来,难得遇见长老这等高人,还请入内一叙,共谈佛法才好。”

这番僧正惊神间,忽然后头佛殿之中,走出了一名老僧。

那老僧身披红袍,头戴一顶黄色班霞帽、极高极瘦、身形犹似竹杆一般,面容枯瘦,仿佛一只秃鹫。

倒是眸中颇有神采,精神奕奕。

了尘虽然也瘦,但显得较为轻飘,与俗世老者并无多大不同,但这老僧,虽然高瘦,却给人一种难言的压迫力。

只凭此一观,便知不是俗类。

陆玄与秦韵隐在佛塔之上,见得这老僧出现,相觑一眼,更加小心的按下了自身气息。

这几日他们盯着榆元寺,却从未见过这名老僧,显然在这些雪域番僧之中,地位不俗。

“哦?你这和尚,倒有几分意思,可是这寺中主事?”

韦驮转头看去。

一百二十三、胜轮开举宝华会 陆玄幻化火工僧

“贫僧雪山寺胜轮,暂做此地方丈。”

那老僧礼道。

韦驮和尚细细打量了和尚一番,却也道:“那便好了,我名韦驮,还需问问你这寺中不与方便的道理!”

这话一出,便是那含笑而礼的老僧,也是微微一怔。

若不是看韦驮和尚也是僧人,不至于拿菩萨戏说,他只怕都以为韦驮是在诓人了。

“长老这名号,倒是不凡。”

胜轮老僧反应也快,便是有几分惊愕,也很快按下,反笑道。

“这有什么不凡的?你若是有意,也可叫阿弥陀,我佛讲众生平等,他的名姓,自然也是谁人都能用得,正如这天下佛寺,都须得与路过僧人一个方便,俱是一般道理,你说是不是?”

韦驮浑不在意的说道。

话中却也若有所指。

“长老所言有理,倒是贫僧着想了,要问道理,还请入内一叙。”

胜轮老僧相请,却也注意到了了尘,问道:“未知这一位长老又是?”

“贫僧了尘,也是云游之人,与韦驮法师同行罢了。”

了尘倒是随然。

“那请一同入内吧。”

韦驮听得此话,将那番僧随手丢了,领着了尘与那胜轮和尚走入了佛殿之中。

那番僧面上明晦不定,却也没有多说什么,从地上爬起身来,走入了后院禅房。

……

陆玄与秦韵这边,自见那老僧出面,便多了几分小心,如今韦驮被老僧请入佛殿之中,倒是有些不好处理。

相觑一眼,也不急着离开,依旧在佛塔之上等候。

等了许久,才见韦驮与了尘与那名和尚从佛殿之中走了出来,行至院中,却有人带他们去了一间禅房。

双方看起来相处颇有几分和谐,倒是看得陆玄二人有些疑惑。

不过见得他二人无事,此时天色也暗,倒是不好在这佛塔之中久留下去,于是回到了民宅。

如是两日,二人都不见韦驮和尚与了尘再从那榆元寺中走出来,那寺中也不曾听得什么斗法动静,他二人也没有多想。

有过许多年头,知晓韦驮二僧在那榆元寺中,想也不好外出与他们联系,所以也不见怪。

只这一日,已然到了宝华大会开办的日子。

这石和城街道之上,颇见几分热闹。

人头攒动,似乎石和城周遭的施浪部百姓都慕名而来,除此之外,陆玄二人还能见得一些中原人打扮的游人,想也是听了这宝华大会名号,所以到得的此地。

世人多是好奇心重,对此陆玄也没多想。

倒是在石和城中,偶然见得了几名气息怪异的修行之辈,才知道这宝华大会情况只怕还要复杂一些。

如是真只为了传教,想来引不来这些歌旁门散修乃至魔教修者,其中或许还有别的什么事情,是他与秦韵所不知道的。

就譬如蒙舍国治下其余五部都欲要闹事,其余四部背后,是否也有如同这些雪域发僧的修者存在,还是两说。

陆玄将自家猜测说与了秦韵,秦韵也是记下。

这事儿到了这里却是愈发复杂了,原本只是这些雪域番僧传教,与施浪部牵扯到了一起,随后的局势变化却有些出乎预料。

这背后似乎有更大的事情。

只是此时也不好考虑这个,便是有些变故,也得等到宝华大会结束之后再做考虑了,如今还是乘着这大会时候,找寻秦诏踪迹,弄清楚情况的同时,取回裂云圭才是。

至于滇南或许会乱,此地修士众多,端倪若显,只怕也不只是蒙舍国一家之事,真到了那个时候,还有得说道。

宝华大会便在榆元寺中开办,这榆元寺占地本就广大,寺中有一处宽阔广场,能容纳数百人。

留待的自然是有身份的,不过因为这宝华大会缘故,石和城中却也有不少热闹事,许多商贩便乘着这个机会也开启了集市,一派喧嚣繁华景象。

以陆玄二人本事,有这等机会,自然不难混入榆元寺中,此时四下也有几个修行之辈,倒也不虞有心之人察觉什么,即便是有几分异术,认出了他们修士身份,想也不会有何见怪。

陆玄本想着趁这个机会见上韦驮与了尘一面,不想只见了尘,韦驮竟然与那一干番僧混迹到了一起去,却不知什么缘故。

问了了尘,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他也不知韦驮与胜轮和尚谈了些什么,至于那日在佛殿之中,也多是客气话罢了。

胜轮和尚颇有几分城府,不拘韦驮行事如何鲁莽,那和尚也不甚在意,颇有几分气度。

听得了尘如此言说,陆玄心有疑惑,却不好多问。

不过他倒也从了尘口中了解到了那些番僧的一些具体信息,譬如十数番僧之中,主事的便是那胜轮和尚,而余下的番僧,俱是那胜轮和尚的弟子。

也即是说这胜轮和尚便是一众番僧当中修为最高的了。

这倒是一个好消息。

虽说陆玄也看不透那胜轮和尚修为,但秦韵似乎有几分底气,如此也就不多想了。

正好了尘在这榆元寺中待了两日,对这寺中环境也算熟悉,陆玄教他帮忙指点几处不太寻常之地。

了尘和尚虽是佛门中人,却是老奸巨猾之辈,陆玄与他之间,都是互相知道底子的,一句话说出,不必如何商议,便能明白对方念头。

所以陆玄甚至都未曾开口询问,了尘和尚便道:“我特意帮你们四下看了看,却有那么几处禅房院落,有些古怪,如是你们说的那蒙舍国旧国主便在这榆元寺中,当逃不得那几处地方去。”

陆玄听得这话,念头一转,对着秦韵道:“师姐,你无幻法在身,此番我变作僧人,与了尘去探探情况,如是生了什么意外,你也好做接应,如此可好?”

秦韵想了想,没有拒绝,这寺中修为最高者,便是场中胜轮和尚,盯好了这和尚,也不虞陆玄有什么危险。

于是道:“如此也好,只是你还需小心些,这些雪域来的番僧,还不知有何等手段,却与中土佛门也有许多不同之处,便是我也了解不多,如是不好行事,莫要强求,日后再做商议也是无妨的。”

听得秦韵这话,陆玄点头,随即与了尘寻了一处隐秘之处,幻化了一名火工僧人模样,入了榆元寺后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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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二十四、龟蛇剑瞬斩番僧 小禅院宁舍本因

“道兄这本事倒是厉害。”

二人不急不缓的在榆元寺后院走着,也不着急,了尘方才得见陆玄手段,心中感慨,不由赞道。

昔年二人遭遇一般,甚至了尘因出身缘故,有几分武道真传,比之陆玄还混的好些。

如今再见,陆玄已是仙道中人,他却求一真法而不可得。

陆玄知他心思,倒也不好多说,这幻法再是小术,也是非凡,你如何说道,都有几分炫耀之意。

“和尚是想随韦驮法师习法么?”

陆玄问道。

了尘点头。

“韦驮法师只求自在,只怕不会收什么徒弟,他有一个师弟,见在蕲水清泉寺修行,号曰广休,也是一位高僧大德,颇有几分道行,你若有心,还不如去那清泉寺一试,或有机缘。”

陆玄提点道。

了尘却道:“韦驮法师也曾提过,我且跟在他身旁试试,如是实在不成,再去蕲水一试吧,多少还有几年活头,也不算耽误。”

“韦驮法师是有心之人,颇合我心,如是能跟在身旁修行,也是难得福份。”

了尘未曾见过广休,但是跟在韦驮身旁,却对韦驮脾性有了不少了解,自他所想,如若真修佛法,该如韦驮一般。

他自身执念颇重,自家也是晓得的,却也想着能够在韦驮身上得到开释。

陆玄听此,也不多说了,了尘自有想法,他不好过多干涉。

说话的功夫,二人已经来到一处小院附近,并未急着靠近,了尘指着那小院道:“若说这榆元寺中最古怪的地方,当属这一处禅院,这禅院有几个番僧看守,其中当有一些要紧的事物,只是因看守缘故,我也不曾进入其中观量,若想知晓内中情况,还需看你手段了。”

二人有意避开了僧人目光,自然也无人发现他们的行踪。

陆玄听得这话,仔细观察了一番,这宝华大会开举,不少番僧都在前院去了,如今这院中之余下三个。

两人在院中看守,还有一道气息,却在那禅房之中。

陆玄琢磨一会儿,今日宝华大会过后,不管结果如何,显然他与秦韵都不会在这里继续耽误下去,所以考虑过后,便有了决断。

只道:“和尚你先离开吧,免得一会儿有什么危险,我想个法子混进去。”

了尘也不多话,陆玄现在的仙人的本事,比他高了不知多少,他这等老江湖,自然知道该怎么做。

当下不做犹豫,直接离开。

陆玄见得了尘离开,消去幻法,召出龟蛇剑来。

念头一动,荡魔剑气附与龟蛇剑上,朝着那院中两名僧人斩去。

他学过巽风剑诀,虽然未曾炼就巽风剑气,却也从这剑诀之上学到了不少驭剑手段,这剑诀变化多段,无形无影,陆玄只一风雷真气催荡魔剑气驱使,也能得十之一二功效。

对付厉害修士自然不成,很容易就会被人看破了去,不过那院中两名番僧,不过凡俗武者,或有几分真气,到底未能真正踏入道途。

如此龟蛇剑悄无声息,根本就没有引起他们的半分注意。

这等情况之下,龟蛇剑出现,他们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剑光一卷,便被枭去了首级。

陆玄看也不看倒地的两名番僧,化作其中一名番僧模样,便朝那禅房而去。

“师兄!”

陆玄唤道。

“外头什么动静?可是生了什么事情?”

内中传来一道阴哑声音。

“外头来了个小贼,被我等拿下了,还要师兄处置。”

陆玄从了尘口中了解到这寺中番僧不少情况,知晓这些番僧俱是那胜轮弟子,称内中看守的那名番僧一声师兄自然不会错了去。

“带进来吧。”

没一会儿,内中声音再次响起。

陆玄果断推门而入,便见一名番僧正盘膝坐在蒲团之上闭目修行。

“不对!”

而就在陆玄入内的一瞬间,那名番僧似乎察觉了什么,蓦然睁开眼睛看来!

“你是何……”

回应他的是龟蛇剑剑光。

话说修士就是如此,如是有飞剑在身,偷袭之下,除非境界差距太大,或是有什么异宝防身,不然总是无往而不利。

陆玄已经试过几次,都没有失败的。

陆玄也不急着打量那番僧尸首,时间宝贵,四下观察了禅房一眼,就见一名面目惊愕的老僧。

那老僧显然被这变故惊道,一时反应不及,只定定坐在蒲团之上。

见得陆玄看来,这才回神,忙道:“真人莫要杀我,我乃蒙舍国宁舍寺僧人,是被这些番僧捉来的,并非一路人。”

却以为陆玄是这些番僧的仇敌,如今是来寻仇的。

见得如此情况,陆玄微微一笑,问道:“你可是蒙舍国国主秦诏?”

老僧一怔,有些惊奇,不知陆玄如何知晓自家名号。

“贫僧本因,秦诏却是贫僧俗名,如今已不是蒙舍国国主了,不过一俗世老僧罢了。”

“没错,找的便是你。”

陆玄道:“我师姐名为秦韵,你当知晓我为何来此处寻你了。”

听得‘秦韵’这个名字,老僧面色阴晴不定,只是迫于陆玄飞剑厉害,明显不是他所能反抗,半晌只得苦笑道:“不知三妹见在何处?”

“便在这榆元寺中,我还要问你一句,我师姐那法器裂云圭,如今可还在你手中?”

“在的,此物有高人施法,只我蒙舍皇室能动用,这些番僧虽想取走,不过也没能使用,如今便在真人方才所杀的那名番僧身上,真人摸索一番就能得见了。”

陆玄闻言,只以飞剑碎去了那番僧一身一物,果然见得一方玉圭,此外还看到一张贝叶,念头一动,一同收入了自家剑匣之中。

见得陆玄如此手段,秦诏眸中闪过一丝艳羡,随即又有些妒意,不过很快都散了去,只以和善笑容面对陆玄。

“跟我走吧,我师姐要见你一面。”

陆玄收了法器,便对秦诏道。

这看守的番僧如今被他杀了,余者皆在前院,倒也不虞担心什么事情。

秦诏十分顺遂,半句话也不多说,便老实跟在陆玄的身后,离开了这禅院。

不多时,陆玄带着秦诏见得了了尘,叫了尘帮着通知秦韵一二,随后悄摸离开了榆元寺,将秦诏安置在民宅之中,只等秦韵归来。

(明天继续)

一百二十五、韦陀大闹宝华会 陆玄相赠贝叶经

陆玄守着秦诏,正在民宅之中等候,忽听榆元寺方向传来好大动静。

似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引起了城中百姓惊呼。

虽有几分担心,不过陆玄须得看守秦诏,却也不好去看,只能等待。

不多时,就见秦韵匆匆归来,看了秦诏一眼,也不多话,只道:“你那朋友大闹宝华会会,却与那胜轮和尚斗了一番,坏了法会,如今已出了石和城去了,此番目的已成,你我早些离开吧。”

陆玄闻言,念头一转,也不多问,以韦驮性情,没有闹出事情来才是怪事,如今知晓那榆元寺动静便是他弄出来的,他也不觉奇怪。

面对秦韵,秦诏似有几分尴尬,也不敢说话。

秦韵更不与他交流,于是三人便匆匆离开了这处民宅,直往石和城外而去。

出了石和城,二人便要驾驭遁光回转大和城,不想只到半路,却有几道黄、绿、灰诸色不一的剑光追来。

师姐弟二人只得按下剑光,严阵以待。

就见那几道剑光落下,显露几名修士。

男女皆有,有两个还是那宝华大会上见过的,俱是异派修士。

那几名修士方才也见陆玄二人剑光,见面颇有几分警惕,只道:“两位可是要替那蒙舍国出头的?”

只听这话,便知这些异派修士与那施浪五部果有关联。

陆玄二人相觑一眼,秦韵道:“你等俱是修行之辈,岂不知俗世业障不知多少,如何好牵扯王朝内乱之中?”

“呵呵,我观二位剑光,俱是出身非凡,道不同不相为谋,你等自然不能明白我等的苦楚,不过二位既然要替那蒙舍国出头,我等便也不废话了。”

“那王朝之事暂且不说,你我修士,总得先论过一番手段,先前那头陀想也是你们的人,既然已经找上门来,不如寻个机会你我两方各施手段,论个高下,如是你等胜了,蒙舍国之事自不再提,不过要是我等胜了,还请不要再管蒙舍国之事。”

陆玄二人闻言,相觑一眼,陆玄道:“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苍山之上,有一处中和寺,十日后,你我两方各邀道友,便在这中和寺斗剑,论个高低!”

留下此话,几名修士便托剑光而走。

……

“中和寺斗剑,并非小事,我还需回转哀牢山问过老师才好。”

此番蒙舍国变故,显然牵扯不小,并非那些雪域番僧而已,还不知扯上了这滇南之地多少修士。

如此情况,滇南修者局势,或也有几分变化,严白凤立身哀牢,此事与她哀牢山一脉还是有几分关系的。

对于秦韵这提议,陆玄自然也没意见。

二人回转大和,秦韵取了裂云圭,质问了秦诏一番,得知他对其中之事了解不多,只将他交给了秦熙处置。

秦熙这国主倒也念着情分,将秦诏请入了您宁舍寺中,算是软禁了起来。

陆玄留待大和城中,等着秦韵消息。

不过秦韵尚未回转,倒是等来了韦驮和尚与了尘。

他二人知道秦韵蒙舍国皇室身份,想来也是因此,才找了过来。

刚一见面,韦驮和尚便将斗剑之事告知陆玄。

却也是有修士追上了他,讲了中原寺斗剑之事。

“有用得我的地方,尽管驱使便是,那些雪域番僧妄念太深,所谓雪山寺,也并非什么善地,如是叫这些人在这滇南之地传教得成,还不知要生多少业障。”

听得陆玄二人也得了那些修士的斗剑邀约,韦驮和尚如是道。

韦驮和尚道行还在陆玄之上,修行也不知多少年头,颇有几分实力。再者以他本性,便是陆玄拒绝,他也会自己来帮忙,所以陆玄也未拒绝。

考虑一二之后,陆玄将从那番僧身上得来的贝叶交给了韦驮和尚,只道:“这贝叶是我从那些番僧身上得来的,看着像是修行之法,我对佛门大法不通,还需法师帮忙看过。”

韦驮略有几分诧异,才知道陆玄是杀了几个番僧,不过他也不在意,只打量起了那贝叶来,半晌笑道:“这贝叶经文确实是一门修法,唤作《大雪山身轮印》,是那雪域僧人最为常见的身密法门,以手印修持,入门简单,我佛门传自域外白象洲,不过自入中土之后,先贤大德由道入佛,领悟无上佛陀本愿,道佛合一,别开一脉,是以中土佛门,与外域佛教,已然大为不同。”

“白象洲佛门部乘颇多,具体便是我也不清楚,只说这雪域佛门,有三部九乘。这贝叶经文走得乃是‘无上外三乘’,属雪域佛门密宗修行,密宗以‘口身心’三密证就佛身,此《大雪山身轮印》走得便是身密一道。”

“当然,这些说多无益,只说这部功法,想是那大雪山寺修行法门,有几分妙处,不过也并非太过厉害,再者那胜轮老僧所修另有别法,想以之对那胜轮和尚多些了解,却也不易。”

陆玄想的本就是看这贝叶经文上的法门,是否能对那胜轮和尚多些了解,现在一看倒是没有多大帮助。

念头一转,陆玄看到了了尘面上艳羡。

当下却道:“未知这法门可有什么限制?”

韦驮回道:“此法是修金身的法门,限制倒是没有,只是这法门不过基础,至多也就是教人入道,练就几分肉身气力,成就胎藏,也即是与玄门元胎一般,却无点亮心灯法门。”

陆玄听此,眼睛一亮,道:“既如此,这法门了尘可否修行?”

韦驮诧异的看了陆玄一眼,道:“自是可以,这法门是你斩杀番僧所得,因果俱在那斗剑之上,了尘学了,只欠你情分,也无更多牵扯。”

“怎么,你要将这法门交予了尘?”

陆玄点头。

了尘见此,也是有些惊讶,不想陆玄还有这等心思,他倒是有些想学,不过此等修行法门,怎好空口索求,所以并未说话。

现下倒是有些五味杂陈。

“阿弥陀佛!”

了尘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他对陆玄也算了解,既然有此一句,心中必有决断。

只得对陆玄一礼。

第一百二十六、秦师姐回转哀牢 陆道人巧救婴儿

却说韦驮指点雪域佛门修行来路之际,秦韵已上了哀牢山拜见严白凤。

仙府之中,严白凤言道:

“此事确有几分因缘,不过滇南小地,牵扯也不会太多,其中人物,多是旁门散修之辈,魔教后来之人罢了,以你如今关系本事,却也不难应对。”

“你去请几个好友同往,当是无虞,诚然万事自有变动,胜负也难定论,不必太过执着。”

听得这话,秦韵心中一定,于是拜别严白凤,再下哀牢山,却依着严白凤所说,去请滇南周遭的几位好友助拳去了。

……

陆玄与韦驮等人在大和城中等待秦韵归来,眼见离那相约斗剑之日仅剩两日了,还是不见秦韵踪影。

三人倒也不急,不过陆玄有意去那中和寺附近探了探,已然不时见得遁光落下,想也是施浪部等诸部背后修士请来助拳的友人。

那些遁光多是五彩斑斓,浑浊得很,只一见得,便知是那旁门左道之辈。

他独自一人,也不好下中和寺去探查,只得回转。

不过正离开了苍山,就近榆泽,却见一名中年女子,抱着一名婴儿,正往中和寺方向赶去。

那女子一身花裙,寻常妇人打扮,若是不仔细看,许是以为哪家农妇抱着自家孩子在赶路。

不过那女子却是一名有修为在身的修士,怀中还见几分血迹,尤其是那婴儿,一味哭闹,看着着实有几分古怪。

想到这女子去的便是中和寺,而中和寺一方邀约斗剑之人,多是旁门左道之辈,陆玄念头一动,便隐去剑光,催动六阴袋浊光,掩了自身气息,朝那女子靠近了去。

“道友可也是前往中和寺助拳的么?怎么还带着个刚出生的婴儿?好不吵闹。”

那女修见得陆玄突然露面,还有几分警惕,不过见了陆玄一身六阴袋气息,稍放松了些,随后笑道:“正是要去那中和寺,未知道友是哪处仙山修持?以前好似未曾见过。”

“贫道黄中君,落魄山修士,法力低微,没闯出什么名头,想来道友不知,倒还未请教道友名号。”

“原是落魄山的同道。”

女子讶然一声,上下打量了陆玄一眼,想是知道落魄山存在。

“妾身姓陈名香玉,得蒙南疆同道赏面,得了个鬼母的名号。”

“道友这法袋便是落魄山六阴袋了吧?听闻贵派这法袋有收人魂魄之能,此外还能储物,倒是教人艳羡。”

听得这鬼母名号,陆玄便知这女子来路只怕不正。

“中和寺中诸位同道,多是粗豪汉子,听了这婴儿哭喊,只怕会有些不耐。”

陆玄又提及了鬼母手中的婴儿。

这婴儿不知哭泣了多久,声音已经有几分无力,天寒地冻,在鬼母怀中,也只裹了一层粗布,面上冻得青白。

“道友说的倒也是,却是妾身错漏了,说来也是妾身练法习惯,今日正好在一农家之中见了这初生婴儿,有些管不住自家手脚,所以才去抓了来,本是想着借之修炼的,如今听道友一言,倒是不好带去中和寺乱了诸位道友的心神。”

鬼母想了想,抬手便将手中婴儿抛出,竟是要将这婴儿丢弃在这冰天雪地之中。

“有些可惜,不过也不好耽误正事……”

鬼母还叹了句。

陆玄听此,眉头微挑,身形一动,却接过了鬼母抛飞的婴儿。

“道友这是做什么?”

鬼母不解,陆玄叫她最好不要带着这婴儿去往中和寺,怎么自己又去接住了?

“我听闻落魄山所修,也是借生灵魂魄修行,道友手中想也有许多性命,这小小婴儿与那些野兽生灵也无多少区别,道友莫不是还不忍见这婴儿丢了性命么?”

鬼母生了几分警惕。

陆玄闻言,微微一笑,道:“性命并无高下之分,依道友说法,确是也有道理,不过到底也是一条性命,无缘无故,如何好教他就这般死了,便是贫道没有意见,我那一口飞剑怕也是不许。”

嗯?!

听得陆玄这没头没尾的一句话,鬼母先是一怔,随即灵觉感应之下,心中危感一起。

念动之间,一捧飞针已经朝着陆玄打来。

只下一刻,龟蛇剑古拙剑身,却悄无声息的朝那鬼母脖颈之上圈过。

只是那鬼母反应倒快,不知使了什么异术,却牺牲了一只手臂,躲过了陆玄这这一剑。

陆玄早早便将龟蛇剑隐在身后,以巽风剑术驱使,这鬼母道行不足,又被他吸引注意,尚且发现不得,于是一剑偷袭得,却也是她自家倒霉。

可惜未尽全功。

鬼母失了一条臂膀,吃痛之下,面目狰狞,狠狠看了陆玄一眼,似是要将他的模样深深印在脑中,这才收了飞针,化光而去。

只留下那一只断臂。

陆玄见此,虽有几分可惜,却也不做深追,此去便是中和寺,俱是那鬼母同道,真追过去,只怕会丢了自家性命。

话说回来,陆玄也不曾想老黄落魄山的名头还挺好用,错非如此,陆玄便是救了这怀中婴儿,只怕也不能伤了对方去,还得与这妖婆纠缠一番。

如是二人斗法引来了中和寺的修士,难免还要再生波折,却是不美。

如今结果,已经比陆玄想得要好了许多了。

陆玄只以真气对怀中婴儿养护了一番,不一会儿,那婴儿便肉眼可见的恢复了几分精力。

也不知是不是能明好坏,方才还哭泣的婴儿,竟对陆玄笑了。

很是纯真。

陆玄见此,心头一畅,不觉一笑,只是下一刻,念头一动。

风雷一气玄光凝练法门,忽的在心头流转而过,在这一刻,陆玄仿佛见得了严白凤所说的清浊二气。

念动之间,已有几分了悟。

“你这娃娃,倒还是我的机缘。”

回过神来,陆玄点了点怀中婴儿的鼻子,又笑了笑,那婴儿见得陆玄笑了,也是回笑了一个。

陆玄逗弄了一会儿,随后离开了此地。

过不多时,鬼母却此带着一名黑袍修士回返。那黑袍修士身材雄壮,面目古拙,不同常人。眉头紧皱,似是有些怒气。那黑袍修士与鬼母四下好生搜寻了一番,

却无所得,只得捡了鬼母手臂,不甘而走。

这时候,陆玄却已在周遭游荡了一圈,找到了那家丢失了孩子的农家,将婴儿送了回去,又教他们躲了去。

随后才在那农人一家百般感谢之中,身化剑光,回转大和城。

一百二十七、天耳山道人陈丘 蜈蚣岭散修金须

“这位是凰溪银铃仙子,这位则是天耳山陈丘陈道友,俱是我的好友。”

陆玄得回大和城,正见秦韵已经归来,还带了两名修士,一男一女。

女修俏丽,男修也算端正,都有几分风采。

二人一身灵机也能说是清正,不过灵光较为厚重,走的应该是旁门路数。

众人互相见过之后,秦韵才又道“我还传信给了几位道友,想是明日斗剑才至,如今我等须得去那中和寺摆下阵势才好,免得遭了算计。”

斗剑之事,各施手段,除非人前立下规矩,否则也没有那般多的计较。

便是提前暗害了去,也不是没有可能。

更别说这些欲要在蒙舍国搅事的修士,多是左道、魔门之辈,行事最是肆意、不择手段,便是做出什么事情来,也不足为奇。

未免斗剑之日遭了暗算,秦韵的意见并无错处。

“中和寺那些人确实都不是什么正经路数,昨日我还见了一名女修,自号鬼母……”

说起中和寺,陆玄将昨日遭遇鬼母之事说了出来。

众人闻言,俱是皱眉,不拘是秦韵请来的好友,还是韦驮与了尘,都是面色微变。

那鬼母行事,已然是魔头手段了。

“原是这人。”

天耳山陈丘,也是一名中年剑仙,颇有几分儒雅之气,听得陆玄这话,眉头微皱,道“这鬼母我也识得,平素以婴儿炼法,我曾与她斗过,可惜都被她跑脱了去,陆道友此番斩了这妖妇一条手臂,倒是大快人心,可惜未尽全功,如能将这妖妇斩了,那才是莫大功德。”

陆玄叹道“那妖妇反应颇快,实有几分警惕,不然倒能建功。”

“这妖妇还有一个相好,也是邪门外道之人,修为还在那妖妇之上,唤作熊蛮,擅使两柄飞叉。喜食人,作恶不少。”

陈丘又道。

“且不说这些了,此去中和寺,想也有斩魔之机,我等还是去往那中和寺再论。”

众人就此事说了几句,秦韵说道。

倒也没人有意见,于是都驾驭遁光,只往中和寺而去。

了尘有意观摩剑仙斗法,却也求了韦驮和尚将他带了,未曾落下。

众人一路遁光,转眼来到了中和寺不远一处名为片岩的山丘落下,此地再近几步便是那中和寺,中和寺中如今左道魔门修士不知多少,却不好贸然靠近。

陆玄等人的剑光显然也被对方看了去,不过多时,便有那黄光自中和寺升起,在片岩不远处转了一圈,见了陆玄等人踪迹,才又退了去。

众人也不理会。

“还需教人去送上拜帖,探探虚实才是。”

众人在片岩坐定,商议一会儿,有了提议。

“此事便由我去吧,我在天耳山修行,这滇南之地修士还算了解,如是见了,也能知晓来路,正好看看对方来了哪些人。”

陈丘道。

陆玄道“我与陈道友同往吧,也好有个照应。”

“如此也好。”

众人都无意见。

于是二人便驾驭了剑光,往那中和寺而去。

到得中和寺上空,便见寺中鬼气盈盈,腥气扑鼻,内中不知多少邪修魔道。

不多时,有两道黄光迎来。

陆玄看去,其中一名修士是那日离开石和城时,相邀斗剑的修士之一,另外一人却不曾见过。

陆玄二人相觑一眼,不等对方发话,便道“明日便是斗剑之日,此番我二人是来送上拜帖的。”

两方都是江湖经验丰富的人,尤其滇南之地,鱼龙混杂,凡是修出点名头的,心思都不会少了去,自然能够猜到陆玄二人来探虚实。

不过这是应有之义,既然来送拜帖,总不好不请人进去。

于是其中一名灰袍中年道“请吧!”

说着,便将陆玄二人带入中和寺中。

一入寺中,正殿之内,妖魔鬼怪齐聚一堂。

只陆玄一眼看去,不算类似胜轮和尚弟子这等将将入门的小修,还有十三人。

俱是元胎境界以上的修士,上首坐着的是一名邋遢老叟,一头奇异的金色须发,气机晦涩,周身黑气盈盈,不大瞧的清模样,只能从他身上感受道一股迫人气势,境界显然不低。

胜轮老僧便在左手旁,只排在那老叟之下。

此外还有鬼母等一干左道修士,个人自有气机,见了陆玄二人入内,都是转眼看来。

陈丘一见那上首端坐的老叟,眼目便是一凝,道“原是蜈蚣岭金须丈人。”

那老叟听陈丘认出了他,倒是打量了陈丘一眼,才道“观你气息,当是天耳山陈觉道友的后辈门人,我与陈觉道友还算相熟,如是晓事的,就早早退去,免得丢了性命,可别怪贫道未曾给陈觉道友面子。”

陆玄听了这话,才知这老叟还认得陈丘师父。

陈丘不回,只扫了殿中诸人一眼,道“这却不必阁下提醒,我二人此番是来下拜帖的,我等如今在那片岩落阵,明日你我两方便在这片岩与中和寺之间约斗,不知阁下可有意见?”

“便随了你等。”

老僧冷声道。

听得这话,陈丘便要拉着陆玄离开中和寺。

“慢着!”

却在这时,一道男子声音响起。将众人注意都吸引了过去。

陆玄转头看去,却是一名黑袍修士,那修士身材雄壮,模样古拙,有些蛮人的意思,双耳还带了两个大铁环。

陆玄不知这黑袍修士身份,却看到了那黑袍修士身后,正恨恨看着他的鬼母陈香玉。

此人被陆玄斩去的臂膀,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如今已经接上。

陆玄念头一转,便知晓这黑袍修士当是陈丘所说的,鬼母相好,熊家寨熊蛮!

“你二人可以走,不过那老道,须得留下一条臂膀!”

熊蛮上前两步,冷声道。

陈丘听过陆玄所讲之事,自然也明白为何对方会有此语,于是与陆玄相觑一眼,暗运真气。

“熊蛮,你这是何意?两方交战,即是来送拜帖的,岂可如此?如是叫人知道了去,我颜面何在?还不退下!”

(有)

一百二十八、熊家寨左道熊蛮 凰溪岭银铃仙子

“此是私人恩怨,金须道友,寺中诸位道友敬你道行高深,才尊你做了这首领,不过如要管熊某私事,怕是有些过了。”

熊蛮回头,直视金须丈人。

这寺中诸位修士,虽都是为了斗剑而来,但平素互不统属,哪里能和睦了去。

之所以金须丈人能坐了这首位,不过是因为他修为是众人之中最高的,在南疆之地也颇有几分威名,否则左道魔门之辈,俱是肆意之人,哪里受得人管束。

熊蛮对于金须丈人也有几分不服气,他也是玄光修士,更有宝叉在手,自认为金须丈人名头虽高,真个斗起法来,还不知胜负如何。

如是没有冲突也便罢了,但金须丈人要管他的事情,他却也受不得。

熊蛮此话一出,寺中便是一静。

金须丈人眼睛也眯了起来。

陆玄二人相觑一眼,各有思索,这些左道之辈,显然不是很合得来,或许能做些突破也说不定。

“看来熊道友对我这首领之位,有些不服气啊!”

金须丈人阴阳怪气道。

熊蛮听得此话,更是直接取出了自家两口飞叉,持在手中,道:“我今日便要在这寺中斩了这老道,如是金须道友欲要插手,便在剑术上论过!”

说着,驾驭其中一口飞叉,便朝陆玄卷来,却是一言不合就动起了手。

“倒是可惜了,本以为大家聚集于此,能够同心协力,将事情办妥,现在看来,还得教人知道厉害才好。”

金须丈人一语言罢,殿中忽的金色毫光乍起。

陆玄本驱了龟蛇剑护在身前,只不见熊蛮飞叉掠至。

转眼看去,只见场中熊蛮,僵硬站在原地,身上千疮百孔,却不知被什么东西穿透,两口宝叉更是跌落在地。

叮当一声,众人正愣神间,金须丈人邋遢大袖一挥,忽的从中闪出一道金光来,化作一尊数丈长的千足蜈蚣,将那熊蛮一口吞了去。

变化不过倏忽之间,局势就已落定。

那蜈蚣吞了熊蛮,当即化为金光,又被金须丈人收回了袖中。

众人方才反应过来,互相看着,却也没有发话。

在场诸人之中,熊蛮虽然修为算不上多高,但好歹也是玄光修士,玄光何其难炼,尤其对于旁门左道来说,更是艰难。

是以这南疆之地,也不定有多少修士能够练就玄光。

熊蛮此人,能够在南疆之地闯出一些名号,便是在玄光境界,也算有几分实力的。

如今竟这般轻易的死在了金须丈人的手中,让众人不得不忌惮。

如不是不曾听说什么消息,众人或许都以为金须丈人已经是玄光大成,练就餐霞的高修了。

众人之中,也有如同熊蛮一般,对那金须丈人做这首领有些不满的,不过现下却也熄了心思。

“此番斗剑要紧,只要是在这中和寺中,不管是否有私怨,还望诸位以大局为重。”

金须丈人四下一扫,才又对着陆玄二人道:“两位可以走了。”

陆玄二人见此,也不多说什么,此番因为他们,倒帮了金须丈人立威,虽然也因此少了一个敌人,事情好坏也难说定。

金须丈人这一立威,说不得这些旁门左道修士,协作起来还少了心思,如此自然麻烦。

告辞过后,陆玄二人当即驾驭剑光飞离中和寺。

不过刚出了中和寺,陆玄便对着陈丘道:“方才那熊蛮被金须丈人打杀了去,鬼母悄然逃了,这等行事魔头一般的人物,若是放她离去,还不知要害去多少婴儿性命,还需斩了才好。”

陈丘闻言一怔,随后笑道:“我正要说这话,不想道友与我一般念头。如此你我同往,不好叫那妖妇逃了。”

二人于是追去,不多时果然追上了那鬼母。

她被陆玄斩断臂膀,虽不知如何接上了,但却也有所损伤,跑得不快,如今见被陆玄二人追上,知晓自家怕是逃不掉了。

只得恨恨返身,又欲要逃回中和寺中。

陆玄二人见此,只以飞剑迎上。

那鬼母打出一捧飞针,欲要阻挡,但不说陆玄剑术,便是陈丘也是有道剑仙,玄光人物,他出身天耳山,能与秦韵结为友人,传承又哪里能差了去。

二人夹击之下,只见陈丘青色剑光圈住鬼母飞针,陆玄龟蛇剑一转,已然将那鬼母头颅斩落。

这鬼母害死不知多少孩童,如今因果循环,总算没逃过身死道消之局。

二人在那鬼母身上得了一部针诀,以及那一捧飞针,俱是邪门法器,以血脉温养而成,此等法器,若要动用只有如那鬼母一般炼法,才能显出几分威力。

二人对此都是没有兴趣,于是干脆将那针诀毁了去,随后陈丘道:“道友可有炼法,能将这飞针炼灭了去?”

陆玄摇头,陈丘于是道:“如此我便先收着,家师有一口丹炉,内蕴五火之精,能将此法器炼去,免得被邪人所得。”

陆玄对此并无意见,二人随后回返片石山。

……

“那金须丈人所在蜈蚣山,与我凰溪颇有几分相近,此人我倒有所了解。”

银铃仙子听得金须丈人便是那中和寺一干左道首领,说道:“此人专炼那金蜈异术,养得一条金蜈,堪比玄光大成修士,此外那金蜈子孙不少,每一条都能比修士飞针,颇为厉害,你等所见毫光,当是那金蜈子孙所化,俱附在金须丈人一头须发之上,想也见过威力了。”

“此人不好对付,不过我姐姐手中有一方碧火金蟾圈,正好克制他那金蜈,早知是此人在此,我就将那碧蟾圈取来了,只是明日便是斗剑之日,只怕赶之不及。”

“我只能传信一封,教姐姐送来,却不知来不来得及。”

“道友有心了。”

秦韵道:“不过却也无妨,我还有几位道友,这两日便会到了,许有克制之法也说不定,再者那寺中俱是左道之辈,虽有几分异术,正法想必不如,还是飞剑之上论过才知,倒也不必先怕了去。”

“此话有理。”

秦韵这话却对了韦驮脾性。

“那胜轮和尚,便由我来对上吧。”

话音一落,外头却来了一道青白剑光,剑光落下,显露一人身影。

秦韵见得那人,便是一笑,道:“又有道友到了。”

(明日)

一百二十九、黎罗山月云师太 中和寺斗剑之日

“黎罗山妙玉庵月云,见过诸位道友。”

来者却是一名师太。

师太模样也是俏丽,与秦韵、银铃仙子相差仿佛之间,别有一番韵味。

手持一串青白念珠,便是那化做遁光之物。

“月云道友可算来了,方才我等还提到那金须丈人之事,月云道友先前与金须打过交道,未知此人道友可能对付?”

秦韵将人迎了进来,问道。

月云师太闻言,摇了摇头,却道:“那金须丈人道行不低,不好对付,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我这一件月华佛珠,内蕴太**华,那金须丈人金蜈乃是金属,刚硬太过,失了柔性,最是喜食阴属之物,尤好太阴月华,如是持我佛珠,当能乱那金须道人操持金蜈。或能挣得几分机会。”

听得这话,众人倒也算得了一个好消息。

随不能完全克制了金须丈人手段,多少也能有些影响,斗剑之时如是用上,或能见奇效。

如此众人也自不再纠结那金须丈人,转而却由陈丘介绍起那中和寺中一众左道修行来。

“金须丈人自不必说,他如今是那中和寺一干左道统领,法力境界当是最高,余者便是那雪域番僧,也颇有几分法力,似乎不俗,不过韦驮法师对付此人有些把握,也不多言。”

陈丘点道:“余下诸人当中,熊蛮被那金须丈人所杀,鬼母已是被我与陆道友斩了去,只剩九人,那九人当中,也有几个我认得的,颇有些来历。其中一人乃是枯柯寨藤道人,藤道人一手枯荣玄光,颇有几分厉害,能坏人生机,玄光如同跗骨之蛆,中者极难消去。”

“此外还有思陀山一目头陀,这人生的随高大,却擅使飞针,如是看了他的容貌,却容易遭了算计。”

“再有便是那五井山苦泉道人、天蚕岭蚕娘子、独臂魔童元、青麻寨麻五毒、乱石山力士关雄……余下两人,我却也不认得,不过都是元胎之辈,左道之修,当也有几分奇异手段,不可小觑。”

一番开释,除却有两人陈丘不曾认得,余者都说了个详细。

陆玄才知秦韵为何特意请来陈丘,想也是知晓陈丘对这滇南修士多有了解,单凭这点,便能提供不少帮助。

得了陈丘这一番话,众人却也有了几分底气,所谓知己知彼,如今知晓那中和寺众修来路,便是没有手段针对,也多了些把握。

韦驮行事虽然率性,但也仔细听了陈丘的话,这等时候,却也没有半点不耐。

了尘帮不得忙,他如今不过俗世武者修为,虽然得了贝叶经文,见了那《大雪山身轮印》,如今尚未踏入修行,但也大开眼界,颇有所得。

他在滇南之地也游转也不少时日,却不曾得知这滇南之地还有如此众多的修士,想到自家以前行事,有了几分警醒。

他以往江湖闯荡,也算半个武林高人,行事难免少了顾忌,如今一想,若是撞上了那派邪修,只怕没有今日了,心下也是感慨。

银铃仙子、月云师太乃至秦韵等,都是这滇南之地的老修行,对此倒不觉惊讶,只是所知也不比陈丘,总有所得。

陆玄不看众人,思索陈丘言语,琢磨自家若是遇上了中和寺那些修士,该如何应对,一时倒也无人再发话。

……

翌日,大日初生,众人休整一夜,总也是到了斗剑之日。

日头刚起,便又有两名秦韵友人来拜。

这两位不比银铃仙子三人,不过也是元胎修士,修为与陆玄仿佛之间,加上出身虽也是旁门,多少有几分来历,实力也不会差了去。

那中和寺中众修士,也不全然都是玄光修士,玄光到底少见。

也就是熊蛮触了金须丈人眉头,坏了他的威严,不然昨日斗剑将至,金须丈人想也不会就这么杀了熊蛮。

秦韵这两位友人,如能对付两个元胎左道,也能帮上不小的忙。

“我二人境界低微,此来却耗费了不少时间,却不知有没有耽误了正事?”

秦韵这两位朋友,却是一对师兄妹,师兄王阳,师妹郑月,出自铁柱山铁剑道人门下,说来与陈丘还是比邻。

看着有些寒酸,各人只有一口普通飞剑,想来也不富裕。

“两位来得正是时候。”

陈丘与师兄妹二人也是相熟,当下笑道。

“如此便好,如此便好。”

郑月笑道,这姑娘模样却是年轻得很,陆玄不知她年纪如何,不过看着却与苏琼一般大,行事也是纯真,如同青春少年,颇为惹人喜爱。

她师兄王阳则有些敦实,看着也是厚道之人,颇为稳重。

生怕师兄妹二人不知情况,陈丘还与他们讲了讲中和寺见闻。

王阳仔细听着,郑月却有几分惊乍,听了金须丈人驱使金蜈吞杀了熊蛮,知晓那些左道修士厉害,更见几分愁容。

随后听闻鬼母之事,又是可怜那些丢了性命的婴儿,实有些多愁善感。

陆玄见了也是觉着有趣,他自入道途来,所见修士也不算少了,似郑月这般全然俗世大小姐的脾性,还真不曾遇到过。

便是那江湖武林之中,也是少之又少。

陆玄不知她本性如此,还是不曾遭遇什么恶劣之事,不过想来铁柱山一门对她颇有照顾。

只陆玄所见,身为师兄的王阳便不时看着自家师妹,见她面色变化,也会随之牵动心神,显然寄托不小。

“那中和寺一干左道,便是修为不如何的,总也有一些奇异手段,你师兄妹二人切不可怠慢了,不然如是伤了,我都不好与铁剑真人交代。”

秦韵见他二人还有些不在状态,不由提了一句。

“嘻嘻,秦姐姐放心,我这回求了师父,他老人家赐下了一件铁羽衣,轻易伤我不得的。”

郑月听得这话,却笑道。

秦韵见此,摇了摇头,她本是只请了王阳,王阳虽只是元胎境界,所用飞剑也是普通玄铁之精练就,却有一身神力,颇为厉害。

郑月想是自发来的,也亏得铁剑道人放心她跟着来。

“诸位道友可在,时辰将至,还请出来一见!”

正要说些什么,忽的一声呼喝远远传来,正是金须丈人之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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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乱战一起剑气长 两界金刚胎藏阵

众人相觑一眼,也不犹豫,直往中和寺方向而去。

飞至一处山谷之中,便见中和寺一众左道已经等候在谷中。

一眼望去,人数不下数十。

除却金须丈人等十一位境界不俗的修者,余下多是门人弟子,仆役随从,有的有几分法力,有的不过寻常武者,打扮模样千奇百怪,十分随性,真个是妖魔鬼怪齐聚一堂。

见得陆玄等人按下剑光,也都一一看来,观量众人修为。

这滇南之地,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凡是有点名声的,多是能够认出。

尤其陈丘这般广结好友的,更是被人熟知。

不过昨日便在那中和寺中见过,金须丈人等人倒也不多看,更多注意还是放在了秦韵、银铃仙子等人身上。

“今番斗剑,只为定下这蒙舍国之事,所以也不讲那些章程,各施手段,胜负自定,飞剑之下,生死难料,各家自有心数,你等意下如何?”

想是昨日之事,金须丈人压服了中和寺众修,如今开口,中和寺一方却也没有半点意见。

秦韵答道:“好!”

“韦驮长老,你我试试手段!”

话音一落,就见胜轮和尚上得前来。

韦驮本就是想要和胜轮论上一论,如今听得胜轮相邀,看了陆玄等人一眼,微微点头,便手持神杵迎了上去。

二人也不废话,瞬化遁光,战至一处。

韦驮和尚修的是金身正法,一杆神杵,行动间显风雷之势,颇有几分龙象大力,对面胜轮老僧,修的却是密宗心意一道,以精神异力为上,想来在大雪山寺地位不俗,竟有两样法器,分是一件金幢、六只宝轮。

胜轮口诵真言,金幢经文化光垂绦而下,护住周身,韦驮和尚以神杵砸之,一时竟然不能建功。

只能应对胜轮宝轮攻伐。

就见二人遁光闪烁,轰鸣声起,不多时已经战至天半,山谷四方,一时半会儿之内,显然是分不出胜负了。

陆玄等人见此,有些担心,不过也信任韦驮法力,倒不至于认败。

只是就在韦驮和尚与胜轮对战正酣之时,中和寺一方,金须丈人忽的放出自家金蜈,金蜈身量数丈,通体玄金,很是有几分凶恶。

金蜈在金须丈人驱使之下,往陆玄等人卷来,于此同时,中和寺余下左道修士,也是一股脑驾驭了法器飞剑朝着众人冲来。

却要乱战。

陆玄等人对此是有预料的,毕竟他们这边人数较少,这斗剑又没个规定章程,对方如何行事都不见怪,只是也不曾想到中和寺一方如此急躁,还是有些意外。

不过众人见此,倒也觉得是件好事,中和寺一方人数众多,如是逐一斗过,两方法力境界差距不大,以车轮战,胜负真还两说。

但若是乱战一处,自家同道之间,互相更为信任,而中和寺左道之修,却没有什么亲近,只因为蒙舍国一事强行合在一处,难说同心协力。

这等战法,反而与陆玄等人有好处。

众人也不好多做思虑,各自驱了飞剑迎敌。

中和寺一方,枯柯寨藤道人、思陀山一目头陀、五井山苦泉道人、天蚕岭蚕娘子、独臂魔童元、青麻寨麻五毒、乱石山力士关雄……等,俱是朝着众人攻来。

陆玄也是初次面对修士之间如此乱战,好在他剑术精熟,也有不少江湖经验,倒不至于乱了分寸,只驱使了龟蛇剑对上。

秦韵等人见此,也忙纠缠住敌人,中和寺一方,金须丈人法力最高,陆玄这一边,月云师太虽难胜过金须,法力也有不如,但自家月华佛珠对那金须丈人金蜈有牵制之功,所以便持宝珠迎了上去,果然牵制住了金须丈人金蜈。

陈丘对上枯柯寨藤道人,这道人一手枯荣玄光,不好防备,最是阴诡,陈丘对此人了解较多,好做应对。

银铃仙子对上蚕娘子,秦韵则独战二人,却是那两个不知来路的左道修士。

韦驮和尚正与胜轮酣战,一时脱不得身。

王阳与郑月师兄妹有合战之术,法力虽比之陈丘、秦韵不如,两口轻重飞剑却使得颇有章法,牵制住了三人,分是那关雄、麻五毒、苦泉道人。

众人之间还能相互协作,法器飞剑交击之间,并未落了下风。

独陆玄,众人之中法力最低,却被当做了突破口,那一目头陀与那童元盯上,欲要将他斩杀。

按着秦韵布置,一目头陀是陆玄挑的对手,他与鬼母斗过,也见过针诀御使手段,心有几分准备。而童元则有几分巨力,本是要王阳对付的,如今乱战一起,二人俱是朝他攻来,也是无奈。

陆玄见这二人满面凶横,直冲冲朝他打来,心念一动,以龟蛇剑迎上一目头陀飞针,随即装作无法应对童元法器,只得飞退。

童元见此,更是凶狠,眼见得冲至陆玄身前,独脚铜人轰然砸下。

就在众人见状,欲要相助之时,陆玄忽的一拍身后剑匣,霎时间,一道金白剑光激射而出,速度极快,不仅斩断了童元法器,顺手还将那童元削成了两截。

这却是严白凤在他剑匣之中留下的三道剑气之一,这三道剑气本是严白凤教他前往靈山之时护身所用,不想如今倒是用上。

说来他自家都有些忘了,也没有和秦韵等人言说,如今倒成了依托。

慢说中和寺众修,便是秦韵等人实也想不到陆玄能打出如此剑气。

那一目头陀见陆玄剑气如此威力,更是大惊不已,忙退开了去。

这些左道修士虽然看着凶横,实际各有心思,如今性命受了威胁,哪里还敢轻易对上陆玄,就生怕被陆玄剑气斩了去。

金须丈人见得陆玄冲天剑气,也是惊异。

他自觉以自家境界修为,如是没有准备,怕也无法躲去这一道剑气。

却说陆玄这边斩了童元,便要再催剑气去斩那中和寺一方法力最厚的金须丈人之时。

金须丈人见他看来,心中惊跳,忽而喝道:“胜轮道友,不可再等了,还要看你法门。”

话一落音,秦韵等人心中一惊,不知对方还有何等手段,就见一干左道门人已然将山谷围了,手上持着经幢,正在招摇。

于此同时,便见胜轮和尚忽的一诵六字真言,将手中宝幢朝着天上一抛,瞬时不见了踪迹。

不一会儿,周遭迷雾乍起。

“不好!”

陈丘一声惊喝,道:“那和尚布了阵势!”

此话刚出,果然周遭乾坤已变。

“还请诸位道友试一试贫僧这小须弥两界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

这时,才听得那胜轮和尚之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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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一、胎藏阵变化无方 陆道人如鱼得水

雪域佛门,有一门顶尖法阵,唤作两界十方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

此阵乃是时轮金刚胎藏曼茶罗本尊,以六揭谛法门所化优昙花相演化而成坛城。蕴无量比丘、比丘尼显化金刚。无量天龙、佛塔、金莲、佛灯、佛子、菩萨、罗汉。

能创无量佛国世界。

胜轮老僧这小须弥两界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便是由此阵演化而来。

大雪山寺实是雪域佛门一大教派之一,此番入得南疆传教,也是应了左道魔门相邀,欲要在南疆之地立佛国。

否则以胜轮和尚出身,却也不至于与这些左道修士搅合到一起去。

且不说大雪山寺谋划,只说胜轮这小须弥两界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却是他离开大雪山寺之时,寺中尊者所授,便是让他在南疆之地遇得厉害修士,以作应对的。

不想因为蒙舍国之事,却撞上了陆玄等人,如今也只得用在此处。

这曼陀罗大阵之中,自有乾坤,成坛域世界,虽不比两界十方金刚胎藏曼陀罗大阵本尊。

却也别有几分玄妙之处。

凡是入阵之人,乾坤挪移俱受持阵之人驱驰,更有无量优昙花遮蔽灵觉,便是同道之间,也不能互相感应。

本来这阵还有诸般变化,不过立得仓促,也只有这等神通。

当然,即便是这等神通,对于胜轮和尚等人来说也是足够了,众人法力境界仿佛之间,没有一个是步入了餐霞的高修,只需以这阵法分散陆玄八人,逐一击破,几乎胜负已定。

却说陆玄等人,入得这曼陀罗大阵之中。

只见周遭无量优昙花遍布,却不见了同道踪影,一时大为警惕。

陆玄也找不见了秦韵等人,心中略有几分担忧,不过以他经验,尚且能够定心,只将龟蛇剑护持周身,心神寄在剑匣之上,但凡有个不对,剑气便会激出。

只是等待一会儿,却也不见变化,知晓不能坐以待毙。

不过他修行日头尚短,却也看不破这阵法变化,念头一动,将心思放在了百字碑之上。

百字碑有推演之功,内蕴玄机,后来又显化出对异兽等类的分辨,陆玄便有猜测。虽不知此碑是何等来历,但显然是一件至宝,内中当蕴藏不少天地信息,乾坤道理,所以才能有这等功效。

于是他便想着能否借助百字碑推演这门法阵运行轨迹,不多时,陆玄眼睛一亮,果有所得。

虽然以他心神,尚且无法破阵,却也能找出几分轨迹了,于是便在阵中走动。

阵外胜轮老僧与一干左道修士,正准备借着法阵将陆玄等人逐一击破,目标也先放在了陆玄身上,盖因他方才所使剑气太过惊人,谁也不知他能使出几次。

这曼陀罗大阵有些时限,所做阵法基石的经幢祭炼仓促,更多还是靠了胜轮和尚金幢以及自身法力维持,至多不过一个时辰的功夫。

如是阵法消去,未能将陆玄等人全部解决,到时还有麻烦,自然不能留下厉害的。

“咦”

只是未等胜轮和尚将他们传入阵中,众人却听胜轮一声惊疑。

“还请道友速速将我们传入阵中,把阵中之人斩了才好,可耽误不得。”

金须丈人不明情况,于是道。

胜轮本欲说些什么,但自家曼陀罗大阵除却雪域僧人,几乎没有什么人了解,陆玄在阵中行走,走出了几分轨迹,他虽怀疑,却也不能确定陆玄是否看破了阵法。

更不好与金须丈人等人言说。

况且在他看来,即便是陆玄有几分手段,看出了几分阵法轨迹,却也无妨,有金须丈人等人针对,加上他这主阵之人操控,想也不会出现什么意外。

于是道“诸位道友准备,我这就将诸位送入阵中。”

说着,口诵真言,只见周遭经幢灵光一闪,便将金须丈人等人送入了陆玄所在之地。

陆玄正在阵中行走,百字碑相助之下,越是行走所得便越多,渐渐也对这阵法有了几分明悟,这阵法着实厉害,便是有百字碑在身,也只能维持自身不被周遭优昙花迷了去。

只是就在他在阵中闯荡之际,身前忽的灵光一闪,露出了金须丈人众修身影。

他等也是警惕,未免分开作战反倒出了意外,于是除却主持阵法的胜轮之外,九人俱是为了陆玄而来。

只想着斩杀了陆玄,再杀其他人。

见得陆玄,众人也不急着动手,看见陆玄右手按在剑匣之上,想着此前陆玄剑气,还是有几分忌惮。

不过随后胜轮运转法阵,将他们挪移了一处,又言道“那剑气再是厉害,我主持这法阵,诸位却也不必担心被剑气伤了去。”

听得这话,虽然还有几分犹疑,但也是定神了几分。

金须丈人念头一动,以金蜈试之,果然陆玄虽以飞剑相抵,却捉不准目标。

见得此幕,众修再无顾忌,俱是朝着陆玄打来。

陆玄无奈,只得飞退,龟蛇剑再出,抵挡众人攻势,依旧未能建功,还险些被斩中了身躯。

陆玄知晓如此不是办法,当下在百字碑帮助之下,捉了一个方向,迅速退去。

金须丈人等人正准备将陆玄斩了,好去再杀他人,谁料陆玄一个转身,竟然不见了踪影,心头便是一惊。

忙联系金须丈人,这才知道陆玄或是看破了几分阵法轨迹。

顿时觉得陆玄有些邪门。

方才那剑气便不说了,这曼陀罗大阵玄妙无方,便是他们入得阵中,也全凭了胜轮和尚指点,不然不谈杀人,自家只怕也会迷失在这阵中,如今陆玄一个未成玄光的修士,居然能够看破阵法轨迹,如何能不古怪。

于是心中更多了几分忌惮,也更想先将陆玄斩了。

否则还不知生出多少事情来。

在胜轮和尚相助之下,众人忙追陆玄,只是每每追上,都被陆玄躲了去。

如此数回,陆玄在这阵中仿佛如鱼得水,滑不溜秋,根本无法捉到,见得这等情况,众人心中俱惊,已经不好在陆玄身上再耗费功夫了,商议过后,决定先去对付其他人。

一百三十二、未建功左道无奈 留战帖众修皆离

却说众人将目标放在别处,教胜轮老僧将他们送至秦韵身旁。

双方一见,便斗在一处。

也是哀牢山传承不凡,否则众人围攻之下,只怕秦韵见面便要被斩了去。

只是就在他们将目标又放在了秦韵身上的时候,陆玄忽然又冒出了头,还悄摸以龟蛇剑将关雄斩去了一只手臂,随后又带着秦韵隐了去。

便是有胜轮和尚提点,也来不及躲避。

诸人又寻陈丘等人下手,却都被陆玄坏去好事。

胜轮和尚只得将心思全放在陆玄身上,不教他阻碍金须丈人等人截杀,可惜陆玄总能寻得破绽之处,让他们不能建功。

本是瓮中捉鳖之局,如今反倒是成了他们自家限制。

这等情况之下,金须丈人无奈,只得联系胜轮将他们送出阵外。

……

“此番布下阵势却未能功成,胜轮道友法力消耗不小,童元道友身死,关道友也失了一条手臂,我等更是也有不少消耗。对方却无有多少损伤,不能再斗下去了。”

苦泉道人说道。

中和寺一方,俱是老江湖,加上陆玄着实古怪,众人在他身上吃了不小的亏,一时间也有了退意。

金须丈人虽有几分不甘,但能够看出众人已然没有再战之念,也只得无奈点头。

此番来到中和寺,他倒不是多么在意这俗世王朝的战乱,只是想借此机会,宣扬自家名号罢了,似他这等没有正法传承的旁门散修,名头越大,越没人敢招惹,如是有同道遇得了什么前古真仙遗藏,需要人手破阵,也会想到求他相助。

但此番做足了准备,却有些虎头蛇尾。

至于斗剑之事,除非一方被强势镇压了去,或是死伤殆尽,否则哪里那么容易定下胜负的。

私心为上,即便是斗剑败了,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只是名不正言不顺罢了。

胜轮老僧也不多言,他与金须丈人等人根本不是一个路数,所以即便是到了中和寺,也并未多话,如今斗剑不成,心下也不多么在意,只是琢磨陆玄是什么来路,居然能看破曼陀罗大阵运转。

如是韦驮和尚倒还好说,到底也是佛门中人,或许有过见识也是可能的,但陆玄这人,实在让他不能理解。

见众人都生退意,胜轮问道:“未知此前斩了童元道友的那名老道,诸位可是认得?”

众人相觑一眼,俱是摇头,他们对陆玄映像也颇为深刻,陆玄所使剑气是一个原因,更主要的还是陆玄在那曼陀罗大阵之中对他们的戏弄,如不是确定胜轮和尚立场,兴许他们都以为是胜轮和尚在帮助陆玄了。

“此前在那阵中,我倒是听得那老道唤那女修一声师姐,那女修姓秦,乃是蒙舍国皇室之人,二人当是出身同门。”

“原也是哀牢山门下。”

胜轮和尚忽然了悟。

哀牢山?

听得这三字,金须丈人等人面色微变。秦韵性情缘故,并不似陈丘这般光交南疆同道,便是有几个好友,也是旁门正道之辈,所以这南疆诸修,并不知道秦韵名头。

此前也就是见秦韵似乎是主事之人,才多注意了些,却不想竟是哀牢山门下。

心中更生退意了。

哀牢山上那位有道仙真,还是有不少人知道的,主要是严白凤不喜这些左道魔门坏了自家清净,曾在哀牢山左近打杀过几个不知好歹的。

所以哀牢山极少有散修靠近修行。

而且如今听得秦韵来头,众人才知其中根本,心下对胜轮也有些埋怨,这老和尚知道哀牢山存在,当也是明白哀牢山上那位凶人的不好对付,居然不与他们提前讲明,如是知道这些,众人即便相约斗剑,怕也是要掂量一二。

“……贫道那五井山还有些要事未曾处理,今番斗剑不成,便先告辞了。”

却又是苦泉道人先开了口。

有他发话,众人俱是给出自家理由,逐一退去。

只留下金须丈人以及胜轮老僧一干无有飞遁法门的左道门人。

此外还有几个在施浪五部后头支持的,还需与胜轮商议,不好立时离去。

胜轮和尚也不欲继续维持阵法下去,如此空耗法力,却是不妥,于是对着众人道:“诸位先行退去,等贫僧收了阵法,石和城中再会。”

金须丈人几人闻言,也不多说,自往石和城方向去了。

胜轮和尚见此,当下吩咐几个门人收去曼陀罗法阵,也是化作遁光而去,

待得陆玄等人从阵中解脱,只见一干左道门人留待,送上一副拜帖,相邀下次再斗。

那番僧还特意问了陆玄名号,陆玄也做了回答,随后一干人等便恭敬退去。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倒也没有追索。

……

“此番如无陆道友,还不知是何等情况,我等还需谢过。”

众人回转片岩,陈丘道谢。

诸人也是对陆玄一礼。

陆玄忙称不必,道:“我等同进同退,这是应有之义,况且也是托了家师的剑气,否则中和寺等一干左道,也难有忌惮。”

“确实如此,此番诸位到此,也是为了助我,说来还是我该谢过诸位。”

众人一番叙话,气氛倒是和谐,陆玄与秦韵这一干好友本还有几分陌生,如今也算是融入进去。

话题一转,又回到了中和寺斗剑之上。

“此番斗剑,未得结果,那一干左道被迫退去,还不知后续如何生事,却有不少麻烦,日后或许还有劳烦诸位道友的地方。”

秦韵道。

“如是有需要,只传信与我便是。”

陈丘倒是干脆,余下诸人也都是一般言语。

众人俱有自家修行之事,今番斗剑不成,却也不好耽误,于是很快各自离开。

陆玄师姐弟二人,也是回转大和城。

金须丈人等人,此番中和寺斗剑吃了些亏,也知晓陆玄等人厉害,一时半会儿之内显然是不会在闹出大动静了,于是陆玄在大和城待了一段时日。过了年关,蒙舍国乱象渐显,陆玄见无大事发生,胜轮等人偃旗息鼓,似乎只顾在那施浪部传教,于是也拜别秦韵,离开了大和城。

他本是要回浔阳的,只是秦韵却提议他不妨在南疆转转,只因南疆乱起,此地又是鱼龙混杂,每日不知生出多少变故,如欲证就玄光,以陆玄所修风雷真气,却也没有比此地更好的去处了。

陆玄觉得有几分道理,他对玄光凝练之道已有了几分门路,如是玄光入门再回浔阳,却也不迟。

正好想到鬼母手中救下那名婴儿,得了不少领悟,心有所念,干脆起意去寻那一家人。

(冇)

下一百三十三、雪云山庄

此前因防备鬼母报复,陆玄特意教那一家人躲了去,后来因斗剑缘故,还未来得及与他们分说。

斗剑结束之后,也只得借蒙舍国兵士去通知了一声,具体情况还不知晓,如今得了空闲,正好再去看看。

说来那婴儿也是他的机缘,不好教那一家人得了个不好的结果。

……

“仙长!”

那婴儿父母家人见了陆玄,十分激动。

婴儿父母却也是近三十岁的中年了,也不止这婴儿一个孩子,只是先前生了三个,俱是女儿,如今好不容易生了个儿子,有了香火,本是难得高兴的。

谁料鬼母将自家孩儿捉了去,对于这一家人来说,可说是天都塌了。

好在后来陆玄将孩儿带回,他们对于陆玄自然是万分感激的。

“那魔头已经被打杀了去,你一家人也不必再有担心,可以回家去了。”

陆玄早前命蒙舍国兵士通知过,不过这一家人未曾得见陆玄,显然还是有些不放心,所以仍旧寄宿在亲戚家中,如今得了陆玄这一句话,才算是真正放心下来。

“还劳烦仙长亲至,实在惶恐。”

鬼母行事放肆,直接在他一家人面前将婴儿带走,化遁光离去,所以他们虽然没有见过陆玄手段,但能从那鬼母手中带回自家孩儿,怎么想也是比那鬼母还要厉害的神仙人物,自然敬畏。

“不必如此,你一家人活的安泰,日后将那娃娃好生抚育长大,做个持正之人,便是最好不过了。”

陆玄把话带到,心下也颇为满意,当即请辞。

只听那婴儿父母道:

“道长慈悲!愿道长道生无量,仙福永享!”

……

却说陆玄,离了那农人一家,心中对那凝练风雷一气玄光法门愈是有了几分明悟。

严白凤教他多行仗义之事,灵机自显。

秦韵教他观量人世变化,天地自然,道力一至,玄光自凝。

无外乎心境,阴阳变化二者。

所谓风雷一气,当是直抒胸臆,随心而行,雷厉风行,快意江湖,不外如是。

心境一至,天地外道灵机自显,阴阳变化只在眼中,当见人世清浊二气,可成玄光。

对此有所了悟,陆玄放下心中诸般思虑,以龟蛇剑化光,随心而行。

……

年关刚过,遍地山林依旧一片雪色,荒山野岭,渺无人烟,略显孤寂。

陆玄单薄道袍,身负剑匣,行于雪地之上,踏出一个个脚印。

他并未驱以真气,只用肉身行于寒风之中,体悟自然变化,任由霜风拂体,霜雪结发,越是这等境地,陆玄心中那一点由灵性愈发凝练,仿佛一颗种子,不知何时便能破土而出,化作玄光之芽。

正于行中,忽见前方出现一处山庄,山庄也是银装素裹,如不细看,或许还会错过。

陆玄自体悟中回过神来,念头一动,行止由心,却是径直朝那一处山庄走去。

小叩门扉。

不多时,便有人开了大门。

“老道长可要入内暖暖身子?”

来人亦是一名老叟,半百年纪,上下打量了陆玄一眼,见他满面风霜,道袍见几分湿意,问道。

“叨扰了。”

陆玄稽首。

老叟让开半个身子,将陆玄请入庄中。

“老朽江福,是这雪云庄管家,我家老爷去北司县城中替几位小姐请先生去了,如今尚未回返,庄中女眷颇多,道长若是在庄中休息,还请不要四处走动,等老爷回来了,老朽还需与老爷禀告一二,如要留宿,也需老爷安排,还望道长见谅。”

陆玄闻言,在这院中四下看了打量了一番,却也笑道:“贫道省得的,倒是劳烦老先生了。”

“道长客气。”

江管家将陆玄请至一处小院之中,不多时又教下人送上了热汤温酒,供他沐浴暖身,还安排了泥炉烤火。

也是礼备俱至。

这雪云庄想也不是寻常人家,这待客之物并非寻常,当是颇有几分资财。

陆玄在这院中,有管家之言,也不胡乱走动,只以泥炉烤火,焙酒以饮,回味一路行来,风雪山林路,倒也别有一番意味。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暗,炉中炭火仍旧旺盛,陆玄行出院中,正见那江管家迎来。

“我家老爷回来了,正要请道长过去一见。”

江管家道。

“此番蒙管家收待,未曾先得了主家同意。本已是失礼,该贫道亲自拜访,谢过主家招待,却还要管家来请,更是惭愧。”

江管家闻言,笑道:“我家老爷素来慕道,往日对过往僧道,也是多有招待,此番知晓老道长在庄中休憩,高兴还来不及,自然没什么不许的。”

“若非还有北司县中请来的先生需要招待,老爷本要亲自来拜会道长的。”

如此几句,江管家渐将陆玄引至客堂。

入得正厅之中,便见一名随和中年,富家员外打扮,略有几分清瘦,气质温和。

中年左方上首,却是一名年轻书生,书生二十来岁年纪,衣着简陋,身上冬衣洗的有些发白,明显家境不是很好。

坐在椅子上,也有几分不定,似是不太适应这堂中环境。

神色倒还算泰然。

陆玄一入堂中,便听得那年轻书生道:“江员外,即是要小生教令公子读书,还请小公子出来一见吧,便是教学,也需做个了解,否则这教书二字却也无从谈起。”

“好说,好说,冯公子能冒着风雪,随我来这雪云庄,已是有心,自不好怠慢。”

只是正准备去叫人,便见江管家与陆玄进入堂中。

那江院外一见陆玄,先是在陆玄身后剑匣扫过,面上能见几分敬意,忙迎了上来,道:“这位便是陆道长吧,道长还请入座,没能亲自拜会,实在有些失礼,还望见谅。”

这江员外对陆玄可谓十分客气。

那名书生得见陆玄这老道人,也是起身见礼。

不说陆玄道人身份,只说他这年纪的长着,便是不能轻慢的,何况他等读书人,最是看重礼教。

“得蒙江管家收待,员外也对我这贸然上门的访客如此礼遇,哪里来得怠慢,该是老道言谢才是。”

陆玄看了二人一眼,一番叙话,也是稽首见礼。

这才在员外相请之下入座。

一百三十四、狐耳

“道长可是云游至此?”

