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情录之尘缘 - xp1024.com
《问情录之尘缘》


第一章 遇袭

这座破落的小庙哆哆嗦嗦地藏在这一片茂盛的树林之中。时值盛夏,这树林中满目生机盎然,阳光虽只从云间给了极短的一瞥,那在风中喧哗不已的树叶,却已经情不自禁地沁出一股醉人的墨绿来。

但雨终究还是落下来了,瓢泼一般。

孙慕云看着屋檐外如同倒挂珠帘般的暴雨,无奈地叹了口气,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远远望去,天地之间一片飘忽的白,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铁青,如同那高高昂起的倔强下巴上初草般的细密胡渣。

李小天目不转睛地盯着那一片飞出的屋檐,似乎那里有什么非常吸引人的东西存zài



孙慕云的视线从暴雨上面移开,烦躁不安地看着李小天。李小天丝毫没有受到他焦躁目光的影响,依然专注地看着头顶的屋檐。孙慕云感到了一丝不安,哆哆嗦嗦地从口袋里摸出两个没有洗干净的野果来,接着递过去一个。

李小天接过来,却没有放进嘴里的意思,他的目光再次停留在了那片屋檐上。

孙慕云不知dào

他究竟在看些什么,倍感无趣地摇摇头,接着用袖口狠狠地擦了擦手中的野果,便径直丢进了嘴里。

“慕云。”李小天突然开口喊道。

孙慕云愣了下,片刻后才反应过来,将嘴里的那个野果一下子咽了下去,然后有些迷惑地看向李小天,道:“小天,怎么了?”

“慕云,我刚刚好像看见他了。”李小天说着,却将手中的野果递还了过来。

孙慕云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点奇异的光。

“难道……”他将口中的果核吐到地上,用脚狠狠地**了一番,有点犹豫不决地问道,“他所说的都是真的?”

李小天定定地看向他因为兴奋而有些涨红的脸,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么!”孙慕云咬牙切齿道,“我们的仇能报了?”

李小天沉默地看了他一眼,接着轻轻地摇了摇头。

“难道不能吗,难道这样依然没有希望吗?”孙慕云的脸已经完全涨红了,手中的那个野果已经跟他的情绪一样扭曲变形了。

“慕云,你冷静点!”李小天的情绪似乎也受到了感染,变得有些激动起来。

“冷静,你又叫我冷静!我已经冷静了五年多了,师父也在黄泉之下含冤了五年之久了!你还让我冷静,我怎么冷静?我该怎么冷静!”孙慕云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了,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李小天叹了口气,刚想说些什么,却猛然觉察到了一丝危险。

他皱了皱眉头,朝孙慕云递过去一个眼神,示意他安静。

可是后者完全没有觉察到他眼神中的暗示,依然在那里发泄着自己失望的情绪。

一道尖锐的气线突然在孙慕云的耳边擦过,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李小天已经和他一起倒在了地上。他在惊愕间意识到,刚刚是他的好兄弟李小天不顾自身安危,将他扑倒在了地上,从而救了他一命。

他立kè

将已到嘴边的话生生咽了回去,而后背上早已是涔涔的一片冷汗了。

就在意识明觉的那一刹那,李小天已经用失影斗篷把他和孙慕云都罩了进来。

紧接着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响起:“晦气啊,又让那两个小兔崽子跑了。”

一个沙哑的声音接口道:“你也算是组织里小有名气的神射手了,怎么此次又失手了?”

“得了吧你,叶波兄,你还好意思说我,你的箭法可在我之上。”阴阳怪气的声音又开口说道。

“行了行了,秋峰老弟,咱们还是先过去看看再说吧。”沙哑的声音似乎有些不满道。

便有极轻极轻的脚步声,慢慢地向这边走来。

孙慕云躲在失影斗篷里,感觉着越来越靠近的脚步声,紧张地连大气也不敢出了。先后和破虚这个组织里的许多人交手过,他知dào

眼前的这两个算是非常厉害的硬角了。他们的箭法出神入化,内功也已经登堂入室了,最重yào

也是最致命的就是这两个人的心思都缜密如丝,追杀的经验也丰富无比,可以说难缠至极。

就在孙慕云胡思乱想的时候,斗篷外面的脚步声蓦然停了下来。

秋峰好像发xiàn

了什么,顿时轻轻地惊咦了一声。

接着那阴阳怪气的笑声又传到了孙慕云的耳朵里。

“秋峰老弟,咱们这次总算成功了!”叶波的声音里流露出一丝欣喜。

孙慕云正在默默祈祷,冷不防地听见一句“孩子们,你们还是出来吧”,顿时感到如遭电击,头脑一片空白,思维整整停滞了数秒之久才恢复过来。

他心里忐忑不安,想起以前师父送给李小天失影斗篷时曾经说过,即使敌人就在身侧,不通过神识外放进行查探的话,是绝对无法发xiàn

失影斗篷的所在的。

难道……

正在孙慕云心神无属的时候,突然听见叶波痛哼一声,怒喝道:“有种,敢偷袭我!”

接着便有剧烈的打斗声传来。

噼里啪啦的打斗声渐渐远去了,整个世界又再次安静下来。

孙慕云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心知又逃过一劫。他转头看向身边的李小天,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张苍白无比的面孔和空洞散逸的眼神。

这是怎么了?孙慕云忐忑不安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李小天。

失影斗篷忽然被人掀开,瞬间出现的光线刺得孙慕云有种想要流泪的感觉。

“你们还不快走,究竟要等到什么时候?”一张年轻男子的脸出现在孙慕云面前。

“张大哥,刚刚……刚刚到底是怎么回事?”看着仿佛从天而降的张更年,孙慕云激动不已道。

“我帮你们把那两只臭虫给撵走了。”张更年有些漫不经心道,“要杀死那两只臭虫倒也简单,可要撵走他们却不容易。其实我早就来了,你小子还真是没有耐心啊!”

孙慕云想到方才情形,不禁苦笑起来。

他朝地上的失影斗篷伸出手去,却愕然地愣在了那里。那失影斗篷只轻轻一颤,竟突然在风中化成了一堆飘忽的细末,如同轻堕无影的柳絮一般。

“你们二人……”张更年看到仍旧蹲在地上显得有些痴呆的李小天,不禁皱皱眉头道,“咦,小天小兄弟是怎么回事?”

孙慕云急忙道:“刚刚小天好像被一道气线击中了。”

“气线?”张更年疑惑地看着孙慕云,“没那么简单吧?”

孙慕云接口道:“我应该没看错,确实是一道气线之类的东西。”

张更年没有再说话,只是径直走到李小天面前看了一眼,然后怒道:“混蛋,早知dào

就不放过那两只臭虫了!”

“究竟怎么了?”孙慕云顿时紧张不安道。

“他中了寒毒。”张更年有些无奈道,“而且是我无法医治的寒毒。”

“那、那……小天他没事吧?”孙慕云巴巴地望着张更年道。

“恕我孤陋寡闻,这种寒毒我真是从未见过。”张更年忽正色道,“估计只有大哥亲自出马才能救他了。”

“那张大哥,你快救救小天吧!”孙慕云心急如焚道。

“唉,这……”张更年欲言又止。

他顿了顿,眉头向上微微扬了扬,面无表情道:“你们究竟惹了什么人?”

话音刚落,不等手足无措的孙慕云回应,张更年却蓦然化作一道虚影,消失在了他的视野之中。

“好快的速度!”孙慕云惊讶道。

当看到身边的李小天时,他又情不自禁地焦急了起来。

一道虚影闪现,张更年忽然又出现在了场中。他冷哼道:“那两只臭虫居然又不知死活地跑回来了,真是自寻死路。放心,他们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们了。”

接着他轻轻地拂了拂了衣袖,从那宽大的袍袖中抖出一团薄薄的雾气来,将微微有些错愕的孙慕云和不省人事的李小天包裹在了其中。

“不要害pà

,我马上就施法将你二人送到我猎魂一族所在的荒梦。”张更年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他的话音方落,孙慕云便感觉周围已经天旋地转起来,接着便闷哼一声晕了过去。

第二章 猎魂旧事

这里并不是很高,但若有若无的寒气仍旧肆无忌惮地漫过来,像一张张轻忽而凉薄的蛛网,在冰鸣石铺成的宽阔大道上滚来滚去,纠缠个无休无止。

“哥哥,你回来啦。”

张更年回过神来,听见身旁一个欣喜而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凝神细看,却是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

“小若涵,你想哥哥没有?”

易若涵点点头,说道:“哥哥,你答yīng

要陪我玩的,我天天都在等哥哥回来一起玩呢。可是你一出去就是好久……”

张更年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来,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易若涵接着说道:“我最喜欢冬天了,我要哥哥冬天的时候陪我玩。”

“为什么最喜欢冬天呢?”

易若涵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冬天的时候,树上会挂满白霜。远远看去,雪白一片,就像大大的棉花糖一样,我最喜欢吃啦!”

张更年一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捏了捏身旁小女孩光滑的脸蛋,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树,一年四季都是雪白色的……”

易若涵一听,眼中露出憧憬的神色,说道:“真的有这样漂亮的树吗?哥哥,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张更年摇摇头,说道:“不行,那里太危险了。小若涵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易若涵拽住张更年的袖子,撒娇道:“哥哥,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嘛。”

张更年不为所动,正色道:“等你长大了,也许就会有机会见到了。”

易若涵知dào

撒娇没有用处,便松开手道:“哥哥,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带我去看。你说话要算数啊!”

张更年再次露出笑意来,说道:“好的,小若涵,哥哥说话算数。我们来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易若涵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来,和张更年的手指轻轻地勾了勾,便满脸喜悦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远远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大哥,他们……”

张更年话未说完,远处的人影却开口打断了他:“年儿,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帮他将寒毒驱出体外了。”

伴随着悦耳动听的声音,远处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张更年对面。

张更年口中的“大哥”竟是一位女子。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从她云烟袅袅、婀娜多姿的身影可以想象出那轻纱之后,藏着怎样的姣好容颜。

大哥顿了顿,忽然问道:“五弟,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张更年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和他们并不熟悉。只知dào

他们背负着深仇血恨,然而对手又非常厉害。亲人尽殁,只能四处漂泊,躲避追杀。不过……”

对面的身影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显然在凝神细听。

“他们的身上,一定藏着惊天的秘密!”张更年沉吟道。

“不错,那个身中寒毒的小家伙倒没什么。但是和他一并来的那个小家伙,来历很不简单啊!”

“你是说孙慕云?”这下倒是让张更年感到有些意wài

,他原本以为大哥口中所言的应该是天赋出众的李小天,但没料到她指的却是孙慕云这个小家伙。

他惊讶道:“孙慕云那个孩子资质平平,灵征也全无,和普通人无异,大哥为何如此看好他?”

他们两人虽然看起来只比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大上一些,但实jì

上已经隔了很多代,所以两人称呼他们为“小家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大巧若拙,璞玉无暇。此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日后我族一场大祸亦将因此子而起,也终将因此子而终。”

“大哥,你发xiàn

了什么?”张更年惊异莫名,急忙问道。

“多说无益。你且记住,对此子,多加磨难更能助其成长。”话音刚落,那云烟袅袅、婀娜多姿的身影已然变得模糊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张更年朝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问道。

“无妨,五弟你且先去休息,我已安排妥当。”那声音远远地传来,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张更年仍然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有大哥在,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还是去看看他们二人。”

片刻后,张更年穿过佛国梦境,回头看了眼那金光粲然梵唱悦耳的迷失之境,然后转弯向右登上浮生若梦,只见一大片绯红色的云雾遮住视线横亘在面前。云卷云舒,风起风止。浮生惘然,弹指千载。阵势未发动时,这两处或奢华悦目,或清新可人,人身处其间,往往感到目不暇接、欣喜异常。但若这两座大阵启动之后,便会让人命丧顷刻、魂飞魄散。“佛国梦难醒,浮生梦易碎”所说的正是这两座大阵。

昔年猎魂的世仇沉戈一族联合东南的残照妖族带领一干妖众,攻上猎魂一族容身的荒梦。猎魂一族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眼看就要遭遇灭族之祸,上任大哥不惜牺牲自己,将绝大部分敌人都引入了佛国梦境和浮生若梦之中。阵势发动之后,虽然进入阵中的敌人都没有能够出来,但是上任大哥也一并殒落了,再也没有能够出得阵来。

此役之后,沉戈一族忽然消失了,就像完全蒸发了一样,整个尘间界都探查不到他们的踪迹。残照妖族也是元气大伤,被迫和猎魂一族签下城下之盟,龟缩到险恶的黑山白水之间休养生息。彼时猎魂一族已是外强中干,上任五位兄弟——大哥魂飞魄散,多半已化入阵中;二弟重伤,灵征枯竭,唯有苟延而已;三弟失踪不见;四弟则战死当场。烈火燃眉之际,五弟挺身而出,用绝强法力将残余的敌人镇住,逼迫残照一族签下城下之盟,终于解了猎魂灭族之危。

彼时的五弟正是今日之大哥,昔年用绝强法力所施展的那招魂牵梦绕,远远超出了她的身体极限,已隐隐留下祸患。近年大哥多深居简出,一则性格使然,而更重yào

的原因,怕是这祸患已越来越明显。

神mì

消失的沉戈一族却在此时重返尘间界,怕不久之后,又将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而今日之猎魂,元气未复。族中的五位兄弟除了大哥能够和昔年的遗老相抗衡,别的四位兄弟今日之法力怕是连彼时残照的普通妖王都比不上了。猎魂一族在不经意间又陷入到了重重危机之中。

至于两族结怨的原因,究其根本乃是因为修liàn

之途大相径庭。

沉戈一族和猎魂一族一样靠修liàn

和操纵魂之力进行战斗:猎魂一族通过剥离附着在魂之上的怨念,净化之后获取能量,他们所取的魂皆是将死之生灵精神衰弱之后自然脱离体外的游魂。而沉戈一族则通过吸取魂之上的怨念获取能量,凡生灵之将死,必有极大的怨念产生,通过吸取怨念来获取能量本无可厚非。两族本来也无甚仇怨,但沉戈一族为了更方便地获取更多的怨念,竟然强行剥离生灵的生魂——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做法,被剥去生魂的生灵甚至连冥灵界都无法进入,只能整日哀嚎不已地在尘间界中游荡,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最终变成真zhèng

的行尸走肉。

至于在尘间界中为何并没有出现过多此类的行尸走肉,一则沉戈一族亦知此举大伤天和,不敢公然大肆猎杀生灵,剥离生魂;再者被剥离生魂的生灵多智商低下,能力弱小,变成行尸走肉之前几乎已被沉戈族人悉数毁尸灭迹,就算有较为强dà

的生灵逃过被毁尸一途,最终亦将在阳光之中化为灰烬。

猎魂一族虽从不以正道自居,对沉戈一族如此残忍的做法亦非常不齿。两族本无甚仇恨,虽同样收集魂、修liàn

魂力,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沉戈一族很久之前曾出现一名胆大包天的狂徒,不光剥离生魂修liàn

魂力,更甚处竟然猎杀猎魂族人炼魂。

当时的猎魂大哥一怒之下,立kè

倾全族之力前往沉戈一族所在的寒潭进行讨伐。猎魂族人被剥离生魂,自然群情激愤;而沉戈一族本就蛮横无比,如今竟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也是不死不休。两族一言不合,便立时即发大战。双方全力施为,绝招狠招尽出,战况惨烈异常。整整两天之后,直到两族都损兵折将损失惨重,方才鸣金收兵恨恨作罢。

猎魂一族苦战无功,不欲再和沉戈一族纠缠。撤走之前,猎魂大哥折箭为誓,势必要灭绝沉戈一族。

此后,两族之间攻伐不休,伤亡惨重。两族之仇恨亦日积月累,绝难消解。

直至两百年前,沉戈一族联合东南残照妖族,倾全族之力,突然攻上荒梦。当此时刻,正是猎魂一族内焦外困之时,方倾尽全族之力救治完天才少年水沫如,几位兄弟早已是心力交瘁。猝不及防之下,猎魂一族果然伤亡惨重,几乎就要遭遇灭族之祸。最终靠荒梦之中的两座上古奇阵,方才解了猎魂灭族之危。

其中种种曲折,实难一言道尽。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张更年轻吟出口,脑中蓦地闪过一个人影来。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只怕此刻,她已经到了冥灵界中那片万物为轻的载沉海了吧?

过了那海,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了……

张更年痴痴地呆立了一阵,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好似此举能把所有相思和烦恼都甩掉一般,接着他便往承天载物走去。

第二章 猎魂旧事

这里并不是很高,但若有若无的寒气仍旧肆无忌惮地漫过来,像一张张轻忽而凉薄的蛛网,在冰鸣石铺成的宽阔大道上滚来滚去,纠缠个无休无止。

“哥哥,你回来啦。”

张更年回过神来,听见身旁一个欣喜而稚嫩的声音响起。他凝神细看,却是一个身穿白色裙子的小女孩。

“小若涵,你想哥哥没有?”

易若涵点点头,说道:“哥哥,你答yīng

要陪我玩的,我天天都在等哥哥回来一起玩呢。可是你一出去就是好久……”

张更年的脸上露出羞愧之色来,想说什么但终究只是轻轻叹了口气。

易若涵接着说道:“我最喜欢冬天了,我要哥哥冬天的时候陪我玩。”

“为什么最喜欢冬天呢?”

易若涵想了想,回答道:“因为冬天的时候,树上会挂满白霜。远远看去,雪白一片,就像大大的棉花糖一样,我最喜欢吃啦!”

张更年一愣,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捏了捏身旁小女孩光滑的脸蛋,说道:“其实还有一种树,一年四季都是雪白色的……”

易若涵一听,眼中露出憧憬的神色,说道:“真的有这样漂亮的树吗?哥哥,那你能带我去看看吗?”

张更年摇摇头,说道:“不行,那里太危险了。小若涵你就好好地待在这里,哪也别去。”

易若涵拽住张更年的袖子,撒娇道:“哥哥,我就看一眼,看一眼就好嘛。”

张更年不为所动,正色道:“等你长大了,也许就会有机会见到了。”

易若涵知dào

撒娇没有用处,便松开手道:“哥哥,等我长大了,你一定要带我去看。你说话要算数啊!”

张更年再次露出笑意来,说道:“好的,小若涵,哥哥说话算数。我们来拉勾——拉勾上吊,一百年不变。”

易若涵伸出白嫩嫩的小手指来,和张更年的手指轻轻地勾了勾,便满脸喜悦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远远的,一个模糊的身影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大哥,他们……”

张更年话未说完,远处的人影却开口打断了他:“年儿,你不用担心,我刚刚已经帮他将寒毒驱出体外了。”

伴随着悦耳动听的声音,远处的人影突然出现在了张更年对面。

张更年口中的“大哥”竟是一位女子。轻纱遮住了她的面容,但从她云烟袅袅、婀娜多姿的身影可以想象出那轻纱之后,藏着怎样的姣好容颜。

大哥顿了顿,忽然问道:“五弟,你是怎么认识他们的?”

张更年想了想,回答道:“其实我和他们并不熟悉。只知dào

他们背负着深仇血恨,然而对手又非常厉害。亲人尽殁,只能四处漂泊,躲避追杀。不过……”

对面的身影微微地颤动了一下,显然在凝神细听。

“他们的身上,一定藏着惊天的秘密!”张更年沉吟道。

“不错,那个身中寒毒的小家伙倒没什么。但是和他一并来的那个小家伙,来历很不简单啊!”

“你是说孙慕云?”这下倒是让张更年感到有些意wài

,他原本以为大哥口中所言的应该是天赋出众的李小天,但没料到她指的却是孙慕云这个小家伙。

他惊讶道:“孙慕云那个孩子资质平平,灵征也全无,和普通人无异,大哥为何如此看好他?”

他们两人虽然看起来只比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大上一些,但实jì

上已经隔了很多代,所以两人称呼他们为“小家伙”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大哥并未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淡淡地说道:“大巧若拙,璞玉无暇。此子日后前途不可限量,日后我族一场大祸亦将因此子而起,也终将因此子而终。”

“大哥,你发xiàn

了什么?”张更年惊异莫名,急忙问道。

“多说无益。你且记住,对此子,多加磨难更能助其成长。”话音刚落,那云烟袅袅、婀娜多姿的身影已然变得模糊起来。

“那现在该怎么办呢?”张更年朝着那渐渐消失的身影问道。

“无妨,五弟你且先去休息,我已安排妥当。”那声音远远地传来,显得有些飘忽不定。

张更年仍然站在那里,自言自语道:“有大哥在,没什么好怕的。只是,还是去看看他们二人。”

片刻后,张更年穿过佛国梦境,回头看了眼那金光粲然梵唱悦耳的迷失之境,然后转弯向右登上浮生若梦,只见一大片绯红色的云雾遮住视线横亘在面前。云卷云舒,风起风止。浮生惘然,弹指千载。阵势未发动时,这两处或奢华悦目,或清新可人,人身处其间,往往感到目不暇接、欣喜异常。但若这两座大阵启动之后,便会让人命丧顷刻、魂飞魄散。“佛国梦难醒,浮生梦易碎”所说的正是这两座大阵。

昔年猎魂的世仇沉戈一族联合东南的残照妖族带领一干妖众,攻上猎魂一族容身的荒梦。猎魂一族损失惨重,节节败退,溃不成军。眼看就要遭遇灭族之祸,上任大哥不惜牺牲自己,将绝大部分敌人都引入了佛国梦境和浮生若梦之中。阵势发动之后,虽然进入阵中的敌人都没有能够出来,但是上任大哥也一并殒落了,再也没有能够出得阵来。

此役之后,沉戈一族忽然消失了,就像完全蒸发了一样,整个尘间界都探查不到他们的踪迹。残照妖族也是元气大伤,被迫和猎魂一族签下城下之盟,龟缩到险恶的黑山白水之间休养生息。彼时猎魂一族已是外强中干,上任五位兄弟——大哥魂飞魄散,多半已化入阵中;二弟重伤,灵征枯竭,唯有苟延而已;三弟失踪不见;四弟则战死当场。烈火燃眉之际,五弟挺身而出,用绝强法力将残余的敌人镇住,逼迫残照一族签下城下之盟,终于解了猎魂灭族之危。

彼时的五弟正是今日之大哥,昔年用绝强法力所施展的那招魂牵梦绕,远远超出了她的身体极限,已隐隐留下祸患。近年大哥多深居简出,一则性格使然,而更重yào

的原因,怕是这祸患已越来越明显。

神mì

消失的沉戈一族却在此时重返尘间界,怕不久之后,又将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

而今日之猎魂,元气未复。族中的五位兄弟除了大哥能够和昔年的遗老相抗衡,别的四位兄弟今日之法力怕是连彼时残照的普通妖王都比不上了。猎魂一族在不经意间又陷入到了重重危机之中。

至于两族结怨的原因,究其根本乃是因为修liàn

之途大相径庭。

沉戈一族和猎魂一族一样靠修liàn

和操纵魂之力进行战斗:猎魂一族通过剥离附着在魂之上的怨念,净化之后获取能量,他们所取的魂皆是将死之生灵精神衰弱之后自然脱离体外的游魂。而沉戈一族则通过吸取魂之上的怨念获取能量,凡生灵之将死,必有极大的怨念产生,通过吸取怨念来获取能量本无可厚非。两族本来也无甚仇怨,但沉戈一族为了更方便地获取更多的怨念,竟然强行剥离生灵的生魂——这是一种非常残忍的做法,被剥去生魂的生灵甚至连冥灵界都无法进入,只能整日哀嚎不已地在尘间界中游荡,逐渐失去自己的意识,最终变成真zhèng

的行尸走肉。

至于在尘间界中为何并没有出现过多此类的行尸走肉,一则沉戈一族亦知此举大伤天和,不敢公然大肆猎杀生灵,剥离生魂;再者被剥离生魂的生灵多智商低下,能力弱小,变成行尸走肉之前几乎已被沉戈族人悉数毁尸灭迹,就算有较为强dà

的生灵逃过被毁尸一途,最终亦将在阳光之中化为灰烬。

猎魂一族虽从不以正道自居,对沉戈一族如此残忍的做法亦非常不齿。两族本无甚仇恨,虽同样收集魂、修liàn

魂力,但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但沉戈一族很久之前曾出现一名胆大包天的狂徒,不光剥离生魂修liàn

魂力,更甚处竟然猎杀猎魂族人炼魂。

当时的猎魂大哥一怒之下,立kè

倾全族之力前往沉戈一族所在的寒潭进行讨伐。猎魂族人被剥离生魂,自然群情激愤;而沉戈一族本就蛮横无比,如今竟被人欺负到家门口来了,也是不死不休。两族一言不合,便立时即发大战。双方全力施为,绝招狠招尽出,战况惨烈异常。整整两天之后,直到两族都损兵折将损失惨重,方才鸣金收兵恨恨作罢。

猎魂一族苦战无功,不欲再和沉戈一族纠缠。撤走之前,猎魂大哥折箭为誓,势必要灭绝沉戈一族。

此后,两族之间攻伐不休,伤亡惨重。两族之仇恨亦日积月累,绝难消解。

直至两百年前,沉戈一族联合东南残照妖族,倾全族之力,突然攻上荒梦。当此时刻,正是猎魂一族内焦外困之时,方倾尽全族之力救治完天才少年水沫如,几位兄弟早已是心力交瘁。猝不及防之下,猎魂一族果然伤亡惨重,几乎就要遭遇灭族之祸。最终靠荒梦之中的两座上古奇阵,方才解了猎魂灭族之危。

其中种种曲折,实难一言道尽。

“昨日之日不可留,今日之日多烦忧。”张更年轻吟出口,脑中蓦地闪过一个人影来。

她——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素以为绚兮。

只怕此刻,她已经到了冥灵界中那片万物为轻的载沉海了吧?

过了那海,就是魂飞魄散的结局了……

张更年痴痴地呆立了一阵,终于回过神来,苦笑着摇摇头,好似此举能把所有相思和烦恼都甩掉一般,接着他便往承天载物走去。

第三章 告别

光线有点微微刺眼,李小天努力地睁开眼睛,顿时有一张熟悉的充满焦急神色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到李小天醒来,孙慕云脸上的焦急便瞬间被欣喜取代了。

“别动,你先躺着。”他看到李小天挣扎着想支起身体来,急忙上前制止道。

“慕云。”李小天没能支起身体来,微微有些错愕,他接着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是……张大哥的地盘。”孙慕云挠着头道,“至于叫什么,我也不知dào

!”

“这里是荒梦的承天载物。”张更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解释道,“是我猎魂一族的族人医治伤病的地方。”

孙慕云想起前不久他们身处的那座破庙,再看看眼前的房间,看向张更年的眼神与先前已然不同。

“张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们。”李小天说着又要支起身来,撑到一半就感到后继无力,耳边也响起一阵毫无来由的轰鸣声。

他知dào

自己的身体尚未复原,只得苦笑着躺下。

“这声大哥实在是让人汗颜啊!”张更年叹了口气,朝李小天道,“让小兄弟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事,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身上现在还没有什么力qì

罢了。”李小天摆了摆胳膊,示意他现在状态很好。

张更年刚想安慰他一下,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嘶”的一声。

他皱了皱眉头,朝李小天颔首道:“小天小兄弟,你先休息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张大哥,你去吧,你的事情一定是很重yào

的事情,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李小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制止了孙慕云。

孙慕云话刚到嘴边,眼见李小天如此,也只能生生地把话咽回了肚中。

见此情景,张更年权当没有察觉,只微微一笑,人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承天载物的外面,一个一袭青衣满头白发的男子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张更年看着这个有些微微佝偻的青色背影,心下顿时泛起一股凄凉落魄之感。再看到那满头白发,心下更是感到伤感无比。

青衣男子一直静静地站着,听到声响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他已经和承天载物外面的一干景色融为一体了。

“三哥,你……”张更年疑惑道。

猎魂一族的五位兄弟,为首者被称为大哥,余下的分别被称为二弟、三弟、四弟和五弟。张更年知dào

这个规矩,当着大哥的面,他对其他的兄弟都按照规矩称呼。但私下里,特别是面对这个青衣白头的男子时,他总是称呼他为“三哥”。

毫无疑问,现在整个猎魂一族最厉害的肯定是大哥,但要说到最让他喜欢的却是眼前这个落魄凄凉、让人扼腕叹息的三哥了。三哥乃不世出的奇才,在张更年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dào

有句话叫做“山恒在,水长流”,所形容的两位天才少年便正是寒灵一族的舒山和他的三哥水沫如。

然而世事皆荒诞,笑痴迷尘间,净归惘然。

先是两百多年前寒灵一族遭遇灭族之祸,舒山身死,魂归载沉。仅仅两年之后,另一天才少年水沫如竟然走火入魔,心智大乱。猎魂一族倾全族之力,用尽承天载物里的珍藏,才将水沫如救治过来。但是其一身法力净失,且须发皆白。

如此种种,当真是天妒英才,让人扼腕不已。

至于当年水沫如走火入魔的原因,知dào

真相的人都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此事。

不久之后,就有沉戈一族联合一向桀骜的残照妖族攻上荒梦,两族几乎是倾巢而出不留余力。猎魂一族和沉戈一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与残照妖族却是无甚往来,甚至可以说是无冤无仇。却被两族联手攻上荒梦,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绝非偶然。能让素无仇恨的残照妖族不畏牺牲倾巢而出的,必定是绝大的利益和**。只是这荒梦之中,以今日身为五弟之权力,张更年依然没有能够发xiàn

有此等**存zài



此役之前,水沫如已经进入到荒梦的镜花水月之中,整整六年之后方才出来,仍旧一袭青衣,须发皆白。只是连之前残留的些许法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却修得一种奇异的魂啸之力,就是方才张更年所听到的“嘶”声。

“五弟,我该走了。”水沫如满脸平静道。

张更年感到莫名其妙,连忙问道:“走?去哪里?三哥,你……”

“我须前往那禁地之中,以后这里你要多多费心了。”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传入张更年耳中的刹那间,他便感到四肢僵直,血液发冷,后背上也像有一道电流“嗖”的一声穿过。

“三哥!”张更年慌乱地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他,把整个脸都贴到那瘦削萧索的后背上,“你不要走啊!”

便有一两滴浑浊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打湿了那遮住眼角的青衣。

“五弟,我这一生,给整个猎魂族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水沫如摇摇头,声音低沉道,“我这样的罪人,唉……”

张更年呜咽道:“不,三哥,你不要走!你一定是被逼的,一定是的!”

水沫如摇摇头,沉默不语。

半晌,他转过身来,轻轻推开张更年,脸上倒露出笑意来。

张更年看着那须发皆白、憔悴萧索的面容,心知这一面,只怕是最后一面了。

就在他心神迷离、魂不守舍之时,水沫如的身形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张更年急忙伸出手去,希望能抓住什么。然而他知dào

,所能抓住的不过都是虚妄罢了。模糊的影像还留在空中,但张更年清楚地知dào

他的三哥水沫如已经走了。

但他不知dào

的是,和水沫如一起离开的还有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

张更年久久地呆立在那里,任寒岚围身、冷雨扑面。

过了片刻他终于再次伸出手来,朝那消失殆尽的残像圈了一圈。那残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但张更年的手中却多了一枚珠子。

这是猎魂一族特有的留梦之术,用自己极其细小的一缕魂魄琐魂为珠,将所有的记忆都封入珠子之中。

只是,留住的终究是虚妄。就算强行留住那些终将消失的记忆,终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来了又去,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些过客;但有些人,只一眼,从此便生生世世,牵挂百年。

承天载物。

张更年看着身周这间忽然变得空空如也的斗室,心里第一次没来由得生出对大哥的一丝厌倦和憎恶。

先是三哥被迫离开,然后就连孙慕云和仍旧虚弱的李小天这两个孤单无助的少年,也不知在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开荒梦了。

两人连一声道别都没有,想是大哥知dào

自己的性格,便特意如此安排的。

让孙慕云离开这里倒也无可厚非,但身体仍旧虚弱的李小天,为何也不能让他多休息几天呢?还有三哥,一生苦难,却反而要心怀愧疚地离开荒梦,从此永别这山水之间留下的百年印记。

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曾经和孙慕云承诺过,要帮他查出杀害其师父的幕后凶手,但是现在他们二人却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可自己却丝毫不知该如何帮忙。此刻他们必然还未走远,自己追上去或许还能再见上一面,但大哥既已如此安排,便已经表明她的意愿了——大哥不想让自己插手其中。

就这样任他们自生自灭吗?

大哥……

她究竟是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薄情寡义的呢?

张更年想到那些死咬着二人不放的身份不明的杀手,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这样的安排是在将他们往死路上推啊!

他沉默不语,极慢极慢地走出这间斗室,门在身后悄然关闭。

下一刻,他站在云台上三哥离去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云松雾海,心底却是凉凉的一片。

张更年踟蹰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鼓起勇气去找大哥问个明白。

他潸然离开,明白自己只怕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当面去质问大哥了。这种畏惧,是年幼时在心底形成的,绝难消除。

那么现在,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耳畔蓦地响起水沫如的一句话: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是吗,必守一生?

昔年的自己亦曾许下一句诺言,当时也是信誓旦旦,自以为必将恪守一生。但不过弹指二十载,那些誓言便已随风散去,变得虚无缥缈。

伊人已乘黄鹤去,梦断载沉空悠悠。

想起那些破碎成丝的往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和事像被洪水冲开了记忆的闸门一样,汹涌澎湃而来,势不可当。一道碧绿的人影出现在脑海中,她甜美的笑容仿佛一记烙印,烫得张更年的心一阵抽搐。

“绿儿。”张更年喃喃道,“你还好吗……”

接着他便似乎陷入到了对往日的回忆中,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时而又露出幸福的笑容,但最终这一切都归为一个愤nù

不已的表情。

昔年一役,那名黑衣人一刀斩碎了他所有的念想,轻轻地带走了他的绿儿,带走了他所有的依托、希望和对幸福的幻想。那一击临身之际,绿儿看向他不舍的眼神让张更年肝肠寸断,让他在一瞬间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似乎身上所有的力qì

在那一刻都被抽空了。

“是谁,你究竟是谁?”张更年咬牙切齿,接着又以极轻极轻,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

接着他闭上眼去,任凭两滴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不远处,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沉溺在往日种种之中的张更年,被轻纱遮住的脸庞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张更年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身去,正看见不远处的大哥。

“大哥,为什么?”张更年带着愤慨质问道。

大哥沉默不语,忽然轻轻道:“五弟,你觉得你三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哥……”他倏然间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冷漠寡情、艳绝天下的大哥,而不是那个和蔼可亲、落魄凄然的三哥,急忙改口道,“三弟、三弟……他是一个很善良,也很可怜的人。”

说到这里,张更年的嘴角不禁抽了一抽。

大哥身周的山岚云烟一下子变得激荡起来。

张更年心下凛然,心知这个铁面无情的大哥又要发怒了。他暗暗戒备,魂力蓄而不发。

“年儿。”大哥黯然道,“居然连你都对我心怀戒备吗?”