因陆玄至,江员外也未将自家孩儿叫出与冯书生见面,而是先请入席。

诸人皆是见过,席中江员外问道。

“正是,偶过贵庄,这才上门拜访,多有叨扰之处。”

陆玄回道。

许是喝了点酒,席间江员外也说起不少烦心事,只言芙夫人早亡,自家一人将几个女儿带大,颇有许多无奈之处。

“我这几个女儿也大了,只是我这雪云庄偏僻,却不好替她们寻个婆家,也是为难。”

说起此话,还有意无意的看了看冯书生。

书生姓冯名平,是那北司县中之人,却有秀才功名在身,只是家中贫寒,又未能过了乡试,见江员外欲替家中公子寻教习,这才自荐而来。

冯平听得江员外这话,忽然道:“员外请我来教的,莫不是家中女公子不成?”

江员外闻言,将手中酒杯放下,晃似才反应过来,哑然道:“却是忘了说起这事儿,我家中几个俱是女儿,请公子过来,也是小女儿年纪渐大,却有些跳脱,不识规矩,所以才想请公子教她圣人道理。”

“倒是有些抱歉,此前未曾提及此事,如是冯公子有所介意,那便罢了。这山林路不好走,冯公子暂在庄上住上一夜,明日我再叫下人送公子回北司县。”

冯平闻言一愣,正想说些什么,江员外又道:“公子放心,此番有劳公子白跑一趟,束脩之礼还是会奉上的。”

冯平张了张嘴,话却没能出口。

“对了,听道长口音,不像是南疆之地的人,仿佛江南口音,却不知道长哪里修行?”

江员外转过头来,看向陆玄。

自陆玄出现之后,他对于陆玄比对那书生冯平还要热切些。

不过也不奇怪,毕竟那江管家都说过,他家老爷慕道。

“祖籍西江,现下云游四方,倒也没个定处。”

陆玄回道。

江员外闻言,喜道:“道长原是西江人,西江道事最盛,我极想去上一次,不过可惜都不得机会。不过道长既然没个定处,想也不急着离开,不妨在庄上多住几日,说来我也常读道经,心中有不少疑惑,只是雪云庄偏僻,少有能请教的人,还想道长能开释一二。”

“这倒无妨,贫道也没什么急事,得蒙员外招待,无以回报之物,如此也是好的。”

一番推杯换盏,气氛谐然。

……

入夜,江员外安排下,冯平与陆玄各自住了一间小院。

陆玄只在房中修行,积累真气,体会自家心境。

不知多了多久,月入中天之际,忽然院外一阵细微动静响起,盘坐床上的陆玄蓦然睁开了双眼。

这一看去,月光之下,就见一道纤细影子被印在了窗纸之上。

不时晃动,这霜雪未曾消融的时节,也听不得虫鸣鸟叫,本就寂静非常,如是一幕,更是显得十分诡异。

陆玄念头一动,却轻巧跃下了床铺,朝那窗棂走出。

走路不见半点声息,只偷摸摸来到了窗棂前。

不多时,那一道影子动作愈大,不知用什么,开始戳起了窗纸,随后一只纤细葱白的手指破开了窗纸,戳出了一个小洞。

陆玄吸了一口气。

待得窗外那影子矮下来,凑到那小洞前的时候,猛地在那小洞之上吹了一口气。

“啊哟!”

这一口气吹下去,就听得窗外响起一道娇嫩的声音,那影子也是猛然一跳,似乎颇为吃痛。

陆玄不做犹豫,直接推门而出。

这一看去,就见月色之下,一名白衣少女,正捂着眼睛喊痛。

见得这少女,陆玄也是一怔,倒不是因为对方女子身份,而是她的模样有些特别,双耳不同常人,毛茸茸竟是一对狐耳。

娇俏可人,肌肤细白,尤其月光之下,更显青嫩。

少女反应也是奇快,得见陆玄推门而出,捂着右眼的小手立马放下,背在身后,晃着身子,左顾右盼,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只她却忘了现在是个什么时辰,这里又是何处。

陆玄看了不由好笑,便没有这两个条件,少女通红的右眼也是出卖了她。

“夜深人静,姑娘到我这是要做什么?”

少女听得陆玄这话,转头看来,见他目光放在自己的两只狐耳上,忽的双手又捂住耳朵,才红着脸道:“那个……没什么,我就是起夜迷路了……”

语气喏喏,这话想是她自己都不信。

陆玄对这少女身份有几分猜测,这雪云庄中,这般打扮的,想也只有江员外的女儿了,只是他这女儿一对狐耳,着实让陆玄有些出乎预料,这其中似乎还有古怪。

莫不是江员外一家俱是妖魔?

只是以陆玄观之,却也不见那江员外身上有半点灵机,这少女倒是有几分清灵之气,仿佛山中精灵,不过也并未有修行过的痕迹。

见少女似乎没有什么与人打交道的经验,捂着耳朵,脸色红红,有些手足无措,却又带着几分好奇和戒备看着陆玄,仿若一只受惊的小兽。

陆玄无奈,虽然好奇少女那一双狐耳的来由,但他也不好多问,于是道:“姑娘可是江员外的千金?”

少女闻言一怔,随即下意识点了点头。

也不接话。

“这夜深了,虽不知姑娘要做些什么,还是快些回去休息吧。”

陆玄摇头,也不想再多说什么,便准备回身进入房中。

“……请问,你是爹爹给我请的教书先生么?”

陆玄听得这话,才明白原来江员外请来冯平,就是给这少女做的先生。

回过身来,正准备说不是,就听少女又道:“你……你还是今晚就走吧,不然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

陆玄有些诧异,这又是怎么回事?

只是他欲要再问,那少女却好像做了什么坏事一般,有些慌张的告辞离开了院子。

念头一转,陆玄就知道这雪云庄怕是还有古怪。

只是他也未曾在此感应到修者气息,实在也有些说不通,还是说只是寻常之事,并未牵扯修行。

但不说这少女那一对古怪狐耳,只说白日里江员外还多看了他身后剑匣几眼,似乎认得这等法器,想来还有因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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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五、冯平

陆玄本也没多想,只是念头转过一番,忽然觉得少女此话当不是无的放矢。

她说这话之后离开的模样,就仿佛瞒着父母做了什么坏事的孩童,陆玄半生经验,自然能够分辨出来。

如此也即是说少女的提醒很可能是出自真心,只不过她搞错了对象,因为陆玄也在院中,把他这客人当成了来当先生的书生。

冯平那边,只怕还不知道有这么一回事。

心念及此,陆玄走出了院子。

那书生冯平情况宴席之上也算有了一些了解,冯平家中贫寒,还有一个患病老母。冯平是孝顺之人,以他才学,之所以乡试未过,却因为那段时日正好母亲大病,为了照顾母亲,他却也染上了风寒,这才落榜。

此番为了家中生计,愿意独身一人来到这雪云庄,也能看出他的努力了。

不能说冯平就是什么大好人,不过孝顺之人,至少不会坏到哪里去,如是这雪云庄真有什么古怪,能害了冯平去,陆玄也不好得了消息而不提点。

话说回来,那少女也只说留在这雪云庄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具体却也没有细说,倒是有些麻烦,便是见了冯平,也不好与那书生解释。

他家中贫寒,说不得还得等明日江员外的赔礼,如此就有些难说了。

……

“冯公子可是安睡了?”

陆玄来到冯平所住小院,便唤冯平。

冯平其实并未入睡,辗转反侧,心中想法颇多。

他家中老母身体情况不是很好,此番难得雪云庄需要教师,给的束脩也是比较富裕,不仅能够改善家中生计,还能支持自己读书所用。

自然是有些不舍得这一份差事的,但他却也没有料想江员外要他教授的是一位女公子,难免有些犹豫。

当然,他倒也不是不情愿,只是这一犹豫,不知为何江员外忽然变了态度。

以至于现下倒是纠结起来了,他是不想失去这份难得的差事的,但却不知明日该如何开口,一时矛盾,于是入睡不得。

听得门外传来陆玄声音,还有些印象,只是不知这大半夜的,陆玄找上门来做什么。

微微一怔,不过下床打开了房门。

果然见陆玄就在门外。

“老道长,您这是?”

见冯平疑惑,陆玄并不奇怪,只说道:“有几句话想要与冯公子说说……”

陆玄也不卖什么关子,只将此前自己院中所见告诉了冯平,由冯平自己决断。

随后道:“这雪云庄偏僻,具体是个什么情况虽然不知,但冯公子家中尚有老母需要伺候,如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却是不好,是以老道才来提醒一句,话已带到,老道便先告辞了。”

自陆玄开口,冯平便一直没有答话,表情看着有些古怪,似乎是不太相信,连带着看陆玄的神色都少了几分敬重。

不过听到陆玄提及家中老母亲,还是顿了一顿。

“多谢老道长提点,我会注意的。”

陆玄听得这话,便知道冯平没有太过放在心上,微微摇头,却也不再多说,径直离去。

……

翌日,陆玄早早起来,庄上下人相请之下,来到客堂面见江员外,一个是相约开释道经的事情,另一个冯平今日离开,也想看看是否有什么变故发生。

来到客厅,就见冯平与江员外已经是在堂中了。

江员外没什么变化,不过冯平面色就有些苍白,十分虚弱,似乎元气大失的模样,便是一宿未睡,也不至于变成这样,这其中当有古怪。

想到昨夜那少女提醒,想来所言不虚了。

只是这庄上也不见半点妖异之气,有些看不太明白。

陆玄心中疑惑,倒更不急着离开了,冯平如此消耗,与这雪云庄关系莫大,再看那少女态度,冯平显然也不是第一个被这样对待的人。

说不得这位江员外以前用过多少此请教习的名头,请来了冯平这样的书生在庄上留宿。

不过话说回来,陆玄昨夜除了见过那少女,倒也没有受到太多骚扰,也不知是雪云庄的人能看出他修士身份,还是嫌他太老,没有几分元气。

入得堂中,冯平正与江员外说话,冯平态度不知为何,似乎有些羞愧,让人见了莫名。

“先前未能与公子说清楚家中情况,让公子白跑一趟,倒是有些失礼,这点银子,算是补偿,一会儿我便吩咐下人送公子回北司县。”

江员外命人奉上了十两银子。

冯平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又是羞愧又是犹疑的,也不知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陆玄念头一动,倒也没有插话,只等二人话毕,冯平随同下人离开,才与江员外说了几句话,随后借着托词,离开了大堂,回房间的途中,悄然离开了雪云庄,只追冯平而去。

遇得冯平,雪云庄随行之人见了陆玄,有些疑惑。

“冯公子有些东西落在庄上了,贫道正有些事情要劳烦冯公子,便来送上一送。”

陆玄借了托词,随后问冯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只是陆玄问起此事,冯平却十分犹豫,他好似也明白陆玄昨夜所说的话,应该不是诓骗他的,只是要他说出来,又像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陆玄见此,只得道:“我观你今日精元大亏,神魂都有几分损伤,说不得日后还会影响你科举,所以才追来提醒一句,如是公子不愿多说,那便罢了。”

“只不过回到家中之后,还需看过大夫,好生将养一段时日才好,说起来江员外与你的那十两银子,倒是刚好补益几分。”

听得这话,冯平面色才变了。

别的倒也罢了,得闻会影响自家科考,却是有些慌神,当下将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却原来,昨夜陆玄离开之后,冯平辗转反侧,依旧无法入睡,就在迷迷糊糊之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睡着了的时候,似乎看到了一个白衣女子进入了房间。

那女子十分热情,冯平不知觉间便与那女子滚到了一处,一番欢好之后,冯平也感觉到身体有些吃不消,不过开始他也只以为是消耗过大,听了陆玄这话,才知道似乎有些不正常。

说完这些,冯平又有些犹豫道:

“对了……那女子自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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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三十六、古怪

“小生也不知是不是在做梦,那女子事后自称是江员外女儿……道长,那女子莫非不是常人?”

冯平这才说了个明白,声音略带上了几分颤意。

“……”

陆玄有些无语,这会儿你倒是知道害怕了。

在房中快活的时候,怎么不考虑这些呢?

而且陆玄看他模样,如果不是自家提点身体亏空,只怕他就算知道那女子不是正常人,或许还有几分自得也说不好。

人性如此,陆玄对此见得多了,也不觉得奇怪,面色更没有多少变化,只道:“若是真如你之所言,那女子不说不是是常人,多少有些古怪之处,我今日见你面对江员外面带愧色,原来是这等情况。”

“你自去吧,日后这雪云庄还是莫要再来了……”

经过这么一番,再看冯平现下模样,也大抵知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了,孝顺归孝顺,心思总有少不了许多的杂念,倒也没必要与他再多说什么。

冯平还要再问,陆玄能看出自身情况,想来不是常人,听闻昨夜之事对自家科考或许有影响,他自然想找陆玄多问问情况。

只是抬头再看,陆玄已经不见了踪影。

冯平愣愣半晌,雪云庄下人迎了上来,无奈只得跟着下了山去。

……

却说陆玄回到雪云山庄,琢磨冯平身上发生的事情,想来这庄上没少发生过。

至于冯平所说江夫人与他欢好的事情,真假他不在意,但是不是人人都有冯平这般好的运气,还能安然退离就不好说了。

按着陆玄自家猜测,这冯平能够安然离开,或许还有自己的原因。

得见江员外,与他开释了一番道经中的道理,也没直接询问。

既然有心管一管这雪云山庄之事,直接询问自然是不成的,毕竟对方即便是不会隐瞒,一面之词,也难辨真假。

如是这雪云山庄真是害人之所,少不得要试一试龟蛇剑之利。

说来也是古怪,那冯平昨夜有这等遭遇,如无意外,不是妖物便是鬼物所为,但陆玄在这庄上却见不得半点妖鬼气息,这使得他心中疑虑愈积愈多。

……

陆玄没有贸然行事,在这庄上住了几日后,与江员外多有交流。

此人心慕道事到是真的,能够看出来对道家文章颇有涉猎,陆玄与他交流,甚至都能收获一些东西。

江员外生活也没有什么特异之处,每日除了请教陆玄道理,便是在书房看书,过得挺安逸。

此外陆玄在庄上除了几个仆役下人,还有那老管家,却不曾见过其他人。

包括江员外所说的女儿。

狐耳少女自那晚过后,也是再没见过了。

说来陆玄有意无意问过江员外家庭情况,但见江员外言辞,倒不像是死了妻子的模样,每当说起亡故夫人的时候,神色有些奇怪,不像是一个失去了爱妻的人。

言语之间,反倒有些甜蜜,真是古怪。

如此情况,也引起了陆玄的怀疑。

……

这庄上包括江员外之内,俱是凡人,至少在陆玄的眼中便是如此,也看不出什么与寻常凡人不同的地方,于是陆玄有意无意不时和管家下人闲聊几句,倒也得了一些消息。

就譬如这雪云山庄的来历,以及关于江员外一家的一些消息。

这雪云山庄建起来已经有了二十来年了,据说是当年江员外为了讨好夫人所建的,后来干脆一家人搬到了这雪云山庄之中。

夫妇二人很是恩爱。

江夫人虽然生的两个都是女儿,但江员外也没有埋怨,一家人其乐融融,教人艳羡。

要说不寻常的事情,一个是雪云庄早年似乎遭过匪患,具体如何不知,不过庄上有些损失,死了不少人。

另外一个便是后来江夫人生三女儿江玲儿的时候难产去世,为此江员外还错手打死了稳婆,做了赔偿之后,那稳婆家人也没报官追究。

这些消息是陆玄意外听来,具庄上下人说,也只是传言。

不过这些消息对于陆玄了解这雪云山庄古怪,也没有太多的帮助,庄上下人所知道的,还是太少了些,而且陆玄问他们庄上小姐的情况,他们似乎也不怎么见过。

这一点显得古怪,不过也没有什么用处。

……

这日,陆玄正从江员外书房走出来,却意外在庄上看到一个熟悉的人。

“冯公子?你怎么又回来了?”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书生冯平。

哪怕以陆玄见识,也不知道这家伙又跑回来做什么?难不成还没吃了教训?

冯平见了陆玄,有几分尴尬,只行了一礼,并未做什么回答,掩面而走。

看得陆玄是莫名其妙。

不过他在冯平身上也发现了几分不对,几日不见,冯平身上精气神愈发萎靡了,仿佛又有消耗。

陆玄心中有了几分猜测,正愁没一个突破口,如今冯平归来,倒是有了门路。

他当然也没有再去劝冯平的心思。

此人不听劝告,便是有什么遭遇,与陆玄都再无关系了,只是想从他身上的古怪,探究出这雪云庄的隐秘罢了。

所以这日夜晚,陆玄遍寻得了冯平所见的小院。

没等多久,就见一名白衣女子走入了冯平的房间,过了一刻钟的功夫,才从内中走出,陆玄见此,当下跟了上去。

不多时,他便尾随那名白衣女子来到一处园中。

此地霜寒,这园中也没有什么生机,只是追到这里,那白衣女子却不见了踪影。

便是气息也消隐了去。

陆玄便知这园中当有几分古怪。

一番搜寻之下,也找不见半个人影,倒是在一处假山后头,见得一方石洞,陆玄没有贸然进入石洞之中,在周遭探查了一番,不见什么异常,想着如此耽误下去,不是事情。略作思虑,仗着有严白凤剑气在身,干脆托了剑匣,走入其中。

走了一会儿,来到一处石室,石室看上去十分寻常,不见半点古怪之处,不过陆玄细细观察了一番,经过鹤掌柜灵茶磨练,发觉了几分不对。

面色微沉,紧了紧手中剑匣。

忽的身后风声一起,陆玄心神一提,一拍手中剑匣,龟蛇剑疾射而出。

一百三十七、化身

只听噗通一声,身后不知有什么东西被斩落在地。

陆玄回过头去,就见周遭环境已然有了几分变化,身前不远处,两名女子扑到在地,身旁还有两只被削去了首级的狐妖。

而那尸首之旁,还站着名三十年纪左右的中年美妇。

那美妇人似也有几分愣神,看了看陆玄,又看了看了看地上尸首,这才回过神来,能见哀意。

陆玄正要问询,忽然瞥见石室一角落,不知何时竟然多了一方堆积的尸骨。

当下面色一变,再看向那美妇人,那美妇人虽是凡人气息,但周身颇有一些异象,有些毛发,模样也像一只狐狸。

陆玄心中已然有了几分猜测。

召回龟蛇剑,便要再祭出飞剑斩妖。

“道长剑下留人!”

正当时,石室之中响起一道男子声音,陆玄闻言,转头看去,却见江员外不知何时走了出来。

江员外跑到妇人身旁,看着地上尸首,也是一脸哀伤之色。

半晌,才抬头看向陆玄,问道:“江某自认对道长招待妥帖,也没失了礼数。道长为何要坏了我两个女儿的性命?”

听得这话,陆玄念头一转,道:“员外此言何意?”

江员外一叹,复又看了地上两具尸首一眼,再没有隐瞒,将自家之事说了个明白。

却原来,早年江员外夫妇来到这雪云庄所在之地,江夫人见此地雪色优美,十分喜爱。江员外为讨夫人欢心,便在这山上建了一处山庄,每年冬季,一家人必然要来这庄上过上几日。

谁料有一年遭了贼人,江员外侥幸逃得一命,夫人与两个女儿却被贼人害了命去。

江员外悲痛万分,不再来这悲伤之地,这山庄于是也空了下来,只是他第二年再来这庄上的时候,却又遇到了死而复生的妻女。

又是惊喜又是疑惑。

只是妻子和女儿与以前没有半点分别,许多旧事也十分清楚。

江员外对妻女爱得很,虽然知道其中有些不对,也没有点破,更是直接搬到了雪云山庄生活下来。

“道长昨夜所见的,乃是我的小女玲儿,是后来才生下的,自小女儿出生之后,夫人见瞒不下去,才告诉我她与二女都是托了了我妻女肉身化形的狐妖。”

知晓了夫人真实身份,江员外也才知道妻女想要维持形体,需要成年男子的精元魂魄补益,否则不能持久,于是便开始想法子诓来男子来雪云庄。

一如那冯平。

只是此番因为陆玄缘故,没有害了冯平性命。

至于方才陆玄被迷,却是没有料想,只以为外人闯入,所以使了手段,不想被陆玄一剑斩了两个被狐妖附体的女儿。

“我等不是有意害人,只是为了求存,道长也杀了我两个女儿,还请绕过这一次。”

听得这一番话,陆玄没有第一时间开口。

他还奇怪为何没在这庄上看到半点妖气呢,想来与这狐妖附体化身的本事也有几分关系。

话说回来,江员外一家这情况确实有几分复杂。

说起来他一家也是受害者,不过那后山的一干尸骨,又何尝不是无辜之人,其中还不知道有多少类似冯平这般,家中有老父母需要伺候的。

孩子不见,还不知他们心中是如何的伤心。

江员外一家的遭遇虽然可怜,但现在做的事情,何尝不是把自己的悲惨遭遇在无辜之人的身上重演?

想到这里,陆玄一叹道:“员外早知如此,何必当初?”

江员外看陆玄意思,是不愿意放过,心中一急,便要再说些什么。

这时,那中年美妇人已经回过神来,走到江员外的身旁,叹道:“夫君不必多说了,妾身早知逃不过今日,只是不想这一日来得这么快。”

又怀着几分复杂情绪看向了江员外,道:“本只是为了报答姐姐恩情,这才受她所托,借了她的肉身照料夫君的,不知觉却已然将自己当成了姐姐,夫君啊!妾身这十几年过得很快活呢!”

说话间,已见泪痕。

江员外正愣神间,中年美妇回身对陆玄跪下,又道:

“罪孽尽归妾身,夫君并未害人,只是替我隐瞒罢了,小女玲儿更是与其中之事没有半点关系,妾身罪孽深重,知晓道长乃是修行高士,不敢求饶,只希望道长不要因此牵扯到夫君与玲儿。”

“可真是有些不舍得!”

美妇凄惨一笑,最后再看了江员外一眼,忽然失了声息,扑倒在地,身上一阵灵光幻化,就见一只白狐从中腾出,自撞在了陆玄身前龟蛇剑上。

也是去了性命。

江员外见此,愣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当下哀嚎一声!

扑在了江夫人的尸首之上。

……

陆玄见此,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龟蛇剑入鞘,略生几分感应,就见那石室拐角,露出狐耳少女的脑袋来。

这少女当就是江夫人,或者说那狐妖口中的小女儿江玲儿了,难怪生的一对狐耳,却原来是狐妖借着江夫人的肉身与江员外生的,光这事儿说起来就是一件奇事了。

陆玄这一看去,就见狐耳少女本身纯真的面上有了几分复杂情绪,见陆玄看来,本该有些怯意的她,此时却与陆玄对视了一会儿,才缩了回去。

她也没走出来,似乎对江员外和狐妖这一对父母,并无太多的感情。

陆玄没有追过去,只是低头看着江员外,道:“员外与令夫人感情确实深厚,不过这却不是害人的理由,令夫人虽然想要将罪孽都承担了去,想来员外也该知道这事儿并不是能这么算的。”

“贫道这几日也算多蒙员外照料,可以给员外一些时间处理后事。”

江员外闻言,抬头看来,能见眼中还是有些怨恨的,不过很快还是散去,微微一叹,道:“多谢道长体谅。”

却也没说什么求饶的话。

陆玄便在一旁,看着江员外将夫人和女儿的尸首都抱出了石洞。

翌日,江员外将不明所以的冯平再一次请离了雪云庄,随后找了老管家帮忙照顾小女儿江玲儿,也随妻女去了。

陆玄见员外死后,没有继续留在雪云庄,而是向老管家请辞。

老管家似乎知道一些东西,不过对陆玄没有半分不满的意思。

送陆玄离开了山庄的路上,老管家忽然道:“道长那日来到山庄,老朽其实就知道长并非凡人了。”

一百三十八、妙玉庵

陆玄闻言一顿。

“老朽江府的一名小管事,得蒙夫人提拔,才做了这江府的管家。其实早在先前,我就发觉夫人变了,那日老爷打杀了稳婆,我便知晓夫人已经是妖魔所化。本来倒也无妨,想来夫人若是九泉有知,也愿意看到有人照顾老爷,只是老爷魔障太深,为了那妖魔害人性命如此,如是继续下去,还不知造孽多少,这怕不是夫人愿意看到的,所以今次见了道长,便生了许多念头,还请道长赎罪。”

这老管家倒是看得通透。

陆玄也无意与他计较什么,说来他在这雪云庄中也有收获。

或许他半生经历下来,也有几分硬心肠,所以并未因那江员外求情,便模糊了是非,这也才明白维持自己辨明是非的心意,果断抉择,对自家风雷一气玄光体悟也有好处。

陆玄想了想,说道:“事情已经过去,倒也没有再说的必要,不过你家那三小姐是无辜之人,我也不在意她如何看我,恨我也罢,不恨也罢,你如能教导好她,倒也是一件好事。”

“道长放心,我与三小姐其实关系不差,也是因为三小姐缘故,我才知晓老爷他们害了这么多无辜之人,可惜因为那些人欲念太重,没能救下。”

陆玄摇头道:“各人自有选择,缘法便在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定下,旁人只能提点,轻易也改不得,也怪不得你。”

他也是想到了冯平,虽不知冯平是因为什么缘故又跑回了雪云山庄,但有陆玄提点,已然知道和自己搅合一起的那名女子不太正常,此番还与她搞到一起去,只能说自作自受。

也是他运气不错,不然迟早也会成为那石洞之中的一具尸骨之一。

陆玄不觉得这有什么可怜,倒是他那老母,才是真可怜。

所以就此也不想多说。

……

离开雪云山庄,陆玄颇有几分感悟,风雷一气玄光运炼之间更是随心。

正如严白凤所说,他虽练就风雷一气玄光,更是在风雷内丹相助之下,炼得玄光大成,实则根基差了,对这境界的领悟还跟不上,也就是道行不足,可说只涨了法力神通。

也是他半生江湖浪荡,所见所闻颇广,这才没有拉下太多,加上炼化内丹,本也能对清浊之气,阴阳变动有所领悟,所以他这玄光境界到是不虚,只是要说大成,还是有些不稳。

只能是时间积累,或是一如雪云庄之事,经历过后心中能有所体悟。

否则他明面上虽然玄光大成,但在这一境界之上,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修行高人游戏人间,其实也是如此,即便境界高深,光凭自家在山中静修,到底还是有所欠缺的,虽然也不是不行,但如此一来,还不知要耗费多少年头。

陆玄接触修行时间还是短了,略有几分体悟,倒也说不上对错,所以他也没有多想,只希望自己这番下山,能够多些收获。

至于境界问题,也只能顺其自然。

……

这日,陆玄却到了牟云县境内,心中却想起了一个人来。

这人却是秦韵道友,曾在邓川县城一同为战的黎罗山妙玉庵月云师太。

黎罗山妙玉庵,便在这牟云县内。

如是不曾过得此地倒也罢了,如今路过黎罗山,却不好不去妙玉庵拜访一番。

于是陆玄也不多想,驾驭了见光,便朝黎罗山而去。

黎罗山不远,不过盏茶的功夫,陆玄青白剑光已经倒得黎罗山。

按下剑光,就见山上有一庙宇,庙前匾额,正是上书‘妙玉庵’三字。

不是玄门大派,或是有道真仙,多数修行之辈,还是没有享受那等洞天福地的福缘的。

天下洞天腹地终究还是少数。

所以大部分散修,要么在一些还算是灵山秀水的地方结庐立观,要么便是自开洞府,也多是风雷洞一般的寻常洞府,也算是有了自家道场。

妙玉庵并非什么修行圣地,月云师太也并非什么厉害人物,妙玉庵从来都是师徒相传,如今正传到了月云师太这一辈。

早在邓川之时,陆玄便对一干同道有了一些了解,月云师太的师父已经故去多年,这一脉除了祖师,后来就没出过餐霞修士,老庵主也是寿命到了,这才故去的,随后这妙玉庵便传到了月云师太手中。

听师姐秦韵说,月云师太也有一个小弟子,陆玄也备了见面礼,只是不知师徒二人是否在庵中。

陆玄进了山门,便遇得一名比丘尼。

这妙玉庵中除了月云师太师徒二人,也还有几位师太,与寻常尼姑庵并无太多差别。

或者说大部分修士,其实也是这般藏于人世,倒不是个个都超然物外,隐于深山大泽。

听得陆玄是来拜访庵主,师太忙请了陆玄入内,随后去通禀月云师太。

不多时,月云师太便亲自来迎,身旁还带着一名十二三岁的少女,少女也是尼姑打扮,青嫩模样,乌溜溜大眼满是好奇,可爱得紧。

“今日贫尼修行正有几分不定,还以为是有什么事情发生,原是陆道友上门,却是一件喜事。”

月云师太一见陆玄,见礼笑道。

陆玄稽首,也是道:“两年不见,师太功行见深。”

“不比道友,我观道友一身气息,当是炼就玄光了吧?哀牢山门下,果然不凡。”

月云师太有几分感慨。

陆玄笑笑,只看着那少女道:“这位可就是师太的弟子么?”

“正是劣徒定静。”

月云师太对着弟子道:“定静,还不见过陆前辈。”

“拜见陆前辈。”

小姑娘有些怕生。

陆玄见此一笑,从剑匣之中取出了一枚朱果,道:“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这一枚朱果,是家师洞府所有,年头不长,不过只这一枚,却也能洗筋罚髓,对筑基最是有好处,便与你了。”

哀牢山洞天之中,有一株朱果,乃是严白凤当年为了秦韵筑基,特意去寻来的,上头的年份长的都已经被用了,如今剩下的,最长也不过百十年份,秦韵不时借之炼丹,陆玄只取了其中几枚二三十年的果子,这果子与他没什么大用,送礼却是不错。

此外回到浔阳,也想着照拂家里,所以特意取了,如今正好用来当作见面礼。

月云忙谢过,这朱果也是难得之物,即便年份不长,也不是轻易能寻得的。再者也正如陆玄所言,朱果是上等的筑基灵果,定静年纪,正是筑基的功夫,正好当用。

随后又请陆玄入内相叙。

一百三十九、定静

二人一番叙话,也说起了蒙舍国之事。

“如今蒙舍国战事依旧,不过倒也没有什么左道修士作乱,那胜轮和尚虽然不曾离开施浪部,不过也只安心传教,不曾胡来了,所以倒也没有什么麻烦事,我本就是下山游历的,只是正巧遇上了蒙舍国之事。”

月云闻言,微微点头“这俗世战乱,我等修行人终究不好多管,虽然战事一起,百姓难免遭殃,但天人变化,终究不是我等能够改变的。”

陆玄也明白这道理,当下道“所以师姐也没再多管,说来她还是蒙舍国皇室之人”

“秦道友道行不浅,这等道理自然是明白的”

二人正说话的功夫,刚才跑去玩了的定静忽然走了小跑了进来,在月云师太耳边说了几句话。师太皱起了眉头。

陆玄见她如此,念头一动,不由问道“却不知生了什么事,贫道可有什么能帮的”

月云闻言,摇头道“确实有那么一件麻烦事,我这黎罗山上有一口月露泉,有几分灵机,这段时日,却有一家狐兽在那左近安居。”

“现下又在那泉中嬉戏了,旁的倒也无妨,只是污了泉水,却是不美,只是那泉水乃是天生灵泉,我也不好将她们赶走。”

月云言语之中颇有几分无奈。

陆玄听此,也给不出什么好的意见,正如月云所说,灵泉终究天生,也不是私人所有。

何况他们也不是什么自私自利之辈,如何好强占了灵泉,不许他人靠近

陆玄在妙玉庵待了一日不到,便告辞离开,下得山去,正遇一只灵狐。

见得这灵狐,陆玄念头一转,便知它当是月云所说的那占去灵泉的一家狐兽中的一只。

那灵狐见了陆玄,倒也不怕,躲入灌木丛中,还好奇打量陆玄。

想也是见多了这黎罗山上的尼姑,不曾见过陆玄这等道人,这才有了好奇心。

陆玄倒也没有理会,这灵狐颇有几分灵性,周身气息也是清灵,十分难得。

而且它们占去灵泉,月云都说不好赶走,想来也不是恶兽。

于是微微摇头,还是往山下去。

只是刚走到山脚,却有些无奈的回头说道“你这小兽,莫要再跟了,贫道去的地方可远。”

那灵狐本来隐藏在林中,见陆玄忽然对自己说话了,有些惊慌的四下跳窜起来。

也许是慌了神,竟然撞在一株大树上,晕了过去。

陆玄无语。

也不好看着它就这么躺在这里,还不知会被哪个过路的捡了去。

于是只得抱起昏过去的灵狐,又回转山上去。

不多时,又走进了妙玉庵中。

“道友这是怎么了”

陆玄刚刚告辞离去,如今突然又回返,月云师太疑问道。

陆玄无奈的举了举手中的灵狐,把下山路上遭遇的事情与月云说了一番。

饶是月云这等清修之人,平素难有什么波动,如今也是忍不住一笑。

“这狐儿倒是有趣。”

“说来道友与这狐儿也算是有缘,不妨去那灵泉看看,也许能有些收获也不一定。”

月云师太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说道。

陆玄闻言,心中一动,也是点头应下。

月云师太随即叫来了定静,道“便叫我这徒儿带你去吧,那些狐兽嬉闹,喜欢逗弄人,我这庵中诸比丘尼都是有些招架不住,也就定静能与它们相处,定静也知道它们居所,道友随定静同去,当能见得那一家狐兽。”

“定静,你带陆道友送这狐儿回去吧。”

定静小师太闻言,乖顺的点了点头,随即带着陆玄往后山而去。

路上还有些好奇的看了陆玄怀着灵狐一眼,似乎在猜测这狐儿怎么在陆玄的怀中晕了过去。

陆玄看她好奇,便与她分说了一番,小师太却也是忍不住笑了,更添几分可爱,倒是让陆玄想到了家中的小莲儿。

说来也不知家中情况现下如何了。

正感慨的功夫,二人已经行至后山那一口月露泉。

“陆前辈,这小狐儿一家便在这月露泉旁的灌木中,如今这天气霜寒,灌木也不见多少,所以都躲在家中哩,这小狐儿也不知怎么跑了出去,它家人想是该担心了。”

小师太心思也是纯净,不怪这些狐兽占了自家的灵泉,反倒很替他们着想。

陆玄见此,微微点头,小师太心性也是难得,看来月云师太照看得不错。

从某些方面说来,他都有些比不上定静,这么一想,陆玄忽然有几分明悟。

低头看了看怀中的灵狐,这灵狐何尝不是纯真,见了他这老道,也不害怕,好奇心到是不少。

说来陆玄踏入修行之后,虽然也有不少的体悟,但因为年纪缘故,还是有些暮气,即便是练了风雷真气,多了几分果断,又有严白凤提点,知晓该如何修行。

但数十年沉淀,终究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改变的。

他听从严白凤所说,多行仗义之事,确实直抒胸臆,不过现在看来,这还并非真正找到了本心。只是符合了风雷真气的炼法罢了。

虽然回浔阳之后,便得遇不少仙缘,不过仔细说来,他自从选择了回浔阳,初心如何,实际已有几分模糊,如不是妹妹尚在人世,都难说那时回家,是否还会演变成现在的模样。

直抒胸臆是本心,但本心却不止如此。

陆玄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么多旁门散修,即便是有传承在身的,也如此难练就玄光了。

为了修行,众人心中都有不少念头,哪一个念头是真正出自本心,或许都没有几个人能够真正明白。

连本心都不明白,又如何谈得上证就心光呢

心灵蒙昧,杂念丛生,也难看透世间许多道理,天地阴阳变动,即便是见到了,你所见的是否有又是符合你的谁也不知。

自然谈不上增长道行。

为何人世有许多妖怪之流,听了大儒讲书,明明不是修行之法,却能提升道行,或许也有这个原因。

法是其次,修真修真,修来修去,修的还是修士本真。

陆玄正有领悟,便感觉怀着一动,只听“吱吱”一声,原是灵狐醒转。

一百四十、缘之一字

狐儿抬头,呆呆看了陆玄一会儿,随后才明白自己这是被陆玄抱在了怀中,一时惊慌。

四足一蹬,欲从陆玄怀中挣脱。

陆玄没有阻拦,由得它从怀中跳了出去,落在地上。

灵狐落地,迅速扑到林中藏好,这才回头看来。

小心看着陆玄与定静,它是认得定静的,看到定静的时候,少了些警惕。不一会儿,大抵回忆起来是怎么一回事儿了,羞赫的用两只前腿捂住了眼睛,窜入林中,不见了踪迹。

定静小师太一直在旁看着,见到这情况,道“那狐儿应是回巢穴去了,陆前辈,您要过去看看么”

陆玄闻言,想了想,摇了摇头。他现在倒不想过去打扰灵狐一家生活了,道“不了,回去吧。”

说时,转身要走。

正这时,那只灵狐忽的又从林中蹿出,跳到陆玄身前,手里捧着一颗果子。

“陆前辈,它这是在向你道谢哩。”

定静道。

陆玄一怔,忽而一笑,从狐儿的手中接过了野果。

果子是就是寻常野果,并非什么灵物。

但陆玄心中比得了灵果还要高兴,因为从中看到了真诚二字。

他方才还在琢磨本心二字,现在心中的那点明悟似乎更清晰了。

想了想,陆玄略作沉吟,道“你这小狐狸,既然知道报恩,应该也有灵慧的。这山中天生灵泉十分难得,你们借着其中灵气修持是没问题的,但还是少在其中嬉戏为好,这山上的师傅们还要借灵泉池水呢,她们是先来者,没有赶你们走,你们也该通晓道理。”

也不知是不是听懂了陆玄的话,那灵狐怔在原地,随后点了点头。

陆玄满意一笑。

没在这地方多待,很快带着定静离开了灵泉所在,只留下那一只灵狐蹲在原地。

陆玄再次拜别月云师徒,终是下了黎罗山。

他上来到黎罗山之前,是着急回浔阳的,但经过黎罗山这一遭,不知怎的心中那股躁动竟然平静了下来,回乡的目的没有变化,不过已经不那么着急了。

他甚至想着这一路慢慢走回浔阳,也许能有更多收获也说不定。

陆玄这么想,也是这么做的。

下了黎罗山后,他没有再借助龟蛇剑飞遁,寻了西江的方向,只用轻功身法赶路,就像一个寻常的江湖人。

俗世之中,修士少见,江湖人却不少。

即便有人在街市上使出什么轻身功夫来,最多也就是引起一些好奇,除非搅乱了他人生意,否则也不会有人理会太多。

而这荒野之中,霜雪天气,人烟稀少,更不会有人因为陆玄轻功赶路,就多看他一眼。

一路行进,就到了安宁县。

这县城陆玄来过一次,正是从峨眉转道哀牢山拜师的时候,和蛇毒岭散修邓甲叙话的地方。

说起来还有感慨,那时的他虽然得了冲元真人齐湛渊指点,许他拜入哀牢山门下,但心中也没底气,毕竟不是正主所说,谁知道会不会有意外

现在他真正拜入严白凤门下,心境与上一次已经大不相同。

陆玄还特意找到了那处和邓甲叙话的酒楼坐了坐,直到过了正午,日头西斜,才离开。

他并未在安宁县多待,也无意去拜访邓甲,当时分别,邓甲曾经相邀,不过二人萍水相逢,关系不深。再一个,秦韵也提醒过他,结交道友,虽不必看其人出身,但也要有一些足够的了解,要是看不准人,说不定你结交的道友反而会害了你。

所以陆玄心有计较,没想过去那蛇毒岭拜访,除非意外再见。

不过他没料想,刚到了昆弥境内,就又遇上了邓甲。

“啊呀陆道友,你我又见面了,还真是缘分”

邓甲看到陆玄,有些高兴。

“”

陆玄无言,他之前还想到邓甲,没想到真的就又见到了这道人。

问道“邓道友不在你那蛇毒岭清修,怎么在此处莫不是又有山中灵蛇跑出来了”

邓甲摇头,道“并非如此。”

“道友不知,这昆弥境内,有一处蜈蚣岭,上头住了一个名为金须丈人的修士,此人道行高深,养了一头金蜈,是个凶恶之辈。近来听说他在蒙舍国吃了亏,不知被什么人教训了一番,回来之后就发了狠,四处捉同道、灵兽祭炼他那一头金蜈,增进修为。”

“周遭同道受他不住,眼下在昆弥城中汇集,要对付这金须丈人,我现在正是要去昆弥城中,与诸位道友汇合的。”

金须丈人

陆玄闻言一怔,觉得缘分奇妙。

他只知道金须丈人在蜈蚣岭修行,具体蜈蚣岭在什么地方,就不知晓了,没想到居然是在昆弥境内,还刚好遇上了关于此人的事情。

略作沉吟,陆玄有了一些想法。

这金须丈人发狠修行,想来斗剑只是草草了结,有些不甘,祭炼金蜈,明显是在为下一次斗剑做准备。

如果和他猜测的一样,真要被金须丈人炼成了,日后秦韵还有麻烦。

陆玄问道“这个金须丈人的名号,我倒是听过,听说是已经玄光大成了,而且养的那一头金蜈,也是一般厉害,你们有把握对付”

邓甲苦笑“这不也是没有办法么,我与几位同道也知道这人厉害,只是现如今性命都受了威胁,除非抛弃自家洞府家业,逃到别处去,否则早晚要对上。”

“我等不似玄门正宗,没什么长辈护持,金须丈人也是知道这点,才对我们这些散修下手,大家只能联合起来试上一试了,总不能坐以待毙不是”

陆玄闻言,念头一动,道“我正好也没有什么要紧事,不知能否与道友一同去看看这金须丈人真是行事如此,已经算是魔头行径了,要是有能帮忙的地方,我或许可以给些帮助。”

听到陆玄这话,邓甲大喜道“如此自是再好不过。”

虽然不知道陆玄的身份,但是他的一身灵光,任谁见了都觉得有些不凡。

哪怕境界不高,愿意帮忙的话,也是一份助力。

如果能够引来陆玄师门长辈,那就更好了。

所以邓甲急忙点头答应,随后带着陆玄往昆弥城而去。

网络还没修好,31号才能好,所以多更得到一号去了,无奈

一百四十一、庙祝

昆弥城中,年关过后,有几分冷清。

路上行人还是有的,只是昆弥之地湿冷,冰雪消融之际,最是寒冷不过,除非生计所迫,否则少有人在这时候来城中做生意。

陆玄跟着邓甲,七拐八拐,来到了一处神庙。

邓甲道:“这将军庙是一位道友的修处,我等便相邀在此相聚。”

话毕,将陆玄领入了庙中。

不多时,就见到了庙祝,正是邓甲所说的道友。

庙祝模样甚老,看起来比之陆玄年纪还大,长着龅牙,有些邋遢。寻常元胎修士,不过两甲子的寿命。元胎大成,运气好些能再增上一甲子,这老庙祝也不知多大年纪了。

“张道友。”

邓甲与老庙祝见礼,随后简单的介绍了一下陆玄。

“这位是陆玄陆道友,我的朋友,听了那金须丈人恶行,来此相助我等的。”

老庙祝有些惊讶,应该是没有想到陆玄听了听了金须丈人的名号,还来蹚这一趟浑水。

“老朽张叔远,见过陆道友。”

陆玄稽首。

张庙祝随后带二人去了后院,陆玄在后院又看到了两名修士,修为都是元胎层次,与陆玄相差仿佛之间,也就是修行日久,法力要比陆玄强些。

见礼之后,陆玄了解到两名修士也是昆弥左近山中修行的旁门散修,一个叫林盛,一个叫普华。

二人年纪也不小,看上去虽然和邓甲一般,都是三四十来岁的模样,其实已经修行有些年头了,因为传承原因,炼不得玄光。

与张庙祝一般,听到陆玄是来助拳的,两人也是感念。

众人之中,张庙祝年纪最长,修行日头也最长,这次聚会也是由他牵的头。

一番叙话,陆玄才知道张庙祝在昆弥城中修行,本来不用担心金须的问题,不过他在城外养了一头灵兽金蟾,被金须道人捉了去,这回是准备借着机会报仇的。

“老朽联系了不少道友,也不知能来几个,等了有些天了,也不好再等下去,不然叫那金须丈人知道了,做了准备,我等更难对付。他修为境界本就高于我等,只有出其不意,才有机会建功。”

这话能够听出,张庙祝等人也没有多少把握能够对付金须,多是被逼无奈。

陆玄只是听着,没有多说什么,关于自己的身份,也没有解释太多,人心复杂,几人知道他来助拳,或许感激,但要是知道他是哀牢山门下,生出让他出头的想法也不是没可能的。

陆玄虽然也有对付金须的念头,免得日后变厉害了再对上,但不想贸然自己一人担下。

没一会儿,几人便定下明日找机会引金须丈人离开蜈蚣岭。

……

翌日。

众人等了半日,不见有新人来,有些无奈,也不好耽误下去。

张庙祝早有计划,昨日也经过了商议,预备散布灵兽相关的消息,勾引金须离开蜈蚣岭。

这段时日,金须执着祭炼金蜈,四处收集修士、灵兽相关的消息,只要做的好些,不难让他知晓,引他下山。

“此事还需劳烦普道友。”

普华有一手联息法门,去散消息,也不虞被人看破。

普华也不多言,当即离去。

“金须厉害,不好对付,以我等法力境界,如是正面交锋,怕是连他那金蜈都对付不来,还需先去那地方布下阵势,届时好困住金蜈,也算去了金须一臂。”

林盛此人,正有一门困阵,唤作坤元金锁阵,借之地形之利,能困住修士。

乃是林盛偶然从古书上得来的,这阵法算不得多么厉害,但玄光境以下的修士,除非有什么灵宝在身,或是法力超然,轻易也难破去。

金蜈虽然厉害,到底是兽驱,不通修行之法,也不虞它会看破了阵去。

根据林盛的推演,这阵法最少能够困住金蜈半个时辰。

或许有人要问为何不将金须也一同困在其中,因为林盛修为不足,他是主阵之人,金须与那金蜈俱是一般境界,以林盛法力,还困不住两人,胡乱行事,得不偿失就不好了。

“只是金须一直将那金蜈带在身上,即便是有灵兽消息,他亲自前往,想来轻易也不会放出金蜈来,而且灵兽真假,到时他一去便能知晓,如何能将金蜈引入阵中?”

邓甲问道。

张庙祝与林盛闻言,微微一怔,他们只想着困住金蜈,便算是去了金须一份手段,到时自家这边几人一同出手,与那金须论个高低,却忘了这一茬。

陆玄道:“我有些想法,不知可不可行。”

三人闻言看来。

“听闻那金须丈人的金蜈,因其属性,太过刚强,所以喜食阴属之物,尤好太阴月华,或许能从此处入手。”

三人相觑一眼,一时没有说话。

也是不知这消息真假。

陆玄无奈,只能说道:“这消息是我从一位道友口中听来的,不知几位听没听过妙玉庵月云师太?”

“月云师太?”

林盛闻言,忽道:“可是黎罗山妙玉庵的那位?”

“正是。”

陆玄点头。

“那当是做不得假,妙玉庵月云师太非等闲之人,与金须一般,都是玄光修士,还听闻这位师太曾与金须斗过,不知真假,但道友要是真从月云师太口中听来的消息,应该没什么问题。”

林盛道。

就是不知道陆玄是不是真的从月云师太口中听来的消息。

邓甲闻言,念头一转,想到与陆玄第一次见面时,问的是哀牢山的路,他知道哀牢山上有一位高修,现在陆玄又说和月云认识,心中更加笃定陆玄来历不凡。

忙佐证道:“陆道友乃是我的好友,况且道友此来助拳,只是看不过金须行事,也没有必要说假话诓骗我等不是?”

张庙祝与林盛一听,也是这个道理。

张庙祝道:“不是我等不信陆道友,只是性命相关,难免多想了些,还望道友莫要见怪。”

陆玄摇了摇头。

张庙祝又道:“虽知那金蜈喜这月华,可我们手中也没有这等灵物,这该如何是好?”

这话一出,场中一时静下。

邓甲则有些面红,以他的心思,哪里听不明白张庙祝说这话的意思。

一百四十二、散修艰难

无外乎还是听陆玄说认得黎罗山妙玉庵月云师太,这老庙祝便起心思罢了。

张庙祝修行年头不短,但在元胎境界打转,又是旁门散修,心中有小算计,不足为奇。

不过对于邓甲而言,他本还想与陆玄交好,陆玄这回相助,也觉得是个加深情分的机会。但张庙祝这话一出,顿时让他心生羞愧,觉得有些丢人。

心下也有不快,只是人前不好明说。

陆玄闻言也是一怔,不过并没有什么想法,以他经历,张庙祝这样的小心思,不知见过多少。哪里会去计较。

他随邓甲到此,也没想过和这些修士交朋友,对方什么心思,他并不在意。解决金须,才是目的。

于是道“这月华之物,我来想法子吧,也算尽一份力。”

话毕,不等在场三人言说,陆玄便告辞离开。

出了神庙,往黎罗山而去。

只留得邓甲三人面面相觑,邓甲也是黑沉着脸,没有与张庙祝、林盛再待在一起。

一路去往黎罗山。

终见月云师太,道明来意,月云道“金须这等行事已然入了魔道,确实该管上一管,可惜在那曼荼罗阵中,受了些伤,影响还是有些,不然倒能随道友走上一遭。我那一串月华禅珠,如今放在月露泉中祭炼,道友可去取了,用禅珠牵引,当见几分效用。”

“多谢道友”

陆玄没有废话,拜谢之后,就去了月露泉,就见灵狐一家,正在泉水之中嬉戏。

见了陆玄,都有警惕,不过其中一头灵狐,看到陆玄,却有些欣喜的冲了过来。

吱吱在陆玄身边转着,仿佛见到了好朋友。

陆玄一笑,蹲下身去摸了摸它的脑袋,道“我还有些重要的事情要办,不能陪你玩耍,日后有了机会,再来看你。”

说时,又对着那灵狐一家点了点头,这才在它们好奇的眼神之中,运使月云师太所传驱使法门,将那月华禅珠从月露泉中召了出来,收于掌中。

“走了”

陆玄对着灵狐一家笑笑,龟蛇剑剑光卷裹之下,直接下了黎罗山。

却说陆玄下得黎罗山之时,张庙祝几人已经在一处山谷之中摆下了坤元金锁阵。只等陆玄与普华归来。

因陆玄之事,邓甲对张庙祝有些不满,但众人都是为了对付金须,这会儿也没因此生出矛盾。

正在谷中等候,普华赶来。

“幸不辱命。”

得见众人,便是抱拳。

众人便知他将消息传到了金须丈人的耳中,具体也不多过问,只问金须大抵什么时候会来。

“我看着那金须丈人门下弟子将消息带了回去,也就是这两日的功夫,最迟三日后,就会出山。”

普华道。

说时,四下扫了一眼,问道“咦陆道友呢怎不见他”

张庙祝将之前庙中众人商谈出来的结果告诉了普华。

普华惊讶,道“不想陆道友还识得月云师太,如是能请来师太助拳,那便是最好不过了。说来也未曾问过陆道友出身,我观他一身灵光清正,所学想来不俗,又是认得月云师太这等高修,想来颇有些来历吧”

“邓道友,你与陆道友相熟,可是知晓一二”

普华听了张庙祝的话,并不知道这其中还有一些小矛盾,所以也不清楚邓甲此时对张庙祝有些意见。

邓甲对陆玄来历有猜测,但陆玄自家不说,他怎么好说,而且张庙祝之前的行为,也让他清楚自己这些同道,虽然不是什么左道邪修,但也没有多少仗义之心,算不得什么好人。

贸然说出自己的猜测,对陆玄没有好处。

他不想因此坏了自己与陆玄的关系。

当下摇头“我也不知,我与陆道友认识也是偶然,此前他来南疆办事,正好遇上,这一回也是巧合,不然他或许都已经离开滇南了。”

几人不知邓甲隐瞒,对陆玄来愈发好奇。

章庙祝与林盛二人眼珠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等了半日,陆玄驾驭剑光赶到。

这一见面,陆玄先说了自己借来月华禅珠的事情,众人听得陆玄居然能从月云师太手中借来法器,更是惊讶。

张庙祝忽然一拜,道“之前在老朽那庙中,因急于对付金须丈人,言语之间难免多了几分失礼,老朽这里还要给道友说声抱歉,还请道友见谅。”

陆玄笑道“张道友不必如此,你之心思我明白的。”

具体明白什么心思,陆玄没有多说。

张庙祝不觉尴尬,反而笑道“倒是老朽多想了。”

邓甲见此,摇了摇头。

这老庙祝脸皮他是比不上了。

“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不知那金须何日到此,我等还是在此地清修等待,也免得失了先机。”

林盛说道。

众人也无意见。

林盛随即找到了陆玄,道“我已布下坤元金锁阵,道友即说那金须丈人金蜈好月华,为引它入阵,还需道友请出月云师太禅珠法器,阵中运练。”

“也好。”

陆玄当即召出月华禅珠。

这月华禅珠虽不是什么厉害法器,但本身却是月云师太采炼大川之中数百年以上喜食月华的老蚌蚌珠,日月交替,阴阳磨洗,再以黎罗山月露泉百年洗练而成。

也是极为难得的珍器。

这法器最大的功用不在斗法,而在静心凝神,对修行很有好处。

月云师太也很少用这法器斗法,她妙玉庵中自有师父传下的飞剑,也是因金须丈人金蜈缘故,才让陆玄取来一用。

林盛等散修之辈,更无妙玉庵传承,也不似月云玄光修行,自家也就那么一件法器,还都是左道法门炼就,可说正经飞剑都不一定有。

看着月华禅珠有些艳羡。

就好比林盛,因得了一卷古书入道,那古书上留了几门残阵,他也就钻研上了阵法,法器也就以古书法门祭炼而成的阵旗,颇为窘迫。

邓甲也是一般,他同样没有飞剑在身,法器就是自家一条灵蛇杆,是数十年前偶然遇到的一株灵竹炼成,费劲心思才练出了几分模样。

张庙祝有几分缘法,早年他就在将军庙做的庙祝,偶然得了修行法门,见将军庙将军神像一柄宝剑日夜供奉之下,生了几分灵性,于是取来祭炼,百十年下来,算是有一口当用的飞剑。

普华此人,在张庙祝几人当中年岁最小,法器没有,昔年偶逢异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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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四十三、黄沙漫天

普华偶逢异人,得传法门,方才入道。

同时也从那异人手中学了一门异术,曰窍中二气,遇了敌人,只需冷哼一声,鼻中就有两道白光飞出,勾人魂魄,炼成之后,能比玄光威力。

话说回来,邓甲等人情况已经算好的了。

至少还有异术法器依仗。

南疆之地旁门散修众多,昆弥周遭散修不止他这几个。只有他几个聚集一起对付金须,并非修士们畏惧,还是有本事的散修少了。没有依仗,自然不敢胡来。

当然各人自有隐藏,关于几人情况,陆玄了解也是不多,只因共同对敌,才各自言说了自家情况。

却说陆玄取出月华禅珠,跟随林盛来到布阵之地,一眼望去,瞧不出什么不同之处,周遭山石林木不见什么异常,不知林盛在哪里立了法阵。

似是明白陆玄疑惑,林盛道“我这坤元金锁阵,还需以阵旗驱使,才能显露,道友且随我来。”

说着,从袖中掏出了两支小旗子,那两杆阵旗浊黄一色,见风就涨,变作两杆五尺来长的旗幡。

旗幡之上,撰写者密密麻麻的黑色符文,一看过去,叫人有些目眩神迷。

二人行至谷中,不等陆玄多看,林盛手持旗幡就一招摇,倏忽间,谷中浊黄沙雾一起,弥漫遮天,将周遭都隐了去。

未有乾坤挪移之感,但周遭环境也变化了。

黄沙滚滚,天昏地暗,叫人辨不清四方上下。

林盛手持阵旗,很快引领陆玄来到了中央一处黄沙堆积的阵台之上。

“此阵台便是阵眼,待得金须道人一至,林某便坐镇这阵台。本来以林某之力,困得住金蜈,却无法将金须与金蜈一同困在这阵中,如今有了道友借来的这禅珠,倒是可以一试,届时我等借着这坤元阵对付金须,当更多几分机会。”

陆玄不明他意,问了一句。

“这月华禅珠据师太而言,只能牵引金蜈,不知道友此言又是何意”

也是怕林盛胡来,坏了禅珠威能,到时不好与月云师太交代。

他也不隐瞒自家想法,明说了心中疑虑。

林盛笑道“陆道友放心,不会损了这禅珠,只是借其中月华之力一用。”

略作沉吟,林盛又道“林某虽是散修之辈,也有自家原则,再者我也能猜到道友出身想来不凡,不管什么原因,却也不会为了贪图这月华禅珠,坏了自家功果。”

林盛是聪明人,明明白白将心思摆在了陆玄面前。

陆玄闻言,微微点头,道“是我多想了,道友莫怪。”

“这世道人性杂乱,南疆之地更是鱼龙混杂,倒也不怪道友。”

林盛笑笑,不知想到了什么,有些晃神。

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来,又对陆玄道“还请道友祭出禅珠,与我这阵台融为一处。”

陆玄没有犹豫,以法诀驱使,催动月华禅珠之中的月华之力,将它抛上了高台。

禅珠柔光莹莹,所过之处,黄沙漫卷就有所停息,随后安安然悬在了上空,仿佛一轮明月。

将整个坤元大阵照得迷迷蒙蒙,黄沙之中带着轻薄柔光,更为奇妙。

“果然好宝贝”

月华禅珠入阵,林盛一声感慨,道“这禅珠入阵,增了我这法阵不少未能,限制也少了些,只需那禅珠未被打落,这阵法便不会散,也能同时以此阵困住金须丈人与他的那头金蜈了。”

这是个好消息。

“此事还需告知几位道友才好。”

陆玄道。

林盛也是点头,道“普道友所传消息,乃是这谷中有一头风犼,因此须以这坤元阵假扮风犼异像,免得引起那金须丈人的怀疑。现下又有了月华禅珠,金蜈念起,为之牵引,金须丈人更是不会多想。所以林某还需要在这阵中主持,只能劳烦道友走一趟,将张道友他们请入阵中。”

陆玄从善入流,也不废话,在林盛帮助下,出得阵去,把林盛的话告诉了邓甲三人。

三人听得陆玄消息,也是有些惊喜,不想陆玄请来的月华禅珠,还能有如此功用。

“此是天助我等”

张庙祝喜道。

“还得谢过陆道友,错非陆道友请来这宝贝,也难有如此变化。”

邓甲笑道。

陆玄笑了笑,并未接话,道“我等还是入那坤元阵中再谈,免得金须丈人提前到此,看出了破绽。”

众人自无意见,本来按着他们的想法,是以月华禅珠勾引金蜈进入坤元阵中,然后林盛以阵法牵扯,不需林盛斩杀金蜈,只要限制住一段时间。

而他们几人,就在谷中对上没了金蜈依仗的金须丈人。

金须丈人境界虽然高,但一身厉害手段俱在金蜈之上,没了依仗,就算道行比众人来得高,能看破个人手段玄机,也是无法抵挡他们的围攻。

虽然可能出现意外,但万事没有绝对,这种事情,有一定的把握就行了。

他们也不是精擅推算因果玄机的宇内高人,算不得那么多。再者,即便是那些高人,推算过去之事容易,现在之事依靠自身道行,细处见玄妙,也能得出一二结果。但未来之事,对于他们来说也是变化之中,没有定论。

好比陆玄曾去靈山风雷洞取法,那风雷洞也是有人看守的,其中的机缘,与其说是前人所留,倒不如说是一代代传下来的。

神风上人所谓未来弟子会继承那巽风剑,也没人知道他的弟子会是哪一个,除非他的弟子是转劫之人,否则没有定论。陆玄要是不曾拜在严白凤门下,还去到靈山意外拜在神风上人门下,也可以继承那巽风剑。

说到底,只是前辈真仙许了好处,他帮着守洞府,能说是人情往来。

这人情往来,也就是包含在所谓的因果之中了。

而前辈真仙们所谓的推算,也就是根据这些已经既定发生的因果关系,以及自家高深道行,对天地万物、阴阳变化的理解,做出的推演罢了。

并不是什么都能够算出来的。

真要是如此,他们本身就已经是道了,还修什么道呢

题外话不说,只说陆玄等人入了坤元阵中,便在阵中静待金须到来,不两日功夫,此人果然驾驭遁光而至,来到坤元阵外。

一百四十四、甲胄

金须丈人来到山谷之外,见得这谷中尘沙漫天,灵机四溢,与那传闻之中的风犼兽存身之地颇有几分相似,当下略微定心。

念头一动,袖袍一挥,召出自家金蜈。

但见金蜈化作三四丈长,空中飞舞。

百足动作之间,头顶触须似是感应到了什么,朝着谷中坤元阵看去,有些欢欣。

金须丈人见自家金蜈如此,哈哈笑道“随我入内,叫你吃个饱。”

说时,相携金蜈,洒然踏入谷中。

但见飞沙走石,狂风卷舞,迷迷蒙蒙,声势颇为浩大,金须不惊反喜,道“这风犼好生厉害,竟能造化如此玄阵,只怕境界不低,好好好!金奴,今日你有口福了!”

那金蜈围绕金须身旁,也是十分雀跃。

金蜈自有敏锐灵觉,往日金须找寻灵兽,也是依靠金蜈感应,自由金蜈往前摸索,自家只捋着胡须,做些防备。

走不多远,金蜈忽然立起身子,往上方看去,金须丈人见此,同样被吸引。

就见天上隐约似有一轮明月,悬于上方。

见这明月,金须觉察有几分不对,不等多想,金蜈已然扑向了天际那一轮明月。金须面色微变,喝道“谁人算计与我?可敢出来一见!”

说时,金蜈已然扑入黄沙之中,不见了踪影。

金须又惊又怒!只能感应到自家金蜈有些不受控制,无法收将回来。

“金须!你为一己私欲,祸害昆弥周遭同道,今日我等便要代诸位被你迫害的同道讨个公道!”

飞沙走石之中,两道身影飞出。

正是张庙祝、邓甲二人,林盛主持大阵,在那阵台之上,没有出现不奇怪,只是不见陆玄与普华身影,教人好奇。

不过金须不知二人存在,见得这张庙祝两人,面色黑沉,不做丝毫废话,一捋胡须。

当是时,胡须之上,漫天细若毫毛的金光闪起,朝着邓甲二人卷去。

邓甲二人深知金须这毫光厉害,忙以法器抵挡,但不拘是邓甲蛇杖,还是张庙祝飞剑,都抵挡不得,不敢多想,忙隐入阵中。

只是这一藏去,却不知如何再出手了。

三人虽有几分本事,但正面对上金须还是有几分不如。体会过金须万千金蜈毫光厉害,才知道自己这边之前想的还是有些简单了。

若非黄沙阵掩护,这一照面,二人怕是已经被打杀了去。

二人相觑一眼,只能联系普华相助,普华有一口‘窍中二气’,这异术如若中了人,能勾人魂魄,就是玄光境界修士,一个不注意,被打中之后,也要昏沉一会儿。

普华这异术要是打中,他们就能以飞剑斩了金须。

张庙祝两人也是不知陆玄手段,加上陆玄之前已经借来月华禅珠,算是帮了大忙,现下不好强求,见陆玄没有主动出战的意思,也不能多说什么。

普华因无法器在身,正面相斗,没有防御手段,所以不曾出战,如今听了二人相邀,也不犹豫,求助林盛帮他隐藏身形,便来到一处离金须不远之地。

当下怒哼一声,但见两道白光从他鼻窍之中激发而出,仿佛两道飞剑剑光。

除却普华哼声,这白光无声无息,有形无质,金须虽有感应,也是反应不急,当即便被打中,猛然一个昏神。

邓甲二人见此,心中大喜,忙以蛇杖、飞剑朝金须打去。

这一下金须没能避开,也因昏沉,没能打出自家金蜈毫光。

只是就在这时,阵中诸人就听‘叮当’两声,金须身上忽然显现出一件金色锁子甲,将二人攻势化去。

众人都是一怔,随即面色一变。

都没料到金须还有这等护身法器。

以金须玄光大成境界,即便是被普华勾魂白光打中,回神也快,很快恢复过来,得见如此一幕,哈哈笑道“我这金蜈甲,防的便是你们这等小人!”

“任你等异术再多,再是困住我那金奴又能如何?你们谁能伤的了我?”

“你等不敢与我正面相斗,法力境界定不如我,我倒要看看,等这主阵之人法力耗尽,阵法散去,你们谁人能逃出我的手掌心去!”

言语之中,多见得意。

便在这时,阵中忽然飞出一道剑光,将正张狂大笑的金须打了一个踉跄!

这剑光速度极快,通体玄青,更能看出飞剑本身不是凡类。

慢说金须尚未回神,便是张庙祝与普华见了,也是一愣。

众人之中,只邓甲见过这一口飞剑,不是陆玄龟蛇剑又是什么。

“是你!”

金须回过神后,一声怒喝,更是让邓甲几人有些讶然。

这金须,怎么好似见过这口飞剑?

张庙祝几人也反应过来,阵中之人能够打出这一口飞剑的,就只有陆玄了。只是还不明白,为什么金须好像认得这剑光?

正这时,陆玄身影从漫天黄沙之中缓缓走出,召回龟蛇剑悬于身前,对前方金须稽首道“金须道友,久违了!”

众人听得这话,才知陆玄果然与金须见过。

“你是那哀牢山陆道人?我还道何人欲要对付我,原来是你?!”

金须显然有些误会,以为这一次算计他的是陆玄。

陆玄不做解释,只道“上一次中和寺斗剑,未能与金须道友讨教剑术,还有几分可惜,此番机会难得,你我不妨论一论剑术高低如何?”

金须面色阴沉。

他倒不是怕了陆玄,只是知道陆玄哀牢山弟子什么,有些忌惮。但此时被困在这坤元阵中,自家金蜈也被引走,除了与陆玄对上,别无他法。

走上前来,脑袋一晃,附着于须发之上的万千金蜈子孙,化为毫光,旋绕周身。

“好!我倒要看看,哀牢山门下,又有何等手段!”

此话一出,周身毫光一起,便朝陆玄卷来。

二人立时在阵中斗在一处。

这一斗,邓甲几人才回过神来,面色复杂无比。

除却邓甲之物,张庙祝等人这会儿才知,陆玄原是哀牢山门下,此外也才知道,陆玄早先便与金须斗过。

他们知道金须就是在中和寺吃了亏,回来之后才如此疯狂,没想到这事儿还和陆玄有几分关系。

只是不等多想,他们就被陆玄和金须的战斗吸引了注意。

一百四十五、剑气雷音

金须名号,除却自家修为,旁人多以为是他金蜈厉害。

这一看去,众人才知这金须剑术也是不差。

金须未曾炼有飞剑,但那一干金蜈子孙,本身与飞剑也是相差仿佛之间,因数量众多,比之寻常飞剑更为厉害。

又因金蜈子孙极细极小,灵动还在旁人飞针法器之上,反倒有些道门高修剑光分化的意味。

邓甲几人见此,心中又惊又叹。

这等剑术,即便是他们困住了那一头金蜈,只怕也难斗得过金须。更别说金须之前还显露过一身宝甲。

回过头来再看陆玄,陆玄修为境界俱不如金须,但一手龟蛇剑使得也是羚羊挂角,剑光流转,不时势若风雷,不时变化无方,玄妙异常。

即便不知哀牢山传承如何,但见陆玄这异兽剑术,众人也觉足够不凡了。

与金须相斗,也不全然一龟蛇剑相抵,不是人剑相合,以凡俗剑术斗之,身形变动之间,剑术转合浑然天成,不说剑光境界,只说这剑术基础,已然是臻至化境了。

邓甲几人当中,犹以张叔远剑术最好,因他有一口飞剑,虽无厉害剑诀在身,为发挥自家辛苦祭炼飞剑的威能,对剑术一道也多有研究。

多少能看出其中机杼,不过看到的也就是表面了,二人相斗,真正风险之处,也难看个分明。

众人思量之时,陆玄二人走了已经不知多少回合。

二人在这坤元阵漫天黄沙之中,四处转战,也难分出胜负。

就邓甲等人所见,陆玄剑术犹在金须之上,只是因为金须自身宝甲,每每都挡住了龟蛇剑剑光攻伐,否则局势怕是早已落定。

不说众人心思,只说与金须斗剑的陆玄。

自身剑术,除却凡俗持剑法门,飞剑一道,并未有过多少实战经验,能将剑术炼至这等地步,多是依靠了百字碑的功劳,难免失了几分真意。

如今与金须金蜈毫光一番缠斗,所得愈多,剑术也愈发精熟起来。

话说飞剑一道,境界千种万种,常人得了飞剑,法力入得元胎,便能驭剑百步。如得剑诀,能以剑光飞遁,号曰剑光化虹。

在此之上,还有诸多变化。

道门玄真,剑仙手段,又有剑气雷音、剑光分化、剑光化形、炼剑成丝诸般玄妙剑术。

这剑术无有高下之分,炼至极处,俱是宇内顶尖。

陆玄尚不曾炼得这等剑术,但因风雷真气、荡魔剑诀缘故,加之百字碑推演,基础却是不差。

如今得金须丈人磨剑之功,竟有所悟,飞剑攻伐之间,已听几分破空之声,愈来愈快。

金须丈人心觉不妙,他以万千金蜈作剑,本是另辟蹊径的剑术手段,因这些金蜈受他驱驰,灵动变化还要胜过常人飞剑,每每斗剑,即便只在剑术之上,也要胜过旁人几分。

但如今这万千金蜈所化毫光,驱使之间却见吃力。

无法与陆玄龟蛇剑交锋。

以他见识,不难看明白陆玄剑术正在精进,仿佛是在用他炼剑,他心中自然是有些怒气的,只是这会儿也无法发泄,反而随着时间流逝,转成了惊异。

没一会儿,金蜈毫光数次吃亏之下,已然有了几分惧意。

他所依仗的金蜈被阵法困住,如今陆玄剑术又见厉害,有些不好应对,最重要的是他在中和寺时,曾见过陆玄那一道浩然无匹的剑气。

知晓如此下去,或许要栽跟头,生死性命为上,面子能值几分,自然不想与陆玄再空耗下去。

然而就在他思索如何召回自家金蜈,先逃离这阵法,日后再做打算的时候,前方陆玄忽然一声喜喝。

“此为剑气雷音!还请道友试之!”