她抬起右手,慢慢地在空中划了几下。身前顿时出现了一片缤纷落花,凄然飘落。

张更年在这一瞬间惊醒了。

是啊,昔年大哥为了保住猎魂一族,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施展出远超她身体负荷的那式魂牵梦绕,是以导致如今祸根深种。她自成为猎魂大哥以来,一直对自己这个晚辈青眼有加,不遗余力地教导自己。虽然她看起来薄情寡恩、铁面无情。但她所做的每件事情、每个决定,都是从整个族人的利益出发。她又何错之有呢,为什么如今自己却对她如此怨恨呢?只是因为她将三哥派去那里,自己就对她如此怨恨吗?

落花的幻象消失了,大哥轻轻叹息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如今,怕已经没人记得我从前的名字了。也罢、也罢……”

张更年听闻此言,顿时感到心下一酸,只默然不语地僵立在那里。

大哥缓缓地挥了挥袖子,恢复了她一贯冷漠的语气,说道:“五弟,我知dào

你对三弟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既然身为我猎魂一族的兄弟,就要时刻做好为所有猎魂族人牺牲的准bèi

。我猎魂一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如今沉戈一族找到了传说中的蜀王陵墓,实力不可同日而语,或许不日便将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而残照妖族曾在我族手上吃过大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如今也是蠢蠢欲动。一旦两族再次联手,局势将不可收拾,所以此次只有派三弟前去禁地,若他能参悟那件东西,或可解我族之危。”

张更年依旧沉默不语。虽然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闷声道:“大哥,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哥身体一颤,道:“有些事情,你以后自然会知dào

的。”

张更年心下明白,大哥的意思便是说这东西自己是不该知dào

的。

于是他点点头,却仍旧不甘心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大哥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张更年脸上露出一丝悲伤来,无奈道:“那为什么一定要让三弟去呢?”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可以代替三弟去参悟那件东西。”大哥伸出手来,玉指轻弹,顿时在空中出现了一圈七彩霞光,她淡淡道,“三弟现在的实力绝非你我所能想象的,已远在你我之上。而那件东西事关我族生死,他去,自然更加保险。况有沉戈一族的‘贵客’来我荒梦,若不让三弟好生前去‘招待’一番,岂不是要失了礼数?”

说罢,她衣袖轻拂,那圈七彩霞光便随之绕着张更年的身体旋转起来。

张更年愣了愣,难以置信道:“贵客?沉戈一族与我族积怨深重素来不和,可谓不共戴天。方此风雨欲来之际,不知是哪位不知死活的‘贵客’,竟敢闯上我荒梦来?”

“正是沉戈二神之一的蓝神周难,他甘冒奇险闯到我猎魂一族的禁地来,自然是被他那不成器的徒儿所拖累。”大哥的语气中竟带着颇多惋惜之意道。

“周难?”张更年闻言心下一惊,几乎立时要奋袂而起,惊道,“那我要赶去助三弟一臂之力才是!”

大哥摇摇头,道:“他如今从蜀王陵墓中幸获异宝冰魄伞,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你前去只会拖累你三弟罢了,况且你三弟的实力早已超凡脱俗,远非你我二人所能企及的。昔年他虽遭厄难,但也因祸得福在镜花水月中参透得失、生死二境,悟出生、死、明、灭、空、破六种同气连枝的法诀。普天之下,几无敢与其决雌雄者,那周难自然也远非敌手。”

大哥说到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张更年正欲开口,却听她又接口道:“若让你去,自非周难的对手,徒送性命尔;若让我去,旧愁新恨,怒火炙烤,自然要将他拆骨抽筋才肯罢休;只有你三弟宅心仁厚,且艺惊天人,正可借周难之手将那东西领悟出来。此皆命数,休要再作纠缠。”

言讫,她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云台之上,便只剩下沉默不语的张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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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告别

光线有点微微刺眼,李小天努力地睁开眼睛,顿时有一张熟悉的充满焦急神色的脸庞映入了他的眼帘。

看到李小天醒来,孙慕云脸上的焦急便瞬间被欣喜取代了。

“别动,你先躺着。”他看到李小天挣扎着想支起身体来,急忙上前制止道。

“慕云。”李小天没能支起身体来,微微有些错愕,他接着道,“这是哪里?”

“这里是、是……张大哥的地盘。”孙慕云挠着头道,“至于叫什么,我也不知dào

!”

“这里是荒梦的承天载物。”张更年轻轻地推开门走了进来,解释道,“是我猎魂一族的族人医治伤病的地方。”

孙慕云想起前不久他们身处的那座破庙,再看看眼前的房间,看向张更年的眼神与先前已然不同。

“张大哥,谢谢你救了我们。”李小天说着又要支起身来,撑到一半就感到后继无力,耳边也响起一阵毫无来由的轰鸣声。

他知dào

自己的身体尚未复原,只得苦笑着躺下。

“这声大哥实在是让人汗颜啊!”张更年叹了口气,朝李小天道,“让小兄弟你受了这么重的伤。”

“没事,我的伤已经不碍事了,只是身上现在还没有什么力qì

罢了。”李小天摆了摆胳膊,示意他现在状态很好。

张更年刚想安慰他一下,忽然听见耳边响起“嘶”的一声。

他皱了皱眉头,朝李小天颔首道:“小天小兄弟,你先休息休息,我还有些事情要去处理一下。”

“张大哥,你去吧,你的事情一定是很重yào

的事情,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我身上。”李小天一边说着,一边用手势制止了孙慕云。

孙慕云话刚到嘴边,眼见李小天如此,也只能生生地把话咽回了肚中。

见此情景,张更年权当没有察觉,只微微一笑,人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承天载物的外面,一个一袭青衣满头白发的男子正背对着他负手而立。

张更年看着这个有些微微佝偻的青色背影,心下顿时泛起一股凄凉落魄之感。再看到那满头白发,心下更是感到伤感无比。

青衣男子一直静静地站着,听到声响并没有转过身来,仿佛他已经和承天载物外面的一干景色融为一体了。

“三哥,你……”张更年疑惑道。

猎魂一族的五位兄弟,为首者被称为大哥,余下的分别被称为二弟、三弟、四弟和五弟。张更年知dào

这个规矩,当着大哥的面,他对其他的兄弟都按照规矩称呼。但私下里,特别是面对这个青衣白头的男子时,他总是称呼他为“三哥”。

毫无疑问,现在整个猎魂一族最厉害的肯定是大哥,但要说到最让他喜欢的却是眼前这个落魄凄凉、让人扼腕叹息的三哥了。三哥乃不世出的奇才,在张更年还很小的时候就已经知dào

有句话叫做“山恒在,水长流”,所形容的两位天才少年便正是寒灵一族的舒山和他的三哥水沫如。

然而世事皆荒诞,笑痴迷尘间,净归惘然。

先是两百多年前寒灵一族遭遇灭族之祸,舒山身死,魂归载沉。仅仅两年之后,另一天才少年水沫如竟然走火入魔,心智大乱。猎魂一族倾全族之力,用尽承天载物里的珍藏,才将水沫如救治过来。但是其一身法力净失,且须发皆白。

如此种种,当真是天妒英才,让人扼腕不已。

至于当年水沫如走火入魔的原因,知dào

真相的人都是讳莫如深,绝口不提此事。

不久之后,就有沉戈一族联合一向桀骜的残照妖族攻上荒梦,两族几乎是倾巢而出不留余力。猎魂一族和沉戈一族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与残照妖族却是无甚往来,甚至可以说是无冤无仇。却被两族联手攻上荒梦,打了个措手不及。

这两者之间,必然有某种联系,绝非偶然。能让素无仇恨的残照妖族不畏牺牲倾巢而出的,必定是绝大的利益和**。只是这荒梦之中,以今日身为五弟之权力,张更年依然没有能够发xiàn

有此等**存zài



此役之前,水沫如已经进入到荒梦的镜花水月之中,整整六年之后方才出来,仍旧一袭青衣,须发皆白。只是连之前残留的些许法力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却修得一种奇异的魂啸之力,就是方才张更年所听到的“嘶”声。

“五弟,我该走了。”水沫如满脸平静道。

张更年感到莫名其妙,连忙问道:“走?去哪里?三哥,你……”

“我须前往那禁地之中,以后这里你要多多费心了。”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一般,这句话传入张更年耳中的刹那间,他便感到四肢僵直,血液发冷,后背上也像有一道电流“嗖”的一声穿过。

“三哥!”张更年慌乱地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他,把整个脸都贴到那瘦削萧索的后背上,“你不要走啊!”

便有一两滴浑浊的液体从眼眶中溢出,打湿了那遮住眼角的青衣。

“五弟,我这一生,给整个猎魂族人带来了无尽的灾难和痛苦。”水沫如摇摇头,声音低沉道,“我这样的罪人,唉……”

张更年呜咽道:“不,三哥,你不要走!你一定是被逼的,一定是的!”

水沫如摇摇头,沉默不语。

半晌,他转过身来,轻轻推开张更年,脸上倒露出笑意来。

张更年看着那须发皆白、憔悴萧索的面容,心知这一面,只怕是最后一面了。

就在他心神迷离、魂不守舍之时,水沫如的身形却逐渐变得模糊起来。

张更年急忙伸出手去,希望能抓住什么。然而他知dào

,所能抓住的不过都是虚妄罢了。模糊的影像还留在空中,但张更年清楚地知dào

他的三哥水沫如已经走了。

但他不知dào

的是,和水沫如一起离开的还有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

张更年久久地呆立在那里,任寒岚围身、冷雨扑面。

过了片刻他终于再次伸出手来,朝那消失殆尽的残像圈了一圈。那残像一下子就消失了,但张更年的手中却多了一枚珠子。

这是猎魂一族特有的留梦之术,用自己极其细小的一缕魂魄琐魂为珠,将所有的记忆都封入珠子之中。

只是,留住的终究是虚妄。就算强行留住那些终将消失的记忆,终也不过是一种自欺欺人罢了。

有些人,在我们的生命中来了又去,终究不过是我们生命中的一些过客;但有些人,只一眼,从此便生生世世,牵挂百年。

承天载物。

张更年看着身周这间忽然变得空空如也的斗室,心里第一次没来由得生出对大哥的一丝厌倦和憎恶。

先是三哥被迫离开,然后就连孙慕云和仍旧虚弱的李小天这两个孤单无助的少年,也不知在何时已然悄无声息地离开荒梦了。

两人连一声道别都没有,想是大哥知dào

自己的性格,便特意如此安排的。

让孙慕云离开这里倒也无可厚非,但身体仍旧虚弱的李小天,为何也不能让他多休息几天呢?还有三哥,一生苦难,却反而要心怀愧疚地离开荒梦,从此永别这山水之间留下的百年印记。

为什么?为什么!

自己曾经和孙慕云承诺过,要帮他查出杀害其师父的幕后凶手,但是现在他们二人却已经一声不响地离开了,可自己却丝毫不知该如何帮忙。此刻他们必然还未走远,自己追上去或许还能再见上一面,但大哥既已如此安排,便已经表明她的意愿了——大哥不想让自己插手其中。

就这样任他们自生自灭吗?

大哥……

她究竟是何时开始变得如此薄情寡义的呢?

张更年想到那些死咬着二人不放的身份不明的杀手,心中便有些惴惴不安起来,这样的安排是在将他们往死路上推啊!

他沉默不语,极慢极慢地走出这间斗室,门在身后悄然关闭。

下一刻,他站在云台上三哥离去的地方,静静地看着眼前的云松雾海,心底却是凉凉的一片。

张更年踟蹰良久,终究还是没有能够鼓起勇气去找大哥问个明白。

他潸然离开,明白自己只怕一辈子都没有勇气当面去质问大哥了。这种畏惧,是年幼时在心底形成的,绝难消除。

那么现在,自己又该何去何从呢?

耳畔蓦地响起水沫如的一句话: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承君一诺,必守一生……

是吗,必守一生?

昔年的自己亦曾许下一句诺言,当时也是信誓旦旦,自以为必将恪守一生。但不过弹指二十载,那些誓言便已随风散去,变得虚无缥缈。

伊人已乘黄鹤去,梦断载沉空悠悠。

想起那些破碎成丝的往事,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人和事像被洪水冲开了记忆的闸门一样,汹涌澎湃而来,势不可当。一道碧绿的人影出现在脑海中,她甜美的笑容仿佛一记烙印,烫得张更年的心一阵抽搐。

“绿儿。”张更年喃喃道,“你还好吗……”

接着他便似乎陷入到了对往日的回忆中,时而露出痛苦的表情,时而又露出幸福的笑容,但最终这一切都归为一个愤nù

不已的表情。

昔年一役,那名黑衣人一刀斩碎了他所有的念想,轻轻地带走了他的绿儿,带走了他所有的依托、希望和对幸福的幻想。那一击临身之际,绿儿看向他不舍的眼神让张更年肝肠寸断,让他在一瞬间有种天塌地陷的感觉,似乎身上所有的力qì

在那一刻都被抽空了。

“是谁,你究竟是谁?”张更年咬牙切齿,接着又以极轻极轻,几乎低不可闻的声音道,“不管你是谁,我一定要杀了你!”

接着他闭上眼去,任凭两滴滚烫的泪珠溢出眼眶,顺着脸颊缓缓流下。

不远处,一个婀娜多姿的身影站在那里,静静地看着沉溺在往日种种之中的张更年,被轻纱遮住的脸庞上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异样的表情。

张更年似有所觉,突然转过身去,正看见不远处的大哥。

“大哥,为什么?”张更年带着愤慨质问道。

大哥沉默不语,忽然轻轻道:“五弟,你觉得你三弟是个什么样的人?”

“三哥……”他倏然间便意识到自己现在所面对的是冷漠寡情、艳绝天下的大哥,而不是那个和蔼可亲、落魄凄然的三哥,急忙改口道,“三弟、三弟……他是一个很善良,也很可怜的人。”

说到这里,张更年的嘴角不禁抽了一抽。

大哥身周的山岚云烟一下子变得激荡起来。

张更年心下凛然,心知这个铁面无情的大哥又要发怒了。他暗暗戒备,魂力蓄而不发。

“年儿。”大哥黯然道,“居然连你都对我心怀戒备吗?”

她抬起右手,慢慢地在空中划了几下。身前顿时出现了一片缤纷落花,凄然飘落。

张更年在这一瞬间惊醒了。

是啊,昔年大哥为了保住猎魂一族,不惜损伤自己的身体,施展出远超她身体负荷的那式魂牵梦绕,是以导致如今祸根深种。她自成为猎魂大哥以来,一直对自己这个晚辈青眼有加,不遗余力地教导自己。虽然她看起来薄情寡恩、铁面无情。但她所做的每件事情、每个决定,都是从整个族人的利益出发。她又何错之有呢,为什么如今自己却对她如此怨恨呢?只是因为她将三哥派去那里,自己就对她如此怨恨吗?

落花的幻象消失了,大哥轻轻叹息了一声,仿佛自言自语道:“如今,怕已经没人记得我从前的名字了。也罢、也罢……”

张更年听闻此言,顿时感到心下一酸,只默然不语地僵立在那里。

大哥缓缓地挥了挥袖子,恢复了她一贯冷漠的语气,说道:“五弟,我知dào

你对三弟的事情耿耿于怀。但是既然身为我猎魂一族的兄弟,就要时刻做好为所有猎魂族人牺牲的准bèi

。我猎魂一族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危急时刻,如今沉戈一族找到了传说中的蜀王陵墓,实力不可同日而语,或许不日便将掀起一场场腥风血雨;而残照妖族曾在我族手上吃过大亏,自然不肯善罢甘休,如今也是蠢蠢欲动。一旦两族再次联手,局势将不可收拾,所以此次只有派三弟前去禁地,若他能参悟那件东西,或可解我族之危。”

张更年依旧沉默不语。虽然这些道理他都明白,可是他依然难以接受这个事实。

他闷声道:“大哥,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哥身体一颤,道:“有些事情,你以后自然会知dào

的。”

张更年心下明白,大哥的意思便是说这东西自己是不该知dào

的。

于是他点点头,却仍旧不甘心道:“难道就没有什么别的办法吗?”

大哥摇摇头,轻声道:“没有……”

张更年脸上露出一丝悲伤来,无奈道:“那为什么一定要让三弟去呢?”

“如果可以,我宁愿自己可以代替三弟去参悟那件东西。”大哥伸出手来,玉指轻弹,顿时在空中出现了一圈七彩霞光,她淡淡道,“三弟现在的实力绝非你我所能想象的,已远在你我之上。而那件东西事关我族生死,他去,自然更加保险。况有沉戈一族的‘贵客’来我荒梦,若不让三弟好生前去‘招待’一番,岂不是要失了礼数?”

说罢,她衣袖轻拂,那圈七彩霞光便随之绕着张更年的身体旋转起来。

张更年愣了愣,难以置信道:“贵客?沉戈一族与我族积怨深重素来不和,可谓不共戴天。方此风雨欲来之际,不知是哪位不知死活的‘贵客’,竟敢闯上我荒梦来?”

“正是沉戈二神之一的蓝神周难,他甘冒奇险闯到我猎魂一族的禁地来,自然是被他那不成器的徒儿所拖累。”大哥的语气中竟带着颇多惋惜之意道。

“周难?”张更年闻言心下一惊,几乎立时要奋袂而起,惊道,“那我要赶去助三弟一臂之力才是!”

大哥摇摇头,道:“他如今从蜀王陵墓中幸获异宝冰魄伞,早已非昔日吴下阿蒙。你前去只会拖累你三弟罢了,况且你三弟的实力早已超凡脱俗,远非你我二人所能企及的。昔年他虽遭厄难,但也因祸得福在镜花水月中参透得失、生死二境,悟出生、死、明、灭、空、破六种同气连枝的法诀。普天之下,几无敢与其决雌雄者,那周难自然也远非敌手。”

大哥说到这里,一副欲言又止的神情。张更年正欲开口,却听她又接口道:“若让你去,自非周难的对手,徒送性命尔;若让我去,旧愁新恨,怒火炙烤,自然要将他拆骨抽筋才肯罢休;只有你三弟宅心仁厚,且艺惊天人,正可借周难之手将那东西领悟出来。此皆命数,休要再作纠缠。”

言讫,她的身影慢慢变得模糊起来。

云台之上,便只剩下沉默不语的张更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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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母树

孙慕云面带疑惑地看着眼前这个沉默寡言、青衣白发的男子。他的背影虽有一丝萧索之感,却给人一种莫名的厚重踏实的感觉,仿佛一座山一般。

走在他身畔的李小天在服用了水沫如所给的回生散之后,身体已经完全恢复了。

他朝李小天嘀咕道:“这个人看起来很是怪异,他究竟要带我们去哪里?”

李小天瞪了他一眼,皱着眉头道:“你瞎说什么呢?这位前辈必定经lì

过许多的沧桑,你我不可妄加揣测。至于去哪里,前辈他自有分寸。”

孙慕云吐了吐舌头,尴尬地笑了笑。

水沫如仿佛浑然不知身后发生的事情,仍旧继xù

向前走着。

三人又默默地走了大半个时辰,其间气氛有些沉闷,孙慕云几次想开口打破这微带尴尬的沉闷气氛,但话到嘴边,又实在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到了一座凉亭处,水沫如却忽然停了下来。

“两位小兄弟,既已到我荒梦的别远亭,就此别过吧。”水沫如指着前方道,“沿此路一直往前走,即可离开荒梦。”

孙慕云一下感觉有点蒙了,刚想说些什么,李小天却已抢先接口道:“前辈,保重。”

说完,他拉着孙慕云齐齐朝水沫如拜了一拜,诚挚道:“多谢几位前辈数日来对我兄弟二人的照顾,如今别过,却不知何日还能再次相见?”

水沫如露出难得的笑容,回答道:“有缘自能相会,还有几句话要送给二位。”

他的青衣在山岚雾气之中被慢慢浸湿了,但他毫不在意,意味深长又似自言自语道:

是为是,

非为非,

天意存公道。

善亦恶,

恶亦善,

公道在人心。”

话音方落,那袭青衣却已然变得模糊起来。

“两位小兄弟莫要怪我猎魂一族如此无情,能容你们至此已很是不易了。以后等时机到了,你们自然就会明白了。”

若有若无的声音从远处传来,渐行渐远,终至杳不可闻。

“多谢前辈指点。”李小天朝水沫如逐渐消失的地方又拜了一拜。

“前辈!”孙慕云终于忍不住大声喊道,“我们该往何处去啊?”

李小天心里一惊,看向孙慕云,显然后者问出了他心底的疑惑。可是他为人一贯持重骄傲,不像孙慕云那样莽撞冒失,且因为心性骄傲,不愿轻易示弱于人,更加不愿轻易求助于人。若是孙慕云不问出这一句,只怕他纵是千想万想,也不会问出这一句来。

青衣白发已然消散,四周一片安静。

只有山风偶尔呼啸而过,只吹不散两位少年心头的迷茫无助。

久久没有回应,孙慕云有点沮丧地看向李小天,无奈道:“小天,我们现在去哪里?”

李小天摇摇头,叹息道:“慕云,我也不知dào

。”

两位少年对视一眼,都只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无助。

“刚刚前辈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意思?”孙慕云问道。

李小天想了想,回答道:“好像意思是说我们和张大哥以及前辈这一族似乎有些恩怨纠葛,具体的我也不太明白。想来前辈是高人,所说的话自然有他的道理,我们便先记着,也许以后就真的能弄明白呢。”

孙慕云点点头,接着便和身边的李小天一起呆呆地站在原地,一时间茫然不知所之。

他二人在懵懵懂懂中下得荒梦来,便置身于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中。一时间对何去何从都无半点头绪,顿觉天地虽大,却无一容身之隅,孙慕云和李小天不禁悲从中来,难以自已。

方此时刻,正是倦鸟归林之际,耳边一片“扑棱棱”的翅膀扇动声以及众鸟合鸣的啁啾嘈杂声。孙慕云触景生情,不禁想起含冤多年的师父,再想到自己现在更是朝不保夕,随时可能被破虚的杀手盯上,连死都可能死得含含糊糊、不明不白,终于忍不住哭泣了起来。

李小天见此情景,无法可想,只得软语安慰。他为人毕竟更加持重冷静,听罢孙慕云的倾述,略加思考,不禁咬牙切齿道:“慕云,师父的大仇终有得报之日,不必急于一时。反倒是那个让我们多次陷于险境的破虚,我们须得小心应付。与其老是这么躲躲藏藏,倒不如……”

他跺了跺脚,狠狠道:“不如设计引他们出来,彻底地做个了结好了。”

孙慕云听完他的话,到底是少年心性,顿觉热血冲头,恨不得立kè

就能和“破虚”好好地撕杀一场,但他们却忘了,前不久仅仅是破虚中的叶波、秋峰二人就已经迫得他们鸡飞狗跳,更是多次险些丧命。

二人俱都不识眼前之路,不知该如何离开。正在他们一筹莫展之际,孙慕云忽然一拍自己的脑门跳将起来,朝李小天嚷道:“哎呀,小天,我可真是笨啊!”

李小天微感错愕,随即笑问道:“慕云,怎么,难道你知dào

如何出去?”

孙慕云嘿嘿一笑,答道:“我有一种方法,可以使嗅觉的能力在一段时间里提高很多。”

“可是就算嗅觉能力提高了,又有什么用呢?”

“这你就不懂了吧?”孙慕云有意在李小天面前卖弄一把,故yì

拉长了声音说道,”师父生前在闲聊之时曾告sù

过我,大凡古木丛生的密林,其深处大多都会有一棵母树,这棵树是这一整片树林的保护神。它知dào

有关其所守护的整片树林及其周围一定范围内的所有事情。有它为我们指路,就能轻而易举地走出去了。”

李小天点点头,然后又无奈地摇摇头。

孙慕云看着他迷惑不解的神情,不禁再次得yì

地笑道:“小天,反正你跟着我走就好了。”

李小天一把拉住他的衣袖道:“可是光凭嗅觉,你能在这么大一片密林里找出母树的所在不成?”

孙慕云点点头,回答道:“母树虽为其周围大片树木的保护神,它本身却没有攻击能力。”

他顿了顿,接着道:“它的体内豢养着无数微小到看不清的眠虫,母树就是靠指挥这庞大的眠虫军队为它战斗。寻常生灵若是让一只眠虫轻轻地咬上一口,怕非要睡上个三年五载才能醒转过来;若是让三只以上的眠虫一起咬到了,就要老老实实地睡上一辈子了。”

“这眠虫竟这般厉害!”李小天惊讶道,与此同时,他在心里暗暗地盘算着是否要抓几只眠虫来对付破虚。

“厉害是厉害,却也可怜的很!因为这眠虫若是离开母树太久,就会慢慢死去。并且它若是咬上别人一口,它自己的生命也就此结束了。”孙慕云不禁叹息道。

“啊,这……”李小天听罢,顿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孙慕云没有注意到他的好兄弟一脸震惊的表情,接着补充道,“只要找到那些眠虫,自然就能找到保护这片树林的母树了。所幸我小时候曾在偶然间闻过眠虫的气味,到现在仍然记得清清楚楚。不如让我们先试上一试,如何?”

孙慕云说完这些,李小天刚刚从方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虽然对他方才所言听得不甚清楚,仍然应道:“好、好的。”

孙慕云点点头,不再说话。他的左手先打出一个手诀,右手则在手诀完成的刹那凌空虚点起来,半空中竟随之留下了星星点点的光芒,片刻后突然汇聚成了一只类似于狗的动物。孙慕云见此情景,左手又迅速地加上了另一个手诀。

那狗竟然在空中奔跑起来,栩栩如生。孙慕云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法诀。

片刻后,他猛然睁开眼来,眼中神光乍现即逝。

“犬灵——嗅觉!”孙慕云大喝一声,感觉到全身的力量竟似在这一喝之间被抽离了大半。接着空中那条栩栩如生的狗竟朝着他冲来,一下子钻进他的体内去了。

李小天看得目瞪口呆,连忙问道:“慕云,你、你……这是从哪里学到的啊?师父应该从来没有教过这个吧?”

孙慕云艰难地点点头,半晌方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也不知dào

是从哪里学到的,好像我天生就会似的。有些奇奇怪怪的东西好像一直藏在我的记忆里,到某些时刻它们就会冷不防地蹦出来。”

李小天沉默良久,方开口道:“慕云,你的脸色很难看,我看你还是先休息一下吧。”

孙慕云倔强地摇摇头,拒绝道:“没事,我没事。这个法诀我支撑不了多久的,我们还是先尽快找到母树吧。”

说完,他闭上眼睛微一吸气,四周无数的气味便在这瞬间汹涌而来,一下子就将孙慕云给彻底淹没了。有落叶腐败发出的味道,有泥土特有的香味,有金甲虫身上怪异的臭味,甚至还有星星花那细小的花瓣散发到空气中微弱到了几乎没有的淡淡香味,还有……

忽然一股奇异的檀香味涌入鼻中,仿佛脑中有一根特定的弦忽然被拨动了一下,孙慕云浑身一个激灵,猛然睁开眼来,朝李小天嚷道:“小天,找到啦!快走!”

他奋起余力,朝檀香味传来的方向飞奔而去。李小天亦紧跟其后,发足狂奔。

两人行了片刻,孙慕云突然停了下来。李小天正在疑惑之际,突然一声巨响从不远处传来。

孙慕云和李小天对望一眼,便都迅速地在一丛低矮的墨绿色灌木后面蹲了下来。

两人的视线越过面前的灌木,看向中间的那片空地。四周安静异常,他们屏住呼吸,连大气也不敢出。

中间的空地上,一场恶战刚刚停歇。四周的参天巨木或从中折断,或被连根拔起,地上竟铺满了厚厚一层木屑。

场中有一少女,绿衣墨裙,仪态端庄,不怒自威。她浅绿色的头发上缀着一朵猩红色的小花,手中拿着一根长约三尺的枝条,面前则盘旋着一团薄薄的灰雾。那少女的胳膊上有一道显眼的伤口,绿色的液体不住地流出来,但她浑若不觉,只是不住微微地喘气而已。

少女的对面约四丈远处站着一个狼首人身的怪物,全身长满了棕黄色的细碎绒毛,身上穿着一件银白色的软甲。手上则拿着一把金丝朴刀,刀刃上沾着些许绿色的液体,想必正是那少女受伤时留在上面的。它双目尽赤,一双大眼死死地瞪着对面的少女。

“慕云,那个……就是母树吗?”李小天的注意力仍旧集中在场中,目不转睛地问道。

然而孙慕云并没有任何回应。

“慕云?”他扭过头去,疑惑地看向身边的孙慕云。

此时的孙慕云一脸迷茫的神情,似乎对身边发生的一切事情都毫无知觉。原来在他看到场中的母树和狼妖的一刹那,一股异常熟悉而奇妙的感觉忽然涌上了他的心头。

仿佛是……

在那一刹那,孙慕云分明感到了什么,可是真zhèng

想要在脑中去找寻的时候,却又如翠鸟蹬萍,了无痕迹。但是那种奇妙的感觉却依然存zài

着,他尝试着慢慢将自己的全部意识都融入到这种感觉之中。仿佛在一瞬间被卷入了七色的漩涡之中,各种奇妙的感受涌入脑中,在脑中互相挤压吞噬,最后只剩下一片灰蒙蒙的雾气向着某处呼啸而去。这感觉太过真实,让孙慕云沉溺其中,几乎分不清现实和虚幻了,好像本来就属于自己记忆中某部分的东西被记起,如此的自然,又如此的美妙。

就在孙慕云沉溺其中的时候,场中的少女和狼妖似乎都对这种对峙失去了耐心。

第五章 出手相救

“狼妖,你不要欺人太甚!”少女白皙的脸上慢慢地蒙上了一层青色。

“母树,分明是你欺人太甚,如今居然反咬一口。你我本无冤无仇,却为何屡屡欲加害于我?”狼妖挥舞着手中的大刀,在空中虚劈几下,顿时带起一阵风声。

“原本你我确实相安无事,可是你为何要无故杀戮这片树林中的精怪?它们多弱小不堪,连反抗之力都没有。你这样残杀无端,必会遭天谴报应的!”少女怒不可遏,手中的枝条直指狼妖,面前那团薄雾也随着她的情绪波动变得飘渺莫测起来。

“哼!遭天谴报应,弱肉强食才是真zhèng

的天道。我既顺应天道,何来天谴一说?”狼妖说完,狂妄地大笑起来。

少女终于忍受不住,手中枝条一挥,面前的那团薄雾蓦地化作一张大网,顿时无数细小的“嗡嗡”声响起,如雷鸣一般,呼啸着朝狼妖迎头罩去。

“今日,我要替那些无辜死去的同胞们报仇。”少女说着,手中的枝条急速地舞动起来。

“好,既然你执意找死,我便成全了你!”狼妖怒啸一声,朝对面的少女纵身扑去。

刹那间阴风四起,虚空中响起一片凄厉的嚎叫声。面对扑面而来的那张灰色大网,狼妖丝毫不惧,身子猛地一扭,像一个陀螺一般凌空急速旋转起来。它越转越快,在那张灰色大网及身的瞬间,却突然停了下来。

李小天看得目瞪口呆,喃喃道:“结束了吗?”

那张灰色大网显然是由数不尽的微小的眠虫构成的,只要被这张大网擦到身上,自然难逃沉睡不醒的结局。

难道,狼妖放qì

了吗?

然而它的嘴角在那一刹那不经意间流露出来的略带残忍的冷笑,告sù

了李小天最后的答案。

“哗”的一声,大网竟从狼妖身上毫无阻碍地穿了过去,它的身体随之破碎消失了。

那只是一个幻象……

对面操纵大网的少女的瞳孔在一瞬间猛然收缩了起来,身后毫无征兆出现的刺骨阴风已经诠释了这场争斗的结果。

“啊!”少女大叫一声,身周随即出现了一圈淡淡的绿光,绿光从浅绿色猛然变成了墨绿色,她的身体上急速地生长出许多绿意斑驳的枝条来,密密麻麻地包裹着她。

电光石火间,那惊天动地的一刀已经劈至少女身周的绿光上,那绿光顿时如雪入洪炉般烟消云散了。

狼妖的嘴角再次露出那抹略带残忍的冷笑。

只一刀,生死立判!

“啊!”李小天顿时忍不住惊呼出口,旋即又满脸恐惧地捂住了自己的嘴。

少女的眼中亦露出绝望的光芒。

就在这时,一道绚丽到极致的七色光芒蓦得从一直沉默不语的孙慕云身上发出。

下一刻,那把已经摧枯拉朽般劈开少女身周枝条的金丝朴刀竟被人夹在两指之间,再难寸进。

那人,正是被七色光芒包裹着的孙慕云。

狼妖惊骇无比地看着面前的这个少年,他这一刀至少有千斤之力,足可开山裂石。再加附着在其上的澎湃妖力,威力更加惊人无比,是以刚才能够轻而易举地破开少女的护体绿光和枝条。

但是,现在却被眼前的这个少年用两根手指稳稳地夹住了。

他意识到自己踢到铁板了。

要知这尘间界虽不算非常广阔,其上的生灵也多平凡无奇。但凭世界之大,出来一两个少年高手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但达到眼前的少年这种程度,实在是让人难以接受!

狼妖正在心底暗暗琢磨的时候,孙慕云已经慢慢抬起头来,他的浑身自然地散发出一股无匹的威压——有如滔天巨浪扑面而来,又如百兽之王的震天怒吼,让人心惊胆战。

孙慕云的眼睛看向狼妖,那双眼睛中流露出的冷漠和肃杀的感觉,还有无边无际的深邃之感——仿佛宇宙星空一般让人不自觉地深陷其中。

“滚。”孙慕云收回右手,冷冷道。

那种语气分明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强者对一个弱者说话时的语气。

狼妖冷汗直冒,不敢再做逗留,“哗”的一声乘风破空而去。

“多谢前辈出手相救!您的大恩实在是无以为报……”少女方才险些魂归冥灵,有些后怕道。

孙慕云身上的七色光芒慢慢消失不见了,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在地。

李小天见此急忙扶住他,焦急道:“慕云你怎么了,方才你没受伤吧?”

孙慕云摇摇头,轻声道:“小天,刚刚我见这位姑娘危在旦夕,不知dào

哪里来的力qì

,竟把那胆小鬼吓跑了。其实我根本不是它的对手呢!”

孙慕云口中的姑娘,也就是母树幻化成的人形,至少有一千岁。精类要幻化人形,至少需yào

一千年修为。大凡能幻化人形的精类都有很强的实力,方才的狼妖根本不敢去招惹他们。只是母树本身实在是没有什么攻击能力,而她所控zhì

的眠虫发动的攻击又对速度奇快的狼妖没有什么威胁,是以狼妖才敢招惹她。

“慕云,别说话,你先休息休息。”

虽然孙慕云解释自己对方才发生的事情并不知晓,但是刚才他所爆fā

出的超强实力绝对不是虚假的。凭他刚刚的实力要击杀那只狼妖不过是一念之间的事情,毕竟在超强的实力面前一切虚以委蛇的招数都没有用。而且那神mì

的七色光芒也不知dào

是从哪里产生的,还有那股无匹的威压……

这一切都让李小天心下疑惑不已,不过他相信自己的这个好兄弟,是绝对不会故yì

对他隐瞒什么事情的。

“前辈,你、你……没事吧?”少女靠近孙慕云,满脸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休息一下就好。”孙慕云笑道,“我不是什么前辈,别这样称呼我了。”

“哦。”少女愣了愣,问道,“那我该如何称呼前辈呢?”