不好!

听得这话,金须丈人回过神来,心神大震!

他能以旁门左道之身,练就玄光境界,见识自然不少,对于天下剑仙剑术之道,也有几分了解,虽然他剑术算不得厉害,也不曾见过真正的厉害剑术,名头多少还是听过的。

剑气雷音的名字,并不陌生。

所谓剑气雷音,便是剑光速度突破了某一个层次。能够割裂大气,造化风雷之势。欲要使飞剑突破这等层次,需要莫大法力,金须本是有些怀疑的。

陆玄不过元胎,即便剑术精妙,哪里能运使出剑气雷音的手段。

但是下一刻他就知道陆玄并没有诓他了。

虽然不知陆玄如何运使的这等手段,但当剑光轰鸣而至,甚至将他一干金蜈毫光都绞碎了去,才明白陆玄并非虚言。

只这一瞬。

反应已经有些来不及。

随着金蜈毫光被破去,以龟蛇剑光速度,只一刹那,便撞在了他的身上,宝甲未能护住他,也是瞬间撕裂,金须丈人整个人便被轰成了碎片。

残余金蜈子孙,四散而逃,融入了阵中漫天黄沙之内。

局势落定,除却阵中飞沙走石之声,一时一片寂静。

陆玄面色略微有些苍白,这剑术运炼十分勉强,几乎耗尽了体内所有风雷真气,如今体内可以说是空空一片。

说起来,他之所以能够使出这等剑术,除了自身对剑术理解精熟之外,更多的是依仗了风雷真气以及荡魔剑诀的特殊。

风雷真气本就是讲究动若风雷,这一段时日来,陆玄先是在哀牢山上积压颇久,心中自有几分压抑,后来下得山来,略得领悟,与风雷真气更为相合,隐隐得见玄光。

此外荡魔剑诀,走得也是浩然之势,剑气一成,更显玄妙。

再加上他曾吞下龙涎果,法力积累不算浅薄。

如此多方叠加之下,才能使出这等剑术手段。

但也就是这一击了,此番过后,他对这剑气雷音之术虽然有所领悟,法力不到,心境不至,也不一定还能用出来。

当然这都是日后的事情,还有如何变化也未可知。

只说现下,陆玄体内亏空,忙从剑匣之中取出了一枚朱果吞下,以做恢复,免得遇到什么事情无法应对。

而就在他吞下朱果之后,邓甲几人显露身影,走到了他的身旁。

看着金须丈人被斩灭的地方,一时面色有些复杂。

一百四十六、百毒经(三更求订阅!)

“不想道友竟是哀牢山门下,如此手段,着实令人佩服。”

张叔远道。

言语之间多了几分敬畏。

虽说金须丈人没有金蜈依仗,这才被陆玄斩了去,但是方才斗法场面都被他们所见,陆玄只一一口飞剑,就斩杀了金须丈人这玄光修士,实力足够让人敬服了。

邓甲二人,也是对陆玄一拜,谢过他斩去金须丈人。

陆玄服下朱果,此时真气回复几分,笑道“粗浅手段,诸位见笑。不过此事还不是庆贺之时,金须丈人虽死,他那金蜈却也不是等闲毒虫,还需一并处理了才好。”

“陆道友说的是。”

邓甲附和“这金蜈也是类比玄光的厉害毒兽,虽说没了金须操控,少了几分灵慧,但也不可小觑,我等还是先对付那金蜈。”

“陆道友对付金须,想来消耗不小,这金蜈便由我等对付,不劳道友了。”

张叔远又道。

金蜈虽然厉害,但他们身处南疆之地,见多了毒虫猛兽,对付起来还是有不少经验的,加上没了金须支持,这金蜈哪怕本身不凡,合击之下,也不是太大的威胁了。

陆玄从善入流。

只观张叔远等人对阵金蜈。

说来这金蜈也是厉害,或者说金须丈人祭炼实在上心。

这金蜈一身肉壳,坚硬无比,几人飞剑轻易也是伤之不得。

不时还能见它喷吐出毒雾,若非是在这坤元阵中,有林盛主持阵法,否则张叔远等人也难在这金蜈的手下讨得好去。

众人很是花费了一些心思,随后才在月华禅珠牵制之下,普华异术将那金蜈击晕,张叔远寻了破绽,以飞剑磨练,才打杀了那一头金蜈。

金蜈死去,众人消耗不知多少,都是有些疲乏。

不多时,坤元金锁阵散去,张叔远几人手持金蜈内丹与那月华禅珠,来到调息的陆玄身前。

“此番对付金须,道友出了大力,若非道友飞剑厉害,我等还不知能否将金须斩了,说不好还要陷在这谷中,只是我等散修之辈,也没有什么好物报答,这金蜈内丹还算当用,道友如不嫌弃,便取了去吧。”

张叔远道。

林盛撤去法阵,也将月华禅珠奉还。

“这月华禅珠,道友也请收好。”

几人将内丹与禅珠送来,陆玄略作沉吟,也没客气,只将金蜈内丹与月华禅珠都收了起来。

陆玄收了内丹,气氛才见活络。

但也许是知晓了陆玄哀牢山门下的身份,众人气氛虽还算不错,但言谈之间也多了几分距离,尤其张叔远,隐隐还有几分巴结之意。

他年纪不小,修行日头也长,不知还有多少寿数,如是不能突破玄光,也没多少年头能活了。

生死之间有大恐怖,尤其对于修行日久,道行也算不得多么高深的人而言,最是难以看透。

张叔远好不容易认得陆玄这等高人门下弟子,如此作态不足为奇。

陆玄也是见怪不怪。

他本欲休整两日,直接离开,不料张叔远却道“金须一死,蜈蚣岭如今便是无主之地,此人平日在这昆弥周遭势头不小,或许收拢了不少宝物,此番我等胜了,这蜈蚣岭之物自然应该去取,未免金须门人弟子察觉,将宝物带走,还需去那蜈蚣岭走上一遭。”

众人都觉有理。

陆玄才想起这事儿,成王败寇,胜者收取战利品也是应有之义。

于是一行人稍作休整,便往蜈蚣岭而去。

众人之中,只张叔远与陆玄有飞遁法门,邓甲几人却是不成,颇耗费了一些功夫,众人才赶到蜈蚣岭。

蜈蚣岭上,金须门人仆役不少,见得陆玄等人上山,开始还咋咋呼呼,仗着金须名号,半点不怕。

不过得知金须已死,一时都作鸟兽散。

诸人来到那金须洞府,因为祭炼金蜈缘故,想必消耗了不少灵材,也不见多少东西,倒是得了一卷祭炼毒虫的法诀,唤作《百毒经》,各人抄录了一份。

这法诀不差,如是机缘得当,或能如同金须一般,炼就一头厉害的护身灵兽。

对于陆玄来说也不算差了,更何况邓甲几人,更是大喜不已。

只可惜也许是为了祭炼金蜈的缘故,金须这洞府之中,没有什么灵材存放,所以也没有更大的收获。

陆玄休整两日,也不多待,与诸人告辞,去往了黎罗山。

……

“此番多亏了道友的禅珠妙用,这内丹是金须金蜈所有,金须与他那金蜈,俱被斩了去,只留下这枚内丹,无以为报,道友不妨取了这枚内丹去。此外还有这一卷祭炼毒虫的法门,还算当用,道友也可抄去一份。”

黎罗山得见月云,陆玄将月华禅珠交还,随后又拿出了金蜈内丹与那一卷《百毒经》。

月云摇头道“这内丹不俗,想是那金须祭炼金蜈颇耗费了一些心力,如是运用得当,或能炼就一口上乘飞剑,我不过借了禅珠与道友一用,并未帮到太多,如何好取用这内丹。”

随后沉吟,又道“只这法门一卷便可,内丹却不可收。”

陆玄见此,又劝了几句。

月云道“道友不差飞剑,却不是这内丹不成,这内丹乃是上好的宝物。道友也不可轻易散出。”

听得这话,陆玄也不好再强求了,只得收起了金蜈内丹。

将《百毒经》与月云抄录一卷后,陆玄先去后山看了那灵狐一家,许是得了几分道理,虽然不时仍能见它们在那泉水旁嬉戏,也不肆意跳入月露泉中坏去水中灵机了。

陆玄与那灵狐耍闹了一番,随后还是离开了黎罗山。

只他却不知,他离开没两日,与他识得的那一只灵狐,便偷摸跑下了黎罗山去。

……

诸事了了,陆玄继续启程,这回领悟了那剑气雷音的法门,如今虽然还使不出来,但在飞剑一道上,陆玄收获还是不小。

只说这剑遁之法,速度快了便不知多少。

亏了那朱果,他真气恢复不慢,如此心无挂碍,不知觉间跨越千山万水,竟已是回到了西江境内。

九江浔阳,已是不远了。

一百四十七、又长一岁

此番离开浔阳,虽不比以前,但陆玄心中恍如隔世之感,却不差半分。

尤其愈近浔阳,想起自家离开之后所有遭遇,比之半生江湖浪荡,更见玄奇,心中感念还要多上不少。

这一日,落得浔阳境内,陆玄忽生顿悟。

竟寻一处山野修行起来,如此枯坐,一坐便是一天一夜。

直至第二日才睁开了双眼。

“还差一些。”

陆玄没头没脑的说了这么一句,随即起身下了山去。

这一回下山,不曾驾驭剑光,而是徒步往江头村的方向而去,如此走了一两日,才又到了浔阳镇上。

镇上人流一如往昔,川流来去,来来往往,不拘去者如何,来者新旧,这一方古镇,坐落于此,不曾变动。

穿过街市,陆玄寻得自家曾经住过的那间破屋,观周遭零乱院落,破败屋瓦,只寻得旧处坐了一会儿。

当时火堆不见,但还留下几分炭黑痕迹。

陆玄笑笑,离开破落小院,走过巷子,正见一群顽童打打闹闹,穿街而过。见他这老道,好奇扫了一眼,也不多瞧,蹦跳着远去了。

年头又涨一岁,顽童依旧顽童,仍是那般无忧无虑,老道是否还是年前那老道?陆玄也不知。

兜兜转转,又至锁江码头。

锁江码头,依旧那般模样,不见多少变化。

渔舟不尽,客船不少。

“船家,江头村可走?”

“走的,走的……”

船家抬起斗笠,看向陆玄。

“咦!老道长,是您?”

听得这话,陆玄细细看了船家一眼,正是载过他两次的那名船家。

“哈哈,正是老道,说来我与船家倒是有缘。”

陆玄笑道。

“老道长是有道高人,能与老道长有此缘分,是我的福气。”

船家也是一笑,道:“老道长请上船。”

陆玄点头一笑,跃至小舟之上。

“老道长身手见好。”

船家还记得陆玄上次坐他的船,行动之间有些踉跄,如此却有轻灵几分,再看陆玄模样,也是年轻不少,心中顿生感慨,果然是得道高人。

今岁浔阳,虽也有雪,却不似去年那般不寻常,这浔阳江面不曾冻过,如今水路也十分顺遂,不过个把时辰的功夫,船家便将陆玄送至了江头村。

“老道长福寿长安!”

与了船资,陆玄上了岸去,忽听后头船家拜道。

微微一怔,陆玄一笑,却也稽首:“居士福生无量!”

目送船家远去,陆玄站定一会儿,这才朝村子而去。

不多时,得入村中。

但见村口,陆玄心中情绪,不知不觉沉浸在一种若有似无的境地之中。村子变化不小,不过隔了一年,已然别有一番生气。

家家院院都经过了翻修,许多地方已有不同。

村子热闹,不似去年归来,只见三两妇人。

炊烟袅袅,一幅鸡犬相闻的场景。

村中乡邻见他回转,也是颇为惊喜,纷纷见礼。

陆玄一路微笑回应,仔细看着村民门的模样。各人气色都好,能见红润,日子过得十分不错。

心生满足。

一步一行,不觉行至自家院前。

见那院中,池塘之旁,妹妹陆英一手抱着小莲儿,正喂着池中游鱼,小院一角,小翠晾晒衣物。

和谐得紧。

见得这等场景,陆玄并未发声搅扰,就这么站在院外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小翠发现了他的行迹。

“舅舅?”

小翠将手中衣物挂上了竹竿,抬头便见陆玄,惊喜道。

话音一落,陆英与小莲儿祖孙俱是回头看来。

也是一脸惊喜。

“我回来了!”

……

“爷爷!”

“小莲儿长大了。”

走入院中,与妹妹和小翠见过,陆玄摸了摸小莲儿的脑袋,忍不住一笑。

虽是一年不见,小莲儿却记得陆玄这舅爷爷带她玩耍的事情,她本与陆玄亲近,如今也是从陆英的怀里脱出,扑到了陆玄身上,紧紧捏着陆玄的胡须,满面的笑容。

“哥,你去的可久。”

陆英说道。

“蜀中相去甚远,路上也发生了不少事情,耽误了些功夫。英儿,进屋再说,我与你说说我这一路见闻,很是有趣。”

陆英听了这话,没有回答,仔细看了看陆玄气色,这才满意的点头,随后道:“琼儿那丫头可送到老伍哥那里了?瑾瑜这些时日可念着紧,只是不得消息。”

兄妹二人走入屋内,陆玄才将一路见闻告诉了陆英。

这其中危险斗剑之事不曾说到,只说遇到了不少神仙人物,颇有所得。

“唉,可惜了,琼儿那丫头性子不错,瑾瑜也是好姑娘,如今却一个没了夫婿,一个没了爹。”

对于陆玄所说的神仙之事,陆英没有太过关注,反而说起了苏哲。

苏哲的消息,峨眉方面已经送信回来过,叶瑾瑜早知道苏哲已经身死的事情。

“我看她这段日子,过得也不甚安泰……”

“我去劝劝她便是,她是个坚韧的,当能挺过去。她年纪也不算大,若是有机会啊,给她再寻个良人也是好的。”

陆玄道。

“这倒是,到时候我给她说和说和。”

陆英深以为然。

“哥,你说的那个杨姑娘,你可有些对不起,人家等你那么久,你就不曾回去看过?”

陆玄摇头:“这事儿啊……”

一番叙话,兄妹二人直说到了入夜。

周云回来的时候,才被打断了去。

周云这侄儿看到陆玄回来,也是高兴得很,特意去叫了石牛来拜见。

随后忙不迭的与陆玄说起了江头村的变化。

说起他们兄弟如何做生意,叶瑾瑜又如何帮了大忙,村子里乡邻们日子如何如何之类的话。

陆玄听着,也不打断,知晓他第一次主持村子的事情,心里还是有压力的,如今没有辜负陆玄的安排,有些激动也是难免。

……

陆玄随后去找了一趟叶瑾瑜。

她如今夫婿死了,女儿又不在身边,身在异地,不见亲人,心中压抑可想而知。

陆玄知道这种事情,也不好劝,此去也只是与她说了说苏琼之事,得知女儿拜入峨眉,师父也是很好的人,这才有了几分笑颜。

“叔父放心,我还等着琼儿学成回来呢,不会多想的。”

陆玄见她出自真心,这才离开,不过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出了村子,来到了浔阳河畔,得到水经注的那片河岸。

一百四十八、不以心为形役

月色之下,能见晚风拂浪,风貌还是昨日,只是那水经注石碑,被陆玄取回家中,已不在此地。

陆玄立身河畔,借着月色,看着两岸光景,不觉间又回忆起了许多事情。

得水经注时的讶然,知晓水经注是修行法门的惊喜,练就元胎之后的自得,明白修行前路迢迢时的感念,一一自心中划过。

追溯其上,老来回转浔阳之时的后悔。半生寻道的坚持,离开浔阳之时的无奈。

最终回到了刚来到这个世界的那个孩童身上。

陆玄这一生,一直为形所役,不能脱离,少年时自凭穿越客身份,百字碑玄通,仗之意气行事,中年时霜雪江湖,浪荡而行,急急而走,不得定处,以为求仙。到老了,自觉精元亏虚,大道难成,便弃道回转,暮气沉沉。

得见九江行脉水经注,元胎一成,又生诸多心思。

多受外道影响,说不上本心如何。

现如今略有所得。

“何自以心为形役?”

他如是问自己。

忽而摇头一笑,离开了江畔。

……

没过两日。

江头村邻里,都知道陆玄回转,纷纷上门拜见。

几乎都带了礼物。

虽然这段时日,都是周云忙里忙外,帮着运转村中生意,带领大家走向富裕,但起于何人,乡民们心中清楚得很。

如果不是陆玄回到村中,他们现在过得日子,还不知道是什么样。

其中犹以老鳖村的人最是惦记。

可以说就是陆玄,让他们一村子的人得以存活下来,救命之恩,如何能够轻忘?

之前是身无旁物,只能记在心中,如今大家都富裕了,老鳖村的村民们也渐渐宽裕起来,甚至村子都渐渐修缮起来,自然要有所表示。

陆玄并不拒绝,安然叫周云手下,来访者也是欢喜离开。

老黄和白喜不知什么时候得了消息,也是上门拜访。

见了陆玄,先是愣愣看了一会儿,便是拜倒“老爷可算是回来了,老黄我可惦念得很。”

那模样,激动非常,仿佛真真就十分想念陆玄一般。

如不是知晓他的脾性,陆玄说不得都要信了。

“行了,你不是要炼飞剑么?那五金之精可曾炼得了?”

陆玄还记得他要以五金之精祭炼飞剑的事情。

听得这话,老黄先是一笑,道“老爷回来,老黄怎能不过来拜见?”

不过说着,面色又是一苦,道“至于那炼剑之事,还差了许多。浔阳还是小了,白喜这小子生意虽然做的不错,不过经营起来,也帮不得太多,只能细水长流,想来还需三两年的光景。”

老黄也是浪荡之人,只是对于俗世生意了解不多,原还以为在白喜帮助之下,能够很快淬炼出足够的五金之精,谁知道这做生意还有那么多讲究,以至于很多时候白喜都只能匀出很少的一部分银钱,购置五金之物。

老黄还算明白道理,没有胡来,当然是忌惮陆玄还是别的什么原因,就不知道了。

说来陆玄离开浔阳之时,他曾将李元丰所赠剑符留给了周云,也有防备老黄的想法,这家伙倒是安定,也就不曾用上。

“你修行年头不短,又不是等不得这点时间,何须苦脸?”

“老爷说的是。”

老黄赔笑,随后却道“对了,老爷,那刘府的老头死了。”

“刘仁豪?”

陆玄讶然道。

“正是,具体怎么回事我不知道,不过我去看了看,应该是真死了。”

陆玄闻言,没有答话,因苏琼之事,他与刘仁豪之间有过一些牵扯,还曾借老龟内丹帮他去除身上阴魔,按理身体恢复康健,应该不至于这么快就寿终。

不过人世无常,刘仁豪年纪也不算小,倒也不是不能理解。

“而且我看黄家的那个老头也差不多了,上回在刘府丧事上,我见到过那黄山虎,看着也没多久活头了,也许就在这段时日。”

老黄又道。

陆玄愣神一会儿,无奈道“你不自去好生修行,怎么都去关注这些事情,他两个死与不死,与你关系也不大。”

“啊?”

老黄一怔,忙道“这不是这两个老小子都和老爷您有些关系么,我就寻思多注意了些……”

陆玄见此,罢了罢手,不再理会他。

待得老黄离开,陆玄心中倒有不少念头,不过很快还是将这些心思散去。

……

浔阳江畔,青石之上。

陆玄端坐。

微风拂过,灰白须发飘动,道袍飞舞,自有几分飘渺之气。

所谓玄光,自心而起,明辨阴阳,照见清浊。

其中却有二等法门。

上者自寻本心,以本心见灵机,反练玄通,证就玄光。

次者以心合玄通意境,见印天地清浊,修成玄光。

心意如何,天地阴阳则如何,清浊二气亦以应之。

严白凤教陆玄仗义行事,便是以己心合道法之心,见天地阴阳变动,风雷清浊。

多数修士,俱以此法炼就玄光。

如能自寻本心,欲见风雷则风雷动,欲见枯荣则枯荣变化,乃是上乘。

陆玄炼剑哀牢,初下山时,行事随心,任侠意气,是为风雷之心,而后黎罗山变化,了悟本心之论,已有变化。

此番回转浔阳,回想半生行迹,不以心为形役。初时之心,已有所得。

只见陆玄身前,气机涌动,元气卷裹,无形无质的清浊之气渐做风雷响动。

就在这时,陆玄忽然睁开双眼,眸中能见一道灵光耀起,却是精气神充盈到了极点,虚空生电的景象。

豁然间,陆玄身周狂风卷舞,元气涌动,化作漩涡。

一声清喝,身躯漂浮起来,身躯之内,忽然隐现点点玄光,到最后,竟然将整个人都裹了去,仿佛驾驭了遁光的修士,瞧不清内中模样。

却正是

千里寻仙拜峨眉,师法哀牢遇道机。

清浊无形身前绕,终得一气化风雷!

……

玄光初就,自见灵机。

道行一长,这天地入眼,又有不同。

陆玄不以得玄光而喜,平日生活,不见半分变化,每日既定修行,与亲友相伴,好不自在。

江头村步入正轨,已经不需要他多做些什么了。

只这一日,黄山虎故去的消息,被黄修带到了江头村来。

一百四十九、黄山虎

“陆爷爷。”

陆玄回来的消息,没有刻意传扬,但黄家这样的地头蛇,不难知道。

也是因此,黄修才上门亲自来送上请帖。

一年不见,黄修又沉稳了许多,蓄上了胡须,看上去少了几分轻浮。

“你爷爷是昨夜走的?”

陆玄问道。

黄修点头,能见哀意,道“他老人家前两天得知您回来的消息,还想请您过府一叙来着,只是没想到……”

陆玄没有接话,说起来他上一次回来之后,就没与黄山虎见过面了,唯一的一次上门拜访,黄山虎藏在内堂,也不曾亲见。

对于黄山虎现在是什么模样,陆玄并不知道,他印象之中的黄山虎,还是当年那个谨小慎微的排帮小管事的模样。

“我会去的。”

丧葬之事,十分繁琐,一两日内,黄山虎也不会下葬。

这天气还有些寒凉,还能见一见他如今是个什么模样。

“陆爷爷……”

黄修忽然有些犹豫,见陆玄看来,才又道“我爹想请您给爷爷做法事,不知道您是否方便?”

陆玄是有度牒在身的道人,这点很容易查到,去岁陆玄回来,弄出不少事情,黄家自然少不了调查,也有不少了解,知晓陆玄是有真本事的道士,于是就有了这个想法。

这里头也有黄定江兄弟的一些小心思,以他们的本事,不难摸索出白喜和江头村的关系,大抵也知道是因为陆玄的缘故。

如今白喜生意蒸蒸日上,日后说不定会有合作,也是想趁着这个机会表明态度,真正消除以前冲突的影响,上一次苏琼的事情,他们到底说不上帮了多少忙。

再一个,通过苏琼的事情,他们了解到陆玄和刘家的关系着实不一般,此外陆玄能解决鬼灯和尚,本事也让人不得不佩服,这么多先决条件之下,黄家兄弟除非是降智,否则都知道有机会的时候就应该和陆玄打好关系。

陆玄略作沉吟,最后也没有拒绝。

黄山虎与他之间,虽然因为几十年过去,关系有了很大的变化,情分也不复当年,但黄山虎怎么说也是跟过他的。而且哪怕是他无奈逃出浔阳,黄山虎也没做出什么落井下石的事情,尤其老伍的事情上,不管黄山虎是什么心思,总也是帮了不少的忙。

而后陆玄回到浔阳的这段日子,除了黄修的这件意外事情,黄家也没有给江头村找什么麻烦。

这一去,也算是给自己和黄山虎之间的关系画上一个句号。

黄修得了回复,恭敬离去。

……

“老爷,您看,我就说那黄家的老头没几天活头了……咦?”

黄山虎死了,白喜这在浔阳还算有几分势力的自然得了请帖,连带着老黄也会知道这件事情,于是又找到了江头村,把消息带给陆玄。

得知陆玄已经收到了请帖,当下说了这么一句。

不过他看着陆玄,却发现了几分不对,眼睛逐渐瞪大。

他赫然发现自己已经看不透陆玄的修为了,一身灵光隐去,仿佛一个普通的老道士,看不出半点的不寻常之处。

老黄修为说不上怎么样,放在南疆那样的地方,也就是一个普通散修,因为妖修出身的缘故,有时候被人知道了本相,还容易被克制,但他的经历却不少,所以见识也有一些。

因此见得陆玄如此情况,心中就有了一些猜测。

“恭喜老爷,贺喜老爷!”

老黄心思转动快得很,忙道。

“故人昨日死,何喜之有?”

陆玄扫了他一眼,知他是看出了自家突破的事情,不过通他脾性,有意说了这么一句。

“老爷修为精进,岂不是大喜之事?”

虽有几分尴尬,老黄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修行之事,顺应自然,境界到了自然水到渠成,不值得以为喜。你有这诸多心思,不如自家好生修行,也能得个功果。你本身寿命不长,不过得了机缘,化得真形,但修炼日久,若是不得突破,少不了化作黄土一捧,以你脾性,日后便有机缘,炼就玄光也是不易,还需戒骄戒躁,少些算计心思才好。”

老黄虽然有不少小心思,但还算听话,做事也能说靠谱。而且能以异类之身,修成如今模样,也算是颇有缘法了,陆玄也愿意提点他两句。

也不知他听没听进去,总之陆玄只见他讪讪一笑,挠了挠头。

陆玄也不多说,他和老黄也算有几分缘分,老黄要是能明白其中道理,日后如有机会,陆玄也不介意提携一把。

说时,陆玄倒是想起了那六阴袋来。

这法袋给他带来的帮助不少,不过他现在有了严白凤赐下的玄虚剑匣,也不怎么使用了,想了想,从腰间取了下来,丢给了老黄,道“这袋子还与你,省得你惦念。”

老黄接过法袋,眉开眼笑模样,不过嘴里还说着“这……老爷您拿着用就是,我不急这个,您能用这法袋,是这法袋的福份。”

只是手里欢喜的摩挲着六阴袋,也没见他递还回来。

“行了,你回去好生修行吧。”

陆玄不欲与他多说。

老黄拿回了自己的六阴袋,正高兴呢,也听话得很,老老实实的走了。

陆玄这才去找了陆英。

“黄山虎去了,他两个儿子请我过去给他做法事,我要在黄家待上几日。”

陆英不知道这个消息,乍然一听,还有些惊讶。

黄山虎年纪虽然比他们兄妹大,但这些年将养得好,没想到这么快就去了。

回过头来,想到自己,心下一叹。

她知道哥哥陆玄已经不是凡人了,虽然没有明说,但她其实很清楚。

倒不是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只是回头想想,自己这个年纪,或许也没有多少年的活头了,不知道还能陪伴哥哥多久,心中有些遗憾。

当然,在陆玄面前,她并没有表现出来,只是道“他也是七十来岁的年纪了,也算喜丧,只是我们这辈的,一个个都走了,说起来村子里的老人,也没几个活着的了。”

“这回回来,我暂时是不会离开了。”

陆玄能够明白妹妹的一些想法,他这一回回到浔阳,轻易确实不会再离开。

陆英听到这话,想说些什么,不过最终没有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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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法事

黄山虎亡故,黄家人做了充足准备。

陆玄赶到黄家的时候,已经是布好了灵堂。

陆玄也见到了收拾遗容的黄山虎,已经看不出多少当年的模样,陆玄心中也是不由一叹。

叹的不是黄山虎之死,生老病死,天地自然,他玄光成就,自然不会太过挂碍。

哀伤有些,是感念故人逝去,自由心发。

更多的却是感叹时光如流水,几十年倏忽过,多少恩怨情仇,尽皆随着死亡,烟消云散。

黄家在浔阳也算大户,来客络绎不绝。

见了陆玄这做法事的道人,倒是有些好奇,毕竟不是周遭有名气的出家人。不过黄家丧事,也不好多问题外话。

一连几日,陆玄都在黄家渡过,超度黄山虎亡灵。

说来他也不曾得见黄山虎有什么魂灵留存,想也是没有什么遗憾,他这一辈子,已经是教人艳羡了,儿孙绕膝,家业稳固,也不像陆玄,知晓世间有仙,求仙一辈子。

黄山虎过得已经是大多数人期望之中的一生,又还能有什么遗憾呢?

曲终人散,法事结束,黄山虎也自被安葬。

陆玄也算尽心尽力,一切安排妥当,这才离开了黄家。

黄山虎一死,陆玄日后也很难和黄家的人再有什么牵扯了,或许周云他们少不了还会和黄家打交道,不过那也是后辈的事情了。

他与黄山虎之间,缘分已了。

……

如此,便是两年的时间过去。

陆玄在江头村待得安稳,他玄光入门,每日只需按部就班修行,陪伴亲人,过得也算舒心。

周遭发生了什么神鬼之事,他听了之后,也会去帮忙,一来二去,倒是在这九江之地又有了一些名气。

没有多少人知道他当年是个什么存在,现在知道他名号的,都只知晓他是一个有本事的道门高人,就连府尊听了他的名号,也曾请他去参加过宴会,只是被陆玄拒绝了。

经过这事儿之后,他的名气更大了。

这一日,有外地的人听了陆玄的名号,来到了江头村,特意拜见陆玄,村民问起,犹犹豫豫,也没能说清楚来意,只说见了陆玄才能一一告知。

陆玄于是见了他。

这人是个中年男子,面色枯黄,眼圈很重,看上去很疲惫的模样。

就陆玄所见,这人精气损耗不少,应该是很久没有睡好觉了。

身上还带着一些古怪的气息,想来是遇到了什么怪异之事,这样的人这两年陆玄也见过一些,都是遇到了不能解决的奇异之事,四处拜访高人求助,听了他的名号之后,过来尝试的。

所以也见怪不怪。

陆玄没有急着询问事情,而是运使法力,让这人安定了心神,才问道:“我看你并非九江之人,你是从何处来的?遇到了什么事情?你可以慢慢说来。”

那人道:“见过老道长,我是进贤县之人,行陈名儒,字文礼,最近家里遇到了一件麻烦事情,已经因此死了不少了人了,听闻道长的名号,这才上门求助,还请道长救上一救。”

虽然被陆玄以真气安抚,这人显然还是有些不定,想来事情不小。

不过他见了陆玄定神的手段,也是知道陆玄确实是有真本事的,倒是相信不少。

陆玄道:”你不必着急,事情既已发生,着急也是无用,将事情说清楚,我好有所准备,这样才能解决事情。如果能够帮到,我也不会不搭手相助。”

听了这话,陈儒这才慢慢安定下来,长叹了一口气,道:“我陈家本是进贤县富户,也是书香门第……”

陈儒缓缓道来,陆玄也将事情来龙去脉听了个清楚。

这事儿还得从陈儒的父亲亡故说起。

却说陈儒的父亲病卒,在进贤县中,老人不是寿终正寝,需要请高人做法事,不是一般的超度法事,其中还有不少的讲究。

必须是有一定本事的高人才能够做这样的法事。

正好进贤县附近,有一个异人,名头很大,也有真本事,于是陈儒兄弟几人就去请了那异人来。

虽然那异人因为名头大,收取的酬金很多,但陈家兄弟为了父亲能够安然入藏,还是去请了过来。

本来这也不会有什么波折,陈儒与几个兄弟打听了平日那异人做法事的价钱,带足了银钱上门去请人来。

谁知道那异人嫌陈家的人给的酬金少了,不愿上门。

陈儒与兄弟问了那异人需要多少银钱,才愿意替父亲做法事,那异人却说要百两黄金。

陈家虽然是富裕家庭,书香门第,但办个法事却要百两黄金,显然是不成的,如此法事,只怕更会让死去的父亲不得安宁。

恼怒之下,就离开了那异人的居所。

谁知道那异人却说,陈家人不找他,日后定会不得安宁。

陈儒与兄弟也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只去邻县请了一位道士,做了一场普通的法事,眼看就要下葬的时候,却有变故发生。

那异人听说陈家人请了邻县的道士来做法事,下葬的头天找上门来,在陈家的门庭之外放了狠话,说陈家今夜必然会生祸事,之后就走了。

陈儒兄弟虽然有些不快,不过下葬在即,也没有太在意,谁知道就在当天晚上,请来的那邻县道士居然暴毙在了灵堂之中。

陈儒和几个兄弟知道是那异人做法,可惜没有证据,也不能拿他如何。

只是丧事还要办下去,对那死去的道士做了一番安排之后,又想法子请来了法师相助,依旧如同上次一般,无故暴毙。

这一回再也没有人敢帮陈家做法事了。

但陈家兄弟也不好就这么将陈老太公草草下葬,无奈之下,只能四处找寻高人相助。

他们不是没想过和那异人妥协,只是陈老太公生前脾性倔强,如是知道后人因为他的丧事屈服与一个异人,定然是不得瞑目的。

陈儒几个兄弟四下寻找,也没人相助,听闻陆玄名号,这才找到了江头村来。

“说来也是奇怪,家父虽然停尸日久,却也不见腐败,想来也是那异人施了什么手段,还请老道长相助,让我老父有个瞑目之日。”

陈儒对着陆玄一拜。

陆玄一听陈儒这一番话,就知道是修士祸乱,也不犹豫,只道:“我随你走上一遭,具体如何,还要看过才知。”

一百五十一、进贤县

进贤县。

陆玄随陈儒到得进贤,紧赶慢赶,却也费了不少时间。

陈儒将陆玄请到家中,只因着急父亲丧事,没能好生招待,兄弟几人连连致歉。

几个亲友见陆玄这老道,有几分期待,希望他真有本事,能将这事儿解决。

虽说陆玄卖相不比那进贤县异人来的玄奇,但能有如此名头,想来也不至差了去。

陆玄也不在意这些,他来只是为了帮忙解决事情,其余也没多余心思理会。

于是便先去看了那陈老太公尸首。

陈老太公尸首,确如陈儒所说,不见半分腐化,不过陆玄细看一二,便笑道:“老太公这尸首并无异变,且太公见背之日,乃吉日良辰,百无禁忌。此地又非阴浊之地,谈不上尸首生变。”

“依贫道观来,当是那异人害死的两名道士,魂灵在此盘桓两日,带了几分阴气,如今这天气也是阴凉,所以老太公尸首才如此完好。尸首不损,还能说是一件好事,你兄弟不需担心。”

听得陆玄这话,陈氏兄弟心中渐松。

旁的倒也无妨,自家老父不曾因此事受到损害便是最好。

如是因自家与那异人结仇缘故,导致老父死了还不得安宁,日后九泉之下,也无颜去见了。

不过话说回来,停尸数日,不得入土,已是他们的不孝。

如此想着,又见忧愁。

陆玄又道:“此番我来你这府上,那异人当还不知。我对那异人了解不多,具体有何等手段,也是不知,不拘他是不是我对手,如是未能捉拿下来,跑脱了去,日后再回来害人,却是不好。所以我不能露面,你兄弟几人再去请了他来,不拘他说出如何条件,你等也可容易,待我将此人解决之后再谈其他。”

不是陆玄自信能够对付那异人,但那人与陈家如此计较,心胸狭隘如此,为了一点银白之物,便害人如斯,想来不是什么正经来路,这般心性,如是还能成就玄光,只怕陆玄都要开了眼界。

而他之所以不想提前露面,一个是防备那异人如是看出不对跑脱,另外一个,也是防备他是否有张锁儿,或是普华那等奇妙异术,以至自家着了道去,却是不美。

才有此言。

听得陆玄这话,虽不知陆玄是否能够解决那异人,但至少陆玄语气安然,也让人容易信任,于是便按着陆玄的仿佛去那异人家中。

那异人乃是一名老叟,面目古拙,有些怪异,这等模样,也难怪容易让人觉得有大本事。

毕竟异于常人。

得见陈氏兄弟上得门来,果然讥讽道:“几个小子仗着家里有几分余财,书香门第,便不将我放在眼里,怎么现在又求到我的头上了?现下知道我的厉害了?以你家老人归天时辰算计,今夜子午相交之时,必有尸变,届时坏了尸首还是好的,弄得你家家破人亡,你等怕是才能知晓我好心好意。”

“不过你等醒悟还算及时,不过这回要是教我出手,一百两黄金可是不成了,须得五百两!”

陈儒兄弟几人心中有几分怒气,这老叟言语实在难听得紧。

若非有陆玄提点,他他们兄弟只怕已经甩袖离开了。

“五百两黄金事成之后便奉上,高人既有如此本事,想来也不会担心我等兄弟赖账。”

陈儒也是机敏,干脆顺着老叟的话说了下去。

那老叟闻言,面色一僵,他却又不好说自家本事不济,须得先拿了黄金。

“好!你们若是敢赖账!自会教你门知道什么是家宅不宁!”

老叟冷声一句,随后又道:“你家老人今夜尸变,我还需做些准备,否则不好处理,你等先去,入夜之前,我自会过府。”

言罢,关了自家院门,将陈儒几兄弟赶了出去。

陈氏兄弟见此,只得回转。

回到家中,见了陆玄,将事情经过说了一遍。

陆玄道:“这老儿能在西江这道事昌鼎之地混迹如此之久,想来也不是愚笨之人,你兄弟几人倏忽变了态度,他必然生疑,要探访一番,才会上门,所以拖延时间,你等不必理会,贫道自有安排。”

陈氏兄弟这才知晓那老叟狡诈。

不由后怕,招惹了这等心胸狭隘,行事狡诈之人,可真是倒了大霉。

错非此人贪图财货,只怕不等请来陆玄,自己一家便已经被害去性命了。

不敢多话,只听陆玄吩咐,小心退去了。

陆玄处身灵堂之中,他虽不好露面,惊了那老叟,却要看看那老叟手段,好做应对。

好在他如今已是玄光之境,又自寻得本心,玄光灵动,不漏半分,即便同境之人,他若无意放开灵机,旁人也难辨明他修士身份。

因此也不虞那老叟发现了去。

小心藏于灵堂之中,不等多时,果见灵堂阴风一起。

只是待陆玄辨明了情况,心下不由失笑。

他已经能够断定这老叟必然不是什么厉害修士了,竟是如此大胆,这白日里也敢以自家魂身探路。

修道之人,多是性命交修,却有那未得正经传承的左道之辈,修魂身,炼阴神。

此辈不练肉身,不得长久,终有身死之日,死后或有机会化作鬼物,却也难得正果。

只说陆玄所得《百毒经》中,便有修阴神之法,此后祭炼毒虫,以阴神寄托毒虫,另类长生的,所以陆玄也算知晓几分。

这老叟想来便是炼了阴神之法,所以仗着魂身前来探路。

虽不知仗了什么手段,不惧太阳之力,想也没有多少传承。须知修行中人,炼法得成,自有阴神成就,但也无人阴神出窍,只因易受外魔侵扰,除非证就元神,才无有这许多妨碍。

此外阴神极易受损,一个不好便坏了一身功果,这老叟如此行事,着实是不知者不惧。

陆玄之所以失笑,除了因为这老叟胆大之外,也是觉得事情解决比他想象的也要简单的多。

这老叟魂身在此,只需将这魂身斩了,其人自消,麻烦自除。

只是就在陆玄要祭出龟蛇剑,将这老叟打杀的时候,那老叟魂身之上,忽的浮出一道黑色的灵符。

灵符一出,老叟魂身似乎一惊,急急而走!

一百五十二、灵符

老叟这一退,陆玄便觉察几分不对,明白想是那看不出来路的灵符发觉了自身存在,当下不做犹豫,掠出灵堂,只寻了陈儒兄弟,问明老叟居所。

此后没有解释,只往那老叟所在之地而去。

闯入院中,好在捉得了那老叟。

只观这老叟一身,不见什么修为,只炼了几分阴神之法,颇为粗陋,竟连个元胎都不是。

不过陆玄也不在意这老叟修为,见他求饶,也不理会,只问他道“你那灵符,何处来的,取来与我一观。”

老叟本受那灵符提点,这才察觉了陆玄所在,见陆玄赶来如此之快,自知是惹到了真正有本事的道人身上,心有几分惧怕。

但听得陆玄这话,却有些犹豫起来。

“你无故以异术害人性命,不说个来历,与我也无关系,只是休要怪我剑下不留人。”

陆玄也不是看上了这老叟的法物,只是那灵符不寻常,不知这老叟身后还有什么人。这老叟不是什么正经人物,为了一点钱财,便害人性命,能将灵符交予这老叟的人物,也不只是何等心思。

说不好便是邪道中人,未免这周遭百姓还受祸害,陆玄自然要问清楚其人来历。

“高人饶命高人饶命”

老叟见得陆玄龟蛇剑飞出,眼目大瞪,才知陆玄居然是剑仙人物,当下不敢丝毫隐瞒,只从怀中取出了一枚黑色灵符,交给了陆玄。

陆玄低头看去,见那灵符之上不见云纹雕篆,只刻着几个骰子,甚是古怪。

上头气息也不寻常,仔细说来,倒有些像是五通神那等香火之力。

神道法器

世间有神灵,一如玉真那等五通神法练就的邪神,也是不少的,此外天地山泽,水脉江河之中,也有神灵。

有天生神圣,与修者无异,天资美玉,或是托生山中生灵,或是转劫人世,将自家诞生之地作为道场。

玄门之中,便有几位天生神圣转劫之后练就的宇内真仙。

此类神灵,天生地养,受天眷顾,本性也善,自在逍遥。

紫府洲中,所谓龙君,也是如此而来,自那灵湖大江孕育,天生龙躯,十分不凡。

再有便是人道之神,又曰正祠,譬如城隍等辈,佛道之中供奉的先圣,不算在神灵之中,这些多是前古真仙,留下些许传说,又因流传经典,所以受人供奉,并非神道中人。

再有便是那山泽湖泊之中的生灵,因受人供奉,开了灵智,本也算是野神,但时日长久,得了正统,就成了真神,也算一脉。

神灵也杂也乱,不过除了天生神圣,多数神灵之属,比之修士却有不如。

加之这等神灵受限不少,实在难成体系,修行众人也并不是多么在意。

说来陆玄在哀牢山修行之时,提及自家出身,师姐秦韵倒是与他说过,天下大湖大江之中,多有天生龙神,天下五大龙君,西江之地便有一位,不在别处,就在那鄱阳湖中。

这五大龙君,不比玄门高人差上半分,如是见了,不可失礼,不过陆玄回到浔阳这两年,也不曾见过就是了。

话说回来,从这老叟身上得来的这黑色灵符,上头有些香火之气,难说便是出自神灵之手。

人道神灵,因香火缘故,都要庇护一地之生灵,如是行恶,祸乱比之寻常左道修士造成的危害还要更大。

陆玄之前之所以想到鄱阳龙君,是因为这西江神灵,多多少少都与那位龙君有几分关系。

毕竟神道牵扯,这龙君也算是西江之地最厉害的神灵,说到西江神灵,哪个会不想到这一位。

因此难免皱眉。

如是这灵符牵扯,与这位龙君有关,就有些麻烦了。

当然这也是他的猜测而已,具体如何,还需问过这老叟才是。

“这灵符乃是小老儿意外得来,小老儿昔年本是”

听这老叟详细说来,陆玄才知道他得来这灵符的经过。

这老叟原是吴城人,姓吴名发。早年是一个烂赌鬼,因为一次意外,见到了一位故人。

那故人原先也是与他一般的赌鬼,说来他还好些,因一直未曾成婚,父母也早被他气死,所以孤身一人,即便穷困潦倒,也没什么背负。

那人却因赌钱,妻离子散,妻子都被他赌输了去。

吴发与那人也有许多年未见了,只听说此人输了精光之后,便离开了吴城。

岂料那人不知何时回到了吴城,竟然发迹了,成了个富家员外,有了自己的田产大院,还取了几房妻妾,连当年被典卖出去的妻子都被他赎了回来。

得见这等情况,吴发吃惊不已。

那人脾性吴发清楚的很,除非是撞上了大运,否则这辈子都翻不了身。

哪里能想到居然衣锦还乡了。

吴发脸皮也厚,直接上门去拉关系,那人见他这早年以及烂赌的狗友,倒还记得,请他吃了一顿酒,宴席之上,那人吃醉了些,才与他说了自家发迹的来由。

原来那人妻子都输了之后,自觉无颜苟活,便投河自尽了,只是不仅没死,反而遇到了神仙之事。

他如今一身富贵,俱是因那神仙而来。

吴发听了这话,心痒难耐,自然半百套话,最后还真被他套出了一些东西。

那人道“那神仙救了我性命,知我是个好博戏的,便邀我掷骰子,我这一身家财,都是从那神仙身上赢来的。说来我还有些后悔,早知神仙如此信义,我该求些仙缘才是”

吴发套出了话,半信半疑,但他破落,也不怕什么。

随后便按着那人所说的话,来到了彭水周边。

果然遇得了神仙,他与那神仙掷骰子对赌,赢了几把,想到那人的所说的话,求了仙缘,那神仙便赐下了这灵符与他,才有了今日。

听得吴发这一番话,陆玄也是有些惊讶,不想此人还有这等遭遇。

不过也不奇怪他有异术在身,为何还如此看重钱财了,原来早年是个赌鬼,想是穷怕了,才会如此贪婪。

至于那所谓的神仙

第五章还刚开始写,不知道今天能不能出来,我还没吃饭,出不来就明天了

一百五十三、神仙事

这所谓神仙,不知是个什么来历,像是神灵,但也不能肯定。

而如此行事,也难说好坏,不过看上去并不是玄门高人。

拿了灵符,问清楚那神仙方式,陆玄便离开了进贤县,吴发被他废去了法力,扭送了官府。

邪术害人,也有律条惩治,吴发逃不过一死。

只是他也不敢再多说什么了,知晓世间有神仙存在,人死后可化魂灵,害怕陆玄让自己身死魂灭,连个投胎的机会都没有,所以只能认了。

不过他也多想,就陆玄所知,这世上可没什么地府存在,自然也不存在投胎的说法,世间万物,生于天地,死后归于天地,自化真灵一点。

此后天地循环,又化世间万物。

除非修行之辈,护持,自行投胎。或是所修年头长久,来世再踏修行,才有望觉醒前世宿慧。

也即是所谓的转劫。

否则也就是天地一新生灵罢了。

不过人若死后,化作阴魂,也还有修行机会,譬如香火神灵,祖宗供奉等等当然,吴发这没个亲族的烂赌鬼,显然是没这个机会了。

陆玄回到了浔阳,并未急着回江头村,而是买了写吃用的东西,来到了浔阳河神庙,找到了当年那位张庙祝。

“陆道长”

张庙祝对陆玄颇有些映像,倒不是当年的事情如何记得深刻,只是这两年来,陆玄在九江之地颇有些名气,他自然也听过。

“老哥哥身子可还康健”

陆玄打量庙祝,三年过去,模样又老了些。

“托道长的福,这两年过得还算不差。”

老庙祝将陆玄请入庙中,这话也不是虚言,他这两年的吃用,几乎都是陆玄和陆成给的银子支撑下来的,加上不时还是有些许人来这庙中借住、上香,日子还算不错。

“如此便好。”

陆玄笑笑,不觉已经走到了神殿,看着那神像右手本该捏着木簪的地方,心中略生几分感慨。想起碧云簪来。

此物给他带来不少帮助,不过如今已经丢失在峨眉落云峡。

陆玄不多看,给那神像上了一炷香,拜过之后,才道“不瞒老哥哥,此番也是遇到了一些麻烦事,可能需要老哥哥相助一二。”

老庙祝闻言一怔,他一个半截身子入土的老头子,能帮什么忙

若说上回陆玄来陆玄求取飞云子留书,他还能理解,但这回听陆玄的意思,又不是找什么古籍。

想了想,老庙祝道“我听闻道长这两年造福浔阳两岸,是心中也是敬服的,如是有什么能帮到的地方,道长直言便是。”

陆玄闻言一笑,道“也不白让老哥哥帮忙,这点银子”

陆玄知道老庙祝的脾性,当下掏出了银子。

但这一回,老庙祝却推辞道“这钱老头子却不能收,我不知道长要我帮些什么忙,但道长这两年相助周遭百姓不少,我老头子没什么本事,但也是浔阳老人了,怎可再收受银钱。”

陆玄见此一怔,心中略有感慨,也不强求,只道“我此来,是想问问老哥哥,对那彭水供奉的水神,是否有所了解因前番去进贤县处理一件怪事,有所牵扯,所以想有些了解,不知这彭水有过几位河神,都是什么来历”

老庙祝闻言,笑道“要说别的事情,我也不知能不能帮忙,但只问这个的话,我确实有所了解。”

“道长还请入院中坐下,我慢慢与你说来。”

“要说这彭水供奉的河神,说远的要到古时候了,古时候的彭水河神,只是古人臆想,也没个形象,所以也说不上具体的来历。”

“后来王朝更迭,就开始有了变化”

老庙祝见识也是不少,打这西江之地还是一小国统治的时候便说起,一直说到了前朝。

“说来这前朝彭水神的来历,也是有些趣味。之前说过,还在前朝之前,彭水神虽然有几次更迭,不过变化多是水中生灵,而这上一任供奉的彭水河神,就是是一头鼋鼉。”

“根据传说,这鼋神脾性暴躁,不时便要掀起洪水,周遭的百姓是苦不堪言。”

“就在这个时候,那进贤县中,有一个烂赌鬼,有些任侠意气,听了这等事情,就去彭水叫骂,最后竟然叫出了那河神。河神本要杀了他,不过他却说河神仗着自己的神通,就算杀了他也不算什么本事,让河神与他赌上一把,如果他输了,河神杀了他也是理所应当,如果他赢了,就要河神让出自己的神位,让他来做这河神”

陆玄自听了这故事,就觉得和吴发的事情有牵扯。

所以直到离开了河神庙,还在想着方才老庙祝所言。

根据老庙祝的话,那河神不知为何,竟然同意了烂赌鬼的请求,与他赌了三把,最后那赌鬼赢了,也就成了彭水的水神。

后来彭水风调雨顺,也得了周遭百姓的认可。

也因为这传说奇异,便是到了现在,那前朝水神还颇有一些香火。

“尤其一些听过这传说的赌徒,更是喜欢去供奉这位彭水河神,说来也颇有一些意思。”

老庙祝当时说起这话,还摇了摇头。

陆玄也觉得有些意思。

如果没有意外,赐给吴发灵符的那位,应该就是这位彭水神了。

老庙祝以为是传说,所以只当说故事给陆玄听,不过陆玄却知道这世间真正存在神灵。虽然不知道那彭水神坐上神位的经历与传说是否一般无二,但其中应该有那么一些牵扯。

说起来,这河神要真是这么一个来历,也能说是侠义之辈,只是好赌了些。

当然也因河神好赌,吴发这赌鬼能够从河神手中得来灵符,就不难理解了。

心中有了一些想法,陆玄略作回忆,倒也没听说彭水周遭发生过什么神灵作恶的事情,略微放心下来。

虽然吴发的事情,影响不是很好,但只能说这彭水河神性情古怪,太过好赌。至于这河神好恶,陆玄没亲见过,总也不好找上门去质询。

摇了摇头,陆玄还是离开了镇上,回到了江头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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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四、契机

只说陆玄回返江头村,吴发之事,暂时放在了脑后。

吴发得来灵符,与那河神牵扯也不多,不过就是因赌局而来罢了。

还不知那河神与多少人如此赌过,又送出多少机缘。

陆玄也不觉得因为这灵符,那河神还能寻上门来。

因此并无多少记挂。

回到江头村的时候,正遇上周云等人出船回来。

只是就在陆玄打招呼的时候,从吴发手中得来的那道灵符,忽然有了几分动静。

陆玄心中略惊,不知因为什么缘故。

正要弄明白,周云一行人中,有几个老鳖村的村民,忽然通体涨红,痛叫一声,身子抽搐,扑倒在了地上。

陆玄虽然还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二者之间显然有些联系,当下不做犹豫,将那灵符收入了玄虚剑匣之中,果然这灵符一收入剑匣,老鳖村几个村民就恢复了正常。

见得这等情况,陆玄心知这里头牵扯的事情只怕不小。

周云几人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忙将老鳖村的几个村民扶起。

就要问陆玄如何处理,陆玄开口道“此事有些不寻常,先将人带回去再说。”

陆玄吩咐,自然没人不听,当下先将人送回了村子。

回到村子里休息没多久,老鳖村的几人就恢复了过来。

陆玄问起他们感受,他们也有些不解,只回道“就是突然之间,有些燥热,随后心口刺痛,仿佛要炸裂一般,有些耐受不住。”

老鳖村的血脉存在问题,这一点陆玄是知道的,或者说只要对老鳖村有所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这件事情。

不过陆玄没有想到的是,老鳖村的血脉,居然还能与从吴发手中得来的灵符产生一些联系。

或者说还能和那位好赌的河神产生联系。

其中牵扯陆玄不知,但说不好这是解决老鳖村问题的一个线索。

老鳖村的人虽然因为这血脉问题,十分擅水,但对于生活在俗世之中的他们来说,坏处远远要大过好处。

别的暂且不说,若非陆玄相助,老鳖村的人或许都已经死绝了。

而且现在生活虽然好了些,但传宗接代也还是大问题。

村子如今就剩下几十口人,但因为这血脉缘故,各个模样都异于常人,基本上很难从别村娶回婆娘,至于嫁出去,更不必说了

陆玄这两年也不是没想过帮着老鳖村解决问题,但涉及血脉根源,出生就定下了。几乎可以说老鳖村的人与寻常人类有着一些本质上的不同,陆玄即便有一些修为,也没有那等造化神通能够解决这样的问题。

所以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不想如今却因为吴发之事有了一丝契机。

想着这些,陆玄道“我得去老鳖村一趟,如果运气好些,这一次或许能找出老鳖村这怪病的源头。”

留下这么个消息,陆玄就赶去了老鳖村。

周云等人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但都相信陆玄的本事,听到这个,倒是有些替老鳖村的人感到高兴。

老鳖村那几个村民更不必说了,激动非常。

他们原先是不知道陆玄神仙本事的,但是这两年来,陆玄出手解决过不少怪异事情,或多或少也有一些了解,即便不知修行存在,对陆玄也有一些盲目的自信。

心中多少有了期待。

如果能够解决自家村子的问题,他们就能过上正常人的生活,这是他们几代人都在念想的东西。

陆玄没有多做解释,他们也不敢多问,只在江头村等着陆玄的消息。

却说陆玄来到老鳖村,村民们并不知他的来意,但陆玄帮助他们这么多,他们早就把陆玄当成了比长辈还亲近的人看待,不管陆玄做什么,都不会去打搅。

陆玄也没说明自己的来意。

那灵符对老鳖村的村民影响不小,略作尝试之后,陆玄也发现只要他将灵符取出来,与老鳖村村民一旦相隔丈之内,老鳖村的村民哪怕不会如同之前几人一般直接倒地,也必然会感觉到有些难受。

所以他也没拿着灵符在村子里乱逛,而是叫村民们在家中待好,自己则是手持黑色灵符,在村子周遭走动起来。

这一番搜寻,果然就有收获。

搜寻下来,那一枚灵符,在村子周遭的范围内,不时会闪烁灵光,仿佛发现了什么东西。

这更加让陆玄确定了那河神和老鳖村的一些联系。

只是不知道老鳖村的血脉问题,是否就是因为那河神的缘故。

如果真是这般,说不得他还要亲去彭水,找那河神见上一面了。

当然此时也不着急,总得再多一些线索再说,除非是半点问题都找不出,否则贸然上门去,也难将事情说个明白。

但一番搜寻下来,灵符闪烁倒是闪烁,却没有发生更多的变化。

陆玄也没在老鳖村发现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心下一时有些无奈。

本以为能够通过这灵符,找出老鳖村问题的根源所在,现在看来,并非那么容易的事情。

不过陆玄也不见怪,他修成归来,没少就老鳖村的问题进行研究,村子自然也里里外外的探寻过几次,要是真有什么古怪的地方,总该也有几分发现才是。

如今这灵符没有找到一定的线索,也能够理解。

只是这种情况下,事情显然要变得麻烦许多。

陆玄只能去找那彭水水神见上一面了。

吴发和老庙祝的一些说法,那河神显然脾性有一些古怪,算不得什么正经神灵。

当然,真假尚且不知,这推断是确定灵符出自那彭水河神之手的情况下得出的。

如果老庙祝所说的彭水河神,并非是赐予吴发灵符的人,事情还要更为麻烦。

但好不容易有了线索,陆玄也不好就这么放弃。

江头村那边的几个老鳖村村民,还不知心中有着何等期望,如果陆玄又不管了,深受打击不好说,总也不是什么好受的事情。

想到这些,陆玄又四下转了一圈,最终没有在老鳖村多待,直接回到了江头村。

已经决定要去彭水走上一遭了。



一百五十五、彭水

进贤县。

彭水最近,便是进贤。

吴发得遇神之地,也离进贤县不远,陆玄自然先是赶到了进贤县。

此外也想就老庙祝所说的话,做一些探访。

那传说之中,彭水神便是进贤县走出去的,想来这县城当中,应有不少传闻。

陆玄也没费功夫自己亲自去打听,陈儒一家在进贤县也算是大族了,门路不少,要是收集消息,也比陆玄自己去打听来的快。

前番陆玄帮他们解决吴发,也不曾收取什么报酬,还帮助他家老太公做了寻了葬处。

陈家虽是书香门第,经过这一番后,对鬼神之事也颇为敬畏,对于陆玄这恩人,更是亲近的很。

听说陆玄要打听消息,陈儒更是放下手里的事情,亲自帮陆玄收集起了消息。

以陈家的势力,没两日的功夫,就收集到了不少关于那彭水神的事迹。

根据陈儒收集来的消息,与老庙祝所言几乎没有太多的差别。

只不过就更为具体一些罢了,就比如那彭水神的出身来历,进贤县也有记载。

那河神姓罗名贤,前朝人物,父亲早亡,母亲一人将他带大。早年做过游侠儿,外出游历,养成了好赌的习惯,回到家中后,将家业输了大半。

此人也不是常人,常人若是亏输如此,必然红眼,但他不同。见一身家业只够母亲养老,便不再入赌坊,虽然这好赌的习惯改不掉,也不与人赌钱。

改成了平日一有机会,便要与人赌上一二,走路要与人赌步数,买卖就与人赌斤两,也不论银钱,输了就让出一些好处,或是给人帮忙,做些活计。

因这习惯,他名头愈来愈大。

众人都知他是好赌之辈,但他行事如此,也是奇事,加上他性情豪爽,喜欢扶危救困,却没因这习惯有什么坏名声,可说十分难得。

后来之事,与老庙祝所说差不了多少。

此人见鼋神作怪,大胆前去赌斗,被他胜了,于是做了这彭水水神。

“传说之事,真假难辨,这世上有道长这等高人,想来神仙妖魔是有的,不过依我看来,这与神灵赌斗之事,应该做不得真。”

“或许是那罗贤有几分本事,斩了河中妖孽,所以得了名头罢了。”

“再者,许多传说之中,那罗贤去见了河神之后,就没有回返,他家中尚有老母需要将养,如是真胜了恶神,做了这彭水水神,如何不赡养老母?孝道还在敬神先,按着传闻,那罗贤也是任侠之辈,孝义之人,如何不懂这道理?”

“或许此人也没能得了好结果……”

陈儒是个有功名在身的,往日敬鬼神而远之,也不会就鬼神之事说这么多话,此番能有这一番见解,多还是因为吴发之事,对此有了一些好奇。

加上陆玄恩情,也帮着分析罢了。

陈儒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罗贤此人,有名有姓,在进贤县中也有古籍记载,生平是比较清楚的。

至少总比那些传说要来得真实一些,如果按照罗贤生平、脾性来对照,传说终究还是有许多逻辑不通的地方。

话说回来,这灵符是否是出自那彭水神之手,还有待两说。

如今陆玄也是对这彭水神多做些了解,好做应对罢了,此神来历真假如何,暂且也不是那么重要。

说来陆玄也问过那吴发,与他灵符的【31小说网31】神仙,与那彭水水神神像到底是否相似,不过吴发却回答,他不曾见过那神仙真正面貌。

也是这个原因,陆玄不好确定,否则要是吴发见过那神仙模样,也好做分辨一些。

“不知能否帮我安排一艘船?”

陆玄问道。

陈儒虽然不知陆玄此番来意,但多少能猜到陆玄要做的事情,应该和那彭水神有关,当下忙回道:“这是小事,我陈家自有商船,很是方便。”

陆玄得了这回应,也不在陈家多待,来到了县城一处湖旁。

此湖名曰郡山湖,通往鄱阳,也通彭水。

陈儒已经在这湖畔码头安排了船只,只是陆玄倒得郡山湖旁,倒是见得一番热闹。

于是问了陈府下人。

下人道:“这些人都是左近的游侠儿、赌客,我进贤县有不少供奉彭水神的,因那彭水神来历缘故,颇得这些游侠儿信重,因此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次,这些游侠儿得了空闲,便广邀好友,去彭水祭祀河神,讨个彩头。”

“据说还有人回来便在赌坊发财的,因此也愈发多的人信这彭水神,一来二去,往日也就能见着不少类似的赌客游侠,租船去往彭水,说来还养活了不少船家。”

陆玄听得这话,念头一动,忽然有了几分想法,于是对着那陈府下人道:“这船我便不用了,你回家告诉你家老爷,就说我虽这些游侠儿同往,他自然能够明白什么意思。”

那陈府下人闻言一怔,不过没等想好如何回答,陆玄已经朝着那一众聚会在游船之上的赌客游侠走去。

陆玄身份特殊,陈儒兄弟几个都是十分敬重,这下人自然也不敢拦阻,只得急忙忙回转陈府,通禀消息去了。

却说陆玄,朝着那游船而去,没两步路,便走到了近处。

船上十余众,俱是游侠儿打扮,也有邋遢的赌客,小的有老的有,不过互相之间,都是称兄道弟,也是一副奇景。

这一些同去祭祀彭水神的赌客游侠,没有什么规矩,同去便是朋友。

只是需要交上一份钱财,以作船资。

那船资也包含了来回吃用,酒水,也是多年生意做下来,这些船家琢磨出来的挣钱手段,倒是颇得这些不着家的赌客游侠喜欢,毕竟方便了他们。

众人见得陆玄这老道,也是好奇看了几眼,似他这等出家人,还是少见。

有人问道:“老道长也是随我等去拜那彭水神尊么?”

陆玄笑道:“听说这神尊灵验,且去攒攒运气,回来再耍上几手,挣点吃用。”

他江湖浪荡半生,多数场面都经历过,如今也不自持修者身份。

众人听得这话,都是哈哈一笑。

场中多是好赌之辈,听得这话,自然觉得陆玄是一路人,哪里管他是不是什么出家人。

(有,先吃饭,吃完饭继续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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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六、樗蒲

樗蒲,时朝颇为风靡的一种博戏。

大约的玩法,便是掷骰子,按着掷出来的点数操作棋子在图纸上前行,先到终点者胜。

游船一开,这船上的赌客游侠儿,便聚集一起,耍其了博戏。

他们这等闲汉一般的人物,平日除了好勇斗狠,便是博戏了,自然都对此道精熟,玩法千般。

只是这游船之上,也不甚方便,只拿出了几种玩法。

赌大小、樗蒲、比大小……等等。

陆玄融于其中,不好特立独行,便与其中一名游侠儿玩起了樗蒲。

这游戏他早年浪迹江湖,也曾玩过,却吃用的时候,还以此赚过一些银钱,加上这游戏不难,难点只在对骰子点数的控制,不说现在,早年他也是一身厉害武功,操控骰子点数见之再容易不过,所以也颇为精熟。

当然,他来这游船之上,目的不是为了赌钱,自然也不多么上心。

与那游侠儿玩这樗蒲,保持胜败平衡,也没人看出什么不对。

玩了好几把,那游侠儿感叹道:“本以为我的樗蒲之术已经登峰造极,出神入化了,不想老道长也是精于此道之人。果然人外有人。”

陆玄略有些讶然,听这游侠儿言语,往日樗蒲,想是没少胜,于是便问了几句。

似这等游侠儿,最怕自家名头不够响亮,陆玄问起,自然言无不尽。

陆玄才知他身份。

此人原是叫王友直,宜黄人,少年时便随父亲四处游荡,算是个小游侠儿,待得年纪大些,便自己闯荡,也有了一些本事。

后来认得了一些狐朋狗友,会了一手樗蒲之术,沉迷其中,每日必然要与人玩上几把。

只是赌之一字,最是害人,王友直输了好些银钱,才明白过来‘见好就收’的道理。

此后将一身樗蒲之术炼得出神入化,在赌桌之上赢下了百万家产,巨额财富。

这一回随同众人一起去那彭水,不是为了求什么运气,而是准备拜过神尊之后,便洗手隐退,不再入赌桌了的。

他还与陆玄说起自家心中想法,是要闯荡江湖,结交天下好友,扶危救困,扫尽不平之事。

听得这话,陆玄心中点头,这人倒也是个清醒的,知晓收手。

还有这任侠之心,也算难得。

与这船上其余的赌客游侠,算不得同一类人。

这船上众人之中,还不知道有多少是想着拜了彭水神尊之后,求个富贵的呢,却不明白这赌桌之上,总有亏输的时候,便是神尊也帮不得。

正如吴发之事,如是赐予灵符之人,便是那彭水神尊,可见便是神尊,也有输的时候,又何谈庇佑他们这些赌客发达呢?

“你说的不错,老道我也不常玩博戏,只当个乐子。你比老道清醒多了,要是老道当年有你这样的心思,或许也能少走许多弯路。”

陆玄说的弯路,倒不是他以前喜欢博戏,说的是求仙。

他曾经孤注一掷的行为,何尝又不是一种赌博呢?

王友直并不知道陆玄的事情,于是道:“都是往昔之事,何必挂念,说来我那万贯家财,我也不甚看重,只留与父母,让两位老人能够过些好日子罢了,不管钱财还是琐事,俱是过往。不值得去多想,只有前路风景,才值得我多看几眼。”

这人也是洒脱之辈。

说话的功夫,有人请两人过去一同玩大的,被二人拒绝。

倒也没人多想,二人便一边玩着樗蒲,一边闲谈起来。

王友直少年便随父亲四处游荡,去过的地方也是不少,虽然不比陆玄,但他这年纪,也能说是见识多广了,就是陆玄都有几分惊讶。

不过相对而言,王友直对陆玄的佩服更多一些。

“不想老前辈竟去过这般多的地方,那北地与南疆,都是险恶之地,我还不曾去过。听说去这两处的游侠儿,很少有能安然回来的,老前辈当真厉害。”

听得陆玄的经历,王友直眼睛都亮了,对陆玄的称呼也有了一些改变。

陆玄对于他的心思再是明白不过了,他早年虽然求仙,但因前世缘故,对于狼藉天涯,行侠仗义的日子也有过几分期盼,只是后来这么过了几年,知道与自己想象的太过不同,所以有了几分变化罢了。

不过话说回来,对于男子而言,天涯浪迹的日子,确实每一日都能有新奇事情发生。

前提是你能承受得住这种日子所带来的许多麻烦。

从王友直的言谈行事当中,能够看出这些对于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问题,所以陆玄也没有说什么话劝告,只说道:“南疆之地,毒虫猛兽甚多,还有不少奇人异事,不比江南之地安稳。北地的话,战事不少,只要避过一些蛮人军队,对于我等游侠来说,倒是不难混迹,只是莫要与行伍牵扯到一起,游侠儿的本事,不适合行伍之中,这点你需明白。”

也不知什么心思,陆玄倒有心提点了王友直几句。

也许是对方是自己回到浔阳之后难得见到,对江湖有着自己的理解,知道险恶,却依旧对天下风光有着追索之心的年轻人。

说起来,这样的人如是不中途陨落,一般都有着不小的前途。

对于这样的年轻人,陆玄这个前辈,也希望他能有个好结果。

王友直认真听着,能够看出他是真心在吸取陆玄的经验。

陆玄见他模样,也不藏私,将自家游走大梁天下的所见所闻,挑了一些比较有代表性,又不牵涉隐秘的经历,都缓缓说了出来。

王友直听得摇头晃脑,连手上的樗蒲游戏也顾不得玩了,心神在陆玄言语之中描绘出来的画面中畅游起来。

时而点头,时而摇头,却是沉浸其中,得了许多的体悟。

于是游船之上,便有了古怪一幕,赌客游侠门在甲板之上耍着博戏,一派热闹景象,游船一角,陆玄二人却盘坐在地上,谈天说地,二者之间,仿佛两个世界。

这幅场景,也没几个人注意,船家倒是好奇看了一眼,不过也没多瞧。

不知不觉间,时间流逝,一日一夜过后,游船才来到了往常赌客游侠门的祭神之所。

一百五十七、神尊

众人祭神之所,乃是一处神祠。

就在这彭水之岸。

听王友直所言,这神祠还是一位因彭水神发了财的赌徒建造的。

虽然没有什么庙祝,但一年下来不时都有香客拜访,络绎不绝。如是有赌钱发了财的,还会出钱修缮,倒也不见破败。

这神祠要说具体给陆玄什么映像,那就是大、粗犷。

没什么特殊的气韵。

神殿处的彭水神神像,模样就是一尊提剑的青年游侠儿。

也不知是自供奉开始就有了,还是这些赌客自家添上的,那神像左手还抓着三枚骰子,也是颇有一些意思。

这些赌客游侠儿在游船上的时候,放浪形骸,一门心思沉浸在赌桌上,如今到了神殿,倒是难得正经起来。

这些人常年来神像祭祀,也有了自己的一套章程,从船上取下早先备好的祭祀之物。宰猪杀羊,奉上猪头,羊头,烧香祭拜。

随后又将那祭祀之物丢到了彭水之中。

如此一套流程下来,不知不觉就到了深夜。

众人才在神祠之中吃起了酒肉,一派热闹景象。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正与王友直交谈的陆玄拿着酒碗的手忽然一顿,若有所思的看向了神祠外头。

“陆前辈?”

王友直正说着自己对一些地方的向往呢,见陆玄突然没了反应,疑问一句。

正这时,院内忽然无尽水雾涌入,众人都不曾反应过来,回过神来,得见这等景象,心中大惊,慌乱起身,顿时叮当一阵乱响

只是这个时候,水雾侵染了整个神祠,已经是看不清周遭的景象了。

一干赌客游侠,虽都是闲散之人,但还真有几分胆气,见得这等妖异之时,也不惧怕,定下神来,各自都拔出了护身利器。

不过轻易也没有胡乱劈砍。

就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神祠之中的迷雾又散去了,不过随着迷雾的散去,众人也发现自己一行人所处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不再是那处粗犷朴实的彭水神祠,而是一处华贵的宫殿之中。

宫殿也高也大,内中盘龙玉柱,金贝点缀,夜明珠放光华,真是好一个神人居所。

大殿上方,是一座青玉做的云床。

两旁案几排立,上头摆满了灵珍瓜果,美酒佳肴。

一干人等还未从那迷雾之中回过神来,乍一见这等景象,都是愣住。

“我乃彭水河神,贸然相邀,有些失礼,还请诸位入座。”

正这时,一道清朗声音在大殿之中响起,众人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就见云床之上,不知何时坐了一名青年,打扮正是与那神祠之中的彭水河神一般无二。

云床两旁,还伺候着两名童子。

众人虽然供奉河神,但所谓叶公好龙,真见了神灵,一时之间却有些惊慌起来。

“见过尊神!”

就在这时,人群之中的陆玄走了出来,对那彭水神稽首一礼。

彭水神看来,微微点头一笑,道:“不想还有一位道友,道友请上座。”

众人无措,是因无人带头,如今陆玄一站出来,众人虽然依旧摸不清情况,但都冷静了下来,不敢确定云床上端坐的是否就是彭水河神,但想来也是神仙一般的人物,当下纷纷见礼,也都入座。

王友直一直看着陆玄,也不时打量那上首的河神,心中对于河神没有太过注意,反而对陆玄的好奇之心更多。

王友直也是信神之人,不然以他脾性,也不会特意来这里拜彭水神。

想到先前便有人因为拜这彭水神发了财,彭水神显圣,让人有些意外,也不是不能接受。

倒是陆玄这个看不出有什么不寻常的老前辈,如今见了神尊,面色不改,仿佛早有预料的模样,让王友直心中生出许多的念头。

只是这神殿之中,却也不好开口询问。

“诸位远道而来,供奉与我,我心甚感念,是以才请诸位入我这神殿之中,相聚一番。并无他意。”

彭水神道:“这案上美酒佳肴,俱是凡间难见的珍物,诸位不妨一试。”

众人略作犹疑,不过见神尊举杯请酒,也都是拿起了酒杯。

赌客游侠之辈,俱是好酒之人,这一饮下,果然是难得美酒。

此前众人在那神祠之中,酒肉正酣,本还有几分热烈,如今吃到这等美酒,一下子又勾起了余韵。

不多时,这神殿之中气氛又活络起来。

那彭水神身旁伺候的两名童子,不时给他们拿来酒水,竟是饮之不尽。

也不知过了多久,诸人都有了一些醉意。

这时,彭水神道:“诸位都是这彭水左近有名的豪侠赌客,能来此供奉香火,想也知道我的一些雅趣,如今酒也吃了,肚肠也填饱了,我等不若对局一番,也算助助雅兴?”

彭水神这话一出,众人俱是一怔,随即便觉有些奇妙。

他们都是好赌之人,尤其其中一些赌客,每日不赌便手心发痒。往日在赌桌之上会尽好手,可从没想过跟神仙对局,倒是有了一些激动。

不等众人开口说些什么,彭水神已然命人抬上了赌桌。

众人见神尊都安排好了,又见了赌桌骰子,便仿佛回到了家一般,就是这神殿此时也感觉没有半点陌生了。

见得彭水神走到赌桌前,抛了一把骰子,都是心痒难耐,纷纷凑了过来。

此时众人还有一些拘谨,毕竟神尊近前,饶是赌性激发,也还有些束缚。

正这时,彭水神大袖一挥,忽的身前赌桌之上,便堆叠上了一锭锭的白银。

这一下子,众人眼睛都红了。

真金白银就在眼前,神不神尊的又能算什么?上了赌桌,都是对手。

当下纷纷都掏出了自家银钱押起了注。

众人之中,只有陆玄和王友直比较淡定,没有凑过去。

其余人等围在赌桌旁呼喝着,倒也没人注意他们。

那两个伺候彭水神的童子目不斜视,只恭恭敬敬的站在云床旁,似乎没有彭水神吩咐,也不在意这神殿之中发生什么事情。

“这位神尊,倒是与传说之中的性情一般无二。”

王友直感慨道。

随后又看了看陆玄,道:“我观陆前辈见了这神尊,似乎并不惊讶,可是曾见过神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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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八、玉钩

陆玄笑笑:“广行天下,总有奇人异事,世间既有神灵妖魔,见闻一广,偶有所遇也是正常,你日后如是四方行走,说不得比我所见还要来得玄奇。”

听得这话,王友直也是恍然。

说来他早年随父亲行走天下,虽不曾见过神灵,但是奇人异事确实不少见,只是当时不曾多想,现在仔细一琢磨,神灵与那奇人异事,对于他来说,似乎也没有太大区别。

总之都是非凡之事罢了。

如此一想,对于这彭水神尊,都少了几分拘谨。

“前辈不去试试么?那神尊钱财不少,随便赢上一些就够一两年的吃用了。”

王友直知道陆玄曾经的一些经历,不过不知道陆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未免牵扯太多,修行之事陆玄自然没有明言,所以才有这一问。

听到王友直这话,陆玄倒是想起了吴发的事情来。

这殿中一干赌客,往日习惯在赌桌之上博取钱财,又因彭水神拿出这许多银两,却不知能和这位神尊换一个赌法。

譬如吴发一般,那才是真正的好处。

想到这个,陆玄心中也有了一些念头,老鳖村的事情,如是真与这为神尊有关,说不得能从这赌局入手。

当然,现下也不着急。

他反而对着王友直道:“依我观察,这神尊虽非凡人,但博戏也未动用自家神通欺人,算是诚义之辈,你博术不差,不妨去试上一试,不过心思不要放在银钱之上,这神尊身上并非只有银钱可以赚取。”

陆玄颇为看好王友直,所以如此提点了一句,不过也没明说,只看他自己是否能够领悟。

也算是结一份善缘。

王友直是聪颖之人,只从他能靠一身赌术赚取万贯家财,又知道见好就收就能看出几分。

听得陆玄这话,顿时便有了几分明悟。

既是神灵之辈,银钱确实算不得什么好物了,如是能获得一些非凡之物,这赌桌却值得一上。

王友直当下道:“多谢前辈提点,我去试上一试。”

说着,便朝着赌桌走了过去。

二人说话的这会儿功夫,赌局已经不知开了几把,有几个已经输了个干净,只是因为这神尊底盘,不似赌坊一般还能立借据,即便有些红眼,也无可奈何。

彭水神赌术着实惊人,并不依靠神人手段,也逐渐将一众赌客的银钱都赢了个干净。

就是这个时候,王友直来到了赌桌旁。

“我看诸位身前,都没了本钱,这赌局却不好继续,今日十分尽兴,便先到这里吧。”

彭水神在赌桌之上扫了一眼,见众人没了本钱,于是说道。

众人虽然遗憾,看着彭水神身前的金银,更是有些眼热,但神尊面前,却什么也做不得。

“我想与神尊再赌几局,不知神尊可还有意?”

王友直话一落音,众人齐齐看来。

彭水神也是停下了手中收骰子的动作,问道:“还未请教先生名号。”

“宜黄王友直,略有几分薄名,想来神尊不曾听闻。”

岂料彭水神却讶然道:“原是王先生,先生谦虚了,听闻先生赌桌之上豪取百万家资,我是好赌之人,却是听过先生名号的,能与先生对局,是我的幸事,还请入桌。”

一干赌客听得王友直名号也是一惊,这两日因为王友直一直与陆玄相处的缘故,他们却没问过王友直的姓名来历,没想到王友直居然还有这样的来头。

王友直也是干脆,方才听了陆玄言语,如今对于彭水神敬畏有之,对局也没有半分拘谨。

彭水神见此,更是点了点头。

此前众人对局,都是押大小,如今两人对局,如此有些失了趣味。

彭水神于是一挥衣袖,取出了另一幅骰子,道:“你我各掷骰子,比大小如何?”

“便依尊神。”

说着,一人一神便在赌桌之上博弈起来。

陆玄这时也走到了赌桌旁围观,众人都被这对局吸引,也没人注意到他。

王友直赌术着实厉害,彭水神不以神力欺负,竟是连败了好几局。

虽然后来也有胜场,终究是输多赢少。

如此不知多少局过去,王友直身前已经堆积了数万两白银。

彭水神身前,眼见得空了。

神灵之辈,不缺银钱,但黄白之物,也是难得资源,便是老黄要淬炼五金之精,收集都是难事,彭水神这数万白银,也是多年积累,如今被王友直赢了个干净,也见皱眉。

围观众人见得这等局面,也是吃惊不已,才知王友直赌术之厉害,竟然连彭水神都不是对手。

就在众人以为这赌局就此落幕的时候。

王友直忽然道:“王某年纪虽算不得多大,不过行走天下,也去过不少地方,但都不曾遇见过神尊这等神仙中人。说来王某家中百万家资,也不缺银钱,此番难得与神尊相遇,拿着这些银钱也无甚意思,愿以这数万白银,与神尊再赌一赌。”

“哦?王先生想赌什么?”

彭水神道。

众人闻言,也是讶然,不知王友直这是什么意思,要知道他赢得可是数万白银,这是多少人求一辈子而不可得的巨富之资,即便王友直家中资材不少,也不会嫌钱太多了吧?

如此选择,着实让人有些不解。

王友直笑道:“神尊是神灵,想来手中必有非凡之物,只愿以这数万白银与神尊赌一件非凡之物,王某如是胜了,拿了回去,也好做个留念。”

众人听得这话,才明白王友直的意思,心中大为懊悔。

方才他们却是没有想到这点,比起神仙之物,一点银钱算得了什么,只是此时还想要赌,已经是没了本钱。

彭水神略作沉吟,随后大袖一挥,喝道:“童子何在,取我宝库中那玉钩来!”

身后童子闻言,也不多话,退了下去,不多时,便托着一个华贵木盒来。

彭水神尊拢了拢衣袖,接过盒子,将盒盖打开,殿中一时大放光华。

见盒中放着一枚玉钩,长尺许,形如倒垂之莲,流光晶莹,一看便知道是一件异宝。

彭水神将玉钩往那赌桌之上一放,道:“此为无价之宝,乃是我偶然得来,这局便以这玉钩为资,你我赌一把大的。”

这玉钩一出,顿时引起了陆玄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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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五十九、鼋神

以陆玄见识,虽不定能分辨宝物级数,但这玉钩灵机四溢,玄妙无方,只粗粗一见,便知晓是一见至宝奇珍。

比之他的龟蛇剑,都不知强了多少。

心中也是有些惊讶,不想这小小赌局,彭水神居然取出如此宝物。

未等王友直开口,彭水神又道:“这玉钩非凡物,难得至宝,远比那数万白银来的珍贵。不过先生赌术出神入化,我听过先生事迹,也是至诚之辈,是以才取这宝钩与先生对局,如是先生得了这玉钩去,还望好生对待。”

“此是该然。”

王友直点头道。

说来他也想不到彭水神会取出这等宝物来,现在倒是有些感谢陆玄的提醒。

虽然这一局胜负还难说,但至少有机会见识这等宝物,也算十分难得的机缘了。

“先生请掷。”

彭水神道。

王友直也是干脆,直接掷出手中六枚骰子,众人这一看去,竟是全红的天牌。

彭水神见此,无奈摇头,道:“罢了罢了,这玉钩先生拿去便是。”

说着,似乎有些意兴阑珊,一挥衣袖,殿中便见水雾涌起,众人得见如此场面,想起方才神祠之中所见,知晓尊神这是要请他们离开了。

心中有些着急。

王友直手捧玉钩,也来不及说些什么,眼看众人就要被迷雾笼罩。

正这时,陆玄走了出来,道:“说来老道还未曾与尊神赌上一局,尊神可还有意一试?”

彭水神闻言,散去迷雾,皱眉看来,问道:“道友并非好赌之人,可是见了那玉钩,心有所念,我手中如今可没这等宝物了。”

众人也是看向陆玄,才想起方才陆玄这老道也不曾上赌桌,想来还有一些本钱,说不好便能从神尊手中获得一些好处。

谁知陆玄却道:“非也,非也!老道与神尊对局,如是胜了,想请神尊出手治一种病症。”

“道友此言何意?”

彭水神不解。

周遭众人不知陆玄修士身份,他却看得十分明白。

他前朝便成了这彭水河神,修行年头不短,又因一些机缘,境界可说不低,自然能够看出陆玄一身灵机。

玄光之境,已经能说是难得修为了。

如此修为,什么病症不能治?除非起死回生,但起死回生也不是他能够做到的。

陆玄不语,只从剑匣之中取出了一枚灵符。

得见这枚灵符,彭水神面上闪过一丝惊讶。

陆玄见此,便知道稳了。

……

却说陆玄取出那枚灵符,彭水神见了,便将王友直一干等人请离了神殿。

王友直也在其中,不过迷雾之中,他捧着玉钩,还得见了彭水神的两名童子。

只听二童道:“先生所得玉钩乃是至宝,若走汝水,请先生当心莫被玉镜夫人夺了去。此外那位老道长,如今还在神殿做客,先生无需等待。”

言罢,便不见了踪影。

待得回神,已是回到了神祠之中。

王友直想到二童所言,念及宝物诱人,也不四下观望,匆匆离开了神祠。

等一干赌客游侠反应过来,已是不见了他的踪迹。

……

“这灵符是我赠出之物,不知道友何处所得,道友所谓病症,又是什么缘由?”

彭水神将众人请离,这才相邀陆玄入座,询问灵符由来。

“自一名赌鬼手中得来,此人姓吴名发,说是与神尊有过对局。”

陆玄直言道:“至于那病症之事,与此人却没多少关系,其中来由,还因这灵符而起。”

确定这灵符是彭水神之物,陆玄当即将老鳖村之事一一道来。

“……”

听得陆玄一番言语,彭水神面色微变,半晌叹道:“其中确有我的因果。”

随后与陆玄说了一番旧事。

彭水神来历,确实与传说十分相近。

他名罗贤,就如陆玄从进贤县和老庙祝口中了解到的一般,早年是一个好赌之人,因为鼋神作恶,所以站出来与那河神对赌,才做了这彭水河神。

“昔时我只凡人一个,那恶神修行日久,自然不是区区一番赌斗便能取了他的神位的,这其中还有牵扯,不过此事关乎我的隐秘,就不好与道友多说了。”

彭水神道:“只说那鼋神,我夺了他的神位,他暴怒不已,便要搅动洪水,祸害周遭百姓,无奈之下,我只能相抗,费劲功夫才将它内丹镇压。我因此受了重伤,以至于不得不在彭水之中调养,等我恢复过来,家中老母已是故去,说来也是遗憾。”

陆玄听得这话,就知道这鼋神应该就是与老鳖村的血脉之症有些关系了。

果然听彭水神道:“我虽将它内丹镇压,但还被他逃了去,这些年来也没少搜寻,只是不得行踪,现在想来,应是去了浔阳了。”

“那老鳖村百姓受这鳖化之症困扰,说来其中还有我的不是,此番道友既然带来消息,我自然不能坐视不管,正好也将那鼋神除去,免得再害世人。”

得了这回复,陆玄虽不知这彭水神是否能够解决老鳖村的问题,但至少有了几分希望,当下也不再多问。

彭水神修为,陆玄也是看不透彻,不知是神灵修行的缘故,还是修为在他之上。

但功行法力的积累,想来是要强过陆玄的。

如能妥善解决,自然是最好不过。

“如此,贫道便先替老鳖村的百姓谢过尊神了。”

“道友客气了,这本就有我的责任,说来还有亏钱,何谈谢字。”

彭水神苦笑:“如不是道友上门来寻,那老鳖村的百姓如是因为此时香火断绝,却是莫大的罪过。”

陆玄也不就此与彭水神多做分辨。

念头一转,想到了王友直得去的玉钩,王友直这人不错,颇得他的看好,那玉钩如此珍贵,彭水神却舍得将玉钩舍给了王友直,多少有些不寻常。

不由问道:“贫道观尊神那一枚玉钩,乃是难得至宝,王友直凡人一个,所谓怀璧其罪,只怕并非是什么好事,尊神也是明理之人,如何将此物与了他?”

彭水神摇头道:“此中还有缘由,错非道友前来拜访,这赌局本就是为了王友直所办的……”

(先吃饭,吃完饭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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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水井(四更求订阅)

“那王友直其实也算一位故人,其中牵扯不少……”

彭水神摇头道:“这些便不说了,此事另有牵扯,不过不会害了他去,倒是那老鳖村之事,不好耽误,我还是随道友先走一遭吧。”

陆玄见他不愿多说,也就没再追问。

彭水神既有此言,想来自有心数,也不虞替王友直多做担心。

倒是老鳖村之事,早一日解决,早一日安稳。

……

彭水神罗贤,果断之人。

放出话来,也不犹疑,随同陆玄出了神殿,便随江而上,直往浔阳而去。

路上还与陆玄说道:“我法域在这彭水之中,如是离了彭水,一身实力却要大打折扣,如今也不知那鼋神是个什么情况,修为是否恢复,它是水中生灵成神,原先内丹法力积累便是不少,虽被我镇压了去,如今也不知具体如何,届时或许还需道友搭手。”

陆玄对此没有什么意见,如是那鼋神作乱,坏的也是浔阳两岸的百姓,他有如何好作壁上观?

不过听了罗贤言语,陆玄倒是想起了另一件事情,说来他归乡日久,也不曾见过浔阳河神,却不知那浔阳河中是否也有河神存在。

“原先也是有的,本是一位女神,不过后来生了变故,如今这浔阳江中,却没有河神坐镇,是以周遭不少生了灵慧的生灵,多是寄宿在浔阳江中,因此也有些乱象。”

罗贤道:“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那为女神成道还在我之前。”

“说来那鼋神去往浔阳江,或许也有这个原因,说不得还想占去浔阳江神位。”

陆玄也觉得这话颇有几分道理。

只是那鼋神凶恶,如是成了这浔阳江的神灵,还不知生出何等祸事来,如此更要将此事解决妥当了。

二人俱是修为不低,虽说罗贤离开自家法域之后,实力有所影响,但九江之地,本就是水脉穿插,似他这等水中神灵,也能有所补益。

因此二人赶路速度不慢,天刚放亮,便已经来到了老鳖村。

……

“确实是那鼋神血脉气息。”

罗贤只扫了老鳖村一眼,便得了结论:“那鼋神被我夺了神位,本身气息受我神力排斥,所以道友持此灵符,才会引动村民血脉,造成不适。”

“而且如此以来,那鼋神要是就在这村子周遭存身,只怕已经有所感应了,说不好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

罗贤微微皱眉。

陆玄听到这话,也是略作沉吟,他此前不曾想到鼋神存在,倒是少了计较。

要是那鼋神真的已经被惊扰到了,事情变得就有些麻烦了。

正琢磨时,罗贤忽然掏出了一枚拳头大小的内丹来。

那内丹灵机不少,只是夹杂着香火之气,颇有一些杂乱。

“这内丹便是鼋神内丹,这些年我以之炼法,不过与那鼋神还有几分联系,应该能通过这内丹寻得他的居所,如是他真在这村子左近,找寻不难,只是道友还需警惕,免得遭了算计。”

陆玄自然省得,点了点头。

罗贤当即施法,不多时,果有收获。

二人顺着气机感应,一路寻来,来到了老鳖村左近一处荒地之上。

“此地当有古怪。”

罗贤一语,随后驱使了一口飞剑,在地上劈砍起来。

陆玄见此,也以龟蛇剑相助。

没一会儿功夫,这荒地就被二人劈出了一个大坑。

“叮当!”

正这时,罗贤飞剑似乎斩击在了什么石头之上,一块青石碎片激射而出。

陆玄定睛看去,竟见一口古井。

罗贤见这古井,忙道:“古怪就在这井下了!”

“我先下去探路,道友在此等候便是。”

罗贤倒也干脆,话音一落,便朝那井中跃下。

陆玄本不想太过着急,罗贤前番都说过,那鼋神如是就在左近,说不得已经因灵符之事有了几分感应,自然觉得不好贸然行事,免得遭了算计,但见罗贤如此,也只得在井旁等候。

不多时,罗贤从那井中出来。

开口便道:“这下方倒无什么机关,只有一处水府,道友不妨随我下去一观。”

陆玄听此,心中一动,以剑光卷裹随行

这井并非枯井,即深也窄。

陆玄剑光卷裹之下,入得水中,倒也没有太多限制,有剑光照亮,也能见下方景象。

只是下遁了一会儿,却不见了罗贤踪迹,陆玄加快了速度,不多时穿过幽暗,竟是豁然开朗。

仔细看去,果见一处水府,水府应是在浔阳江中,只是不知存身何处,除却水井入口,还有一处入口,被阵势隔绝水流,以至形成这水下洞天。

水府有两扇大门紧闭,内中不知何等模样,罗贤正站在大门之前。

他也不曾推开那大门,见得陆玄下来,才开口道:“这一处水府,不知是不是那鼋神修炼之所,不过看这样式,倒像是人类修者所做,也不知是不是前人遗府。”

“那鼋神如是在这水府之中,正当能感应灵符存在,做些算计么?”

陆玄皱眉问道。

“只能说有这个可能。”

罗贤也不太确定,这水府隔绝内外,如不是鼋神内丹气机牵扯,他也不定能找到这里,光凭那灵符灵机,要说能冲破这水府重重隔绝,教人生出感应,并非易事。

罗贤想了想,又道:“且不说这些,那鼋神即便有所感应,被我夺去了神位、内丹,便是这百十年来修行,没了神位相助,也难说恢复多少功行,倒也不必太过担心,只是这水府不知如何来历,还需警惕。”

“此番老鳖村之事,因果大半在我,道友在这水府之外等我便是,如是生了什么意外,道友再出手相助不迟。”

罗贤此人,倒是义气,陆玄闻言,也不拒绝,这等时候,没必要抢着去探这水府。

罗贤说时,已经推开了水府的大门

陆玄远远看着,也能看到内中景象。

只这粗粗一眼,便能看到水府之中空间不小,似乎分作了几处小院,与人间宅院颇有些相似。

院中还能见石桌石凳,仿佛人之居所。

罗贤入内,也不见半点变故发生,陆玄等他带回消息,也不着急,只是罗贤入得水府之中,不知感应到了什么忽的加快脚步,朝一个方向走去。

(明日复明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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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一、水府

陆玄估量罗贤是发现了鼋神的些许踪迹,不过未免发生意外,他也不好跟上去,只好在水府之外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罗贤回返,眉头微皱,似乎遭遇的情况不是很好。

“不知情况如何?”

陆玄问道。

罗贤摇了摇头,道:“想是有所察觉,逃了去,这水府之中只留了几分气机,不见那鼋神踪迹。”

说时,略有几分沉吟,才又道:“这倒罢了,这水府经我一番观量,想是前任浔阳河神所有,也不知那鼋神是否得了什么关联之物去,如是被他篡取了浔阳神位,却是dàmá烦。”

浔阳乃祖江一段,九江源头,如是那鼋神得了这浔阳江神位,还要强过彭水等九条支流。

届时他若起复,常人难制。

担心归担心,但这个时候,寻不得鼋神所在,也不好解决。

随后陆玄也进入水府之中转了一圈,也长了一番见识。

心中倒因这水府生出不少念头,此地明显是难得的静修之所。

……

二人寻不得那鼋神,只得离开水府,并未从那水井处走,而是走了另外一个出口。

果然从浔阳江中遁出。

费了些功夫,二人回到了老鳖村,将那一口水井填了。

罗贤道:“此番虽没能寻得鼋神,根源未能解决,但这村中百姓病症我却也有方法缓解。”

“道友教村中百姓供我神像,村民只需不时祭拜,便能借香火之力断了与鼋神血脉的联系,时日长久,本身血脉虽不能得到太多改善,但形貌当能有所恢复,日后传宗接代,鼋神血脉影响也会逐渐削弱,直至恢复正常。”

听了这话,陆玄微微点头,这也算有了一个解决的方法。

至于供奉罗贤神像,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至少罗贤是真正的神灵,日后陆玄若是不在,说不得老鳖村的人遇到了什么dàmá烦,还能求助罗贤。

“至于那鼋神,我也有几分想法,只是还需道友相助……”

……

身为彭水之神,罗贤有看顾彭水周遭生灵的义务,所以并不好在老鳖村多待,与陆玄商量了对付鼋神的方法,便离去了。惹火甜妻:理事长,别太猛!

陆玄也没有送,看着手中的鼋神内丹一会儿,随即去找老鳖村的村民,叫他们建立神祠去了。

随后几日,陆玄都在老鳖村中,等到神祠建好,还与罗贤借着神祠联系了一次。

而后便依照计划,在那水府之中静修。

如此数日,不见什么事情发生,陆玄也不着急。

只是这一日,他未曾等来想等的人,却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此人不是旁人,正是王友直。

……

却说王友直,得了罗贤相赠的玉钩,未免旁人抢夺,匆匆离开了彭水神祠。

因罗贤二童子的提点,虽不明真意,但他是心思聪颖之人,知道接受他人意见,正好他此番离开宜黄,也是准备拜过彭水神之后,就外出游历的。

想到陆玄乃是浔阳之人,干脆逆流而上,入了浔阳江。

那玉钩并非凡物,王友直得了宝物,自然百般钻研,虽然他**凡胎,看不出这玉钩厉害之处,但不知为何,心中总觉这玉钩颇为合意,仿佛本就是他的东西。

他以凡俗武艺驱使,这玉钩断金摧石不过等闲,也是让他颇为欣喜。

说来他入浔阳,也是想着陆玄见闻广博,或许知道些什么,能够给予他一些指点,这才来寻陆玄。

只是不曾想,倒半路的时候,却遇到了dàmá烦。

他乘的船,竟然碰到了风浪,直接被卷翻了去。

本以为只是巧合,只是谁能料到,他掉入水中,竟然看到了一条数丈长的巨大鼋鼉,朝他咬来,要不是玉钩忽生神异,助他逃离,说不好就丧生鼋鼉之口了。

玉钩玄光卷裹之下,王友直晕头转向的在浔阳江中飞速游动,不知不觉间便遁入了陆玄所在的水府。

进入水府之后,王友直也没有反应过来,还有些头晕目眩。

等到看清了水府模样,还以为是遇到了神仙居所,谁知陆玄竟从水府之中走出。

……

“陆前辈原也是神仙中人!”龙魂战尊

王友直惊道。

倒不是陆玄说了什么,也不是王友直看出了什么,只是能在这水府之中静修的,不是神仙中人还能是什么人?

陆玄摇了摇头,也不解释什么,问道:“小友怎么到的这水府?”

王友直听得这话,回过神来,也顾不得陆玄的身份了,先前陆玄在彭水之时的表现就非凡人,如今即便真是神仙中人,他也觉得没什么好奇怪。

于是忙说起了自家遭遇。

听得王友直是被一头巨大的鼋鼉追到水府来的,陆玄心中讶然。

倒不是奇怪王友直能在鼋鼉口中活下来,罗贤说过那玉钩与王友直有牵扯,那等异宝,能够护持住王友直性命也能理解。

陆玄想的是那鼋鼉,说来那鼋神的本相就是一只鼋鼉,不知这二者之间是否有几分关系。

知晓那鼋鼉追着王友直而来,陆玄也不犹豫,忙联系上了罗贤。

罗贤听了陆玄的话,也没想到王友直会有如此遭遇,与陆玄说会立马赶来。

陆玄与罗贤联系,并未避着王友直,王友直见此,更加确定陆玄神仙身份了。

他也没有更多的心思,以他的见识,知道贸然请求拜师什么的,只会惹人厌烦,于是问道:“陆前辈方才是在与彭水神尊联系?可是知晓那鼋鼉来历?”

陆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还不能确定,要等尊神到此才能知晓结果。”

王友直一看陆玄如此,便知道这里头或许还有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他胆子不小,虽然被那鼋鼉追了一路,如今却也平复下来,想到自家本是为了玉钩之事前来寻找陆玄的,干脆问起了这件事情。

“对了,此番前来浔阳,本是想向前辈求教一二的,不想遇到了那鼋鼉。”

王友直道:“我自神尊手中得了这玉钩,这玉钩似乎十分厉害,只是不知如何运用,还望前辈教我。”

听得这话,陆玄想了想,道:“此事不急……”

正说时,水府入口忽然一阵水浪涌动,当下引去了陆玄二人的注意。

一百六十二、老鼋

这一看去,就见那水府入口之外,浔阳江底,一头巨大的老鼋在水中搅动风浪,只是不知什么缘故,不曾直接闯入水府之中,似有几分忌惮。

见这老鼋如此行迹,陆玄心中已有几分猜测。

这老鼋想是对水府有所了解,如无意外,或许这老鼋便是那鼋神,至少也有几分相关。

老鼋不敢入内,陆玄也不急着出去与它交手,只等罗贤过来辨认。

只是这老鼋在水府之外盘桓了半晌,竟然生了退意,眼见得身躯一扭,卷起一阵激流,便要退去。

陆玄还等着罗贤辨认这老鼋身份,即便不是那鼋神,有所联系,能得到一些线索,也是好的。自不好教这老鼋走了去。

无奈只能离开水府,驱以龟蛇剑相迎。

老鼋灵觉极强,也许因为在水中缘故,反应更是十分迅捷,感应陆玄龟蛇剑灵机,瞬时遁出十数丈,回身便卷起一道巨大的漩涡,挡住了龟蛇剑去向。

陆玄龟蛇剑不差,荡魔剑气亦是十分犀利,不过不曾在这水中斗法,一时之间也有些不适应。

他剑术虽是厉害,到底环境不合,也难发挥多少力量。

陆玄见此,半点不做迟疑,剑光一卷,龟蛇剑裹身,瞬时飞遁而上,直入天际。

人剑合一,荡魔剑气融与龟蛇剑上,浩然剑光由上而下,直往那水中阴影斩去。

轰!

一声爆鸣!一时浔阳江上,水浪滚滚,激起十数丈高。

江水涌动,老鼋终于露头,宽阔的甲背之上,能见一道白痕,正是龟蛇剑光造成。

“你这老道,占去我的水府,如今还与我作难,好不讲道理!”

老鼋得见天上陆玄,浊厚声音自喉中而出。

陆玄听得这话,心中一动,暂且收住龟蛇剑,问道:“阁下此言何来?”

那老鼋闻声,却不发话,忽的仰首一吐,一点黑光便朝陆玄打来。

黑光速度极快,错非陆玄心中自有警惕,只怕已经被打中。

仔细一看,原是老鼋内丹。

见这老鼋如此行事,暗中算计,陆玄也不再与他废话,龟蛇剑当即与那内丹卷杀在一处。

这老鼋也是经验老道,虽不见什么法器,但这一枚内丹驱使起来,不下陆玄飞剑之术,一时竟战得难分难解。

老鼋肉身强横,自有神通,也不会全靠了内丹去,法力涌动之间,不时以浔阳江水侵扰,陆玄只得分心二用,运以身法躲避。

如此一战,便是半日。

老鼋法力不差,半点不见萎靡,陆玄却隐有几分吃力了。

他玄光虽成,又吞了龙涎果,法力到底不比积年老修,风雷一气玄光融以荡魔剑气虽然厉害,老鼋内丹也非凡类,一时难分难解。

不觉落入下风。

说来还是陆玄手段少了,剑术一道,也未曾到得那千变万化,或是一剑破万法的境地,难免还是捉襟见肘。

陆玄倒也没有一定要与这老鼋分个胜负的意思,所以也收了些手,目的还是等着罗贤到来,届时自有罗贤出手,也不必他耗费太多心思。

老鼋经验丰富,不过对陆玄了解不多,自然不知他的情况,只以为陆玄法力不足,攻伐之间,倒是愈发的卖力起来。

就在二人战正酣时,老鼋忽然怪吼一声,将自家内丹从与龟蛇剑纠缠之中收了回去。

随即以极快的速度沉入浔阳江中。

陆玄见得如此情况,立时知道发生了什么,当即道:“罗道友助我!”

话音一落,就见江水之中,一条水龙卷起,滚滚涌向老鼋沉下之地,不一会儿功夫,竟将那老鼋从水中生生顶了上来。

“罗贤!!!”

只听老鼋一声吼叫,语气已然是怒到了极处。

然而回答老鼋的,却是两口飞剑,一口自然便是陆玄的龟蛇剑,另一口,却是那水龙化作。

老鼋急忙以内丹相抵,只挡住了陆玄龟蛇剑,身上却被水龙所化的飞剑斩在身上,削出了一道缺口。

老鼋再欲作逃,只是他与陆玄尚且一时半会儿分不出身负,如今夹击之下,哪里还有逃走的机会。

几个来回的功夫,陆玄以龟蛇剑牵制住老鼋内丹,那斩落他甲壳的飞剑,再度化作水龙,将他数丈大小的身躯卷在了其中。

“陆道友,还请取内丹一用!”

忽的一声清喝传来,陆玄闻声,不见迟疑,从怀中掏出了那枚得自罗贤的鼋神内丹。

内丹一出,老鼋怒目看来。

正这时,鼋神内丹一阵光华大放,随后竟化作一方江河景象,朝老鼋镇压而去。

迷蒙江河一落,仿佛九天银河砸下,瞬间将那老鼋压到了江底。

只听轰隆一阵动荡,老鼋便失去了踪迹。

过不多时,罗贤从那江水之中走出,身下所乘,正是一头丈许方圆的老鼋。

那老鼋眸中能见怒色,只是却无法反抗,只得乖乖驮着罗贤。

陆玄见此,便知罗贤使了手段,已将这老鼋收服。

于是也收了龟蛇剑去,落下剑光,来到岸边。

罗贤驱使老鼋来到岸边,也下得岸来,道:“这老鼋便是那鼋神所化,这百十载修行,竟又被他炼成了内丹,机缘不少,法力也厚,此番亏得陆道友牵扯,否则被他逃了去,日后麻烦不小。”

对于罗贤能收服老鼋,陆玄并无多少奇怪,此前他二人便有计划。

那内丹原就是罗贤祭炼后,用来应对老鼋的,只是寻不得他的踪迹,本放在陆玄手中,放开气息,要以这内丹引老鼋来水府,不想因王友直缘故,生了变故。

“道友预备如何处理这老鼋?”

陆玄问道。

罗贤道:“这老鼋昔年作恶不少,如今我收服,正要教他多行善举,福泽彭水两岸百姓,还报因果。”

陆玄闻言点头,如此才是正举。

老鼋虽做不少恶事,但这些恶事已然不可弥补,杀了他也无济于事,还不如让他以自身法力造福周遭生灵。

说时,罗贤忽然从袖中取出了一枚玉符,道:“此物乃是浔阳河神符诏,是那浔阳河神祭炼而来,内有操持这浔阳水脉的法门,也是那水府枢纽,可借浔阳水脉修行,此番道友帮了大忙,无以报偿,这符诏便与了道友吧。”

{今天太累了,先两章,明天再四}

一百六十三、王友直

陆玄见这符诏,略作沉吟。

这神道符诏与他而言,并无太大的用处,毕竟他也不走神道修行,不过那水府确实是不错的一处修行之地,而且还在浔阳江中,也很是方便。

所以并未拒绝,直接收下。

一转念,却道:“对了,王友直此时还在水府之中,罗道友可要与他见上一面,对那玉钩,他似乎也有许多疑惑。”

王友直此前请教陆玄那玉钩之事,正好罗贤到此,传一句话也是顺带。

罗贤摇头:“还不是相见之时,日后看他自家缘法,能否得成功果吧。”

想了想,又道:“我也不瞒道友,这王友直前世也非凡人,那玉钩便是他前世肉壳所化,道友也不需与他多说什么,得了这玉钩,他多加揣摩,日后自有所得,若是不成,旁人再怎么帮助也是无用。与他而言,觉醒宿慧便是最好的修行,旁人插手,反而会让他走了歪路。”

“修行之事,道友不必与他多说,打个机锋便是,他如今年纪,也不算大,自该经历磨练。”

陆玄也是觉得王友直此人脾性不差,算是一个难得的年轻人,才有此问,如今得了罗贤这回答,知晓其中因果,也就不多说了。

正要与罗贤告辞,去那水府之中试一试符诏之用。

罗贤却拦阻道:“对了,还有一事,需要与道友说上一说,王友直如今来了这浔阳,如无必要,还是叫他早些离开为好,他前世还有恩怨,如今玉钩离得我收,物归原主,难说与他恩怨之人是否会找上门来,他的事情倒是无妨,自由他自己去经历,如是牵连到道友身上,却是不好。”

陆玄闻言讶然,不想这王友直身上还有如此麻烦。

罗贤看到陆玄面色,笑道:“此前神殿之中,我命童子提点过他两句,也是这个原因,他才没有回宜黄去,至少对于现在的他而言,最好是离开西江,去往别处涨涨见识,与他没有坏处,道友若是看好他,可就此做些提点,也免得招惹麻烦上身。”

陆玄没有答话,不过还是点了点头。

罗贤能点明其中问题,也算是把他当朋友了。

“老鳖村之事,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消除的,最少也要三年,才能恢复几分。”

“我明白。”

陆玄回道。

“既如此,这老鼋我以内丹压制,还需回去再做稳固,就不多留了,告辞。”

罗贤也是直接,话一落音,便驱驰老鼋渡江而去,不多时就不见了踪影。

陆玄见此,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借着符诏,回到了水府之中,就见王友直有些焦急的在水府之中等候。

得见陆玄归来,能看到他松了口气,不过还是急忙问道:“前辈可好?”

他方才见到陆玄与老鼋斗法,那老鼋身量如此,看着十分凶恶,只是陆玄出战之后,水中搅动一片浑浊,后续动静极大,他也无法出去观看,自然不知局势如何。

如今陆玄回返,具体情况他也还是不了解,难免问了一句。

陆玄道:“无碍,那老鼋已经解决了,不必担心。”

听到这话,王友直这才放下心来。

随后忍不住又道:“不想前辈竟是剑仙中人,还有如此法力,着实让我没有半分料想。”

“略有几分修行罢了,你如今得了那玉钩,日后若有缘法,说不得也是同道中人。”

听到王友直这话,陆玄想到了罗贤言语,如是说了一句。

王友直闻言,眼睛一亮。

既然得见神仙中人,哪个不会生出一些幻想,尤其还是他这等喜欢四处闯荡,见识新鲜事物的人。

如今知道自己或许也有机会成为神仙中人,自然有几分激动起来。

于是忍不住问道:“前辈愿意教我仙法么?”

他不懂修行,也不明白陆玄的话是什么意思,还以为陆玄是有教他法术的想法,毕竟他也就认识陆玄这么一个修士。

在王友直期待的眼神之中,陆玄摇了摇头。

王友直见此,眼光渐渐暗淡下来,忍不住道:“是晚辈多想了。”

正这时,陆玄道:“你那玉钩,如是钻研得当,便是你的仙缘,何须舍近求远?”

玉钩?

王友直一愣,他知道那玉钩不是凡物,而且可能还是什么难得宝贝,毕竟陆玄之前都有过表示。

如今听陆玄的意思,这玉钩之中,可能还有他修仙的机缘?

只是他得了玉钩日子也不算短了,但并没有能够练出什么法术来啊?

那陆玄的这话,是什么意思?

“多的我也不好与你说清楚,你只需知晓,这玉钩是你的缘法,日后好生琢磨,自然有你修行的机会。”

说完这话,陆玄又道:“你如是要有所收获,带着这玉钩四处闯荡便是,与你有好处,在我这水府呆着,只是空耗时间罢了。”

这话也是听了罗贤的提醒,知道王友直身上还有麻烦,所以才这么说的。

陆玄也不是怕麻烦,只是王友直如今还是凡人一个,要是碰到他前世的仇敌,说不好他就丢了性命。

王友直对陆玄是比较信任的,主要陆玄一直以来的表现,也都是一个宽厚长者的模样。

此外他也不知道老鼋的来历,心中想着的还是自己把老鼋引到了陆玄的水府,而陆玄是被迫帮自己解决麻烦的,所以其实还有一些感激。

如此情况之下,自然不会认为听陆玄的话会害了自己。

当下也不多做犹豫,道:“多谢前辈提点,那晚辈这就告辞了。”

他行走江湖也有不少的经历,并没有拖泥带水。

只不过走到水府出口的时候,又不得不走了回来,尴尬道:“还要麻烦前辈送我出去一趟。”

王友直相当尴尬,他进入水府之时,是因为玉钩护卫,如今没了威胁,玉钩不再显露神通,以至于他根本无法离开水府。

这一处水府是在浔阳江底,这江水也深也急,他凡人之躯,正要是这么出去,只怕性命安危都有问题。

只能求助陆玄。

陆玄倒没有看他笑话,将他送出了水府,随后王友直拜过陆玄,直接离开,却不知他下一站会去什么地方。

{刚回家,这两天事情多,累是真的,前几天码字也熬夜,十根手指头指肚都发紫脱皮了,心脏有点不太好,我调整调整状态,没能维持多更有点抱歉。}

一百六十四、清淳

关于王友直的事情,陆玄没有多想,此人自有缘法,而且以他的性情,只要运气不差,想来都能闯出一些名堂来,说不得日后再见,也成了剑仙中人。

不过说起来,陆玄倒是对王友直的前世有些好奇,罗贤说过,那玉钩便是王友直前世肉身所化,玉钩可是至宝奇珍,便是陆玄龟蛇剑也难比较。

须知这龟蛇剑乃是峨眉掌教齐湛渊与几位师兄弟共同祭炼而成,哪怕只是一个胚胎,也不是寻常法器所能比较。

那玉钩如此厉害,足以见得王友直前世也并非常人,说不得也是一位高修。

当然,这与陆玄也并无太大关系,只是稍作感慨罢了。

说来龟蛇剑入他之手,如今祭炼时日也不算短,但也就是小有所成罢了,每日以荡魔剑气祭炼,胚胎还是胚胎,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才能将龟蛇剑真正祭炼得成。

飞剑祭炼,是时间打磨的功夫,就算等闲飞剑,修为寻常的修士,也需要十数年头才能初成,何况陆玄龟蛇剑根基是齐湛渊等人打下,以他如今的修为,如是这般每日打磨下去,少说也得数十年才能将龟蛇剑真正祭炼成功。

而且祭炼成功之后的龟蛇剑,也只能说是成型,比起那些前古留下的珍奇飞剑,还是有着很大差距的,毕竟那些飞剑都是有着数百上千年的积累,厉害之处,不必言说也能知晓。

事实上旁门中人乃至诸方魔教能在斗剑失败后还能够稳中求存,也不乏这个原因。

玄门再是势大,厉害的宝物也是有数的,而通常一件厉害的宝物,有时候比一位厉害的修士还要重要。

法宝终究是难毁去,修士却有渡劫之时,尤其魔教之辈,剑走偏锋,最易遭受魔头侵扰,古来也不乏魔教高人死与魔劫之下的。

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玄门高人如是打杀了魔教高人,即便自家用不得,多半会选择将对方法宝镇压,免得流落魔教后人手中,给对方添了气数。

话却有些扯远,只说如今的陆玄,虽然炼就了风雷一气玄光,也算小有成就,更是拜入哀牢山门下,背景也不算差,但不管是修为还是法宝,在整个紫府洲中,都算不得什么人物。

这时候也突显了有师门的好处了,陆玄有师父师姐指点,知道这世间高人无数,自然也不会因为有一点点小小的成就,又处理了几个妖魔,就觉得自家如何厉害。

修行最重要的就是保持清明。

不然即便寻得本心,步入玄光,也总有迷失的时候。

总有境界也高的修士后来无故行事变得偏颇,失了高人气度,渐渐走入邪道是为什么?

不是因为其人不行,能够炼就诸般境界,甚至只说玄光的人,都非寻常人,哪里那么容易就犯凡人会犯的错误?

还是因为有了迷失。

远的不说,只说金须丈人,便是一个例子。

他玄光成就,也算是厉害修士,但南疆地小,旁门左道是不少,真正露面的厉害修士还是少见的,加上他没有什么传承,称王称霸久了,难免就有所迷失,以至于先有中和寺一行,随后又因魔头行迹,道陨陆玄剑下,终究一饮一啄。

修士常说因果,这两个字传了这么些年,并不难理解,但凡有几分境界,也不难看明白。

终究还是因为自身缘故,做了错误的选择,才会遭劫。

所以有的时候,玄门高人即便能够因为自身道行,推算出一定的结果,也并不会全信。

反而会与同门道侣之流论道,互相提点,得出最优,这也是玄门之所以能够崛起的原因之一。

当然,世事无常,以陆玄如今的境界,尚且看不透这世界本质,等到他步入更高的境界,或许看法又会不一样,却也不是现在能够领悟的了。

……

鼋神之事得以了解,老鳖村的麻烦也有了解决的方法,虽然还需要足够的时间才能够消除鼋神带来的影响,但老鳖村至少也有了一些希望。

老鳖村经过多番磨难,能够活下来的都是年轻人,他们有足够的时间等待身上血脉影响的消退。

陆玄也不必再就此事耗费心思。

他此时也没什么麻烦事,修行并非急躁能行,所以每日固定时间在水府修行,大部分时间其实还是陪伴家中亲人。

两年过去,虽然有陆玄的养护,妹妹也吃了一枚朱果,到底早年还是因为磨难,根基有了些影响,根源问题,很难依靠外物弥补。

以至于虽只是刚刚步入甲子年岁,妹妹也还是愈见老迈了。

陆玄心中有所感念,不过也没有太过挂怀,生老病死,这是凡人都会经历的,太过惦记,反而失了自然道理。

陆玄回到浔阳的这段日子,也不是没有喜事发生,除了村子的日子愈发红火了之外,周云和小翠又接连生了两个娃娃。

还都是男孩。

以前是日子不好过,加上周云去山中狩猎,说不好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留下家中女眷,怕难支撑,所以对于香火,其实有一些束缚。

别家都是日子过得越艰难便越喜欢生,但妹妹陆英早年却跟着陆玄长大的,听了陆玄讲的不少道理,所以很明白那等苦日子下,还多生孩子,只会让孩子受苦。

是以即便有香火断绝的可能,陆英也没强要周云夫妇生孙子。

但如今没了压力,不管是周家还是陆家传宗接代的希望都放在了周云身上,条件允许的情况下,自然不必限制。

于是这两年来,小翠就给家里添了两个男孩。

名字都是陆玄这爷爷取得。

一个叫周淳,一个叫陆清。

淳者,诚厚也。

清者,澄澈也。

是希望两个小家伙日后能够神清志静,返朴还淳,不受世间污浊侵染。

算是周陆两家各有了香火传承,这不是陆玄的想法,而是周云的提议,陆英觉得不错,陆玄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二小落地之后,陆英也算是真正儿孙满堂了,陆玄对此,心中也得了一些安慰,虽然早年的事情已经无法弥补,总算让妹妹有个平安喜乐的晚年。

一百六十五、弘德八年

大梁弘德八年。

离顺平五年已经过去了二十一年,仁宗在位十七年,先有顺平,顺平十一年后为庆昌,庆昌六年,仁宗驾崩。英宗即位,改元隆武。

隆武四年,英宗因病崩殂,太子梁桓即位,改元弘德。

隆武年时,大梁盛行武事,征战四方,国耗不小。

弘德帝即位后,能为不足,渐生嬉乐之心,国事渐乱,举国靡靡。

弘德三年,有北地蛮人作乱,旧燕皇室起事,占去燕地,立国大燕。

同年,滇南蒙舍国乱,再分六国。

弘德四年,雪域连北疆诸部,相助古元昊国立国高云。

天下纷乱,自此而起。

……

九江,浔阳。

国事渐乱,天下难有太平,百姓日子也不好过。

昔年船来船往,热闹非凡的浔阳镇,游船不见多少,渔民更是一脸疾苦,也显出几分凄凉。

各家生意,如今都不好做,周遭村庄,更是饿殍不知多少。

因前些年经营得当,江头村勉强日子过得还算正常,不过许多生意也停了下来,只能以自家积累维持村子运转。

这日江头村中,各家门前尽皆寂静。

唯有一处热闹,只那户人家之中,却是素縞一片。

这是有人殁逝了。

时朝局势虽然不好,但这户人家却是门庭若市,显得人脉关系极广。

来人络绎不绝,村口这会儿就又来了一队人马,抬着大小箱子,显然带了不少‘奠仪’。

不一会儿功夫,一行人便来到了那正办丧事的人家院门前。

当下有人来迎接。

来者有四人,一名青年妇人,三名少年人。

都是着了孝服,显然是逝者的亲族。

四人各自还带着几个童子,都是自家子侄。

除了几个不甚晓事的童子,大人们面上都能见哀意,尤其那名妇人,更是眼眶浮肿,显然没少哭。

来访的一行人中,为首的是两名甲子年岁的老者,一名四十多岁的中年人,三个年纪不一的少年。

妇人一方行了跪礼,谢过对方来送自家长辈,随后在对方的搀扶下起身。

“唉!却不知陆前辈何在?”

两名老者之中,有一人问道。

“舅爷爷人在灵堂,他老人家亲自给祖母做的法事。”

老者点了点头,又是一叹,道:“还有来客,我们就不打搅了。”

“淳弟,你领黄伯父他们进去吧。”

妇人回头吩咐了一句。

听得这吩咐,随同的三名青年人中,那名模样较为憨厚的点了点头,将人迎入了院中。

院子不小,能看出是经过数次翻修的,院子里已经摆满了宴席,只是还不到开席之时,四周桌旁坐着的都是江头村的村民和一些来访的客人。

一行人随同憨厚青年走入院中,四下看了看,方才说话的那名老者道:“先去灵堂拜过吧。”

憨厚青年也不多话,顺从的领着众人行至了灵堂之中。

走入灵堂之内,正见堂中有一名老道士正在诵念经文,为逝者做法事。

此外灵堂左手旁,则是逝者亲属,只是亲属不多,只两名半百老者,和两名老妇人。正跪坐在蒲团上,也是满脸哀意。

众人没有去打搅盘坐在香案前诵经做法的老道,而是走到了四名着孝服的老人身前,行了一礼。

“周兄,弟妹,节哀!”

四名老人也是起身回礼。

“多谢两位黄兄来送我母亲一程。”

灵堂之中,终究不好多说什么,见礼过后,一行人也没多说,取了燃香、纸钱,祭拜了一番,随后走出了灵堂。

在这期间,那做法的老道,都没有睁眼看过。

……

如此几日过去,逝者到了下葬之日。

关系亲近的亲友们都一路随同柩车启行,前往墓地。

行前先把各种随葬品一一陈列,对着灵柩诵读遣册,并行奠仪。发引的队伍由丧主领头,边哭边行,亲友执绋,走在灵车之前。

与常人不同的是,做法事的老道却走在灵车前头诵经,仿佛替逝者开道。

跟随灵车之后的亲友,则一路抛撒纸钱相随。

行不知多久,来到一处山清水秀之地,

老道一旁继续闭目诵经,不理会旁人,亲友门则在墓地上先掘好墓圹,并铺垫石灰、木炭,树碑圹前。

此后自灵车之上抬下灵柩,又有一番祭奠。

在圹底铺席,再以碑上的穿作支点,用绳索缓慢平稳地把灵柩放入圹中。

下柩时把明旌放在柩上,家属男东女西肃立默哀。

各种随葬品放在棺木之旁,棺木和随葬品都用棺衣覆盖。上又铺席,加抗木,然后用土掩圹,并筑土成坟。

坟墓铺成,亲友们又是一番祭奠。

得见墓碑前盘坐的老道,都是带着哀伤之意退离。

待得众人都走了,老道士才缓缓睁开了眼睛,本来没什么表情的面上,这一睁眼,却见两道浊泪流下。

老道士从墓碑上抚过。

上头碑文内容,写的是‘先妣周陆氏老孺人之墓’。

老道士抚过墓碑,能见不舍之意,好一会儿,才道:“英儿啊,哥哥舍不得你啊!”

老道士赫然便是陆玄。

十数年过去,虽然有他的调养,妹妹陆英寿数终究是到了尽头。

某夜入睡之后,就再没醒过来了。

陆玄对此早有心里准备,心中不至于太过悲痛,但也有不少哀伤,哀的是妹妹去世,少了亲人,伤的是这一别,日后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一个叫自己哥哥的人儿存在了。

妹妹死后,一应奠仪都是陆玄亲自操办的,如今入葬,也是真正的天人永隔了。

这世上除修行之辈,并无转世轮回之说,也就是说陆英死后,不可能再有第二个陆英了。

这一别,自然便是永别。

坐在墓碑之前,陆玄回忆起了自己与妹妹之间的所有事情。

虽然已经过去了很多年,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还是那么清晰,也许有他修士身份的缘故,不过更多的还是这其中难得的温情让人记忆深刻。

他犹自记得小时候妹妹圆圆的小脸,傻里傻气的笑容,还有对他这个哥哥的信任,不管他说了什么话,陆英从来都不觉得他骗人,哪怕是这辈子都未见过的东西,陆玄说有,那必然就是有的。

只是一转眼,当年的小丫头,如今……

陆玄回过神来,目光又放在了眼前的墓碑上。

青石冷似铁。

{还有的}

一百六十六、告辞

陆家。

陆玄在院子里四处走了走,陆英去后,这院子愈发的冷清了下来。

子孙自有去处,莲儿已经嫁了人,周淳陆清两兄弟,都在九江求学去了,如今这家中,就只剩下周云夫妇与陆玄。

夫妇俩年纪也不小了,也是迈入了老年。

村子里也是一般,这年头天下纷乱,以前的生意不好做,许多年轻人都自己出去闯荡,只留下老弱妇孺之辈留在村中。

村子渐不复前些年的热闹,少了许多生气。

说起来,因为陆玄当年回到村子之后做出的一系列改变,村子里的年轻人大多都比老一辈的有见识,也学了些本事,自然想多走出去看看,也是一饮一啄。

这本也算不得什么坏事,只是如今这世道不安,难说他们会有什么遭遇。

也不是没有老人来找陆玄说道,不过陆玄都没有多管,终究是年轻人自己做的选择,不管如何,都看他们自己,陆玄又如何好管?

除此之外,一些老朋友也不在浔阳了。

譬如老黄,早些年就炼成了飞剑,自去寻找机缘去了,如今不知身在何处。

白喜,老黄离开之后,忘了谨慎,势力渐大了,就有些放浪了,意外丢了性命,手下势力也散了去,他无儿无女,陆玄也没多管。

浔阳河神庙的那位老庙祝,也去世许久了,陆玄也是后来得到的消息。

苏琼的母亲,叶瑾瑜,被苏琼接到了峨眉去,说来苏琼这些年倒也没少回来拜见,如今也修成了一定的功果,她天资惊人,如今业已是步入玄光之境了。

韦驮来过江头村,找陆玄学了駁兽之语,与了尘两人四方行走去了,二人虽不是师徒,关系却也是亦师亦友,如今也不知道在什么地方。

再就是老伍了,老伍筑基成功后,也曾会江头村看望过,那时候陆英尚在人世,只是后来老伍回转峨眉,欲入玄光,李元丰却传来消息,说老伍遭了心魔,转劫去了。

当是陆玄是有些惊愕的,只是想到老伍修行,有大部分原因是因为他,其中或许还有因缘,所以也能够理解,只是不好接受。

其余故人,有的见过,有的不曾再见,都是各有各的去处,各有各的缘法,倒也没必要一一言表。

……

“阿云,我准备走了。”

这日,周云正在处理渔获,陆玄说了句。

听到这话,周云一愣,忙放下了手中事物,转头看来,张口想说些什么,只是话到嘴边,终究没有出口。

这么些年下来,陆玄没少帮扶周遭百姓,名声就是西江远一些的地方都有人听了去,他这个做外甥的,自然不会不知道自家这舅舅是神仙中人的事情。

不说这个,就是母亲陆英也告诉过他,陆玄总有离开的时候,叫他们届时不要留人。

而从陆英下葬之后,周云就料想会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会这么快。

“舅舅什么时候走?”

沉默了一会儿,周云道。

他如今也是半百年纪了,算是个老头了,这些年主持村子的生意,也涨了许多的见识,什么人该见过的都见过了,情绪虽然有些复杂,倒也没有过多表露,不想对陆玄造成什么影响。

“在家里用过饭后,就准备启程了。”

陆玄道。

既然说出了自己要离开的事情,就没必要多待,否则只会平添离别情绪。

“我也不是不回来了,你们不必多想,此去只是四处走走,多年没出去走动了,现下这世道是个什么模样,已经有些不了解了,这对于我这样的人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

修行之辈,有出世入世之说,尤其境界低微之时,最重人世历练,如今的陆玄,在浔阳之地静修日久,对天下真正的了解已经不多了,这对他的修行是没有好处的。

尤其他所炼风雷一气玄光,对此更是讲究,也是他在浔阳之地,也不时四方相助百姓,才有所进步,不然或许这些年来,除了积累法力,境界方面或许都难有多少收获。

“我叫小翠做饭。”

想了想,周云没有多说什么,他性格就是如此,在陆玄面前的时候,都是听吩咐得多,很少说话,虽然村子里的事情是他主持,但他也不是喜欢说话的人。

很多事情,其实都是商量出了法子,然后让石牛帮着安排的。

说到石牛,莲儿嫁给的就是他的儿子小石头,两家现在还是亲家,也算亲上加亲。

“莲儿他们,要是回来你把消息说一说便是,短时间内,想来我是不能回来了,你们年纪也不小了,还是要多注意身子,别等我回来的时候,已经不见了你们。”

陆玄说道。

周云闻言,点了点头,没有多说什么,走入屋内,才叹了一声。

用过饭后,陆玄就离开了江头村,本是准备自己一人离开的,不过周云执意要送他一程,陆玄也没有拒绝,乘坐自家外甥撑的船,渡过了浔阳江。

到了码头,周云又送了他一程,见他离开了镇子,才没有跟随。

陆玄离开了浔阳之后,自顾自走了一段路,过了许久,才叹了一声,驾驭飞剑,却朝彭水而去。

……

“陆道友,可是许久不曾来我这里了。”

水府之中,罗贤有些高兴,这些年来,二人之间没少互相拜访,倒是结下了情谊。

只是修行缘故,也很少见面,如今陆玄前来,对于没有几个朋友的罗贤而言,也算是一件喜事。

忙叫童子上酒,请陆玄入座。

陆玄饮了一杯,随后道:“此番来寻道友,是来告辞的。”

“告辞?”

罗贤一愣。

不过很快也理解了陆玄的意思,相对于周云难免惆怅,他这样的神道中人,自然不会多想,修行之辈,云游天下是常事,即便数十年不见,对于他们这种寿命超出凡人的人而言,也算不得什么。

反倒是忍不住问道:“道友修行之上,又有所得?”

与陆玄相交,二人也互相知晓对方的一些事情,譬如罗贤便知道陆玄出身哀牢山,还与峨眉有几分牵扯,自然就知道陆玄入道极晚,但修为突破速度却不慢。

所以在罗贤的眼中,陆玄算得上是天赋惊人之辈。

陆玄久在浔阳,如今突然要出游,他也想不出什么理由,只想到了这个可能。

一百六十七、乱世

“静极思动而已。”

陆玄回道。

关于妹妹的事情,不做言表。

至于他如今修为,玄光小有所成,法力积累因水府缘故,颇有所得,不过对风雷一气参悟还是不足,所以境界上进境并没有太多收获。

想要玄光大成,还不知需要多少时日。

不过修行之事,也着急不得,只能顺其自然。

师姐秦韵,甲子修行,至少前些年偶然来访,也还是在玄光境界打转,未曾练就云霞,足见修行之难。

听得这话,罗贤也不多问,只道:“即是如此,我与道友怕是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再见了,今日须得畅饮一番才是。”

罗贤是洒脱之人。

陆玄从善如流,也不推辞。

……

翌日,罗贤将陆玄送离水府。

陆玄取出了浔阳水府的那枚神道符诏,交予了罗贤。

“道友这是何意?”

罗贤不解。

陆玄道:“那处水府,日后老道怕是极少会回去了,这符诏除了主持水府,与我也无甚大用,道友是这彭水神灵,想来此符诏对道友应该有些帮助,不妨拿去,旁的也不麻烦道友,只希望老道亲族如是遇得了什么dàmá烦,道友帮忙看顾一二。”

陆玄离开家时,除了没有带走李元丰当年相赠的剑符,还嘱咐了周云,如是遇着什么麻烦,可去老鳖村给罗贤的神像上香求助。

这回过来,也是打声招呼。

虽然以他和罗贤的关系,加上罗贤脾性,不会袖手旁观,但终究还是提前说上一句为好。

这世道纷乱,难说浔阳什么时候也会卷入麻烦之中,还是要早作打算。

当然他也没有太过担心,周云如今外人看来虽然是个普通渔家汉子,实际一身武功已经登峰造极,破不得先天,在江湖上却能说是一流好手了。

此外周淳两兄弟,包括莲儿在内,实际都炼了些武功,自保无虞,尤其周淳,天资颇好,小小年纪,武功已然不差,虽说日后能否步入先天元胎还有待两说,但机会比寻常人肯定是要大的。

不过兄弟二人如今一心读书,成绩也还不错,日后会有如何经历,现下也难说清。

“道友何须与我客气,如是为了这事,这符诏我是不能收的。”

罗贤未成神灵之前,便是游侠儿脾性,最讲义气,听得这话,哪里能收这符诏。

陆玄明白他的心思,笑道:“这符诏与我后辈无关,只当道友帮忙看顾水府便是,浔阳无有水神,难说有何等生灵进入那水府之中,坏了布置,终究不美。”

“再者,也因浔阳无有水神,周遭百姓难得庇佑,如是道友遇着合适之人,不放遴选一二,教他做个浔阳水神,造福一方,这符诏也算有了去处。”

罗贤闻言,略作沉吟,还是收下了符诏。

过了一会儿,又问道:“道友可有去处?”

陆玄道:“浔阳静修日久,修为小有所成,却是许久不曾回山拜见家师了,此番预备回转哀牢一趟。”

听得这话,罗贤不再多问,只道:“此去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道友一路珍重!”

“珍重!”

陆玄稽首,驾驭剑光,飒然而去。

罗贤在河岸站了许久,也自回返水府去了。

……

却说陆玄拜别了罗贤,便驾驭剑光直往滇南而去。

以他如今修为境界,又曾领悟剑气雷音之法,飞龙剑遁速度不知多快,数千里路途,不过数日功夫,便赶回了哀牢山。

剑仙手段,便是如此,这些年陆玄也不是没有抽空回哀牢探望师尊,请教修行,只不过严白凤都不在,也不知去了何处。

师姐秦韵倒是遇见过几次,多数还是在闭关修持。

开始陆玄还有些不适应,不过后来修行日久,也渐渐领会修行不记年的体悟,渐渐也放缓了心思,不再纠结于此,后来又不曾遇得什么修行难题,干脆也就常年呆在浔阳之地,少有回转。

这回也是碰碰运气,如是师父师姐都不在,也没多大关系。

也不知是不是运气不好,陆玄回到哀牢山洞天,不曾得见严白凤和秦韵,问了山中童子,都说出游访友去了,于是也没多待,取了几枚朱果,便下了山。

他此番离开浔阳,本意就是四方云游,体悟玄光修行,所以下得山来,也不以剑光飞遁,抱着的却是走到哪就是哪的心思。

早年他在江湖行走,差不多也是这么个心思,只是那时走得地方,多是有神仙传说的名山大川,如今少了这个目的而已,相差却也不多。

没有目的,行也随意。

下得哀牢,便入了蒙舍国境内,不过现在也算不得是蒙舍国了。

弘德三年,蒙舍国就已经名存实亡,如不是早年秦熙打下的基础,现如今只怕自家国都大和都保不住,如今这蒙舍旧地,为六部瓜分,各自立国,十分混乱。

各部之间,不时有战事卷起,百姓苦不堪言。

陆玄一路行来,也没了早年各部百姓和谐相处的模样了,路上极少见人,白骨倒是不少,一副凄凉场面。

秦韵来浔阳找陆玄时,也曾说过蒙舍国的事情,不过她也没有再多管,只保下了一些皇室血脉,听说送往外域去了,具体也没细说。

说起来蒙舍之地也还算好的,毕竟早年就乱,如今更乱一些,百姓们也还算能够适应,加上此地毒虫猛兽多,又都是深山大泽,即便有战事,所席卷的范围也不会太广,百姓们勉强还能过活。

相比之下,大梁北疆、西北之地,才真是水深火热。

当然陆玄不曾亲见,只是浔阳江上不时有西北、中原之地来得客商,消息通达,而他又在浔阳周遭不时帮着百姓们解决一些奇异之事,自然得了不少消息。

说起这事儿,所谓天下一乱,妖孽必起,真不是虚言,这年头妖魔鬼怪之流,真的是越来越多了。

浔阳之地还算好的,至少没有战乱,不过即便如此,也受到不小影响,百姓们生活不下去,死人也渐多,正是妖魔之流喜欢闹事的时候。

光是陆玄龟蛇剑下,就不知斩杀了多少此类妖孽。

他自己都记不太清楚了。

不过他能做的也就是这些了,他虽是修行之辈,终究没有那个能为救民于水火,只能遇见事情的时候,尽一份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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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六十八、宝剑

说起斩妖除魔,便不得不提一提龟蛇剑变化。

也不知是荡魔剑诀性质,还是风雷一气玄光相合,每每斩除妖魔,这荡魔剑气便有变化,龟蛇剑也受影响,越发厉害。

也是浔阳之地厉害妖魔少了,不然陆玄甚至觉得,或许只靠斩妖除魔,那便能将龟蛇剑真正炼就成功。

如是换了旁人,为了飞剑,只怕满心思的行那斩妖除魔之事,不过陆玄清明,知晓如此只怕渐入魔道,所以也没有太过着急。

不过如今四方云游,倒也是以此法祭炼龟蛇剑的机会。

……

这日,陆玄渐离开六国之地。

这天向晚,来到了一处小旅店,小旅店挤满了携刀带剑的江湖旅客,也有不少乘着这战乱时节做来往诸国做生意的客商。

大多是被风雪阻途,才留宿旅店。

掌柜的做惯了类似的生意,早早便备好了花生米、蚕豆之类的下酒菜,点亮了灯烛招待。

陆玄来到旅店之时,店内就已经十分热闹,一众商旅扎成堆,各自就着老酒,烤着火炉,大声喧嚷,高谈阔论,口沫横飞,好不喧嚣。

陆玄这身负剑匣的老道士一进入旅店之中,便引起了众人的注意。

他身量高大,又背剑匣,看着颇有一些高人气质,形象很是醒目。尤其是这乱世时节,不少山上清修的道家人,都下山来降妖除魔。

能在这风雪时节还四处游逛的商旅,多是有见识的,说不上真正见过道人降妖,多少也有过耳闻,见了陆玄,难免掩不住好奇。

陆玄对这等眼光早已习惯,与众人稽首见过,找掌柜的要了温酒,寻了一处角落坐下。

他坐下不久,掌柜的刚上了酒水,便有人忍不住凑了上来探问。

陆玄只说自己是云游道士,练了几分武艺,寻常江湖散客。

旁人听了,虽然心中还有许多好奇,终究不敢太过打搅,免得招惹麻烦,也不好再多问了。

正这时,旅店门口处兽皮做的门帘又被人掀开,走入了一名身躯熊健的汉子,这汉子背着一柄长剑,剑柄处油光发亮,显然常年使用,加上这大雪天的,汉子却只简单穿着一件短打,血气盈盈,精神奕奕,明显功夫在身,当下把众人注意有引了过去。

便是陆玄也禁不住看了那大汉身后长剑一眼。

“掌柜的!上一壶好酒,三斤熟羊肉!”