孙慕云无奈地笑笑,回答道:“你就喊我慕云好了,至于……”

他的目光转向李小天,说道:“这位是我的好兄弟,你称呼他小天好了。”

“是,慕云前辈,我知dào

了。”少女恭敬道。

孙慕云和李小天对望一眼,都有些尴尬地笑了起来。既然这样,两人只能默认自己是“前辈”了。

“对了,我们该怎么称呼姑娘你呢?”李小天问道。

“晚辈淑青,两位前辈喊我小青就可以了。”少女依然恭恭敬敬道。

“好吧,就喊你小青好了。”孙慕云嘻嘻笑道。

李小天看向少女胳膊上的伤痕,问道:“小青,你怎么和那只狼妖起冲突的?你应该是守护这片树林的母树吧?”

“是的前辈,小青正是守护这片树林的母树。往常这片树林是很少有外人来闹事的,因为这片树林的真zhèng

守护者其实是离这里不远的猎魂族人。猎魂一族有很多高手,虽孤傲清高,但本性善良,有他们守护这片树林,一般人是不敢到这里来闹事的。但今日那狼妖显然来头不小,浑然不把猎魂一族放在眼里,而且还口口声声称猎魂一族自身难保。”说到这里,淑青顿了顿,看了看她面前的这两位“前辈”。

孙慕云和李小天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到了一丝担忧。

“那狼妖蛮横无理,非要向我索要什么宝贝。小青从未见过什么宝贝,如何给他?兼之那狼妖伤了很多这树林中的精类,我气之不过,就和他斗了起来,没想到他竟如此厉害,幸亏有两位前辈出手才保住了小青的性命。小青真是感激不尽!”

说到这里,淑青显得有些激动,她又接口道:“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

孙慕云和李小天同时看向她,李小天看出淑青欲言又止的样子,便笑道:“小青,有我二人在此,但说无妨。”

“既然前辈这么说了,那我就如实相告了。”淑青忽压低声音道,“那猎魂一族居住的荒梦之上,最近一段时间,偶尔会有奇异的七色光芒发出,或许真的有什么宝贝呢!”

“奇异的七色光芒,难道……”李小天似乎想到了什么,猛然看向淑青。

淑青点点头,说道:“不错,就和慕云前辈身上的七色光芒一样,真的是绚丽无比。”

孙慕云心中一惊,看向李小天,而此时的李小天已然陷入到了沉思之中。

片刻后,李小天从沉思中回过神来。他对淑青道:“小青姑娘,既然这件事情有可能关系到我这位兄弟,希望姑娘能够帮我们保守住这个秘密。”

淑青微笑道:“既然前辈这样吩咐了,小青无论如何也不会说出去的。”

“好,我们相信你,只是还有件事情要麻烦姑娘。”李小天道。

“前辈请说。”

“这片树林既然是姑娘的守护之地,能否将我兄弟二人直接送出去?”

“前辈要去哪里?”

“随便哪里吧,反正我们现在去哪里都是一样的。”李小天想起自师父死去之后不再存zài

的那个家,不无伤感道。

“随便哪里?”淑青疑惑道。

“不错,只要离开这里就好了。”

“那好,我这就送两位前辈离开。”

淑青身上慢慢腾起一片青色的光芒,那光芒越来越亮,刺得孙慕云和李小天最后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

“两位前辈,大恩不言谢,后会有期。”淑青的声音恍恍惚惚地在二人耳边响起。

当淑青的声音终于消失的时候,孙慕云和李小天则一起睁开眼来。此时身旁只有几棵稀稀拉拉的树木,身后不远处便是方才那片茂密繁盛的树林,而此时却只能隐隐约约看到其边缘。

“小天,现在我们去哪里啊?”孙慕云有些不知所措地看着李小天道。

李小天一咬牙,回答道:“我也不知dào

,先走一步算一步吧。”

他抬起头,看向不远处的一个茶棚,说道:“我们先去前面歇歇,填饱肚子再做打算把。”

孙慕云点点头,便跟在他后面,一起向远处的一个茶棚走去。

第六章 蓝衫先生

“不日前,娑罗城下曾经有过一场恶战。”穿蓝衫的先生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折扇打开,轻轻摇了几摇。

见周围几个伙计模样的汉子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微感得yì

,声音也提高了些许:“用兵之法有‘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一说,前几日那场恶战,城下足有数万之众,守城的军士却不足六千,要攻下这娑罗城按理说应该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没料想这娑罗城居然有高人相助,在城中布下了一个歹毒无比的阴火拘魂阵。待得这娑罗城主带部下佯败退回城中,数万大军蜂拥追入之后,这大阵一开,顿时天地失色阴风四起,到处是垂死之人绝望的惨嚎之声。仅仅一个时辰过后,数万大军竟被这阴火拘魂阵尽数炼化成脓血了。而被拘于阵中的数万军士,因心中皆存绝大怨念,竟悉数化为了最凶猛的军鬼。那娑罗城中,自此整日阴风四起鬼哭狼嚎,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先生此话当真?”一个身穿黄马褂的粗壮汉子蹙眉问道。

蓝衫先生转头看向那粗壮汉子,眸中有一点寒芒一闪即逝。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反问道:“阁下难道以为我在这里调侃大家不成?”

“不敢。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那粗壮汉子略显拘谨道。

“哦?”

“若如先生所言,那娑罗城现在已成大凶之地,为何不见城中的居民逃出来?”

蓝衫先生将手上的折扇轻轻地放到身旁的茶桌之上,陡然拔高了声音道:“笑话,你以为那数万之众凶猛无比的军鬼只是些摆设吗?”

说完蓝衫先生斜睨了那粗壮汉子一眼,接着冷笑起来。

那几个汉子听罢,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几人商量的时候似乎争执了起来,好半晌才停止了争执。那粗壮汉子越众而出,走到蓝衫先生面前,恭敬地说道:“我等都看出来了,先生乃高人也,我等家眷还在那娑罗城中,不知dào

先生能否帮忙将他们都救出来?”

蓝衫先生冷哼一声,说道:“那军鬼实在是凶猛无比,我为何要前去涉险?”

粗壮汉子苦笑一声,犹豫道:“我等贫寒人家,平时都看天吃饭,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等好不容易凑出的一些碎银,还望先生笑纳。”

蓝衫先生拿眼瞟了那些碎银一眼,断然拒绝道:“那娑罗城虽是凶险,但我尚有自保之力,若是带上一些累赘的话,只怕我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粗壮汉子一咬牙,收起了碎银,从贴身处掏出一件事物来——却是一串碧绿的佛珠,每颗珠子都如翡翠一般,其中似乎还有影影绰绰的水流,看起来温润莹滑。

蓝衫先生看到粗壮汉子拿出的那串碧绿的佛珠,脸上震惊的表情一闪而逝,他却故yì

一声不吭,只等着那汉子先开口。

那汉子在蓝衫先生的脸上没有找到他所期望的神色,顿时有些失望道:“这串佛珠是我在深山里的一个隐秘山洞中发xiàn

的,虽然不知dào

有什么用,但是肯定是不凡之物,想必对先生是有些好处的。”

“不错,这东西对我倒确实有点用处,但若说用此物让我去送死的话,实在是不值。”蓝衫先生仍然摇摇头。

听到蓝衫先生如此说,那粗壮汉子明显急了,问道:“先生真的没有办法吗?”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现在却是行不通的。”

“什么办法,先生说来听听。”从蓝衫先生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希望,粗壮汉子有些激动道。

“需yào

两个童子或者练习童子功的人和我一起组成一个三才聚元阵,加上我的一些手段,方可从容抵挡那些军鬼。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大危险,若是遇上布下那阴火拘魂阵的高人,只怕……”蓝衫先生沉吟片刻,接着道,“且不说如此做,那两个与我和阵的童子多半有去无回,现在这里又哪有什么童子?你们这些人,都是有家室的了。”

蓝衫先生突然惊咦了一声,目光随即转向驿道尽头。

驿道尽头,却有两个晃晃悠悠的身影并肩向这边走来,正是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

话说二人方晃晃悠悠地来到茶棚里,便立kè

发觉有一名粗壮汉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而一旁一个身穿蓝衫的老年儒生则是一脸沉吟地站在那里,视二人如同无物一般。

两人正微感诧异的时候,那粗壮汉子却先开口询问道:“两位小兄弟是准bèi

前往娑罗城吗?”

“娑罗城?”孙慕云愣了一下,看向李小天。

“就在前方离这里几里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很繁华的城池,便是娑罗城了。”粗壮汉子连忙解释道。

“哦,那有地方可以投宿了!”孙慕云高兴道。

“两位少侠若想进那城中,还是与老夫一起去得好,不然恐怕有些不妥。”蓝衫先生接过话来,同时飞快地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

“有什么不妥?”孙慕云疑惑道。

“那城中现在有些凶猛的怪物,会伤人的。”蓝衫先生眯着眼说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李小天警惕地问道。

“两位少侠若真想进入那娑罗城,我可保两位平安,只是……”

“只是什么?”孙慕云好奇道。

“希望两位能协助老夫救几个人,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蓝衫先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孙慕云正要开口回答,李小天一把阻止了他,冷冷道:“我们不想去那娑罗城,当然也不会帮你去救什么人。”

蓝衫先生闻言冷哼一声,说道:“现在答yīng

也得答yīng

,不答yīng

也得答yīng

,已经由不得你们了!”

李小天拉着孙慕云的手就要离开,突然见蓝衫先生大袖一抖,射出一道电光来,在空中一闪即逝。与此同时,孙慕云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你的伙伴已经中了老夫的袖中雷,若是我不出手救他的话,不出几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如果两位愿意和老夫一起去那娑罗城中救几个人的话,我很乐意把出手救醒他。”蓝衫先生不无得yì

道。

“你……”李小天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孙慕云,咬咬牙道,“好,我答yīng

你便是了,但是你要先救醒他。”

“那是自然,反正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怕你们耍滑头。”说完,蓝衫先生又从袖中抖出一层薄薄的雾,朝昏死在地上的孙慕云罩去。

那层薄薄的雾刚碰到昏迷不醒的孙慕云,他就立kè

醒转了过来。

方一转醒,孙慕云看了看蓝衫先生,就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蓝衫先生冷笑一声,手掐两诀,口中念出晦涩难懂的两句,接着轻轻吐出一个“定”字。孙慕云顿时感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qì

。他一咬牙,少年独有的执拗和倔强让他一步步地坚持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但是离那蓝衫先生却是越来越近了。

那蓝衫先生方自冷笑不已,但不久之后脸上竟换上了些许凝重的表情,看向孙慕云的目光中也带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在里面。

孙慕云的脸涨得通红,他现在离那蓝衫先生只有三步之遥,但他浑身的力qì

都已经用尽了,一丝一毫的力qì

也感觉不到了,不过他依然没有放qì



蓝衫先生看着三步之外的孙慕云,略一沉吟,又打出一式手诀,轻轻吐出一个“负”字。

话音方落,孙慕云便应声栽倒在地。他感到自己的背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便被这股巨力一下子压倒在地。

李小天见此情况,心下又惊又急,连忙跑到孙慕云身边,伸手想要去扶他。看见三步开外的蓝衫先生似乎并无阻拦之意,略感疑惑时入手处便有一股澎湃的巨力传来。他一个踉跄,也险些摔倒在地。

而被巨力压倒在地丝毫不能动弹的孙慕云,此时双目尽赤,死死地瞪着不远处的蓝衫先生。

“你服,还是不服?”蓝衫先生缓缓开口道。

“不服!”孙慕云深吸一口气,喘气如牛道,“有本事别用这些妖法,你若是仍能让我动弹不得,我才能服你。”

蓝衫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今天老夫偏要收服你这个小皮猴。”

孙慕云冷哼一声,没有应答。

蓝衫先生慢慢走到孙慕云面前,轻轻打出一个手诀,口吐一个“消”字。孙慕云顿觉刚才所背负的巨力消失无踪了,但是浑身仍然酸疼无比。

蓝衫先生看着趴在地上的孙慕云,笑眯眯地伸出一个指头,说道:“我就用这个指头压在你身上,若你能爬起来,就算我输了。”

“你输了又待如何?”孙慕云问道。

“若老夫输了,自会放你们离去,绝不再加以阻拦;但若老夫赢了,你们都得跟我回去。”蓝衫先生说着,已经将手指压在了孙慕云的身上。

孙慕云随之闷哼一声,竟昏死过去。

李小天一看,心中大急,有些慌乱道:“老先生,我们都听你的,你不要伤害他。”

蓝衫先生一手拎起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孙慕云,另一只手朝着李小天一张一翕,口中吐出一个“着”字。李小天顿时感到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扯着,身不由己似缓实急地朝蓝衫先生飘去。

就在李小天被吸到蓝衫先生手边的时候,一个核桃状的东西被蓝衫先生从口中吐出,迎风见涨,最后竟变成了一艘丈许大小的核桃状小舟。

李小天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艘核桃小舟,只见此舟通体青黑色,怪模怪样宛若那坚硬的核桃一般。时不时有一丝电弧在其表面浮现,乍现即逝,如同玩着捉迷藏的调皮孩子一般。

忽然从核桃小舟里探出一个头颅来,尖耳塌鼻,整个脸上长满了绿毛。

李小天看见这个怪物,顿时惊咦了一声。那猴头闻声看来,看见李小天,目光毫不停留地扫过。接着看到那蓝衫先生,脸上顿时露出畏惧的神情来,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把头缩回去,但是终究没有。接着猴头的目光停留在了昏迷不醒的孙慕云身上,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接着竟显得非常高兴,猴脸上也露出一个非常人性化的笑容,两只大眼紧盯着孙慕云不放。

蓝衫先生见此,心中不悦,朝那猴头冷哼一声。那猴头如遭电击,用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死死地抱着头颅,先是愤nù

地尖叫不已,后来声音渐不可闻,只能听见些许微弱的“吱吱”声。那猴头朝蓝衫先生双手作揖,竟似在苦苦求饶一般。

“孽畜,顽性不改,让你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蓝衫先生说着,停止了折磨那猴头。

接着他一手一个,几丈的距离一步跨过,提着孙慕云二人来到了那艘核桃小舟之上。

那粗壮汉子一看,心中大急,方要开口,那核桃小舟却已经化作一道清风远去了。

粗壮汉子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刚刚离开的蓝衫先生。粗壮汉子正自惊疑不定时,那蓝衫先生竟先开口道:“这是我的承影术,我即已答yīng

你们,总要给你们一个交代的。现在我有要事在身,帮不了你们的忙,但是我可以推荐一人,让他帮忙救出你们的亲人。”

粗壮汉子闻言大喜,连忙道:“不知先生所推荐的是何高人?”

蓝衫先生的影像背着双手,缓缓道:“老夫所推荐的是我的一位好友,他所修liàn

的佛门功法正好是那些军鬼的克星。要不是你那串翡翠佛珠对我那好友有些用处,此事我实在懒得去管。”

“敢问先生,到何处可以请到这位高僧?”

“我自会前去知会我那位好友,你们在此地安心等些时日,我那好友自会前来相助,你们不必担心。”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粗壮汉子听闻激动不已,再抬头看时,蓝衫先生的影像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六章 蓝衫先生

“不日前,娑罗城下曾经有过一场恶战。”穿蓝衫的先生站起身来,将手中的折扇打开,轻轻摇了几摇。

见周围几个伙计模样的汉子都用好奇的目光看向自己,他微感得yì

,声音也提高了些许:“用兵之法有‘十则围之,五则攻之,倍则分之’一说,前几日那场恶战,城下足有数万之众,守城的军士却不足六千,要攻下这娑罗城按理说应该如探囊取物般容易。却没料想这娑罗城居然有高人相助,在城中布下了一个歹毒无比的阴火拘魂阵。待得这娑罗城主带部下佯败退回城中,数万大军蜂拥追入之后,这大阵一开,顿时天地失色阴风四起,到处是垂死之人绝望的惨嚎之声。仅仅一个时辰过后,数万大军竟被这阴火拘魂阵尽数炼化成脓血了。而被拘于阵中的数万军士,因心中皆存绝大怨念,竟悉数化为了最凶猛的军鬼。那娑罗城中,自此整日阴风四起鬼哭狼嚎,搞得大家都人心惶惶。”

“先生此话当真?”一个身穿黄马褂的粗壮汉子蹙眉问道。

蓝衫先生转头看向那粗壮汉子,眸中有一点寒芒一闪即逝。他的嘴角露出一抹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反问道:“阁下难道以为我在这里调侃大家不成?”

“不敢。只是在下有一事不明,还望先生赐教。”那粗壮汉子略显拘谨道。

“哦?”

“若如先生所言,那娑罗城现在已成大凶之地,为何不见城中的居民逃出来?”

蓝衫先生将手上的折扇轻轻地放到身旁的茶桌之上,陡然拔高了声音道:“笑话,你以为那数万之众凶猛无比的军鬼只是些摆设吗?”

说完蓝衫先生斜睨了那粗壮汉子一眼,接着冷笑起来。

那几个汉子听罢,都不约而同地走到一旁,窃窃私语起来。几人商量的时候似乎争执了起来,好半晌才停止了争执。那粗壮汉子越众而出,走到蓝衫先生面前,恭敬地说道:“我等都看出来了,先生乃高人也,我等家眷还在那娑罗城中,不知dào

先生能否帮忙将他们都救出来?”

蓝衫先生冷哼一声,说道:“那军鬼实在是凶猛无比,我为何要前去涉险?”

粗壮汉子苦笑一声,犹豫道:“我等贫寒人家,平时都看天吃饭,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这是我等好不容易凑出的一些碎银,还望先生笑纳。”

蓝衫先生拿眼瞟了那些碎银一眼,断然拒绝道:“那娑罗城虽是凶险,但我尚有自保之力,若是带上一些累赘的话,只怕我自己的性命都保不住。”

粗壮汉子一咬牙,收起了碎银,从贴身处掏出一件事物来——却是一串碧绿的佛珠,每颗珠子都如翡翠一般,其中似乎还有影影绰绰的水流,看起来温润莹滑。

蓝衫先生看到粗壮汉子拿出的那串碧绿的佛珠,脸上震惊的表情一闪而逝,他却故yì

一声不吭,只等着那汉子先开口。

那汉子在蓝衫先生的脸上没有找到他所期望的神色,顿时有些失望道:“这串佛珠是我在深山里的一个隐秘山洞中发xiàn

的,虽然不知dào

有什么用,但是肯定是不凡之物,想必对先生是有些好处的。”

“不错,这东西对我倒确实有点用处,但若说用此物让我去送死的话,实在是不值。”蓝衫先生仍然摇摇头。

听到蓝衫先生如此说,那粗壮汉子明显急了,问道:“先生真的没有办法吗?”

“办法倒不是没有,只是现在却是行不通的。”

“什么办法,先生说来听听。”从蓝衫先生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希望,粗壮汉子有些激动道。

“需yào

两个童子或者练习童子功的人和我一起组成一个三才聚元阵,加上我的一些手段,方可从容抵挡那些军鬼。但是即使如此,仍然有很大危险,若是遇上布下那阴火拘魂阵的高人,只怕……”蓝衫先生沉吟片刻,接着道,“且不说如此做,那两个与我和阵的童子多半有去无回,现在这里又哪有什么童子?你们这些人,都是有家室的了。”

蓝衫先生突然惊咦了一声,目光随即转向驿道尽头。

驿道尽头,却有两个晃晃悠悠的身影并肩向这边走来,正是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

话说二人方晃晃悠悠地来到茶棚里,便立kè

发觉有一名粗壮汉子一脸惊喜地看着自己,而一旁一个身穿蓝衫的老年儒生则是一脸沉吟地站在那里,视二人如同无物一般。

两人正微感诧异的时候,那粗壮汉子却先开口询问道:“两位小兄弟是准bèi

前往娑罗城吗?”

“娑罗城?”孙慕云愣了一下,看向李小天。

“就在前方离这里几里的地方,坐落着一座很繁华的城池,便是娑罗城了。”粗壮汉子连忙解释道。

“哦,那有地方可以投宿了!”孙慕云高兴道。

“两位少侠若想进那城中,还是与老夫一起去得好,不然恐怕有些不妥。”蓝衫先生接过话来,同时飞快地在二人身上扫了一眼。

“有什么不妥?”孙慕云疑惑道。

“那城中现在有些凶猛的怪物,会伤人的。”蓝衫先生眯着眼说道。

“那我们为什么要跟你一起去?”李小天警惕地问道。

“两位少侠若真想进入那娑罗城,我可保两位平安,只是……”

“只是什么?”孙慕云好奇道。

“希望两位能协助老夫救几个人,不知两位意下如何?”蓝衫先生变得和蔼可亲起来。

孙慕云正要开口回答,李小天一把阻止了他,冷冷道:“我们不想去那娑罗城,当然也不会帮你去救什么人。”

蓝衫先生闻言冷哼一声,说道:“现在答yīng

也得答yīng

,不答yīng

也得答yīng

,已经由不得你们了!”

李小天拉着孙慕云的手就要离开,突然见蓝衫先生大袖一抖,射出一道电光来,在空中一闪即逝。与此同时,孙慕云闷哼一声栽倒在地。

“你的伙伴已经中了老夫的袖中雷,若是我不出手救他的话,不出几个时辰就会一命呜呼。如果两位愿意和老夫一起去那娑罗城中救几个人的话,我很乐意把出手救醒他。”蓝衫先生不无得yì

道。

“你……”李小天看了看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孙慕云,咬咬牙道,“好,我答yīng

你便是了,但是你要先救醒他。”

“那是自然,反正你们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不怕你们耍滑头。”说完,蓝衫先生又从袖中抖出一层薄薄的雾,朝昏死在地上的孙慕云罩去。

那层薄薄的雾刚碰到昏迷不醒的孙慕云,他就立kè

醒转了过来。

方一转醒,孙慕云看了看蓝衫先生,就大吼一声扑了上去。

蓝衫先生冷笑一声,手掐两诀,口中念出晦涩难懂的两句,接着轻轻吐出一个“定”字。孙慕云顿时感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每迈出一步都要用尽全身的力qì

。他一咬牙,少年独有的执拗和倔强让他一步步地坚持着,他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但是离那蓝衫先生却是越来越近了。

那蓝衫先生方自冷笑不已,但不久之后脸上竟换上了些许凝重的表情,看向孙慕云的目光中也带着难以名状的情绪在里面。

孙慕云的脸涨得通红,他现在离那蓝衫先生只有三步之遥,但他浑身的力qì

都已经用尽了,一丝一毫的力qì

也感觉不到了,不过他依然没有放qì



蓝衫先生看着三步之外的孙慕云,略一沉吟,又打出一式手诀,轻轻吐出一个“负”字。

话音方落,孙慕云便应声栽倒在地。他感到自己的背上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一般,猝不及防之下便被这股巨力一下子压倒在地。

李小天见此情况,心下又惊又急,连忙跑到孙慕云身边,伸手想要去扶他。看见三步开外的蓝衫先生似乎并无阻拦之意,略感疑惑时入手处便有一股澎湃的巨力传来。他一个踉跄,也险些摔倒在地。

而被巨力压倒在地丝毫不能动弹的孙慕云,此时双目尽赤,死死地瞪着不远处的蓝衫先生。

“你服,还是不服?”蓝衫先生缓缓开口道。

“不服!”孙慕云深吸一口气,喘气如牛道,“有本事别用这些妖法,你若是仍能让我动弹不得,我才能服你。”

蓝衫先生脸上露出一丝笑意,说道:“好,今天老夫偏要收服你这个小皮猴。”

孙慕云冷哼一声,没有应答。

蓝衫先生慢慢走到孙慕云面前,轻轻打出一个手诀,口吐一个“消”字。孙慕云顿觉刚才所背负的巨力消失无踪了,但是浑身仍然酸疼无比。

蓝衫先生看着趴在地上的孙慕云,笑眯眯地伸出一个指头,说道:“我就用这个指头压在你身上,若你能爬起来,就算我输了。”

“你输了又待如何?”孙慕云问道。

“若老夫输了,自会放你们离去,绝不再加以阻拦;但若老夫赢了,你们都得跟我回去。”蓝衫先生说着,已经将手指压在了孙慕云的身上。

孙慕云随之闷哼一声,竟昏死过去。

李小天一看,心中大急,有些慌乱道:“老先生,我们都听你的,你不要伤害他。”

蓝衫先生一手拎起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孙慕云,另一只手朝着李小天一张一翕,口中吐出一个“着”字。李小天顿时感到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扯着,身不由己似缓实急地朝蓝衫先生飘去。

就在李小天被吸到蓝衫先生手边的时候,一个核桃状的东西被蓝衫先生从口中吐出,迎风见涨,最后竟变成了一艘丈许大小的核桃状小舟。

李小天好奇地看着眼前的这艘核桃小舟,只见此舟通体青黑色,怪模怪样宛若那坚硬的核桃一般。时不时有一丝电弧在其表面浮现,乍现即逝,如同玩着捉迷藏的调皮孩子一般。

忽然从核桃小舟里探出一个头颅来,尖耳塌鼻,整个脸上长满了绿毛。

李小天看见这个怪物,顿时惊咦了一声。那猴头闻声看来,看见李小天,目光毫不停留地扫过。接着看到那蓝衫先生,脸上顿时露出畏惧的神情来,犹豫了一下似乎想把头缩回去,但是终究没有。接着猴头的目光停留在了昏迷不醒的孙慕云身上,先是露出疑惑的表情,接着竟显得非常高兴,猴脸上也露出一个非常人性化的笑容,两只大眼紧盯着孙慕云不放。

蓝衫先生见此,心中不悦,朝那猴头冷哼一声。那猴头如遭电击,用两只毛绒绒的爪子死死地抱着头颅,先是愤nù

地尖叫不已,后来声音渐不可闻,只能听见些许微弱的“吱吱”声。那猴头朝蓝衫先生双手作揖,竟似在苦苦求饶一般。

“孽畜,顽性不改,让你吃点苦头也是应该的。”蓝衫先生说着,停止了折磨那猴头。

接着他一手一个,几丈的距离一步跨过,提着孙慕云二人来到了那艘核桃小舟之上。

那粗壮汉子一看,心中大急,方要开口,那核桃小舟却已经化作一道清风远去了。

粗壮汉子顿时垂头丧气起来,忽然一个人影出现在他的面前,正是刚刚离开的蓝衫先生。粗壮汉子正自惊疑不定时,那蓝衫先生竟先开口道:“这是我的承影术,我即已答yīng

你们,总要给你们一个交代的。现在我有要事在身,帮不了你们的忙,但是我可以推荐一人,让他帮忙救出你们的亲人。”

粗壮汉子闻言大喜,连忙道:“不知先生所推荐的是何高人?”

蓝衫先生的影像背着双手,缓缓道:“老夫所推荐的是我的一位好友,他所修liàn

的佛门功法正好是那些军鬼的克星。要不是你那串翡翠佛珠对我那好友有些用处,此事我实在懒得去管。”

“敢问先生,到何处可以请到这位高僧?”

“我自会前去知会我那位好友,你们在此地安心等些时日,我那好友自会前来相助,你们不必担心。”

“先生大恩无以为报!”粗壮汉子听闻激动不已,再抬头看时,蓝衫先生的影像已经消失不见了。

第七章 异象频生

天空中一道模糊的青光正急速前进着,却是一艘青黑色的核桃小舟。

舟中三人,正是蓝衫先生、李小天和已经醒转过来的孙慕云。三人围坐在一个巨大的香炉四周,蓝衫先生正在闭目养神。李小天则是一脸犹豫的神情,而他身旁的孙慕云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片刻后,静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孙慕云看向门口,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中间放着一些颜色鲜艳的水果,举着托盘的是两只毛绒绒的手臂,接着一个猴头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猴头看见蓝衫先生正自犹豫时,蓝衫先生却已经开口道:“小空,进来吧。”

那猴子一听,便举着托盘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将托盘往静室中的石桌上一放,大眼咕噜一转,“吱吱”地叫了两声,竟化作一个几寸大小的迷你小猴,整个投向孙慕云的怀中。孙慕云自醒转过来以后,此猴便显得对他亲热异常。孙慕云虽然心下感到很是诧异,但他也挺喜欢这只怪模怪样的小猴。而蓝衫先生自孙慕云醒转之后,就一直在闭目打坐,对此猴虽偶有训斥,但并没有反对它和孙慕云亲近玩耍。

迷你小猴在孙慕云怀里打了几个滚,又嬉戏玩耍了一会儿,就像往常一样,趴在孙慕云的肩膀上睡着了。

蓝衫先生突然叹了口气,道:“这猴头和你着实有缘,我便将它送与你了,以后要好生对它。”

孙慕云心下感激,忙应声道:“前辈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对它。”

一旁的李小天,对此也习以为常了,默念了一遍蓝衫先生传授给他的口诀,整个人又开始全神贯注地参悟起来。

整个静室一下子又变得安静异常,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孙慕云,一直无精打采地练习着吐纳呼吸。而他肩上的迷你小猴,则呼呼大睡着,时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梦到了什么一般。

这般行了几日,孙慕云开始不耐烦起来。虽然感觉到蓝衫先生并无恶意,但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李小天得蓝衫先生传授一篇口诀后,似乎是因为报仇心切,也顾不得其他,一直在苦修不止。蓝衫先生传授了一些吐纳呼吸之法给孙慕云之后,就一直在闭目打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百无聊赖间,孙慕云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那猴头身上,那猴头小空睁着一对大眼,发觉孙慕云定定地看着自己,“吱吱”叫着抓耳挠腮起来,猴脸上竟显出非常拟人化的疑惑表情。

孙慕云感到非常好笑,就伸出手去拍了拍那猴头。小空的脑袋被孙慕云拍了几下之后,它竟换成了一副愤nù

不已的表情,朝孙慕云龇牙咧嘴地“示威”着。

孙慕云朝那猴头咧嘴一笑,然后站起身来,走出静室来到外面的大厅里,而小空则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跟着。

除了身后的静室,剩下的还有三扇门。孙慕云犹豫了一下,推开其中一扇红色的门,刚走进去就不禁惊呼出声来。只见入眼处是一只木制的小鸟,这件木制品仿佛活物一般,灵动异常,围绕着一道青色的光柱飞个不停。四周墙壁上挂着几件东西。孙慕云细细看去,只见第一件是一对翅膀,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通体乳白色,不时有一丝红色的光芒在其上一闪而过。紧挨着这对翅膀的是一根木棍状的东西,通体幽黑,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孙慕云只扫了一眼,就立即失去了兴趣。

接着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墙壁处的一匹木马。这匹木马摆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依然给人一种宛若活物的感觉。马的双眼处镶嵌着两颗乌黑的石头,孙慕云看了那眼睛一眼,心中顿时一凛,急忙把视线移开去,身后一直跟着的小猴也“吱吱”了两声。孙慕云心中微感诧异,继xù

看向那匹木马,看到马腿时,那木马居然嘶鸣一声,在室内跑动了起来。孙慕云吓了一大跳,只见整匹木马跑起来四平八稳,感觉与真马无异。最诡异的是那四条木制马腿,居然能够自由地弯曲伸展。整个木马真的是“跑”动了起来。

正在孙慕云看得目瞪口呆地时候,那匹木马已经绕着这间斗室跑完了一圈。跑回原地之后嘶鸣了一声,便又回归到原先那匹木马的状态。

孙慕云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而刚开始看到的那只木鸢,此时竟然不再转圈,扇动了几下翅膀,飞到孙慕云的身边,略一停顿,停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看到停在自己肩膀上正在埋头梳理羽毛的木鸢,孙慕云彻底地懵住了。这些仿佛活物一般的木制品,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孙慕云整个人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就在方才孙慕云看向那匹木马马腿的时候,静室中的蓝衫先生右手轻掐了一诀。然后那匹木马就如同真马一般跑动了起来,而那只木鸢也随即飞到了孙慕云身边,停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这一手自然给孙慕云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让他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通过木马的双眼看到孙慕云如此表情的蓝衫先生,露出了满yì

的笑容,手掐一诀,便又再次闭目入定了。

与此同时,那间斗室内异变又生。那对乳白色的翅膀上蓦然腾起一层白光,竟“呼啦”一声扇动了起来,接着便在空中飞翔起来。那只木鸢见此,从孙慕云肩膀上飞起,直追那对翅膀而去。两物在空中腾挪躲闪,互相追逐,灵动之处绝不在活物之下。原本那根看着平淡无奇的幽黑木棍也跟着大放异彩,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孙慕云的吸引力顿时被那根木棍吸引住了,只见木棍上渐渐地腾起一片七色的光晕。一旁的孙慕云竟突然有了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看狼妖和母树一战时也曾感受到过,而且还没有现在这般强烈。身旁的小猴也显得激动不已,伸出毛绒绒的爪子,死死地拽住孙慕云的裤子,“吱吱”地叫个不停。

那木棍缓缓飞至空中,原本在空中追逐戏耍的那对翅膀和木鸢竟慌乱地避让了开去,仿佛对那根木棍畏惧异常的样子。木棍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棍身上的七色光晕显得越发厚重起来。片刻后,光晕中的木棍竟慢慢地变成了一把木伞。木伞慢慢地旋转了起来,七色光晕变成无数五颜六色的花朵,在木伞周围凭空生成,又转瞬消失。

孙慕云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似真似幻的一幕,竟如同痴呆了一般。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陡然生出七色的光晕,虽然很微弱,但仍然急速地朝空中那无数的花朵中投去。甫一接触,七色光晕便如同烈日融雪一般化入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中,立即消失不见了。接着那些花朵仿佛受到召唤一般,纷纷化作七色的光丝,往孙慕云身上投去。片刻后,无数细小的七色光丝在他身上游走不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绚丽夺目。

孙慕云感到体内突然出现了一股暖流,从四肢里生出,直往全身百骸之中缓缓散去,每一寸经脉都被这细小的暖流浸润着。这种感觉,仿佛初次冲出泥土的嫩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呼吸着无比清新的空气一般。孙慕云感受着体内的剧变,心中感到欣喜异常。

孙慕云浑然不知,他正在经lì

着修道者们梦寐以求的易经洗髓这一需yào

天大机缘的过程。虽然这一过程并不能使他的修为境界直接提高,但是却可以使他在以后的修道之路上遇到的瓶颈难度降低很多。蓝衫先生虽然可以通过木马的眼睛观察这斗室里发生的事情,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意wài

,所以并没有对这里多加注意。而且那七色光晕出现时,就立即屏蔽了一切神识,若是让蓝衫先生看到刚刚易经洗髓的那一幕,也不知dào

要作何感想。

就在孙慕云享shòu

着体内种种奇妙的感受之时,意wài

又生,突然从脑中生出一股寒意,顷刻间就将体内的那些暖流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孙慕云顿时颤抖不已,心下凛然,不知dào

自己的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就和毫无征兆地出现一样,吞噬完那些暖流之后,那股寒意就凭空消失了。

良久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孙慕云叹息一声,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到身旁的小猴时,差点惊呼出声。

身旁的小猴浑身正被七色光晕包围着,身体在光团中颤抖不已,两只毛绒绒的爪子紧紧地捂着脑袋,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来。

孙慕云在一旁傻傻地看着,对小空此时的状况非常担心。但他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等着。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半空中旋转不已的木伞突然嗡嗡作响起来,小猴身上的七色光晕也随之变得炫目刺眼起来。

正当孙慕云被那七色光晕刺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耳畔蓦地响起一个调皮的声音来:“慕云,你好啊。”

孙慕云心中一惊,睁开眼睛循声望去,视线正对上小猴那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大眼。这猴子此时眨巴着两只猴眼,兴奋地看着孙慕云。

“你……你、你是谁?”孙慕云结结巴巴地问道,显然猴子能够开口说话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小猴看到孙慕云脸上惊疑的表情,竟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戏谑道:“还能是谁,我当然就是小空啊。”

“那你怎么突然能说话了?”

“我一直就能说话呀,只是以前你听不懂而已。”小空得yì

洋洋道。

“那为什么现在可以呢?”孙慕云心中的疑惑更甚。

小空听闻此言,竟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哀号了起来:“老天啊,我的运气究竟是好还是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兽……唉,算了,竟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说完偷偷瞟了孙慕云一眼,干脆在地上打起了滚。

孙慕云无奈地看着这只躺在地上撒泼耍无赖的猴子,苦笑一声,上去就要拍那打滚不已的猴头。

小空一见,灵敏地翻身躲闪开去,嬉笑道:“你要干吗?连一只可怜的猴子都不放过吗?”

“这猴头……”孙慕云彻底无语了。

“算了,看你一副傻傻的啥都不知dào

的模样,本猴就大发慈悲地教导你一下。说吧,有什么要问的。”小空一翻身坐到角落里的木马身上,翘着二郎腿得yì

道。

“呀,你这死猴子。”孙慕云不满道。

小空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先自我介shào

一下吧,本猴是这一界鼎鼎大名的灵猴小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这一群族应该都居住在一个神mì

的地方。”

小空顿了顿,换了一副忧伤的口气继xù

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葛老头。”

“葛老头?”孙慕云疑惑道,“难道就是……”

“不错,就是那个老头。他的名字我是暂时不会告sù

你的。”小空眨巴着眼睛,继xù

道,“因为我也不知dào

他叫啥,倒是他姓葛却是不会错的。”

孙慕云略一犹豫,开口问道:“小空,你还是先告sù

我,为什么我现在能听得懂你所说的话呢?”

小空摇头晃脑道:“虽然我已经开启灵智,但还需yào

少许时日才可以做到口吐人言。你之所以能听懂我的话,是因为你们兽神族人天生就有与万兽沟通交流的方法。但若是沟通交流的对象尚未开启灵智的话,是无法做出什么回应的。”

“小空,你刚刚是在开启灵智?”

“不错,大凡如我们这般的灵兽存活至三百年左右都会开启一次灵智,具体时间不定,但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十年。”

“开启灵智的过程好像很痛苦啊?”

小空一听,心有余悸道:“开启灵智时会顺便给灵兽强行灌输很少量的天地法则,让开启灵智的灵兽具备一些运用天地法则的粗浅能力。”

说到这里,小空腹部一鼓,张口吐出一颗火球来,那火球停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顿时一股滚烫的气息朝四周弥漫开来。小空腹部再次一鼓,又将那火球吞回了肚中。

孙慕云见此情景,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问道:“小空,就这是你所领悟的天地法则吗?”

小空摇摇头,回答道:“天地法则浩瀚无边,我这只是对其中火之法则的一种极小的应用罢了。每一只灵兽在开启灵智时,所领悟的天地法则都是不尽相同的。”

“天地法则都有哪些呢?”孙慕云疑惑道。

“天地法则分为外四法则和内四法则,即土、火、风、水四大外在法则和光、暗、空间、时间四大内在法则。每种法则都有其不同的用处,比如土之法则,师法于无边大地的厚重和包容,正所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所以一旦领悟土之法则,除了因与天地更加契合而获得的寿元外,还会领悟诸多神通。同样如果领悟的是火、风、水三大外在天地法则,也会获得相应的各种神通。”

“小空,你只领悟了火之法则这一种吗?”

小空显然被这一问吓到了,不满道:“你以为天地法则是什么?又不是那满树的香蕉,想摘就能摘的。所有的灵兽都只能领悟一种天地法则,只有极其稀少的仙兽,或许能够领悟两种或者三种外四法则吧。至于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神兽,应该能够领悟出四种外四法则吧。”

“小空,你再给我介shào

介shào

那内四法则吧。”

小空挠挠头,瞪大一双猴眼,无奈道:“你问这有什么用。外四法则已经是浩瀚无边、虚无飘渺;那内四法则更是玄之又玄,大多数修道之人一辈子连外四法则都无缘接触,更遑论那内四法则了!”

孙慕云听完,不以为意道:“难道就没有人能够领悟内四法则吗?”

小空摇摇头道:“外四法则可以领悟,但是这内四法则实在是玄奥无比,哪里能够轻易悟得。若能够完全悟出外四法则之中的一种,便可渡劫成仙了,也算是大道有成了。只是古往今来,证得仙道者虽众,但有志于神道者,却未听闻凭此道有所成者。”

孙慕云到底是少年心性,听闻小空之言,顿觉热血澎湃,一握拳激动不已道:“我就是要做那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小空嗤笑一声,露出不屑的神情,嘲笑道:“真是不自量力,连一丁点儿的天地法则都未曾领悟,却敢妄言如此大话。慕云,等你以后碰壁了,都知dào

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孙慕云却完全不理会小空的话,仍旧沉浸在幻想的喜悦之中。

小空咳嗽了一声,似乎想引起孙慕云的注意,但似乎并未奏效,只得自言自语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开启灵智并没有这般痛苦,而且我这次开启灵智足足提前了有一百年之多,实在是奇怪至极。”

小空说完,瞟了一眼孙慕云,见仍旧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只得悻悻地推开门离开了。

而那间斗室内,孙慕云仍沉浸在兴奋中,有时会突然喃喃自语,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第七章 异象频生

天空中一道模糊的青光正急速前进着,却是一艘青黑色的核桃小舟。

舟中三人,正是蓝衫先生、李小天和已经醒转过来的孙慕云。三人围坐在一个巨大的香炉四周,蓝衫先生正在闭目养神。李小天则是一脸犹豫的神情,而他身旁的孙慕云却面无表情沉默不语。片刻后,静室的门被轻轻地推开了。孙慕云看向门口,首先进入眼帘的是一个木制的托盘,托盘中间放着一些颜色鲜艳的水果,举着托盘的是两只毛绒绒的手臂,接着一个猴头探头探脑地伸了进来。猴头看见蓝衫先生正自犹豫时,蓝衫先生却已经开口道:“小空,进来吧。”

那猴子一听,便举着托盘蹦蹦跳跳地进来了。将托盘往静室中的石桌上一放,大眼咕噜一转,“吱吱”地叫了两声,竟化作一个几寸大小的迷你小猴,整个投向孙慕云的怀中。孙慕云自醒转过来以后,此猴便显得对他亲热异常。孙慕云虽然心下感到很是诧异,但他也挺喜欢这只怪模怪样的小猴。而蓝衫先生自孙慕云醒转之后,就一直在闭目打坐,对此猴虽偶有训斥,但并没有反对它和孙慕云亲近玩耍。

迷你小猴在孙慕云怀里打了几个滚,又嬉戏玩耍了一会儿,就像往常一样,趴在孙慕云的肩膀上睡着了。

蓝衫先生突然叹了口气,道:“这猴头和你着实有缘,我便将它送与你了,以后要好生对它。”

孙慕云心下感激,忙应声道:“前辈放心,我定然会好好对它。”

一旁的李小天,对此也习以为常了,默念了一遍蓝衫先生传授给他的口诀,整个人又开始全神贯注地参悟起来。

整个静室一下子又变得安静异常,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孙慕云,一直无精打采地练习着吐纳呼吸。而他肩上的迷你小猴,则呼呼大睡着,时不时地发出“吱吱”的声音,似乎梦到了什么一般。

这般行了几日,孙慕云开始不耐烦起来。虽然感觉到蓝衫先生并无恶意,但他心中一直忐忑不安。李小天得蓝衫先生传授一篇口诀后,似乎是因为报仇心切,也顾不得其他,一直在苦修不止。蓝衫先生传授了一些吐纳呼吸之法给孙慕云之后,就一直在闭目打坐,连眼睛都没有睁开过。百无聊赖间,孙慕云的目光又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那猴头身上,那猴头小空睁着一对大眼,发觉孙慕云定定地看着自己,“吱吱”叫着抓耳挠腮起来,猴脸上竟显出非常拟人化的疑惑表情。

孙慕云感到非常好笑,就伸出手去拍了拍那猴头。小空的脑袋被孙慕云拍了几下之后,它竟换成了一副愤nù

不已的表情,朝孙慕云龇牙咧嘴地“示威”着。

孙慕云朝那猴头咧嘴一笑,然后站起身来,走出静室来到外面的大厅里,而小空则在身后大摇大摆地跟着。

除了身后的静室,剩下的还有三扇门。孙慕云犹豫了一下,推开其中一扇红色的门,刚走进去就不禁惊呼出声来。只见入眼处是一只木制的小鸟,这件木制品仿佛活物一般,灵动异常,围绕着一道青色的光柱飞个不停。四周墙壁上挂着几件东西。孙慕云细细看去,只见第一件是一对翅膀,看不出是什么材料制成的,通体乳白色,不时有一丝红色的光芒在其上一闪而过。紧挨着这对翅膀的是一根木棍状的东西,通体幽黑,看不出有什么用处。孙慕云只扫了一眼,就立即失去了兴趣。

接着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摆放在墙壁处的一匹木马。这匹木马摆放在那里一动不动,却依然给人一种宛若活物的感觉。马的双眼处镶嵌着两颗乌黑的石头,孙慕云看了那眼睛一眼,心中顿时一凛,急忙把视线移开去,身后一直跟着的小猴也“吱吱”了两声。孙慕云心中微感诧异,继xù

看向那匹木马,看到马腿时,那木马居然嘶鸣一声,在室内跑动了起来。孙慕云吓了一大跳,只见整匹木马跑起来四平八稳,感觉与真马无异。最诡异的是那四条木制马腿,居然能够自由地弯曲伸展。整个木马真的是“跑”动了起来。

正在孙慕云看得目瞪口呆地时候,那匹木马已经绕着这间斗室跑完了一圈。跑回原地之后嘶鸣了一声,便又回归到原先那匹木马的状态。

孙慕云咽了一下口水,感觉呼吸有些困难。而刚开始看到的那只木鸢,此时竟然不再转圈,扇动了几下翅膀,飞到孙慕云的身边,略一停顿,停在了他的肩膀之上。

看到停在自己肩膀上正在埋头梳理羽毛的木鸢,孙慕云彻底地懵住了。这些仿佛活物一般的木制品,给他带来了无与伦比的冲击。孙慕云整个人僵在那里,目瞪口呆。

就在方才孙慕云看向那匹木马马腿的时候,静室中的蓝衫先生右手轻掐了一诀。然后那匹木马就如同真马一般跑动了起来,而那只木鸢也随即飞到了孙慕云身边,停在了他的肩膀之上。这一手自然给孙慕云带来了极大的冲击,让他目瞪口呆地愣在了那里。通过木马的双眼看到孙慕云如此表情的蓝衫先生,露出了满yì

的笑容,手掐一诀,便又再次闭目入定了。

与此同时,那间斗室内异变又生。那对乳白色的翅膀上蓦然腾起一层白光,竟“呼啦”一声扇动了起来,接着便在空中飞翔起来。那只木鸢见此,从孙慕云肩膀上飞起,直追那对翅膀而去。两物在空中腾挪躲闪,互相追逐,灵动之处绝不在活物之下。原本那根看着平淡无奇的幽黑木棍也跟着大放异彩,变得光彩夺目起来。

孙慕云的吸引力顿时被那根木棍吸引住了,只见木棍上渐渐地腾起一片七色的光晕。一旁的孙慕云竟突然有了一种亲切熟悉的感觉,这种感觉在看狼妖和母树一战时也曾感受到过,而且还没有现在这般强烈。身旁的小猴也显得激动不已,伸出毛绒绒的爪子,死死地拽住孙慕云的裤子,“吱吱”地叫个不停。

那木棍缓缓飞至空中,原本在空中追逐戏耍的那对翅膀和木鸢竟慌乱地避让了开去,仿佛对那根木棍畏惧异常的样子。木棍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棍身上的七色光晕显得越发厚重起来。片刻后,光晕中的木棍竟慢慢地变成了一把木伞。木伞慢慢地旋转了起来,七色光晕变成无数五颜六色的花朵,在木伞周围凭空生成,又转瞬消失。

孙慕云揉了揉眼睛,看着眼前这似真似幻的一幕,竟如同痴呆了一般。与此同时,他的身上也陡然生出七色的光晕,虽然很微弱,但仍然急速地朝空中那无数的花朵中投去。甫一接触,七色光晕便如同烈日融雪一般化入到那些五颜六色的花朵中,立即消失不见了。接着那些花朵仿佛受到召唤一般,纷纷化作七色的光丝,往孙慕云身上投去。片刻后,无数细小的七色光丝在他身上游走不定,让他整个人看起来显得绚丽夺目。

孙慕云感到体内突然出现了一股暖流,从四肢里生出,直往全身百骸之中缓缓散去,每一寸经脉都被这细小的暖流浸润着。这种感觉,仿佛初次冲出泥土的嫩芽,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之下,呼吸着无比清新的空气一般。孙慕云感受着体内的剧变,心中感到欣喜异常。

孙慕云浑然不知,他正在经lì

着修道者们梦寐以求的易经洗髓这一需yào

天大机缘的过程。虽然这一过程并不能使他的修为境界直接提高,但是却可以使他在以后的修道之路上遇到的瓶颈难度降低很多。蓝衫先生虽然可以通过木马的眼睛观察这斗室里发生的事情,但他根本没有想到会发生这些意wài

,所以并没有对这里多加注意。而且那七色光晕出现时,就立即屏蔽了一切神识,若是让蓝衫先生看到刚刚易经洗髓的那一幕,也不知dào

要作何感想。

就在孙慕云享shòu

着体内种种奇妙的感受之时,意wài

又生,突然从脑中生出一股寒意,顷刻间就将体内的那些暖流吞噬了个一干二净。

孙慕云顿时颤抖不已,心下凛然,不知dào

自己的体内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

然而就和毫无征兆地出现一样,吞噬完那些暖流之后,那股寒意就凭空消失了。

良久之后,什么都没有发生,孙慕云叹息一声,睁开了眼睛。

当他看到身旁的小猴时,差点惊呼出声。

身旁的小猴浑身正被七色光晕包围着,身体在光团中颤抖不已,两只毛绒绒的爪子紧紧地捂着脑袋,脸上露出痛苦不堪的表情来。

孙慕云在一旁傻傻地看着,对小空此时的状况非常担心。但他心知自己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在一旁干等着。就这样过了半个时辰左右,半空中旋转不已的木伞突然嗡嗡作响起来,小猴身上的七色光晕也随之变得炫目刺眼起来。

正当孙慕云被那七色光晕刺得睁不开眼睛的时候,耳畔蓦地响起一个调皮的声音来:“慕云,你好啊。”

孙慕云心中一惊,睁开眼睛循声望去,视线正对上小猴那两只滴溜溜乱转的大眼。这猴子此时眨巴着两只猴眼,兴奋地看着孙慕云。

“你……你、你是谁?”孙慕云结结巴巴地问道,显然猴子能够开口说话这种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范围。

小猴看到孙慕云脸上惊疑的表情,竟露出一丝不屑的神情,戏谑道:“还能是谁,我当然就是小空啊。”

“那你怎么突然能说话了?”

“我一直就能说话呀,只是以前你听不懂而已。”小空得yì

洋洋道。

“那为什么现在可以呢?”孙慕云心中的疑惑更甚。

小空听闻此言,竟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哀号了起来:“老天啊,我的运气究竟是好还是坏。好不容易遇到一个兽……唉,算了,竟然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傻瓜!”

说完偷偷瞟了孙慕云一眼,干脆在地上打起了滚。

孙慕云无奈地看着这只躺在地上撒泼耍无赖的猴子,苦笑一声,上去就要拍那打滚不已的猴头。

小空一见,灵敏地翻身躲闪开去,嬉笑道:“你要干吗?连一只可怜的猴子都不放过吗?”

“这猴头……”孙慕云彻底无语了。

“算了,看你一副傻傻的啥都不知dào

的模样,本猴就大发慈悲地教导你一下。说吧,有什么要问的。”小空一翻身坐到角落里的木马身上,翘着二郎腿得yì

道。

“呀,你这死猴子。”孙慕云不满道。

小空咳嗽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先自我介shào

一下吧,本猴是这一界鼎鼎大名的灵猴小空。在我的记忆里,我们这一群族应该都居住在一个神mì

的地方。”

小空顿了顿,换了一副忧伤的口气继xù

道:“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也记不太清楚了。我只记得我很小的时候,就一直跟着葛老头。”

“葛老头?”孙慕云疑惑道,“难道就是……”

“不错,就是那个老头。他的名字我是暂时不会告sù

你的。”小空眨巴着眼睛,继xù

道,“因为我也不知dào

他叫啥,倒是他姓葛却是不会错的。”

孙慕云略一犹豫,开口问道:“小空,你还是先告sù

我,为什么我现在能听得懂你所说的话呢?”

小空摇头晃脑道:“虽然我已经开启灵智,但还需yào

少许时日才可以做到口吐人言。你之所以能听懂我的话,是因为你们兽神族人天生就有与万兽沟通交流的方法。但若是沟通交流的对象尚未开启灵智的话,是无法做出什么回应的。”

“小空,你刚刚是在开启灵智?”

“不错,大凡如我们这般的灵兽存活至三百年左右都会开启一次灵智,具体时间不定,但前后误差不会超过十年。”

“开启灵智的过程好像很痛苦啊?”

小空一听,心有余悸道:“开启灵智时会顺便给灵兽强行灌输很少量的天地法则,让开启灵智的灵兽具备一些运用天地法则的粗浅能力。”

说到这里,小空腹部一鼓,张口吐出一颗火球来,那火球停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顿时一股滚烫的气息朝四周弥漫开来。小空腹部再次一鼓,又将那火球吞回了肚中。

孙慕云见此情景,眼中露出羡慕的神情,问道:“小空,就这是你所领悟的天地法则吗?”

小空摇摇头,回答道:“天地法则浩瀚无边,我这只是对其中火之法则的一种极小的应用罢了。每一只灵兽在开启灵智时,所领悟的天地法则都是不尽相同的。”

“天地法则都有哪些呢?”孙慕云疑惑道。

“天地法则分为外四法则和内四法则,即土、火、风、水四大外在法则和光、暗、空间、时间四大内在法则。每种法则都有其不同的用处,比如土之法则,师法于无边大地的厚重和包容,正所谓‘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所以一旦领悟土之法则,除了因与天地更加契合而获得的寿元外,还会领悟诸多神通。同样如果领悟的是火、风、水三大外在天地法则,也会获得相应的各种神通。”

“小空,你只领悟了火之法则这一种吗?”

小空显然被这一问吓到了,不满道:“你以为天地法则是什么?又不是那满树的香蕉,想摘就能摘的。所有的灵兽都只能领悟一种天地法则,只有极其稀少的仙兽,或许能够领悟两种或者三种外四法则吧。至于在传说中才出现过的神兽,应该能够领悟出四种外四法则吧。”

“小空,你再给我介shào

介shào

那内四法则吧。”

小空挠挠头,瞪大一双猴眼,无奈道:“你问这有什么用。外四法则已经是浩瀚无边、虚无飘渺;那内四法则更是玄之又玄,大多数修道之人一辈子连外四法则都无缘接触,更遑论那内四法则了!”

孙慕云听完,不以为意道:“难道就没有人能够领悟内四法则吗?”

小空摇摇头道:“外四法则可以领悟,但是这内四法则实在是玄奥无比,哪里能够轻易悟得。若能够完全悟出外四法则之中的一种,便可渡劫成仙了,也算是大道有成了。只是古往今来,证得仙道者虽众,但有志于神道者,却未听闻凭此道有所成者。”

孙慕云到底是少年心性,听闻小空之言,顿觉热血澎湃,一握拳激动不已道:“我就是要做那古往今来的第一人!”

小空嗤笑一声,露出不屑的神情,嘲笑道:“真是不自量力,连一丁点儿的天地法则都未曾领悟,却敢妄言如此大话。慕云,等你以后碰壁了,都知dào

这是多么不可能的事情了。”

孙慕云却完全不理会小空的话,仍旧沉浸在幻想的喜悦之中。

小空咳嗽了一声,似乎想引起孙慕云的注意,但似乎并未奏效,只得自言自语道:“说来也真是奇怪,在我的记忆里,似乎开启灵智并没有这般痛苦,而且我这次开启灵智足足提前了有一百年之多,实在是奇怪至极。”

小空说完,瞟了一眼孙慕云,见仍旧没能引起他的注意,只得悻悻地推开门离开了。

而那间斗室内,孙慕云仍沉浸在兴奋中,有时会突然喃喃自语,也不知到底在说些什么。

第八章 淬魂之劫

自出得斗室,孙慕云已无兴致再去别的几间斗室观看玩耍,只一心想要领悟那天地法则,便匆匆忙忙地回到静室内,开始练习吐纳呼吸。其间蓝衫先生曾睁开过一次眼睛,只稍稍看了二人一眼便又入定了。小空仍不定时地送些水果进来,别的时候却不再黏着孙慕云,也不知dào

躲到哪里去了。

这一日,蓝衫先生忽然睁开眼睛,手掐一诀,那核桃小舟便在空中停了下来。

“你二人先在这里静修,老夫去拜访下一位老友,需yào

几日时光。这碧蚨舟自会将你二人带去我百炼堂的山门所在,我已事先打过招呼,到那里自会有人安顿你们。你们暂且先按我传授的法诀静修,等时机到了,我自会再去找你们。”

蓝衫先生便依言传了孙慕云一篇凝神诀。

“老夫去也,你等好自为之。”蓝衫先生说完,就要掐诀离开。

“老先生!”李小天见此,急忙开口道,“您能否再传授我一些修liàn

法诀?”

蓝衫先生一愣,看了李小天一眼,露出满yì

的笑容,说道:“老夫果然没有看走眼,你在这短短的时间里已经修liàn

到炼气期,当真是天妒之资啊。也罢,你迟早是我门下弟子,现在传你一些本门的修liàn

法诀,也不算是触犯门规。”

说到这里,蓝衫先生严肃地问道:“你可愿意拜我为师?”

李小天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随即跪到地上,朝蓝衫先生磕了一个响头,恭敬道:“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

“好,徒儿,这是为师给你的见面礼。”蓝衫先生对李小天的恭敬态度非常满yì

,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布包,郑重地交到他的手上。

李小天恭恭敬敬地接过小布包,立即收了起来。

接着,蓝衫先生又传了他一篇化生诀的吐纳之法。

“化生诀是我百炼堂三大绝学之一,乃我百炼堂开山祖师所创,师法于自然中的无尽生灵。你现在根基不稳,为师只先将其中的吐纳之法传授给你。此法诀修liàn

之后,一旦驱使便可将死物化生至犹如活物一般。对于自身,则是会在修liàn

的过程中,不断调动体内外的天地灵气,将自身的躯体当作一件死物进行淬炼化生。修liàn

至大成时,便可心与意通,意与神合,从而白日飞升,肉身成圣。至此便可飞升仙界,永享齐天,从此逍遥于天地之间。我派开山祖师便是修liàn

此诀,在尚未修liàn

至大成时,便能够纵横此界,几无dí

手;一旦大成之后,不几日便飞升仙界,大道得证。据派中古籍记载,那位祖师飞升之时,天花乱坠,仙乐齐鸣,百鸟来朝,异香扑鼻,真真是我求道之人的终极梦想啊。”

孙慕云和李小天听闻此言,俱都露出向往不已的神情。

片刻后,孙慕云嗫嚅道:“老先生,我……”

他似乎犹豫了一下,却没有继xù

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却不言而喻。

蓝衫先生轻叹了一口气,道:“不是我不想教你,可惜你似乎与修liàn

之道无缘。你灵征全无,甚至连灵征枯竭的普通人都不如。不过也未必尽然,因为你的体内似乎有点古怪,连灵猴都对你亲热异常。或许日后能有所转机,可以在我百炼堂中找出一种适合你修liàn

的功法也未为可知。”

蓝衫先生的语气难得如此和蔼可亲,他显然是想安慰一下孙慕云。

只是这些安慰的话语落进孙慕云的耳中,却变成了对一个不能修liàn

的可怜废物的同情。他的脑中顿时混乱不堪,似乎被人当头泼了一盆冷水,几日前刚被小空激发起来对天地法则领悟的热情一下就熄灭了。

我不能修liàn

,我与修liàn

之道无缘……

不!不行!我还要为师父报仇,我也想要领悟这天地间的种种奇妙法则,我……我不甘心啊!孙慕云在心中怒吼连连。

他旋即又想起已经含冤长眠的师父,想起小时候在师父身边渡过的那几年快乐的时光,想起被破虚杀手追杀的那些凶险的日子,想起对他有救命之恩的大哥张更年,甚至想起荒梦脚下被他救下的母树和那头凶悍的狼妖。这些过往种种织成了一张大网,在这一瞬间涌入他的脑中,搅成了密密匝匝如同浑浊晨雾般的一团。

就在孙慕云感到脑中一片混乱,昏昏沉沉的时候,一股蓦然出现的凉意突然出现在他的脑中。那些纷至沓来的过往就像含羞草被碰触了的叶片一般迅速地退缩了回去,脑中只剩下薄薄的一层凉意,让他立kè

变得清醒无比。

不是还有转机吗?那就姑且相信一回吧。况且以天下之大,就算在百炼堂中无法找到解决之道,别的地方也总能找到方法的。经过这样的自我安慰,孙慕云顿时感到心里舒服多了。

虽然感觉到了孙慕云情绪的剧烈起伏,蓝衫先生却只是沉吟不语,良久方轻叹一口气,说道:“即使你真的不能修liàn

我百炼堂的种种法诀,也是不要紧的,我百炼堂中的修道者都是以巧艺入大道。纵使你大道无望,但是那些巧艺却是都可以学到的,到时候凭你学到的那些巧夺天工的技艺,天下之大,尽都去得了。”

他顿了顿,看了孙慕云一眼,接着道:“虽然你灵征全无,但是你性格坚韧,绝不肯轻易屈服于困难,倒真是学习我百炼堂那些技艺的上佳人选。”

孙慕云听完,只能徒然地在心里苦笑一声,表面上却丝毫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满与失望。毕竟蓝衫先生也算是一片好心,收留了几近是走投无路的二人,即使所用的手段并不十分光彩。但是他对李小天毫不藏私,对孙慕云也算是尽心尽lì

,于二人终究算是有恩的。

若真是不成,以后自己再另寻办法吧。孙慕云心里正如此思忖着,那蓝衫先生却早已不知在何时离开这艘碧蚨舟,前去会老友去了。

蓝衫先生方走后不久,这静室的门便被轻轻推开了,接着伸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正是小空。

这次小空手上并没有捧着水果托盘,而是拿着一个圆球状的东西,蹦蹦跳跳地来到沮丧的孙慕云面前。

“慕云,这个送给你。”小空把圆球双手奉上,朝着孙慕云龇牙咧嘴道。

“这是什么玩意儿?”孙慕云疑惑地接过来看了看。

“这个嘛,只是个玩具而已……”小空慢条斯理道。

它看了看在不远处正在刻苦修liàn

凝神决的李小天,便笑嘻嘻地走到他的身旁。只见小空围着李小天上蹿下跳了半天,而后者只顾一心修liàn

,并不理会这只疯疯癫癫的猴子。

小空受到了冷遇,心中非常愤懑。看着仍然一心修liàn

凝神决的李小天,不禁感到大为光火,便见它的腹部猛然一鼓,接着张口吐出一颗火球来。

孙慕云见此情景,顿时惊咦了一声,猛然瞪大了双眼死死地盯着那颗火球,因为它带给孙慕云一种非常怪异的感觉。粗看之下,那颗火球与上次小空开启灵智后在斗室内吐出的火球并没有什么区别,但细看之下,又觉得似乎有些不同之处。这种感觉非常诡异,明明知dào

有些许不同之处,但是偏偏又说不上来。

但见那颗火球停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也不见有什么变化。

孙慕云正在诧异之时,小空却猛吸一口气,腹部再一鼓,又吐出一颗一模一样的火球来,两颗火球停在空中不住地旋转着。片刻后,小空“吱吱”了一声,双掌一击,那两颗火球竟互相碰撞并且吞噬了起来。

在空中互相碰撞吞噬着的两颗火球,宛如活物一般,显得灵动异常。片刻后,其中一颗火球渐渐占了上风,慢慢地涨大起来,颜色也由黄色慢慢地变成了橘红色;而另一颗火球则慢慢地变小,颜色也越来越淡,并且开始拼命地在这间静室内逃窜起来。

此时小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猴脸上竟露出少有的谨慎神情。

孙慕云感觉到它的状态不大对劲,连忙用心神和它沟通道:“小空,你怎么了?”

但是小空却没有作出任何回应,只是脸上的神情却更加凝重了。

静室内,两颗火球一前一后,一个拼命逃窜,似乎想躲过被吞噬的下场,另一个大些的火球则紧追其后,死死咬住不放。前面逃窜的那颗小火球颜色越来越淡,好像随时会消散在空气中,但是它的速度却丝毫没有减慢,好多次险些被后面那颗橘红色的大火球追上时,只闻得其哀鸣一声,速度便陡然加快了一丝,立时便将那颗大火球给甩开了。它们一个拼命逃窜,一个穷追不舍,这两颗火球一时之间谁也奈何不了对方。

孙慕云再次看向小空,顿时皱了皱眉。只见小空此时的状态非常不好,它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那小小的身体也摇摇欲坠,似乎随时会瘫倒在地。

一直在刻苦修liàn

凝神决的李小天此时也睁开了眼睛,惊诧莫名地看着小空。

“它怎么了?”李小天问道。

孙慕云摇摇头,回答道:“我也不知dào

,不过看此情景,小空好像在……淬魂。”

他的脑中蓦得蹦出“淬魂”二字来,脱口而出后,孙慕云才感到惊愕不已。

淬魂?这是什么?自己分明从未听说过这个词,又怎么会脱口而出呢?

李小天看着孙慕云,刚想问些什么,突然听见小空哀嚎一声,竟一下瘫倒在地。他见此情景,急忙起身去扶。他的一只手刚碰到小空的身体,立即被一股无匹的力量弹开,狠狠地摔到了墙壁上。

李小天闷哼一声,抬头一瞥间见到孙慕云也要上前去扶瘫倒在地的小空。正要开口提醒,却有一股钻心的疼痛蓦然从指尖传来,疼得他脸色大变,话到嘴边也生生地咽了回去。

而此时,孙慕云已经抢到了小空身边,便要弯腰去扶它。就在他的手接触到小空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猛然从小空身上生出,狠狠地将他弹开。

这股大力及身的一瞬间,孙慕云顿时感到浑身仿佛被火烧火燎一般。他立时惨叫起来,同时整个人也像断线的风筝一般狠狠地摔到了另一面墙上。

空中那两颗纠缠不休的火球也在此时发生了变化。一直逃跑的那颗火球竟一下变得近乎透明,速度也变得奇快无比,倏忽间就将追逐吞噬它的另一颗火球甩开了;另一颗原本橘红色的大火球,此时仿佛失去了控zhì

一般,在空中胡乱地转着圈圈。

小空挣扎着想要重新控zhì

住那颗橘红色的火球,但是很明显,它现在是心有余而力不足,空中那颗橘红色的火球仍然在胡乱地转着圈圈。

李小天运转着凝神决,努力地消除从手指上传来的火烧一般的尖锐疼痛感,经过几个周天的运转之后,那股疼痛感终于没有开始那般尖锐了。

而另一边的孙慕云已经疼得昏迷过去了。

静室中顿时诡异地安静了下来,小空仍然拚命想去控zhì

那颗橘红色的火球,但是它的脸上渐渐地现出了绝望的神色。那颗橘红色的火球,已经慢慢地黯淡了下来,原先那颗被吞噬殆尽的小火球,现在竟然返身发动了反攻。

早已在剧烈的疼痛之中昏死过去的孙慕云,他的脑海里忽然传来了一声深重的叹息之声。那叹息声清冷如雪山之水,却又厚重如千年之尘。这声叹息虽然很轻很轻,但是却尖锐地刺入了猴子小空和李小天的脑海之中。

随着这声叹息,从孙慕云脑中的某个地方,一股凉意蓦然出现了,缓缓地流遍了他的全身。浑身的刺痛感慢慢消失了,孙慕云舒服地**了一声,终于醒转过来,他只感到浑身凉凉的很是舒服。但是很快,他的目光中又现出了焦躁的情绪。

因为此时,那颗小火球正在狠狠地撕咬吞噬那颗橘红色的火球,而小空脸上绝望的神色也越来越甚。它已经彻底失去了对那颗橘红色火球的控zhì

,那小火球每撕咬一下,小空那小小的身体都会剧烈地颤抖起来。

孙慕云知dào

小空定然遇到了极其危险的事情,但是他丝毫不知dào

该如何帮zhù

它。而另一边的李小天,情况也变得非常糟糕,在他用凝心诀将那股刺痛感压制了一段时间后,那股刺痛感竟一下子爆fā

了出来,变得尖锐异常。更糟糕的是,李小天的体内像突然燃起了一团火,好似将他的整个身体当成了养分一般熊熊地燃烧起来,他的脸上顿时变得惨白一片。

“小空,小空!你怎么了?”

毫无回应。

“小天,小天!你没事吧?”

仍然毫无回应。

孙慕云的脸上顿时涌起了一片潮红,他焦躁地呼喊着小空和李小天的名字。整个静室内都回荡着他那略显稚嫩的焦躁声音,此刻孙慕云所求的无非是一声微弱的回应罢了,可是回应他的只有碧蚨舟外偶尔呼啸而过的风声。

片刻后,孙慕云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双手紧紧地捏成了拳头,眼中却已经蒙上了一片水雾。此时一股深重的无助和绝望之感充斥着他那脆弱的心灵,孙慕云随之想起因保护自己而死去的师父,自然又将眼前的情景归罪到自己身上,终于忍不住“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就在他嚎啕大哭的时候,他的脑中蓦然又响起一声叹息来。起先那声叹息响起时,孙慕云正在昏迷错乱中,并未听得分明。但此时这声叹息却是清晰异常,虽然声音很轻很轻,但却是直接从他的脑中响起,顿时让孙慕云惊得差点从地上跳起来。

“谁!你到底是谁?”孙慕云警惕地看向静室的所有角落,似乎想从其中找出一个人来。

但是没有回应,而此时小空和李小天的情况已经非常糟糕了。空中那颗失控的橘红色火球已经被那颗小火球吞噬得只剩下一点点了,小空也早已不醒人事;而李小天原先惨白无比的脸上,此时竟出现了两抹潮红色,他的嘴唇也诡异地变得鲜红起来。

孙慕云的脸上终于现出歇斯底里的绝望之色来,他在心里也再次把自己放在了一个不祥之人的位置上,似乎凡是跟自己熟悉并且对自己好的人都会遭遇不测。

他狠狠地扇了自己几记耳光,终于再次哭了起来,但是这次他没有嚎啕大哭,只是低声地抽泣着。良久,他缓缓地抬起头来,用一种他这种年纪绝不该拥有的冷酷语气道:“如果这是命,那我就要彻底毁掉它。”

仿佛是对自己说的,又仿佛不是,但是他的语气冷得让人心里发寒。

第九章 艰难选择

就在孙慕云用冷酷异常的语气说出那句逆天的誓言之后,他的脑中顿时响起了第三声叹息来。

孙慕云顿时惊怒不已,立即狠狠骂道:“装神弄鬼,你有胆量就出来啊!”