汉子声音也粗,一开口,洪亮的声音便把整个昏黄灯光下的旅店都激得明亮了几分。

汉子大喇喇寻了一处地方坐下,也是浑不在意众人注意,只小心将背后长剑取下,放在手中细细摩挲一番,放在了桌上。

众人这一看去,知晓汉子对这长剑十分珍视,更是好奇了。

众人汇聚于此,大雪阻路,不得前行,正是无聊之际,先前在这旅店之中畅谈,也过了许久,该听的玄奇之事都听了,现下见了新鲜人物,哪里能不好奇。

也是陆玄不怎么说话,看上去又不好招惹,所以才没人追问。

何况世间侠客虽然不少,到底还是凡俗百姓较多,豪侠之辈,终究少见。

现下看这汉子,气质非比寻常,分明是个爽直的,难免动了心思。

“好汉子!端得好身量,好功夫!不知哪里来的?”

有人问道。

那汉子听得这话,转头看来,目光也是锐利得很,‘锵’的一拔桌上长剑,昏黄灯光之下,众人眼前一花,只见寒光凌冽,直刺人心。

问话之人见此,脑袋禁不住一缩。

汉子见此,忽的哈哈一笑,道:“某家童之山,江湖行走,散人一个,所恃者,唯此剑耳!”

众人听了汉子言语,才知他原是北地燕人,姓童名之山,在北地也是小有侠名的剑客,有一口宝剑,非比寻常。

行侠仗义数年,此番闯荡到了滇南之地。

宝剑利刃于武人而言,已不止于标榜身份,更不啻于第三条手臂,第二条性命,常常也引人争夺,因此宝剑越厉害,往往也能说明主人武艺如何。

众人听了他的来历,见他宝剑果然非比寻常,畏者有之,钦佩者有之。

童之山说时,刷刷又舞了个剑花,片片清影洒落一地,众人见他剑光凛冽,且急且快,纷纷惊叹出声。

童之山见此,大为得意,道:“童某乃北地之人,听闻滇南之地妖魔祸乱甚多,多鬼狐祸人,今持此剑,虽不敢言万人敌,然妖魔鬼怪之辈,但教我撞上,有死无生。”

“好!”

众人听他说得豪气,纷纷大赞不已。

陆玄倒不曾看这人如何,此人武功的确不差,不过吸引陆玄注意的,却是他那一柄宝剑,剑是凡俗之剑,但隐隐却见几分灵机,当是剑器通神,有了几分灵性。

如是祭炼得当,说不得能成为一口飞剑。

修者飞剑本就难得,何况人世所出,如今见这童之山竟然能养出如此一口通灵宝剑,陆玄这修者也禁不住有些好奇。

众人正喝彩时,人中忽然有一人抚掌笑道:“好气派,好胆识!不过依我观之,你这一口宝剑虽然厉害,但还是差了些。”

众人闻言,纷纷朝那出声之人看去,原是个中年文士。

这文士瞧着手无缚鸡之力,却不知哪里来的胆气在童之山面前说这话。

童之山也是转头盯去,冷声道:“我这宝剑诛妖除魔,任谁见了也要赞上一声,不知哪里差了去?还请道来,否则定要教阁下领会我宝剑之利!”

“旁的暂且不说,那边那位老道长,匣中宝剑,便要远胜你这一口宝剑!”

中年文士话头一转,忽然转到了陆玄身上。

众人听得这话,当下也都顺着中年文士所指,看向了陆玄。

一时面面相觑,都不言语。

陆玄模样,虽看不出如何厉害,但卖相不差,想必有几分本事,只是这文士如何知道,陆玄匣中利剑必然比童之山的宝剑厉害呢?

陆玄一直有听着众人谈话,闻言也是皱眉,看了那中年文士一眼,上下打量,看不出什么奇异之处,不过这话明显有些算计,却不知是什么意思。

“那位道长是你朋友?”

童之山并未急着与陆玄说法,反问中年文士。

一百六十九、文士

中年文士笑而不语。

见这文士故作高深模样,童之山径直走到了陆玄桌前,先是抱拳一礼,随即问道:“敢问老道长,与那人可有关系?”

陆玄摇头。

“搅扰了。”

童之山得了回应,行至中年文士身前,手中宝剑一舞,直对文士,道:“既不相识,如何挑拨,阁下实小人也,错非某剑下只斩妖魔恶人,今日阁下当死与此。”

面对童之山剑锋,中年文士不见畏惧,只是面色黑沉。

他见童之山颇有几分鲁莽,才有此举,谁知童之山也有几分心思,并未与陆玄起了冲突。

见此情况,中年文士不做回话,众人嘘声之中,竟冒风雪离开旅店而去。

陆玄看着中年文士离开,若有所思,却也放下手中碗筷,悄然跟了上去。

而就在他离开之后,童之山也离开了旅店。

……

陆玄一路尾随中年文士,中年文士策马而行,身上霜雪侵染,不见半分修为在身,仿佛真正凡人一个。

可方才此人明显有意算计,似乎看出了陆玄剑匣不凡,必非常人也。

陆玄所以跟随此人,也是因为此事。

正所谓不可千日防贼,既遇麻烦,自然解决了才好,否则也难安心。

至于此人是否修为胜过自己,随行是否会遭了暗算,有严白凤剑气在身,陆玄却不担心太多。

加上此地又是滇南,便是不敌,大不了剑气护身,遁回哀牢山去躲起来,等师姐师父回来再做计较,总不会吃了亏去。

心有准备,陆玄也不在意那中年文士是否知道自家随行,只远远跟着,准备找机会上前对质。

这大雪天气,文士策马速度也不快,陆玄一身法随行,跟上不难。

只是对方似乎真有所感应,每每陆玄跟近,他便驱马快些,教人皱眉。走了不知多久,陆玄忽的感应身后有人跟来,略作观量,竟是那童之山。

念头一转,就明白童之山为何跟来了,摇了摇头,不甚在意。

此人有几分意气,也颇为细心,想来是见陆玄随同文士离开,有意跟来一看的,或有仗义之心。

虽有几分鲁莽,不过也不能说他的不是。

见他没有跟到身前来,陆玄也没有点破。

于是三人前后随行,不知行了多久,眼见夕阳衔山,却见前方一处孤宅。

这宅邸身处荒僻之地,前后左右都无有人家。

这世道,家有几分浮财的人都喜欢拣山明水秀的清净之所另立别业,就好比雪云庄,也是如此。所以陆玄不奇怪这孤宅所在,只是不知这孤宅是否就是那中年文士居所。

走近孤宅前,就见那中年文士马儿正在拴在宅邸之外,只是人不见了踪影。

站定宅院之外,瞧着眼前朱启斑驳的大门,陆玄捋须沉吟,没有贸然入内。

正琢磨间,远远风雪之中,童之山负剑踏步而来。

“老道长与那文士可有恩怨?”

童之山爽直之人,行至陆玄身旁,便问了一句。

陆玄道:“今日才见,此人当是别有心思,只是不知什么来历,想来不是常人。”

“未请教道长尊讳。”

“姓陆名玄。”

“原是陆道长。”

童之山拜过,随后道:“我观那文士不是什么好人,先前旅店之中,便有算计,不知是何等心思。如今既到此处,当与他算过才是,道长在此稍待,我去敲门。”

说时,不等陆玄回话,便上前去敲了宅院大门。

等半晌,不见回应。

童之山回身一看,见陆玄也走上前来,探手轻推,大门应声而开。

二人一眼看去,就见这庭院之中枯草狼藉,霜雪遍地,一副破败景象,根本不似有人居住之地。

如此倒也罢了,庭院之中,并不见有人走过的足迹,也即是说那中年文士根本不曾入内,或是另有蹊跷。

“道长,这宅院似有古怪。”

童之山行走江湖日子也不短,更斩过妖魔。或许只是些许小妖,终究见过奇异存在,当下便有了几分推测。

陆玄不答,只转身想宅邸之外的那匹马儿看去,马儿果然不见了踪迹。

此时日头西沉,天色昏暗,夜色之下,霜风拂过,整座孤宅显得十分枯寂。

“此地不是善地,那文士寻之不得也便算了,你我还是莫要在此久留。”

心有几分计较,陆玄也顾不得找那中年文士了,如是说道。

童之山还有几分不明,他虽细心,但自持神剑威芒,就算这宅院有几分古怪,心中实也没有多少担心。

到底还是有几分傲气,不曾见过真正厉害的妖魔,有此念头也不奇怪。

好歹童之山追来,也有自己的原因,陆玄于是劝了几句。

童之山却道:“这周遭无有人家,现下天色已暗,风雪遮蔽,一个不好怕是会迷了路去,便是寻不得那中年文士,此地也能做个落脚,就算有什么古怪,有我这宝剑在,道长也不需担心太多。”

陆玄摇了摇头,那中年文士身上的古怪,就连他也看不透,谁知道这宅院之中有什么陷阱?

于是道:“居士也是lǎojiāng湖,岂不知谨小慎微的道理?既然看出这宅院古怪,何故还要在此待下去?居士虽有神剑,到底**凡胎,如是遭了暗算,也有不少危险,还是小心行事为好。”

说完这话,不等童之山回答,陆玄便撤出了这一处孤宅。

在外头等了一会儿,不见童之山出来,知晓他没有把自己的话当一回事,微微摇头,终究没有再入内,左近寻了一处能落脚的地方,调息去了。

却说陆玄离开之后,童之山倒也没觉得陆玄的话没有道理,只是觉得陆玄谨慎的有些过头了。

以他见闻,江湖上的老前辈,俱是如此,越老越怕事,如此不能说不好,只是少了几分血性,不合童之山之意。

说来他追索陆玄二人而来,本是想着中年文士挑拨做法,小人行径,而陆玄又尾随而去,如是生了什么冲突,他也好帮忙,谁料遇到这古怪宅院。

失踪的中年文士以及这古怪的宅院,确实让他有些惊讶。不过更多的却是兴奋。

他行走江湖,为的就是斩妖除魔,与他而言,事情越是古怪,越是合他心思,最好是在这宅院之中能遇着妖魔,能试试自家宝剑锋芒。

一百七十、夜色渐浓

童之山在院中四下走了一圈,居室都铺了厚厚一层积灰,蛛网四结。甑尘釜鱼,也不知荒弃了多长时间。

夜色渐浓,寒风排窗。

依旧不见中年文士显身,童之山也不知陆玄去了何处,不过他并不在意。

浪迹而行,今夜在这住上一夜,若是没有事情发生,他也只当今日一切都只是除魔路上的小波折,不会太过挂碍。

不过他倒是有些担心陆玄,虽然只是偶然相遇,但这大雪天气,四方风雪阻路,这周遭又没个去处,还不知老道士是个什么情况。

如今这院中也没什么古怪,他在居室之中生了火,便想出去找找陆玄的踪迹。

只是走到门口,想要拉开,却发现大门被人从外面锁上了。

童之山心中一惊,先是想到了陆玄,不过想一想陆玄还劝她离开,想来不是老道士作怪,于是想到了中年文士。

果有妖异!

童之山心中念道。

虽然有了猜测,童之山还是高喝道:“谁!谁锁的大门!可敢出来一见!”

于此同时,拔出了背后长剑,但见清泓剑身微鸣,夜色之中,泛起寒光。

寒光入眼,童之山心定几分。

他行走江湖多年,也斩妖魔也斩鬼,虽不知到底何人锁上的大门,更不知有何算计,但自付剑术在身,神剑在手,也毫无畏惧。

见无人回应,屋内屋外,俱是风声淅淅,残月寂寥。

干脆也不出去找陆玄了,回到居室之中,扫清榻上尘土,用居室内原本就有的烂被垫了,盘膝静坐,只将长剑横于腿上,以作防备。

月入中天,童之山困倦非常,他非修行之人,只会点武艺,斩妖除魔全靠了自家一柄神剑,还有一身经过实战磨练出来的剑术。

身子虽然不错,但这等风雪天气,赶路消耗本就不少,精神还是有些吃不消,盘膝时久,有些昏昏欲睡。

正在这时,童之山忽然听到室外窸窣动静想起,当下精神一提,提剑伏在窗缝一看,淡月之下,一个高尺许的注入在门廊上来回逡巡。

这宅院大门紧闭,进入庭院之中,童之山也曾四下搜寻过,并无半个人影。如今忽然冒出这么个侏儒立在门口,着实有些诡异。

究竟是妖魔还是鸟兽猿猴之类的野兽?

童之山紧了紧手中长剑,心中琢磨着。

这暗夜昏晦,瞧不真切,也不好做出断定。

只是伏在窗缝看了许久,那侏儒依旧来来回回逡巡,不见其他动作,童之山这么盯着,反而弄得自己眼皮子打起了架。

如今尚不知有什么危险,即便再是困倦,童之山也不敢睡过去,只得狠狠在大腿掐了一下,这才精神起来。

只是就在这时候,‘轰!’的一声,童之山身前窗棂俱碎裂开来,惊得童之山身形下意识一个飞退,整个人打了个激灵。

回过神来,再一看去,却看到骇人一幕。

只见那破碎的窗口之外,有两道强光如炽,直直照射进来。

照的童之山眼睛一花,看东西一时影影绰绰。

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但定然不是什么好事,手中紧紧握着长剑,往后退了几部,后背贴在居室内一根柱子上。

同时一手挡住眼睛,遮挡强光。

好一会儿,酸痛的眼睛才舒服了些许,只是未等他再看去,身前一道粗重的炽热的呼吸,忽然覆盖在了他的身上。

童之山一拿开手,就看到了一张满是皱纹的大脸。

那脸足有他半个身子这么大,面如瓜色,双目灼灼,如同两盏大灯笼。

而这一张脸身后,也是一个庞大的身子。

原来竟是一个比屋子还高的巨人,趴伏的状态,摸到了他的身前。

童之山虽然见过妖魔,但以他见识,哪里见过这等巨人,这时才想起了陆玄的提醒,心中有些后悔。

不过他胆子还算大,虽然这巨人气势不凡,高大身量更是不用多想,就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但多年养成的勇气,还是提劲抬起手中的长剑朝那巨人刺去。

叮!

只听得清脆一声,长剑居然刺在了巨人一口黄浊的牙齿之上,还削下了一块恶臭的牙垢。

巨人咧嘴大笑,恶臭扑鼻而来,点点腥臭的唾沫飞溅在童之山的身躯面庞之上,童之山苍白面色,更显难看。

巨人声音不小,这一大笑,当即将整个屋宇震得簌簌作响,屋内更是洒落不知多少灰尘。

“你手里拿着这东西,是在给我剔牙么?”

巨人闷声说着,手上一动,身躯往前又挪了一部,鼻子几乎就贴在了童之山的胸膛之上,灼热的呼吸不一会儿便将童之山的衣襟浸湿,滴滴浊黄的水珠,混杂着冷汗,顺着衣角低落在地面上。

童之山头脑有些发蒙。

他方才鼓起勇气刺去一剑,已是用了全身气力,如今见自家依仗的神剑,也半点都伤不得这巨人,心下颤颤。

不过终究自持勇毅,紧咬牙关,未曾瘫软。

这其中,身后的柱子也帮了他不少。

“嗯?你不怕我?”

巨人又道,语气倒是有些诧异。

“你这妖魔,今日我不是你对手,要吃便吃,何须这般耍弄?!”

童之山鼓起勇气,从紧咬的牙关中挤出了这么一句话。

“哦?”

巨人讶然,笑道:“有点意思,我倒舍不得就这么吃了你了。”

“咦?那老道士呢?怎不在此处?”

童之山不答。

“你说出那老道士的去处,我就暂且不吃你,如何?”

这么一会儿,童之山倒是冷静了下来,也就是这巨人太大,面相凶恶,气势汹汹,童之山不曾见过,这才失了分寸,如今念头百转,想清楚至多也就是一死,倒是清明过来,胆气自也恢复。

冷冷瞧着,并不回答,慢说他不知道陆玄去了何处,就是知道,以他的性情,也不可能说出。

“与你一次机会,你不会把握,那就怪不得我了!”

巨人见得童之山如此,有些怒意,大口一张,一手向童之山抓去,便要将他吞了。

正在这时,一道青光落下,轰然在巨人面上一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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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七十一、人前显圣

青光一落,轰然将那巨人都砸退了去。

童之山胆气惊人,便是巨人要吞他,犹自眼目怒视,手提长剑,不见退缩。

于是这青光落下一幕,全然被他看了去。

自身也略受波及,眼眶微红,能见湿润,却是青光忽显,有些夺目,受了些刺激。

但见这青光将巨人砸退,童之山又惊又喜。

惊的是青光威力,竟能将身量如此巨大的巨人打退,威力惊人,喜的是自家逃得一条性命。

他虽不惧死,但并非不惜命。

能逃得性命,自然也是求之不得。

顾不得多想,童之山一个翻滚,便滚到一旁去,与那巨人远远隔开,免得再遭劫难。

正这时,那一道青光也显露行迹,原是一口四尺飞剑。

龟身做格,蛇首做柄,通体玄玄,古拙无华。

童之山自觉自家神剑厉害,但见这一口飞剑在前,才知什么是神兵。

心下不由一赞。

“老道士飞剑不差!”

巨人受此一击,不怒返喜,似乎遇得了厉害对手,反而高兴。

只是童之山听得这话,不由一愣,‘老道士’三字实在容易让他想到陆玄。

然飞剑青光盈盈再起,却无人回答巨人之话,剑光一卷,朝那巨人圈去。

巨人见此,铜铃眼目一瞪,握拳便是朝着剑光锤去。

剑光速度本来极快,但这巨人一拳速度却也不慢,看着本来没有多快,但就是恰好锤在了剑光行至之处,拳头刚好与剑光撞在一处。

但在此时,飞剑剑光一柔,忽的缩了缩,竟避过巨人拳头。

待得巨人拳头去势已定,风雷之势乍起,朝那巨人脖颈而去。

倏忽之间,便临至巨人眼前。

剑光一进一退之间,颇有章法,却是飞剑御使随心,剑术有成才能使出的手段。

一旁童之山看的目眩神迷。

他自恃斩妖除魔的剑侠人物,如今见了这飞剑手段,才知什么是真正的剑侠,心中既有几分惭愧,也有向往。

巨人反应不慢,也是颇为厉害,并未因这倏忽一剑便被斩落了去。

如此相斗数着,那巨人忽然身形一缩,化为一个四尺来高的侏儒。

侏儒模样甚老,肌肤仿佛老树皮,赤着的上身,骨瘦如柴。

眼见剑光再度卷来,侏儒抬手一弹指,将将弹在了剑身之上,将那飞剑弹得倒转而回。

侏儒一笑,露出一口黄牙,道“陆道友显身吧,我家夫人乃是玉仙姑之友,此番偶遇,奉命试了试道友手段,还请勿怪。”

话一落音,童之山诧异看来,眉头紧皱。

方才他险些被这侏儒所化巨人一口吞了去,如今却听到这么一句话,自然不能理解。

他非修行人,也不知修行事,只知这侏儒着实像是妖魔行径。

心中对飞剑主人也有猜测,当是陆玄无疑,只是听这侏儒言语,与陆玄还有几分亲近关系?

若是放在平时,他必要开口询问,但如今形势比人强,他实力不足,不拘是剑光之下,还是侏儒跟前,都是蝼蚁人物,如何好开口。

他虽率直,好歹还是能看清局势的。

童之山琢磨的功夫,一道身影已然从院外遁入,这一看去,不是陆玄又是何人?

见得陆玄将飞剑收在身前,童之山心绪有些复杂。

他此前没料想过陆玄会是剑仙人物,想到之前行事,难免有几分惭愧。而难得遇见陆玄这等剑仙,心中也有了一些别样心思,他自有宝剑,但没有驭剑手段,如是能拜入陆玄门下……

如此想着,童之山心思愈发活络,只是暂时不好开口。

“阁下何人,令主人又是哪位?”

陆玄没有看童之山,他此前听得这宅院动静不小,想到童之山也算仗义之人,才赶过来相探查,就见这侏儒所化巨人要将童之山吞了,不好见死不救,是以出剑。

不曾想这侏儒居然说自家主人是师父严白凤的朋友?

严白凤玉仙姑之名,非熟识高修,或是消息通达之辈不可知。

能够知道严白凤这名号的,至少不是什么普通修者。

“区区只是夫人门下缒蹬之辈,上不得台面,我家夫人姓魏,西昆仑修行,乃是玉仙姑之友,道友想必未曾听过。”

魏夫人?

陆玄细想了一番,不曾听过这名号。

不过西昆仑远在外域,旁门魔宗聚集之所,非是善地。

“有旁门左道之流,惧我家夫人威仪,尊以玉罗刹之号,当世修者,多知此名,或许道友曾有耳闻。”

玉罗刹!

听得侏儒此句,陆玄倒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入哀牢山门下十数年,陆玄自然也知晓不少修行高人名号,其中与自家哀牢山一脉交好的人物,更是容易了解。

说起这玉罗刹,确实是严白凤之友,二人因名号结识,毕竟一人号玉仙姑,一人号玉罗刹,难免有些机巧。

后来二人机缘相见,都觉脾性相当,于是便成了友人。

只是说来,玉罗刹此人,并非玄门中人,也非旁门之辈,而是魔教修士。

天下魔门,本有三十六正宗,七十二旁支,因早年斗剑缘故,四分五裂,各自奔走海外四方,于是分五方魔教。

玉罗刹此人,乃是西方魔教高人,剑术通神,魔门正宗,亦是宇内高修。

便是齐湛渊这等峨眉掌教见了,也得称上一声前辈。

足见其身份。

只是如今紫府洲中,魔教高人少见,多是偏安一隅,陆玄修为低微,对于这些,严白凤也未与他细说,加上他在浔阳静修,也难有几次请教的机会,所以知道的并不算多,只知道这么一个人存在。

所以这侏儒一开始说什么魏夫人,陆玄却是没有想到。

魔教中人行事肆意,即便正宗之辈,不行恶事,也不究礼法,如是看破自家身份呢,试探自己,倒也不难理解。

只是不知为何牵扯到了童之山身上。

陆玄道“原是魏前辈门下,只是这位童居士不过偶然遭遇,道友欲试我手段,何必与他作难,道友方才行事,我真以为是要将童居士吞了去,险以妖魔论之。”

侏儒闻言,扫了童之山一眼,笑了笑。

一百七十二、炼剑

香风一现,侏儒敛容退开几步。

陆玄见此,心有猜测,肃容以待。

就见院门启处,近来两列挑灯的丫鬟,先取了一尊座椅,而后分列左右站定,不多时,环佩声响,一个少妇年纪的女子袅袅而入。

分别看了陆玄与童之山一眼,微微蹙眉,自顾自面北坐下。

童之山方才听得陆玄言语,也想知晓这侏儒为何与自家作难,骤然见得这少妇显身,想起方才侏儒言语,知晓这妇人或许便是那魏夫人,急忙仔细看去。

见这妇人面容姣好,看不出半点与常人不同之处,实不像有道高人,也是皱眉。

比较童之山,陆玄更能看出眼前这妇人不凡,到不是说他能看破什么,只是眼前妇人气机晦涩如渊,并未隐藏,在陆玄眼前便好似皓月一般,如何能看不出。

妇人道“我在那旅店之中,见你自称剑侠,似视天下妖魔为无物,如今见我奴仆声威,可还以自家手持利器,便觉厉害了?”

听得这话,陆玄二人恍然,才知这妇人原就是那名中年文士。

童之山听这妇人声音温软,毫不凌厉,但无形之中却有一种极强的气场,令人沮丧至极,气为所慑,生出‘无论如何也不能与之相抗’的感觉,心中不由一颤,才知果是高人。

想起此前旅店之中自得,俱被高人看去,更是惭愧不已。

“你虽以剑侠自居,终不曾见过真正剑侠,此前旅店之中,我挑拨你与我这晚辈试剑,便是要教你知晓厉害,观你还算有几分降魔之心,有意提点,你却不明,还自以为得计。”

“你那宝剑确有几分灵性,也算你心诚,可惜仗以利器,便小觑天下妖魔,未免太过狂妄。”

陆玄闻言,才知这魏夫人原是有意提点童之山,童之山能得这等高人指点,也是他的福缘。

既有此话,明显还有深意,只看童之山是否能做领悟了,陆玄却不好插话。

童之山心正羞愧,自觉颜面无存,垂首不敢直视魏夫人。

魏夫人见此,微微摇头,不再与他多说,转而看向陆玄,道“你是严道友门下弟子,与我也算有几分亲近关系,方才试你手段,修为虽不如何,飞剑变化,却不曾丢了严道友脸面。”

“我算是你的前辈,初次相见,本该赠礼,此人不明道理,这机缘倒可应在你身上。”

陆玄听得这话,看了童之山一眼,摇头替他惋惜。

童之山显然没有反应过来,不知道魏夫人有意指点,错失机会。

“前辈客气,晚辈无功,不敢生受。”

陆玄道。

魏夫人摇头,叫丫鬟取来符,又命人烧水,道“且将你那飞剑与我一观。”

陆玄见此,只得将飞剑奉上。

魏夫人取了飞剑,将飞剑掷与釜中炖煮,随即又将符抛入,随即口诵真言,也不避众人。

陆玄见她念念有词,仔细听去,只听得‘无心正大,吾法正直,荡涤邪祟……’云云数语,听着却有几分恍惚,再去细想,仿佛又不曾听过,记忆不得,心中顿惊,知晓不是寻常经文。

魏夫人念罢,对着陆玄道“我魔门正法,与你玄门大不相同,有几分捷径可走,你等祭炼法宝,只能以时日打磨,我魔门dàfǎ,别有机杼,如今我一灵符助你一次,当能帮你练就飞剑真形,你以剑气合入剑中,或有所得。”

陆玄得了吩咐,虽不甚了了,但也不敢怠慢,忙盘坐釜前,以荡魔剑气融入龟蛇剑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釜中忽然剑光耀起,直冲斗牛,浑迷之中,水汽蒸腾,形成一道云雾,云雾之内,却见一道龟蛇缠绕的真形游转,仿佛真正生灵,颇为奇妙。

但在陆玄感应之中,分明能觉这龟蛇真形,乃是自家飞剑所化。

这正是龟蛇剑胚胎化去,终成灵剑之身。

日后陆玄若驱飞剑,不必剑光化形手段,便能以龟蛇剑化龟蛇真形,更添威力。

“你这龟蛇飞剑,倒有几分意思,颇类玄武真灵,如有机缘,或可引北方玄武斗光洗练,当有所得。”

陆玄飞剑炼得,心中正喜,听得这话,回过神来,抬头看去,正要再问,魏夫人却已然不见了踪影。

四下再看,这庭院之中,除却童之山外,空寂无人,哪里还有什么丫鬟奴仆?

正愣神间,龟蛇剑一声轻鸣,真形回返飞剑本尊,游至陆玄身前。

陆玄这飞剑主人,能够明显的感受到自家宝物的喜悦。

微微一怔,随即一笑,轻抚剑身,将其收入了玄虚剑匣之中。

回身看向童之山,就见这人面上满是落寞,颇显几分复杂情绪,微微一叹,也不与他搭话了。

炼剑时间不短,这人当也是醒悟过来,知晓自己失了机缘,如今陆玄与他搭话,也没什么意思。

飞剑一收,陆玄想了想,还是道“方才夫人炼剑,其气直冲斗牛,还不知引来何等人物,居士若是不想招惹麻烦,还请速速离去。”

说时,身形一动,已然行至院门。

童之山正落寞看着那水汽蒸腾干净的铜釜有些失神,听得这话,就见陆玄已经行之院门,将要离去,忙开口欲要叫住,然陆玄已经踏出院门,倏忽不见了踪迹。

童之山见此,到了嘴边的话语生生憋了回去,低头看着手中长剑,身畔铜釜,苦笑一声,心中懊悔有之,自嘲有之,一时动也未动。

直至宅院之外,听得动静,想起陆玄言语,才仓促离开了这一处宅院。

而就在童之山离开没多久,这孤宅之中,迎来了一行商旅。

一行人能见急切,直接闯入宅中,但见荒蔽,也不在意,四下观量,似要找出不寻常之处。

“宝物何在?”

搜寻一番,一无所得,有人问道。

“庭中能见铜釜,有人行过踪迹,想是被人捷足先登了!”

“此宝气冲斗牛,绝非凡物,不定是仙人异宝,我等赶路时间不长,得宝之人当未曾走远,速追!”

言罢,众人外出,在雪地之中寻得童之山行迹,一路追索而去。

其后宅院断续又来了些人,行迹一般无二,却不细表。

一百七十三、舞乐

铜釜煮其身,玄武作其形。

气冲斗牛间,仙神也问名。

龟蛇剑成,引八方来客。

陆玄隐于山野,观商旅游侠寻迹,不由一叹。

若非自家早入道途,如见斗牛之气,当也同这些商旅一般,四方追索。

是以对于这些江湖人,陆玄并无半点低看之意,琢磨童之山虽有几分本事,其剑通灵,自有几分厉害之处,但被这么多人捉到了行踪,难说会有什么危险。

童之山错失机缘,这是他自家不能领悟,怪不得陆玄,但若因龟蛇剑引来的江湖人而丢了性命,陆玄却不好不管。

于是见众人追索童之山行踪而去,陆玄隐在一旁,也自跟了去。

……

天光见亮,一众江湖商旅各自随行,成群,或是仗剑独行,俱在风雪之中游荡。

童之山借着风雪隐藏行迹,总有通晓追索手段的能追上,这一追一藏之间,来到了一处旅店。

旅店在山野之中,本已有一些商客,童之山见躲不过后来人追索,干脆借这旅店隐藏。

众人陆续来到这一处旅店之中,虽知得宝之人便在其中,却不知到底是哪一个。

无奈只得在旅店之中休憩。

旅店之中原本的客人,见骤然来了这么多携刀带剑的江湖游侠,商旅之人,一时都提起警惕,本来还算安泰的旅店之中,不觉多了几分不同寻常的气氛。

旅店之中,各人自叫了酒肉吃食,小心互相打量,似是要凭自身眼力在这大堂之中找出得宝之人。

童之山知晓这旅店之中,大半都是因孤宅剑光而来,他如今隐于商旅之中,并不担心自家被认作得宝之人去。

是以面色入场,只以温酒暖身,预备寻机离去。

只是来客之中,却有人认出了童之山,倒不是知晓孤宅之中的便是童之山,只是昨日童之山在另一处旅店之中耍弄宝剑,当时被不少人记了去,那旅店之中的商旅,刚好也有追索剑光而来的,如今见了童之山,免不了多看几眼。

更是禁不住与同伴小声说道“观那孤宅宝光,锋锐刺人,仿佛剑气,昨日旅店之中,那姓童的汉子便有一口神剑,如今此人又在这里,那孤宅宝光,是否就是此人宝剑所出?”

这话一出,同伴都觉有几分道理。

心下倒生几分犹豫,童之山宝剑自身之物,且武力不差,要是真如自家猜测,却不好抢强夺。

只是同伴之中,又有人说道“本以为姓童的宝剑只是锐利,现如今看来或许是仙宝,我观此人也没什么奇异之处,如此狂妄,或许就是仗了自家宝剑,如是我们能夺过来……”

话没说完,但是众人都能够明白意思。

要是能夺来童之山的宝剑,自己是不是也能做个剑侠人物?说不得还有仙缘?

“诸位可有想法?”

认出童之山身份的人不少,都有几分脑子,于是低声商议,眼光似有似无的看向童之山所在的方向。

童之山也是lǎojiāng湖,大抵能有所感应,虽然不知道这些人不曾亲在孤宅之中见过他,怎么会又盯着弟子看,但他也发现了不对,心中一动,便要离开这是非之地。

他本意是藏于众人之中,不胡乱走动,好隐藏自己,等到了明日,再行离开,也免得召来他人注意,可现在情况有变,也是教人无奈。

只是现下众人安坐,各自吃酒,气氛正僵,他要是站起来,就不是只有几个人注视他了,所以他也不敢贸然行动。

旅店之中,众人各怀心思,一时之间气氛愈发压抑。

……

陆玄混迹旅店之中,他此番却以五通法门幻化了江湖游侠模样,变作一普通老叟,并未引人瞩目,便是童之山也不知道他如今在这旅店之中。

见童之山藏入旅店,陆玄本以为无人看破他行藏,当是无事了,不过注意到其中一些人看向童之山的眼神,当下知晓事情没那么简单,饮下一口温酒,没有急着离开。

也不知过了多久,旅店之中客人们谈话声音渐低,互相之间防备到了极为凝着的临界点,这等时候,只要有半点动静,只怕都会惹来所有人的目光。

咦?

陆玄有意施法破了这僵局,让童之山有个机会离开,只是转眼一看,却发现一处古怪。

众人冒雪赶路,又在旅店之中枯坐,不敢动作,此时已经过了申时,眼见日薄西山,外头天色已然昏暗下来。

而就在这时节,旅店后堂,忽然走出一名老叟,开口僵笑道“各位客官远道而来,途径此地,风雪阻路,难得照顾小店生意。客官们赶路辛苦,小店酒水吃食俱是寻常,招待不周,特请了城中乐舞坊之人前来助兴,以解诸位客官赶路疲乏。”

这老叟并非旅店老板,方才不曾见过,如今突然从后堂走出,也是行路无声,骤然开口,险些惊到了大堂之中的一众旅客。

众人听得老叟这话,面面相觑,一时无人开口。

大堂之中大部分商旅,都是因孤宅剑光而来,对什么舞乐自然没什么兴趣,也不曾多想,反而有些皱眉。

倒是早先便因风雪来到这旅店休憩的客人,被这大堂压抑气氛弄得有些不舒服,现下听了这老叟言语,反而笑道“如此最好不过,酒肉虽酣,终究少了几分热闹,如有舞乐,有劳请出。”

这些人也不知老叟身份,更不知这荒野旅店哪里来的舞乐,但想到店中商旅颇多,也不担心太多。

只是陆玄见了这老叟,却是不由皱眉,以他修为,观量这老叟气息,死气沉沉,虽像生人,却又有几分古怪,顿觉其中或有妖异。

心中念动,已然将心神挂在了龟蛇剑上。

此剑得成真形,还未曾试过锋芒,如是真与他所想一般,这旅店也非寻常之地,说不得能洗练一番。

堂中商旅,俱是江湖之辈,不通望气法门,即便心思聪颖之辈,能察觉几分不对,终究也看不分明,于是也没人出言拒绝。

老叟见此,微微一笑,干瘦面上沟壑一牵,在有心人心中形象愈发古怪。

老叟退去,不多时,后堂两处小门门帘掀开,遁出一行人来。

只瞧见这些人,大堂一众宾客面色俱是一僵。

一百七十五、童子

众人虽也不曾想过,这荒野旅店之中会有美人歌舞,但既是从城中乐坊请来的人,怎么也该是精通此道的乐人。

但入眼所见,与众人心中预计大不相同。

从后堂鱼贯而出的,分明是一个个手持鼓瑟的小童,一个个年纪俱是七八岁大小,身着玄色衣袍,扎了冲天髻,面上各个涂了一层白面,白面之上是左右一团大红胭脂。

能听嬉笑之声,但排列有序,不见半点乱象,似乎调教有方。

因年纪打扮,这些童子辨不清男女,约莫有二三十人,这一行出,便在堂中敲打拨弄起来,伴随嬉笑童音,有几分喧嚣,却有有几分古怪。

总之大堂一众商旅,见了这场面,都是禁不住皱眉。

勉强忍了一会儿,鼓瑟之声愈发不对意思,不知哪里来的曲调,听着实有些人,尤其伴着那一干童子打扮,更是教人心中不适。

“停!”

有旅客听不下去,出声喝止,只是童子们乐声却不停下,嬉笑之声反而更为大了些。

到了这等时候,任谁都觉得不对劲了。

荒野之地,本就易见古怪,在场都是有江湖经验的商旅游侠,多少也有些见识,虽想不到堂中如此多人,还能遇到怪事,但也不至于慌神。

此时便是对那孤宅剑光有意的,此时也顾不得想这些事情了。

注意全放在了这些童子身上。

有胆大之辈,起身便朝那些童子捉去,一入手,冰凉一片,便是夺了鼓瑟,也不见乐声停下,反而使得童子嬉笑之声又大了。

出手之人惊叫道“这些童子并非活人!”

这话一处,本就有所怀疑的商旅们纷纷拔剑起身。

只是就在众人起身之时,大堂之中油灯之光骤然灭去,顿时一片昏暗,只依稀借着外头天色,能隐约看到周遭人的身影。

于此同时,旅店之中乐声更浓,童子嬉笑之声愈大。

“谁有火折子!”

众人虽惊,但还算冷静,话音一落,便已取了火折子吹燃。

“啊!”

可微薄光亮,哪里能照亮偌大厅堂,未等众人细看周遭环境,一声惨叫便才人群之中响起。

听得这等动静,众人心中俱是一惊,汗毛竖起。

“童子!先捉那些童子!”

有人呼喊道。

那些童子放在起乐之时,聚在一处,众人也记得方位。害人之物,如无意外便是这些童子,至少有几分可能,心思灵活之辈,已然想到破局所在。

行走江湖,多是胆大之辈,听得这声。纷纷提剑砍去。

只是如此一来,堂中众人本就不是同伴,行动之间难免纷乱,一时大堂之内,火光点点,刀剑寒光舞动,乱作一团。

童之山坐在一隅,此时也是提剑防备。

他没有火折在身,但眼力还算不差,借着依稀天色,能见大堂之中影影绰绰,但也辨不清人像。

经历过孤宅之事,他对妖魔之流看法已经发生了改变,再无半点小觑之心,若是放在以前,此时的他必然已经出剑,现下则多了几分谨慎。

正缩在一角,听得堂中喧闹,努力适应昏暗。

忽的,感觉一只搭手拍在自家肩头,童之山心下一惊,往前一个翻滚,随即提剑往身后劈去。

只是宝剑去势被阻下,仿佛嵌入了什么坚韧的东西之中,竟是拔也拔不出。

宝剑乃是他护身依仗,万不能弃,更不提现下情况,怕是遇了妖魔,如无通灵宝剑护身,总也性命难保,即便有莫大风险,童之山也不愿弃剑躲避。

正在童之山冷汗浸身,要运力拔剑之时,一道温和声音响起,让他微微一愣。

“是老道,童居士莫慌。”

孤宅记忆深刻,童之山对于陆玄印象也是颇深,如今一听这声音,当下就听出了是陆玄。

不过这旅店古怪,童之山也不确定是否就是陆玄,加上此前旅店之中也不曾见过陆玄身影,心中难免犹疑,不敢相信。

琢磨的功夫,身前一点微光亮起,果然看到陆玄面容。

心下这才一松。

在他想来,陆玄是剑仙之流,这旅店就算是妖魔所开,想也不敢变化神仙模样。

“陆前辈!”

回过神来,童之山有些欣喜,一时倒是忘了此地情况。

他失了机缘,本有意请教陆玄剑侠炼法,但陆玄走得匆忙,没给他半分机会,他还有些丧气,不想如今能在这旅店之中再见。

虽然现下场面不是很好,与他而言也能算一件喜事。

“此地有妖魔作祟,旁的且先不说,除魔要紧。”

旅店昏暗,但对陆玄而言,没有半分影响,堂中景象在他眼中纤毫毕现,自然也能看清童之山神色,见得童之山面色,陆玄便知他心中所想,所以才有此言。

童之山闻言,果然不敢再插话了。

陆玄将他拉到一旁,复而看向堂中,就见堂中商旅,有几个已经不见了踪影,只留下一地血迹,生死不知。

他的注意不在这些商旅身上,此地妖异不破,便是一个个解围救下,也是治标不治本,总有丢命之时。

目光所指,乃是堂中鬼魅行走的一个个嬉笑孩童。

这些孩童一现身,陆玄便看出了他们并非生人,只不过不知这旅店后头还有什么厉害存在,是以没有贸然出手,不想这背后之人半点也不舍得耽误,一番鼓乐未毕,便直接动起了手。

堂中失踪的商旅,就是被那些孩童拖走的,只是拖去了何处,陆玄也不清楚。

眼前被拖走的商旅愈发多了,陆玄念头一动,抬手一道符纸打向一方桌案,轰然火起,那桌案便似火炬一般燃烧起来。

火光一起,堂中大亮,众人纷纷看来。

虽然依旧弄不清情况,见了光亮,终究定心不少。

陆玄有意避开自身,所以众人并未注意到他和童之山,也没人知道火是他放的。

见因火光乍起,黑衣童子们全然消失不见,陆玄对童之山吩咐道“你有灵剑在身,对付那些童子并不困难。你去召集众人,免得人如散沙,逐个遭了算计,我先去探探这旅店古怪。”

话一落音,童之山尚未反应,就见陆玄已经消失眼前。

一百七十五、着道

童之山心中并无底气,但陆玄吩咐,他不好不做。

再想也是为了降妖除魔、救人性命,本就是他一直以来在做的,于是一咬牙,走到燃着的桌案前,举剑挑过一旁木凳,加入火堆中。

动静不小,自然引来众人注意。

见童之山是要旺火势,心下稍松,方才昏暗下去,几声惨叫实在让人心中寒颤,众人胆量虽然不小,但莫名其妙丢了性命也是不甘的。

一转念,又不知童之山这是要做些什么。

“诸位,某家童之山,江湖散客,平素以降妖除魔为己任,某有一口灵剑,颇有灵性,能斩除妖魔,警示危机,方才堂中童子,俱是妖魔之属,害人者,也是其等……”

童之山应变能力不差,这一会儿功夫,已然想出了一套说辞,他生性豪爽,卖相也是豪迈之人,容易教人相信。

当然,最重要的还是堂中存余商旅之中有人认得他。

……

不说童之山行事,只说陆玄悄然摸到旅店后院,一片孤寂,听不得半点声息,见不到半个人影。

他也是看不破那些童子本质,凭他本事,方才暗中去捉那些童子,居然捉之不得,其中虽也有隐匿行藏,未曾动用真正本事的缘故,但也足以说明这些童子并非寻常类属。

否则以他玄光修为,不至于半点破绽也看不出。

心下也有几分忌惮,若非这旅店害人,陆玄也不会多管,毕竟不知这后头之人到底什么身份,难说就着了道去。

既见害人,终究不能坐视不管。

然一番寻索,却是一无所得。

未免皱眉。

无奈之下,只得回返大堂,就见大堂之中,空无一人,童之山等人竟是不见了踪影。

堂中能见火光,方才众人所用酒菜还在,因黑衣童子变故而被撞翻的桌凳也凌乱摆放着。

就仿佛童之山等人突然蒸发了一般,只留下这堂中乱象。

即便知晓这旅店古怪之处不少,见了如此一幕,陆玄还是禁不住一怔。

如今已不是简单的除魔之事了,明显他也入了旅店背后之人的眼中,遭了算计。

陆玄一生经历不少,入道也有十数年,修行怪事更是见过许多,虽知晓自家遭了算计,倒也不至于失了冷静。

只是他心计中人之姿,平素处理事情靠的多是经验,很有几分自知之明。

这等怪异情况,除非能以望气之法看出几分破绽,否则单凭自家心思,很难找出什么线索。

是以略作沉吟之后,陆玄没有多想,直接朝着旅店大门走去。

旅店再是古怪,也就是在这店中,他倒要看看自己要是离开旅店,是否还受到影响。

直至陆玄推开旅店大门,也不见什么变故发生,只是等他走出大门之后,赫然发现,自己居然又回到了旅店的后院。

仿佛入了迷阵一般。

见得这等情况,陆玄眼睛一眯,回忆自家进入旅店之后的经过来。

凭他对童之山通灵神剑感应,至少进入旅店之前所见所闻,当是做不得假的。

甚至旅店之中,一众商旅也该是正常人。

毕竟一直随行,陆玄是看着他们追索童之山行踪而来的。

如果这些人都是假的,只能说是境界远远高于陆玄的人在算计他,但他并不曾招惹什么仇敌,以他哀牢山门下身份,也不会有人贸然对他下手。

所以这猜测的可能性不大。

如无意外,也即是说至少进入旅店之后,所见所闻还是正常的,直到那些童子出现,或者说直到他闯入这旅店后院。

要么是那些童子本身就是某种迷惑人的引子,要么就是这旅店后院本有迷阵,而陆玄闯入之际,直接中招,以至于他在后院见不到半个人影,也发现不了什么古怪,甚至回转大堂,所见一片假象。

想到这个可能,陆玄有些头疼。

要是明摆的阵势,或许他还能依靠百字碑看出几分轨迹,找出破绽来,但百字碑也不是万能的,终究还需要以他见闻推演,他无法看破自己是否身在迷阵之中,自然无法借助百字碑推演破绽。

毕竟他这是身入迷阵,而不是像鹤道人灵茶一般,是神魂受到了影响。

更具体一些说,就是他本身并没有异常之处,只是身处的环境变了,所以就算不是百字碑,而是换了别的什么法宝,也不会示警。

他没有遭遇危机,如何会有示警?

所以有时候困迷之阵比杀阵还要让人不好应对,就在此处了。

敌人将你困住,也不用其他手段对付你,就好比江湖武斗,别人不出招,你自然也谈不上什么破招。

你就算本事再大,旁人不与你交锋,你也是无可奈何。

除非你精通阵道,能看出破绽,但现在的陆玄显然没有这个本事。

难不成要动用师父的剑气?

陆玄无奈想到。

他手段还是少了,除了飞剑以及自身剑术还算当用,修士十数载,也见过许多玄奇事,但真正厉害的神通手段并没有学到,从某些方面来说,还比不得一些旁门修士。

当然不是说这样不好,剑仙之辈,也有只修一口飞剑,一剑破万法的存在,可惜陆玄剑术还不到那等境界。

更何况以他如今修为,既然看不破迷阵,说明背后之人境界至少不下与他,也谈不上以力破之。

唯一能借助的,只有严白凤的剑气了。

正在陆玄琢磨是否动用严白凤剑气之时,后院入口,忽然闯入了一道人影,仔细看去,不是童之山又是何人?

见得童之山贸然闯入,似乎还有些焦急,陆玄微微一怔。

童之山不知陆玄现在是个什么情况,也不知这后院古怪,他本在堂中主持局势,等待陆玄回返,谁料数个时辰过去,眼见到了后半夜,那些童子虽然没有再出现,可众人也无法离开旅店,无奈之下,只能亲来后院找寻陆玄求助。

一见陆玄,童之山也是一愣,本以为陆玄是遇到了麻烦,却不想刚闯入后院,就看到了陆玄站定院中。

“陆前辈?”

童之山有些戒备的喊了一句。

“是我。”

看童之山神色不对,陆玄也没多说,先答了一句。

听得陆玄回话,童之山松了口气,忙道:“前辈离开已有三四个时辰了,可是得了什么线索?”

一百七十六、旅店

三四个时辰?

陆玄闻言,心中讶然。

他自入这旅店后院,满打满算也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大部分时间还是在这后院琢磨破局之法去了,怎么可能过去这么久?

正要说些什么,忽的念头一转,面色有了些变化……这地方,比他想的还要古怪。

只是说与童之山听,显然他也给不出什么意见,于是问道:“大堂情况可还好?”

童之山点了点头道:“并无变故发生,那些童子自前辈离开之后,就没显身过了,反倒有伙计来收拾残局,搬来崭新桌凳,点上了烛火,还为我等奉上酒菜,只是我等如何询问,也不得回应。这旅店着实古怪,因我主持,堂中的朋友暂且不敢妄动,不过都有些耐不住了。”

“我等试过推门离开,只是根本无法离开旅店,又不敢四下走动,无奈只能来寻前辈。”

听得这话,陆玄心中疑惑更多,这旅店背后到底是个什么情况,他都有些迷糊了。

似乎并不是妖魔鬼怪、左道修士这么简单。

只是这么苦想,也想不出什么有用的线索来,想到这后院迷阵,陆玄道:“你我先回大堂。”

陆玄试过几次回转大堂,但每次所见都是空无一人,如今童之山到此,是想看看他是否也会被困在此处。

童之山没有多想,他不知后院古怪,当下领着陆玄往大堂走出。

只是这一回,童之山拉开门帘,陆玄却发现自己居然回到了真正的大堂之中,赫然能看到堂中烛火微光之中坐定众人。

一众商旅面色都不好看,不过没有多少慌乱,这大堂之中的布置也是回到了先前未曾发生变故时的模样。

见得这等场面,陆玄注意不再那些商旅身上,反是一怔。

他此前试过几次,所见大堂都是一片孤寂,但这回随同童之山回转,却顺利回到了此地,如何能理解。

一众商旅见童之山露面,纷纷看来。

方才童之山无奈之下,说出了陆玄的存在,众人知晓有陆玄这么个斩妖除魔的剑仙同在,这才能安然坐定,否则哪怕童之山主持,也早就乱做一团了。

如今见得童之山果然带了陆玄回来,都是带着几分期待,希望陆玄这剑仙能够带着他们离开。

“童居士,你刚才是怎么去的后院?”

陆玄没有管那些商旅的目光,问了这么一句。

“啊?”

童之山有些不明白陆玄的意思,不过看到陆玄有些肃然的面色,知道或许是什么要事,仔细想了想,回答道:“我本是直接要来找前辈的,不过被伙计拦阻,与这旅店伙计说了两句,他才让我去了后院。”

伙计。

听到童之山这话,陆玄知道这不同之处或许就在这伙计身上。

他与童之山进入后院的方式,区别就在有没有伙计带路。

这么一想,似乎这旅店并没有有意针对某个人的意思,也不是陆玄之前猜测的那般,因为旅店背后之人看出了他修士身份,所以将他困在了后院。

只是这么一来,陆玄心中疑惑更多。

这旅店到底是什么存在,将众人困在店中,又是为了什么?仅仅是为了害人?但能将他这玄光修士轻易困住,如果想要害人,根本不必弄得这么麻烦。

堂中一应商旅,俱是凡人,哪怕有几分武力,对于修行之辈来说,差别也不大。

心中带着这些疑惑,陆玄与大堂一众商旅见过,此时也不隐瞒自家修士身份,还驱以龟蛇剑自证,为的是让这些商旅不至于胡来,反带来麻烦。

随后与众人一番商议,陆玄又得了一些比较重要的消息。

按着众人的说法,经过检查之后,他们发现方才旅店变故,失踪之人俱是在童子起乐之时起身喝止的人。

此外之前有人没有结账,就强行要离开的,以及耐受不住,自顾去后院寻店家质询的人……也都失踪不见了,

根据各人给出的信息,又做了诸般尝试,陆玄大致得出了一点线索。

这旅店似乎自有一套规矩,只要按着旅店的安排来,就不会有什么危险事情发生。

更具体一些说,这旅店自己有一套运转的流程,想要去后院,必须和伙计或者旅店中人打一声招呼,而旅店做出什么安排,客人不能拒绝,否则必遭劫难,多是莫名其妙失踪。

至少陆玄经过几番尝试,如是自己悄摸跑到后院去,就很难回到这大堂来,必须有人向伙计说过,才能去后院把人带回来。

经过一番总结,陆玄大致明白了一些事情。

这旅店确实有古怪,古怪就是这旅店本身,也不是背后的什么人。

只是知道这些并没有太大的用处,就算知道旅店的规矩,他们也无法离开。

强行离开,只会遭了难去。

堂中一众旅客,都将希望放在了陆玄这老剑仙身上,只是见陆玄沉吟许久,都给不出一个办法,更没有说出什么斩妖除魔的话,面色都不好看。

涉及自家性命安危,便是面对剑仙,也难有尊重。

不多时,各自就有了一些埋怨之意。

人性如此,遇到了困难,大部分人都喜欢把希望放在别人身上,如是找不出破局之法,就会怪罪让自己失望的人,陆玄对此很是清楚,所以见怪不怪,根本不去理会。

童之山知道陆玄身份不凡,倒是没有着急,不说陆玄手段,只说此前在那孤宅之中,陆玄还有一位厉害前辈,想来背景不俗,在他想来,便是陆玄没有破局之法,说不好也有人来救。

陆玄自琢磨这旅店古怪规矩,不多时倒是有了一些想法,对童之山说道:“多的暂且不想,既然坏了旅店规矩,才有古怪发生,我等不妨按着这旅店的规矩试上一试,静等明日,看看会发生什么。”

童之山闻言一怔,随后觉得陆玄这话有些道理。

陆玄的一些猜测,都告诉了他,以他心思,也能明白陆玄的意思。

略作沉吟,也点了点头,而后与众人说明。

虽然觉得不是很靠谱,但此时也没有别的方法,众人只能带着怀疑,老实坐着吃酒。

{这两章有点仓促,八点才回家,回头精修下}

一百七十七、烂柯

翌日。

在这古怪的旅店之中枯坐一夜,便是身子强健的一众商旅,面上也能见疲惫。

虽说有陆玄这剑仙在,但旅店给人威胁太大,精神压力难免过大,承受不来。

晨光熹微,终见金乌东升。

不知为何,众人看着这投入旅店大堂的光亮,竟有一种不真实感。

仿佛不该是这么正常的一个转变。

强打精神,众人纷纷看向了陆玄。

陆玄心中有不少猜测,见众人目光,略作沉吟,来到了柜台前。

柜台之后,是旅店的掌柜,掌柜的一直站在柜台后头,并未多么关注堂中枯坐一宿的客人们,仿佛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直到陆玄敲了敲柜台,这才抬头看来。

掌柜的笑道:“客官这是要走了?”

陆玄点头道:“结账。”

“好嘞!”

掌柜的闻言,劈里啪啦在算盘上一番拨弄,随后道:“承惠一钱银子。”

陆玄不多话,将一钱银子放在柜台上。

掌柜的接过银子,笑了笑,叫来伙计,相送陆玄。

在众人目光之中,陆玄在伙计带领之下,来到了旅店大门,伙计掀开门帘,正好能看到外头的景象。

外头风雪已停,日光照在雪地之上,刺眼得很。

一时之间,众人都被这雪地反射的阳光照得有些不适。

陆玄没有多做犹豫,对那伙计点了点头,随即踏出了旅店。

这一回,顺利的踩在了雪地之上,往前几步,地面积雪所回馈的感觉十分真实。

再走几步,周遭景象俱是来时模样,身后旅店也再不见半分古怪。

见得这等情况,陆玄知道自家猜测没错了,于是回头对着旅店之中的一众商旅点了点头。

众人见此,面色大喜,纷纷朝着柜台而去。

没过多久,全都从旅店之中跑了出来。

有的人被这古怪旅店弄得有些胆战心惊,甚至都顾不得与旁人多说什么,离开旅店之后,便带着自家的东西仓促离去。

至于什么孤宅宝光,现在也没人还去想这件事情了。

性命都不能自保,还谈什么宝物。

江湖之上,要钱不要命的人不是没有,但还是少部分的,如今见了这等诡异事情,至少在场众人之中,没有几个心思还在那宝物之上的。

即便有胆大的,小心思也都放在了陆玄身上,毕竟陆玄可是他们亲眼所见的剑仙,真要寻什么仙缘,岂不比宝物来得真切的多?

陆玄此时的注意却不在众人身上,回望身后这古怪旅店,他觉得自己此番也算涨了见识,他行走江湖数十年,入道修行也有十余年了,从未见过这种异常之地。

以他修为,在这旅之中,竟是半点发挥不得,只能按着这旅店的规矩来,才能安然脱身,却不知这地方到底有什么来历。

当然他心中虽然好奇,此时却也不会贸然再入内探访了,回头有机会询问严白凤,想来能得一番指点。

回过头来,见残余众人之中还有未曾离开的,都是有意无意的看着自己,念头一动稽首与众人见礼,随后也不再管童之山,便要离去。

童之山见陆玄如此,忙要开口叫住,但见众人神色,大抵明白陆玄意思,不好出声,只得急忙追上,只是追了几步,陆玄已经不见了踪影。

童之山见此,心中一急,随后有些无可奈何。

他却是又错过了一次机会。

……

童之山如何,陆玄没有再多想,经过旅店一事,只要童之山不傻,暂时没人会再找他的麻烦,所以陆玄自然不必看护。

因此他心中并没有多想童之山的事情,倒是那旅店,着实给他留下了不浅的印象。

他自琢磨,日后如是弄明白了情况,说不得还会回来一趟。

只可惜不拘严白凤还是秦韵,都不在哀牢山中,不然倒可请教,此时只能暂且按下疑惑,日后有机会再寻求指点。

说来这旅店所在之地,离妙玉庵所在的黎罗山倒是不远。

琢磨黎罗山相近,月云师太或许知道一些东西,念头转动之间,陆玄干脆驾驭了龟蛇剑光,往黎罗山而去。

这第二次拜访,熟门熟路,龟蛇剑如今炼就真形,飞剑速度更上一层楼,过不得多时,陆玄便至黎罗山。

虽不知师太是否在庵中,但依着昔年所知,月云师太大部分时间还是在山上清修的,得见机会算是比较大。

寻得妙玉庵,昔年所见比丘尼,如今都成了老人,也有新来的,多不认得他。

一番询问,自报家门,才见到了月云师太。

师太果然在庵中。

“月云道友,多年不见,功行见深。”

得见月云,师太修为也深,虽然境界未曾突破,但在陆玄眼中,气机更为玄妙,其中杂含清净之意,隐有清灵之感,几欲飞升,想是离那餐霞之境不远了。

“不比陆道友,听秦道友所言,道友十数年前便已练就玄光,着实教人佩服。”

相较陆玄浔阳静修,秦韵因境界憋在玄光大成,一时难成餐霞,不时会四方访友,十数年来,与月云也见过不少次面,自然也说起过陆玄情况,所以月云对于陆玄修为进境,也算有几分了解。

“机缘所得罢了,说来师太指点与我也有不小帮助。”

陆玄笑笑。

二人一番叙旧,陆玄随即说起了旅店遭遇。

月云闻言,倒是没有多少惊讶,反道:“这世间玄奇之事不少,有许多事情,便是我等修行之辈也难看破,除非令师严真人那等宇内高人,或能看破几分,不过于我等而言,难明其中内蕴。”

“道友所说那旅店我不曾见过,不过类似之事倒是有不少。”

“其实凡间话本传说之中,也曾提过,譬如广通洞中一日,世上千年、王质观儿童子对弈,回家时已过数十载,俱是这等天地奇事。”

“此等事情,并非修士所为,至少以我见识,不曾听闻天下修士,谁人能操时光变化,因此类似之地,大多天地自成,其中因由,常人难明。”

陆玄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原来如此,不知师太对这类事情可有更多了解?”

一百七十八、狐儿

“了解谈不上,算是听过一耳。”

月云师太道:“似那旅店之事,也有人遭遇过,内中自有规矩,除非有强绝法力,否则极难以力破之,只能寻其规律,从中走出。”

“不过我也听闻,这等地方,必有异宝奇物存在,如是能将其破除,或有所得。”

“早些年我不过元胎修为,曾有所得闻,有一名道友到了一处小镇,也是发现自家无法离开,后来一番经历,意外寻出了其中根源,得了一件异宝,后来修有所成,如今已是还丹高修了。”

陆玄闻言,有些惊奇,便是那旅店小地,陆玄都摸不着头脑。

百姓众多的小镇,只怕情况还要复杂,却不知此人如何破除得怪异。

“却不知此人是谁?竟有如此心计?”

“此人姓徐名烟霞,号飞云子,乃是玄门散人,修为虽只还丹,但却天下闻名,说来与道友同出九江之地,或许道友还曾听过他的名号。”

徐烟霞?

陆玄心中一怔,这个名字,他已经有些年头没有听到了,自从拜入哀牢之后,他也没有去找徐烟霞留下的那几处石碑,毕竟自有修行,而且落云峡丢失了碧云簪,陆玄觉得其中或许还有缘法,所以不曾再去收集徐烟霞的传承。

没想到今日在这妙玉庵中,再一次听到了徐烟霞的名字。

“原是飞云子前辈,说来我与这位前辈还有一番缘法。”

陆玄摇头一笑,将自家早年得了徐烟霞传承的事情说了出来。

月云不知此事,听得陆玄这一番话,也是讶然,不由说道:“不想道友与飞云子道友还有如此缘分。”

不过终究只是机缘之事,二人也没就此多说。

而陆玄知晓那旅店存在,世间原来不少,心中有一些心思,但也没有再多问。

转念四下一看,不由道:“怎不见定静师侄?”

十数年过去,当年那个小师太如今想也已经长成,如无意外,应是入道了的,陆玄从哀牢山取得朱果,也是作为礼物的,就想着或许会路过黎罗山一趟,只是不曾见到定静。

“定静如今下山处理事情去了,不在庵中。”

月云说道。

说时,不知想起了什么,还道:“说来定静下山,与道友还有一些关系。”

“与我有关?”

陆玄有些讶然,他只来过黎罗山一次,与定静也只是见过,怎么定静下山,还与自己有关?

“道友可还记得我后山月露泉所住的那一家狐兽?”

听得这话,陆玄点头。

那狐兽他颇有印象,因那灵狐缘故,他还有所领悟,这才在回到浔阳之后,练就玄光,说来也有一番因缘。

月云摇头道:“道友不知,当日你送月华禅珠归来,那被你所救的灵狐,跟着你下山去了,她自是寻不得你,十数年来,不知哪里得了法门,炼就了一身修为,在山下闯荡,还与凡俗之人结亲。”

“虽然人妖疏途,但这不是什么大事,不过这灵狐却招惹了仇敌,为此还影响到了黎罗山清净,无奈只能叫定静下山处理,定静所去不久,还不知事情解决了没有。”

听了这话,陆玄才知道原来是这么回事。

想到当年那只纯真灵狐,竟因为自己跑下山去,还与凡人结亲,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如此说来,倒是我的不是。”

陆玄无奈道。

“怪不得道友,世事难料,便是玄门高人,也难推算世事变化,何况道友,那灵狐下山,或许也是天命注定,便是没有道友,以她灵动心思,总也有下山一日,即是下山去了,何等遭遇,看的也是她自己,却关联不到道友身上。”

见月云如此,陆玄也不好多说,转而道:“此番我本是回山寻老师请教修行的,不过老师与师姐都不在,这才下得山来,遭遇不少,因见那怪异旅店与黎罗山相近,于是过来请教,得蒙师太指点,颇有所得,就不打搅师太修行了。”

月云随性之人,见陆玄生出去意,也没挽留。

陆玄当下离开了黎罗山。

只是剑光卷裹,天际飞遁,想起那纯真灵狐,也有自己的一份缘法,念头一动,转了个方向遁去。

……

灵狐所在,相去黎罗山不远,就在北司县中。

陆玄也不奇怪,灵狐下山之时,只开了灵智,并无法力在身,这人世浊浊,不遇到危险都不错了,想也走不得多远。

只是在这左近之地,灵狐居然能得机缘,炼chéngrén身,也是福缘不小。

陆玄剑光速度不慢,不多时便来到了北司县郊,收去飞剑,化作一寻常负剑老道,走入县城之中。

他从月云师太那里了解到了一些关于灵狐遭遇的事情,大抵知道她在什么地方,稍作打听,便知晓了灵狐所在之地。

一路追寻过去,来到一处庭院之前。

轻叩门扉,不多时,便有一少妇模样的年轻女子,打开了大门。

往外小心看来,就见陆玄站在门外。

女子模样清秀,相貌十分俏丽,颇有些纯真之意。

得见陆玄,先是一怔,随即面色慢慢变化,转为惊喜。

不一会儿,惊道:“您是,陆道长?”

以陆玄本事,这女子也无奇异本事,自然轻易看破她本相,正是一头灵狐。

不必多想,也能知晓这女子身份。

想到自己与这灵狐的缘法,陆玄点头笑道:“正是我。”

“道长快快请进!”

女子闻言,微微一愣,虽不知陆玄如何到的这里,但还是十分欣喜的将陆玄请入内中。

陆玄也不多说,在女子带领之下走入院中,才问道:“未知定静小师太可在你家中?”

女子摇了摇头,道:“师太暂不在此地,还有事情处理。”

陆玄点了点头。

女子又忙请陆玄入内,茶水伺候。

“不想道长能来,小畜惶恐。”

陆玄笑道:“我此番上了黎罗山,从月云师太口中得知了你这小狐儿的事情,具体没有细问,不过知晓你遇上了麻烦,听说你招惹的麻烦不小,为此还扰了黎罗山清净是不是?”

一百七十九、蕙娘

灵狐有些尴尬,她在人世经历,还成了婚,自不是当年那只懵懂的狐儿了。

多少知晓人情世故,听到陆玄说自己搅扰了黎罗山清净,难免有些惭愧。

陆玄见她模样,大抵也知道她的心思,也不追问,只道:“你如今既已嫁人,想也有了自家名姓。”

“是的,小畜如今随的夫家姓陈,小字蕙娘。道长唤我蕙娘便是。”

“蕙娘,这名字倒是不错。”

陆玄微微点头。

狐儿有些羞涩道:“这名姓是夫君替我取的。”

“哦?”

陆玄有些惊讶,本以为狐儿是变作人身之后,通晓了人世道理,才认识的现在的夫家。但听狐儿这话的意思,其中还别有因缘。

“夫君早早便知道我的身份了,不过并不介意……”

狐儿,或是说蕙娘,见了陆玄疑惑,便将自家与夫君相识的遭遇告诉了陆玄。

也许是还记得当年陆玄的善意,或者还知道自己是因为陆玄才跑下的黎罗山,面对陆玄的时候,蕙娘总有一种面对亲近长辈的感觉,并没有半点陌生感。

而陆玄听了蕙娘的一番话,才知道她是如何与她现在的夫君遇上的。

其中故事,却是算得上是一番奇缘。

蕙娘遇上她现在的夫君的时候,还是一只未能化形的灵狐。

因她贸然追寻陆玄踪迹下山,可本身却没有什么求生手段,虽然灵慧,却不通道理,难免遭难。

正这等时候,蕙娘被当是还是孩童的夫君陈止救下,并偷偷养在家中。

后来陈止家中生了变故,转过来又是已经学了些本事的蕙娘照顾陈止,蕙娘所得修行法门,也是那时候机缘得来的。

后来她炼得了人身,陈止很容易就接受了她的存在,没多久就成了亲,夫妇二人也能说是互相扶持的典范了。

说起她的夫君陈止,也算是坚毅之人了。

本身出身书香门第,可父亲却因某些缘故,与宗族断了联系,落魄之下,跑到了北司县娶了他的母亲,日子还算安稳,但父亲好酒,他孩童时便因醉酒去世了。

母亲辛苦将他养大,少年时也因过劳生疾而死。

陈止还算争气,读书成绩不错,母亲去世之前,已经考上了秀才,眼见便要乡试了,不想母亲突然病故。

自那时起,陈止便与蕙娘相依为命。

因守孝缘故,陈止三年没能乡试,后来守孝结束,参加乡试一举中第,成了举人。

他为人不差,学识也好,与周遭乡邻相处都十分和睦,在北司县中都有不小的名气。

说来蕙娘招惹上的麻烦,还与陈止有一些关系。

不过事情有些复杂,暂时也不好言说。

就在陆玄与蕙娘正说话的时候,院门轻响,蕙娘忙过去开门,就见一风貌俱佳的年轻男子,显出身形。

“夫君回来了。”

蕙娘见得这男子,面上满是欢喜,迎上前去。

随即将人带了进来。

只听方才蕙娘所言,陆玄便知这年轻男子当就是陈止了,于是微微点头。

按着蕙娘的说法,这陈止也算是难得君子人物。

陈止见了陆玄,不知他身份,未免有些疑惑,先与陆玄见礼,随后便要询问陆玄身份。

蕙娘先介绍道:“夫君,这位是陆道长,有道仙真,定静师父的长辈。”

陈止对于有道仙真没有什么具体的印象,但蕙娘说起定静,他就能理解了,知晓陆玄不是凡人,忙再行礼:“原是定静师父的长辈,陈某失礼了。”

陆玄对陈止的了解,全是从蕙娘口中听来的,具体是一个什么人,未曾亲眼所见,终究当不得真,所以也只微笑点头,并未多说。

“这院中不是说话的地方,道长还请屋内叙话。”

陈止请道。

陆玄没有拒绝。

陈家虽然并不富裕,但陈止颇有本事,倒也算不得穷困。入得屋内,陈止便叫蕙娘奉上酒菜,招待陆玄。

陆玄一旁看着蕙娘忙里忙完,全然就是一个俗世妇人,哪里还有当年纯真懵懂的小狐儿模样,一时心中不少感念。

与陈止聊天之时,此人倒是不时说着蕙娘的好,能够看出出自真心,陆玄见此,心中暗自点头。

虽说蕙娘如此,难免耽误修行,但她心中有意,只要不是所托非人,旁人也不好多管。

正如妹妹陆英,陆玄手上本有浔阳河神符诏,想要在妹妹死后留住魂灵,想办法走上神道,还是可行的,但他找了机会与妹妹说过,却被拒绝。

其中谈话不好多说,不过陆玄自那日之后,除了必要的修行之外,抽出了大部分的时间陪伴陆英,直到陆英去世。

这世间总有一些人,所看重的东西和大部分人不一样。

从某些层面来说,陆玄其实是一个俗人,但这并不妨碍他理解其他人不俗的一些想法和做法。

所以对于蕙娘选择和陈止成亲,呆在这俗世之中,做一个贤惠妇人,陆玄没有半点劝告的意思。

想到黎罗山相助蕙娘解决麻烦,想来与他也是一般心思,还是愿意chéngrén之美的。

只是说道修行,陆玄观量蕙娘情况,却觉得有些别扭,妖类修成元胎,化作人形,他算是有一些了解,毕竟早年老黄在他身边也跟了一段日子,多少问过一些关于妖类修行的相关。

妖类修行,如有法门传承,炼成元胎之后,寿短者能得正常人类的寿命,寿长者倒是不受影响。

但正常情况下,寿命悠长的妖类,反而极难练就元胎,化形得成,此所谓有得必有失。

好比老龟,修行四百余年,难得正果,虽说其中有没有得到正法传承的缘故,但自身限制,也是其中原因。

而老黄刚好就是另外一面的例子。

他如果不是黄皮子成精,即便得了落魄山法门,或许也不一定能够简单炼成元胎。

当然,陆玄提及妖类修行,倒不是为了感慨这些,只是以他境界,大略能够看出蕙娘一身灵机情况。

正常情况下,灵机衰盈与否,就好比凡俗之人精气,能够直接表现出这个人的身体情况。

而蕙娘的一身灵机,在陆玄看来,是不太正常的。

一百八十、陈止

根据月云师太的话,蕙娘得了机缘,练就元胎才化得人身。

而妖类若得元胎,寿命正常情况下也有两甲子。

回过头来,再说蕙娘本身。

她本体乃是灵狐,寻常狐兽,不开灵智,不炼精气,寿数在十数年左右,如开灵智,即便不得传承,也能涨二三十年寿数。

若是吃了什么灵果,还能活的更长。

蕙娘曾在黎罗山月露泉旁安家,按着当年陆玄所见,她也就是三五岁的年纪。

这么些年过去,至多也就是二十来岁。

即便不成元胎,以她灵慧,加上月露泉滋养,怎么也有三五十年的活头。

更别说炼就元胎之后,寿数应该更长。

可在陆玄眼中,蕙娘一身灵机略有几分衰败,按着他的见识,蕙娘最多也就是还有一两年的寿命了。

这等情况,自然是不正常的。

只是陈止当面,他也不好询问。

而且看陈止的模样,似乎并不知道这件事情,从他言语之中,不时还说道日后夫妇二人生儿育女,祭拜父母,就知道对与蕙娘的情况,他并不是很了解。

或者说蕙娘根本没有提及过自身情况。

当然,十数年不曾见过,具体蕙娘身上异常是否入自家猜测一般,陆玄也有些说不好,终究只是见了一面,光凭他一眼所见,也难完全断定。

……

“说来也是惭愧,因我缘故,招惹到一些有心人,搅扰了黎罗山清净,还劳烦定静师父下山处理,实在过意不去。”

陈止知道蕙娘乃是狐妖,与定静接触过后,大抵也知道黎罗山上有真仙人。

对于修行,还是有些理解的,并不像寻常书生一般,虽然相信世上有鬼神,却只能胡乱猜测。

大抵是听了蕙娘说了陆玄是定静的长辈,所以陈止以为陆玄也是黎罗山上修行的神仙真人,于是谈话间将那麻烦事又说了一遍。

根据陆玄总结,大抵就是陈止一位好友,遇上了一些麻烦,患了疾病。

这位好友是陈止难得的朋友,也是正善之人,那疾病难治,好友命不久矣,陈止得知这消息之后,难免有些愁绪。

而蕙娘见夫君如此,不免多问了几句,得知陈止好友的情况,知道是他那位好友身染污浊之物,所以得了顽疾。

她刚好知道,这顽疾黎罗山月露泉能治。

蕙娘没有隐瞒自家夫君,而陈止是义气之人,听问黎罗山月露泉能治自家好友,于是便想去取来泉水。

蕙娘也觉得不是什么大事,她小时候就是在月露泉旁生活,如今一家人还在黎罗山修行,家人没有她这么多的心思,也不曾下得山来。

蕙娘不时会抽空回一趟黎罗山。

趁着回家的功夫,取来一些泉水,也是顺手的事情。

于是蕙娘便回了黎罗山,取了一些月露泉泉水回来。

陈止那位友人,用月露泉泉水放入浴桶之中泡过之后,果然见好。

本来事情到这里就该结束,友人病愈,陈止夫妇也算做了一件善事,更得友人感念。

这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可就在陈止这位友人病愈之后,却有一日,上门来访,一番恩谢之后,询问起了泉水的来历。

陈止虽有几分善心,好友也非恶人,但知晓泉水珍贵,也得了蕙娘提点,自然不会说出。

谁料那友人感叹道,并非是对那神物有觊觎之心,只是他染病之地,是在他夫人娘家,那地方这种病症很是泛滥,凡是染上的,几乎都逃不得一死。

尤其是孩童和老人,死了许多,也不是没有研究这病症的医者,可惜都束手无策。

陈止的有人也是善心之人,自家逃得性命,自然便想起了那些死在这顽疾之下的百姓,于是才找上门来。

听得友人这一番话,陈止十分犹豫。

月露泉之事,他不好说出,说出来就是给黎罗山招去麻烦,显然十分不妥。

但要是不说,月露泉能救人性命却是做不得假,总不好见死不救。

无奈之下,陈止只能和蕙娘商量。

蕙娘倒是没有多想,月露泉天地生成,既然能救人性命,也是功德之举,借助天地灵泉,救生灵性命,总也不会是错事。

于是与陈止商议过后,决定在不影响黎罗山的情况下,去取来泉水,制成药水,相助陈止好友救人性命。

期限倒也没有什么变故。

陈止那位好友,是真心救人,得知陈止愿意搭助,十分感激,也跟着陈止操持起了这件事情。

于是在几人协调之下,月露泉泉水做成的药水,便运到了陈止好友夫人的娘家,白元县。

这药水出现,很快就救了不少人的性命。

除了车马费之外,陈止等人并不收取任何费用,所以售价十分便宜。

为此陈止与他的那位好友,还得了大善人的名声,本来事情如此,既救了百姓性命,陈止二人也得了名声,可以说是一件大好事。

可是人世混杂,总有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存在。

陈止他们贩卖的药水能治疗这医者束手无策的顽疾,除了得到好名声之外,自然也会引起巨大的关注。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上门请求合作了。

具体不用细说,大抵就是看上了这药水所能带来的巨大利润。

可陈止与他的好友,目的都是为了做善事,根本就不曾想过借着这药水赚钱,哪里会同意与这些人合作。

但他们能拒绝,却无法阻止旁人的惦记。

于是在这些人的鼓弄之下,事情开始往不好的方向发展了。

先是月露泉水制成的药水被人污蔑,随后又有传言,说是这顽疾本就是陈止等人弄出来的,然后再贩卖解药赚取百姓的血汗钱。

总之各种手段层出不穷。

陈止的好友还因此在巨大的压力之下,得了重病,没过几日便病故了。

这倒也罢了,陈止也是举人身份,身在北司县,只要他不做那药水生意,也没人能把他怎么样,但不知那些人哪里找到的线索,竟然摸到了黎罗山去。

无奈之下,蕙娘只得将消息带到了妙玉庵,于是才有了定静下山的事情。

一百八十一、白元县

对于此事,陆玄也不见怪。

人性本就如此,善事也并非那么好做的。

当然,也不能就此否定陈止与蕙娘夫妇救治百姓的善行。

“定静如何说的?”

陆玄问道。

定静既然去解决事情了,想来已有所得,但贪婪之人逐利,只怕定静就是去了,也难解决事情,她年纪也小,见闻或许还不如陈止与蕙娘,如何能解决这等事情?

“定静师父去探消息去了,看看是谁在背后主事,也好解决。”

陈止道。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点头,这是一个解决问题的门路。

稍作沉吟,他也没有再多问,即便想要帮忙,也得等定静先回来再说。

……

陈止做了举人之后,家中渐富裕起来,宅院也翻修过,不差陆玄一间住房。

在陈家呆了两日之后,定静回转。

得见陆玄,定静也是有些惊讶,不过她现在也不是当年那个有些怕生的小女孩了,不忘见礼。

“陆前辈。”

“我听陈止说了那白元县之事,可有所得?”

定静道:“此事已经解决了,倒是那顽疾根源,似乎并不寻常病症,或是与修者有关,只是晚辈多番探查,寻不得根源,我已准备回山向师父请教。”

陆玄略有几分惊讶,看来这十数年来,定静也并非一直在山上清修,不然这等事情,也不是寻常人能解决的。

不过既然解决,他也没必要多问。

至于那顽疾之事……

“你回山去问问月云道友也好,我先去那白元县看看情况,是否能有所得。”

既知此事有古怪,陆玄也没有袖手旁观之意。

定静自无意见。

不过陆玄转念,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不由问道:“蕙娘情况似乎有些不对,不知你可有了解?”

“蕙娘是晚辈好友,她的情况我有所了解,她所得传承有些不同寻常,炼得元胎十分勉强,为与陈居士在一起,强行化得人身罢了,如今寿数将至,全靠月露泉水月华灵气维持罢了,至多也就剩三五年的活头了。”

“此事我也曾劝过她,可惜是她自己做的选择,旁人也难多管。”

看来自己并没看错。

只是正如定静所说,这是蕙娘自己做的选择。

摇了摇头,陆玄终究不再多说,转而从剑匣之中取出了两枚甲子年份的朱果,交给了定静道:“小狐儿也算与我有缘,这两枚朱果俱是甲子年份,你与小狐儿各分一枚,这一枚朱果想也能对她有所帮助,我便不见她了,先去那白元县,如是月云道友那里有什么消息,你再来白元县寻我便是。”

言罢,不等定静多问,直接离开了陈家。

……

白元县。

陆玄来到这县城之中,不时还能听到关于那顽疾的消息。

这顽疾被白元县之人称作是‘巫俎’。

大抵都觉得与鬼神相关,所以医者难治。

当然,因为陈止与他那位友人的善举,患此顽疾之人已经没有多少了。

大多都在月露泉水的帮助下,恢复了正常。

不过根源不得解决,终究治标不治本,显然白元县中百姓,对此也有忧虑,虽然有了治疗之法,还是有着莫大的风险。

一谈此症,都有些畏惧。

定静来到白元县时,除了处理陈止弄出来的麻烦之外,得见这‘巫俎’之症的古怪,还做了一番探寻,虽然没有发现根源所在,不过也找到了一些线索。

这‘巫俎’之症大致起于何时,最先得了这病症的人又是谁。

这些消息并不难知道。

这‘巫俎’之症,对于之前的白元县来说,可以说是绝症,尤其来历不明,官府方面自然也关注,也就有着不少的记载。

按着定静得到的消息,这‘巫俎’之症到底起于何时,没人知道,但在白元县中开始有人染上这病,应该是三年前。

而第一个患上这病症的人,也早就亡故了。

具体此人是在什么地方染上的这病症,病症流传又是以什么方式,暂时还没人知晓。

医者们看过之后,以防疫之法针对,起了一些效果,不过还是不断的会有的患病。

直到陈止他们弄来了月露泉,这才将病症风发之势压了下去。

……

“老道长,这地方就是那李寄家宅所在了。”

一名老者的相助下,陆玄来到了白元县第一个患上这‘巫俎’之症的人家宅前。

能够看出,这一家人应该还算富裕,但如今久无人住,已经有些荒蔽,周遭邻里,也都搬走了,以至于周围都十分荒寂。

白元县中之人,都知道这地方不是善地,一个不好可能就染上‘巫俎’之症,自然不敢到此。

这老者也是定静推荐,陆玄也才能找到人指引,否则还不好找到这里来。

“多谢老丈。”

陆玄稽首。

老者忙称不必,随后有些慌忙的离开了这地方。

“这地方并非善地,道长若无必要,还是莫要久留为好。”

离去之前,还提醒了陆玄一句。

陆玄也不在意,这‘巫俎’之症月露泉既然都能治疗,自然也害不得他。

走入宅院之中,荒草已经有半人高,陆玄见此,打出一道荡魔剑气,略作清理,四下找了一番,随后来到了这宅院书房所在。

他之所以来到这里,自然是有他的原因的。

按着白元县中得来的消息。

这第一个死与‘巫俎’之症的李寄,不知是何时患病,但应该就是白元县第一个染上这病症之人,他死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大家都以为是暴毙而亡。

后来随着李家一家都死与‘巫俎’之症,渐渐白元县中又有不少人都得了这病症,才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只是当大家对这‘巫俎’之症有了一些了解之后,也没人愿意来到李家家宅探访了,自然对于李寄从哪里染上此病,生前去了何处也不甚了解。

不惧死亡的人终究还是少的,所以几年过去,竟然也没人找到李寄家中来探寻根源。

定静倒是想到过来李家找寻线索,不过她发现这病症似乎不同寻常,她修为不过元胎,谨慎行事,没有贸然探查,所以才准备先回黎罗山一趟。

所以陆玄算是第一个来到李宅探访的人。

陆玄来到书房之中,书房之内也是十分破败,不过早年布置并不见乱。

少了些书,因是被人盗去的,不过后来‘巫俎’之症传的神乎其神,也就没人感来这里偷东西了,于此才保存下来。

陆玄也不在意,在书房之中摸索起来,不多时,果有所获。

一百八十二、风水

“九月十五日,林生邀我同往雉陵……”

“……雉陵人同姓者讳元,林生好友,言有胜境一方,漫山山茶,人世难见,遂同往……”

“……误入一园中,系前朝之民,世居于此。主人好客,美人丝竹相待……”

“……***愉……家中有事,不能久留,未知何时能再同往……”

这是宅院主人李寄,也就是那位死与‘巫俎’之症的人所书。

文章内容大抵说的就是李寄和友人去了一个叫雉陵的地方,得到雉陵人李元的推荐,去一处山野之中赏山茶花,意外来到了一处园中,被好客的主人家留下招待。

主人家是前朝遗民,世居于此。热情好客,用美人舞乐好生招待,李寄和朋友们在那里住了一夜,李寄因为有事,与朋友告别,先行离开,回到家中之后,还希望有机会能够再去拜访……云云。

李寄此人,死与九月末,这是他最后一次离开白元县,除非白元县本身就有古怪,或是他自家宅院有什么不寻常之处,不然他染上的‘巫俎’之症,极大可能便是在这个所谓的雉陵。

只是对于滇南之地,陆玄了解不多,所以也不知道雉陵是在什么地方。

还需要询问他人之后,才能有所得。

他也不急着离开,在书房搜索一番,确认没有其它留书与‘巫俎’之症有关。在李家宅院四处走了走之后,也没有看到古怪之处后,才离开了李家,随即寻人问了问雉陵之事。

问了白元县百姓,确实有这么一个地方,是一处偏僻的小县城,前朝时候还是一处古城,不过后来因为战乱,衰败了下去,现在已经没什么热闹了。

雉陵县人极少,也较为贫困。

至于雉陵是否也有类似的‘巫俎’之症出现,陆玄问过之后,白元县的百姓们都说没有听闻。

这‘巫俎’之症,也就是白元县周遭才出现这种情况,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没有人去想这病症的根源是否来自别处,白元县百姓们都认为是自家县城的原因。

甚至因此,还有不少白元县的富户举家搬离,虽然无奈,但为性命,也不得不如此。

于是连带着白元县这两三年也开始衰败了,直到陈止等人拿出月露泉水来,才有所改善。

只是白元县百姓畏病如虎,即便有治病的药,能够不得病谁愿意得病呢,所以也没有多少人愿意搬回来。

以至于现在白元县还是元气难复。

当然,这与陆玄关系不大,他只是想知道此症起源何处。

如能解决,也算是造福一方,积累外功。

既然得了线索,陆玄也没在白元县久留,与那老者托过消息,告诉他定静若是来寻,只说自家去了雉陵,随即便离开了白元县。

……

雉陵说是偏僻,也算不得多么偏僻,本身处于青蛉河旁,交通还算发达。

只是因为早年战乱缘故,元气消耗,所以不得发展罢了。

又因为滇南之地,比较混乱,即便安平时节,也很难恢复以前繁华,更别说现在正是战乱之时,极难起势。

只能勉强维持。

陆玄来到雉陵县,眼中所见,确实极为冷清,全然不比别处。

街道之上,就是玩耍的孩童都极为少见。

陆玄不是来看这雉陵县是否繁华的,只想知道关于‘巫俎’之症的事情,询问过人后,雉陵县确实没有这种病症存在。

陆玄心中略有几分不解,按着李寄所说,不说他的朋友林生,只说与他随行的,就有雉陵县的李元,如是他们所去之地有古怪,怎么也不该只有李寄一人得了这病才对。

疑惑之下,陆玄四方询问,雉陵县是否有李元此人。

李寄是读书人,本身也是富户,能与他相交的,怎么也该是个文人,雉陵县巴掌之地,应该不难问道。

果然没费多少功夫,陆玄便打听到了李元这个人的存在。

只是得到的消息,却让他有些皱眉。

按着旁人的说法,李元此人,早在三年前就失踪不见了!

来到李元的家中探访,见了李元的父母妻儿,也是说三年前李元带着朋友外出游玩,就没有回来,家中也想过找寻,只是不得线索。

他们还特意派人去白元县找过李寄,听说李寄病故,只能无奈放弃。

听得这消息,陆玄更加确定李寄等人所去的地方存在古怪了。

而且按照现实的情况算起来,李寄还算运气好的,回到家中之后才病亡,他的朋友甚至都没能离开那处庄园。

至少李元是如此。

其余人不知道,但就白元县才听闻有‘巫俎’之症的存在推断,其他人或许也没能安全回家。

念及于此,陆玄对于李寄文章之中提到的庄园更多了几分好奇。

到底是地方,能传出这样的怪病来?

于是陆玄询问了李元的家人。

李元的家人确实知道李元带着朋友们欣赏山茶的地方是哪一座山,只是派人去找过,也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对于凡人来说,面对这样的情况,自然有些束手无策。

不过陆玄听了这消息,反倒越发的确认李寄等人所去的地方存在古怪。

于是问清楚了地方,陆玄便朝目的地而去。

此时正是冬末,山茶花依旧见开。

陆玄一路寻到那处山峦,果然见得漫山山茶,景象别有一番美丽。

也难怪李寄文章之中,对此地颇有赞叹。

只是陆玄心思不在这漫山山茶之上,他也非附庸风雅之人,就是没有此番目的,平日见了这一副美景,至多也就是说一句好看,更多也没有了。

是以并未多看,就在山上探查起来。

他一望气之法观之,并未走一圈下来,并未发现什么古怪之处。

倒是觉得此地风水不错。

他在浔阳的时候,也帮人办过一些丧事,自家还是修者,对于风水之术,有着不小的了解。

只观览一番,就看出这地方是一处不错的风水宝地。

陆玄本没有多少发现,但看出此地是一处风水宝地之后,心中念头百转,却有了一些想法。

一百八十三、庄园

想到此处,陆玄心中生出了一些心思。

驾驭龟蛇剑扶摇而上。

寻得一处山谷,这才按下剑光。

谷中随行不多远,就见一方洞口,幽深异常,冷风呼呼,不知通往何处。

洞口狭窄,仅能容一人通过。

陆玄已有几分猜测,念头转动之间,收去龟蛇剑,行入其中。

行数十步,豁然开朗。

果见一处庄园,占地颇广,周遭桑田美竹,应有尽有,仿佛暖春,与外界寒冬天气大不一样。

庄园不见喧闹,一眼望去,能见庄户劳作,一幅阡陌交通,鸡犬相闻之景。

得见此景,陆玄已经确定此地便是李寄等人所到庄园,也知晓此地当有古怪。

虽不能确定李寄就是在此地感染的‘巫俎’之症,但也有极大可能。

陆玄这外客来访,没一会儿便有人来迎。

来者是一名中年男子,男子衣着华贵,气度不凡,不似寻常出身。

“贵客来访,有失远迎,鄙人刘志,添为此地主人,未请教道长尊讳。”

男子善笑,礼数俱备。

“上陆下玄,云游之人,搅扰了。”

虽知此地有古怪,但陆玄也未失礼。

“原是陆道长,还请庄上一叙。”

得入庄中,美婢仆妇不少,能见热闹。

琢磨一路见闻,多有古怪之处,陆玄眼中,也能看出此地之人没有半点生人气息,于是道:“贫道有一好友,姓李名元,早年曾来庄上拜访,只是不见回返,李居士家中父母妻儿思念非常,才托贫道来寻,终至贵庄,敢问刘庄主,可知我这有人去向?”

刘志闻言,略作沉吟,随后道:“道长是有道高人,想也知晓我处本质,多得我不好说,请随我来。”

遂将陆玄引至一处院中,就见园中有三两文士,把酒作乐,更有美人相陪。

“道长且看,李生便在其中。”

陆玄虽不曾见过李元模样,但根据旁人描述,大抵能分辨出来,果然就是那三两文士之中的一人。

但见这李元快活非常,不像离家许久之人。

“刘庄主之地,与凡人而言,并非善地,何故久留彼辈?岂非害人之举?我观庄主直言不讳,也非恶魔之辈,敢问其中缘由。”

刘志苦笑道:“道长慧眼,当知我等并非生人,我等俱是前朝之民,世居于此,介于生死之间,不得自由,这本也无妨,只是此地若有生人进入,复而离去,必不得好死,或许还生祸事,无奈只得以美婢佳肴长留误入之人。”

“但留日久,便不能离,恍惚生之,于是才有道长所见。我这庄上,除却李生等人,还有误入者数人,俱是如此。”

“早年有白元人李寄者,过夜而走,强留不得,想是难得善果,只是不知是否牵累旁人。”

陆玄闻言皱眉,他是俗人,此番虽为‘巫俎’之事而来,当然还是得先注重自家安危。

刘志似乎明白陆玄心思,忙道:“道长非凡之人,除非久留于此,否则此地气机难以侵染,倒不受影响。”

陆玄这才点头,又道:“为何不封去入口?”

“我等俱是被拘于此,脱离不得,何谈封闭?早年倒有与道长一般的神仙之辈来访,招待一番过后,我也求他将入口封去,只是不知为何,这几年又有人误入此地,也是教人无奈。”

陆玄听了这话,才知这其中还有如此因果。

念头一转,陆玄又看了院中李元等人一眼,道:“我观彼辈也非生人,这却又是何故?”

“但入此地,必受同化,若非本地生人,不过十数年,必然灰灰去了,李生等人如今也与我等一般,脱离不得了,只能待死。彼辈与我等唯一不同的,就是我等求死不得,世代不得自由,而彼辈总有身死魂灭脱困之日。”

陆玄沉默。

刘志等庄上之人,也能说是另类长生了,只是听他语气,这长生显然不是他们情愿的,换成陆玄,如此不得自由的长生,显然也不是什么好事。

难说得失。

“白元李寄,回家之后便得了‘巫俎’之症,传染百姓不下数百,死人无数,不知与贵庄可有关联?”

陆玄问道。

刘志皱眉,摇了摇头:“误入此地者,自身福缘不足,是以有所牵累,不过自家身死,断不至于如此,至多就是家道衰败,道长如是为那怪症而来,怕是与有些误会。”

陆玄讶然。

这庄上古怪,刘志这庄主也承认虽然不是有意害人,但此地确实不是善地,没曾想白元县‘巫俎’之症,与此地竟无关联?

“刘庄主可能确认?”

刘志闻言,沉吟道:“‘巫俎’之症,与此地当无太大关系,不过我也不能完全确定,此地毕竟古怪,便是身为主人,我也不能操控,其中隐秘难以全明,或是别有机杼,也未可知,如是李寄尸首在我眼前,或能分辨一二,否则无法确定。”

可陆玄哪里去寻李寄尸首来,因‘巫俎’之症缘故,凡是患上此病的人,都被焚烧代金,错非不好烧毁房屋,牵扯整个县城,说不定李寄等人的家宅都会被烧掉。

“如此我也帮不得道长了。”

刘志道。

陆玄也不好强求,不过想起早年曾有修士拜访此地,或许有所得,于是问道:“未知当年拜访此地的道友,是哪座名山的修士,庄主是否知晓其来历?”

刘志摇头:“那位道长未曾细表,只说自家姓焦,不过要说细处,那位道长有一口宝铃,唤名落魄钟,曾在庄上耍弄过,颇有几分玄妙,道长若想找寻,或可从中寻觅线索。”

“再多的,我也不知了。”

话到此处,陆玄再难有所得。

就听刘志又道:“道长虽非凡类,但久居此地,难免会受影响,刘某虽想招待,但为道长安危计,还是早些离去为好。”

听得此话,陆玄也不多说,只道:“李元家中亲人,不知他情况如何,未知庄主可能问来一件随身之物,我回去之后,也好做交代?”

“此是小事。”

刘志没有拒绝,随即走入院中,从李元手中问来了一块玉佩。

陆玄离去之时,还能见那园中本来把酒为乐的李元,四下观望,似是找寻什么,面色能见多了几分悲苦。

陆玄见了,也是不由摇头,终究没有多待,很快离开了这处庄园。

一百八十四、老黄

落魄钟。

陆玄听到这名字的时候,脑中关联有二。

他步入玄光之后,神思愈发清明,凡有关联,便有所想。

前世记忆自在其中。

落魄钟其名,大名鼎鼎,自然有印象。

不过此钟当与前世无关。

他所想的,是老黄出身的落魄山。

说来老黄炼得飞剑之后,便离开浔阳,不知有没有回落魄山,到可以拜访一二。

顺便问询落魄山中,是否有焦姓修士存在。

如此想着,陆玄暂将这念头放在脑后,来到了雉陵县城。

寻得李元家中,将李元玉佩交给了家人,只推说李元得神灵感召,身离俗世,所以不得回返,更多却不言表。

李元家人本身对李元生死也不报多少希望,心中大抵也明白此去三载,想来难有好结果。

如今得了陆玄一番话,反而平静下来,不再就李元之事纠结。

日后好生生活,也免去心乱。

将李元消息带回,陆玄也不急着离开雉陵县,去寻落魄山,只等了两日,定静来寻,将自家所知告诉了定静。

定静听后,也有几分恍然,随后道:“原是如此,师父说此事或与修士有关,不然这怪症不至于需要月露泉才能治疗,关于这焦姓道人,晚辈也可帮忙打听一二。”

“如此也好,白元县之事,就劳你多上心了,此症寻不得根源,也只能以月露泉救之,不过背后如是有人作梗,或许会忍耐不住,露出头来,你还需谨慎。”

那‘巫俎’之症既然说不好是否与刘志庄园有关,背后说不好就真是修士作恶,陆玄此言也是提醒定静。

她修为不过元胎,妙玉庵也不是什么厉害的传承,手段还是少了,难说遇上敌手能否应对。

“晚辈省得,我也不走远了去,如有麻烦,自会回山求救。”

得了此句,陆玄点头,这才与定静告辞,去寻落魄山去了。

……

落魄山便在南疆。

说来南疆之地包含也不少,不拘十万大山,还是滇黔之地,都数南疆。

陆玄一直称蒙舍之地为滇南,实际该做滇西,是为滇地之西。

只是时人习惯将滇黔之地加以南称。

是为南疆之意。

落魄山所在,才是滇地之南,算是真正的滇南所在。

‘滇南’所在,异族部落更多,尤其相近南海,魔教修士为之不少。

落魄山算不得魔教,只是旁门左道之属,但只是不得魔教传承,真要说行事如何,与魔教修士倒也无甚差别。

并非是说魔教之人便不如玄门修士,只是行事多为不羁,放浪自由。

难得世人认同。

落魄山在南疆之地,还算有些名头,就好比此前中和寺中,那鬼母听到陆玄谎称落魄山修士,都听过名号,足见并非默默无闻之所。

之所以如此,不是落魄山如何厉害,只因其门中异术颇有玄妙,放在旁门之中,也算厉害手段。

陆玄一玄门修士,跑到‘滇南’之地,多少有些影响,为此以五通法门敛去自身气息,若非有心,也不担心谁人看破自家身份。

于是一路追索,便寻得了落魄山山门所在。

落魄山其名,听着似有写破落,实际却是山清水秀之地。

只一眼看去,不计较山中毒虫,至少在凡人眼中,也算得上仙家居所了。

落魄山不是大门大派,自然也没什么洞天福地。

陆玄从老黄口中也对落魄山有一些了解,知晓他门中之人都是各自修行,在山上开辟洞府,互相之间也就传承关联,难说同门之谊。

落魄山小地,门人倒是不少。

说来也不知什么缘故,越是旁门左道,传承低微,越喜欢收下众多门人。相对于此,反倒是峨眉这等玄门大派,门人弟子稀少,贵精不贵多。

不过话说话回来,若非如此,老黄这等没什么出身的异类,也难修行入道。

所以老黄在落魄山虽然混得不好,但往日听他言谈,对于落魄山还是比较有归属之心的。

陆玄对此也不奇怪,老黄虽然为人胆小怕事,却也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

多的不说,只说陆玄上得落魄山去,御风而行,不多时便引来了落魄山门人注意。

到底自家山门,修士来访,不敢忽视。

“来者何人,此地是我落魄山山门,莫要再往山上去了。”

‘滇南’之地,魔教、左道修士众多,不时又添新人,尤其异族之辈,不通中原语言,难得信息,胡乱走动,闯到了他人山门,也是十分寻常的事情。

对于这等事情,身处此地的修士大都见怪不怪,所以一见面也不会直接爆发冲突,还是先礼后兵,规劝一二。

当然语气好坏,这就难说定了。

至少前来拦阻陆玄的落魄山修士,语气就是不好不坏,只能说十分冷淡。

陆玄也不见怪,只稽首道:“散修陆玄,吾有一好友唤名黄中君,乃是贵派修士,此番云游到此,前来拜访,还请道友行个方便。”

“黄中君?”

拦阻之人听得这话,才提起精神,打量了陆玄一眼。

来着是一名青年,修为不怎么养,甚至元胎都未练就,只是有些修行气息,想来炼了落魄山异术。

“师叔正在山上,容我通禀,还请稍待。”

看到此人态度,陆玄有些诧异,按着老黄所说,他在落魄山也没什么地位可言,门人后辈们,知道他是异类出身,说不上排斥,但也没多少尊重,不过现下看来,与他说的有些不同。

陆玄不等多久,但见天际一道黄光飞来,遁光落下,赫然便是老黄。

那黄光却是一柄佛门戒刀样式的飞剑,正是老黄费尽心思祭炼的金刚破戒刀,如今看来,剑光虽然驳杂,但也是小有所成了。

“老爷!”

老黄还是念旧,虽然离开浔阳也好些年了,一时习惯未改。

陆玄见他,也有几分感慨,笑道:“如今你也不受我管辖,叫我一声道友便是。”

“老爷此言差矣,错非老爷照拂,老黄我也难有如今。”

老黄笑笑,随即道:“此地不是说话之地,还请随我回洞府一叙。”

陆玄听此,也不赘言,遂与老黄去了他的洞府。

一百八十五、山主

“……我等旁门,实力为尊,今我有飞剑在手,也无人再拿我异类出身说事。门中诸修对我多有尊敬,哪怕表面功夫,也比前些年处境好了许多。”

提及自家在落魄山的待遇,老黄颇有感慨。

“这是好事。”

相处几年下来,陆玄与老黄也算是有些情分。

也能说是朋友,如今他有个好结果,陆玄也乐于成见。

“对了,老爷此番来落魄山,是云游至此还是有什么事情找我?”

陆玄惯来说话都比较直接,听得老黄询问,当下将自家来意表明。

“……这焦姓道人,不知是否与你落魄山有关?”

老黄琢磨一会儿,随即点头道:“确实有此人存在,错非我如今地位,还不能知道这些,早年门中是有一个叫焦腾的修士,算是门中前辈,此人桀骜,天赋也不差,学去门中异术之后,心觉前路难行,于是盗走了祖师留下法器落魄钟,拜入南方魔教瘟道人门下,已经是多年前的事情了。”

“此事乃落魄山之耻,不过瘟道人厉害,分属南方魔教旁支,也是南方魔教厉害高人之一,我落魄山修为至高者不过玄光,也没人敢去找瘟道人的麻烦。”

“若是老爷所闻不差,这焦姓道人确有落魄钟法器,当是此人无疑。”

陆玄一听这话,就觉有了几分底气。

世间总不可能有这样的巧合,手持落魄钟的焦姓修士,不至于跑出第二个来。

即便不是那焦腾本人,怎么也该有些关系。

只是正如老黄所说,此人拜入魔教,有些背景,行迹难寻,要找到还真是一件麻烦事。

“这瘟道人又是什么来历?”

念头一动,陆玄又问道。

老黄道:“魔教三十六正宗,七十二旁支,具体如何细分我不得知,不过南方魔教部分便在南疆之地落户,我还算有所了解,这瘟道人便是南方魔教九部十八别传中,瘟癀一道老祖。”

“只听其名,老爷不难知晓其所修为何,瘟道人所修瘟癀大道,精通瘟毒法术,其一应法器俱是瘟毒之宝,十分邪门,一不小心,就容易着道。”

听得老黄这话,陆玄心念急转,有了一些猜测。

白元县‘巫俎’之症,是否就是瘟毒法术导致?

并非没有这个可能。

甚至越是这么想,陆玄越觉得有可能,虽不知焦道人此举所为何事,但此人叛门归附魔教,本就是肆意妄为之人,做出什么事情都不值得惊奇。

“这焦道人可有人知其行踪?”

陆玄不由问道。

虽然不报多大希望,但想到对方怎么也是落魄山出身,还与落魄山有些仇怨,如今拜入瘟道人门下,也是在这南疆之地修行,或许能有几分线索。

不想老黄居然点头,道:“此人持我落魄山法器,找寻不难,只是其人修为已入玄光,所修远胜我门中之人,所以即便有法子寻得此人,门中也没人愿意去找他寻仇,一个不好,反倒是容易招惹此人上门来,这对落魄山并非好事。”

“但老爷若是要找此人,山主应该乐于帮忙。”

其中道理,不必老黄言说,陆玄也明白是什么意思。

陆玄明显是要找焦腾麻烦的,焦腾又与落魄山有仇,虽然落魄山的人不敢去找焦腾报仇,却也乐于给他找些麻烦。

陆玄也没有犹豫,所谓魔教别传,瘟癀老祖,对于落魄山或许有很大的威慑力,但对于出身哀牢山门下的陆玄而言,却没什么好惧怕。

不比背景还好,正要邀请门中长辈下场,不说老师严白凤,就是峨眉一众师兄师姐,上门求助,总也不会袖手旁观。

如此情况之下,魔教背景在陆玄面前,并无多少威胁。

加上这焦腾也不过玄光修士,大家修为伯仲之间,陆玄还有严白凤剑气护身,不曾斗过,也难分上下,自然不会未战先怯。

于是道:“劳你与落魄山山主言说一二,如真是那焦腾作恶,我必杀他。”

这话算是给落魄山一个信息,让他们能够倾力相助,不然平白教人帮忙找人,尤其还有可能招惹麻烦上门的情况下,难说对方是否会帮忙。

老黄持言而去,果然带回了好消息。

顺带还将落魄山山主带来。

山主并非祖师,落魄山祖师陆玄也没打听,只见这山主,也是老朽之人,看上去没有几年活头的模样。

修为倒是勉强,半只脚迈入了玄光之境。

落魄山传承有缺,或者说根基本就不足,能有如此修为,已经十分不易,陆玄也没有看不起对方的意思。

山主见了陆玄,得老黄介绍,知晓他玄门身份,玄光修士,言语之间也十分尊敬。

“焦腾此人,早年在落魄山时,就将门中异术都学了齐全,门中无人能敌,后来盗走落魄钟,拜入瘟道人门下,更长本事,道友可是真要对付此人?”

提及焦腾,还是有些犹豫,心中显然担心不少。

陆玄道:“道友知我玄门身份,也有几个好友,不惧此人背景,若论手段,我也是玄光修为,不差法器,此人真是作恶,自不与他好过。”

结果如何暂且不说,至少要先找到此人行迹,确认此人是否便是那作恶之人。

而山主听了陆玄这话,点了点头,这才从怀中取来了一道灵符,道:“此符乃是门中祖师留下,本是供后辈弟子操控落魄钟的,可惜法器被焦腾小儿盗走,如今只是鸡肋。”

“但却能相助道友寻索落魄钟痕迹,只需落魄钟出现在方圆百里之内,此物能与落魄钟气机勾连,当能寻得焦腾踪迹。”

“此外那落魄钟或许被焦腾施法另类祭炼,但也无妨,此符乃是祖师炼就,依然能对落魄钟造成影响,如是道友与焦腾斗上,也能相助一二。”

陆玄将灵符接过,这符箓确有几分玄妙之处。

仔细观量一番,陆玄稽首道:“多谢山主相助。”

山主摇头:“如能将焦腾小儿打杀,届时我落魄山还需向道友道谢才是。”

得了灵符,陆玄此来目的达成,也不久留,与山主、老黄拜别之后,直往白元县去。

那‘巫俎’之症不停,如是焦腾所为,此人说不好还在白元县周遭,有这灵符在手,找寻当是不难。

一百八十七、金铃

一路回转白元县,陆玄遁光不停。

数百里倏忽而过,转眼已到白元县境内。

不等落到县城之中,陆玄已有所得。

那落魄钟灵符,如今就在怀中,灵机涌动,显然是有所发现。

得见这等情况,陆玄基本能够断定,白元县之事,与那焦腾脱不开关系了。

只是灵符虽好,终究不能指明焦腾所在。

却有一些麻烦。

要想寻得焦腾所在,还需陆玄花费心思,带着灵符四方寻觅。

未免太过仓促,陆玄也不急于一时,念头一转,先去了一趟黎罗山。

焦腾此人,他了解还是太少,尤其不曾在南疆修行,也没听过此人名号,即便有落魄山所得消息,终究不甚真切。

不可少了谨慎之心。

此番他是为了处理白元县之事,也不是与人约斗,不必讲究这么江湖道理,确认此人所为,快刀斩乱麻才是正理。

相邀几个好友,一同除魔,免得横生枝节。

若是换做定静这等初出茅庐的后辈,或许得了消息,脑子一热就冲了上去,但陆玄何等人也,能多做准备,自然是要多做准备的。

……

黎罗山。

妙玉庵。

陆玄来访,有些突兀。

不过当他说起焦腾、瘟道人之时,便是平素较为淡定的月云师太,也忍不住秀眉微蹙。

南疆之地,魔教旁门横行,有名有姓者还是少数,但能闯出名头的,必然不是凡类。

更不说瘟道人乃是魔门七十二旁支一脉老祖,说一句南方魔教中流砥柱也不夸张。

白元县之事,与此等人物有所牵扯,月云自然不敢轻慢。

虽只是门下一弟子,但魔教中人行事不羁是世人都知的道理,瘟道人为了弟子下场,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如此情况,月云与陆玄商谈此事时,也多了谨慎。

“此事非同小可,如是瘟道人不出面,倒也算不得什么,同境争锋,道友哀牢山门下,想也不惧,但如今严真人不在哀牢,如是招惹瘟道人上门,麻烦却是不小,还需好生思量。”

陆玄明白月云心意,点头道:“此事我省得的,不过倒也无妨,如是这瘟道人真个显身,大不了我去峨眉搬来救兵便是,不至于畏其名头,自缚手脚。”

听得陆玄此言,月云才想起哀牢山与峨眉的关系,微微一怔,随即苦笑道:“倒是忘了这一层,如有峨眉相助,瘟道人确实不足为惧,说不得搬出峨眉名头,对方还会有所忌惮,即是如此,倒也无需多想了。”

“只是未免发生意外,我等还是邀请几位道友,一同除魔为好。”

月云显然也不觉得广邀同道,斩妖除魔有什么不妥的。

“我也有此意,未知陈道友与银铃道友可在洞府修行?”

那焦腾终究是玄光修士,所学涵盖落魄山瘟癀道,手段不少,南疆同道之中,也只陈丘与银铃仙子如今是玄光修为,各自也有看家本事,余者修为俱是元胎,来了也帮不得太多的忙,反而容易遭劫。

月云道:“陈丘道友四方云游去了,如今想是不在山中,倒是银铃道友,不知消息,或可前去拜访。”

“既如此,我先去凰溪岭寻人,届时回返,再来黎罗山拜访。”

陆玄也是干脆。

月云并无意见。

白元县之事不急于一时,焦腾散布‘巫俎’之毒日久,不知有何等算计,但一时半会儿也不会逃了去。

陆玄这边不曾出手,对方也不会知道有人要对付自己。

倒是前番陈止与蕙娘以月露泉救治白元县百姓的行为,或许已经引起了焦腾注意,不知是否联系到了黎罗山之上,难说会有一些算计。

就此事,陆玄还是与月云师太说了几句。

月云师太也有准备,这几日都叫定静在北司县护持陈止夫妇安全,陆玄听此,也没再多说,当下离开黎罗山,直往凰溪岭而去。

……

凰溪岭所在,哀牢山西北。

说来与哀牢山相去不远。

只是陆玄与银铃仙子也算不得熟悉,而且银铃仙子与姐姐在凰溪岭修行,贸然拜访,有失礼数。

而且与妙玉庵不同,银铃仙子姐妹自在凰溪岭清修,少有外人打搅,陆玄无事,也不好上门去。

说来如今还是有些贸然,不过也是无奈之举。

凰溪岭所在,较为隐秘,常人难寻,若非月云指点,陆玄前来还不一定能找到。

凰溪也大,洞府隐蔽之下,陆玄费了些功夫,才寻得洞府所在。

“哀牢山门下陆玄,求见银铃仙子!”

自报家门,不多时,便有女童来迎。

女童十一二岁年纪,正是天真可爱模样,得见陆玄,恭敬拜道:“金凰儿见过前辈,家师得知前辈来访,教我来请,还请前辈入洞府一叙。”

“哦?令师是?”

陆玄上下打量了女童一眼,女童也是仙资灵骨,十分难得,却不知是银铃姐妹哪个的弟子。

“家师金铃。”

“劳烦引路。”

陆玄客气道。

当下便在金凰儿带领下,入得洞府之中。

两位仙子洞府倒也不凡,比不得洞天福地,却也自有几分玄妙之处。

算得上仙灵之所。

行不多时,得入一处谷中,就见一名美貌黄衣女子,女子气质温婉,与师姐秦韵有些相似,不过多了几分英气。

更多几分强势。

比秦韵这大长公主还像公主一些。

陆玄见过银铃仙子,自然知晓眼前之人不是银铃,如此主人家气质,当是金铃无疑了。

于是稽首道:“哀牢山门下陆玄,见过金铃仙子。”

“道友客气,还请入座。”

金铃仙子举止也是大气,与之相处,如不看其容貌,倒像是与男子相处。

“哀牢山与我凰溪岭相去不远,秦道友不时来访,倒是难得见道友同来。”

金铃笑道。

“久居浔阳,我也极少回哀牢山,所以也很少拜访南疆诸位道友,倒是失礼。”

一番寒暄。

陆玄提及金凰儿,问道:“初次来访,有些贸然,这朱果是哀牢山所生,对于令徒修行或有助益。”

“道友客气。”

秦韵拜访,也曾带过朱果,金铃仙子知晓哀牢山上有一株朱果,也不推辞。

半晌,陆玄又道:

“说来惭愧,此番来访,有事相求。”

一百八十七、落魄钟

陆玄道明来意。

金铃沉吟道:“如真是祸害百姓的魔头,除之本是应有之义,只是银妹偶得机缘,如今正在参悟餐霞之道,脱不开身。”

“而且不瞒道友,我姐妹气机同体,此番能见道友,也是偶得空闲。”

“并非不愿相助,实是不能。”

听闻银铃仙子已经开始参悟餐霞之道,陆玄也是一惊,餐霞之境可不是那么好成就的,不然秦韵也不至于步入玄光数十载,都不能踏入这一境界。

银铃姐妹传承不知何人,但自身是旁门散修,能有如此进境,着实有些惊人。

便是秦韵,这些年来也没听说要步入餐霞,不然陆玄这师弟当得消息。

虽然有些可惜,但人家正是修行关键,陆玄也不好打搅,于是道:“原来如此,那自是修行要紧。”

陆玄也不强求,广邀同道,也是增进一些把握罢了,还未曾见得那焦腾模样,其实力了解也不多,心中倒不至于如何忌惮。

既然银铃姐妹不得空闲,陆玄也准备告辞离开。

正当陆玄表露告辞之意的时候,金铃仙子道:“道友且慢,此番因修行之故,不能相助,但我有一件法器,或能相助一二。”

陆玄闻言,看向金铃仙子。

仙子从袖中取出了一只手镯大小的碧玉圈,道:“此宝唤名碧火金蟾圈,对毒物有克制之功,听道友所言,那魔教修士精擅瘟毒一道,兴许此宝能有写助益。”

听到这名字,陆玄倒是有些印象。

当年中和寺斗剑,银铃仙子就曾说过自家姐姐有一只碧火金蟾圈,能克制金须丈人的金蜈,是件非常厉害的法器。

不想如今得见。

陆玄也没有矫情,那焦腾手段不知多少,如是多些应对,也是好的。

他身上还真没什么克制毒物的手段。

黎罗山月露泉或许能消除毒物影响,但终究不方便,如今这碧火金蟾圈倒是一个不错的防御手段。

“多谢仙子。”

陆玄拜道。

……

得借金铃仙子碧火金蟾圈,陆玄遂离凰溪岭,转道天耳山。

月云师太虽说陈丘外出云游,但顺路陆玄还是想去拜访一二。

如是正好遇上,说不得能添助力。

只是陆玄上天耳山拜访,果然不曾得见陈丘,只能遗憾离去。

……

黎罗山,相识玄光道友一一拜过,实在不巧,也是无奈。

陆玄只能回到妙玉庵,与月云言说。

得知陆玄凰溪岭遭遇,月云摇头道:“事不遂人,不好强求,可惜我在妙玉庵清修,好友也少,玄光之辈,更不多见,否则倒能寻人相助。”

“不谈此事了,虽不曾请来银铃道友相助,但得金铃道友相借碧火金蟾圈,也不算白走一趟,白元县之事,终究耽误不得,还劳师太随我走一遭。”

“也好。”

月云师太没有就此多说,遂取了一葫芦月露泉水,随陆玄下了黎罗山,先往北司县而去。

定静如今在北司县护持陈止夫妇,还不知情况如何。

虽说未曾传讯,想来不至发生什么变故,但世事无常,终究要先去看过。

以二人本事,到得北司县也不过盏茶功夫,不多时就来到陈宅。

药水生意的麻烦,已经被定静解决,陈家也算安然。

问过定静,并无变故发生,也不曾见过什么古怪人物窥视,陆玄与月云也是放下心来。

以落魄钟灵符感召,不曾散出灵机,陆玄当下领着月云师太,往白元县去。

白元县‘巫俎’之症,得月露泉水治疗之后,已经少了许多患病之人,虽然不时还有人感染此症,也有了治疗之法,不至于闹出恐慌来。

所以县城虽然依旧冷清,还是恢复了一些元气。

只是陆玄一到白元县境内,身上所带落魄钟灵符,就散发灵机,证明落魄钟就在这白元县周遭。

“此符虽有玄妙,终究不能定位那落魄钟所在,还需搜寻一番,想是耗费不少功夫。”

“无妨,寻人本非易事,何况是玄光得成之辈,能有此符,总有找到之时,已经算是不差了。”

月云不甚在意。

陆玄见此,也不多说,因灵符只有一枚,二人只能结伴同寻。

如此耗费时间更多,但好在遇上修士焦腾,也省得不敌此人,反遭了劫难,互相看顾,算是多了几分稳妥。

二人驾驭遁光在白元县周遭巡游,以遁光速度,不过大半日功夫,二人便在周遭转了几圈,隐有所得。

虽不能完全确定未知,大抵也有了一个固定的范围。

搜寻不多久,二人来到一处山谷之中。

但见陆玄手持落魄钟灵符,此时的灵符,灵光大涨,明显是与落魄钟感应增强的表现。

“焦腾此人不知是否在此,不过那落魄钟法器当就在谷中。”

陆玄道。

月云也是点头,随即道:“此人系魔教修士,手段不知如何,贸然下去,难说撞上什么陷阱,道友此符能驱驰那法器,不妨试之相召。”

陆玄也有此心,当下不做犹豫,施展自落魄山得到的法门,驱动灵符,召唤那落魄钟。

噹——

噹——

施法不多时,二人就听得谷中响起一阵钟声清鸣,精神一震,提起了注意。

没过一会儿,一黄一黑两道玄光,前后从谷中飞出,朝陆玄所在之地飞来。

那黄光在前,不一会儿便来到陆玄身旁,陆玄伸首一抓,就见成人巴掌大小的古铜小钟,被他抓在手中。

铜钟之上,云纹雕篆,许多奇妙纹路,看上去古朴非常。

一眼看去,隐约有摄人心神之感,足见不凡。

得见此钟,陆玄心中一喜,也不多看,忙将右手灵符贴在了铜钟身上,这一贴上,就见铜钟灵光一暗,气机隐去,不见半点神异。

这钟自然便是落魄钟,陆玄得到的灵符,不仅能驱使落魄钟,寻得落魄钟所在,还能借之压制此法器,一时半会儿教人不得动用。

落魄山祖师炼制此符,除开让门人能借法符驱使落魄钟之外,也是为了防止旁人盗走自家法器所制。

不想如今被陆玄这外人当做手段使用。

不过陆玄注意也不全在落魄钟之上,落魄钟所化黄光方才飞出之时,后头还跟着一道黑光,只是见得陆玄与月云师太之后,停了下来。

陆玄转头看去,就见那黑光隐去,露出其中人形。

一百八十八、瘴气

“你二人绝非落魄山修士,究竟适合来历,为何夺我法器?!”

人影显露,就见一名黑袍青年。

青年模样丑陋,陆玄所见之人中,能比此人的,也是少数。

此人披头散发,面上烂出黄水的脓包不少,看不清真实模样,一双眼眸倒是凌厉得很,整个人气质有些阴翳。

陆玄手持落魄钟,上下打量了此人一眼,问道:“你就是焦腾?”

“你认得我?”

黑袍青年闻言,眼睛一瞪,随即想起什么:“是了,你持落魄山灵符,难不成是为落魄山出头的?”

“既与落魄山相识,难不成不知我的身份?只以你二人玄光修为,就想替落魄山寻我报仇?”

听得这话,不难知晓此人便是落魄山叛门之徒焦腾。

只是这焦腾不知什么缘故,脑子似乎有些浑沌,分明看出了陆玄二人修为,言语之间依旧狂妄,有些不太正常。

当然也可能此人本性如此,可是但凡能炼成玄光的修士,脑子必然清明,即便自持修为,得见两个玄光修士寻上们来,多少也会有些戒备,哪里会如同焦腾一般。

不等问明来意,就口出狂言的。

陆玄与月云相觑一眼,都觉得此人有些不太正常。

陆玄想了想,没有就落魄山之事与此人分辨,只问道:“焦腾,白元县怪症,是否出自你手?”

‘巫俎’之症,是白元县百姓自己取的名字,自然不好拿来说道。

焦腾状态果然有些古怪,听到这话,竟然也不纠结自家被夺走的法器了,愣了愣,道:“怪症?你们说的是我那瘟毒?”

“你们是为瘟毒而来?”

焦腾这话,基本已经让陆玄二人确定了‘巫俎’之症的来历,果然是此人散布的瘟毒。

“瘟毒!”

“法器!”

正在陆玄开口欲要说些什么的时候,焦腾忽然怪叫一声,身形一闪,便往谷中遁去。

竟是连陆玄手上的落魄钟都不管了。

得见焦腾如此模样,陆玄一时半会儿都没反应过来。

还是月云看出几分,猜测道:“此人怕是遭了外魔侵扰,走火入魔了。”

听得月云此语,陆玄念头一转,面色有些古怪。

自家这边做了许多准备,还想着若是确定焦腾便是祸害白元县百姓之人,当行除魔之举,谁能料想,不等交锋,此人便遭了魔劫?

不过仔细一想,也就不奇怪为何陈止夫妇以月露泉救助白元县百姓,焦腾却不显身了,想来就是被魔劫侵扰,分身乏术。

“月云道友有何看法?”

陆玄也琢磨不好该如何行事,焦腾若是遭了魔劫,趁机将此人解决是一个方法。

不过陆玄对于魔劫之类了解不多,也不知焦腾现在具体是一个什么情况。

若是魔劫临身,反倒更难对付,那就麻烦了。

月云摇头道:“此人如遭魔劫,我等出手,或能将其一举打杀,但也有可能相助他脱劫,不好处理。”

陆玄闻言,眉头微皱,本是除魔之行,如今反倒陷入两难之境。

正琢磨间,月云又道:“我观此法器有摄魂之功,焦腾或许是借此法器才能护持心神,如今道友取走法器,才变得愈发浑沌,你我不妨暂且旁观,看此人会变成何等模样,如是死于魔劫之下,也不必我们出手。”

陆玄一听这话,觉得有些道理。

不过转念一想,要是焦腾会死与魔劫之下,早之前就该遭难了,能坚持到现在,当是还有古怪,真个坐视也是不好,不说别的,二人总有自家修行,焦腾一日不死,他们总也不能一直呆在这里。

况且巫俎之症根源还未消除,如今还在白元县散播,显然要从焦腾身上下手,才能解决这瘟毒根源。

陆玄将自家想法与月云一说,月云也觉有道理。

“此人如今神思浑沌,便有布置,想也难当用,你我不妨入谷中一探。”

想了想,月云提议道。

琢磨自家手段,陆玄没有拒绝。

于是二人不多犹豫,各持法器,遁入谷中。

山谷死寂,周遭草木枯黄,便是山石也染斑驳之色,瘴气弥漫,教人皱眉。

此人修行瘟毒之道,二人心中也有准备,倒是见怪不怪。

见得这等情况,陆玄心念一动,取出了得自金铃仙子的碧火金蟾圈。

金蟾圈在手,陆玄以法力催动,但见宝圈灵光涌动,飞旋而起,随即圈中吐出无尽碧色真火,席卷整个山谷,将谷中瘴气卷烧干净,这才回返金蟾圈中。

一旁月云得见金蟾圈手段,不由赞道:“金铃道友此宝倒是克毒奇宝,虽其人未亲至,道友此番能取来此宝相助,也不差多少了。”

陆玄点头,心中对于月云说法也是认同。

光是卷烧这谷中瘴气,就帮助不小,否则他们二人要在谷中寻找焦腾踪迹,还真不是易事。

更别说金蟾圈另有妙用,便是焦腾此人不曾堕入魔劫,对付其瘟毒手段,想来也能起到大作用。

不过现下找到焦腾最为要紧,二人也没就此宝多谈。

谷中瘴气一消,四周清明,路径易寻。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一方山洞之前。

洞口二三丈方圆,也不算小。

洞口站定一会儿,二人略施手段探查,不见陷阱,这才入内。

内中有几处石室,可见焦腾在此居住时日不短。

只是仍旧不见焦腾踪迹。

正在二人欲要往深处去之时,石室深处,忽然卷起一阵黄雾。

那黄雾似瘴非瘴,能听虫翅震动之声,有些诡秘。

担心是焦腾布置手段,陆玄驱驰碧火金蟾圈迎上。

金蟾碧火一卷,略微将黄雾压回,但下一刻,却更为汹涌的席卷而来。

不敢犹豫,二人俱以法器迎上。

然就在这时,那黄雾一卷,忽的收敛而去,显露一杆长幡模样,长幡黄光涌动,未等二人反应,化做流光,朝洞外飞腾而出。

二人见此,相觑一眼,忙冲入石室深处,就见方才还与二人接触过的焦腾,此时已经化为一具腐蚀,瘫倒在石室之中。

不见半点声息。

得见如此情况,二人俱是一怔。

一百八十九、魔头

焦腾死相,是遭了魔劫的模样,不过那一杆黄幡实有几分古怪,不太寻常。

以至于二人不好确定具体情况如何。

回过神来,陆玄在焦腾身上搜索了一番,得了一只剑囊。

焦腾已死,剑囊无主,轻易便被陆玄打开。

但见囊中除了一应生活用品之外,只有些瓶瓶罐罐,粗粗一看,大致是一些与瘟毒相关的毒虫、丹药。

此外再无所获,陆玄不由皱眉。

正这时,月云忽道:“这人此前是在此地祭炼法器,方才走脱的那杆黄幡,想来就是他炼成的法器,只是主人身死,于是走脱了去。”

陆玄闻声,转头看去,果见石室之中,还有一方鼎炉,其内火光未灭,鼎身仍见炽热。

“那黄幡灵性非比寻常,或许还与害死这人的魔头有关,如今教它走脱,只怕有些麻烦。”

陆玄也觉无奈,初见焦腾,此人脑子便不清明,还未来得及询问,便已遭了魔劫身死。

以至于具体情况如何,都难了解。

念头一转,陆玄又想起了一件事情,面色微变:“不好!”

“月云道友,这焦腾师承瘟道人门下,所炼法器只怕也是瘟毒之宝,如是所料不差,此人散布瘟毒,或许就是为了祭炼法器。如今法器得成,依方才所见,大半可能就是瘟毒之属,如是落入邪人手中,还不知如何为祸,即便无人得到,跌落凡间,说不准也会散布瘟疫,祸害百姓。”

月云灵慧之人,听得陆玄之语,也是立时明悟,秀眉微蹙。

二人不敢怠慢,见石室之中再无隐患,将洞府毁了去,随即忙往方才黄幡所走方向追去。

飞遁不知多久,竟来到雉陵刘氏庄园所在之地。

见到此地,月云不曾来过,还有些不明,陆玄却明白那黄幡法器或许与刘氏庄园还有几分牵扯。

顾不得多说,陆玄只大略提了提焦腾与刘氏庄园的关系。

知晓刘氏庄园古怪,月云也不追问,二人忙寻了那处洞口,遁入刘氏庄园之中。

只是刚一入内,陆玄却发现庄园之中,环境大变。

原本一副世外桃源景象的庄园,此时黄雾漫天,一片死寂。

生人半个不见,哪还有此前半分模样。

闯入庄园之中,依旧寻不得人,搜寻半晌,终见一人,正是刘庄主。

庄主状态也不正常,身上能见黑黄斑纹,仿佛将死之人。

陆玄二人寻得他时,便是一副气息奄奄的模样。

得见陆玄,刘庄主本已有几分昏暗的眸中微微一亮,转而面色又阴晦下去,喘息着提醒道:“道长……速走!此地已生变故,上次我与你说过的那焦道长,驱使一杆长幡,将这庄园侵染了去,如今庄上之人俱死,被转化成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只我一人,因是这庄园之主,还有几分神智,过不多时,只怕也逃不得劫难去。”

“此地如今已落入那焦道人之手,非是善地,这庄园本就不同寻常,如今更是险地,我知道长是神仙之辈,不过还是不要久……”

话未说完,眼眸一暗,已是没了生气。

说来这庄上之人,本就非死非生,也说不上什么身死道消,但如今的刘庄主,看上去再没有半点生人模样。

而且在他面色灰白下去的瞬间,身上黄黑斑纹,瞬间侵染整个身体,仿佛要将他转化成什么异常的东西。

顾不得多想,刘庄主所言‘焦道人’,让陆玄有些不明所以。

焦腾已死,是他们亲见,如今哪里又跑出个‘焦道人’来?

“只怕是魔头作乱。”

月云修行年月终究比陆玄要多上许多,心念一转,就有所明悟。

陆玄闻言,也明白过来。

于是道:“此地古怪,也不见那魔头与黄幡所在,如是被陷在此地,你我也难做应对,还是先离开为妙。”

这地方陆玄来过,但其中古怪也看之不透,倒是有些像此前曾住过的那处旅店,都是天地自成的奇妙之所。

这等地方,修为不到一定境界,都难看破其中根源。

陆玄与月云都是玄光修士,谈不上有那个本事,未免事情还没解决,就危及自身性命,当然还是先处于安全之地再做商量。

月云并无意见,二人遂往来处而去。

相较进来之时,庄园之中黄雾更为浓郁,几乎看不清道路。

对于这些黄雾,初时还不太清楚其本质,不过略作接触,陆玄就知道这是某种瘟毒。更确定那黄幡是瘟毒之宝。

好在有碧火金蟾圈在身,开路不难。

也不知是那魔头持幡还在炼化庄园,又或是别的什么原因,二人直至离开庄园,从入口脱出,都未曾再遇到麻烦。

心中稍松,陆玄还琢磨如何处理此事,月云忽道:“陆道友,此事只怕非你我所能解决了。”

陆玄闻言一愣,随即面色微沉,也明白了月云的意思。

如是没有这古怪庄园存在,但是害了焦腾的魔头持毒幡作恶,以他二人修为、法器,还能尝试解决,但如今多了这古怪庄园,无法看破根源的情况下,显然不好解决了。

而且这等事情,不能强求,域外魔头,天生无善恶之分,只会行那为祸世间之举。

如今魔头持毒幡炼化庄园,暂时会有一段平静时间,但谁也不知道等它炼化了庄园之后,会否闯入人世,祸害百姓。

他二人没有能力解决,总也不能坐视不管。

陆玄回身看了那山洞一眼,抬手以金蟾圈砸毁了去,随后道:“此事非比寻常,如是真跑出魔头为祸世间,就是我的罪过了,还请月云道友暂在周遭盯着,我去峨眉请前辈高人相助。”

可惜严白凤并不在哀牢山,否则陆玄也不必如此麻烦。

月云对此没有意见,相较于陆玄,她更清楚域外魔头是何等存在。

“此事不好耽误,道友且去便是。”

陆玄点头,随即也不多话,想到金蟾圈有克制毒物之功效,遂将金蟾圈暂交予月云护身,这才驾驭龟蛇剑光,朝峨眉方向而去。

一百九十、灵音洞

说来陆玄也久不曾回转峨眉了。

尤其老伍转劫之后,更是少有联系。

修行不记年,十数载时光,在修士眼中,也不过弹指之间,对于玄门正宗之流,正法传承,不差境界,更是如此。

所以相对来说,这十余年时间,倒也算不得什么。

魔头之事,非同小可,陆玄也不知前往元枢仙府拜访,齐湛渊是否在仙府之中,摩云崖李元丰,更是喜欢四方云游的,不太坐得住。

老伍转劫之后,也不用教导弟子,更是如此。

所以陆玄只能先到南安县城,福云客栈,找鹤道人。

……

匆匆来到南安,既寻福云客栈。

早年还在客栈中做伙计的元修平,如今依旧是客栈伙计,不过初初一见,陆玄就知他已入道,也有元胎修为了。

得见陆玄,元修平也是一愣,随后回过神来,忙请陆玄入内。

他如今也是峨眉弟子,拜入鹤道人门下,算是知道陆玄身份。

“师兄。”

但见鹤道人,陆玄先是一礼。

鹤道人身份不凡,陆玄也是后来才知,他原是大衍真人门下仙鹤,修行有成,地位遵从,便是齐湛渊等一代弟子,也要称一声师兄。

只是鹤道人早年随大衍祖师,在仙山待久了,所以才自荐操持起了客栈生意,算是替峨眉掌管一个传信的门路。

见到陆玄来访,鹤道人上下打量一眼,奇道:“老道士不是拜入哀牢山门下了么?不在哀牢山好生修行,怎么得空来我这里拜访?”

“咦?”

“玄光已成?难怪有这空闲功夫。”

陆玄早年与老伍虽有联系,十余年来,也不过三四封书信罢了,有时还是借秦韵之手送的,所以鹤道人也不知他具体情况。

“此番来寻师兄,实是遇到了一些事情,不得不上峨眉求援,说来惭愧。”

哀牢山与峨眉算起来都是自家人,关系颇为亲近,加上同门之间,多是和睦相处,即便道路不同,至多也就是不相往来,总不至成了仇敌。

所以陆玄说话,也不客气。

虽然没见过几次,但鹤道人还算了解陆玄脾性,听他这话,就知道他遇到的麻烦不小,皱眉道:“掌教真人在内的几位真人,如今俱不在元枢仙府,却有要事处理,李元丰那家伙也外出云游去了,你来的却是不巧。”

“罢了,且说说是什么事情。”

听得仙府之中诸修不在,陆玄不由一怔,不过回过神来,还是将魔头之事说了出来。

“如只是域外魔头之辈,也算不得什么,不过你说那庄园,倒是有些麻烦,以我估量,那魔头当是要将那庄园炼入法器之中,更涨威能,借助天地之力,常人确实不好对付。”

“类似那庄园所在之地,早年我随祖师也曾见过,大抵是受了天地之毒。你说那道人焦腾,善瘟毒之法,或许对此有所了解,看破根源,心中也想着炼化那天地之毒,壮其法器。”

“不过这魔头说难对付也难对付,说好对付也好对付,我记得你与竺真人门下灵蛟儿相熟?”

陆玄不知鹤道人何故说起灵蛟儿,但想来与魔头之事有关,于是道:“确实如此。”

“如此你便去灵音洞寻他相助,他有一件法器,乃是上乘降魔之宝,也克制毒物,他炼得餐霞之境后,竺真人便将法器传下,如今正在他手中。”

“你去寻他,将事情说了,竺真人也不会拦阻,降服魔头,本就是我辈修行之士积累外功的方法,与他也有好处。”

鹤道人在峨眉身份也算是尊贵,因随大衍真人修行,见识更不是寻常人能比,既有此言,必然有自己的把握。

陆玄听了这话,也放下心来。

随即向鹤道人道谢。

鹤道人不留他,将他打发走了。

陆玄离开福云客栈,琢磨鹤道人言语,才知道灵蛟儿原是已经练就了餐霞。

这修行速度,着实有些惊人,陆玄本以为自家修炼的速度已经不慢,但与灵蛟儿相比,才知道什么是天赋。

心中一时不由感慨。

不过他也没有嫉妒,灵蛟儿与他交好,也是天真烂漫之辈,更是同门,修为长进,也是值得高兴的事情。

灵音洞所在,陆玄也算知晓。

一路剑光卷裹,便在峨眉山中寻得洞府所在之地。

峨眉也高也广,奇峰不知多少,也不乏散修之辈,或是寻仙问道之人,来寻峨眉仙人踪迹。

只是不得真言,也难得仙缘。

早年陆玄就是因此,没能得见峨眉修士。

如今自是不同。

灵音洞与摩云崖所在之地相差仿佛之间,不过所处更为毓秀,毕竟竺英真人是女修,还是有些讲究的。

来到洞府之外,未等陆玄报名,便见灵蛟儿迎来。

灵蛟儿身份特殊,虽是十数年过去,依旧那般童子模样。

说来他自身本有奇妙,联系与此,修行速度远超常人也就不难理解了。

得见陆玄,灵蛟儿显得十分欣喜。

早年在元枢仙府之中,与陆玄相处数日,二人便交下了情分,后来落云峡取龙涎果,更是加深了关系。

灵蛟儿惦记着补偿陆玄丢失碧云簪的事情,也惦记着陆玄回山给他讲见闻经历。

哪怕十数年过去,都不曾忘。

所以一听师父竺英说陆玄来访,便匆匆来迎。

二人一番叙旧,灵蛟儿颇有怨言,怪陆玄十数年不来看他。

陆玄无奈,知晓他脾性,只得推在修行之上。

好在灵蛟儿也算明白事理,没有追问此事,反倒问起了他这十数年的经历。

于是二人一边说着,一遍走入洞府之中。

不多时,陆玄见得竺英。

此番来寻,主要是找灵蛟儿帮忙,但也需要先和竺英打一声招呼。

“陆玄见过师姐。”

见了竺英,灵蛟儿老实许多,虽然修为有所长进,能够看出他在师父面前,还是不敢胡来。

竺英打量了陆玄一眼,点了点头,道:“严师叔宇内高修,哀牢山传承果也不凡,师弟老来入道,能有如今功果,也是非比寻常了。”

“师弟此来,可是要见琼儿?”