这次倒是有了回应,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小东西,大言不惭。要不是我老人家护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这机会站在这里?”

不等孙慕云回答,那苍老声音又接着道:“看来我的后人们是遭到一场大难了,不然我也没机会苏醒过来。”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孙慕云听的,但又仿若是自言自语一般。

孙慕云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听懂了一个意思,是这“声音”护住了他,把他救醒了,那么……

在这一瞬间,仿佛是一个溺水将死之人绝望间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孙慕云立即恳求道:“老前辈,是我冒犯了您,虽然不知dào

您藏在哪里,但是我恳请您能救救我的朋友还有……”

“还有那只猴子对吗?”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毫无感情道。

“是的,是的!前辈,您能……”孙慕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切道。

“不能。”苍老声音似乎沉吟了一下,用冷漠的语气回答道。

孙慕云原本以为这位救了自己的老前辈,一定能救下小空和小天,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口拒绝了。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和那只顽皮的猴子,就这样在这里,在自己的眼前无助地死去!于是他难得地放下了少年那独有的高傲自尊,低声下气道:“老前辈,刚刚是我冒犯您了,请您原谅。如果您能救下我的朋友和那只猴子,随便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他低声下气的态度和如此谦卑的语气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良久,那苍老的声音终于开口道:“我不答yīng

救他们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小东西能知dào

什么?我知dào

这样做似乎显得薄情寡义,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也罢,不说个明白,看来你是不会放qì

的。”

孙慕云垂着头,沉默不语,看不出脸上是何表情。但那边小空和李小天的情况此时却更加糟糕了,小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而李小天的脸上则是酡红一片,嘴唇也是鲜艳欲滴。

见此情景,孙慕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知dào

你在心里恨我。”苍老的声音似乎觉察到了孙慕云脸上一闪即逝的讶色,接着开口道,“你不用惊讶,我就在你的脑海里,你的所思所想我全都知dào

。既然你现在执意要救他们,那么我就成全你,谁叫你是我兽神一族的最后一人呢,给你些照顾也是应该的。”

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是既然那苍老的声音答yīng

救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孙慕云闻言顿时欣喜道:“老前辈,那你快快救他们吧。”

但接下来那苍老声音的一句话,让孙慕云如遭电击,默默地僵立在当场。

“如果我告sù

你,我现在只能救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

他稍作停顿,又接口道,“而且这两个对你都很重yào

。我不得不提醒你,作为我兽神一族的最后传人,你肩负着我们这一族的兴衰气运,大家为了成全你,牺牲了自己。所以你的一言一行不能再凭自己的喜好,你要时时刻刻为我族兴衰着想。以后你会多次遇到这样需yào

痛苦抉择的时刻,不过那是永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这只猴子是只千年难得一见的异种,虽然只是只灵兽,但是却有着仙兽中都极其少见的双魂之体。它此次的劫难也正是因此而生,想必以后成为仙兽也不是不可能的。作为兽神族人,这只猴子以后对你的帮zhù

将不可估量。而你的这位朋友,虽然天资出众,但是最终仍然会成为你的累赘,因为你是要在大道上一直走下去的人。其中种种,望你多加权衡;如何取舍,你一定要慎重决定。”

“为什么能救一个,却救不了第二个?”孙慕云心下又急又怒道。

“我只是兽神留下的一缕神念,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衰弱不堪了。加上刚刚救你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心力,现在我的能力只够救这两个中的一个了。而且他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快点决定吧,不然一个都救不了了。”苍老的声音开口解释道。

回答完孙慕云的疑惑之后,他便彻底沉默了。整个静室内,只剩下呆立当场不知所措的孙慕云。

时间不断地流逝着,孙慕云感到自己的背上冷汗涔涔。

小天是与自己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总角之交,而且曾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救他。但是他又想起小空这只顽皮的猴子来,想起它在自己肩膀上熟睡时的可爱模样,想起它严肃起来时的滑稽模样。

而现在这两人,就要由自己来决定命运。一个活下去,而另一个则悄无声息地死去。

一念及此,他便觉得心下一痛。这种无力之感让他感到沮丧不已,心底也早已是凉凉的一片。

“快做选择吧,时间已经不多了。”苍老的声音提醒道,“再犹豫下去,两个都救不回来了!”

他心里一惊,正要开口,蓦得又想起苍老的声音方才所言。那些什么兽神一族的兴衰气运,对此时的孙慕云来说只是狗屁,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是他猛然想起自己内心深处的迫切渴望——对天地法则领悟的渴望,对证得大道的渴望。

孙慕云旋即又想起小空对他侃侃而谈时的情景——很显然,小空确实会在以后对他有很大的帮zhù

,至少……

他听见自己的心底,仿若有一个恶魔狞笑着用凉凉的声音道:小空至少能够保护自己不被破虚的杀手杀害,而假如此刻救了小天,或许下一刻两人就都被那些杀手杀死了。

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的瞬间,便仿佛有一道电流从背上“嗖”地一声穿过。孙慕云惊觉自己已经变了,变得如此的无情薄凉——无情薄凉到让他自己都感到害pà



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自己竟然忍心就这样看着他死去!

但随即心底的那个恶魔又继xù

蛊惑道:但若不能证得大道,即使能逃过那些杀手的暗杀,区区百年后,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将化为飞灰。既然早晚都逃不开一个死字,索性……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你真的决定了?”苍老声音知dào

了他内心的想法,开口问道。

孙慕云漠然地点点头,眼角的一滴清泪随之滚落下来。

这一下,就要和过往的一切彻底地告别了。不知dào

多年以后,自己回忆起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呢?

他苦笑一声,走向静室的那扇门。

孙慕云伸出手放在门上,就在推开门之前,他再次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李小天。

这一眼极其用力,好像想要把什么死死地、狠狠地嵌进心底一般。

他的心便又犹如锥刺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脑袋也“嗡”的一声炸了开来。

从这里走出去,便是阴阳两隔了吧。

一念及此,他又驻足不前了。

良久,孙慕云叹息一声,轻轻地推开了门。而他的脸上,面沉如水。

此时在静室内,一个近乎透明的淡淡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这个人影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团白雪。

只见老者双目一亮,浑身顿时腾起一道七色光圈,朝地上不醒人事的小空罩去。七色光圈方一接触小空,一股大力顿时从它身上产生,狠狠地想要将光圈弹开。老者脸上现出诧异之色,随即一捋雪白的胡须,自言自语道:“这只猴子体内还真是有些蹊跷。”

老者右手一圈,又出现一道七色光圈,急速地往小空身上罩去。原本与小空身上那股怪力正僵持不下的那道七色光圈,在第二道光圈罩至的时候,突然变得彩光大盛,一下子就将那股怪力给压制住了,接着缓缓地朝小空身上罩去。

而空中那两颗火球也发生了变化,那颗小火球在差不多完全吞噬了那颗橘红色的火球之后,竟变成了一颗硕大的黄色火球。那颗黄色火球见老者出手,尖啸一声,竟舍了所剩无多的橘红色火球,一下子朝老者扑来。

见此情景,老者冷笑一声。左手处猛然生出一缕蓝色的光丝,朝那恶狠狠扑来的黄色火球一指。下一刻,那缕蓝色的光丝已然出现在其身上,像一条蓝色的蛇一样缠绕卷曲起来。

黄色火球立时发出尖厉的啸声,体积涨大了一倍有余,但是它身上的蓝色光丝竟也随之涨大了一倍有余。黄色光球见此,尖啸连连,体积又涨大了足有一倍,那缕蓝色光丝终于支撑不住破裂开来。

另一边,老者正全神贯注地控zhì

着那两道七色光圈。其中一道一路向上,在小空的脖子处停留并缠绕起来;另一道则逡巡而下,在小空的脚掌处停留并缠绕起来。而小空身上的那股怪力,已经被老者控zhì

的这两道光圈死死地压制住了。

就在老者集中精力控zhì

那两道七色光圈的时候,空中那颗黄色火球已然挣脱束缚,恶狠狠地扑到了老者的面前,扑面而来的劲风将老者雪白的须发吹得凌乱不堪。老者面不改色,左手似缓实疾地伸到面前,朝那凶神恶煞的黄色火球连弹三下,那颗火球身上倏忽间便出现了三缕蓝色光丝,一下子将其死死地缠绕了起来。黄色火球故计重施,体积又连连涨大,但是这次足足有三缕蓝色光丝,任凭其如何涨大也无济于事了。

老者正在替小空治疗的关键时刻,见那黄色光球冥顽不灵,仍然苦苦挣扎不止,不由得一皱眉,口念一诀。那三缕蓝色光丝原本只是死死地缠绕着那黄色火球,现在却猛然收缩起来,那颗火球立时被勒得惨嚎一声。三缕蓝色光丝越勒越紧,黄色火球连连发出惊恐的尖啸声来,体积也随之急速地收缩变小。

小空在两道七色光圈的缠绕之下,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气息。它身上的那股怪力,也已经被老者死死地压制在了小空的体内。老者虽然耗费了大半的心力,仍然没有能够将那股怪力消除掉,他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股怪力,不太妙啊。老者心下暗道:这只猴子的来历很不凡啊!

“啊……”

就在此时,一声诡异无比的**打断了老者的思绪。

老者闻声望去,脸上顿时现出惊诧的神情。原来是浑身业已赤红的李小天,在昏迷之中发出的声音。他的身上蓦然出现了一道血色的红线,老者见此,脸上现出悚然的神情来。

那道血色的红线宛若活物一般,慢慢地在李小天的身上爬行起来。老者见此,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长叹一声,道:“是什么让你执着至此呢?”

“着!”他大喝一声,接着微一颔首,用极轻极轻的语气道,“你的兄弟一定会帮你完成心愿的,你便安心去吧。”

昏迷中的李小天似乎听懂了老者的话语,身上那根刺眼的红线竟慢慢地消失不见了。老者见此,左手朝着李小天一点,便有一缕白色的光丝出现在他的身上缠绕起来。白色光丝每经过一处,那一片的赤红色就消弭不见了。

片刻后,李小天身上的赤红色终于全部消失了。老者此时也显露出了疲态,他的精神看起来萎靡了许多。但他强打精神,左手再次一动,便有一缕黑色的光丝随之出现了。那缕黑色的光丝在李小天身上只轻轻地一圈一绕,李小天便消失不见了,原地却多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来。

老者心念一动,那颗黑色珠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稍稍看了一眼,老者脸上便露出了遗憾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接着又仿佛是自嘲般地叹道:“人生天地间,本就难逃一个死字,何须这番感慨。”

他将黑色珠子收起,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萎靡了。这时小空已经醒转过来,猴眼一转,看到自己脖子和脚上缠绕着的七色光圈,顿时发出欣喜异常的“吱吱”声来。

老者见此情景顿时微笑起来,右手一招,缠绕在小空脖子和脚上的那两道七色光圈便飞了回来。略一停顿,便钻入了老者体内。

小空露出不舍的神情,但随即猴脸上就露出凶狠异常的神情。它显然看到了那颗被三缕蓝色光丝死死缠绕并不断勒紧的黄色火球,猴掌互相一击,空中那被吞噬殆尽的橘红色火球立kè

聚成了一颗很小的火球。小空重新控zhì

了那颗火球,立kè

指挥着它朝那受缚的黄色火球扑去。

黄色火球见此情景,知dào

自己难逃被吞噬的命运,发出了绝望的尖啸。随着这声尖啸,它的体积急剧地缩小着,颜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下子从黄色变成了红色,最后竟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色出现在了其中。

当那丝青色火焰出现的时候,老者脸色终于大变,他惊怒道:“孽障!休得如此!”

顾不得心力消耗甚巨,老者身上蓦然腾起两道七色光圈,一下子便将那颗体积变得很小的红色火焰罩在其中。老者那近乎透明的身影也随之晃了晃,变得有些不稳定了。

在两道七色光圈的压制下,那颗红色火球发出了不甘的哀鸣。片刻后,红色火球又变回了很大的一团黄色火球,其中的那丝青色也消失不见了。

小空见此情景,指挥着那颗橘红色火球,开始狠狠地撕咬吞噬起来。

片刻后,老者手掐一诀,空中的那三缕蓝色光丝和两道七色光圈都飞回到他的体内,此时他惨白的脸上才稍微显出一丝血色来。

那颗黄色火球已经被橘红色的火球吞噬掉了,一颗巨大的橘红色火球停在空中,变得不稳定起来。

然后,便听见“啪”的一声,空中那颗巨大的火球猛然裂开,变作两团一模一样的小火球。小空见此,“吱吱”了一声,那两团小火球便随之投入到了它的体内。

小空蹦到老者面前,虔诚无比地朝老者执了大礼,猴脸上满是感激和敬畏之色。

“你不用谢我,要谢……”老者指了指静室之外的孙慕云道,“就谢你的小主人吧。”

发xiàn

自己能够和老者沟通,小空的猴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接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猴眼中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神采来,它颤声道:“难道您是……”

“我只是他的一缕神念所化。”老者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接口道,“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帮zhù

你这小主人,只有他大道有望,你方才有所可能。”

小空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发xiàn

面前的老者已然消失不见了。

第九章 艰难选择

就在孙慕云用冷酷异常的语气说出那句逆天的誓言之后,他的脑中顿时响起了第三声叹息来。

孙慕云顿时惊怒不已,立即狠狠骂道:“装神弄鬼,你有胆量就出来啊!”

这次倒是有了回应,一个苍老的声音在他的脑中响起:“小东西,大言不惭。要不是我老人家护着你,你以为你现在还有这机会站在这里?”

不等孙慕云回答,那苍老声音又接着道:“看来我的后人们是遭到一场大难了,不然我也没机会苏醒过来。”

这句话似乎是说给孙慕云听的,但又仿若是自言自语一般。

孙慕云听得一头雾水,但是他听懂了一个意思,是这“声音”护住了他,把他救醒了,那么……

在这一瞬间,仿佛是一个溺水将死之人绝望间突然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孙慕云立即恳求道:“老前辈,是我冒犯了您,虽然不知dào

您藏在哪里,但是我恳请您能救救我的朋友还有……”

“还有那只猴子对吗?”苍老的声音打断了他的话,毫无感情道。

“是的,是的!前辈,您能……”孙慕云似乎看到了一丝希望,急切道。

“不能。”苍老声音似乎沉吟了一下,用冷漠的语气回答道。

孙慕云原本以为这位救了自己的老前辈,一定能救下小空和小天,却没想到对方居然一口拒绝了。

但是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好兄弟和那只顽皮的猴子,就这样在这里,在自己的眼前无助地死去!于是他难得地放下了少年那独有的高傲自尊,低声下气道:“老前辈,刚刚是我冒犯您了,请您原谅。如果您能救下我的朋友和那只猴子,随便您怎么惩罚我都可以。”

他低声下气的态度和如此谦卑的语气让他自己都感到诧异。

苍老的声音沉默了一下,似乎在犹豫什么。

良久,那苍老的声音终于开口道:“我不答yīng

救他们是为了你好,你这个小东西能知dào

什么?我知dào

这样做似乎显得薄情寡义,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接着道:“也罢,不说个明白,看来你是不会放qì

的。”

孙慕云垂着头,沉默不语,看不出脸上是何表情。但那边小空和李小天的情况此时却更加糟糕了,小空已经彻底昏死过去了,而李小天的脸上则是酡红一片,嘴唇也是鲜艳欲滴。

见此情景,孙慕云的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我知dào

你在心里恨我。”苍老的声音似乎觉察到了孙慕云脸上一闪即逝的讶色,接着开口道,“你不用惊讶,我就在你的脑海里,你的所思所想我全都知dào

。既然你现在执意要救他们,那么我就成全你,谁叫你是我兽神一族的最后一人呢,给你些照顾也是应该的。”

虽然听得糊里糊涂,但是既然那苍老的声音答yīng

救人,自然是求之不得的,孙慕云闻言顿时欣喜道:“老前辈,那你快快救他们吧。”

但接下来那苍老声音的一句话,让孙慕云如遭电击,默默地僵立在当场。

“如果我告sù

你,我现在只能救其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叹息一声。

他稍作停顿,又接口道,“而且这两个对你都很重yào

。我不得不提醒你,作为我兽神一族的最后传人,你肩负着我们这一族的兴衰气运,大家为了成全你,牺牲了自己。所以你的一言一行不能再凭自己的喜好,你要时时刻刻为我族兴衰着想。以后你会多次遇到这样需yào

痛苦抉择的时刻,不过那是永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只想提醒你一句,这只猴子是只千年难得一见的异种,虽然只是只灵兽,但是却有着仙兽中都极其少见的双魂之体。它此次的劫难也正是因此而生,想必以后成为仙兽也不是不可能的。作为兽神族人,这只猴子以后对你的帮zhù

将不可估量。而你的这位朋友,虽然天资出众,但是最终仍然会成为你的累赘,因为你是要在大道上一直走下去的人。其中种种,望你多加权衡;如何取舍,你一定要慎重决定。”

“为什么能救一个,却救不了第二个?”孙慕云心下又急又怒道。

“我只是兽神留下的一缕神念,这么多年下来,我已经衰弱不堪了。加上刚刚救你的时候耗费了大量的心力,现在我的能力只够救这两个中的一个了。而且他们剩下的时间也不多了,你快点决定吧,不然一个都救不了了。”苍老的声音开口解释道。

回答完孙慕云的疑惑之后,他便彻底沉默了。整个静室内,只剩下呆立当场不知所措的孙慕云。

时间不断地流逝着,孙慕云感到自己的背上冷汗涔涔。

小天是与自己从小一起玩耍长大的总角之交,而且曾与自己一同出生入死,自己理所当然应该救他。但是他又想起小空这只顽皮的猴子来,想起它在自己肩膀上熟睡时的可爱模样,想起它严肃起来时的滑稽模样。

而现在这两人,就要由自己来决定命运。一个活下去,而另一个则悄无声息地死去。

一念及此,他便觉得心下一痛。这种无力之感让他感到沮丧不已,心底也早已是凉凉的一片。

“快做选择吧,时间已经不多了。”苍老的声音提醒道,“再犹豫下去,两个都救不回来了!”

他心里一惊,正要开口,蓦得又想起苍老的声音方才所言。那些什么兽神一族的兴衰气运,对此时的孙慕云来说只是狗屁,他根本就不在乎。但是他猛然想起自己内心深处的迫切渴望——对天地法则领悟的渴望,对证得大道的渴望。

孙慕云旋即又想起小空对他侃侃而谈时的情景——很显然,小空确实会在以后对他有很大的帮zhù

,至少……

他听见自己的心底,仿若有一个恶魔狞笑着用凉凉的声音道:小空至少能够保护自己不被破虚的杀手杀害,而假如此刻救了小天,或许下一刻两人就都被那些杀手杀死了。

既然这样的话,还不如……

这个念头甫一产生的瞬间,便仿佛有一道电流从背上“嗖”地一声穿过。孙慕云惊觉自己已经变了,变得如此的无情薄凉——无情薄凉到让他自己都感到害pà



自己同生共死的好兄弟,自己竟然忍心就这样看着他死去!

但随即心底的那个恶魔又继xù

蛊惑道:但若不能证得大道,即使能逃过那些杀手的暗杀,区区百年后,包括自己在内的一切都将化为飞灰。既然早晚都逃不开一个死字,索性……

他痛苦地闭上双眼,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

“你真的决定了?”苍老声音知dào

了他内心的想法,开口问道。

孙慕云漠然地点点头,眼角的一滴清泪随之滚落下来。

这一下,就要和过往的一切彻底地告别了。不知dào

多年以后,自己回忆起来,会不会后悔今日的选择呢?

他苦笑一声,走向静室的那扇门。

孙慕云伸出手放在门上,就在推开门之前,他再次回过头,又看了一眼昏迷在地的李小天。

这一眼极其用力,好像想要把什么死死地、狠狠地嵌进心底一般。

他的心便又犹如锥刺一般剧烈地疼痛起来,脑袋也“嗡”的一声炸了开来。

从这里走出去,便是阴阳两隔了吧。

一念及此,他又驻足不前了。

良久,孙慕云叹息一声,轻轻地推开了门。而他的脸上,面沉如水。

此时在静室内,一个近乎透明的淡淡人影无声无息地出现了,这个人影是个须发皆白的老者,整个人看上去就像一团白雪。

只见老者双目一亮,浑身顿时腾起一道七色光圈,朝地上不醒人事的小空罩去。七色光圈方一接触小空,一股大力顿时从它身上产生,狠狠地想要将光圈弹开。老者脸上现出诧异之色,随即一捋雪白的胡须,自言自语道:“这只猴子体内还真是有些蹊跷。”

老者右手一圈,又出现一道七色光圈,急速地往小空身上罩去。原本与小空身上那股怪力正僵持不下的那道七色光圈,在第二道光圈罩至的时候,突然变得彩光大盛,一下子就将那股怪力给压制住了,接着缓缓地朝小空身上罩去。

而空中那两颗火球也发生了变化,那颗小火球在差不多完全吞噬了那颗橘红色的火球之后,竟变成了一颗硕大的黄色火球。那颗黄色火球见老者出手,尖啸一声,竟舍了所剩无多的橘红色火球,一下子朝老者扑来。

见此情景,老者冷笑一声。左手处猛然生出一缕蓝色的光丝,朝那恶狠狠扑来的黄色火球一指。下一刻,那缕蓝色的光丝已然出现在其身上,像一条蓝色的蛇一样缠绕卷曲起来。

黄色火球立时发出尖厉的啸声,体积涨大了一倍有余,但是它身上的蓝色光丝竟也随之涨大了一倍有余。黄色光球见此,尖啸连连,体积又涨大了足有一倍,那缕蓝色光丝终于支撑不住破裂开来。

另一边,老者正全神贯注地控zhì

着那两道七色光圈。其中一道一路向上,在小空的脖子处停留并缠绕起来;另一道则逡巡而下,在小空的脚掌处停留并缠绕起来。而小空身上的那股怪力,已经被老者控zhì

的这两道光圈死死地压制住了。

就在老者集中精力控zhì

那两道七色光圈的时候,空中那颗黄色火球已然挣脱束缚,恶狠狠地扑到了老者的面前,扑面而来的劲风将老者雪白的须发吹得凌乱不堪。老者面不改色,左手似缓实疾地伸到面前,朝那凶神恶煞的黄色火球连弹三下,那颗火球身上倏忽间便出现了三缕蓝色光丝,一下子将其死死地缠绕了起来。黄色火球故计重施,体积又连连涨大,但是这次足足有三缕蓝色光丝,任凭其如何涨大也无济于事了。

老者正在替小空治疗的关键时刻,见那黄色光球冥顽不灵,仍然苦苦挣扎不止,不由得一皱眉,口念一诀。那三缕蓝色光丝原本只是死死地缠绕着那黄色火球,现在却猛然收缩起来,那颗火球立时被勒得惨嚎一声。三缕蓝色光丝越勒越紧,黄色火球连连发出惊恐的尖啸声来,体积也随之急速地收缩变小。

小空在两道七色光圈的缠绕之下,已经慢慢地恢复了气息。它身上的那股怪力,也已经被老者死死地压制在了小空的体内。老者虽然耗费了大半的心力,仍然没有能够将那股怪力消除掉,他的脸色不由得凝重起来。

这股怪力,不太妙啊。老者心下暗道:这只猴子的来历很不凡啊!

“啊……”

就在此时,一声诡异无比的**打断了老者的思绪。

老者闻声望去,脸上顿时现出惊诧的神情。原来是浑身业已赤红的李小天,在昏迷之中发出的声音。他的身上蓦然出现了一道血色的红线,老者见此,脸上现出悚然的神情来。

那道血色的红线宛若活物一般,慢慢地在李小天的身上爬行起来。老者见此,脸色越来越难看,终于长叹一声,道:“是什么让你执着至此呢?”

“着!”他大喝一声,接着微一颔首,用极轻极轻的语气道,“你的兄弟一定会帮你完成心愿的,你便安心去吧。”

昏迷中的李小天似乎听懂了老者的话语,身上那根刺眼的红线竟慢慢地消失不见了。老者见此,左手朝着李小天一点,便有一缕白色的光丝出现在他的身上缠绕起来。白色光丝每经过一处,那一片的赤红色就消弭不见了。

片刻后,李小天身上的赤红色终于全部消失了。老者此时也显露出了疲态,他的精神看起来萎靡了许多。但他强打精神,左手再次一动,便有一缕黑色的光丝随之出现了。那缕黑色的光丝在李小天身上只轻轻地一圈一绕,李小天便消失不见了,原地却多出了一颗黑色的珠子来。

老者心念一动,那颗黑色珠子便出现在了他的手中。

稍稍看了一眼,老者脸上便露出了遗憾的神情,自言自语道:“可惜了。”

接着又仿佛是自嘲般地叹道:“人生天地间,本就难逃一个死字,何须这番感慨。”

他将黑色珠子收起,深吸一口气,整个人看上去更加萎靡了。这时小空已经醒转过来,猴眼一转,看到自己脖子和脚上缠绕着的七色光圈,顿时发出欣喜异常的“吱吱”声来。

老者见此情景顿时微笑起来,右手一招,缠绕在小空脖子和脚上的那两道七色光圈便飞了回来。略一停顿,便钻入了老者体内。

小空露出不舍的神情,但随即猴脸上就露出凶狠异常的神情。它显然看到了那颗被三缕蓝色光丝死死缠绕并不断勒紧的黄色火球,猴掌互相一击,空中那被吞噬殆尽的橘红色火球立kè

聚成了一颗很小的火球。小空重新控zhì

了那颗火球,立kè

指挥着它朝那受缚的黄色火球扑去。

黄色火球见此情景,知dào

自己难逃被吞噬的命运,发出了绝望的尖啸。随着这声尖啸,它的体积急剧地缩小着,颜色也随之发生了变化,一下子从黄色变成了红色,最后竟然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青色出现在了其中。

当那丝青色火焰出现的时候,老者脸色终于大变,他惊怒道:“孽障!休得如此!”

顾不得心力消耗甚巨,老者身上蓦然腾起两道七色光圈,一下子便将那颗体积变得很小的红色火焰罩在其中。老者那近乎透明的身影也随之晃了晃,变得有些不稳定了。

在两道七色光圈的压制下,那颗红色火球发出了不甘的哀鸣。片刻后,红色火球又变回了很大的一团黄色火球,其中的那丝青色也消失不见了。

小空见此情景,指挥着那颗橘红色火球,开始狠狠地撕咬吞噬起来。

片刻后,老者手掐一诀,空中的那三缕蓝色光丝和两道七色光圈都飞回到他的体内,此时他惨白的脸上才稍微显出一丝血色来。

那颗黄色火球已经被橘红色的火球吞噬掉了,一颗巨大的橘红色火球停在空中,变得不稳定起来。

然后,便听见“啪”的一声,空中那颗巨大的火球猛然裂开,变作两团一模一样的小火球。小空见此,“吱吱”了一声,那两团小火球便随之投入到了它的体内。

小空蹦到老者面前,虔诚无比地朝老者执了大礼,猴脸上满是感激和敬畏之色。

“你不用谢我,要谢……”老者指了指静室之外的孙慕云道,“就谢你的小主人吧。”

发xiàn

自己能够和老者沟通,小空的猴脸上顿时露出惊讶的神情来。

接着仿佛是想起了什么,猴眼中露出一种近乎疯狂的神采来,它颤声道:“难道您是……”

“我只是他的一缕神念所化。”老者微微颔首,面带笑意地接口道,“以后你一定要好好帮zhù

你这小主人,只有他大道有望,你方才有所可能。”

小空点点头,正想说些什么,却发xiàn

面前的老者已然消失不见了。

第十章 心魔

之后的几日,老者再也没出现过,小空也不知dào

躲到哪里去了。偌大的碧蚨舟中好似只剩下孙慕云一人,他整日整夜地呆在静室之中,心神无属。整个人就如同死物一般,生机全无。只有那眼珠间或一轮,还昭示着他是一个活物。

连续几天不吃不喝,也不闭目休息,孙慕云整个人都处于一种崩溃的边缘。更让人担心的是,他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了对生的欲望,整个人显得死气沉沉,好像一座冰冷的石雕一般。

静室外,一只猴子和一道淡淡的人影正默默地看着那七色光圈中所呈现出的静室内的情景。

“前辈,慕云他这样没事吧?”猴子皱皱眉,忍不住对那淡淡的人影道。

这猴子正是小空,此时它看起来与前些日子有所不同。除了已经能够口吐人言之外,最明显的变化便是额头上出现的那一撮火红色的毛,随着它的蹦跳而上下起伏着,看起来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那淡淡的人影正是前日救治小空的白发老者,他细细地端详了小空一会儿,轻轻地叹了口气。

“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生离已黯然,况乎死别哉?他虽与同龄之人有很大区别,但终究只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罢了。即使小空你,虽在灵兽之中也只算得上是个‘少年’,但是至少也经lì

了数百年时光。百年时光对我等问道之人只是弹指一挥间罢了,但对那些苦苦挣扎的凡物来说,却是好几个轮回了。想必小空你也已经见过很多的生离死别了吧?”老者轻捋雪白的胡须,不无感慨道。

小空点点头,沉默片刻后,仍然满脸担忧之色道:“虽然经lì

这样的事情对主人来说未必是坏事,但是总不能让他一直这样吧?不如……”说

到这里,小空却突然打住了,只是定定地看着老者。

老者右手轻弹,空中那呈现着静室内情景的七色光圈随即飞回到他的体内。他看了小空一眼,意味深长道:“我知dào

你是什么意思,只是你修liàn

的岁月毕竟太短了,有些事情你还不明白。”

听闻老者此语,小空的猴脸上出现了一丝疑惑的神情,它犹豫片刻后开口道:“晚辈实在是不理解前辈的意思,只是总该找个什么办法让主人先振作起来吧?”

老者不以为然地摇摇头,他并没有直接回答小空的问题,却反问了这只猴子一个不甚相干的问题:“我们修道之人最害pà

什么?”

小空挠了挠脑袋,回答道:“晚辈不才,实在不知dào

具体是指什么。晚辈觉得,只要是能让我等殒落的,都是我等避之不及的。”

老者听完小空的回答,深以为然道:“不错,诚然如我等这样的存zài

,能够对我们构成威胁的事物已经是少之又少,在普通人眼里,我们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但至少在证得大道彻底超脱之前,有两种事物却是对我们有巨大威胁,甚至能够让我们从这世间殒落的。”

说到这里,老者的目光瞬间变得凌厉起来,道:“那就是修道之士人人闻之色变的心魔和天劫。”

听到老者最后的一句话,小空浑身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别的不说,不日前它刚刚经lì

的淬魂其实也是天劫的一种,要不是有老者出手相救,它现在已经从这天地间消失了,哪里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替它的主人孙慕云担心。想到这里,小空隐隐觉得似乎从老者的话语之中触摸到了什么,但是它思考之后却又觉得还是不甚明白。

看到小空脸上的疑惑之色,老者开口解释道:“你的主人从我兽神一族的利益着想,选择了救治对他以后有大作用的小空你。但与此同时,他放qì

了和他一起长大、同生共死过的好兄弟,他这样的选择无可厚非。修道之途残酷无比,换了谁来选择也是一样的,这点想必你也是明白的。倘若他那好兄弟是被什么凶物一下子杀害了,小东西他最多伤心难过一段时间,但是绝不会如此颓废,毕竟这种情况的发生他是无能为力的。说不定出于报仇的念想,小东西还会奋发起来刻苦修liàn

。但现在的情况是,在他明明可以救得同伴性命的时候,他最终却选择了放qì

,或者说……”

老者突然闭口不言,小空心下一紧,道:“怎么?”

“或者说这是一种抛弃。这下就不仅仅是伤心难过了,小东西现在一定是感到非常的内疚和对自己极度的失望,他甚至会觉得其实就是他亲手杀害了自己的好兄弟。只怕这件事情会因此成为他的心魔,变成他以后修道之途上一道难以逾越的沟堑。”

小空听到这里,脸色大变,急道:“前辈,既然如此,那我们是不是更应该帮帮他呢?”

老者伸出双手,在空中轻轻一圈,朝着小空一点,猴子小空的面前顿时出现了两颗火球。

小空一见面前的那两颗火球,立kè

脸色大变,露出惶怖不安的神情来。那两颗火球,一颗橘红色,另一颗黄色,正和小空经lì

淬魂之劫时出现的那两颗火球一模一样。

“现在你该明白了吧?”老者轻轻一招手,那两颗火球就随之投入到他的身体不见了。

老者微微一笑,接着说道:“这便是你以后的心魔了,心魔一旦产生,绝难消除。天劫或许别人还能帮上点忙,但是这心魔,就只有靠自己克服了。古往今来,不知dào

有多少修道之士正是殒落于自己的心魔,因为心魔一旦形成,就会伴随着你一生。只有你自己彻底地克服了它,或者……被它害得身死殒落,它才会消失。你的主人现在正是遭遇了心魔,而且他现在还深陷其中。以他现在的心境修为,是万无可能就此把这心魔克服掉的,只有指望小东西能争点气,暂时把这次的心魔压制住了。”

“心魔如此可怕,主人他真的能够压制住吗?”小空担心道。

“不然,福兮祸之所伏。心魔固然可怕至极,堪称我修道之士的第一大敌。但是心魔带来的也并非只有坏处。”

“哦?”小空一脸难以置信的神情,道,“难道这种可怕至极的东西,还会带来什么好处不成?”

老者略一沉吟,抚掌长叹道:“天生万物,必有利有弊。我等修道之人,假若有所成,即可享有近乎无穷的寿元和翻天覆地的神通,但先不说多少年一次让无数修道之人殒落的天劫,单是那份千万年沉重如山的孤寂就很难轻易消解了,这岂是一般人能够承shòu得住的?”

说到这里,老者目光灼灼,长叹一口气,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

半晌,老者收回思绪,苦笑一声,却道:“只怕刚刚想起的那些也是我的心魔之一。言归正传,这心魔虽然可怕,但是却有一个好处,就是在修liàn

遇到瓶颈久久不能突pò

时,若遇心魔发作,而自己又能克服掉心魔,或许这瓶颈也就随之被突pò

了。当然这种方法实在是太危险了,古往今来借此法突pò

都是在无意中做到的,而且都是些大智慧、大毅力之辈,当然更重yào

的是需yào

极大的运气。所以,若想故yì

借此法突pò

,便与自杀无异。”

就在老者侃侃而谈的时候,整个碧蚨舟突然剧烈地摇晃起来。他微微皱眉,神识旋即往四周扩散开来。

“咦。”老者脸上的表情变得怪异起来。他转过身去,目光灼灼地看向不远处那扇红色的门——正是小空开启灵智时所在的那间斗室的门。

片刻后,他转过头来,脸上带着释然的表情,对小空说道:“没想到老伙计居然流落到尘间界来了,而且就躲在我身边,只能叹一声‘命运使然’了。不过……”

老者略一停顿,又道:“看来这尘间界倒也有些厉害的修士。”

小空抓抓脑袋,不明所以地问道:“前辈,外面究竟怎么了?”