一百九十一、蛟儿

陆玄摇头,将来意表明。

听完陆玄一番话,竺英真人还未开口,灵蛟儿便是一脸兴奋了。

他天赋异禀,修行速度极快,但因为某些缘故,竺英真人一直都没放他下山历练,所以自他拜入灵音洞,除了仅有的几次和竺英外出之外,几乎都没有在山下生活过。

对于外界的生活,自然是十分向往的。

此番陆玄需他手中法器降魔,说不得自己就能同往,自然有些期待。

只是竺英面前,也不敢开口,只能紧紧看着师父,等着师父说话。

竺英听完陆玄言语,略作衬衣呢,面色倒是没有太大变化。

与她而言,魔头作恶虽然不是小事,但也算不得什么大事。

半晌,竺英道:“蛟儿,你便随你陆师叔走一遭。”

灵蛟儿闻言,心下大喜。

他等这一日已经等了不知多久了,门中诸位长辈外出,也不愿带他一起,害得他也只能听听旁人口述,才对山下世界有些了解。

也亏得陆玄当年在元枢仙府,与他说过不少事情,否则就算教他下山,只怕也两眼一抹黑。

当然,愈是知晓山下繁华,心中愈是惦念,也难说好坏。

事实上,竺英也是知晓他心思,才有此吩咐。

陆玄若不来还好,来了又不许灵蛟儿同去,这家伙难免要惦记许久,耽误修行不说,如是入了魔障,就难办了。

否则陆玄只需法器相助,也不必灵蛟儿随行。

“多谢师姐。”

陆玄拜谢,随即又问起苏琼。

此番难得来灵音洞一趟,不见苏琼一面也说不过去。

“琼儿还在闭关,如今正是要紧时候。”

竺英摇头道。

听得这话,陆玄也没强求。

如今月云师太还在那雉陵看守,不知内中魔头何时便会出来闹事,也有几分危险,陆玄也不好在峨眉耽误太久,于是便要拜别,领灵蛟儿前去除魔。

竺英阻道:“蛟儿脾性,你也知晓,多看着些他,莫要教他胡来。”

陆玄自然明白灵蛟儿脾气,点头应下。

随后也不在灵音洞多待,灵蛟儿取了法器之后,二人便驾驭遁光,下了峨眉山。

……

鹤道人所言灵蛟儿法器,乃是一条仙索。

唤作虬龙炎光索。

此索乃是上乘降魔法器,也能克制毒属之物。

其来历陆玄不知,但俱鹤道人之语,似乎并非竺英赐下,本就是灵蛟儿所有。

想到灵蛟儿出身不寻常,陆玄也不见怪。

且不说仙索如何,只说陆玄二人一路飞遁,离开峨眉境内,灵蛟儿兴奋非常,天际飞遁,也不忘四下观览,似乎要将这山河大地印在心中。

陆玄大抵能了解他的心情,虽说灵蛟儿也不是没有下过山,但类比起来,就仿佛常年呆在偏僻山村之中,数年才能有一次机会去到县城里玩耍的少年一般,难免兴奋。

只是雉陵之事耽误不得,陆玄看他因分出心神,遁光速度都降了下来,不得不出言提点。

话说灵蛟儿如今也是餐霞之修,非比寻常,倒是陆玄这‘长辈’反倒差了一筹。

说来也是有趣。

……

紧赶慢赶,二人终是来到雉陵。

不多耽误,直接来到了刘氏庄园之外。

寻得月云所在,于是按下剑光。

得见陆玄回转,月云也是松了口气。

虽说以她心境,即便危机在旁,也能静定,到底还是有些担心的,如今陆玄领人回来,想是带来帮手,自然放下心神。

月云对峨眉了解不多,常年居于南疆,所以见了灵蛟儿,也认不出他的身份,拜道:“未知这位道友是峨眉哪位高修?”

修行高人之中,不乏以童子之身对人的,或是肉身存于洞府,只以元婴云游四方,所以世人见了童子模样的修士,也有可能是前辈高人。

月云对此有所了解,所以并没有因为灵蛟儿模样,就觉得他是晚辈。

毕竟灵蛟儿修为,她也看之不透。

灵蛟儿眉头一挑,他脾性实际有些古怪,或者说有些傲气,当初元枢仙府与陆玄和苏琼初见,便能看出几分。

虽说本性不坏,但如是对他不了解的,一时半会儿也难相处。

陆玄对他还算了解,见他挑眉,就知道他要做妖,于是先开口道:“这是我师侄灵蛟儿,峨眉竺英真人门下弟子,修为比我这师叔还要高些,此番伏魔,正要看他手段。”

月云有些诧异,她见灵蛟儿修为自家看之不透,还以为是前辈高修,不想竟是陆玄后辈。

不过转念一想,陆玄修行也不过十数年头,只因拜在哀牢山严真人门下,所以辈分才高,要说峨眉后辈比他修为更深,也不是不能理解。

只是仔细琢磨过后,心中还是感慨峨眉不愧玄门大宗。

“蛟儿,这位是月云道友,我的好友。”

灵蛟儿见陆玄先开口,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了,他脾气虽然古怪,但心思也是灵慧的,听到陆玄说月云是好友,也明白他的意思,于是咧咧嘴,只对月云点了点头。

月云温和之人,看出灵蛟儿性格不同寻常,也不见怪,修行中人,脾气古怪的不知多少,她也不是没有见过。

所以也没多问。

三人一番相叙,才转到正题。

陆玄问道:“那庄园可有古怪发生?”

“未曾得见那魔头出来,不过这周遭山林,渐有瘴气浮起,像是因那魔头缘故,再拖延下去,说不准会有瘟毒散布,不好耽误。”

听得陆玄问起,月云将这两日变化托出。

“那魔头在什么地方?”

一路来时,陆玄虽然将那魔头相关都告诉了灵蛟儿,不过灵蛟儿并未有具体印象,加上他脾气缘故,喜欢直来直去,就想问明魔头去向,直捣黄龙。

魔头托焦腾法器化身,按理修为不至于高过焦腾,但庄园古怪,也难说有什么变化,灵蛟儿虽入餐霞,与人争斗经验还是少了,来时竺英也提点过陆玄。

所以陆玄见得灵蛟儿这模样,不由说了几句,叫他不可轻心大意。

随后才道:“这魔头便在谷中一方世外庄园之内,那庄园所在,介于有无之间,颇为奇妙,入口已被我封住,且随我来。”

一百九十二、炼化

来到谷中,果然见得瘴气弥漫,想是从那庄园逸散而出。

显然庄园已经全然在那魔头掌控之中,不然以庄园古怪,不至于如此。

短短两日,就有如此功果,也是惊人。

实难想象那魔头要是无人解决,待他炼化庄园,走入人世,还不知要如何为祸人间。

好在为时未晚。

灵蛟儿胆大,见得这漫山谷的瘴气,眉头都不见皱一下,反而一副跃跃欲试模样。

陆玄无奈,也不好多说。

月云在前,驱以碧火金蟾圈开道,三人渐至庄园入口处。

入口能见黄雾散出。

“此处便是那入口所在?”

灵蛟儿问道。

但见陆玄点头,灵蛟儿即施手段轰开洞口,甚至都不等陆玄回应,便闯入其中。

虽知灵蛟儿有些莽撞,但如此举动着实也叫陆玄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不做准备就贸然闯进去,风险还是太大。

可是灵蛟儿已然入内,此时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与月云相觑一眼,二人无奈只得跟上。

即入庄园之中,黄雾漫天,原本景象半点不见,空荡荡一片,仿佛浑沌之地。

陆玄二人入得其中之时,已见灵蛟儿抛出虬龙火光索,化做一道红光,朝天际而去,似乎看破了什么。

仙索所过之地,瘟毒黄雾退避,似乎十分忌惮。

不多时,空中传来一道冷哼。

眼见周遭瘟毒之气便动荡起来。

灵蛟儿见此,不惊反喜,云霞卷裹之下,只与陆玄二人打了个招呼,便飞遁而上,隐入黄雾之中。

“令师侄有些性直了。”

即便月云这等脾性,见灵蛟儿如此行事,也有些不知说些什么是好。

陆玄也是无奈,道:“他脾性便是如此,没吃过大亏,不知轻重,不过未免再生变故,还请道友助我驱散这周遭瘟毒之气。”

陆玄倒不担心灵蛟儿安全,不说他餐霞修为、降魔法器,只说身上宝物,便是不少,昔年落云峡中,一枚癸水神雷,便是威力无穷。

他受竺英宠爱,因天赋异禀,在峨眉也颇为受长辈照顾,手上不知多少宝物。

这魔头哪怕炼化庄园之后,更进一步,也不过餐霞手段,即便灵蛟儿不是对手,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而且鹤道人见识广博,陆玄细细与他说过,他才提及灵蛟儿虬龙火光索能制魔头,必然有其道理,知晓灵蛟儿不大意,也难有危险。

当然,即便如此,他们二人也不能闲着。

这庄园之中瘟毒之气出自那一杆黄幡,想来对魔头有所增益,将这些瘟毒之气解决,也能帮到灵蛟儿一二。

用碧火金蟾圈斗法暂且不敢说会如何,但是对付这些毒气,却是无往而不利。

虽说这瘟毒之气源源不断,但在陆玄与月云两名玄光修士加持之下,碧火金蟾圈卷起汹汹碧火,不到半柱香的功夫,庄园之中的毒雾便被席卷一空。

这时陆玄再看去,就发现这庄园实在已经说不上是庄园了,空空一片,一如蛮荒之地,坑洼嶙峋,更能见冒着气泡的沼泽地,显然是被那黄幡同化。

这时,天际传来一阵轰鸣,抬头看去,就见灵蛟儿正与一名焦腾模样的道人斗法。

道人挥舞一杆长幡,黄浊之气汹涌,抵挡着化作火龙的虬龙火光索,似是有些应对不及。

二人手段频出。

虽说灵蛟儿性格存在一些问题,但斗起法来,却有些出乎陆玄预料。

陆玄本以为灵蛟儿在峨眉静修,少有下山,当是没有什么斗法经验。

但这一看去,施展手段十分纯熟,方位腾挪,法器运炼之间,颇有章法,仿佛是一个斗法经验吩咐的积年老修。

着实教人惊讶。

尤其身上不时砸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法器,简直就是压着那道人打。

虽然知道灵蛟儿仙索能克制这魔头,但陆玄依旧没料到会是这种情况。

修士斗法,除非为论剑术高低,否则大多数时候,胜负也就在一念之间。

庄园之中黄雾一散,灵蛟儿似乎寻得时机,未等众人反应之时,仙索已然将那魔头与黄幡卷在一处。

任那魔头百般挣扎,都脱困不得。

每每动弹,火光仙索便捆紧一分,直至他半点无法动弹。

未等陆玄二人多看,灵蛟儿已然牵扯仙索,将那魔头引了下来。

“我还道是什么厉害魔头,原来也就这点本事。”

行至陆玄二人身前,灵蛟儿意犹未尽,言语之中,似乎还有些遗憾,似乎是在说与这魔头斗法,未能尽兴。

陆玄与月云相觑一眼,都是不由摇头。

陆玄无奈的是蛟儿脾性。

月云则是感慨峨眉大宗,门人弟子手段厉害。

说来妙玉庵传承也算有几分来历,月云久在南疆,所见多是旁门左道之流,相较之下,月云自觉自家传承也算中乘了。

如今见了灵蛟儿,才知玄门大宗自有其厉害之处。

不过不管怎么说,锁住了魔头,终究是一件好事。

只是未等陆玄开口,灵蛟儿却道:“这魔头虽被我锁住,但他那法器与此地联系颇深,无法将之带离,联系不断,魔头便无法打杀。除非施法炼去法器与此地联系,或是直接毁去法器,否则这魔头消除不得,有些麻烦。”

听得这话,陆玄微微一怔,不过很快也有所明悟。

虽然有些出乎预料,但也不是不能理解。

“需要如何处理?”

灵蛟儿既有此言,必然有解决的方法。

只听灵蛟儿回道:“还需你那龟蛇剑一用,我记得你那口飞剑之中,自有天雷之气,天雷能消磨这魔头与法器之间的气机,等到这魔头气机与法器一断,我便能以仙索打杀魔头,炼去这杆毒幡,届时无虞其他。”

陆玄了然,当下取出龟蛇剑来。

一番商议过后,也知晓该如何行事。

说来灵蛟儿见了陆玄龟蛇剑,倒是有些惊讶于此剑炼得真形,还好生询问了一番,得到陆玄回应,也是感叹陆玄机缘。

如此三日过去,龟蛇剑化龟蛇真形,果然能将魔头气机吞去灭化。

按着速度,只需十余日功夫,便能将这魔头除去。

只是这一日,陆玄正在专心炼去魔头之时,毒幡忽闪黄光。

一百九十三、魏夫人

龟蛇剑本化龟蛇真形,镇压在毒幡之上,道道雷光垂绦而下,洗练毒幡。

毒幡黄雾涌动,不时能见屡屡黑气散逸而出。

魔头本是依托法器化形,此时龟缩法器之内,已是不见踪影,只能如此磨洗。

可随着变故发生,毒幡黄雾瞬间汹涌起来,本体幡面,也是黄光大作,几欲遁走。

哪怕毒幡本体除了龟蛇真形镇压之外,还有虬龙炎光仙索困住,此幡依旧按不下动静。

连带着陆玄玄光法力,都因为龟蛇真形震颤,受到不小冲击。

毒幡虽然厉害,但无人操控,魔头又被雷光洗练的情况下,本不该发出这等威能来。

如今变故,着实有些突兀。

这边动静不小,周遭护持的灵蛟儿与月云注意都被吸引了过来。

但见毒幡变化,俱是急忙赶来。

陆玄勉力维持法力运转,压制毒幡变化,一面与二人说明情况。

虽然听后都有些不明所以,但此时也无他法,只能相助陆玄先压制住毒幡。

然而随着时间流逝,三人发现凭借他们修为,竟然无法压制住这一杆毒幡,而且他们很快也发觉,整个庄园天地似乎随着毒幡的变化开始震颤了。

未等多久,三人只觉一阵天旋地转,整个人仿佛被掀翻了一般,辨不清上下四方,再睁眼时,已经换了一个天地。

三人俱是修行有成之辈,虽然未曾料到这等变化,反应还是极快,定睛看去,就发现自身已经处于庄园之外,漫山山茶之中。

陆玄龟蛇剑还在身前,但是连带虬龙炎光仙索在内的焦腾毒幡法器,俱是不见踪影。

下一刻,天际一阵动荡传来,赫然便见庄园景象浮于上空,只是有些虚幻,仿佛海市蜃楼。

虚幻景象之中,一道黄光大作,伴随虬龙炎光仙索玄光,正是方才还在众人压制下的毒幡法器。

转瞬之间,虚幻庄园景象全然被毒幡收摄而去,随后毒幡竟挣脱了虬龙炎光仙索束缚,脱身而出。

正这时,空中云气化作一方大手,朝那毒幡与虬龙炎光仙索抓去。

陆玄三人此时已经回过神来,虽然不知那云气大手何人所出,但不需多想,就能猜到出手之人就是导致毒幡变化的那人。

甚至陆玄想的还远一些。

焦腾出身瘟道人门下,这背后出手之人说不好便是瘟道人。

而就在陆玄念头落下,灵蛟儿见自家法器要被夺走,忙施法召唤之时,天际一道流光飞来,瞬间将那云气大手打散了去。

随后将虬龙炎光线索卷走。

“晚辈法器也要强夺,吕道友不觉有**份么?”

清冷声音响起。

“玉罗刹!你要多管闲事?”

一道青年男子声音响起,陆玄为之一怔。

玉罗刹?

不是前番助他练就龟蛇真形的那位前辈么?

“多管闲事?随道友如何作想,道友如是不快,你我做过一场便是。”

此言一落,空中才黄紫两道云光。

浊黄云光之中,站定一名邋遢青年,头顶一把有些古旧的破伞,周遭黑黄之气弥漫,与此前陆玄在焦腾身上所见瘟毒之气一般无二。

青年此时已将那杆毒幡抓在了手中,冷眼望向前方。

目光所在,正是不远处那道紫色云光。

紫云之中,有一名宫装俏丽女子,正是此前孤宅炼剑的‘玉罗刹’魏夫人。

魏夫人手中,也正是灵蛟儿虬龙炎光仙索。

黑袍青年面色十分难看,听得魏夫人邀站,更是阴晴不定。

半晌,冷声道:“道友怕是忘了自家身份。”

魏夫人出身魔教,也是魔教之中有数的高修之一,黑袍青年此意,显然是在说魏夫人替陆玄等玄门弟子出头,有些不该。

“我是什么身份,还不需道友提醒。我也没那么多空闲功夫与道友在此叙话,如有不快,你我便战,若是无意斗法,自取了你的法器离去,战又不战退又不退,是何道理?”

“……”

面对魏夫人强硬态度,黑袍青年面色黑沉,一时没有作答。

“今日之事,本座记下了!”

好一会儿,黑袍青年才放下一句狠话,随即黑黄云光卷裹,瞬时离去。

魏夫人见此,也没阻拦追截。

见云光消失不见,才按下云头,来到陆玄三人身前。

三人之中,陆玄与魏夫人早先见过自不必提。

月云师太久居南疆,见闻广博,又与秦韵为友,却也听过玉罗刹名号,所以知晓魏夫人身份。

倒是灵蛟儿,不曾外出游历,久在竺英座下修行,也没什么见闻,竺英本身也很少说起魔门之事,他自然不知魏夫人来历,难免有些好奇。

加上他性子率直,见魏夫人按下云头,竟走上前去,问道:“你是什么人?可也是我玄门的前辈真仙,能否将法器还我?”

他见过魏夫人逼退黑袍青年,自然知道魏夫人厉害,所以这句话倒不是有什么傲气,只是性格使然,也没别的心思,就是有什么问什么罢了。

陆玄见此,生怕灵蛟儿得罪了魏夫人,忙走上前去,道:“拜见魏前辈,这是我师侄灵蛟儿,峨眉竺英真人门下弟子,久在山中修行,不知礼数,还请见谅。”

魏夫人是魔教修士,虽然是严白凤友人,前番还助他炼剑,但具体性情如何,陆玄也没有多少了解。

此番又助他们取回法器,赶走那黑袍青年,若是误会了灵蛟儿意思,却是不妥。

“原来是峨眉弟子,难怪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功行。”

魏夫人看了灵蛟儿一眼。

随后不在意的将手中虬龙炎光仙索丢给了灵蛟儿,才转过头来对着陆玄道:“你们是如何与吕珲这人纠缠到一起的,错非我这段时日都在南疆游转,正好见了此处动静,以此人脾性,即便忌惮你与这峨眉派小子的身份,也会叫你们吃个不小的教训。”

吕珲。

陆玄听到这个名字,忍不住问道:“前辈,未知这吕珲可就是南方魔教瘟道人?”

魏夫人有些诧异,随后道:“正是此人,既知他来路,你们为何还如此不小心?”

一百九十四、云光

听得魏夫人此语,陆玄苦笑一声,随即才将自家经历道来。

听了陆玄一番言述,魏夫人才知晓前因后果。

不由摇头道:“我还以为是严道友吩咐,不想是你偶然撞上的,既然如此,倒也没什么好说。那焦腾显然不受吕珲重视,不然不至于在此落入魔劫,其中或许还有他的算计,所以千万不要以为他弟子不成,本身就不厉害。说到底,吕珲还是南方魔教老祖之一,掌管瘟癀一道,未成金丹,都谈不上与他对阵,日后若是还遇到这等事情,还是要谨慎而行才好。”

“晚辈省得。”

魏夫人好意,陆玄忙谢过。

“说到魔教……今日过后,你等若是四方云游,也需多加注意。”

不知想到了什么,魏夫人微微一顿,忽然说了这么一句话。

陆玄有些不解。

灵蛟儿与月云在一旁听着,也不知魏夫人此语是什么意思。

“倒也没什么不好说的,以你等出身,想来都知道这千百年来二次斗剑之事吧?”

三人闻言,俱是点头。

千百年来,有过二次斗剑,对紫府洲修行之辈影响不小,这两次斗剑,可以说定下了如今紫府洲修行势力的局面,凡是修行日久之辈,多少都会听说这件事情。

“两次斗剑,定下如今玄门大兴局面,如今数百年过去,不拘四方魔教还是天下旁门,都已恢复元气,形势自然要生变化,不过多的你们暂时也不需要知道太多,只需要知道,未来很长一段时间,魔教修士、旁门左道之流,在紫府洲的出现的数量只怕要多起来了。你等若是四方云游,说不好就会撞上,彼辈手段颇多,经历千奇百怪,难以境界断其实力,如是遭遇,需要多加小心。”

“若想知道更多,回山询问你们师门长辈便可,我还有自家事情处理,就不多待了……”

未等陆玄三人从魏夫人这一段话中琢磨过来,其人已经消失不见了。

虽未明言,但三人俱是聪慧之辈,细细一想,大抵也能领悟几分,回过神来,各自面色都有不同。

具体如何还说不好,但大致也能想到,紫府洲怕是要乱。

灵蛟儿还好些,对此没有什么太具体的印象,毕竟他没见过,也无法想象出来。

但陆玄和月云就不同了,以他二人见识,在知道这个消息之后,都清楚这样的变化包含了什么意味。

回过头来,陆玄想到魏夫人,她是西昆仑修行,如今却在南疆之地游荡,难说也是与这件事情有关。

陆玄现在是真的想回哀牢山请教严白凤,关于日后紫府洲局势变化的问题,他也好安排自己的修行计划。

如今在贸然四方行走,显然是有些不妥的,谁也不知道是否还会遇上瘟道人这样的魔教老祖,以他如今脾性,遇到不平之事,一般是不会袖手旁观的,难免就会与一些人产生纠葛,一个不好,或许就会招惹魔教修士。

可惜严白凤与秦韵俱不在哀牢山中。

也没个联系的法门,这却教人无奈。

……

“此为多事之秋。”

月云叹道。

相较于陆玄和灵蛟儿,或许她才是最担忧的那个,妙玉庵虽有几分传承,到底还是少了底蕴,门中修行之人,就她与定静师徒二人。

如今听得这等消息,日后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南疆本来就乱,往日好在她修为还算过得去,玄光境界在南疆之地也有几分地位,才能护得黎罗山清净。

如今局势变化,不知会跑出多少不知来历的修士,难说会不会影响到黎罗山。

陆玄听得此语,大抵也明白月云心思,不过他如今修为,即便想帮着做些什么,也无能为力,自家还看不破世情,需要回山请教严白凤,哪里又能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

无言间,月云又道:“乱象渐显,我离开黎罗山却有几日时光,如今还是回山做一番布置才好,也免得失了准备。”

这是准备拜别。

陆玄闻言,也不拦阻,只道:“道友助我良多,日后黎罗山若有麻烦,尽管吩咐。”

月云点头,遂与灵蛟儿拜过,直接离去。

灵蛟儿与月云不熟,说不上什么话,对于魏夫人留下的话语,也不甚在意,如今见两人都走了,反而变得自在许多。

眼珠儿一转,收去虬龙炎光仙索,道:“说来我还不曾来过南疆,如今魔头除去,你我不如四处转转?”

这话说的直白,还是玩心太重。

若是方才往常,陆玄说不好就答应了,但是魏夫人刚走,又才留下那样的言语,陆玄自不好答应,于是道:“正如月云道友所言,如今紫府洲乱象渐显,还不知会有怎样变化,南疆之地,龙蛇混杂,以前可也不见瘟道人、魏夫人之流出现,如今你我轻易便在这凡俗之地见得这等高修,足见是不寻常。”

“你虽有几分功果,但竺英师姐不许你下山,必然有她的道理,如今事情了罢,你我还是回峨眉见过竺英师姐才好。”

“唉!”

灵蛟儿一听陆玄这话,眼睛一瞪,却是没想到陆玄半点情面都不讲。

本以为陆玄知他在山上憋得辛苦,看在二人交情的份上,会帮个忙,谁料会是这么一个回答?

“好歹我也助你不少,我就是想四处转转罢了,长长见识,又不招惹麻烦……”

陆玄闻言,不等他说晚就摇头道:“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时候不对,日后会有机会的,竺师姐总不至于一直将你留在山上,修行日头且长,何须急于一时?”

“走了,回山!“

陆玄清楚灵蛟儿跳脱心性,是以不等他开口再说些什么,就将龟蛇剑召来,剑光卷裹,朝峨眉方向飞去。

他也不担心灵蛟儿独自跑了,没有自己帮他做掩护,惧怕竺英的灵蛟儿,可不敢不回山去。

没有出乎陆玄预料,灵蛟儿见他匆匆而去,先是一愣,随即恨恨的在地上跺了跺脚,这才不甘的驾驭云光,跟了上来

一百九十五、金陵

灵音洞外,陆玄带着几分愁绪走了出来。

正如魏夫人所言,峨眉诸位真人是对于魔教旁门之流返潮之事是有所了解的,当陆玄问起此事之时,竺英也做了一番提点,叫他这等时节,若要四方云游,还是多加注意。

陆玄此时心思已经不在云游之上了,他倒是有些担心浔阳安危。

世道本就纷乱,浔阳只能说因为地理缘故,还算安泰,不过也不知能维持多久。

若只是凡间动乱,他几个子孙后辈也有武力,倒是不必太过担心,就怕他们牵扯到修士身上。

往常也就算了,按着竺英说法,即便中原内陆,如今也不乏悄摸游走的魔教修士。

此外竺英还说起了另外一件比较重要的事情,也是陆玄担忧原因之一。

“叔父?”

陆玄正琢磨竺英言语,前方忽然传来一道声音,下意识抬头看去,远是苏琼的母亲叶瑾瑜。

十数年过去,叶瑾瑜看上去更为成熟了些,不过并未见老,想来苏琼也没少照顾她这母亲。

“瑾瑜,你是来看琼儿的?”

叶瑾瑜身前还有灵音洞仆人领路,念头微动,陆玄就猜到了她的来意。

未免打搅灵音洞诸修修行,似叶瑾瑜这等亲眷,往日也不在峨眉山上,要么在自家生活,实在没有牵挂,大多也是在南安县城,或者峨眉山附近的宫观生活。

叶瑾瑜如今之剩下苏琼这女儿,也没有修行之心,干脆在峨眉山左近一处道观之中,做了道姑。

陆玄此前问及苏琼,也问过叶瑾瑜的事情,知晓竺英真人在她来到峨眉之后,传了她一门俗世的养生功法,如今就在山下道观静修,偶得空闲,就会上山看女儿,生活倒也安然。

叶瑾瑜摇了摇头,道:“琼儿闭关之事,我是知道的,此番上山,是因大兄病故,怎么也得回去一趟,所以上山拜见竺真人,若是琼儿出关,也能知我去向。”

“原是如此。”

虽然有些意外,不过陆玄也没见怪,想了想问道:“可是现下就要启程?”

“山下已备好车马,我已将消息教灵音洞仙童带给竺真人,这便要下山了。”

“此去金陵,路途遥远,如今世道又乱,车马随行,还不知花费多少功夫,又会遇到什么危险,正好我也要离开峨眉,身上也无要事,便送你一程吧。”

苏琼拜入峨眉十数载,叶瑾瑜在峨眉也是生活了十来年了,对于修行之事,即便没做深入了解,接触也不会少,自然明白陆玄的意思。

如以剑光飞遁,也能省却许多功夫。

她是灵慧之人,也没那么多矫情心思,没有拒绝。

况且陆玄也是长辈,日后苏琼修行,或许还需要陆玄看顾,怎好生分了关系?

“有劳叔父了。”

陆玄罢了罢手,二人同出灵音洞府,随即陆玄驱以龟蛇剑化龟蛇真形,将自己与叶瑾瑜裹在其中,瞬化流光,朝东方而去。

……

陆玄修为渐深,十数载修行,虽难聚云霞,练就霞光,但一身法力在水府相助之下,所得颇厚。

剑术一道,多年以百字碑参悟,已到了一个瓶颈,甚至对于当年意外使出的剑气雷音之法,都有所得,加上龟蛇剑如今炼得真形,可说飞剑得成,遁光速度也是极快。

不过三五日的功夫,便从峨眉赶到了金陵境内。

这还是照顾叶瑾瑜**凡胎,路上做了些休整的结果,足见他如今遁光速度。

他玄光境界,都能做到这等地步,修为高深之辈,朝北海暮苍梧,并非虚言。

陆玄对此也是有所期待的,不过那等境界,离他尚远。

……

金陵,古来曾是南方数朝之都,如今更是大梁行都,机要之地,自是异常繁华。

说来苏家与叶家在金陵之地,也算有几分身份,算不得世家大族,终究也有些地位。

虽然十数年不曾回金陵,但因无太多变化,叶瑾瑜依旧熟悉环境。

这也是托了金陵地势缘故,如今大梁所统,南北皆是国土,东南之地,最是不易起乱事,所以现如今大梁虽有几分乱象,金陵依旧没有受到太多波及。

百姓日子或许会因战事难过一些,也能说安平。

因此来到金陵,陆玄也算是难得见到一处还能见繁华的城池。

将叶瑾瑜送回,陆玄本可以离开,不过他身上暂无要事,而且还记得叶瑾瑜与家中似乎并无太深联系,她一个寡居妇人,学了些养生手段,也没什么护身的本事。

十数年不露面,此番回家,难说会不会受欺负。

到底身为长辈,陆玄也不好就此离去,于是提议与叶瑾瑜随行。

叶瑾瑜能明白陆玄心思,心中感念,知道陆玄没有急事处理,也点头应下。

来时她也想过自家问题,十数年过去,连大兄都病故了,她出嫁之后,又极少回家,家中除了几个兄长嫂子,或许都没人认得她,如是知她处境,确实有可能遭受冷遇。

当年嫁给苏哲的时候,也因苏家三房在苏家没多少话语权,她在娘家也不太受待见,姑嫂之间都有不少隔阂。

更何况现在。

所以她心中也是有些准备的,如今陆玄随行,倒是省去了她的担心。

“叶家之人俱是凡夫俗子,身处金陵这等物欲之地,心中浊念难免有些重,若是言语之间有些不敬,还望叔父不要与他们一般见识。”

叶瑾瑜对陆玄的了解其实不多,虽然数次相处,陆玄都很和蔼,但她也听过陆玄混迹江湖的一些故事,大抵明白陆玄曾经也是杀伐果断的江湖人。

亲近之人,或许和蔼,但叶家要是有什么得罪的地方,难说陆玄是否能够忍让。

到底还是血脉相连,叶瑾瑜虽然对叶家也谈不上亲近,还是不想他们和陆玄起冲突的。

“你家之人能在金陵之地维持如今局面,族中想也没有几个蠢人,即便不说我这修行人的身份,面对一个老道士,想也不会失了礼数。”

陆玄反倒没那么多想法。

他天下四方都差不多走过,对于现如今这个社会有着自己的一套看法,反正在他经历当中,越是贵家,对于他这样的方外之人,轻易越不会得罪,尤其是他这等年纪的老道士。

叶瑾瑜闻言,微微一怔,随后也明白了陆玄的意思。

“是瑾瑜多虑了。”

二人说话的功夫,已经来到叶家门庭之前

一百九十六、安平

叶家家宅,还不至于落到金陵中心去,但也是难得之所。

周遭街道能见百姓来往,却又不至于太过喧闹。

陆玄一老道士,叶瑾瑜也是道姑打扮,自然引来不少注意。

尤其叶家的门子,得见二人走来,不免迎上前来。

“见过老道长、仙姑,此处是叶府门庭,不知两位何来?”

叶瑾瑜大兄病故,传信到峨眉,已是过了半月有余的时间,此时人已下葬,自然也没有白事在办了。

所以叶府门前,也比较冷清。

“我是叶瑾瑜。”

叶瑾瑜开口道。

门子闻言,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惊道:“四小姐?”

这门子也是后来人,不曾见过叶瑾瑜,不然当能认出。

不过身为叶府中人,该知道的自然还是要知道,所以听到这名字,不至于没有印象。

“正是。”

叶瑾瑜闻声也有些恍惚,她已经许久没有听过别人这么称呼她了,上一次听到有人叫她四小姐,还是十数年前在江头村,叶家派人来接她的时候了。

“四小姐且到大堂稍待,我这就去禀报二老爷。”

叶瑾瑜的身份,没什么好冒充的,再者家中几位老爷尚在,也能认得模样,虽然叶瑾瑜看上去太过年轻,年纪与传闻的不太相符合,但门子也不觉得会有人冒充。

于是不敢怠慢,忙请二人入内。

叶家有五房,如今叶瑾瑜大兄亡故,主事的是二老爷叶安平。

门子将二人带到大堂,便去二房禀报叶安平去了。

不多时,就见一中年男子前来。

男子年纪看上去也有四十多岁年纪,头发见几分灰白,想来年纪还要比面上看起来的更长一些。

气质威严,气度不凡。

模样端正。

“四妹!”

来人见了叶瑾瑜,看她一身打扮与年轻模样,微微一愣,还是没忘了称呼,面上也见喜色。

“二兄。”

相较于男子,叶瑾瑜就比较淡然了。

她与家中几位兄弟,关系只能说是一般,时日长久,更是算不上亲近了,此番若不是大兄病故,血脉情分,总得走一遭,不然都不会想着回来。

……

“多年不见,四妹你到愈发年轻了,看来去蜀中修道,也不失为一件好事。”

一番相叙,众人在堂中坐定,叶安平命下人奉上茶水,才又闲谈起来。

“对了,未知这位老道长是?”

叶安平说着,又看向了陆玄。

因惊讶于叶瑾瑜模样,他一时到忘了与陆玄见礼。

“观中一位长辈,此番与我同行,就跟随过来看看。”

对于陆玄的身份,二人有过商议,所以叶瑾瑜只如此托词。

“老道姓陆,叶居士有礼!”

陆玄稽首。

陆玄得入玄光之后,虽有返璞归真之意,但在外人眼中,实则颇有几分独特气质,加上他半生经历,也有一番沉浮,气息特殊,踏入玄光,这意味更为明白,对于寻常百姓来说,或许看不出什么,只觉陆玄不好轻慢。

但在叶安平这等在官场都有所混迹的人来说,就别有一番见解了。

方才因为叶瑾瑜,他没能多注意陆玄,如今细看,越发觉得陆玄不凡。

于是也不敢失了礼数,忙起身回礼。

“四妹远游在外,多蒙陆道长照顾,还请受我一拜。”

说着,又拱手一拜。

只看叶安平模样,倒不像叶瑾瑜说的那般,兄妹之间关系寻常。

“叶居士客气,瑾瑜是灵慧之人,说来观中诸事还劳她操持,费了不少心思,倒也谈不上我等照顾。”

陆玄这话也不是虚言,当年在浔阳,就是叶瑾瑜帮忙操持一些生意上的往来,不然周云一人也难打理。

“二兄传信,说大兄病故,未知是何缘故?”

叶瑾瑜清楚自家兄弟的精明,不想叶安平太过关注陆玄,又弄出什么麻烦事来,于是打断道。

听得妹妹问起大兄之事,叶安平才仔细说了说。

具体也没什么异常之事,就是正常病故罢了,这时节感染病症亡故之人不少,况且叶瑾瑜大兄年纪也不算小了。

听了叶安平一番言说,叶瑾瑜也没再多问,准备去先去祭奠大兄一番。

此番回来,也不准备在叶家多待,出嫁又出家,终究没了亲近。

正欲提及此事,堂外忽听一阵快步,不一会儿,便见一中年妇人闯入。

这妇人看着三四十岁年纪,满面浓厚妆容,有些富态,金钗银环,打扮也是富贵异常。

模样本也是好的,只是因为妆容太过,身材又胖,显得俗气了些。

闯入堂中,妇人四下打量一番,不知何故,见了陆玄眼睛就是一亮。

倒是教人有些莫名。

“弟妹,如此行色匆匆,可是生了什么急事?”

叶安平皱眉。

这妇人却是叶家三老爷的叶安南的夫人赵氏,往日赵氏行事就有些风风火火,因为商户人家出身,娘家资财虽厚,还是少了几分礼教。

不过再怎么说,也是叶家夫人,过门以来,见识多了,也渐沉稳,少有这等着急的时候了。

不过叶安平话刚问出,念头一转,倒是想起了一件事情。

“可是雨儿的事情?”

赵氏闻言,果然点头,忙道:“正是,听下人说四妹妹回来了,还带了位老道长,蜀中古来就出仙人,雨儿的事情,能想的法子都想了,我寻思蜀中异地,或许仙人能有些法子也说不定,所以……”

“这位便是蜀中来的老道长了吧?”

未等说完,又看向陆玄和叶瑾瑜,这才一拍手道:“差些忘了四妹妹,倒是失礼。”

“不碍事的,嫂子,二兄,未知雨儿是生了什么事情?可是得了病?”

叶瑾瑜灵慧之人,听得赵氏言语,就知道不是什么寻常事。

她不是很想叶家的事情牵扯到陆玄的身上,难免皱眉。

赵氏却没看出叶瑾瑜的心思,想着陆玄是叶瑾瑜带来的,尤其得见叶瑾瑜年轻模样,仿佛这十数年时光都未曾在面上留下痕迹,更觉得叶瑾瑜修道之地不凡,连带认为陆玄这老道士也是有大本事的,言语更是亲近,忙道:“四妹妹有所不知……”

一百九十七、世雨

赵氏一番言说,叶瑾瑜与旁听的陆玄才明白是怎么回事。

原来是赵氏的儿子叶世雨犯了癔症,也就是俗称的失魂之症。

金陵城中能请的大夫几乎都请了,可惜没一个人能解决的,眼看叶世雨不时犯病,且越来越严重,犯病的时候仿佛变成另外一个人的模样,疯疯癫癫的,赵氏心中就痛得发慌。

叶世雨是赵氏最小的儿子,自古幺儿便受宠爱,赵氏对于这个儿子可以说是当成珍宝一样看待。

如今这儿子出了问题,难怪赵氏如此着急。

也是因此,赵氏听闻叶瑾瑜从蜀中回来,还带了陆玄这老道长,才病急乱投医,匆忙赶来。

倒不是真的知道陆玄有本事,而是有机会就尝试一番。

金陵周遭能拜的道观佛寺都拜了,陆玄这蜀中道人,终归也是一份希望。

听完赵氏的话,叶瑾瑜沉默一会儿,看向了陆玄。

叶家人不知道陆玄的本事,但她很清楚,虽然并不想陆玄牵扯到叶家的事情中去,但如今自家侄儿出现这样的事情,她也不好无视。

当然,她没开口请陆玄相助。

陆玄在旁也将事情听了去,如果愿意搭助,自然会发话,全看陆玄的心意。

陆玄倒是没觉得有什么麻烦的,他和叶家没什么关系,错非叶瑾瑜的缘故,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进入叶家庭院,如今听得这等事情,也算是那叶世雨与他有些缘分。

于是道:“老道微末本领,不敢作保,不过可以先去看看令公子情况。”

相较于赵氏的迟钝,叶安平反应可快多了,他是聪明人,听到陆玄这话,就知道陆玄想是个真有本事的,否则不会如此开口。

而且自家四妹,他也算了解,聪明之处更胜过家中几个兄弟,错非女子之身,还说不好叶家现在是个什么情况,能够被她如此敬重的,又岂会是寻常道人?

正因如此,面对陆玄之时,叶安平才一直没有怠慢。

“弟妹还不快快谢过陆道长?”

听得这话,赵氏回过神来,忙向陆玄道谢。

陆玄罢手。

……

如此一番变故,叶瑾瑜也不好先去祭拜大兄了,先与陆玄随同赵氏来到了三房所在的园子。

未等入院中,就听得一阵喧闹动静。

众人闯入院中,只见一少年蹲坐在假山之上,仿佛一只猴儿,一脸嬉笑,而假山下面则是三房一众仆从,俱是一脸焦急,劝少年从上头下来。

那假山高一丈有余,离地不矮,若是少年从上头掉下来,说不好就要损伤躯体。

届时看顾的仆从自然要受责罚,所以如此焦急。

然而下方仆从愈是着急,假山上头蹲坐的少年,便愈是高兴,在他的感觉之中,似乎这是仆从们在与他玩耍一般,真个是顽童模样。

众人见此,面面相觑,赵氏却惊呼一声,忙朝那假山冲了过去。

“雨儿!快下来,别吓了娘!”

假山上头的少年见得赵氏,嬉笑面色微变,发了会儿愣,随即有些恍惚,呆愣愣的叫了声‘娘’,随即从上头掉了下来。

得见如此一幕,众人俱惊。

就在这时,一道飘然身影轻松将少年抵在手中,救了下来。

定神看去,不是陆玄又是何人。

旁人惊奇陆玄身手,赵氏却不关注这个,看到儿子没事,她忙的冲了过来,一把将儿子夺了过去,好生的上下摸索着,似乎在看儿子有没有受伤。

这是身为人母的本性,陆玄也不见怪,琢磨少年古怪情况,倒是略有几分猜测。

陆玄在浔阳之地,解救遭难百姓,也涨了不少见识,见过许多怪事,其中妖魂附体者,情况和眼前的叶世雨就颇为相似。

心中不免揣测,叶世雨是否遭了妖怪附体夺魂。

只是以望气之法观之,又不见其人身上有半分妖气。

莫非真的只是‘病’?

陆玄沉思。

不知何故,叶世雨莫名昏迷了过去,于是只能先将他送回了房间,众人随即来到了三房客厅,商议叶世雨身上的问题。

“道长可有所得?”

叶安平也跟着来了,他注意一直放在陆玄身上,看到陆玄沉思模样,就知道陆玄或许有些猜测,心中不由期待。

虽说叶家诸房之间,也因为一些利益问题,有小许的冲突,但宗族还是一致对外,叶世雨年纪不大,可天资聪颖,又颇为好学,早在患上这怪病之前,就已经考取了生员。

错非怪病缘故,举人也不过随手而来。

可见天赋。

如此后辈,说不得能让叶家更为兴盛几分,如今叶安平掌管叶家,自然希望后辈之中能多出几个人才,能让叶家传承有道。

所以对于叶世雨的情况,是法子真心的关心。

世人虽对修行之事没有了解,但如今时节,妖魔鬼怪传说不少,对于这方面的事情,其实很容易接受,于是陆玄也没隐瞒,将自家猜测说了出来。

听到叶世雨或许是妖魔附体,叶安平面色微变。

又有些庆幸赵氏如今还在房中照顾儿子去了,不然听了这个消息,还不知道会闹出什么事情来。

“尚且还未确定,叶公子身上并无妖魔之气,或许还有别的可能。再则老道也不过初见,还需细细观量一番,才能做出论断。”

陆玄一句话,让叶安平脸色稍微好看了些,随即拜道:“还劳烦道长多费心,叶某感激不尽!”

陆玄微微点头,也没回话。

转而要求去房中看看叶世雨的情况,叶安平自不会拒绝,带着陆玄来到叶世雨的房间,担心赵氏影响陆玄,还将人都叫了出去。

于是房中除了昏迷的叶世雨之外,只剩下陆玄和叶瑾瑜两人。

陆玄也不发话,先以望切之法大略探了探叶世雨的身体。

他也算精通医药之术,如果真是因为身体缘故导致,多少能看出几分,不过经过一番诊断,发现叶世雨的身体虽然有些虚弱,但大致还是康健的。

所以基本上能够断定,不是身体出了毛病。

那么只有可能是魂灵上的问题了。

“叔父,雨儿莫非真是遭了妖魔之难?”

一旁叶瑾瑜见陆玄给叶世雨把脉之后,陷入沉思,不由问道

一百九十八、目的

陆玄闻言,回头看了叶瑾瑜一眼,摇了摇头。

只是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仅一番观量,这叶世雨身体康健,神完气足。

虽有几分虚弱,更多是因为精神完满,以至肉身略有几分承受不得。

倒像是阴神修者。

陆玄心有几分猜测,只是不好言说。

叶世雨的情况,有些不太寻常。

若是猜测属实,只怕这叶家还有变故。

不过念头一转,要是真如所想,该发生的总会发生,沉吟道:“修者之中,有转劫之说。说的是修行之辈,此生难得功果,或是遭了劫难,不得不存留真灵,寻俗世人家投胎托生。”

“机缘一到,或是觉醒宿慧,或是道友长辈来引,总能再入道途。”

“一世不成,循环往复,虽然对于大部分修士而言,转劫之后,今生再非前世,多少也还有成道之机。”

叶瑾瑜闻言一怔,随即惊道:“叔父的意思,雨儿他……”

陆玄点了点头。

“不完全确定,但是有这个可能。”

“而且能托生俗世,觉醒些许宿慧的,俱非凡类,前世还不知有何等牵扯,如是猜测属实,叶家或许还有变故。”

“此话不好叫太多人知道,那赵氏以我观之,也不大适合知晓这件事情,你如有意,可与你二兄说上一说。”

叶瑾瑜知道这个消息不好怠慢,微微点头,当下出去将叶安平引了进来,随后又将陆玄提点说了一番。

听得叶世雨可能是这样的情况,叶安平一时也没反应过来。

他如今在朝中为官,虽然之事闲职,但往日也有不少应酬,沉浸权谋风月久了,心思一下转变不过来,全然想不到这样的神仙诡事会发生在自己家中。

不过他是聪明人,想法也多,忽然道:“陆道长的意思,世雨是仙人转世?”

陆玄明白他的意思,摇头道:“那可不一定,世间诸修,与凡人一般,俱有好恶之分,难说令侄儿是谁人托生,也不全然都是福报。”

这话的意思,是告诉叶安平还是少一些鸡犬升天的想法,指不定就是件坏事。

陆玄这话也不是恐吓叶安平。

修行有成之辈,法门在身,或是机缘得当,都有转劫的机会,谁知道叶世雨是谁人托生?

再者看叶世雨此前表现,好似顽童习性,说不好还是山间妖类入世,要真是如此,叶家有得闹腾。

陆玄这么一提醒,叶安平眉头紧皱。

对于叶家这样的存在来说,坏事远比好事对家族的冲击要大。

而在叶安平看来,就算是错过鸡犬升天的机会,也远比招惹上什么魔头要容易接受。

当然他也没全信陆玄的话,毕竟这才第一次见面,也没见过陆玄展现多少本事,哪里能轻易相信。

若非叶瑾瑜的关系,他或许都不会相信半点。

当下有些为难起来。

陆玄见此,也不多话,叶世雨的情况,并非是因病症,也不是招惹了什么鬼物妖魂,不管是否是前人转劫,都是自身因缘,他也没必要多管。

于是道:“老道本事微薄,所言叶居士也不必太过当真,或许可以再寻得道高人求教一二,再做处理也不迟。”

“令侄儿这情况,暂时也没什么大危险,之所以昏迷过去,只是因为神魂强大,身子有些发虚罢了,醒来之后好事补一补气血就是了,以叶家的情况,这点事情应该不是什么麻烦。”

“此外令侄儿若是还不时变化,如是不做恶事,也不必管他,教下人好生注意,不至于伤了自身也就是了。”

言罢,带着叶瑾瑜走出了房间。

叶安平还在沉思,一时也没跟上。

……

“叔父,雨儿的事情,对叶家的影响不会太恶劣吧?”

叶瑾瑜去祭拜了大兄回来,犹豫之间,还是问起了这件事情。

陆玄明白她还是惦记者血脉情分,道:“也无太大妨碍,说不上是好事,但也不至于是坏事,具体还是看叶家缘法。”

叶瑾瑜对陆玄是信任的,听得这话,稍松了口气。

“祭拜过后,可要回峨眉?”

“还有些旧事要处理,许久不曾回金陵了,此番难得回来,一并解决了也省得日后麻烦。此事我与竺真人也说过,真人说等琼儿出关,会叫她来接我,叔父不必担心我。”

叶瑾瑜明白陆玄是问她是否需要相送。

陆玄闻言,没有再问,既然有所安排,自然最好不过。

正好他这边也得启程去处理一件事情了,叶瑾瑜暂时不离开金陵,他也不用去想太多,于是与叶瑾瑜告辞。

叶瑾瑜没有强留的意思,虽然叶世雨的事情没有解决,但陆玄既然说了不是什么坏事,也没必要再麻烦陆玄劳心。

只是等陆玄离开叶府之后,叶安平忽然来寻。

开口便要求见陆玄。

叶瑾瑜没说陆玄已经走了,只问是怎么回事。

叶安平道明来意,原来他回去考虑过后,想起陆玄说的话,觉得或许可以将叶世雨送入道观修行,等到情况明了,再说其他。

他倒也不是想麻烦陆玄,只是看叶瑾瑜的态度,陆玄不是寻常道士,又能说出此前那一番话,说不定在金陵左近也知道一些高人存身的道观,所以想请教一番。

叶瑾瑜听了他的话,才告诉他陆玄已经离开了。

叶安平一时哑然,忙问陆玄去向,没得到回应,匆匆离去,又寻下人追索,才得知根本没见到陆玄离开,城中也没半点踪影。

得了这消息,叶安平反倒觉得陆玄愈发不凡,心中也有些懊悔,没有早作决定。

这边叶安平念着陆玄,陆玄却已经离开了金陵,遁光卷裹之下,往湖广之地而去。

他离开灵音洞时,竺英说起过一桩机缘,先前时日未到,于是得闲送叶瑾瑜回金陵,如今也没别的事情要处理,虽然离竺英说的时间还有一些日子,早些到得目的地,也没太多影响。

正好那地方也有高人存在,此去或许还会遇到别的真仙前辈,即便日子不到,如能遇得,也能涨些见识

一百九十九、苏游

竺英真人所言之地,唤作九嶷山。

旁门高人回道人道场。

竺英叫陆玄寻机去九嶷山,具体所为何事,还有说道。

回道人乃是旁门有数的前辈高人,与峨眉大衍祖师是一辈分,昔年二次斗剑,曾与玄门对立,是不忿玄门势大,行事失了气度,将天下机缘都占了去。

昔时峨眉一代弟子尚未扬名,峨眉只以大衍真人名号四方传响。

玄门大派,还是云鼎、昆仑、太华山等诸派。

一次正魔斗剑,玄门起势,自有几分意气风发,将紫府洲看成自家底盘,门人弟子难免有些膨胀,于是召来旁门不忿,也是因此,才有魔教残余之辈鼓动旁门与玄门斗剑。

这也是第二次斗剑的来由。

回道人正是昔年二次斗剑的旁门高人之一。

二次斗剑,因峨眉一代弟子横空出世,尤以齐湛渊等辈,修为剑术俱是顶尖,定下玄门胜势,导致旁门大败亏输。

回道人败于齐湛渊这晚辈手中,大不服气,认为不是自家剑术缘故,于是在九嶷山定下黑白棋局,每逢甲子之年,便广邀天下同道,论剑九嶷山。

起先只是为了证明自家剑术厉害,不下大衍真人所传。

后来举办数次,同道之间探讨剑术,争胜之心渐淡了,反因论剑颇有所得。

不少同道也从中得了好处,这九嶷山斗剑倒是成了紫府洲难得盛事。

诸派见斗剑之事能涨自家门人晚辈见识,也能撞见许多机缘,多派门人前往。

竺英真人指点陆玄前往九嶷山,也是存了这个意思。

不过陆玄所想有些不同。

说起九嶷山回道人,他自然想到了自家从风雷洞所得的巽风剑诀来。

根据神风上人所言,雷音子所传剑诀,分阴阳二卷,其中阳卷震雷剑诀,便在回道人手中。

便是严白凤也教他,日后如得机会,或能从回道人手中得到震雷剑诀。

如今想来,这机会便是九嶷山斗剑了。

关乎自家修行,陆玄自然不会错过。

九嶷山群峰超拔,纵横千里,乃是紫府洲有数的名山胜景之一。

南接罗浮,北临衡岳,也俱是修行圣地。

此地古来便是传说不少,周遭俱是不凡之地。

昔年陆玄求道,也曾来过九嶷之地,只是未有所得。

如今再至,虽也为机缘而来,心态大不一样,多了些闲散心思。

来到九嶷山,因论剑之日未至,陆玄倒是想起一件事情来。

昔年陆玄在浔阳得九江行脉水经注,也得了徐烟霞所留几处机缘地点,虽不知是否已为后人所得,但其中提到一处,正是在九嶷之地。

他如今拜入哀牢山门下,不差传承,但徐烟霞对他有入道之恩,如今想起这位前辈,难免有些心思。

不为传承,只想看看前辈所留机缘之地,或者是否有人得去传承,也算是一种感怀。

如此一想,陆玄也没犹豫,直往昔年河神庙所得之地而去。

庙祝留书,虽然地点不甚具体,但搜寻也不是多难。

花费了两日功夫,陆玄便来到了留书上描绘之地。

果见一方石碑。

不似浔阳九江行脉水经注石碑,被河水冲到了老鳖村去,九嶷山的这处石碑,依旧完好伫立原地。

陆玄有些诧异,九嶷山名胜之地,往日游人都有不少,这石碑居然没被人取走,也是他没想到的。

但见石碑上方,果有徐烟霞留字。

九嶷导溪水经注

“苍梧之野,峰秀数郡之间,罗岩九峰,各导一溪、岫壑负阻,异岭同势。游者疑焉,故曰九嶷山。”

也是一门行脉法门,筑基之法。

与九江行脉水经注相差仿佛之间,陆玄略作推演,便有所得。

此法与九江行脉水经注颇有共通之处,不过又有许多不同,隐隐有些联系,陆玄心有所动,心中将这法门记下。

他与徐烟霞本有牵扯,其人也算是陆玄半个老师,有传承之恩,日后说不得还会再见,如今学去法门,倒也算不得什么。

只是正在陆玄记下这石碑内容,感慨其上对九嶷山景貌清晰记录的同时,还暗藏行脉功法,琢磨徐烟霞道行高深的时候。

不远处,忽有一人飘然而至,径直朝陆玄所在方向而来。

来人是一名年轻书生,模样清秀,身后还背着书箱,看上去就像是个寻常的游学士子。

但其高妙的轻身手段,又表明了他并非一个普通的书生。

距离虽远,但那书生已经注意到了陆玄。

见陆玄这浑似山中修者的老道士,书生似有几分惊喜,加快了几分速度。

陆玄见此,念头转动,也没有离开。

仔细打量书生模样,能见灵机,竟是元胎修为。

一身气息,所修与水经注颇有几分联系。

看到这点,陆玄大抵已有几分猜测,知晓书生为何来此了。

果然那书生靠近,得见徐烟霞所留石碑之后,面上更见喜色。

不过书生还算知礼,先拜过陆玄,道“老道长有礼。”

陆玄稽首回礼。

“在下苏游,小字见安,敢问老道长,可是这九嶷山中仙修之人”

听这句话,不难知晓这书生对于修行之事,也有所了解。

“老道陆玄,云游至此罢了,并非并非此地之人,我观小友一声灵机颇有几分眼熟,不知小友可认得飞云子徐烟霞其人”

陆玄也不打机锋,心有好奇,于是便问。

书生苏游闻言,面色又喜,问道“老前辈认得飞云子真人么”

“我寻真人久矣,只是四方游览,俱不见真人行踪,多方故地,也只见留书,实不知真人何往,前辈若知,还请教我。”

陆玄闻言,心道果然,随即摇头“飞云子前辈如今身不在紫府洲,小友自难寻得,小友此来,可是为了这水经注石碑”

一番交谈,苏游果是为了水经注而来。

陆玄倒有几分好奇,徐烟霞西江之人,陆玄能得其机缘,有几分运气,也有地利缘故。

但苏游如何得的传承,还对徐烟霞颇有了解的模样,实让人有些好奇。

“未知小友是何方人士”

二百、五气烟霞飞云至妙玄通

“太湖人氏。”

苏游道。

太湖,倒是离金陵不远,而且太湖也有一处徐烟霞留下的传承,也就不奇怪他为什么能够获得徐烟霞传承了。

“在下于太湖偶得一篇游记,乃是飞云子真人所书,其中描绘胜景,教人神往,于是我便随真人足迹,四方游览,在太湖寻得一处石碑,我家中也有道学传承,看出几分玄妙,得入道途,此后四处行走,在泰岳之地寻得一处、太华山寻得一处,共得三处。”

“前番本在九江,只是不见了水经注踪迹,想是被旁人得去,这才赶到了九嶷山,不想遇到了老道长。”

苏游倒是直接,初见陆玄,就将这等隐秘全然托出,浑然不想陆玄若是恶人,会有何等危险。

不过仔细想来,或许也是他的小聪明。

具体不做细表。

陆玄闻言,注意也不在这上面,心中反有几分感慨。

早年他初得徐烟霞传承,就存过四处找寻留书的心思,只是后来遇到李元丰,拜入哀牢山门下,也就放下了这念头。

不想如今倒是被苏游完成了。

除却《九江行脉水经注》之外,苏游如今可以说是将徐烟霞留下的四处传承都得了个完全,如能全然收集完毕,或许他能算得上徐烟霞真正的弟子了。

如此一看,二人倒有几分香火情分。

“老道与飞云子真人,也有几分缘法。”

心中一叹,陆玄将自己得到《九江行脉水经注》的事情也告诉了苏游。

苏游听后,也是惊讶不已。

不想二人都有同样的遭遇。

只是仔细一想,或许二人今日相见,早有定数。

苏游琢磨一会儿,忽然拱手拜道:“前人传承,本不该用作交易,但老道长与我一般缘法,想来共享水经注内容,飞云子真人也不会介意,在下想用余下三篇水经注,与老道长交换九江行脉法,不知老道长可否成全?”

“你与飞云子真人有缘,日后说不得还能拜入前辈门下,如何不成?”

陆玄一笑,遂将《九江行脉水经注》传与了苏游。

随后也从苏游身上得来了其余三篇水经注。

分是《华山险流水经注》、《太湖无方水经注》、《泰岳元脉水经注》。

再加上《九嶷导溪水经注》,拢共五篇传承,如今俱在此地了。

苏游谢过陆玄,遂去记录《九嶷导溪水经注》去了。

不比陆玄百字碑在身,也无有陆玄境界修为,苏游若要修行其上法门,还需好生钻研参悟。

倒是陆玄,借助百字碑玄妙,干脆在溪边参悟其中变化,不多时,果有所得。

早前他所学《九江行脉水经注》,无有玄光凝练法门,只得元胎部分。

余下四篇,也俱是如此。

但统合之后,经过推演,倒是得了一门玄光凝练之法,这玄光法门,融于五篇之中,如是未能集得五篇,便得不到这玄光法门。

此法唤作《五气烟霞飞云至妙玄光》。

修成之后,有奇妙之法。

常人玄光得成,无有飞遁法门,只能驭气飞空,已是难得手段。

但炼成这《五气烟霞飞云至妙玄光》,却能以此光飞遁,不下剑遁神通,也算别开机杼。

令此法所得不易,杂含遁法、符,如得传承,自家便能修行,有护身、逃遁手段,不虞斗法。

遁法、符,俱作《五气烟霞飞云至妙玄通》。

此玄通能借之练就遁法,也能以其上符祭炼法器、神通手段,十分完全。

若说《九江行脉水经注》独得一篇,只能算作中乘筑基法门,那么《五气烟霞飞云至妙玄通》一出,当做上乘。

此法之名,显然得之徐烟霞,具李元丰所言,徐烟霞修为虽高,不过还丹。

能创出这等法门,足见其传承、天资俱是不凡,仔细琢磨,陆玄也不由心生佩服。

便是陆玄有风雷玄光在身,这玄通法门对他也不是没有帮助,以他如今境界,也能借玄通法门炼就遁法、神通手段,可说又曾几分护身法门。

经此一番,与徐烟霞牵扯倒更深了几分。

当然,陆玄对此也不甚在意,按着李元丰的说法,徐烟霞世游散仙,高之人,扯上关系也无坏处。

说来倒是那碧云簪,被他遗失,倒是有些遗憾。

正参悟得玄通法门,略有收获,一旁苏游已是将《九嶷导溪水经注》记录下来,收入书箱之中,他不过元胎修为,也只修行了徐烟霞所留法门,并无多少修行手段。

自然也没法器傍身,左右不过江湖武艺罢了。

或许知晓了一些修行事,具体想必了解不多。

言语之间,还是见识少了。

将水经注记录完全,苏游也不急着钻研,而是询问起了修行相关。

能看出他对修行之事颇为好奇,尤其名山胜水,洞天福地相关,更是问的不少。

陆玄倒觉有趣,苏游志向,倒是与徐烟霞有些类同,难怪能得徐烟霞传承。

如今苏游得了徐烟霞五篇水经注,也算是徐烟霞半个弟子了,早年李元丰因为陆玄得了水经注缘故,对他颇有照顾,陆玄此时也成了前辈,自然不吝指点。

于是将自家些许见识告知了苏游。

听得洞天福地所在,别有空间,内中景象玄妙无妨,乃是人间难得仙境,苏游心生向往。

又闻陆玄诸般遭遇,言语之中更是羡慕。

忍不住道:“在下四方云游,也算见过不少名山大川,玄奇异事,本以为见识也算广博,如今与前辈比起来,才知道什么是井底之蛙。”

陆玄摇头:“我如今快百岁年纪,才有如此遭遇,早年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家乡浪荡,尚且比不得你,你如今炼得元胎,且不说日后境界再涨,只说现下,不遭遇意外,还有百十年寿命,届时四方云游,见识自然增长,洞天福地,机缘之下,也能得见,何必与我这老头比较?”

苏游闻言一怔,也觉陆玄所言有道理,倒不再计较这些了。

转而又请教起了其他问题。

陆玄见他如此模样,念头一动,开口说起了一事。

【不知不觉就两百章了】

二百零一、熟人

“如今这九嶷山正有一件修行盛事,你如有意,或可随我前去一观。“

苏游一怔,旋即惊喜:“修行盛事?”

陆玄遂将九嶷山论剑之事告知苏游。

“劳前辈指引。”

苏游忙拜。

他好奇心重,错非如此,也不至于学徐烟霞一般,四方云游,而后得其传承。

如今听得这般盛事要在九嶷山举行,如何愿意错过。

“论剑之局,在龙抬头之日,如今还不好上山打搅前辈清净,不过因这盛事,九嶷山周遭,少不了修行之辈,或能增长几分见识。”

……

陆玄提及九嶷山论剑,苏游相随在旁。

如今才是一月,距离论剑之日尚有不短时间,二人自不好在九嶷山左近游荡。

于是来到宁远县城稍歇。

九嶷山左近,有三座县城,分是兰山、宁远、江华三县,宁远县城,距二人所得水经注之地最近,自是取近处歇息。

二人来到宁远,自寻一处客栈落脚。

这等地方,最易听得闲散消息,这不二人在大堂稍坐,苏游相询些许修行相关,就听不远处坐着的客人说起一件趣事。

二人俱是修行之辈,相隔即便有些距离,也能听个完全。

说的是宁远县中,有一赵姓富人家中,遇得一件怪事。

这赵家人是宁远富户,颇有一些生意,只是名声不大好,总以次充好,强买强卖,因其背景关系,旁人也拿他一家没有办法。

如此本也没什么好说的,这世间恶人不少,能替百姓主持公道的还是少数。

只是这日,找家几间铺子卖货的银钱,一夜之间全都消失不见。

起先还以为是有人盗走了,可后来赵家老爷命人守着,却见那银钱凭空消失不见,仿佛鬼神所为。

此后赵家怪事频发,先是下人买回来的米面都成了掺杂谷糠砂石的陈米,后来赵家人外出使用银钱,每每掏出,全都变成了石子。

一来二去,赵家虽有偌大家业,活的却还不比寻常百姓,教人匪夷所思。

这等事情,一两日还好,长时间维持,自然渐渐被外人所知,于是也成了这宁远县城百姓的谈资。

众人都说,赵家是作恶太多,如今遭了报应。

如今赵家过得还是那般日子,寻了许多方法,也上九嶷山一些道观寻高人相助,依旧不得解决。

陆玄二人听得这故事,相觑一眼,俱是摇头。

以他二人见识,大抵也有几分猜测,无外乎便是招惹了什么看不过眼的高人。

现如今九嶷山正是要举办论剑的时候,说不好就是哪个来参加回道人黑白棋局的玄门高人,撞见了赵家作恶,施手教训罢了。

“说来此类之事我也撞见过,还结识了一位朋友,那位朋友也是西江人氏,难得的任侠人物,如今世道纷乱,恶者愈恶,百姓艰苦,正需要此类同道施展手段,还世间清明,想也是我辈修士该有的义务。”

苏游对修行了解不多,不过能说出这一番道理倒是不差。

陆玄道:“我辈修行,本也讲究积累外功,行侠仗义是一方面,另外你如今元胎境界,又累得飞云子真人五篇法门,其中蕴藏玄光之路,日后求个念头通达,对于凝练玄光也有帮助,若是有机会,多行善举也是好事。”

“方才所闻,那人或也是存了这等心思,或许还有意点人向善,如是能成,也是一桩功德。”

苏游点头,陆玄善意,他自然能清晰领会,心中也是感念。

“晚辈省得。”

“说来晚辈那位友人,当年在西江也受前人指点,才踏入修行之途,前辈是九江之人,未知是否认得?”

不知想到了什么,苏游忽问道。

陆玄道:“我在九江之地,也静修十数年,或许认得,或许不认得,不过你即说那人是难得任侠人物,倒不妨说说。”

“我这友人姓王名友直,西江宜黄人,与我一般,也好四方游览,只是他本事比我强多了,有一方宝钩,厉害非常,数年前一处古寺之中,还曾一同斩妖除魔,算是结下了情分。”

苏游怀念道:“说来前番我去九江,本还去宜黄找过他,只是不见他的踪迹。”

苏游自作感叹,陆玄闻言,却是不由一怔。

王友直?

这名字倒是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当下想起了当年经历来。

这不就是昔年遭遇彭水神之时,所遇得的那名年轻游侠么?不想竟然还与苏游撞到了一起去,也是因缘际会了。

说来彭水神曾提过,这王友直前世是他好友,也是转劫之修,在西江还有些麻烦,十数年过去,他四方游历,也不知何等模样了。

苏游在宜黄没找见人,想是那麻烦还未解决。

“你说这人,我确实认得。”

陆玄笑笑,遂将与王友直结识的经过说了出来。

听得陆玄一番言述,苏游惊讶不已,本只是想着陆玄是九江之人,这才有此一问,不想陆玄还真与王友直相识。

尤其听得彭水神一事,才知道陆玄原就是当年指点王友直的前辈。

不由叹道:“原来还有这等因缘,说来我与王兄倒是真个有缘了,都得前辈指点,也是天意玄玄。”

“自当年分别之后,我倒是不曾再见过王小友,却不知他如今情况如何了?”

昔年解决鼋神之后,王友直便离开了浔阳,也不曾回来探访,具体如何,陆玄自不知晓。

不过那玉钩神异,据苏游方才所言,王友直修为还在他之上,想来从那玉钩之上参悟出了修行法门。

“王兄手段厉害,已是剑侠身份,持玉钩除魔,在江南之地也闯出了些许名号,世人都称他做‘玉钩君’,王兄修为,在我之上,不过依前辈指点,当还未入玄光。”

“说来王兄也颇结识了一些修行朋友,他是个好热闹的,兴许得知九嶷山有这等盛事,说不好还会来到此地,届时或许能见。”

苏游念头一转,提道。

陆玄点头,正欲回话,就见客栈门外忽走入两人来,定睛看去,略有几分惊讶。

不想竟在此地得见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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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二、重逢

来者入门,也注意到了陆玄和苏游。

主要目光还是放在陆玄身上,同样认出了陆玄身份。

“陆前辈!”

“真人!”

与客栈伙计打过招呼,二人行至陆玄所在桌旁行礼。

“余道友,久违了。”

陆玄也是一笑。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黄山翠微峰风露洞练气士余崖,跟随者,则是早年从陆玄这里得去的山魈玉真。

主仆二人看上去倒是十分和谐。

十数年不见,余崖也成玄光。

“余道友此来,可也是为了九嶷山论剑?”

众人见过,互相介绍,陆玄复又问起。

“正是。”

余崖点头,随即又说起自家这些年经历,而玉真则在一旁不是伺候茶水,显然被余崖调教得不错。

如今玉真模样,有几分变化,不过能看出还有几分早年白衣教康玉的样子,只是并非幻化所得,而是练就元胎,重凝身形,是化形之功。

算是与当年老黄修为相仿了。

此妖看上去在余崖身边过得不错,能得如此功果,也是她的机缘。

“得家师提点,特来九嶷山涨涨见识,如是有几分福缘,或许还能得些机缘,说来前辈昔年前往峨眉,未知情况如何了?”

当年闲谈,多少也提及互相情况,余崖算是知道陆玄曾去峨眉,虽不知陆玄是否拜师峨眉,但想来常人去往峨眉,多少都会试试运气,才有此问。

陆玄也不瞒他,只道:“未曾拜入峨眉,不过有幸得蒙冲元真人指点,拜入哀牢山门下,也算得了几分功果,才有如今修为。”

哀牢山!

余崖闻言惊讶,他师父孤竹真人,也算是玄门真修,黄山之地,也是名山胜景所在,能在其上修行,自然不是凡类,对于紫府洲情况,了解自然不少。

于是也知道哀牢山是什么样的存在。

“前辈好福缘!”

哀牢山玉仙姑严白凤,辈分比之孤竹真人还高上一辈,如今陆玄倒是真成了余崖的前辈了。

“也是运气。”

陆玄不欲就此多说。

遂问起玉真之事,余崖细说过后,陆玄得知他与玉真经历,这主仆二人倒是相互帮助不少,余崖言语之中,对玉真还颇有感念,能看出主仆之间情分不浅。

“我二人来到这宁远县城已经有一段时日了,说来还有一件趣事,玉真在这县城之中撞见一富户为富不仁,于是出手惩治,如今正要暂作歇息之后,导那富户一家向善,这才在此地遇见前辈。”

“若非如此,只怕会与前辈错过。”

听得余崖这话,陆玄尚未开口,苏游倒是一脸惊愕,忍不住道:“余道友所说的那富户,可是姓赵?”

余崖诧异,“苏道友听过此事?”

苏游看向陆玄,笑道:“方才我与陆前辈还在说这事儿呢,正好听了一耳,不想竟是两位所为,也是机缘巧合了。”

“原来如此。”

余崖这才明白苏游之意。

“方才陆前辈就说此事背后必然有修行高人,如今倒是见了正主。”

“我这点微末本事,哪里算得了高人,也就是路见不平,积累外功罢了,正好离那论剑之日尚远,也有几分空闲,于是便出手了,再者对人性通透,我还不如玉真,此事也是她主持的,若是苏道友对此事好奇,倒不妨与玉真多谈谈。”

能够看出,余崖也没怎么把山魈玉真当做仆人看待,二人相处,更像是朋友。

面对陆玄,玉真少有说话,想是还记得当年的遭遇,在陆玄面前,还有些敬畏。

好在看陆玄态度和善,并未拿当年经历说事,于是便与苏游说起了自己对付那赵氏富户的手段来。

苏游也是听得津津有味。

相对于苏游对此事的兴趣,陆玄意不在此,他在浔阳静修十数年,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所以并不太过在意,倒是想起余崖身份,想来对这论剑之事了解不少,而他自己又没能见得师父严白凤,只从竺英口中听了几句,所知还是少了,不免问起九嶷山之事来。

余崖果然对九嶷山论剑之事了解不少,只听他道:“上一次九嶷山论剑,我尚未入道,倒是未曾亲见,不过家师曾参加过几次论剑之局,所以也与我说起过不少细处。”

“这九嶷山论剑,乃是旁门高人回道人所举,论剑之地,便在九嶷山石楼峰,回道人在石楼峰摆下黑白棋局,棋局乃是紫府奇珍,有数至宝,据闻是回道人偶然得来,天地异宝,内中自成阵势,来者论剑,便以此棋局论之。”

“这棋局之中,变化万千,论剑者以棋子为剑,论剑术高低,较手段高下,点到为止,不伤性命,乃是极好的切磋之地。”

“此外在这棋局之中,包含前人所留剑术真意,如是机缘一到,说不得能从中参悟出一些上乘剑术,而且表现若是极好,得入高人法眼,说不得还能另有传承,家师教我来此,除了开开眼界,也不乏撞此机缘之意。”

陆玄闻言,不时点头,也是所得不少。

余崖又道:“棋局高妙,论剑者俱是厉害高人,如能结识一二好友,也是不错机缘。”

“而且家师有言,这黑白棋局是难得历练之所,所以玄门、旁门之中,或许不少真人,都会派遣自家晚辈来九嶷山论剑,届时也能见得紫府洲各家真传,对日后修行极有好处。”

不论俗世还是修行人之中,人脉关系都是极为重要的,虽说玄门诸宗同为道祖所传,但互相之间也不全然是同气连枝,门人弟子之间,终究还是看自家关系,依靠宗门,只得基础。

日后发展如何,还看自己的本事。

所以自己结识一些厉害的同辈,也是很有必要的事情。

毕竟修行之中,财法侣地,道侣也是相当重要的。

譬如陆玄,也遭遇过几次麻烦事,如不是认识一些朋友,免不了要多上许多麻烦。

更何况道侣之间,除了结伴除魔,互相论道,也是颇为关键。

古来便有不少前辈真仙,与道侣论道,共同飞升的,都是人间佳话。

也是后辈所向往。

“说来峨眉玄门大宗,昔年与回道人也有几分恩怨,每次斗剑,总少不了峨眉门人。我下山以来,还未见过峨眉高修,此番或有机会……”

余崖正说时,客栈大门忽然闯进一颓丧之人,跌跌撞撞,四下观望,引去众人注意

二百零三、指点

“仙长,我知错了,还请仙长收去神通!”

那人四方找寻,得见余崖,慌忙冲了过来,‘噗通’便跪倒在余崖身前,作叩首状。

这一番莫名举动,召来大堂中客人注意。

“咦!这不是赵家公子么?”

有人认出了来者身份。

陆玄细看,此人年纪不大,二十来岁左右,一身衣着倒是华贵,只是气质颓丧,有些狼狈,面色也不大好,仿佛生活得不是很好。

心中大抵有些猜测,知道是吃了玉真教训的那富户赵氏之人。

“公子何故如此作态?贫道可生受不起。”

余崖一抬手,将人轻松扶了起来。

那人还要再拜,却发现无论如何都拜不下去,无奈只能哀求道:“还请仙长收去神通,此前做了错事,回家之后心中便生懊悔,本要寻仙长请罪,只是寻不得仙长踪迹,无奈作罢,并非执迷不悟,还请仙长大人大量,收去神通吧。”

言语之间,能听几分惶恐,想是吃了不少苦头。

只是这一番话,明显还存了一些小心思,想来知错是假,受不了惩戒才是真。

不过此事是余崖主持,陆玄倒不好插手,只在旁边看着。

十数年过去,余崖也没了当年初入江湖时的手段稚嫩,面对这青年百般恳求,面色丝毫不改,只道:“公子不曾得罪贫道,如何有这般言语?你家之事,我倒也听过一耳,不过与我并无多大关系,便是公子再求我,我也是无能为力的。”

余崖这话倒也不是虚言,具体操办,还是玉真经手,他也就提点了几处,自然说不上多大关系。

而且这青年显然没认识到错处,或者说赵家人还存了侥幸心思,只想着逃过报应。

全然不想自家到底错在何处。

如此情况,余崖自然不可能回应什么。

“仙长说笑了,小人是真心知错,未知仙长仙山何处?若是仙长消去神通,小人愿举家资为仙长庙观奉上香火。”

余崖摇了摇头,再不作答。

起身对陆玄道:“前辈,此处非叙话之地,我与玉真便先告辞了,待处理了事情,再向前辈请教。”

言罢,得了陆玄回应,便带着山魈玉真离开了客栈。

引得那青年忙追了出去。

客栈大堂之中,一干客人还在看热闹,觉得有趣,陆玄见此,却道:“此地你我也不好多待了,换一处地方吧。”

苏游闻言,大抵也明白陆玄的意思,余崖既走,必然还有安排,那青年断是跟不上他们,等青年回过神来,说不得就要回客栈来烦扰他与陆玄。

此时自然提前避过为好。

于是从善如流,也不理会大堂客人好奇目光,径直离开了客栈。

不多时,那青年果然匆匆回转,问了客栈伙计,听得陆玄与苏游已经离开,恨恨跺了跺脚,面带苦色,还是离去。

……

“这位余道友倒也是趣人。”

离开客栈,二人也无目的,四下转悠。

苏游想起方才之事,不由笑道。

以他心思,不难看出余崖心意,是要好好调教那赵氏一家,或许这一家人本性难移,但终究能想法子教他没们不再行恶。

苏游之所以说余崖是趣人,是因为他一修者,对于凡俗之事如此上心,愿意费那么大的功夫去处理这么一件事情,心中略有几分感慨。

“修士也是人,只比凡人眼界高些,多了些手段罢了,也有七情六欲,也有个人心思,你如今得入修行,切莫要以为修士便高高在上了,这只会教你容易走上歪路。”

陆玄看出苏游之意,摇头提醒了一句。

苏游闻言,面色一正,当下明白陆玄意思,露出几分愧色。

“所谓勿以善小而不为,世间万事万物,小因也能得大果,小善也能生大美,我辈修士积累外功,虽是为了自家修行,但也不能全然以功利之心,轻佻之意,否则这外功还不如不积累,功利太重,积功不得善果,兴许哪一天便生了心魔,坏去道行。”

“晚辈谨记在心。”

苏游恭恭敬敬的给陆玄行了一礼。

感谢陆玄指点之恩。

“好了,你也不必多想。你本性善,心中也无恶意,万事顺遂本心便是,倒也不好太过约束自己,自省功夫该做,但也不必太过,不以修士身份自持便好。”

陆玄也不知自己今日怎么能说这么多,隐有几分好为人师之感。

放在往日,虽也会提点,终究不会多费口舌。

仔细想想,还是因徐烟霞缘故,二人俱是受了徐烟霞传承,真算起来,也有同门之谊,未免将苏游当做了自家后辈。

想到这个,陆玄也想起那《五气烟霞飞云至妙玄光法》来。

他以百字碑参研,已有所得,苏游却不知要花费多少功夫,才能看破其中机杼。

二人也算颇有些缘法,听李元丰所言,徐烟霞并无弟子门人,苏游也能说是徐烟霞难得传人了。

陆玄受徐烟霞恩惠不少,指点苏游修行,也算是顾念几分情分。

于是便领着苏游重新找了一处落脚之地,指点他水经注法门来。

苏游虽然聪慧,自家便从徐烟霞留书领悟出了修行法门,到底还是根基不足,对修行差了见识,根底没有稳固,基础知识也不足。

一身元胎修为,存在不少问题。

陆玄本意是指点他参悟出五篇合一,练就玄光的道路,不想一番了解之后,才知道他自身修行还有许多不妥之处。

遂慢慢帮他纠正错处。

颇耗费了几日功夫,才教苏游渐渐走上正轨,扭到正道之上。

也好在苏游灵慧,虽然所修有些毛病,问题还是不大,否则还有许多麻烦。

只是因修行不得法,如今改善,也需要耗费不少心思,要想踏入玄光,苏游还得花费更多的时间。

当然这并非坏事。

陆玄也将这事与苏游说了,年轻人能知好坏,并未怪陆玄,反而十分感激,也让陆玄感觉到徐烟霞传承并没有所托非人。

如此数日过去,眼见离论剑之日越来越近,宁远县上一场意外,却把陆玄也牵扯了进去

二百零四、道不同

变故还是因为余崖之事引起的。

余崖处置赵氏之人,本不是什么大事,有玉真这等钻研人心的人存在,教那赵氏一家吃够教训,改邪归正,也并非难事。

至少能让这宁远县城少去一恶。

也世事总有意外发生,九疑山论剑,引来不少修士,尤其随着日期将近,来者更是愈来愈多。

宁远县城距离九疑山不远,自然也有不少修士打此地经过。

连陆玄与苏游,初到此地,都能在客栈听得赵氏一家的事情,旁人也不难听了去。

于是便惹来了麻烦。

世间修士,说到底与凡人并无太大的不同,自然而然,对于同一件事情,个人也有个人的观念、坚持。

意外引起的原因,就在这里。

赵氏之事,在余崖与玉真看来,是导人向善,为民除害的善举,但在旁人看来,那可就不一定了。

……

“世事变化,自有其道理,赵氏存在,对于宁远而言,也有其存在的理由,一如王朝更迭,世道动乱。道友以修士之身,参杂其中,只怕有些不妥。”

宁远县城,一处古庙之中,余崖带着山魈玉真,正与一僧人相对而立。

看着眼前这年轻僧人,听着他一番言语,余崖有些无奈。

说来他自下黄山以来,四方历练,也算见识不少了,不过似眼前这年轻僧人一般的人,还真没见过。

僧人并非恶人,只是说不通道理,或者说自己有一套自己的道理,颇为坚持。

若是放在往日倒也罢了,管这和尚性情如何,余崖也不会在意。

可如今因这和尚出现,坏了他这段时日以来的布置,导致本该收尾的赵氏之事,也不得结果,自是教人无奈。

“和尚莫非还认为那赵氏所为是正确的么?我辈修士,降妖除魔、行侠仗义、济世救民本就是应有之义,怎么在和尚眼中,反成了不妥之事了?”

余崖反驳道。

“贫僧并非此意,也不愿与道友做那口舌之争,凡人的事情,自有凡人去处理,还请道友莫要再管那赵氏一家。”

“你这和尚,还真是有趣!”

余崖气笑。

但是任由他怎么说,和尚面色丝毫不变,也不做任何退让。

“和尚若还要插手,休怪我不客气。”

年轻僧人依旧面不改色。

……

“……便是如此,这和尚自号法明,不知谁人门下,执拗非常,如此倒也罢了,其人手段还厉害,境界还要高过我,我与他试了几手,不是他的对手,无奈只能找到前辈这里。”

余崖携玉真来寻陆玄。

此番他来到九疑山,并非与认识的几位道友同行,所以也没有帮手。

但被这和尚平白坏了事情,也有几分不服气,于是只能来寻陆玄相助。

听得余崖这一番话,陆玄微怔,隐约倒觉得法如这名号有些熟悉。

仔细一想,想起一人来。

不过记忆也有些久远,一时半会儿有些不好确定,于是问道:“这和尚可是中原人?”

余崖不知陆玄此问何意,不过还是答道:“听其口音,确实是中原人士,莫非前辈识得这法明和尚?”

陆玄摇头:“不能确定,不过这和尚要是中原人,或有几分可能。主要是你说那和尚脾性,与我所知之人有些相似,当年我未入道,便认得这么一个和尚,只是对方并非修行之人,也说不好是否就是你见到的和尚。”

“那应当不是了,我观那和尚一身气血灵机,年纪应该不大,并非返老还童之辈。”

以余崖本事,或许看不破那和尚具体修为,但依靠眼光分辨对方年纪,还不是什么问题的。

不过如此一想,又有几分皱眉,那和尚看着年纪着实不大,也就二十来岁模样,如此年纪,能有这等修为,足见其传承不凡,背后说不得也有高人教导。

这么一来,这事情就变得麻烦许多。

倒不是余崖就怕了事情,他师傅孤竹真人,也是玄门高修,好友不少,自有几分底气。

只是想到和尚来历不凡,本事也大,说不好还有什么手段,事情不好处理,心气自然不顺。

对于余崖心情,陆玄也能理解,早年他就遇到过这样的人。

当然那时未曾入道,所遇并非修行之辈。

他所遇到的,也是一个和尚,同样唤做法明。

其人执拗,脾性古怪,三观与常人颇为不同。

陆玄那时正过中原之地,中原之地,大旱数月,百姓艰苦,甚至有一些地方,不时发生卖儿卖女的事情来。

有一处村子便发生了这样的事情,父母要将女儿卖到青楼去。

当时同村有一名青年,看不过去,于是将孩子偷偷的带走,交给了一家富户收养。

那和尚正好路过那富户一家,被人好好招待,可和尚不知怎么听到了这件事情,了解了事情经过之后,竟要求富户该将孩子送回去,便是给钱补偿也不成。

富户自然不愿,于是和尚便在其门前赖住。

事情闹得不小。

旁人自然无法理解,当时陆玄正好路过,就与那和尚讲理,最后也讲不通,便同那和尚打了一架。

和尚被陆玄打了满头包,依旧坚持。

无奈之下,那富户一家只能将孩子送了回去。

最后出资重新将孩子买了下来。

如果只是这样,事情只能说多了许多波折,不过那带走女孩的同村青年,却因为拐带之罪,被抓入了县牢。

青年本是好意,富户也是善心,然而因为这和尚插手,却得了这么个结果。

当然,也不能说和尚存了坏心,只是愈是如此,才愈教人无奈。

这事情陆玄印象不浅,也因为这事儿,听到余崖提及‘法明’这名号,才想起了这人。

“世间还有这等人存在?真是无奇不有。”

余崖也有些惊讶,随后道:“难怪前辈会说这和尚可能是你当年遇到的人,说来仔细一想,还真有些相似。”

“虽常人有些难以理解,但这类人世间其实不少,也并非心存恶意,只是追求不同罢了,所谓道不同不相为谋,与彼辈说道理,是说不通的。”

陆玄一叹。

“我随你去看看,布置许久,总不能半途而废,不得善果。”

二百零五、和尚

“宁远赵家,就是这里了,没错吧?”

“怎么还挂了红灯笼?这是办喜事?”

赵家宅院,法明和尚破去玉真法术之后,气氛焕然,门前还挂上了两盏红灯笼,表示庆祝。

赵家门庭左近,来了几位客人。

不过并非陆玄几人。

来者共有四人,靠在墙边,不拘打扮还是模样,就是寻常百姓,瞧不出什么与常人不同之处。

当中有一瘦小汉子,打量了一眼,诧异道:“前几日我回分舵报信时,这赵家还因招惹鬼神,一片凄惨呢?也不见这些红灯笼,这我还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莫不是寻得高人相助了?”

有人问道,面色不大好看。

他等来此,一个是因为赵家为富不仁,他们做的本就是劫富济贫的事情。二个便是知晓赵家情况不妙,存了打秋风的心思,若是赵家寻了高人,事情于他们而言,自然有些不妙。

“头儿,现在该怎么办?”

“兄弟们都来了,不能就白走一趟,瘦猴儿,你先在城里打听打听消息,回去之后咱兄弟几个再做商议。”

言罢,便离开了赵家附近。

……

“多谢大师,若不是大师相助,我家差点就被那妖道害的家破人亡了,大师大恩大德,没齿难忘,未知大师是那座佛寺修行,愿奉香火,聊表心意。”

赵家大堂之中,这段时日被玉真法术折磨得有些脱形的赵家人,此时面上能见红润,各自都穿上了新衣,仿佛过年一般。

赵家老爷面对法明和尚,更是笑意盈盈。

“不必,汝赵家行事,为富不仁,因果循环,日后自有报应,贫僧此番出手,不是相助赵家,而是另有心意,所以不必谢我。”

法明淡淡一语,叫赵氏一家面色僵住。

他不理会,继续道:“我会看住那位道友,他如不再出手,我也会离开,你们该如何便如何,也不必管我。”

赵家老爷听得这话,心中大不高兴,谁想到法明如此不近人情,而且言语之中,还有咒他一家人的意思。

若是放在往日,法明敢这么咒他一家,他已然叫下人将法明和尚赶出去了,但想到余崖的威胁,只能忍受。

而且还不能开口再得罪法明。

于是带着一家人躲了去。

法明也不理会,只在赵家庭院之中闭目静坐,他此来本也是为了九嶷山论剑之事,在此遇到余崖,也能猜出余崖来此想也是为了论剑而来,所以等到论剑之日,赵家之事便能暂且了了。

不到一个月的功夫,倏忽而过,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

正静坐的功夫,法明忽然睁开眼睛,转头往院门方向看去,就见赵家老爷匆忙来寻。

“法师!法师!不好了……”

“请他们进来吧!”

未等赵家老爷把话说清楚,法明便打断道。

听得这话,赵家老爷惊异于法明神通,不敢怠慢,过不多时,将陆玄与余崖四人引入院中。

也不敢在旁多待,仓促离去,深怕牵扯到这几位神仙的争斗中去。

“法明!不想还真是你!”

陆玄一见庭中僧人,当即认出了这僧人模样与当年中原见过的‘法明’和尚一般无二。

听得陆玄之语,法明和尚微微皱眉,随即转头看来,倒是一愣。

他并未认出陆玄身份,只是辩出陆玄修为不俗,还在余崖之上。

起身礼道:“道友识得贫僧?还未请教道友尊讳!”

“和尚可还记得昔年中原之地村民卖女之事?我曾与和尚斗过一场。”

法明闻言一怔,略作回忆,随即道:“原是陆居士,不想居士如今已是同道中人,倒是缘分。”

法明有些惊讶,不过很快收敛。

这和尚心性确实坚韧。

得见陆玄随同余崖至此,又听陆玄提及昔年之事,想也是明白陆玄来意,依旧面不改色。

数十年过去,法明还能记得自己,陆玄倒有几分惊讶。

他之所以能记得法明,是因为类似法明这般行事的人实在太少,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相对来说,似陆玄这般与和尚站在对立面的人,法明应该遇上不少,如此还能记得陆玄,也可以说法明记性着实不错了。

“和尚想必知我来意。”

陆玄回头看了余崖和玉真一眼,随后看向法明。

法明略作沉吟,随后道:“数十年不见,居士倒是脾性未变,依旧好管俗事。不过我与居士也能算是老朋友了,居士当知我所求。”

“居士修为不在贫僧之下,若要杀人,贫僧拦阻不得,不过居士与友人俱非行恶之人,想也不会如此行事。”

“若要斗法,贫僧自觉有几分手段,居士与友人虽众,也难强压贫僧,不拘如何,居士与这位道友若要强管赵家之事,想是难成,还请知难而退。”

和尚修为的确不差,正如余崖此前所言,还在他之上。

虽然未曾斗过,与陆玄也难说高下,但要陆玄略作感应,除非动用严白凤剑气,否则确实强压不得。

再者于县城之中,不好斗法,而且九嶷山论剑将至,宁远周遭不知多少修士,如是争斗,还不知引来多少目光,如此更不好动手。

若说来时,陆玄存了观量和尚修为,再做计较的心思的话,那么现在则有些不同。

既然不好强行出手,也没必要在这里空耗功夫,于是带着余崖等人离开了赵家。

赵氏一家得见陆玄等人退去,都是高兴得很,他们不认得陆玄,只认得余崖,余崖在他们眼中是妖道,陆玄随同,自然也是一丘之貉。

如今退走,于他们而言,自然是大喜事。

忙又遣人来向法明道谢,只是法明未曾理会。

而另一边,陆玄四人离开赵家,余崖有些不服气:“前辈,莫不是就这么不管了?这和尚也忒不知理了些,回护这等恶人,也不知修的什么佛法!”

陆玄摇头,只道:“法明和尚如此行事,早晚会有劫难,不必为他生气。倒是其人法力不低,真要斗法,事情只会闹大,赵家之事更难解决,此事该另寻出路。”

“道友可还记得此前我等来时,在赵家附近所见那四名汉子?”

二百零六、怨愤

“前辈说的那四人,瞧着乃是鬼祟之辈,听其意思,是要打这赵氏秋风,想也非是善人,莫非我们还要帮他们不成?”

余崖皱眉。

他心思也灵慧,自然明白陆玄的意思,只是在他眼中,那四名汉子鬼鬼祟祟,实不像什么好来路。

“老爷想差了,陆道长的意思,妾身倒是明白几分。”

正这时,山魈玉真开口。

自见得陆玄,玉真便比较沉默,想是还有些畏惧陆玄,这时开口,也有些突兀,就是苏游也忍不住好奇看了过去。

他大抵从陆玄哪里知道了玉真的身份,说来苏游也未曾近距离接触过玉真这样的正经妖修,多少是有些好奇的,只是玉真极少说话,他自然也不好就人家的事情多说,如今难得开口,难免多看一眼。

见三人看来,玉真微微低头,随即道:“那四人身份,妾身也看出几分,乃是白衣教教众。行事虽然鬼祟了些,但应当不是恶人。”

余崖闻言,顿时恍然。

玉真便在紫贞山修行过,和白衣教牵扯不少,更是因为白衣教缘故,玉真才被陆玄收服,随即又入了余崖门下,其中颇有因缘,余崖自然对白衣教印象不浅。

“白衣教?”

苏游闻言,惊讶出声。

见他如此,陆玄不由问道:“苏小友也知道白衣教?”

苏游直接点头,道:“湖广之地,白衣教名声不小,救助穷困百姓,惩治恶徒,所作所为多是善举。我虽不曾见过白衣教之人,但听其名,心中也是佩服的,如那四人真是白衣教中之人,倒是可以相助。”

苏游这话一出,倒是让陆玄有些讶然。

他之所以提及那四名汉子,是因为在他们身上看到了白衣教的标记,白衣教中之人,根据地位不同,身上或多或少都有一些能够分辨身份的标记,当然这些标记可以随时取掉,免得轻易暴露身份。

不过那四名汉子,此来是为赵家之事而来,赵家这样的富户,对于白衣教而言,算不上什么厉害的势力,想来对方也并未太过看重,所以才没做好隐藏,被陆玄看了去。

而陆玄认为对方是白衣教中之人,便可以借手处理赵家之事,自然是因为杨云澜的缘故。

虽然陆玄自离开岳州之后,几乎就没有回来,但杨云澜和杨观燕,却曾去浔阳看望过他。

互相之间有些联系。

没问起白衣教如今情况,可陆玄知道白衣教是在杨云澜一手掌控之下的。

杨云澜什么性格,陆玄清楚得很,只要白衣教在她的管束之下,成不了恶势力。

只是他也没想到,白衣教会像苏游口中所说的一般,闯出这么大的名声。

惊讶过后,也不由皱眉。

他不是很清楚杨云澜这丫头要做些什么。

白衣教如此行事,也就是在这世道纷乱的时节,还能如此安稳发展,若是放在安平时候,只怕都已经成了朝廷必除的邪教了。

当然,现下也不是说这些的时候,还是先处理了赵家的事情,也免得耽误论剑之日离开宁远。

“如能教那白衣教之人出手处理赵家之事,以法明和尚性情,不会再插手,当然此事不好以法术搭助,免得被那和尚发觉,不依不饶。”

陆玄道。

听得这话,三人俱是点头。

……

法明和尚虽有几分修为,但又如何知道陆玄与白衣教关系,况且以他脾性,对于白衣教这样的存在,根本不可能关注。

他只是见不得修行之辈插手凡俗之事罢了。

而陆玄等人不施法术,也不亲自出手来寻赵家麻烦,法明也不可能了解其中变化。

两日过后,赵家老爷寻到法明头上,才知道又有人对付赵家。

“法师,我赵家几个库房的东西都被搬空了,这必是那妖道所为啊,还请法师相助,帮我找回财货。”

赵家老爷求上门来,法明眉头微皱。

他没有推辞,随同赵家老爷去赵家几个库房看了看,摇头道:“这库房东西不见,并非修行人所为,当是被贼人盗走,此事不该我管,赵员外还是报官为好。”

言罢,自顾回转赵家,不做回应。

赵家老爷哪里能接受,急道:“这一库房的东西,哪里是寻常人能够连夜搬走的?必然是妖人施法,法师大德,怎可不管?”

法明不做理会。

赵家老爷见此,又道:“法师莫不是怕了那妖道不成?”

言语之中,颇有些激将的意思。

只是法明何许人也,虽然行事风格与旁人多为不同,但本性自持,巍然不动,哪里会因为赵家老爷这一句话就引动情绪。

赵家老爷怒了:“好一个和尚,先前替我家解去法术的是你,如今惹怒了那妖道,对方再出手,你却不管了!可是见对方人多势众,心中怕了?亏得我还想着给你家寺庙奉上香火,这几日也好生伺候,半点都不敢失了礼数,你这和尚就如此回报我家?”

“早知如此,我还不如听那妖道安排,还能求个安生,也不至于损失这许多资财!你这和尚真是害人不浅!你若不管此事,就速速滚出我家去!”

任由赵家老爷如何怒骂,法明和尚面色依旧不见半点波动。

见和尚真无半点相助之意,赵家老爷遂命下人驱赶,生生把和尚丢出了门庭之外。

看到法明哪怕被下人丢出了大门外,依旧没有半点表示,赵家老爷心中恼怒,在法明僧袍之上吐了口唾沫,紧闭大门,随后也不教人去报官,反而命下人打听陆玄等人的踪迹去了。

其实赵家老爷也不是没想过或许遭了贼人,但对他来说,不管如何,法明不帮忙就是不对,而且报官哪里是那么好报的?

一个不好,那几个库房的东西即便是找回来了,只怕也剩不下多少给自家。

对比一下结果,赵家老爷心中怨愤自然都放在了法明身上。

在赵家老爷看来,要不是法明,事情也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模样,早知道如此,还不如早早就听了余崖的安排,也不至于损失这么多。

只因法明这一次拒绝,在赵家老爷的眼中,法明这和尚就比施法算计他家的余崖还要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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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百零七、恶人自有恶人磨

以法明脾性,并没有在意赵家羞辱。

或者说在法明眼中,赵家的存在是无关紧要的,只是一个践行自己想法的工具。

某种意义上而言,也是他心中的一种众生平等,当然这种‘平等’在旁人的眼中有些不可理喻。

赵家人觉得法明恶心,但想到法明能够破去余崖的法术,心中也有些畏惧,所以不敢做得太过分。

不过因为法明并没有对他们的行为做出一些抵抗,他们中心这种畏惧在逐渐的减弱。

尤其当找到了余崖的行踪之后,更是如此了。

由白衣教的人出面对付赵家,本就是陆玄给出的计划,因此对于赵家人上门来寻,众人是早有预料的。

是以众人并未隐匿行踪,也是为了方便赵家人能够找到他们。

如今得见赵家人上门,众人就知道计划成行了。

“妖僧可恶,蒙蔽我家老爷,老爷感念诸位仙人指点,如今醒悟过来,知晓诸位仙人才是善人,特命小人来请诸位仙人过府招待,也愿听诸位仙人吩咐,不拘如何行事,在所不辞!”

赵家老爷对于陆玄等人,显然还是有些害怕的,赵家下人嘴上说得好听,但从赵家老爷并未亲自来迎,就能看出其心中想法。

当然陆玄几人要的也只是这么一个态度,表明法明开始受到赵家人的排斥,这就足够了,至于赵氏之人心中何等念头,并不重要。

赵氏之人,本性难移,几番经历,也能够看出轻易不会悔悟,便是余崖也再没那个心思导其向善。

几人都非迂腐之辈,赵家破落或许还是好事。

也不会太过替这为富不仁之辈着想。

善有善报,恶有恶果,不外如是。

要是赵氏之人早早知错,听了余崖吩咐,也不至于跑出这后续许多事情来,将自家处境弄得越来越差,说到底还是自己作的。

法明不过外人,性格如此,如何选择还是在赵氏身上。

“种因得果,你家之事,我等不欲再管,去求那和尚吧。”

余崖将人赶了出去。

有白衣教在,不必法术神通,也有改善此地受赵家剥削百姓日子的条件,赵氏如何,自有白衣教处置,他们也没必要多管。

赵家下人无奈,只得带着消息回去。

赵家人得了消息,心中惶惶。

早先因余崖施法缘故,赵家境况就不大好,也渐成宁远县笑柄,名声大降,若是家中资材继续如此丢失,家道破败,总有一日,赵氏会不复存在。

这是赵家人无法接受的。

念及于此,赵家人对于法明怨愤更深,将所有原因都怪罪在了法明身上,认为不是法明,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更加觉得是因为法明的存在,所以陆玄几人才不愿再管自家之事。

如此情况之下,赵家之人琢磨出了个歪主意,认为只有教训法明一番,才能够让陆玄等人放过他赵家。

他们这会儿也顾不得法明神通在身了,加上此前将法明赶出去,也不见和尚施法,心中更少了许多顾忌。

赵家老爷于是联系了衙门,说法明是以妖法害人的妖僧,先前以妖术祸害他赵家不说,还盗走了赵家几个库房货物钱财。

妖僧盗走之物,赵家无力寻回,若是衙门能找回,愿将财货奉于衙门,充作运转之资。

如今世道纷乱,大梁四方衙门也少了上层管束,颇有些无利不起早的意思,哪里还有父母官的姿态。

赵家之事早就闹了好长一段时日,若是有心,早该出手调查了,但却一直不见声息,自然有其原因。

如今老大人得了赵家这许诺,当即便派衙役,将法明和尚捉去提审。

法明自持不以法术祸乱俗世,如今对上这宁远县衙,自有他的打磨。

如以凡俗之法应对,他这执拗和尚又怎是衙门中人的对手,若施法逃离,则乱己心,说不得心魔入体,坏去功行。

这边陆玄几人得了消息,虽有几分意外,也没多少见怪。

他们料到赵家之人会把气撒在法明身上,只是没想到手段会如此之狠罢了。

说来他们倒也有几分好奇,法明会如何应对。

再想到法明修行这数十年来,所坏的好事想来不少,如今也算吃了教训,心中倒有几分快意。

尤其陆玄,昔年虽打了法明一通,事情变化却有些教他憋屈,心中实不痛快,如今也感觉心气畅通不少。

且不说法明在县衙何等遭遇,只说赵家之人,将法明扭送衙门之后,再来寻陆玄。

却已寻不得他们踪影。

焦虑两日,宁远县忽然冒出一股奇怪势力,打压赵家生意,不过数日功夫,赵家生意每况愈下。

这还只是开始,随着赵家隐有败落之意显露,宁远县中其余几家富户,瞧准了机会,也开始打起了秋风。

赵氏在宁远经营日久,哪里能没有对手,往日之因气势正隆,家道兴盛,未曾表露罢了,如今一见颓势,自有恶狼围拢而上。

……

“这些所谓积富之家,果然没一个好物,我等也不曾料到,只削微出手坏了赵氏几处生意,余者便忍不住露出了獠牙。”

陆玄指点白衣教中人行事,自然爆出了身份,是以白衣教众人也知陆玄乃是自家教主的长辈。

其实陆玄也有些意外,初见白衣教众人,本以为要费些口舌,谁料那白衣教分舵舵主,却认得陆玄。

原是陆玄早年在紫贞山降服玉真,直接被白衣教中之人当做仙神供奉起来,教中自有陆玄画像,当时杨云澜掌控白衣教,多靠了陆玄声威,于是也未阻止,一来二去,这画像便成了白衣教教众所信奉的一尊神祇。

此来处理赵家之事的白衣教舵主,正是见过陆玄画像的人,所以陆玄没费什么功夫,便得了白衣教众人信任,说来也是颇为巧妙。

“如今赵氏颓败已成定局,便是我等不再出手,这宁远一干富户,也不会叫赵家轻易起复,未知真人可还要我等做些什么?尽管吩咐便是。”

白衣教舵主禀报赵家之事的结果。

“不必再管那赵家,却不知那法明和尚,可有什么消息?”

二百零八、魔佛

“还在宁远县衙之中,赵家如今焦头烂额,那县令也想分上一分,如今正欲借法明和尚,伺机再从赵家弄些好处呢。”

白衣教舵主道:“只是那和尚自入了县衙之后,便一直与人说什么大道理,要不便是诵念经文,县令威逼不得,有些羞恼,暂时也不知会如何处理。”

陆玄并未与白衣教众人说起法明和尚本事,加上更多心思都放在了处理赵家之上,是以他们也对法明也并未太过上心,只以为是个迂腐僧人。

只因为陆玄吩咐,所以对法明和尚情况有所关注,所知也不是很多。

听得这消息,苏游与余崖相觑一眼,心中倒有些佩服那和尚坚持了。

和尚观念与常人不同,易教人心生不喜,但落得如此境地,依旧不以修士身份自持,也算能常人之所不能。

“这和尚倒有些意思。”

余崖道。

“观其也非本性向恶,继续在那县牢之中,只怕有性命之危,我等是否出手解救?”

苏游有些犹豫,他入道之前,不过俗世一书生,云游四方,见识也还是少了,也有怜悯之心。

“道不同不相为谋,仅因赵氏之事,且生争斗,逞论日后修行遭遇?此番幸在波及不大,只是俗事之争。否则还不知生出何等结果来。彼辈所思所想,与我等不同,自有其坚持,你我又何必多管,若是救他,他也不会心生感激,反倒会怪我等坏他修行。”

陆玄道。

他算是个直性子,早早便看和尚行事风格不快了,他与法明也谈不上什么惺惺相惜,余崖与苏游二人佩服法明坚持,陆玄反不以为然。

或许和尚认为自己的观念是正确的,甚至陆玄也不能说他的这种坚持是错误,但在当事人都清楚什么是对错的情况下,和尚还强行插手,就有些让人恶心了。

譬如昔年村民卖女之事,除了和尚之外,当事之人都清楚好恶,只他还要按着自己的逻辑来,他的看法又非国法,国法尚且容情,他一个僧人哪里来得资格胡乱定他人对错?

和尚用自己的一种看法处理世间之事,又不许旁人用俗世规矩处理事情,这岂不是一种魔道?

既然如此,法明和尚种因得果,又有什么好同情的?

苏游闻言,稍作犹豫,终究没有再插话。

白衣教舵主在旁听着,显然是听不明白陆玄所言的,只是也不敢插嘴,等到陆玄话毕,也未有人再开口,这才说道:“宁远之事,也处理得差不多了,此番更是得了不少资财,小人还需回紫贞山回禀教主,未知真人可还有话要小人带给教主?”

陆玄摇头:“你自去吧,回去告诉云澜,日后我若得闲,会去紫贞山一趟,白衣教如今起势,叫她还需谨慎行事。”

“是。”

得了吩咐,白衣教舵主携带教众离开。

……

陆玄几人就法明之事讨论,宁远县牢之中,和尚却遇到了不小的麻烦。

虽说县令对和尚颇有不满,牢子也有些‘特殊’对待,但法明和尚遇到的麻烦,与县衙之人并无关系。

“你这和尚也有今日?真是大快人心!”

县牢之中,因赵氏所言法明身负妖法,县令叫人给法明戴上厚枷重锁,独关在牢房深处。

牢中晦暗,虫鼠之流,更是随处可见。

有一股常人难以忍受的FǔBài气息,屎尿味道,更是夹杂其中。

虽然处境如此,法明和尚闭目诵经,依旧面色不改,不受半点影响。

不过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在耳畔响起,和尚却睁开了双眼。

得见暗处身影,法明开口道:

“心中有净土,处处皆是修行,在楚居士眼中,这县牢是污秽之所,于贫僧而言,不过一修行之地罢了,并无不同。”

法明此语,让暗处之人为之一顿,半晌才道:“和尚此来,是为了那九嶷山论剑之事吧?被关于此处,性命或许无忧,只怕这甲子一回的论剑之局,也见不着了,和尚心中不觉可惜么?”

法明不答,反闭上了眼睛,也算做了回应。

得见法明如此模样,暗处之人觉得无趣,想了想又道:“和尚此番入得牢狱,是遭了他人算计,你不愿破了自家规矩,不好离开这县牢,不妨我替你找回场子如何?”

“楚居士不必多费功夫,居士为魔,我为僧,本不两立,居士消去那学法的心思吧,便是贫僧身死道消,法门也会随贫僧同往净土。”

“和尚,不得不说,我还真有些佩服你,你这脾性,要是身在我魔教,或许成就早不止如此了。可惜可惜,要不然你跟我入魔教修行?我也不要你的法门了,说来我也不是真对你的法门感兴趣,只是听闻古来修行法门,俱是殊途同归,所以想着佛魔同修,能有什么结果罢了,如是你愿意尝试,我自然没必要再学你的法门。”

“你不回答也没关系,你们佛门有一句话怎么说来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记得这是你家菩萨说的,想来在你们佛门弟子眼中,当是有天大道理的。我魔教对于你佛门来说,应该就是地狱了,你如是入我魔教修行,就能仿效佛祖菩萨,说不得就能渡我魔教之人化魔为佛,岂不是天大的功德,说不好便能立地成佛,证个果位,如此大的机缘,你也不要么?”

暗处之人,实有几分趣味,古怪道理一堆,见法明不做理会,竟也不丧气,反而越说越来劲了,仿佛与法明说这些‘道理’是一件相当有趣的事情一般。

“和尚即便不去,多少也回应一句,不言不语,岂非太过失礼?你家佛祖也不是这么教你们的吧?”

“罢了罢了,你这和尚太过无趣,坏我兴致,等我得闲再来找你说话。说来能算计你这和尚入得牢狱的同道,有几分意思,我得去结交结交,说不得能成好友。”

话音一落,牢房暗处那道声音悄无声息消失不见。

半晌之后,法明睁眼,微微一叹。

二百零九、魔教

“白骨宗楚休,见过诸位道友。”

陆玄几人静待论剑之日,却有一位不速之客寻上门来。

来者是一青年男子,模样俊美,气质风流,放荡不羁,难得人物。

白骨宗其名一出,陆玄与余崖都是警惕大提。

白骨宗,乃是北方魔教九部十八别传之一,号曰白骨正宗,其门中妙法不少,白骨大力神魔、白骨观魔道之名传扬紫府,非是等闲旁门左道、魔教旁支所能比较。

男子虽不见恶意,但魔教中人,素来难以琢磨,更何况不知其人来意,如何教人不心生警惕?

“阁下所来何意?贫道虽朽,但脑子还算清明,我等当是素未相识。”

想起魏夫人提点,诸方魔教中人游荡紫府洲,想来此人便是其一,只是不知贸然寻上门来,是何缘故。

自称白骨宗传人的男子楚休,听得陆玄这话,知晓主事者便是陆玄,于是将注意放在了陆玄身上,对于众人忌惮,也不在意,笑道:“我有一位友人,号曰法明,想来诸位道友当是熟识得很,此来正因他缘故,好奇诸位身份,特来拜访,还未请教诸位道友仙山何处?”

陆玄闻言,不知可否,法明其人,行事虽与常人不同,但自有几分坚持,以他脾性,断不会与魔教中人搅合到一起去。

不过此人能说出法明来,或许与法明真有几分关系,这才寻上门来。

“我等与阁下并非同道,法明之事,咎由自取,与我等关系也不甚大,阁下若为法明而来,当是寻错地方了,该去找法明才是。”

不是陆玄看不上魔教中人,魔门正宗,例如白骨宗这般的势力,与玄门大派仿佛之间,门中自有老祖,一如瘟道人,俱是宇内高人,传承自然不差。

且魔门中人,也不是没有良善之辈。

可与魔教中人相处,最易惹来麻烦,陆玄只想静待论剑之日,自然不想和眼前这白骨宗传人有何牵扯。

“并非为法明而来,只想见识见识诸位道友风采。”

楚休道:“诸位莫看我魔教弟子身份,其实并非恶人,我也常做善事,积累外功。我观几位灵光,俱是玄门中人,听闻玄门弟子,行事光明正大,想来不是畏缩之辈吧?”

余崖闻言,有些不忿,他尚意气,说不上对魔教有什么成见,但见楚休言谈举止,却也觉得此人不是正经路数,听得此语,未免不快。

就要开口做答。

却被陆玄拦阻:“我等不欲与阁下结识,名号报与不报,也无必要,阁下若无他事,我等还有事情相商,恕不远送。”

“道友口快,倒是颇合我魔教气风格。”

楚休闻言有些诧异,不过不怒反笑,道:“既如此,便不打搅了,日后想来还有再见之日,告辞!”

言罢,径直离去。

待见得楚休离去,余崖不解道:“前辈这是何意?此人虽是白骨宗传人,我等也没必要惧怕他,前辈何故阻我?”

陆玄摇头:“魔教中人,行事不羁,所思所想天马行空,其人来意不知如何,何必逞一时之气?如是遭他算计,平白多了麻烦,道友行走江湖也有十余载,如何不知这等道理?”

“论剑之日将至,没必要横生枝节。”

余崖听得这话,这才明白陆玄意思,仔细一想,也是自己有些冲动了。

不过心中还是觉得陆玄或许年纪缘故,有些太过谨慎,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倒是一旁苏游,一直听着,不明所以,也不敢插话,等到楚休离开,这才好奇开口询问,关于魔教之事。

这些时日,苏游跟随陆玄,听了不少修行事,具体关乎四方魔教,陆玄未曾仔细提及。

如今得见魔教中人,行事与常人多有不同,难免有些好奇。

陆玄能看出余崖有几分不太赞同自己的想法,心中摇头,也不在意,个人有个人的想法,即便是朋友,也难说一个心思,倒也不必在意。

转过头来,开释苏游疑惑起来。

实质上陆玄对于诸方魔教,了解也有限,主要还是因为千百年来两次斗剑的缘故,魔教修士少有在紫府洲大地上行走的门人,牵扯不上,自然也就少了好奇。

所有的了解,也都是一些比较表面的东西。

直到瘟道人之事发生,听了魏夫人提点,陆玄才对魔教重视起来,在灵音洞中,也向竺英请教了一些关于魔教的问题。

竺英辈分上虽然是他师姐,实际修行不知多少年月,对于诸方势力的了解,是他难以比较的,加上她也知道陆玄遭遇,更清楚魔教中人回返紫府洲中原大地的事情,也没少提点陆玄。

所以陆玄对于诸方魔教的了解,也就更深了一个层次。

千百年前一次斗剑之前,魔教本无具体细分,所修俱是魔道,传承差异才有正宗别支之分,与玄门实无差别。

只因后来斗剑,魔教盛极而衰,于是分走紫府洲四方,乃至海外,才有了四方魔教的划分。

魔教三十六正宗,七十二旁支,也是古来有之,魔教四方分化之后,本也无具体细分,只是世人为了好做辨认,才将这三十六正宗七十二旁支等化四分。

当然,这其中也有各家法门修行所需环境、地域问题的影响。

总而言之,四方魔教只是个名头,也没有正式的教主,魔教各大宗门,自有其老祖,与玄门各宗存在形式并无太大差别。

魔教各宗,修行各有不同,但本质所修都是魔道。

魔道有其来历,传自道祖开天辟地时所打杀的魔神。

魔神死后,化为天地本源,融入此方天地之中,也成自然道理,于是才有魔教修行。

魔道所修,就是返本归元,走得魔神之道。魔教修士行事不羁,好走捷径,也不乏魔神本源影响,魔神本质所代表的,就是混沌,魔教修士修习魔道,难免也受其道理影响,不合人世规矩。

如此情况,也难说好坏,本质上魔道存在自有其道理,与玄门道祖所传天地阴阳道理,并无上下正恶之分。

这也是斗剑之前,魔教与玄门能够和谐相处的缘故。

只因随着世道发展,天地之中修士越来越多,冲突生起,这才有了玄门魔教之争。

真要说起来,与各家修行并无太大关系,还是人心作乱。

“魔教修士,放在千百年前,倒也不必如何忌惮,但因斗剑过后魔教玄门之间自生隔阂,两方修士遭遇,根本上就有些成见,极易生冲突,所以避免与魔教修士纠缠,也是无奈之举。”

二百一十、二僧

苏游听完陆玄一番言语,顿生大开眼界之感。

斗剑之事,他听陆玄提及九嶷山棋局之时便已有所了解,所以不难理解,如今一听魔教具体情况,感觉又涨了不少见识。

“之所以不愿与这白骨宗修士多做纠缠,还有一个原因。”

陆玄继而又提及了魔教返潮之事。

余崖与苏游,都还年轻,对于魔教修士,想必也没怎么接触过,陆玄虽然也不曾见识过太多魔教修士,但早年江湖浪荡,也遇到过许多行事如同魔教中人的武林人。

虽说并非修行之辈,但修士与凡人差别实际并非多大。

此外南疆遭遇,不说瘟道人之事,只说在落魄山与老黄一番谈话,大抵对于南疆魔教之人行事也有见识。

相比之下,余崖二人对此没有具体概念,初一接触,也难从来访的白骨宗修士楚休身上有多少的见解。

听了他方才的一番话,或许能够记住,但对于魔教修士应该也没有什么具体印象。

如今魔教返潮,连在九嶷山论剑之时都能撞见,足见游荡南北的魔教修士不少。

余崖和苏游要是没有一定的谨慎之心,说不好不知什么时候就遭了劫去。

二人虽然也如普通人一般,性格上少不了一些小毛病,但整体而言还是难得后辈,陆玄也不想他们因不小心落得难以收拾的下场。

“魔教返潮?家师似乎也提及过此事。”

余崖听得陆玄言语,微微一怔。

“未知孤竹真人可还说了些什么?”

陆玄问道。

孤竹真人也是玄门高人,想来应该用有所提点。

“之叫我如是遇见魔教中人,行事小心些,旁的倒也……”

余崖下意识回答,不过说着忽想起了自家之前对于陆玄将楚休赶走的不太理解,心中一时有些惭愧,他方才还觉得陆玄行事有些过于谨慎了。

现在仔细一想,自家师父都有过提点,教他面对魔教修士时不可掉以轻心,他自己却忘了。

陆玄没有注意他的变化,点头道:“魔教返潮,不是小事,紫府洲当有变化,所以现如今的局势,慢说遭遇魔教修士,便是同道中人,未曾全面了解之前,最好也不要失了警惕。”

“尤其魔教旁门之辈,法术神通千奇百怪,随意暴露自家信息,一个不好就遭了算计,余道友这十数年来想来也有过见识,当不必我再多说。”

“受教了!”

二人俱拜谢陆玄提点。

陆玄罢手,不再多谈。

……

且不说宁远县城之中发生的二三事,只说九嶷山论剑,引来四方修士,玄门真修有之,旁门左道之辈有之,便是魔教修士也不少见。

回道人乃是旁门高人,并无门户之间,所以往昔论剑,广邀群修,也没设下门槛。

便是作恶多端的魔头,论剑之日,也都是来客,石楼山上,不可寻仇。

即便是要争斗,自可在黑白棋局之中论个高低。

回道人修为高绝,世上强过他的修士寥寥无几,况且他也有几位好友,便是昔年斗剑亏输,玄门方面也未曾取了他的性命,足见其人影响。

如此条件之下,倒也没人敢在九嶷山造次。

这也是九嶷山论剑能够一直举办下来,甚至越来越热闹的原因之一。

……

相距宁远县不远的江华县境内,便来了两名僧人。

一者为头陀,面目凶恶,身量高大,臂上盘了一条玄金大蛇。

一者为老僧,须眉灰白,面色疾苦,身材瘦弱好似竹竿。

二人之中,头陀寡言,倒是一旁老僧有说有笑,四方观量,似乎是在赞叹这周遭山水。

也就是在荒郊野外,否则二人这等组合,必然引来百姓瞩目。

“法师可曾来过这九嶷山?这论剑之局听闻十分热闹,却不知是个什么章程?”

见头陀有些不耐,老和尚转了个话题。

头陀闻言摇头,道:“我昔年脾性比之如今还要暴躁,受师父约束,不曾四处走动,这九嶷山论剑了解还真不多,不过我那师弟曾虽师父来过,当是有所了解,可惜以他脾性,不喜这般热闹,当是未曾来此,不然倒能问上一问。”

“一路行来,所见数位道友,俱是来观这论剑盛事,想来不是一般热闹,真不知回事何等景象,说来我随法师四方行走,见过不少修行之辈,还真不曾听过这等修行盛事,实在教人好奇。”

“你这和尚就是话多了些,不过话说回来,我那师弟要是性格似你一些就好了,也省得那般无趣。”

“广休法师佛法精湛,自有了悟,非我这等俗人所能比较。”

“哪有什么俗不俗的?不都是两个肩膀抗一个脑袋?难不成修习了佛经就成了妖孽不成?就是佛祖也是人,我那师弟,就是本性如此,太过无趣,可不是什么佛法高深。”

“说来倒是许久不曾见得陆老道了。老道士也是个喜欢热闹的,他哀牢门下,与峨眉又亲近,这等盛事,当不会错过消息,或许还能在此见到也说不定。”

“是有些年头不曾见过陆居士了,也不知他如今修行如何?”

听其言语,不难知晓二人身份,这一头陀一老僧,正是昔年随同陆玄在中和寺斗剑,闹过不小事情的韦驮和尚与了尘。

要说这二人也是颇有缘法,中和寺斗剑过后,便离开了大和城。

因从陆玄这里得去雪山寺修行法门《大雪山身轮印》,了尘便一直跟在韦驮身旁,请教修行。

韦驮虽有些不耐,也不爱指点他人修行。

但时日长久,了尘丰富的江湖经验将一路行来不少事情都安排妥当,一来二去,韦驮也就适应了了尘的存在,再没赶他走。

韦驮和尚从陆玄那里学了駁兽之语,便一直惦记着搜寻駁兽踪迹,于是这十数年来,都是在深山大泽之中寻幽探境,只是未有多少收获。

如今回到湖广,则是听人说起了九嶷山论剑,此等盛事是难得热闹,不想错过,这才暂时放下自家目的,来到九嶷山。

二百一十一、掌柜

“说不得就在左近呢,我与他颇有缘分,兴许能撞见。”

韦驮随口答道。

了尘闻言,点了点头,也就是这些年二人都在深山大泽里打转,否则兴许早就又见过几次了。

说时,天际忽然一道黑云闪过,如不细看,常人也难发觉,但在二人眼中却依旧显眼。

韦驮盯着那远去黑云看了好一会儿,忽的开口道“此来倒是遇得不少魔教修士,也是古怪。”

“有什么不妥之处么”

了尘修行时日不长,常年跟在韦驮身旁,韦驮也不是个喜欢说教的,许多事情自然都没提到,满心满意都放在了深山大泽捕捉异兽之上,哪里会提起这些。

是以对于所谓魔教,了尘并不了解。

他江湖经验倒有,只以为修行世界,也与江湖武林势力一般,正邪共存,对于魔教,并无多少看法。

如今听韦驮此语,才晓得似乎修行界的魔教,并不寻常。

韦驮是随性之人,如今正好想起了魔教之事,于是也就随口说起了魔教相关。

了尘听完,这才知道这其中还有如此因缘。

“如此说来,这些魔教修士出现,有些不合常理,只怕有你我不知的大事发生。”

了尘皱眉。

他与陆玄一般,闯荡江湖数十年,对于江湖势力之间的复杂关系,了解不少,如今十数年修行,接触下来的修士实际与江湖人差别也不是很大。

由此推演,自然能得出几分猜测。

“此来只为看个热闹,真有大事发生,也是那些玄门高修,佛门大德该去考虑的事情,与你我关系不大,没必要琢磨太多,左近便有县城,论剑之日不至,你我先去县城休憩一番,这荒郊野外,撞上不讲道理的魔教修士,也是麻烦。”

韦驮言罢,也不与了尘多说,径直往江华县方向去了。

了尘早已习惯韦驮脾性,也随之去了。

江华县,九嶷三县之一。

自有一番热闹,地域缘故,即便世道纷乱,犹自有一份安平。

韦驮二人行至县城,未免引来瞩目,也将异处消隐,不过二人面貌身份俱不寻常,即便如此,依旧召来百姓不少目光。

也不知是否错觉,了尘总觉得百姓们看着他们的目光有些异常,并非见了寻常僧人的模样,隐约还有些惧怕。

须知世间僧道,行走人间,多受百姓尊敬,何况他二人一老一壮,看着便不似寻常人,颇有高僧意味,即便再是人心冷漠,也不至于露出这等神色来。

了尘转头看向韦驮,韦驮心大,往日便不在意旁人目光,不曾注意,四下还在寻酒肆,欲要吃喝一番。

了尘忍不住道“法师可觉这城中百姓有些不对”

“不对”

韦驮闻言,这才四下看去,他虽然不在意旁人目光,但并非看不出旁人想法,如今听得了尘言语,仔细观量,果然发现有些不太寻常。

“是有些不对,和尚面目再是丑陋,也不止教人看了仿佛瘟神,却不知这城中生了什么事情,牵扯到了你我”

他心思转动也快,琢磨自家也没来过江华县,这些百姓也认不得自己,如此神色,总不至于是因自家行事而来。

“还需探问一二,免生枝节。”

了尘道。

韦驮也没意见,但看周遭百姓目光,贸然询问,只怕还容易吓着人,于是寻了一处客栈。

入得客栈之中,内中客人瞧来目光与方才所见百姓一般,俱是古怪。

二人不由皱眉。

好在客栈开门迎客,也不能不做生意。

也没人来赶他二人。

只是也没伙计来迎。

行至柜台前,二人尚未开口,那掌柜便笑道“未知二位长老打尖还是住店”

笑容有些勉强,隐隐也是有些畏惧。

二人相觑一眼,了尘掏出几枚大钱,道“两碗素面,一壶热茶。”

“两碗素面,一壶热茶”

掌柜的仓促把几枚大钱扒拉过来,赔笑一声,随即呼喊伙计上茶。

“二位长老还请入座,热茶伙计一会儿便奉上。”

“且慢。”

了尘见掌柜欲要离开柜台,出声阻下。

“敢问长老还有何需要”

“有些小事,想请教掌柜,未知是否方便”

掌柜的犹豫了一会儿,还是走了回来“长老请问便是。”

“我二人初至江华,观城中百姓对我等僧人身份似有几分偏见,不知是何缘由”

“这”

“我二人并无恶意,只是路过江华罢了,也无意探究县中隐秘,只是城中百姓似是畏惧僧客,这便与我等有观了,好歹也是佛门中人,如是有僧人作恶,祸害此地百姓,我二人也许能帮一些忙。”

了尘心中有几分猜测,江华县百姓态度,显然与他们僧人身份有关。

如此一推,必然就是有僧人做了什么事情,才导致城中百姓畏惧他们身份,若非如此,他们初至江华,也不曾有人见过他们,实在说不上还有什么别的理由。

许是见了尘还算和善,模样气度也有些高僧的意思,掌柜的想了想,还是低声解释道“两位长老这边请。”

掌柜的先将二人请到了一处角落坐下,这才说道“二位长老不知,我江华县中佛寺虽少,但湖广之地,高僧大德也有,县中自有几个善信,世人尚佛崇道,对于出家人多有尊敬,如是二位长老早些时日来到江华,所见与今日是断然不同的。”

“只是前些时日,左近宁远县中,有妖僧乱法,消息传到了我江华城中,才有了如此变化。”

“妖僧乱法”

之前都是了尘在问,韦驮也没那个心思和旁人搭话,如今一听这消息,倒是忍不住开口询问。

他声音不小,这话一出,不仅吓了掌柜的一跳,还把周围的客人注意引了过来。

了尘见此,有些无奈,不过为了弄清楚事情,只得安抚道“掌柜莫要惊慌,我这位师兄性子粗狂,说话惯来如此,不过并无恶意。还请掌柜指点,那妖僧乱法究竟是个怎么回事”

试水之作,没有太多经验,小说中出现的问题有点多,只能慢慢学习,增长经验。多多包含

二百一十二、耳闻

得了了尘安抚,掌柜的又看了韦驮一眼,心中暗叹真一个怒目金刚,

随即也落定几分,才细细将自家所知之事一一道来。

“却说前些时日,那宁远县城之中,来了一名僧人……”

机缘巧合,有的时候就是如此。

掌柜的所提妖僧,正是法明和尚。

只是言语之中,与陆玄等人经历又有不同,在这掌柜口中,法明真个成了祸害赵家之人,而且赵家还成了受欺之辈,法明则是乱法妖僧。

了尘二人不知真相,听掌柜说道因法明缘故,害的那赵氏一族家道败落,险些家破人亡,也是皱眉不已。

不过等听到法明被官府捉拿,还是有些讶异。

只听掌柜言语,二人便知那法明和尚是个有法力在身的,再是如何也不至于被凡俗官府捉拿了去,落得如此结局,难免教人难以理解。

不过后来掌柜的话,就让二人开解了几分疑惑。

“本来宁远县衙抓了人,众人都以为能叫那妖僧伏法了,宁远县尊,也是担心妖僧法术,于是决定先将人斩了,免得祸乱百姓,谁料行刑之日,异变突生,那妖僧突然施法,将一干衙役都害了去,大庭广众之下,脱身而走,此后几日,宁远县城不得安宁,尤其衙门所在,不时便有人无故暴毙。”

“我江华县百姓,也是听了这消息,心中忧虑,所以对于过往的僧客,才多了几分警惕之心。”

听到这里,二人总算明白了原因,一时也不知如何言说。

此事如真,也难怪江华县百姓用那样的眼神看他们了。

换身处地而想,发生了这等事情,他们要是江华县的百姓,难免也会对过往的僧人多一些警惕心。

“小人还有客人需要招待,二位长老慢用。”

说话的功夫,伙计已经奉上热茶素面,掌柜也寻机退走。

二人没有拦阻。

半晌,韦驮道:“得去那宁远县看看。”

了尘点了点头。

……

“我就说那法明不是什么好和尚,世人惧死,没什么好指责的,但害死县中公人,便是千不该万不该了,早知如此,那日行刑,我就该去现场亲见,阻他害人。”

余崖被法明和尚阻了几次,吃了些闷亏,一直有些不快,如今听得法明逃脱,还害死了县衙公人,不由愤愤。

“这和尚行事虽与常人不同,但观其行径,当不至如此……”

苏游有不同的看法,他还是比较认可陆玄对法明和尚的评价。

“苏兄,事实已是如此。”

“此事只怕与那白骨宗楚休还有几分关系。”

听得二人争论,陆玄出声道。

“……”

陆玄此言一出,二人俱是一怔,旋即琢磨起来。

那日楚休说是法明朋友,但事实如何,谁都不清楚。

不过此人必然与法明有几分关系。

若是行刑之日所发生的事情与楚休有关,还真有可能,魔教修士,行事不羁,做出什么事情来都不值得奇怪。

“不拘何人所谓,彼辈害人不少,与我也有几分关系,此事不好坐视不管。”

余崖想了想,说道。

似乎心中有不少的想法,此话一落,便拉着玉真起身,对陆玄道:“此事说来因我而起,赵家之事,已劳前辈出手相助颇多,此番法明缘故,再生事端,总不好再让前辈动手,我先带玉真去探探情况,如是应对不来,再谈其他。”

言罢,不等陆玄言语,便拜别而走。

陆玄见此,微微摇头,余崖还是意气,见得县中生出这等乱事,一时坐不住,不过他性情如此,倒也不好拦阻。

“前辈,就由得余道长去么?他与那法明和尚斗过,似乎不是那和尚对手,再说其中要是还有那白骨宗楚休的手脚,只怕更不好解决。”

“放心吧,慢说余道友此去是否能找到法明和尚,就是找到了,以他手段,对付法明不易,脱身却不难,不必太过担心。”

“不过他说的也不错,不拘是否法明所为,此事总不好坐视不管。毕竟害了许多人的性命,又是在你我眼皮底下发生的,不能当做没有发生。”

“走吧,白衣教分舵在此还安排有人,若要寻人踪迹,还是得看他们的手段。”

……

“陆爷爷见在宁远?有说是去宁远做什么事情么?”

就在宁远县城,因为九嶷论剑之事,生出不少变故之时,远在江陵紫贞山的白衣教总坛,却也提及了陆玄的名姓。

自宁远赵家之事过去已有一段时日,白衣教那位舵主处理了事情,拜别陆玄之后,便匆匆赶回了紫贞山,向教主杨云澜回禀消息。

而得了陆玄消息的杨云澜,隐有几分激动。

这十数年来,因为经营白衣教缘故,劳心劳力,杨云澜极少得空去浔阳拜访陆玄,最近的一次,也是数年之前了。

那时她也不知陆玄境界,知知晓陆玄乃是神仙中人,本事极大,不过这些年她渐入先天之境,才对陆玄的实力有了更具体的了解。

修炼日久,对于更进一步也有了一些想法,只是前番派人去浔阳打探,却得知陆玄已经不在浔阳,还遗憾了许久。

如今难得陆玄消息,难免有些激动。

而且除了自身修为之外,白衣教的发展她如今心中也有不少疑惑。

白衣教被她经营十数年,发展愈发兴盛,只是因为见识缘故,到了如今这个地步,她也有许多犹豫,不知后续该如何发展下去。

底下的人,有人觉得世道纷乱,正是白衣教起势,为百姓寻福祉的时机。

有人又认为如此风险太大,说不好就导致白衣教一朝倾覆,不如学佛门道门,自成体系,先养名望,寻觅机会,求得正统之身,而后扶助朝廷稳定四方,同样也是济世救民之举。

杨云澜虽从小在杨燕云膝下调教,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但终究还是有不少局限的,到了这种层次,已经不是她一腔热血能够走下去的,急需一个长辈指点。

而父亲杨思玄,虽然江湖经验不少,到底还是一个普通江湖人,又哪里能给出太多帮助。

长辈之中,能够讨论这种事情的,也只有陆玄了。

“请护法们前来议事!”

心中念头转动,杨云澜有了决定

二百一十三、灵蛇

“我就说有机会遇见,果然如此。”

宁远县周遭,陆玄二人寻不得法明踪迹,反倒遇到了熟人。

看着眼前韦驮与了尘,陆玄也是感慨,实也是没有料到能在此地遇得二人。

“缘法二字,当真教人难以捉摸。”

“二位久违了。”

陆玄稽首。

苏游不知二僧来历,但见陆玄如此,想也是修行前辈,不敢失了礼数。

“这位是?”

了尘看了苏游一眼,问道。

他如今也踏修行,所修雪山寺法门,境界虽然不如陆玄,但见识也养出来了,观量苏游灵机,也是玄门清正一道,以为是陆玄同门后辈。

“这是苏游,一位小友,初踏修行。”

“原是苏居士。”

了尘合十一礼。

“二位可也是为了九嶷论剑而来?”

二人点头,韦驮是个急脾气,虽然十数年不见,与陆玄也没有多少生分,直接问道:“老道士来此多久了?可曾听过妖僧法明的事情?”

“妖僧?”

陆玄闻言一愣,念头一转,才明白韦驮说的是谁。

诧异道:“法师如何知道的宁远之事?”

“看来果有此人。”

韦驮与了尘相觑一眼,随即解释道:“我二人自江华县而来,听闻此地妖僧乱法,特来探探情况,不想在这遇着你们,不知那妖僧之事,你们可有了解?”

“我二人也正要寻那法明,不过法师所闻,与我二人所知,当有几分不同。”

陆玄见他二人所听,明显传闻居多,于是与他们说起了宁远县发生的一系列事情。

比起江华县听来的传闻,韦驮二人自然更信陆玄经历,听得故事转折不少,一时也不由皱眉。

“如此说来,乱法之人也不定是这法明和尚?”

陆玄点头,“许是那白骨宗修士施法做了些什么,也不一定,观其人模样,是个脾气古怪的,常人难以捉摸。倒是那法明和尚,行事风格较为板正,自有几分坚持,如无意外,只怕性命受损,也不会如此行事。”

当然,这也只是陆玄推测,所谓知人知面不知心,他对法明和尚也谈不上多少的了解,拢共也不过遭遇两次罢了,只因两次遭遇,所作所为都是一个风格,所以才给陆玄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具体这和尚是个什么人物,也难断定。

未免二人判断受自家影响,陆玄也将这话说明。

“是否这和尚所为,听你所言,此人都不是什么好物。”

韦驮脾性,最不喜欢法明这样的人,更别说法明还是佛门中人了。

“不过我二人此来,倒是撞见不少魔教修士,也不是你等遭遇的白骨宗传人,是否与那些魔教修士此来有关,兴许是想闹出什么大事来也不一定。”

陆玄闻言,琢磨了一会儿,也无从推算,摇了摇头,道:“这就不知了,不过宁远县之事,与那白骨宗传人当脱不得关系,只是如今寻不得其人踪迹,也是不好处理。”

“我倒是有个法子。”

韦驮忽道。

听得这话,陆玄与苏游都转头看向了韦驮。

“听闻那法明曾被关入县牢,是真是假?”

“确实不假。”

陆玄答道,大致也猜到了一些韦驮的想法。

“法师有寻踪之术?”

韦驮点了点头。

……

于是众人来到宁远县衙,听说是为了法明之事而来,县尊并未拦阻。

此事对宁远县影响不小,县尊正怒,也召奇人异事捉拿妖僧,如今四人寻上门来,说要帮忙,自不会拒绝。

到得县衙牢房之中,韦驮驱出自家灵蛇。

陆玄才知他寻踪手段,愿就是这一条灵蛇。

没有多问,就见韦驮手上玄金灵蛇自顾游到地上,在牢房之中转了一圈,尤其中央一处方寸之地,细细品味了一番,这才回转。

“有了。”

韦驮道。

几人自然明白韦驮之意,遂也不耽误,离开宁远县衙,随同韦驮灵蛇指引,出了宁远县城。

一路随行,竟离九嶷山愈发近了。

“法明和尚上了九嶷山?”

众人行至九嶷山左近,不由心生疑惑。

要说法明是为了九嶷山论剑而来,并不值得奇怪,但此时离论剑之日尚有半月时光,和尚急着上山做什么?

山上自有修者,乃是回道人底盘,时日不到,无故上山说不得还会惹来麻烦。

如今九嶷山论剑,引来修者无数,这山上不知多少人关注,正常人没事都不会山上落脚。

“灵蛇指引,有此人气息,当做不得假。”

韦驮对自家灵蛇还是自信的。

“既然都已经追到这里来了,总不好半途而废。”

陆玄一句话,众人听得,也无意见,贸然上山,或许有些不妥,但事情不得解决,总不能就这么拖延下去。

此外论剑过后,还不知法明和尚会去哪里,届时就算想问个明白,也再无机会。

心中留有遗憾,终究不美。

于是众人不再犹豫,顺着灵蛇指引,直接上了九嶷山。

九嶷山也广,奇峰颇多。

而九嶷论剑所在,乃是在石楼峰。

山上灵秀,便非洞天福地,也有灵机四溢,教人不得不赞叹灵山胜水。

只是此时的陆玄四人,心思不在这九嶷山风景之上,并无多少赏景的念头,随着灵蛇指引,一路前行,四人发现离论剑所在的石楼峰愈来愈近了。

是以众人心中没有因为周遭风景秀美而赶到轻松,疑惑反而愈多。

尤其陆玄,不知怎么想起了那白骨宗修士楚休来。

白骨宗乃是北方魔教九部之一,属于魔门正宗。

其人来这九嶷山左近晃荡,代表的意义就不寻常,如今又与那法明有所牵扯,甚至在陆玄的猜测之中,宁远县法明逃离之事,与此人还有着一定的关系。

如此情况之下,法明早早来到这石楼峰周遭,大概率也证明了,或许那白骨宗楚休同样在此。

加上韦驮所言,一路来九嶷山之时,就遇见过不少魔教修士,说不好其中就有什么算计。

他四人修为尚可,也有几分手段,但如是遇着一群魔教修士,可也不好应对。

如此想着,陆玄心中升起几分谨慎

二百一十四、高人

未免韦驮三人大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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