老者回答道:“我们被一群轰鸣蜂围攻了。”

小空对老者的话深信不疑,因为巨大的轰鸣声已然传进了它的耳中。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有蹊跷之处,它忍不住开口询问道:“前辈,据晚辈所知,虽然一般的蜂类都是巢居,但这轰鸣蜂却是个异类,因为它个头极大,而且领地欲望极强,一般一只轰鸣蜂所在的地方,五里之内都是找不到第二只轰鸣蜂的。如果一个地方出现两只轰鸣蜂,必然就是一死一伤的结果。现在外面却一下子聚集了这么多的轰鸣蜂,却不知是何原因?”

老者捋了捋雪白的胡须,回答道:“很明显这一大群凶物是被人驱使而来的,而能驱使这等凶物,背后的那位可很不简单啊。在我们这艘碧蚨舟上,却着实有一样宝物,会让所有知dào

那个秘密的人疯狂不已。这个秘密我以后自然会告sù

那个小家伙,不过现在可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须得先把眼前的这个麻烦解决掉再说。”

小空听到老者的最后一句话,顿时一个激灵,又惊又急道:“我来解决?前辈你太高估我了!”

老者微微颔首道:“背后那位让我有点心生顾忌,若我贸然出面,说不定会引起冲突,这次得靠你了。虽然不知dào

对方的具体来意,但是来者不善,你小心应付就是了。”

老者如此吩咐了一番,末了又加了一句:“放心吧,实在不行,我会出手的。”

这句话才让小空真zhèng

安下心来。毕竟老者是何等实力,小空是心知肚明的,连自己的淬魂之劫都可以轻易地救治,这份实力,当可以傲视此界。再者,老者虽只是兽神的一缕神念所化,但毕竟是上位者所留,对天地法则的领悟和运用绝不是一般的修士所能比拟的。

此时,碧蚨舟正被一大群巨大的怪蜂包围着,这些怪蜂正是老者和小空所提到的轰鸣蜂。这种怪蜂浑身都是青色,只有翅膀是黄色的,外形和蜜蜂倒有几分相似,但每只都有拳头那么大,在空中振翅的时候会不时地发出轰鸣之声,所以由此而得名。这种怪蜂具有极强的冲撞力,这碧蚨舟上虽然有蓝衫先生所布下的一层非常厉害的禁制,少许几只轰鸣蜂自然不会对碧蚨舟造成什么损伤。但是此时数量众多的轰鸣蜂,在某种力量的驱使之下,争先恐后、悍不畏死地朝碧蚨舟撞去,碧蚨舟的表面顿时有红光闪动不已。

这红光正是那层禁制,正毫不留情地杀死着那一只只撞上来的轰鸣蜂。奈何轰鸣蜂数量实在太多,直撞得碧蚨舟晃动不已。小舟表面闪动不已的红光,也渐渐黯淡了下来。

片刻后,那层禁制终于失去作用,原本闪动不已的红光也随即消失了。碧蚨舟的舟身之上瞬间就爬满了轰鸣蜂,远远看去,整艘碧蚨舟就像一朵巨大的青色云团悬浮在空中。停在舟身上的轰鸣蜂越来越多,碧蚨舟终于不堪重负,直直地往地面坠落而去。

就在碧蚨舟将要坠落到地面上的时候,那些轰鸣蜂突然一哄而散,四下飞窜开来。碧蚨舟表面猛然出现了一层橘红色的火焰,远远望去,便如同将暮的日头一般。

这正是小空放出的火焰,它此时已经出现在了那碧蚨舟外。眼见碧蚨舟岌岌可危,情急之下也顾不得许多,便先放了一把火来驱赶这些怪蜂。但凡蜂类都是很怕火的,更何况小空所放的这把火并不是普通的火焰,而是它利用开启灵智时领悟的部分火之法则,从天地灵气之中抽取出亲火灵气造出的火焰,所以火焰的颜色和普通的火焰大相径庭。

虽然那群轰鸣蜂对于小空放出的火焰非常畏惧,但只是围绕着碧蚨舟四散开来,并没有一哄而散。小空看着仍然围绕着碧蚨舟飞行的那群轰鸣蜂,脸色立kè

阴沉下来。

随着哧溜一声,便有一朵小小的火焰之花出现在了小空的右爪上。它恼怒地“吱吱”了两声,手中的火花闻风见长,顷刻间变成了一朵盛开的火焰之花,在空中怒放着。

那群轰鸣蜂见此,对小空忌惮非常,都远远地飞离开来。小空见到这群怪蜂仍然没有飞散开来的意图,不由得杀心大起。原本它弄出这朵火焰之花也只是想把这些轰鸣蜂吓走,但此刻见这些怪蜂实在是不知好歹,恼怒之下终于起了杀心。

小空腹部一鼓,右爪上的那朵火焰之花随之产生了变化,原本静止的火焰之花急速地旋转起来,一丝不易觉察的青色出现在那朵火焰花之中。它的脸色顿时变得严肃起来,右爪一挥,那朵火焰之花便飞离了它的掌心,缓缓地朝那蜂群密集处投去。

顿时像一滴水滴入到了滚烫的油锅之中,那朵火焰之花在碰到蜂群之后,立时爆zhà

开来,化作一朵朵微不可见的火焰花,在空中四散飞舞着,宛若轻堕无影的柳絮一般。群蜂便如同炸开了窝一般,乱糟糟地撞成一团。这些四处飞舞的迷你火焰花,那些轰鸣蜂只要稍有不慎沾上哪怕一星半点,便会在顷刻间被烧成飞灰。虽然在背后控zhì

蜂群的那位实力惊人,但是轰鸣蜂毕竟为天生灵物,在发xiàn

如此可怕的情况之后,终于不受控zhì

地向远方逃窜而去。

小空见此,也不愿屠杀这些轰鸣蜂。右爪一挥,在空中飞舞的迷你火焰花顿时朝着掌心中聚集过来。下一刻,一朵橘红色的火焰之花再次出现在了它的右爪中。

正当小空腹部一鼓,准bèi

将这朵火焰花吞回肚中的时候,它的耳边蓦然响起一个声音来,仿佛是某个人在自言自语一般。它心下一凛,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缓。就在这片刻的惊疑之间,在它身侧不远的地方,一道模糊的人影突然出现并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小空正待质问此人为何围困这碧蚨舟时,一股庞大无比的威压却先自朝它覆压了过来。它顿时感到好像身处冰天雪地之中,浑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又好像有人狠狠地在自己的心上浇了一桶冰水,一股源自内心的寒意顷刻间弥漫了全身。

“我问你……”那人却先开口了,“这艘小舟可是你的?”

小空正在不知所措的时候,听闻此人询问,下意识地回答道:“不是……”

它转念一想,连忙改口道:“这艘碧蚨舟正是我的,你为何要问这个?”

那人轻笑一声,说道:“小猴子,你不必欺瞒于我,你心中所想我可是知dào

得一清二楚。”

小空一窒,方想说些什么,那人却又道:“若如你所言,你正是这艘小舟的主人,那有客人到此拜访,你身为主人就是这般待客的吗?”

小空原本被那股庞大的威压笼罩着,一直低着头不敢打量来人。听闻此言,觉得此人似乎并无甚恶意,这才抬起头来,偷偷朝对面那人望去。

这一看之下,小空顿时大惊失色,原来对面竟是一名女子。

第十一章 云仙子

小空抬头望去,却见对面是名女子。原本在对方强dà

的威压之下,小空根本无意去判断对方是何性别,此刻才发xiàn

给予自己庞大压力的竟是一位看起来端庄淑美、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女子。当然这“美丽”二字只是小空自己的感受罢了,虽然那女子脸上也不见有什么遮挡,却总让它有种看不分明的感觉。她浑身所透露出的清丽高绝的气质,如同空谷幽兰一般,让小空不由自主地想起一种花来——雪莲花。

小空在片刻的失神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它非常礼貌地朝对面的女子道:“那就请前辈到这碧蚨舟上休息片刻吧。”

说完,它便先自回到碧蚨舟里。

空中那女子身形一隐,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碧蚨舟之中。她好奇地打量了四周一番,对站立一旁不敢多言的小空道:“你不必如此惧怕于我,我原本清修多年,此次若不是料到自己不日之后实在是有些劫难,也不会出来寻这些机缘了。”

小空听闻此言,依然静立一旁,不敢造次。

女子接着开口道:“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前辈,在下小空。”小空见对方并无恶意,便恭恭敬敬回答道。

女子见小空一只猴子,却露出如此恭敬的模样,脸上便现出一抹淡淡笑意道:“小空?我原本倒也有个俗名,只是有些时间没人叫了。现在大家都谬赞我为云仙子,你也这般称呼我好了。”

小空心下暗道:却也的确对得起这“仙子”二字了。

云仙子接着道:“可怜上天眷顾我等修道之人万不存一,在我以为自己难以渡过此次劫难的时候,却真给我寻到了一线机缘。”

小空听闻此言,不禁开口问道:“不知云仙子所说的劫难是指什么?”

云仙子伸出右手,素指在空中一点,顿时出现了点点银星,飞速地拼凑出一个词来。

小空一看空中那词,原本无甚表情的猴脸上瞬间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它望向云仙子的眼神也分明更加敬畏起来。

“难道您已经是……”小空的语气越发恭敬起来。

云仙子点点头,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向上空,那清澈的目光仿佛穿过碧蚨舟看向了那天青垂水的穹宇,语气中也分明带着深深的敬畏:“越往上走,便越能够感受到天地之可畏!想起昔日与我一同修道之众甚多,而今日只怕尚存于这天地之间的不过寥寥数人。想当年,少年豪情,意气奋发,又有哪个不是所谓的天纵之资;当年的那些少年,谁又会想到自己会身死殒落,与大道无望呢。”

说到这里,云仙子忽然停下,对小空道:“实在是抱歉,原本我不该说这些,不过这些事情想来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唉,我等修道之人终究还是有感情的。只不知为何我要对你提起这些呢,大概是我们一见如故的原因吧。”

云仙子说完,轻笑起来,小空看得一阵目眩,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您所说的此次寻到的机缘又是指什么?”

云仙子素指一弹,不远处那扇红色的木门顿时大开,里面竟传来一阵清鸣之声,随即一根通体幽黑的木棍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看向手中的木棍,目光中露出难以名状的意味,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根看似极其平常的木棍,却应该和大名鼎鼎的七器有关。”

说到这里,看到小空脸上的疑惑之情,云仙子素指连弹,顿时两颗若有若无的青色光点出现在空中,“嗖”的一声钻入到了那木棍之中。刹那间,原本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木棍居然大放异彩,幽黑的棍身上也出现了一圈圈七色的光芒。

小空一见那七色光芒,顿时就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来,它不禁想起和孙慕云在斗室内的那一日。那时它尚未开启灵智,今日想来,却正是这七色光芒帮他提前开启了灵智。只是其间承shòu的痛苦,却着实让它心有余悸。

正在它思绪万千的时候,云仙子开口道:“传说中经过无数岁月,特别是经过上古仙魔的两次大战,有很多法力高绝之辈纷纷殒落。主人一死,他们所使用的法器就失去了控zhì

,变成了一件死物,但其中有一些法器,却已经通灵。在它们的主人死后,虽然失去了控zhì

,但是这些法器却依然凭着一丝灵觉,逃逸到某些隐秘之所,从此深深地潜藏起来。这样的法器一共有七件,却是一杖一剑一刀一枪一鼎一塔还有一串佛珠。那串佛珠自然是佛门至宝,佛宗在耗费了无尽的人力物力找寻之后,仍然是徒劳无功;那一鼎是一件冥器;而那一刀是一件魔器;至于那一枪一塔却是两件仙器。本来这七件法器虽然通灵了得,但也不至于让修道之士如此疯狂,对此趋之若鹜,甚至为这七件法器大开杀戒,导致血流成河。”

小空面露惊讶之色,急忙问道:“却是为何?”

云仙子美目之中露出一丝迷惘之色,接着开口道:“按理说,这七件法器业已通灵,自然甚好,但这实jì

上却是个很大的缺陷。正因为它们灵性太强,就像烈马一样,导致它们的新主人难以驾驭。真zhèng

驱使起来,十成威力怕只能发挥出两成不到,反而不如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法器。也活该这些人倒霉,费尽心机却弄来一个无用之物,这种情况只怕换了谁也不甘心。而且怀璧其罪,得到并不难,得到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毕竟天地之大,对此七物眼红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两个。”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黯,语气中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意,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每次七器中的法器现世,总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不幸的是,上一次七器之一的魔刀切梦现世,可能正是天意,竟然就是出现在我们杨家。此后,多番强敌来袭,我们杨家虽也算修道世家,奈何来犯之敌太强,实在是无法抵挡。原本只要我们族长早早交出这魔刀切梦,倒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可惜这等重宝的**是绝难抵挡的,岂能这般轻易让与别人?我们杨家的族长自有一番算计,他想得便是一个‘拖’字,只要能够拖上一段时间,找出隐藏在这把魔刀之中的秘密,然后再将这魔刀交出去,便也无伤大雅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们杨家族长拖延多日仍然苦参无果的时候,此界一个凶名赫赫的魔头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竟突然找上门来。一言不合便动了手,结果我杨家至此便彻底地在修道界除名了……”

小空知dào

云仙子所讲述的这些,绝非无用之辞。它寻思片刻道:“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仙子美目一眨,秋波流转间仿佛已经将小空完全看穿了,她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按理说,以您的修为,这一界难道还有什么存zài

能够让您感到如此束手无策吗?”嘴上虽如此说,小空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隐藏在某处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这里的白发老者。

怕只有……

小空心下暗道:此界怕只有兽神前辈,能够做到让眼前这位云仙子毫无招架之力了。

云仙子似乎早已料到小空会有此问,她苦笑一声,回答道:“也是,若是此刻那魔头再来,我纵然身死,最不济也能够倚仗我杨家的大阵将那魔头重伤,以保我家族周全。但一百二十年前,我却不过只是个分神期修士罢了。纵然拼尽全力,也是无济于事的。那魔头只在一念之间就能将我灭杀。后来我们杨家虽然交出了魔刀切梦,但那魔头何等修为,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将我们杨家毁灭,我们杨家虽然不敌,但是终究还是有办法让一批资质绝顶的弟子逃出生天的。我随身带有几件家族重宝,那魔头贪图我杨家的家族宝物,一直在后面追杀我,幸好后来出现了一位和他修为不相上下的道门中人。一番恶斗之后,那魔头见夺宝无望,就遁逃离开了。我这才侥幸留着性命。也罢,此事便不再提了。”

虽然云仙子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甚关联的事情,但当时情况之紧急、战况之激烈却不难想象。小空听闻云仙子的述说,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云仙子仿若自嘲一般道:“自此,我便跟随那位大修士,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于情于理,我都应当这般做。我们杨家似乎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了,而且和一个实力超群的魔头结下仇怨,从此天地之大,却再无我可去之处。倒只有跟着这位大修士,才能保得我周全。他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有他在修liàn

上指导帮zhù

我,我才得以克服数次劫难,于百年间臻至今日之境界。但是数十年之前,我的这位大恩人却意wài

地殒落了。”

小空一听此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脱口道:“怎会如此?难道此界还有能让这等大修士殒落的存zài

?”

“细思量,往事烟消云散。空有当年旧烟月,一杯谁共歌欢?”云仙子轻声叹道。

她的美目之间,却分明多了一丝愁苦之色。

小空耐心地等待着,它知dào

云仙子必然会再告sù

它一些什么。

这大厅之内,便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静。

第十一章 云仙子

小空抬头望去,却见对面是名女子。原本在对方强dà

的威压之下,小空根本无意去判断对方是何性别,此刻才发xiàn

给予自己庞大压力的竟是一位看起来端庄淑美、出水芙蓉般的美丽女子。当然这“美丽”二字只是小空自己的感受罢了,虽然那女子脸上也不见有什么遮挡,却总让它有种看不分明的感觉。她浑身所透露出的清丽高绝的气质,如同空谷幽兰一般,让小空不由自主地想起一种花来——雪莲花。

小空在片刻的失神之后终于回过神来,它非常礼貌地朝对面的女子道:“那就请前辈到这碧蚨舟上休息片刻吧。”

说完,它便先自回到碧蚨舟里。

空中那女子身形一隐,再出现时已经到了碧蚨舟之中。她好奇地打量了四周一番,对站立一旁不敢多言的小空道:“你不必如此惧怕于我,我原本清修多年,此次若不是料到自己不日之后实在是有些劫难,也不会出来寻这些机缘了。”

小空听闻此言,依然静立一旁,不敢造次。

女子接着开口道:“小猴子,你叫什么名字?”

“回前辈,在下小空。”小空见对方并无恶意,便恭恭敬敬回答道。

女子见小空一只猴子,却露出如此恭敬的模样,脸上便现出一抹淡淡笑意道:“小空?我原本倒也有个俗名,只是有些时间没人叫了。现在大家都谬赞我为云仙子,你也这般称呼我好了。”

小空心下暗道:却也的确对得起这“仙子”二字了。

云仙子接着道:“可怜上天眷顾我等修道之人万不存一,在我以为自己难以渡过此次劫难的时候,却真给我寻到了一线机缘。”

小空听闻此言,不禁开口问道:“不知云仙子所说的劫难是指什么?”

云仙子伸出右手,素指在空中一点,顿时出现了点点银星,飞速地拼凑出一个词来。

小空一看空中那词,原本无甚表情的猴脸上瞬间露出了惶恐的神情,它望向云仙子的眼神也分明更加敬畏起来。

“难道您已经是……”小空的语气越发恭敬起来。

云仙子点点头,轻叹一口气,抬起头来望向上空,那清澈的目光仿佛穿过碧蚨舟看向了那天青垂水的穹宇,语气中也分明带着深深的敬畏:“越往上走,便越能够感受到天地之可畏!想起昔日与我一同修道之众甚多,而今日只怕尚存于这天地之间的不过寥寥数人。想当年,少年豪情,意气奋发,又有哪个不是所谓的天纵之资;当年的那些少年,谁又会想到自己会身死殒落,与大道无望呢。”

说到这里,云仙子忽然停下,对小空道:“实在是抱歉,原本我不该说这些,不过这些事情想来实在是让人唏嘘不已。唉,我等修道之人终究还是有感情的。只不知为何我要对你提起这些呢,大概是我们一见如故的原因吧。”

云仙子说完,轻笑起来,小空看得一阵目眩,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便问道:“您所说的此次寻到的机缘又是指什么?”

云仙子素指一弹,不远处那扇红色的木门顿时大开,里面竟传来一阵清鸣之声,随即一根通体幽黑的木棍出现在她的手上。

她看向手中的木棍,目光中露出难以名状的意味,说道:“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根看似极其平常的木棍,却应该和大名鼎鼎的七器有关。”

说到这里,看到小空脸上的疑惑之情,云仙子素指连弹,顿时两颗若有若无的青色光点出现在空中,“嗖”的一声钻入到了那木棍之中。刹那间,原本看起来平淡无奇的木棍居然大放异彩,幽黑的棍身上也出现了一圈圈七色的光芒。

小空一见那七色光芒,顿时就生出一股熟悉的感觉来,它不禁想起和孙慕云在斗室内的那一日。那时它尚未开启灵智,今日想来,却正是这七色光芒帮他提前开启了灵智。只是其间承shòu的痛苦,却着实让它心有余悸。

正在它思绪万千的时候,云仙子开口道:“传说中经过无数岁月,特别是经过上古仙魔的两次大战,有很多法力高绝之辈纷纷殒落。主人一死,他们所使用的法器就失去了控zhì

,变成了一件死物,但其中有一些法器,却已经通灵。在它们的主人死后,虽然失去了控zhì

,但是这些法器却依然凭着一丝灵觉,逃逸到某些隐秘之所,从此深深地潜藏起来。这样的法器一共有七件,却是一杖一剑一刀一枪一鼎一塔还有一串佛珠。那串佛珠自然是佛门至宝,佛宗在耗费了无尽的人力物力找寻之后,仍然是徒劳无功;那一鼎是一件冥器;而那一刀是一件魔器;至于那一枪一塔却是两件仙器。本来这七件法器虽然通灵了得,但也不至于让修道之士如此疯狂,对此趋之若鹜,甚至为这七件法器大开杀戒,导致血流成河。”

小空面露惊讶之色,急忙问道:“却是为何?”

云仙子美目之中露出一丝迷惘之色,接着开口道:“按理说,这七件法器业已通灵,自然甚好,但这实jì

上却是个很大的缺陷。正因为它们灵性太强,就像烈马一样,导致它们的新主人难以驾驭。真zhèng

驱使起来,十成威力怕只能发挥出两成不到,反而不如自己辛辛苦苦培养的法器。也活该这些人倒霉,费尽心机却弄来一个无用之物,这种情况只怕换了谁也不甘心。而且怀璧其罪,得到并不难,得到以后的麻烦可就大了,毕竟天地之大,对此七物眼红的可不仅仅是一个两个。”

说到这里,她神色一黯,语气中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失意,仿佛是自言自语道:“每次七器中的法器现世,总会引起一片腥风血雨。不幸的是,上一次七器之一的魔刀切梦现世,可能正是天意,竟然就是出现在我们杨家。此后,多番强敌来袭,我们杨家虽也算修道世家,奈何来犯之敌太强,实在是无法抵挡。原本只要我们族长早早交出这魔刀切梦,倒也不会有多大损失,可惜这等重宝的**是绝难抵挡的,岂能这般轻易让与别人?我们杨家的族长自有一番算计,他想得便是一个‘拖’字,只要能够拖上一段时间,找出隐藏在这把魔刀之中的秘密,然后再将这魔刀交出去,便也无伤大雅了。然而人算不如天算,就在我们杨家族长拖延多日仍然苦参无果的时候,此界一个凶名赫赫的魔头不知从何处听闻此事,竟突然找上门来。一言不合便动了手,结果我杨家至此便彻底地在修道界除名了……”

小空知dào

云仙子所讲述的这些,绝非无用之辞。它寻思片刻道:“我有一个疑惑,不知当讲不当讲。”

云仙子美目一眨,秋波流转间仿佛已经将小空完全看穿了,她点点头道:“但说无妨。”

“按理说,以您的修为,这一界难道还有什么存zài

能够让您感到如此束手无策吗?”嘴上虽如此说,小空脑中却不由自主地想起隐藏在某处正虎视眈眈地监视着这里的白发老者。

怕只有……

小空心下暗道:此界怕只有兽神前辈,能够做到让眼前这位云仙子毫无招架之力了。

云仙子似乎早已料到小空会有此问,她苦笑一声,回答道:“也是,若是此刻那魔头再来,我纵然身死,最不济也能够倚仗我杨家的大阵将那魔头重伤,以保我家族周全。但一百二十年前,我却不过只是个分神期修士罢了。纵然拼尽全力,也是无济于事的。那魔头只在一念之间就能将我灭杀。后来我们杨家虽然交出了魔刀切梦,但那魔头何等修为,生杀予夺全在他一念之间。他似乎下定了决心要将我们杨家毁灭,我们杨家虽然不敌,但是终究还是有办法让一批资质绝顶的弟子逃出生天的。我随身带有几件家族重宝,那魔头贪图我杨家的家族宝物,一直在后面追杀我,幸好后来出现了一位和他修为不相上下的道门中人。一番恶斗之后,那魔头见夺宝无望,就遁逃离开了。我这才侥幸留着性命。也罢,此事便不再提了。”

虽然云仙子如此轻描淡写,仿佛在说着一件和自己无甚关联的事情,但当时情况之紧急、战况之激烈却不难想象。小空听闻云仙子的述说,眉头也不由得皱了起来。

片刻的沉默之后,云仙子仿若自嘲一般道:“自此,我便跟随那位大修士,一直陪伴在他左右。于情于理,我都应当这般做。我们杨家似乎只剩下我孤身一人了,而且和一个实力超群的魔头结下仇怨,从此天地之大,却再无我可去之处。倒只有跟着这位大修士,才能保得我周全。他一直无微不至地照顾着我,有他在修liàn

上指导帮zhù

我,我才得以克服数次劫难,于百年间臻至今日之境界。但是数十年之前,我的这位大恩人却意wài

地殒落了。”

小空一听此言,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来,脱口道:“怎会如此?难道此界还有能让这等大修士殒落的存zài

?”

“细思量,往事烟消云散。空有当年旧烟月,一杯谁共歌欢?”云仙子轻声叹道。

她的美目之间,却分明多了一丝愁苦之色。

小空耐心地等待着,它知dào

云仙子必然会再告sù

它一些什么。

这大厅之内,便在顷刻间陷入了一片令人心悸的安静。

第十二章 七器传说

半晌,云仙子广袖轻拂,这大厅内顿时出现了一蓬薄薄的水雾。接着她素指一弹,那蓬水雾便在空中发生了轻微的爆zhà

,然后四散开来。

小空一吸气,顿时有一股淡淡的香味钻入鼻中,让它感到神清气爽。

“他的殒落实在是因为天威难测,当然也有一些意wài

。只是这种人力无法抵挡的事情,既然尽lì

了也就无甚遗憾了。不过这位大修士于我恩重如山,如今想来依然是感慨不已。修道之途本就是逆天而行,大凡修道之士必定先抱着必死的决心,然后才能于那茫茫未知之中竭尽全力找寻到一线生机,所谓‘置之死地而后生’正是此意。既然他是死于天威之下,也就无需太过悲伤,我只是感到有些遗憾罢了。”

“前辈请节哀。”小空低眉顺目道。

云仙子收起悲伤之色,道:“既然想通了这层,倒也就没什么了。原本选择这条道路,便注定了一生将与寂寞共舞。在自己侥幸前进、溯天而行的途中,见得最多的正是一个‘死’字——那些凡人的生死轮回自是无可避免,这与我等倒也无甚关联,但是眼见众多道友纷纷殒落,却着实让人不禁心生悲戚之感。”

云仙子说完,脸上已无任何表情。她素指一弹,大厅内顿时刮起一阵清风,风卷残云一般将那些四散的水雾都吹散了。

她接着道:“方才提及的那七器,的确是大名鼎鼎。但让所有修道之士对此垂涎觊觎的真zhèng

原因,却是很少有人知dào

的。小空,你可想知dào

?”

小空一愣,回答道:“我当然很是好奇。”

云仙子脸上露出一丝狡黠,说道:“小空,下面我告sù

你的可是个惊天的大秘密,我之所以会把这个秘密告sù

你,因为我们一见如故。当然你绝不能把这个秘密再告sù

别人……”

“这是自然。”小空点头如捣蒜。

“另外我还有一个要求,作为交换这个秘密的条件,希望你能答yīng

我。”云仙子终于说出了她的真zhèng

来意。

小空脑中急速地打起了算盘:此刻若是不答yīng

她,只怕这位“云仙子”瞬间就能翻脸变成一个女魔头。而且她拿在手上的木棍确实是个不凡之物,现在开口多半是欲讨要此物。只怕此物的确是大有来头,不给她又不行,给了却又不舍。

正当小空抓耳挠腮不知该如何回答的时候,它的脑中蓦然响起老者的声音:“无妨,便先答yīng

她。”

小空心下大定,一拍脑袋暗暗责怪自己糊涂:有高人在旁,还用害pà

这位云仙子干吗?

自然便一口答yīng

了下来。

云仙子见小空答yīng

得颇为爽快,却轻笑道:“且先听听我的条件,你再看看能否答yīng

。我并不喜欢强人所难。”

小空一听,顿时对云仙子心生好感,便开口询问她的条件。

云仙子倒是爽快,直接开口道:“小空,我早已看出你并不是一只普通的灵猴,而是极其稀有的双魂兽。如果你的身份只要泄露出去哪怕一星半点,只怕你的主人自此便不得安宁了。”

小空神色大变,但想到老者正藏身暗处窥伺场中,便又心下大定。

云仙子见小空闭口不言,想是默认了此事,便点点头,接着道:“我不日之后的劫数,原本他还活着的时候,自能助我一臂之力。这个‘他’,自然指得便是数十年前殒落的那位大修士了。若非如此,我也就没有必要出来寻这虚无缥缈的机缘了。现在贵人驾鹤西去,一切都只能靠我自己,好在上天可怜我,这机缘竟真的让我寻到了。”

说到这里,她的目光落回到小空身上,又瞥了一眼手中的木棍,唏嘘道:“原本我觉察到这碧蚨舟上有一件逆天的宝物,若有这等宝物,顺利渡过下一次的劫难自然不成问题。但是看到你以后,我改变主意了,我的条件就是——你以后跟着我。”

小空大惊失色,又急又疑道:“我跟着你?前辈,你不是在开玩笑吧!我小空是什么实力,你自然能看得出来,我能帮上你什么忙啊?”

云仙子定定地看了它一眼,答道:“你是什么修为,我自然一眼就看出来了。但是你是双魂之体,而且已然经lì

了淬魂之劫,便自然能够帮得上我了。”

“好,我答yīng

你。”想起老者的吩咐,小空毫不犹豫地答yīng

了这个要求。

“那好,既然你已经答yīng

了,我便告sù

你那个秘密。”说到这里,云仙子拖长了声音,目光不由自主地转到了手上的那根木棍之上。

她看向小空的双眼,用神识传音道:“这里却有个外人,我直接用神识传音给你。”

难道,她已经发xiàn

了……

小空心下大惊,脸色却不见丝毫变化。

正在小空思考这个“外人”究竟是指孙慕云还是老者的时候,云仙子又传音道:“我手中的这根木棍,看似平凡无奇。但是方才那些七色光芒,想必你也看见了,里面可是蕴藏着许多天地法则的。”

“难道……”小空疑惑道。

“不错,方才提及‘七器’,却分明只说到了五件法器。剩下两件正是一剑一杖。这一剑却是极为稀少的剑魔留下的。而且那位剑魔实在是聪明绝顶,离那神域也只是一线之隔,虽然最终在第二次仙魔之战中殒落,没有能够进入那传说中的神域,但其实力由此可见一斑。他留下的通灵之剑,除了同为剑修之人,不然绝对无法驱使。”

小空点点头,方想说些什么,脑中却蓦然响起一声冷哼来,吓得它把已到嘴边的话都生生地咽了回去。

云仙子见小空沉默不语,想来是有些震惊,暗觉好笑,便接着传音道:“剩下那一杖,却有着天大的来头,因为这一杖却是一件……神器。”

“什么?神器!”小空听闻此言,顿时惊呼出声。它随即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便讪讪地朝云仙子笑了笑。

云仙子心道:若是听到此等秘密,都还没什么大的反应,那便真是有问题了。

一念至此,她也不责怪小空,只是朝它善意地笑了笑,便又接口道:“而我手中的这根木棍,正是那一杖。”

“怎么可能!这……这怎么可能?这一界竟会有神器存zài

?”小空传音道,它的声音都颤抖了。

“不,我觉得这根木棍只是那一杖的一部分而已。只有神器才能自带天地法则,所以这根木棍分明便是那一杖的一部分。在我看来,似乎正是那神杖的杖身。”

“杖身?”

“不错,除了我手中的杖身之外,还有杖头和杖纹,只要能够凑齐这三者,便可修复神杖,而神杖的新主人就可以得到原主人的传承。”

“原主人的传承?”

“这个我也不甚清楚,不过想来这神器的主人必定是某位殒落的古神,能得到他的传承的话,只怕有生之年便神域可望了。”

小空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就像有一个熊熊燃烧的火炉被一脚踢倒了,浑身立kè

燥热起来。

这个秘密,果然是个天大的秘密!

它转念一想,这云仙子既然确信这根木棍便是那神杖的杖身,却又为何舍之不取,反而却要自己帮忙呢?

弃众人之所欲,其所谋必甚之!小空沉吟不语,眼中的狐疑一闪即逝。

云仙子乃惠质玲珑之人,她一下子便看出了小空的心思,美目流转间笑道:“小空,你不必多虑。这个传说是否属实尚有待商榷,而且古往今来又有谁能够集齐那七器呢?神杖虽然诱人无比,但若没有天大的机缘,终究也不过是一场妄想罢了。我自知没有此等机缘,与其取这虚无缥缈的神杖杖身,引来难以预料的杀身之祸,倒不如用此换取渡过下一次劫难的机会来得实在。”

见云仙子所言如此诚恳,小空不禁为自己的多疑感到汗颜。

云仙子便将手中的木棍交还给小空。

小空接过来,正待好好研究一番,却听她问道:“小空,那里面是谁?”

它抬起头来,见云仙子的目光看向的正是孙慕云身处的那间静室。

“那是、那是……”小空的思维竟一下短路了,它一时想不出该如何介shào

孙慕云,顿时结巴起来。

云仙子倒是毫不介yì

,右手两指一并,在空中圈了一圈,两指之上便出现了点点银星。她闭上眼睛,用这两指在眼皮上一抹,待到再睁开时,双目之上已然带上了一层银色。

她看到那间静室内的枯坐若死的孙慕云,只片刻便立kè

转过头来,惊道:“居然是心魔!但是他灵征全无,并非我修道之士,又怎么会有心魔之劫呢?”

小空苦笑着摇摇头,黯然道:“我也不知dào

。”却毫不掩饰言语之间的关切之意。

“这个孩子,有些古怪啊。”云仙子又看了孙慕云一眼,目光中流露出一种奇异的神采。

第十三章 少年心事

正在大厅内二人谈论着孙慕云的时候,静室内的孙慕云却已经和心魔斗争到了最关键的时刻。

此刻他整个人看起来给人一种了无生机的感觉,连呼吸都只剩下一丝一毫。就在这一段时间里,孙慕云又重新开始经lì

着留在他记忆中的那些难以忘怀的事情。

许许多多的人不断地浮现在他的眼前——像父亲一样抚养、教育自己和蔼可亲的师父,与自己幼时同受过庭之语又一起出生入死聪慧忠贞的李小天,像兄长一样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善良稳重的张更年,曾经给自己以指引却沉默寡言的猎魂三弟水沫如,还有将自己捻下山去冷漠如霜的猎魂大哥,以及一路追杀自己让自己多次险些丧命凶残如狼、狡猾如狐的破虚杀手。

这些前尘往事,历历在目。过往的人和事,纷至沓来,织成一张无可逃避的大网,死死地缠绕着他。

孙慕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被厚厚的蛛网死死包裹住的猎物一样,任凭这些往事将时间的触手扎进他的体内,缓缓地抽去他的生命。他明明知dào

自己只要稍动念头,就能挣脱出来,但偏偏又生不出丝毫的反抗之心。他只觉得若是能够再多看一眼自己所在乎的、甚至是所憎恨的那些人,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情。

每回顾一次这些逼目而来的前尘往事,孙慕云便感觉自己像瞬间老去了几十岁一样。转眼之间,他仿若已经是个活过几百岁的老怪物了。每一次回顾的感受都是迥然不同的,但是最终都在他亲手杀死李小天的时候戛然而止。他不敢睁开眼睛,因为他怕看见李小天那双明亮的眸子,更怕从那双眸子里面读出点什么!

时间如刀,狠命地在孙慕云的身上扎刺着。他感到自己的身体已经虚弱得宛若一抔尘土,似乎只需轻轻一碰便会彻底地分崩离析。

自己很快就要从这苦痛的世间消失了吧?他在心底默默道。

那么小天,我欠你的,下辈子再还吧。

如果下辈子,我还能……记得。

一念及此,孙慕云便听见自己的心底蓦然响起一声沉重的叹息,接着却又随风消逝了。

他的意识开始涣散开来,与此同时,身体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出现裂痕。诡异的是竟没有一滴血液流出来。

当时情状,真是诡异至极。

小空并未察觉到静室内的孙慕云已然到了殒命在即的关键时刻,但那白发老者和云仙子却是大神通之人,立时便发xiàn

了。

云仙子的面色变得凝重起来,朝小空道:“那个孩子,只怕有些不妙啊。”

小空心下大惊,匆匆赶到孙慕云面前,正好kàn

见他整个人崩裂开来的诡异场面。它急得抓耳挠腮,双目也变得血红一片,但是却想不出什么办法。

云仙子轻轻地摸了摸小空的头,安慰它道:“别担心,我倒有个法子可以救你这主人。只是……”

小空见她欲言又止的样子,心中大急,朝云仙子深深一揖,惶急道:“仙子有什么为难之处还是尽管说出来吧,我那小主人现在可是命悬一线啊!”

云仙子犹豫了一下,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叹道:“好吧,虽然我看不出来那孩子有什么过人之处。但是你定要救他,正好我以后要欠你一个人情,现在先还上也是一件好事。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并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我会尽lì

的!”

小空听闻此言,浑身一颤,很快又缓过神来,道:“前辈尽lì

就好,我先出去了。”

云仙子点点头,待到小空出了静室,自言自语道:“原本我也无甚把握,心魔这种东西别人是帮不上多大忙的。但是小空这小主人灵征全无,倒跟个普通人一般,我却也能帮上一帮。”

想到这里,云仙子定了定神。下一刻,她的身上猛然绽放出绚丽夺目的银光,接着伸出手来轻轻地放到了孙慕云身上。立时便有无数的银星从她的手心里涌向了孙慕云的身体,他的身体仿佛久旱逢甘霖的土地一样,贪婪地吸收着这些银星。

片刻后,这些银星在他的体表形成了一层银光闪闪的薄膜。他的身体终于停止了崩坏,并且在那层银色薄膜的滋润下开始慢慢地修复起来。

云仙子的脸色却越来越凝重,她心知现在最要紧的是将眼前这孩子涣散的心念重新召回。她莲步轻移,后退到离孙慕云半丈之远的地方。略一停顿,便开口歌唱起来,她的声音动听至极,便如圆润的珠子一般在这间静室内碰撞开来。无数的银星随着云仙子的歌声,围着她慢慢地旋转起来。远远望去,就好像一根银光闪烁的丝带缠绕在她身上。

魂兮归来!东方不可以托些。

长人千仞,惟魂是索些。

十日代出,流金铄石些。

魂兮归来!南方不可以止些。

雕题黑齿,得人肉以祀,以其骨为醢些。

蝮蛇蓁蓁,封狐千里些。

云仙子所唱的正是一曲《招魂》,那如在山清泉汩汩流淌一般的歌声在这间静室内缓缓铺展开来。她用一种奇妙无比的节奏唱着,疾时如狂风过境,呼啸间已至千里之外;缓时如美人徐行,莲步轻移间便让人沉醉痴迷。她的声音像乳燕初啼、黄鹂鸣翠,仿佛是这大自然里天然形成的一般,让人深深地沉迷其中,却丝毫没有任何做作之感。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幸而得脱,其外旷宇些。

魂兮归来!北方不可以止些。

增冰峨峨,飞雪千里些。

归来兮!不可以久些。

美妙无比的歌声,让身处其间的人不禁联想到出水芙蓉的绽放,又仿佛看到冰山雪莲的盛开。

此间歌声,当真是余音袅袅,绕梁三日而不绝。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

云仙子随着歌声轻轻地舞动起来。广袖轻卷,带起一片香风;脚下优美细碎的舞步踏出一个图案来——正是道家的太极图。漫天的银星也随着她的舞步四下飞舞,仿佛在她的身畔下起了一场纷纷扬扬的银色大雪。

魂兮归来!君无上天些。

虎豹九关,啄害下人些。

一夫九首,拔木九千些。

魂兮归来!君无下此幽都些。

土伯九约,其角觺觺些。

敦脄血拇,逐人伂駓駓些。

歌声一改婉转悦耳之势,变得高亢激昂起来。片刻后,歌声急转直下,渐渐刺耳起来。就好像有人用刀子在一片毛玻璃上狠狠地刮着,那声音着实刺耳,异常难听。

实在难以想象这两个天渊之别的声音是由同一个人发出的。云仙子的舞步也跟着歌声的节奏变得急促起来。她亦是浑身香汗淋漓,整个人也微微喘息起来。

她的歌声在倏忽间蓦然变得尖利之极,虽然只有一声,但是却像利锥一样狠狠地扎进了孙慕云的意识里。

便听见“啊”的一声,孙慕云已然幽幽地醒转了过来。

孙慕云原本已经处于意识涣散殆尽的危急时刻,突然就听见了云仙子那天籁般的优美歌声。这歌声带上了道家的秘法,可以直达人的意识深处。即使他此刻已经丧失了听觉,仍然清楚地“听”到了这首艳惊天人的《招魂》!

在这意识涣散殆尽的时刻,孙慕云整个人便宛若初生的婴儿一般,已然放下了所有的伪装和抗拒。当云仙子的歌声带着无与伦比的魔力到达他残存的最后一丝意识的时候,他竟感到了一丝不舍,就像一个好奇的婴儿一般想把这首《招魂》听完。

这心境上的些许改变,恰恰拯救了他。若是孙慕云毫无求生的欲望,对于处在心魔之劫中的这个孩子,任是云仙子有天大的本事也不能将他救回。但现在他有了求生的欲望,虽然只是像一个好奇的婴儿一般,仅仅是非常单纯地想把这首歌听完,但这——已经足够了!

他的最后一丝意识,并没有涣散开来。

然后就在他完全沉醉于云仙子那优美动人的歌声中的时候,云仙子风格突然大变,歌声一下子变得刺耳难听起来。这一下突兀的变化,让之前美妙无比的歌声更加反衬出此时歌声的刺耳难听,孙慕云便忍不住心生厌恶之感,他甚至想伸出手去堵住耳朵。

原本沉浸在美妙歌声中带来愉悦感觉的时候,孙慕云依然并无自我意识。但这一下强烈无比的厌恶之感,却刺激得他恢复了自我意识。但是他的意识实在损伤过重,已然处于崩坏涣散的边缘,纵然现在恢复了自我意识,却依然难以醒来。云仙子见此,便使出了最后那声尖厉无比的惊魂音,狠狠地扎刺在他渐渐恢复过来的意识里,终于让他醒转了过来。

孙慕云艰难地睁开眼睛,透进静室内的天光本就有些昏暗,但仍然让他感到有些昏眩,眼睛也仿佛受不了强光的刺激,只感觉刺痛一片。一个数百年未见天光的人,突然面对光亮的时候,自然会有此等反应。虽然实jì

上只有短短数日,但在他的感觉里,便似渡过了数百年漫长的时光一般。

就在他艰难地睁开眼睛,感到眼前一片模糊的时候,正看到离他不远处的一片银色光幕在旋转着。却是云仙子见他已然醒转过来,便一时兴起,仍旧轻轻地舞动了几圈。

孙慕云看到眼前云仙子那曼妙的舞姿,顿时呆坐当场,只觉得心如鹿撞一般,拼命地跳动起来。一旁银星点点,云仙子广袖轻拂、裙带飘摇,配上她清冷端庄的气质,当真是风华绝代、艳惊天人。直把他惊艳得如坠雾中,双手不知所措地搓动着,都不知dào

该往哪里放了。

片刻之后,云仙子停下舞步,轻轻地吁了一口气。她浑身香汗淋漓,略一调息之后,便转过身来,莲步轻移、摇曳多姿地走到孙慕云身前。

孙慕云顿时感到一股香风扑面而来,如兰熏桂馥一般,待细闻时,却又只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让人闻之顿感神清气爽。

“你醒啦?”云仙子关切地问道。

孙慕云此时仍旧沉浸在云仙子的天人之姿中,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也难怪他如此震惊,因为他成长至今都未曾见到过什么女子。小时候是与师父作伴,然后便与李小天相依为命,逃离破虚杀手追杀的途中,都是挑偏僻的地方走。大多时候以天为被、以地为席,餐风饮露、风鬟雨鬓。连人烟都很少见到,又哪里会见到什么美丽的女子的呢。即使是猎魂大哥那等同样桃羞李让的佳人,却因为过于冷漠,孙慕云面对她时心里只有畏惧之感,只想着远远地躲开,哪里还会有心思欣赏她的姿容。

但眼前的云仙子不但有着耀如春华的绝世容颜,而且还带给他一股春风般的暖意,加上方才那绝世无双的歌声、曼妙动人的舞姿,她不知不觉中已经在这个孩子的心里留下了不可磨灭的印记!

只怕此生此世,他的心底都难以抹去她的倩影了。

而她此时的关切之语,更让这个年方十四情窦初开的孩子羞得面红耳赤,窘迫得完全说不出话来!

孙慕云下意识地点点头,脸上不知不觉中泛起一片潮红来。他不敢抬头去看,却又忍不住悄悄地用眼角的余光去偷看云仙子。

云仙子见他只是胡乱地点头,以为他尚未从完全摆脱心魔之劫的阴影,便伸出手来,轻轻地在他的额间碰了碰。

就在她玉葱般的纤纤素指碰触到孙慕云额头的一瞬间,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了一下。仿佛有一道电流从额间生出,“嗖”地一声猛然穿过,浑身都是麻麻的一片。

孙慕云生怕云仙子看出端倪来,便在慌乱中红着脸将头向后仰去,想要避开她的手指。云仙子见此情景,微感疑惑之下仍旧将手放在了他的额间。

指尖传来的热量伴随着若有若无的香气,让孙慕云的身体生出一种暖洋洋的感觉,整个人也昏昏欲睡。但是他的脸却烧得更加厉害了,红通通一片,滚烫得如同着了火一般。

片刻后,云仙子终于将手从他的额间拿开,他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地将身体坐直,心底却有一丝莫名的失落之感。

“看来并无什么大碍,只是身体虚弱了一些,休息一段时间也就好了。”云仙子看着这个面红耳赤的孩子,面带笑意道。

孙慕云看着云仙子,似乎想说什么,憋了半天,终于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谢……谢谢……你。”

刚说完这句,脸上却又烧了起来。他惶然地低下头去,似乎想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安,慌乱间却显得更加窘迫了。

云仙子见此情景,善意地朝他笑了笑,道:“既然你现在已经没事了,那我也就放心了,那么我就要告辞了。”

说到这里,她看向孙慕云,发xiàn

他仍旧低着头。

孙慕云心乱神迷之际,却听见云仙子向他告辞,顿时感到失落无比。他的双手藏在下方使劲地搅动着衣角,心里空荡荡一片,好像一件珍贵至极的宝贝被人抢走了一般。

云仙子看出他的不安,伸出手来捉住他的左手,在手心里轻轻一点,道:“这是姐姐送你的一件礼物,你要收好了。”

说完,云仙子便又温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孙慕云只感到手心里传来一阵灼痛之感,他张开手来细看,却发xiàn

手心里多出了一个小小的银星图案。

云仙子觉得这个孩子实在是非常的木讷害羞,心底不由得生出一丝怜爱之意来。心念一动,便俯下身来,在他的额间轻轻地吻了一下。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吻,孙慕云感觉到额间像蓦然燃起了一团熊熊大火,他几乎要窒息过去了。在这一瞬间,这个原本羞涩的孩子却猛然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问道:“姐姐,你……你叫……什么名字啊?”

“我叫杨云,大家都叫我云仙子。我的傻弟弟,你记住我的名字了吗?”

“嗯。”孙慕云重重地点点头,在心里将这个名字默念了一遍又一遍。

“那好,你就乖乖地待在这里,姐姐走了。”

“等等!”孙慕云茫然无措地伸出手去,却发xiàn

云仙子已然消失不见了。

他伸出手去只抓了个空,便喃喃自语道:“好姐姐,我该到哪里去寻你啊……”

第十四章 十年之约

云仙子救醒孙慕云并和他告别之后,便打算立即带小空离开,因为她已经隐隐觉察到这艘碧蚨舟上有一个对她很有威胁的存zài

。虽然她的神识覆盖整艘碧蚨舟之后并未发xiàn

什么,但是她心底越来越重的不安,终于让她下定决心要立kè

带着小空离开。

“小空,你的小主人我已经帮你救醒了,你现在是不是也该履行你的承诺了?”

小空一直守在静室之外替孙慕云担心着,听说孙慕云已经醒来了,顿时心下大定,但仍旧不放心地问道:“仙子,慕云他没有什么事吧?”

云仙子虽然心下有些忐忑不安,但依然面带笑容道:“小空你放心好了,除了太害羞之外,他一切都好。”

小空“哦”了一声,沉默半晌后方道:“恕我冒昧,但是有件事情我不得不询问清楚,不知dào

仙子打算让我跟着您多久?”

不待云仙子开口回答,小空抢先解释道:“我既然答yīng

你了,定然是会跟着你的,但我真zhèng

的主人还是孙慕云,最终我肯定是要回到他身边的。”

云仙子沉吟片刻,朝小空道:“也罢,我原本也没有想过要把你一直留在身边,只要你帮我渡过下一次的劫难,之后是去是留自然随你。而且……”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狡黠,又道:“把一只双魂兽留在我的身边,若是被某些魔头知dào

了,只怕会立kè

给我引来杀身之祸。所以小空你放心好了,若不是为了能够渡过下次劫难,我才不想把你这个祸根留在身边呢!”

小空听出云仙子话里的调侃之意,咧开嘴嘻嘻地笑了起来。笑了片刻,它接着问道:“却不知仙子下一次的劫难何时来临?”

“放心吧,大概还有个七八年的样子,那场劫难便要来了。虽然我现在有你相助,但是一想到天威难测,内心仍旧是忐忑不安。”云仙子说完,轻吁一口气,目光中满是敬畏之色。

“既如此,那我就放心了,那我便先去看看慕云他。”

小空说完径直来到静室门口,轻轻地推开了门,先伸头往里面瞅了一眼。待看见孙慕云安静地盘腿坐在那里,这才蹑手蹑脚地走了进去。

孙慕云正盘腿坐着,忽然感到有一个毛绒绒的东西在自己额头上摸了摸,接着听见一个怪里怪气的声音道:“慕云,你没事吧。”

那声音闷闷的,又显得嗡声嗡气,很是怪异。

孙慕云好奇之下睁开眼来,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吐着舌头的猴脸。那猴头正对着他挤眉弄眼,做着鬼脸。

“小空,是你啊。”孙慕云看见小空显得很高兴,疑惑道,“你的声音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才没有呢,刚刚的声音是我憋着嗓子弄出来的。”小空嘻嘻笑着答道。

“小空,小天人呢?”孙慕云下意识地问出这个问题,他旋即面带沮丧之色,喃喃道,“哦,小天,已经不在了……”

小空在一旁听见他的喃喃自语,猴脸上也没有了嬉笑之意,它伸出爪子轻轻地拍了拍孙慕云的背,安慰道:“慕云,那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过伤心了。”

孙慕云的情绪仍然显得很低落,沉默半晌后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目光中也带着些许期待之意,一咬牙,低声道:“她……她走了吗?”

小空挠了挠脑袋,反问道:“她?你是说云仙子吗?”

孙慕云轻轻地点了点头,却急忙低下头去,不敢再去看小空。

“没有呢,不过她很快就要走了,而且我也要跟着她一起走。”

“她要走了吗?”孙慕云的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舍和失落,接着又道,“你也要跟她一起走吗?”

小空点点头,安慰道:“慕云,别难过,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它从孙慕云的话中听出不舍之意来,便软语安慰他。殊不知孙慕云这份不舍虽有部分是对它的不舍,但更多的却是对云仙子的依恋和不舍。小空这只猴子虽然开启灵智已经有一段时间了,却又哪里能够理解人类之间这种微妙的感情呢。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我此次跟随云仙子同去,是为了帮她渡过下一次的劫难,可能需yào

等个七八年。”小空忽然正色道,“慕云,我和你约定好了,以十年为期,我一定会回来找你的。”

孙慕云闻言,下意识地点点头,心里却想着关于云仙子下次劫难的事情。他本想开口询问此事,怎奈脸皮太薄,几次话到嘴边却又生生地咽了回去。彷徨一阵后,他在心底暗叹一声,终于将所有关于云仙子的痴痴念想都置于脑后了。

“那好,小空,十年之内你一定要来找我,我们不见不散!”孙慕云终于恢复了他这个年龄该有的朝气,朝小空大声道。

“慕云,你也要加油啊,你现在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我希望我们下次见面的时候,你能给我一个惊喜。”

“恩,小空你放心吧,下次再见面的时候我一定能把你打个屁滚尿流!”

“你……”小空闻言愣了愣,接着哈哈大笑起来,道,“我走了,慕云你多保重。”

它说完,朝孙慕云摆摆手,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静室。

静室内,孙慕云缓缓地站了起来,目光却落向某个角落里。

他的目光里,带着某种难以言明的情绪,融进渐趋黯淡的天光里,沉重得让人感到窒息。

终于他咬咬牙,轻轻地自言自语道:“小天,你放心,我会好好活下去的,师父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还有你,欠你的我一定都会还给你,这辈子也许没有可能了。那就……下辈子好了!”

此刻的孙慕云,露出坚定的神色来,目光里灼灼一片,双手也在不知不觉中紧紧地捏成了拳头。

就在孙慕云在心底默默地立下一个宏大誓愿的时候,云仙子和小空却一起悄悄离开了。

小空仍然记得离开之前,老者用神识传音交代给它的事情。

老者说:“这位云仙子神通惊人,她的劫难不是那么好帮的,她多半是想借你的双魂之体帮她渡劫。这原本也不算什么,但是如果她起了什么别的心思,你就不要客气了。但是若当真如她所言,她只是准bèi

让你跟着她七八年的时间,那你便在她渡劫的时候好好助她一臂之力。我已经看出来了,你这小主人是很在乎这位云仙子的。这一界虽没有太多厉害的存zài

,但是我仍然有诸多顾忌,以后有些麻烦怕还是要劳烦这位云仙子了,你明白该怎么做的吧?”

老者说完,小空便发xiàn

手心里多了一枚小小的三色珠子。只见看一眼,它便感到一阵心悸,急忙小心地收了起来。

收回思绪来,小空看着身侧的云仙子道:“仙子,我们现在去哪里?”

云仙子轻笑一声,回答道:“先跟我一道往东边去吧。”

说完,她的身上出现点点银星,广袖轻拂、衣袂翻飞间便已径直往东边去了。

小空见此,腹部一鼓,吐出一颗火球。那颗火球在小空的心念控zhì

之下,很快变成了一朵熊熊燃烧的火焰之花。接着小空朝那花朵一指,那花朵便急速地飞至它的脚下。

它嘻嘻一笑,脚踩这朵火焰之花,也追着云仙子直往东边去了。

第十五章 百炼堂

此后月余,碧蚨舟一直朝着目的地平稳地行驶着。

孙慕云整日在这碧蚨舟内四处走走看看,心情倒也渐渐好转起来。

其间老者出现过一次,只是伸出手来,在他身上轻轻地按了几下,便又消失不见了。孙慕云也不管他,自己乐得清闲,便把那间斗室内所有的东西都拆了一遍。说来他也确实有这方面的天赋,虽然没有人在旁指导,他依然很容易就地把所有的东西都拆了下来。

可是接下来问题便来了,东西拆是拆了,想再重新组装起来,却没有那般容易了。孙慕云苦思冥想数日,只把其中两件重新组装好了,但是剩下的几件他确实感到无能为力了。尤其是那只能飞的木制小鸟,看起来体积很小,但是拆下来的时候才发xiàn

所有的零件加起来居然有上百个之多!其中有些零件更是小若针毫,好在孙慕云小心翼翼,并没有弄丢一个,但是想要再组装出那只木鸢,却是一件望而兴叹的事情了。

自己并没有把东西弄丢,只是都拆开了而已,想来蓝衫先生也不至于过多责罚自己。孙慕云在心下这样安慰自己。

只是随着碧蚨舟离那目的地百炼堂越来越近,他又想起一件事情来:小天现在不在了,这该如何跟蓝衫先生解释呢?蓝衫先生对小天可是非常器重的,这下可麻烦了!孙慕云也曾想过将此事请告之老者,以求解决之道。然而老者自上次帮他检查了一下身体后,便彻底地消失不见了,任凭孙慕云如何呼唤他,也不见老者有任何回应。

看来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孙慕云心一横,也就把这件事情抛至脑后,专心于那间斗室内那些奇妙的东西上面了。

时间如同陌上轻烟倏尔即逝,转眼又过去几日。

这一日孙慕云正在清点那只木鸢的零件时,老者却突然出现了,对他道:“我们的目的地到了,你那师父也早已在彼处了,你准bèi

一下吧。”

孙慕云点点头,突然想起那个问题,正要开口时,老者仿佛早已知dào

了他的想法,却抢先道:“没事,你放心去吧,我自有办法。”

片刻后,碧蚨舟已经飞到一座葱葱郁郁的山峰上,这里正是百炼堂的宗门所在之地。略一停顿,就降落在了一座山门之前。

孙慕云在老者的催促之下钻出碧蚨舟,山门那边一位身穿粗布短衫身材略胖的中年人早已迎了上来。

“我奉葛师叔之命,前来迎接两位师弟,两位请随我来。”他的脸上堆满了笑意,打量了孙慕云和跟在其身后的老者一番,便上前带路去了。

孙慕云正在疑惑时,老者却在后面轻轻地推了他一把,说道:“愣着干吗,走吧。”

那声音方传入孙慕云耳中,他的身子便不禁颤了颤,居然就是李小天的声音!

“你、你……”孙慕云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的“李小天”,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一下。

这“李小天”显然是老者变化而成的,孙慕云一下子竟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好了。

前面不远处带路的那位身穿粗布短衫的中年人,见两位师弟没有跟上来,便停下身来,朝二人道:“两位师弟还是快点的好,师叔还在等着见二位呢。”

孙慕云这才回过神来,大步跟了上去。

刚走进山门之中,迎面而来的便是一个巨大的广场。整个广场都是用同一种青色的石头铺成的,使得地面看起来平整光滑,显然那些石头都是经过精心打磨而成的。广场中间有一座巨型雕像,粗布短衫,面有黑须,手中拿着一把曲尺。

孙慕云正待分辨此人是谁时,身后却已经传来李小天的声音:“这人乃是真泽大陆上极有名的一个巧匠,姓公输名般,后人常称他为鲁班,并尊称他为巧匠祖师。传说他曾经用普通的竹木削出一只飞鹞,能够乘风而上,在空中连飞三日方才落下。”

孙慕云听到这里,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一时竟惊得说不出话来。

李小天又给他讲述了很多有关鲁班的生平以及他的发明创造,孙慕云听了心下更是对这位巧匠祖师感到敬佩不已。

走到广场的尽头,出现在眼前的是三条青石板路。前面带路的中年人也停了下来,转身朝跟在身后的二人友善道:“两位师弟初来此地,有些东西还不知dào

,我先给两位介shào

一下。”

他先抬手指了指最左边的那条路,说道:“这条路通向我百炼堂的墨斗厅,是众多弟子一起学习交流巧匠之术的地方。墨斗厅的后面是锯子楼,是我百炼堂收藏典籍和珍贵作品的地方,当然此处不得允许是不能私自前往的。为防万一,平时那里是有两位长老坐镇的。那两位长老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以执法严格著称,没事的话——”

说到这里中年人突然压低了声音,小心翼翼道:“两位师弟还是不要去招惹他们的好。”

“多谢师兄提醒。”就在孙慕云还愣着的时候,他身后的李小天却已经非常客气地拜谢了那位中年人。

“还未请教师兄尊姓大名!”李小天一抱拳,态度越发恭敬起来。

既然对方称自己为师弟,那么称对方为师兄自然是不会错的。

“不敢当,不敢当!两位师弟叫我丁晨就行了。”中年人对李小天的恭敬态度感到非常受用,也异常客气地还礼道。

“原来是丁师兄!我们尚未上山之前便已听说过您的大名,如今一见,当真是‘闻名不如见面’啊!我们两个初来乍到,以后还望您多加关照。”

“哪里哪里。师弟你过奖啦,我不过是个普通的弟子,又哪里有什么名气。”丁晨的脸上笑开了花,又道,“我与两位师弟一见如故,往后自当相互照应才是。两位师弟年纪轻轻就被葛师叔他收为弟子,想来必定是天资过人,以后的前途不可限量啊!”

一听这话,李小天自然再次拱手拜谢了这位丁晨丁师兄。

眼见二人瞬间就熟络了起来,俨然便像多年未见的老朋友一样,一旁的孙慕云虽然不甚愿意,但在李小天的拉扯之下,也只得做了做样子。

双方各客气了一阵,这位丁晨丁师兄又接着给他们介shào

另外两条路通往何处。

“最右边的这条,通往我百炼堂的修liàn

之所刨子楼,大部分的弟子平时都是在自己的居所修行的,但每三月一次的谢师会却正是在这刨子楼中举行的。每次的谢师会是众多弟子相互之间交流修行上的心得,并向自己的师父请教修行中所遇到的困惑的大好机会。这谢师会两位师弟可千万不要错过了哦。”

听到这里,李小天连忙打了个哈哈。

“我工派之人最是尊师重教,所以这谢师会还有一个非常重yào

的作用,就是时常提醒众位弟子不要忘记了此点。”丁晨却一下变得严肃起来,说道,“平时也是最好不要顶撞那些前辈,特别是那些长老,他们可是很乐意教xùn

一些不听话的小辈的。而且,葛师叔这个人……”

说到这里,他的目光转到了一直闭口不言的孙慕云身上,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李小天立kè

就明白了丁晨的意思,只怕他下面要说的是对这位葛师叔——当然也就是他们的师父不太尊敬的话了。这位丁师兄当然是对他放心的,知dào

他这位师弟还是很上路子的,但是他旁边的孙慕云,却一直不冷不热,也甚少说话,自然是让他不太放心的。

李小天立kè

将丁晨拉到一旁,果然这位丁晨丁师兄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道:“这位葛师叔,本领倒是厉害,只是脾气却不太好,端的是喜怒无常。只怕以后两位师弟少不了要吃些苦头了。”

说到这里,这位丁师兄打了个哈哈,又道:“当然像师弟你这么七窍玲珑的人,又兼之天资聪颖,葛师叔他老人家一定是喜欢得紧,也就没有什么需yào

担心的地方了。”

两人又回到孙慕云的身旁,丁晨接着道:“这刨子楼旁边不太远处有个钻子楼,却是我百炼堂中主管后勤杂事的地方,两位师弟以后若是需yào

什么东西了,就到那里去找找看。至于中间这条路,却是通往我百炼堂最重yào

的议事大厅鲁厅,我百炼堂的重yào

决策都是由诸位长老在这里讨论出来的。不过这些长老平素都是以修liàn

为主,一般的事务便交给门中的执事弟子去做。这些执事弟子大都限于资质,只能学习巧匠之术却不能修行,虽然无甚法力但手中权力却是不小,两位师弟还是小心应付得好。”

就在丁晨讲到这里的时候,突然有道白影在身旁一闪而过,接着却又折了回来。

“咦,丁小子,这两个小子是哪里来的?”

孙慕云细细看时,却发xiàn

是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只是胡须和头发过长,差不多快拖到脚跟了,所以全身都被白色的胡须头发覆盖着,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个雪球一般。

“赵师伯,这两位师弟是刚上山的。”丁晨恭恭敬敬地回答道。

“嗯,这个小子……”老头看了丁晨身后二人一眼,指了指孙慕云道,“等等你将他带到我那里去。”

说完也不等丁晨回答,便化作一道白光远去了,只剩下愣在当场的两位少年和苦笑不已的丁晨。

第十六章 鲁厅

丁晨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略带歉意道:“让两位师弟见笑了,此老姓赵名牧之,是我们百炼堂的元老之一,即便是诸位长老也是不敢轻易得罪的。”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又道:“赵师伯修liàn

的清霜混元功,可是我们百炼堂的三大绝学之一。加上他这人性格直率,为人做事只凭自己一时喜好,倒也正适合修liàn

这门绝学……”

“丁师兄,敢问是哪三大绝学?”李小天打断丁晨的话问道。

丁晨本就是个多话之人,怎奈何平时众多师兄弟都一心忙于学习和修liàn

,鲜有人愿意听他这个话痨说这么多话。此时好不容易有个人愿意听自己啰嗦,而且对他的态度还非常恭敬,让他这个师兄感到很有面子,他当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恨不得说上个三天三夜才能尽兴。

此时他看出这位李师弟似乎对此很感兴趣,也不介yì

自己的话被打断,笑道:“我们百炼堂可是工派中极有名的修道大派,我们百炼堂的三大绝学自然也是极有名气的。刚刚那位赵牧之赵师伯修liàn

的清霜混元功便是其中之一,另外一个便是你们的师父葛长崎葛师叔修liàn

的化生诀,这两个都是修liàn

的法门。但是三大绝学的最后一个却是大大的不同,并不是什么修liàn

法门。”

丁晨故作神mì

地补充道:“不过却不需yào

我来告sù

你们,因为作为葛师叔的亲传弟子,自然能够学到这门绝学。”

李小天一听,不以为意地笑了笑,反问道:“现在那位赵师伯看上我身旁的孙师弟,开口要人了,丁师兄你准bèi

怎么办呢?”

丁晨一听,哭丧着脸道:“还能有什么办法,既然这位赵师伯亲自开口了,以他在百炼堂中的威信,就算是葛师叔也只有把孙师弟让与他了。不过葛师叔本就是个心高气傲之辈,此次吃了这个亏,只怕咽不下这口气,他不敢拿赵师伯怎么样,但是我这个替他跑腿的小辈可是要遭殃了。”

李小天本待上前安慰安慰丁晨,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孙慕云却突然开口道:“丁师兄,你不必为难,我并不是葛师叔的弟子。此次到这里来,葛师叔本就是要把我安排给别人的,现在那老头要我过去,我便去他那边好了。”

丁晨听完,原本沮丧着的脸顿时舒展开来,看向孙慕云的目光也带着些许期待,问道:“孙师弟,饭可以乱吃,但这话可是不能乱说的,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孙慕云看不惯他那副油滑的嘴脸,不想搭理他,只是木然地点点头,却不再说话。

丁晨的目光又停留在了一旁的李小天身上,开口道:“李师弟……”

看见李小天也重重地点了点头,他便没有再询问下去。

“那可真是要感谢孙师弟了,不然我可要头疼了!”

丁晨既已得知孙慕云并非葛师叔的亲传弟子,心下大定,片刻间已经想好了说辞,便一改沮丧之色,脸上重又现出笑容来。

“那我们现在该去哪里?”李小天问道。

“赵师伯那里却是不急的,反正他现在这么着急回去,必是修liàn

上又有所突pò

,急着回去闭关。现在我们过去也只是吃个闭门羹罢了,还是先去葛师叔那边吧,别让他老人家等急了。”

说完,丁晨便又上前带路去了。

李小天却把身旁的孙慕云一把拉过来,恶狠狠道:“你这个混小子,刚才居然称赵师伯为老头,虽然他确实是个老头,但是你也不能这样称呼他。若是让他听见了,以后有事没事就找你这个小辈的麻烦,可就有你好受的了!”

说完一把拽着孙慕云,朝着前面的丁晨追了过去。

孙慕云被他死命拽着,虽然心里一百个不愿意,却偏偏又挣脱不开,也就只得跟着了。

他不服气道:“我和他非亲非故,我为什么不能喊他老头?”

本来在前面拽着他的李小天一听这话,立kè

停了下来,脸色也变得阴沉起来,他瞪着孙慕云道:“你这个小东西是烧糊涂了吧?我们现在是寄人篱下,有求于人家,你还不对别人尊敬点?难道别人欠了你什么不成,就算是普通的老人,你也应该尊敬他,何况赵师伯是你未来的师父!”

孙慕云自知理亏,也不再狡辩,只是沉默不语。

李小天也不管他,丢下他自顾自地追着前面带路的丁晨去了。

片刻后,孙慕云见前面二人都已离他很远了,顿时感到一阵慌乱,一跺脚也追了上去。

在丁晨的带领之下,孙慕云和李小天沿着中间那条青石板路向前走着。放眼望去,到处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阳光从树缝之间穿过,在青石板路上撒下斑斑点点的光星子来。不时有清脆的鸟鸣声传来,有时甚至还有一两只松鼠停在离三人不远的地方,好奇地打量着他们三人。孙慕云毕竟是少年心性,玩心很重,有次一时兴起,慢慢走到一只松鼠的旁边,那只松鼠竟丝没有表现出害pà

。直到孙慕云用手轻轻地在它身上摸了摸,那只松鼠才尖叫着跑开了。

丁晨见此情景,面上露出一丝惊讶之色,一旁的李小天却在心底惋惜道:要是这小子已经融合了兽神之血,这只松鼠非但不会跑开,反而会跑过来跟他亲近。

一念及此,李小天已然下定决心,要在尽量短的时间内帮zhù

孙慕云融合体内的兽神之血。

三人沿着脚下这条青石板路走了有约莫半个时辰,眼前突然出现了一个陡坡,那陡坡却是用五颜六色的雨花石铺砌而成的。陡坡后面是一片开阔的草地,整片草地修剪得非常平整,其间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小花。此时正值夏日,阳光照耀在草地之上,就好像一块碧绿的地毯上点缀着一些花纹,看上去让人觉得赏心悦目。那草地的中间坐落着一大片木制宫殿,但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飞檐走壁,勾心斗角;曲径经天,复道行空。整片宫殿皆由古木建造而成,看起来给人一种清新古朴之感。正中高大的主殿上悬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龙飞凤舞、气势逼人的二字,正是“鲁厅”。

孙慕云看着眼前这片气势恢宏的宫殿群,心中震惊不已。一旁的李小天却眯着眼睛,死死地盯着远处的那片宫殿,因为他感受到了一丝威胁。就在方才三人刚刚到达这斜坡之下的时候,那片宫殿之中便已然有几道神识在他们身上查探过一遍了,其中一道神识让李小天都不由得感到心下一凛。这里居然还有让他感到威胁的存zài

,以他谨慎的性格当然要早做一些准bèi



丁晨看见两人的神情,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开口道:“两位师弟初见这鲁厅,心中必定有一番感慨。不错,但凡新进弟子见到这气势恢宏的鲁厅,都不免会感到震惊不已。而且,这片宫殿可不仅仅是美观……”

说到这里他拖长了声音,仿佛是卖弄一般道:“李师弟,如果我告sù

你,这鲁厅里你找不出一根铁钉……”

说到这里,丁晨停了下来,似乎是想看看这两位师弟的反应。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孙慕云听了此话,自然更是对建造这鲁厅的人心生敬佩之情。而一旁的李小天原本眯着的双眼却猛然睁大了,他原本只是感到一丝威胁之意,现在丁晨这句看似为了炫耀而无意中说出的话,却仿佛让他变成了一只受惊的野兽一般。他将神识偷偷地放出一缕,朝远处的鲁厅探去。果然就在神识离那片宫殿还有十几丈距离的时候,便有一道强横无比的禁制陡然出现并挡住了他的神识。虽然他的神识非常强dà

,但是试了几次,仍然没有能够穿透过去。

李小天脸色微微变了变,却突然面带笑意,朝丁晨问道:“丁师兄,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我百炼堂的这等重地,却似乎并没有什么保护措施,这好像不大正常吧?”

丁晨见这位李师弟请教自己,略一沉思便回答道:“师弟你果然是个聪慧之人,此地是我百炼堂的议事之处,岂能没有任何保护措施?先不说镇守在此地的几位长老,就是单凭布置在此地的法阵,听几位长老说,纵是我百炼堂受到了什么灭顶之灾,退守在这鲁厅之中,也能至少坚持数个时辰。”

孙慕云一个懵懂少年,听丁晨如此讲述,只是觉得新奇好玩,但一旁的李小天听闻此言后,却一直沉吟不语。

过了片刻,他仿佛想通了什么,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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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护山大阵

原来当丁晨正吹嘘这鲁厅周围的法阵如何如何厉害的时候,李小天却突然想到了什么,偷偷地分出一缕神识,往高空之中探去。果不其然,那神识到达离地面四五十丈的时候,便被一层强横的禁制挡住了。

李小天心下暗道:果然不出所料,这百炼堂的法阵布置得还真是非常巧妙啊。

这鲁厅周围的法阵正是一层纯木法阵,这座法阵正是出自百炼堂三大绝学之一的化生诀,当然这出处李小天却是不知的。这座纯木法阵他却是认得的,正是这尘间界赫赫有名的夷柔青木阵,此阵威力极大。而眼前的这座夷柔青木阵却又和一般的法阵有所不同,它的阵眼正是那片气势恢宏的宫殿。有这片纯木的宫殿作为阵眼,更加能够加强这夷柔青木阵的威力。要想破去此阵,只有两种方法,其一便是强攻此阵,待得此阵不堪重负的时候,再集中力量猛攻一点,即可破阵。只是此处漫山遍野都是郁郁葱葱的树木,这夷柔青木阵的周围充斥着数不清的亲木灵气,随时都可以补充此阵的消耗,所以这一种方法根本就行不通。另一种方法却是在此阵未激发时,派法力高强之辈潜入此地先行用纯金之物将阵眼毁去。阵眼既已被毁去,便无甚威力了。但这墨厅中自然有高手坐镇,若是有人想悄无声息地潜进来毁去阵眼,李小天虽自认为能够做到,即使假若有朝一日要与百炼堂为敌,他也绝不会蠢到去做这种事情。因为刚刚从那鲁厅中扫来的众多神识中便有一个让他感到忌惮,估计修为比之云仙子也更胜一筹。

而且百炼堂数百年传承,岂能没有一点倚仗。若是只有这座夷柔青木阵,只怕连这鲁厅的牌匾都早已让人给拆了。毕竟法阵是死的,人是活的,时间一长,总有办法可以把这座大阵给破掉。而百炼堂之所以能够雄踞工派之首数百年时间,自然是有其过人之处的。先不说门下那些杰出的弟子门人、长老以及一些隐修门中的前辈,单是这护山大阵便让人心生畏惧之感了。

方才李小天向上探出的一缕神念,正是被这护山大阵的禁制所阻挡。这护山大阵正是另一个赫赫有名的法阵盛阳赤火阵。加上以鲁厅为阵眼的内阵夷柔青木阵,两阵形成了一个子母连环阵!东方木生南方火——以这脚下的大地为依托,加上这漫山遍野的亲木灵气不断补充内阵,内阵又可以不断修复外阵,这整个百炼堂所在的山门真的堪称无法攻破之地。两阵环环相扣,攻打其中之一便是同时应对两阵,就算来犯之人法力通玄,也是只能面对这两阵叹息而去。

当初布下这两阵之人真是位神通广大的高人前辈,只怕他在法阵上的造诣足以称雄此界了!利用这脚下无边的大地作为法阵的依托,漫山遍野近乎无穷的亲木灵气支撑两阵,这是地之才;以纯木结构的鲁厅群殿作为内阵夷柔青木阵的阵眼,众多百炼堂的修士主持这两阵,这是人之才;而太阳东升西落,整个百炼堂依山势而建,整个山门非常开阔,每天都有充足的阳光补充亲木灵气,此为天之才。此处两阵居然能够把天地人三才都整合到了一起,真是法阵之道的绝顶之作了!

布阵之人真是难得的奇才啊!

一念及此,李小天朝仍自喋喋不休的丁晨问道:“丁师兄,你可知布下这夷柔青木阵的人是谁?”

丁晨听了李小天的这个问题,面上露出难得的恭敬之色,肃声道:“此阵正是我百炼堂的开山祖师布下的,他同时留下的还有我百炼堂三大绝学中的两个。”

“你可知这位祖师爷的名讳?”李小天接着问道。

丁晨挠了挠脑袋,思索片刻后方道:“我只知这位祖师爷姓张,具体名讳我这种低级弟子却是不得而知的,不过葛师叔应当是知dào

的。以后李师弟可以找个合适的机会,问问他老人家。”

就在三人停在那斜坡之前讨论这护山大阵以及那位开山祖师名讳的时候,一道白色的光芒突然从那鲁厅群殿之中飞出,以极快的速度向着三人飞来,眨眼间便停至三人跟前。孙慕云大吃一惊,待定睛细看时才发xiàn

那道白光原来却是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令牌。

丁晨将那块小小的白色令牌拿在手上,注入一道神识,细细查看了一番,接着便对孙慕云二人道:“原本我是想带两位师弟去找葛师叔的,只是现在却来了一位贵客,葛师叔和众位长老都在招待这位贵客。”

说着他晃了晃手中的白色令牌,又道:“葛师叔命我先将两位师弟安顿下来,等那位贵客走了,两位师弟再去拜见他老人家。”

一直缄默不言的孙慕云此时却突然来了兴致,掩饰不住脸上的期待之色,问道:“既然如此,丁师兄不如你先带我们去四处玩玩吧,百炼堂这么大,一定有很多好玩的地方吧?”

丁晨苦笑一声,回答道:“孙师弟,恐怕要让你失望了。我们百炼堂之中自然是有些好去处的,只是两位师弟初来此处,却还是先安顿下来的好,毕竟后面还有很多麻烦的事情等着两位师弟呢。”

听闻此言,孙慕云顿时露出不满的神色来。李小天连忙用力拉了他一把,阻止他再开口胡言乱语,自己却抢先对丁晨道:“那就有劳丁师兄费心了。”

丁晨虽然看出孙慕云心中的不满,却不以为意道:“谈不上什么费心,分内之事而已。两位师弟且跟我来吧。”

说完便上前带路,孙慕云和李小天一看,连忙跟了上去。

这次却是七拐八拐,先是穿过一片紫竹林,在那里孙慕云兴致高涨,本想停下来玩上片刻,怎奈何丁晨催得很急,他只能面带不舍之色继xù

跟了上去。就在走出那片紫竹林的时候,却听见李小天附耳轻声道:“别急,晚上我带你来玩。”

孙慕云这才兴高采烈地继xù

赶路。

接着三人又行了片刻,遇到一条湍急的小溪,丁晨和李小天都从木桥上走了过去,倒是孙慕云依然很有兴致地从溪中的几块石头上蹦了过去。

“李师弟,这位孙师弟跟你的性格可是天壤之别啊。他这个小孩子心性,只怕以后要吃不少亏啊!”就在过桥的这当口,丁晨突然减慢速度,转过身来压低了声音朝李小天说道。

“丁师兄,他这个人心地是很好的,只是不知dào

怎么说话。以后只怕是要惹不少麻烦,到时候您一定要多帮衬着!”

“哎呀,那是自然,能帮的上我一定尽lì

。我看李师弟以后必是大有作为之人——苟富贵,毋相忘。”说到这里,丁晨的语气显得极为真挚。

“师兄的情义我记下了!”李小天虽然说的只是一句场面话而已,但是却发自真心。

本来他觉得这个丁晨只是个八面玲珑、圆滑钻营之徒,现在看来却也是个真性情之人。他方才所说的话虽然显得非常势利,但却是出自真心的肺腑之言。他也算很有眼光,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并非池中之物。

听了李小天的话,丁晨点点头,便自上前带路,也不再言语。

又走了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在转过一个弯口之后,眼前柳暗花明地出现了一片极为平坦开阔的地方。其上有一片片木屋整齐地排列着,木屋之间稀稀拉拉地夹杂着几颗歪脖子树,地上却不见草,反倒是有几只怪模怪样的动物在嬉戏打闹。

走过桥之后,一路上李小天和丁晨都很有默契地没有再说话。

便见丁晨指着那些木屋道:“你们随便挑一间住下吧,或者一人一间也可以。明天我会派人送一些日常用品过来给两位师弟。两位师弟今天还是好生休息一下吧,我便先告辞了。”

说完他便径自离开了,可刚走了几步,却又回去头来,朝孙慕云和李小天笑了笑,不放心地交代道:“别怪我啰嗦,没什么事情的话,两位师弟晚上还是不要出去乱闯得好,这门中这几日着实不**宁。”

李小天连声应了,那丁晨对这位李师弟自然是极为放心的,见此情景,便又叮嘱了孙慕云一阵,便自离开了。

第十八章 两世记忆

丁晨走后,孙慕云和李小天各找了一间木屋住下。

两人所选木屋靠在一起,中间却有一颗歪脖子树,这树长得无精打采,正值夏日,树枝上却没多少叶子,整棵树看起来光秃秃一片。孙慕云看了片刻,搜肠刮肚之下也没想出来这是什么树,便向李小天询问此树的名字。

李小天倚在木门上,看了看那颗无精打采的歪脖子树,笑道:“这树却是个好东西,当下时节,只怕晚上蚊虫不少,有了这颗树却能睡个安稳了。它能散发出一种让大部分蚊虫感到厌恶的气味,这颗树周围方圆几十丈的范围内都不会有蚊虫出现,所以它有个名字叫做虫恶,倒也真是名副其实。这里又没有什么草丛,自然更不会有什么蚊虫了。”

“虫恶,听起来这名字倒也贴切。只是它的模样也长得太怪了吧?”

李小天却不理他,只笑道:“晚上你想去那紫竹林的话,现在就老老实实地去歇上一会儿。”

孙慕云脸上现出兴奋之色,应了一声,便回到自己的木屋里去了。

李小天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地叹了口气,也自回屋去了。

孙慕云着实累了,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正在迷迷糊糊的时候,却突然感到脖子上冰凉一片,不由得一个骨碌翻身坐了起来。正茫然四顾的时候,却看见站在门口的李小天。粼粼似水的皎洁月光照在木屋外的地上,李小天将脸深深地埋在阴影里。孙慕云一时失神,竟产生了看不分明的感觉。

“小东西,有些话是时候告sù

你了。”清冷的声音从阴影中传来。

这分明就不是自己的那个好兄弟小天,虽然白天的时候他表现得还是那般谨慎,说话也是那般得体,连脸上的表情——那一皱眉、一瞪眼都一模一样,这种种相似甚至让孙慕云一度以为自己的那个好兄弟从未离开过。

可是这个月光如水波一般在地面流淌的夜晚,站在那阴影之中的,虽然还是那么高、那么瘦的身影,但一开口,孙慕云就立kè

意识到那分明就不是自己熟悉的那个人了。不错,他早已不在这个世上了,眼前的这个小天不过是那个老者变化而成的。

可是,白天的时候,他为什么会表现得那么像?

真的那么像啊!像得自己几乎都要忘记了……

“我乃上古七神之一的兽神,当然我只是他留在此界的一缕神念。而你却是兽神之血的继承人,你的体内藏着兽神血脉。原本这兽神血脉只有达到一定的浓度,才能将我唤醒,至于什么浓度——就是我兽神一族在此界只剩一人的时候。所以当我苏醒过来的时候,我就知dào

我兽神一族必然已经遭到了灭顶之灾,而你就是我兽神一族的最后一人!所以你和你那死去的兄弟不同,你并不是真zhèng

的人类,虽然你从小就是和普通的人类在一起生活,可是你骨子里流淌着兽神之血,你肩负着兽神一族的使命。从你得知这些事情的这一刻起,你就应该明白,你需yào

长大,你不能再像个懵懂的孩子了。因为……”

孙慕云看见对面隐藏在阴影之中的双眸竟像野兽一般亮了起来,他的脑袋原本昏昏沉沉一片,此刻却像被冰水激了一下,整个人立kè

清醒了许多。

“因为你原本就不是个孩子!”

说到这里,李小天的声音仿佛惊雷一般在孙慕云的耳边炸响,他的语气沉重得仿佛肩负着万斤巨石,一字一顿道:“醒来吧,舒山!”

孙慕云一下子呆若木鸡,李小天的声音像一把锥子一样,重重地刺到他的脑中。

“舒山、舒山……”他喃喃自语道。

脑中某个区域仿佛被搅成了一团浆糊一样,这个熟悉而陌生的名字仿佛重锤一样,狠狠地敲打着他如同乱麻的心。

“啊!”孙慕云突然惨叫一声,接着便抱着脑袋在床上打起滚来。

李小天见此情景,走出那片阴影,一伸手,掌心中顿时亮起一片七色的光芒。一挥手,那片七色光芒便飞到了床上不停打滚的孙慕云身上,一下子将他笼罩在其中。

孙慕云原本紧皱的眉头慢慢舒展开来,他盘腿坐了起来。头顶上的七色光芒突然变化成一枚七色光轮,不住地缓缓旋转着。他此时看起来给人一种肃穆圣洁的感觉,双手不由自主地掐出一个奇妙的手印,手指翻飞间,又变成另一个奇怪的手印。若是有佛宗的高手在此,只怕会惊得说不出话来,原来这两个手印,正是佛宗鼎鼎有名的堕尘印和往生印。

就在孙慕云的双手由堕尘印变为往生印的时候,他头顶的七色光轮也发生了变化,变成了一朵七瓣的七色光莲,每瓣均为七色。七色光莲缓缓地绽放开来,这间木屋内顿时充满了奇妙的香味和七色的霞光。而他身处这七色霞光中,整个人看起来宛如降世的佛陀一般。

李小天见此情景,身上也冒出刺眼的七色光芒来,大喝一声道:“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此时不醒,更待何时!”

七色光莲下的孙慕云,身体微微地颤抖了一下,脸上显出痛苦之色来。过了片刻,他缓缓睁开眼来,朝李小天笑了笑,解开双手所结法印,头顶的那朵七色光莲便随之隐入体内。

李小天的脸色看起来苍白无比,脸上却露出笑容来,道:“舒山,你终于醒来了。”

对面的孙慕云点点头,说道:“不错,其实我原本就叫做‘舒山’。”

李小天沉吟片刻,问道:“舒山,你把他……怎么了?”

孙慕云的眼中蓦然出现了两朵小小的七色光莲来,接着却有一股若有若无的黑色雾气在他的体表浮现,他顿时痛苦地惨嚎起来。但那黑气甫一出现,便在刹那间便被突然在头顶显现出来的七色光莲给压制住了。

孙慕云的脸上显出不明所以的神情来,疑惑道:“我就是我啊,我现在只是拥有了两世记忆而已,难道我还能对自己如何?”

“还有……”孙慕云似笑非笑道,“‘舒山’这个名字让我感到很不自在,你还是称呼我为‘孙慕云’吧。”

李小天顿时陷入沉吟之中,刚才发生的变故让他心生狐疑,但他掐指细算却并未从那些端倪中理出任何头绪来,最终只得点着头怏怏作罢。

原来两百多年以前,寒灵一族遭遇灭族之祸。而寒灵一族的族长早就预知到此次灭族之祸,心知无法避免。权衡取舍之下,便倾全族之力,通过寒灵一族特殊的法术将少年天才舒山送入冥灵界之中。灭族之祸接踵即来,后来虽无人找到舒山的尸体,但这尘间界再无他的消息,想必是在混战中被杀死了。对于此点,虽有人心生怀疑,但终于也只能作罢,默默地认同了这个说法。

孙慕云在老者的帮zhù

之下恢复了前世的记忆,顿时记起一些前尘往事来。心中不免唏嘘一番,原来自己虽然看起来是个十多岁的少年,实jì

上却是个历经两世已然两百多岁的老怪物了。

“我既然拥有两世记忆,他的心愿我也一定会帮他完成的。”孙慕云轻声道,语气中却带着坚定。

他看着李小天,恨声道:“当年在我寒灵一族身上欠下血债的人,若是让我寻得,我必叫他们死无葬身之地!”

李小天心下暗叹:这舒山虽也是个少年,却跟那个孙慕云有着天壤之别,孙慕云就是个背负血仇的懵懂少年,而他却是难得的少年天才。

而且,他更加狠厉!

“如果你要报仇,那么……”他满含深意地看了孙慕云一眼,说道,“先得有这个实力才行。”

“也罢,虽然我现在恢复了一部分前世的记忆,但是我的实力只恢复了极少一部分。我现在还不是他们的对手,但只需十年时光,等小空回来的时候,便是我踏上复仇之路的时候了。”孙慕云一脸淡漠道。

“我今日帮你唤醒记忆,消耗的心力甚巨,需yào

休息一段时间。等过了这段时间,我就帮你融合体内的兽神之血。”

“这倒不急,我现在最急需的就是恢复我以前的实力。”

“却不知我兽神一族在此界都留下什么样的功法来?”李小天的脸上露出期待的神色。

“我们寒灵一族,从垂髫少年到白发老人,都身具和万**流沟通的法门,我们学习兽类追击搏杀的方法,并选择众兽之所长来加强自己作战时的状态。”

“这么说来,我们兽神一族的战斗方式都是以肉搏为主。”李小天叹了口气,说道,“这种战斗方式有利有弊。且不提这些,现在跟我去那紫竹林中,那里想必正有一场好戏呢。”

孙慕云点点头,下得床来,便跟着李小天朝那紫竹林去了。

第十九章 夜探紫竹林

两人行了片刻,李小天忽然脸色一变,停下来道:“看来我们得快点了,那边好戏已经上演了。”

孙慕云听闻此言,手掐一诀,喃喃数语,接着朝空中一点。空中顿时出现了一头疾速奔跑的猎豹,他低喝一声:“豹灵——迅捷!”

那头栩栩如生的豹子便随之投入了他的体内。

接着在李小天错愕的目光中,孙慕云便像一头猎豹一般,朝那片紫竹林所在的地方窜了出去。

“想不到我兽神一族竟留下这等有趣的法门,有意思,有意思。”说话间,李小天脚下腾起一片蓝色的光幕,紧追着前面的孙慕云,朝那片紫竹林呼啸而去。

两人一路也不多言,只闷头赶路。只过了一刻钟,那片紫竹林便已然出现在视野里。

此时的紫竹林埋在周围树木的阴影中,像一头张开巨口的野兽,吞噬着一切生机。

孙慕云正待进入紫竹林中,却被身后的李小天一把拉住。

他朝前者使了个眼色,示意其停下。接着手一挥,已经在周围布下一层禁制来。

“怎么?”孙慕云看了看远处阴影中安静的紫竹林,疑惑道。

李小天也瞥了远处的紫竹林一眼,压低声音道:“你不觉得,这片紫竹林安静得有些不正常吗?”

孙慕云一听,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沉思片刻方道:“不错,即便这紫竹林中无人,也应该有些蚊虫之类在暗中活动,但是现在却似乎什么声音都没有。”

孙慕云说完,伸出右手在空中急速地划动着,很快空中便出现了一只由白色光点构成的老鹰,正展翅翱翔着。但听他低喝一声道:“鹰灵——视觉。”

接着手掐一诀,空中那只由白色光点构成的老鹰便一下投入到了他的体内。

孙慕云双眸一亮,再看向那片紫竹林时,眼前已变得一片透亮,但是紫竹林中却是雾蒙蒙的一片。他不由得皱了皱眉,朝身边的李小天道:“那里被人布了一层禁制。”

李小天也看着远处的那片紫竹林,点头道:“不错,我刚刚用神识查探了一下,那里的确有一层禁制。”

“难怪那紫竹林中竟连一丝声音都没有传出来,原来却是被这层禁制所阻挡。只是你怎么知dào

这里有古怪的?”孙慕云疑惑道。

“这个嘛……白天我们从这里经过的时候,我就已经发xiàn

这里有一丝奇怪的灵气波动。因为极其细微,若是不细心观察,倒也真就忽略过去了。这周围的环境里充斥着大量的亲木灵气,但是这里却有大量的亲金灵气存zài

,亲木灵气和亲金灵气是互相排斥的,若不是有人刻意为之,绝不可能大量共存。所以我断定这里必定有个金系的法阵,才能够在这亲木灵气的包围之下锁住大量的亲金灵气。原本我也只是有点好奇,并没有多加注意,看你似乎对这里很有兴趣,所以答yīng

晚上带你来这里玩耍一番,顺便查探一下这里的情况。只是后来听那丁晨提到鲁厅的夷柔青木阵,才突然想到此点。”

“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还要进去吗?”孙慕云问道。

“现在敌人躲在暗处,我们若冒然闯进那禁制之中,就是失了先机了。而且布下此法阵的人肯定不是冲着我们来的,所以等等肯定有些不寻常的事情发生。到时候,我们见机行事吧。”

“嗯。”孙慕云也觉得他分析得很有道理,便点点头不再多言。

两人像两只狩猎的狼一样,潜伏在草丛之中,监视着不远处的那片紫竹林。

只过了片刻,李小天感觉那层禁制附近的天地灵气突然变得狂暴起来。显然有巨大的力量冲击着那层禁制,虽然这层禁制能够阻挡声音甚至光线,但是天地灵气的变化却是无法阻止的。

“慕云,那里有人打起来了。”李小天面带笑意,指了指远处的紫竹林道。

“那我们去凑个热闹?”孙慕云看见他脸上的笑意,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李小天努了努嘴,摇摇头道:“不急,现在过去的话,两边我们也不知dào

该帮谁。再说,若是两边因为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起了分歧,比如分赃不均而大打出手,只怕我们现在撞上去,会被杀人灭口的。”

“哦,如果真是这样的话,只怕着实有些麻烦。那我们现在先过去看看?”

“也好。”李小天回过头来,看着孙慕云,问道,“现在,你怕吗?”

孙慕云一愣,目光从紫竹林外的那层颤动不已的禁制上收回来。

“怕?”

两人相视一眼,接着便都压低了声音哈哈大笑起来。

“好了,现在我们过去吧。”李小天说完先在身外布置了一层禁制,然后便收敛气息,朝那边的紫竹林走过去。

孙慕云却在空中划出一条蛇的图案来,轻喝一声:“蛇灵——隐匿。”

然后手指纷飞,空中的那条蛇便投入了他的身体里,接着他的气息便从原地消失了。

前面的李小天感觉到身后孙慕云的气息突然消失了,心中一惊,急忙朝身体四周分出神识探查。然而神识毫无阻碍地朝四周伸展开来,他不由得停下身来,回头朝方才两人藏身之处看去,却发xiàn

孙慕云分明还在那里。这一下可真让他在心中又惊又叹,这种隐匿之法居然可以躲过神识的探查,实在是可怕之极。看来兽神一族创出的这个功法可着实不简单,虽然不是什么修liàn

之法,但是应用在实jì

的搏杀之中,却是有效之极。

孙慕云所用的正是寒灵一族有名的借灵之术,这套功法奇特无比,将这尘间界的各种生灵的特殊能力借用过来,附加到自己身上,使自己也能暂时获得这些特殊的能力。因为此功法是寒灵一族自创的,即使李小天是兽神留在此界的一缕神念,仍然对此功法一无所知。现在看到孙慕云施展出的蛇灵的隐匿之术,其中的种种奇妙之处,让他也不由得又惊又叹。

紫竹林中的打斗已经停歇了下来,因为禁制周围的天地灵气慢慢恢复了平静。

见此情景,李小天正在思量是否要进入禁制之中时,却发xiàn

身边有一个灰蒙蒙的影子已经进入了那紫竹林的禁制之中。

这小子倒也真有几分胆量,哼,我却也不能输于他。李小天心里暗暗道,手上也不停歇,冒出几缕蓝色的光丝,在身侧一圈一绕,便消失不见了。

李小天从后面赶上孙慕云的时候,发xiàn

他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的法阵。李小天一看那法阵,再看阵中数人,饶是他谨慎异常,也险些惊呼出声来。

那座法阵正如他所猜想的,正是一个普通的金系法阵——申金阵。此阵将三个金属之物埋于地下作为阵眼,虽无多少防护的作用,但藏金于地,却是用于隐匿的好法阵。禁制之外的人看不清法阵内的情况,也听不见其中产生的声音。

而真zhèng

让李小天吃惊得却不是这个很普通的法阵,而是法阵中的数人。法阵中一共有五人,其中三个是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剩下两个李小天却是认识的——一个是满脸怒容的葛长崎葛老,另一人却俨然就是今天给他们带路的丁晨丁师兄!

葛长崎此时正气喘吁吁地站在那里,身上也是血迹斑斑,显然受了很重的伤。他手中拿着一把只剩半截的木剑,朝一旁的丁晨怒目而视。

“你这个叛徒!叛徒!”葛长崎怒气冲冲地朝丁晨吼道。

“葛师叔,你误会了。我并没有……”丁晨一脸无辜地辩解道。

“不用说了,老夫就算今天殒落在此,也要把你这个叛徒斩杀于当场!”葛长崎怒吼一声,便朝丁晨扑了过去。

两人噼里啪啦斗成一团,而对面的三名黑衣人却只是冷眼旁观着。

孙慕云和李小天自然也是小心地躲在一旁,眼见这葛长崎怒气冲冲,出手毫不留情,一时间空中满是绚丽的火焰,那把只剩半截的木剑在空中如耀眼的流星一般向丁晨一次次地轰击着。丁晨则一改白日里点头哈腰甚至有点猥琐的形象,用一把铁扇格挡着他的攻击。葛长崎含怒而发,木剑的每一次轰击都显得气势惊人。丁晨并不反击,只是尽lì

地格挡着葛长崎的木剑。

场上的情形顿时有点诡异起来。同属百炼堂的两人在一起斗成一团,而对面的三名黑衣人却在冷眼旁观着。

葛长崎的攻击虽然气势惊人,但毕竟受了重伤,渐渐声势便低沉了下去。丁晨倒显得气定神闲,纵然葛长崎是含怒而发,他还是只用手中的铁扇就接了下来。

葛长崎眼见久攻难下,脸色更加阴沉了,终于收了木剑,却祭出一面镜子来。那镜子光溜溜的一片,似乎只是一块怪模怪样的玻璃,简陋之极。但那镜子往空中祭出之后,丁晨的脸色却不由自主地变了。

“且慢!”丁晨正色道,“葛师叔,就算我是叛徒,我们是不是也应该先把对面的那三只臭虫先收拾了?”

葛长崎沉思片刻,冷哼了一声。空中那面滴溜溜转着的镜子却对准了对面三人。

第二十章 竹林恶战(上)

眼见葛长崎和丁晨两人暂时达成了停战协议,对面那三名黑衣人却无动于衷。

中间那名仿佛首领的黑衣人冷笑一声,朝葛长崎道:“我们只是想要你手上的一件东西而已,你乖乖交出来,自然可以留得一条性命。”

葛长崎一听,怒斥道:“卑鄙小人,你妄想!”

中间那名黑衣人却不动怒,只是继xù

道:“识时务者为俊杰,我们早已知dào

葛老怪你手上有这阴阳归一镜,自然也就有所准bèi

了。我知dào

你对这阴阳归一镜很是看重,但若今天毁在这里……”

说话的同时,他便同时朝空中祭出一个铃铛来。

“摄魂铃?”丁晨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

葛长崎看着那铃铛,脸色也不由自主地变了,终于只是冷哼了一声。

孙慕云察觉到那黑衣人取出那铃铛后葛长崎脸色的变化,心下自然好奇地朝那铃铛瞧去。只见那铃铛通体为黄色,其上有着五颜六色的花纹,细看之下,才辨认出那图案是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那怪物的脑袋上只有一颗闭着的眼睛,虽然闭着,却仿佛活物一般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来。孙慕云只远远地瞅了那怪物的眼睛一下,便顿时感到心里空荡荡一片,仿佛有什么东西挣扎着欲要离体而去。

“小心,别去看那眼睛。”一旁的李小天发xiàn

身边的孙慕云脸上一片迷茫,眼神中也是空洞洞的一片,立kè

传音提醒他。

孙慕云一惊之下,立时回过神来,顿时发xiàn

自己背上已然惊出涔涔的一片冷汗来了。他看向身边的李小天,面带惊骇之色,传音询问道:“那铃铛是何物?竟这般厉害!”

李小天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场中,只是传音回答道:“我对此界的东西也知之甚少,虽不知那铃铛为何物,那铃铛上的怪物我却是知dào

的。那是冥灵界有名的怪物血吼兽,专喜食人魂魄。想来此铃能够让人心神失守,也正是因为此物。”

话说场中那黑衣人祭出铃铛之后,丁晨也终于祭出了自己的法宝,却是一杆青色的小幡,迎风见涨,刹那间就变成一杆半丈来长的青色巨幡。法宝都是通灵之物,高阶的法宝自然会对低阶的法宝造成威压之势。那杆青色巨幡显然也不是凡物,虽然场中已有阴阳归一镜和摄魂铃这样厉害的法宝,但是那杆青色巨幡在气势上丝毫不落下风,甚至嗡嗡作响,隐隐有一比高下的意思。

“哼,有意思。”眼看丁晨祭出这杆青色巨幡来,中间那名黑衣人仍然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葛长崎看到丁晨祭出的青色巨幡,脸上现出惊疑之色,说道:“丁师侄,没想到你竟有这等法宝。”

丁晨却苦笑一声,手中青色巨幡一卷一带,携风雷之声朝对面的黑衣人首领罩去。

黑衣人首领本来还欲说些什么,但见丁晨已经抢先动了手,脸上顿时显出狠厉之色来。他也不再多言,右手上的惊魂铃立时叮当作响,场中刹那间便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来。

“丁师侄,我来助你。”葛长崎大喝一声,右手朝那中间的黑衣人首领一指,原本在空中滴溜溜旋转着的阴阳归一镜立kè

发出一道粗若儿臂的白色光柱,直朝那黑衣人轰去。

黑衣人见此情景,左手连掐数诀,右手上的惊魂铃顿时黑光大作。那些黑色光丝仿若有形之物般朝空中的阴阳归一镜袭去。阴阳归一镜发出的白色光柱轰在袭来的黑色光丝之上,立kè

在空中爆zhà

开来。爆zhà

过后,白色光柱全部消失了,仍有残存下来的少量黑色光丝朝空中的镜子卷去。

葛长崎一见,怒啸一声,连连催动法诀。阴阳归一镜发出炫目的光芒,仿若怒日悬空一般明亮刺眼。下一刻,无数的火球由镜中生出,呼啸着朝那黑衣人首领袭去。

黑衣人首领见此情景,心知葛长崎已经拼命了,毫不犹豫地从口中喷出一口精血来,正喷到那惊魂铃上。接着左手连掐数诀,惊魂铃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无数黑色的光丝从惊魂铃中生出,漫天的黑丝足有数千之多,齐齐朝那些袭来的火球迎去。

葛长崎见那漫天的黑丝,足有数千之多,比之阴阳归一镜中生出的火球的数目也是不逞多让。心下虽是一凛,但见仍是方才的黑丝,不由得心下大定,只是连连催动法诀。空中的阴阳归一镜顿时更加明亮刺眼起来,让人不敢直视。

孙慕云见那场中斗得热闹,正看得高兴的时候,却猛然听见身边的李小天低呼道:“不好,葛老有麻烦了!”

孙慕云心中惊疑不定,本想询问李小天,但那场中漫天的火球和黑丝却已然撞到了一起。这次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发生剧烈的爆zhà

,那些黑丝却毫无阻碍地穿过那些火球,就像被针刺破了的气球一般,被黑丝穿过的火球立kè

爆裂开来。空中顿时只剩下漫天的黑丝,朝那阴阳归一镜缠去。

葛长崎终于看出这次的黑丝比上次更加厉害,心下大骇,连忙催动法诀,想把空中的阴阳归一镜收回来,怎奈何那镜子却已经被无数的黑丝死死地缠绕住,丝毫动弹不得。

丁晨原本也正被无数的黑丝围攻着,只得苦苦挥舞那杆青色巨幡,让那些黑丝近不得身来。此时一见葛长崎的法宝受困,心下也是大急,再也顾不得许多。左手执幡,右手在幡面上连连划动,接着口中念动法诀。那幡面上顿时青光大作,四周的黑丝一遇到这青光就溃散开来。

“着!”丁晨将手中青光大作的巨幡朝空中一扔,接着朝已被黑丝包成蚕茧般的阴阳归一镜一指。幡面上的青光顿时急速地朝那些死死缠绕着阴阳归一镜的黑丝袭去,青光所到之处,如沸汤泼雪般将那些黑丝悉数融去。那阴阳归一镜本来已经哀鸣不已,此时虽得青光相助脱出身来,镜中发出的光芒却已然黯淡了许多。

葛长崎一掐诀,将那镜子收回,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他本来就身受重伤,加上与自己心灵相通的法宝也被那些黑丝污损了,顿时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血来。

而另一边丁晨已经用青光将漫天的黑丝消去了,然后口中念念有词,那些青光便在他的面前聚集起来,接着竟凝聚成了一根青色的降魔杖。丁晨右手一指,那根青色降魔杖便如同狂飙怒电一般直朝对面的黑衣人首领呼啸而去。

黑衣人首领轻摇惊魂铃,顿时无数的黑丝聚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朝那青色降魔杖扑去。两物甫一接触,那青色降魔杖只在那黑色怪物的头上轻轻一敲,那黑色怪物便哀嚎一声消散在空气中了。

黑衣人首领眼见那青色降魔杖一击就击溃了自己从惊魂铃中招出的黑色怪物,也不慌乱,只将手中的惊魂铃往面前一祭,便直直地向那根急速朝自己袭来的青色降魔杖迎去。就在青色降魔杖撞上惊魂铃的一瞬间,惊魂铃上那个怪物原本紧闭着的眼睛居然猛然睁开了。

接着响起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之声,立kè

将原本充斥全场的鬼哭狼嚎声给压了下去,而那根青色降魔杖也随着这声兽吼溃散开来。

听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声兽吼,孙慕云顿时感到脑中空荡荡的一片,然后四周仿若缓缓安静了下来,也慢慢昏暗了起来。终于他喃喃了一句,竟昏了过去。

而一旁的李小天,看见惊魂铃上那怪物猛然睁开血红的眼睛,本要提醒身旁的孙慕云多加小心,却发xiàn

已然迟了,孙慕云早已昏了过去。李小天的身体也随着这声兽吼晃了晃,然后竟变得模糊起来。原本他这身体是用神念变化而成的,此时被这惊魂铃上所画专门吸人魂魄的怪物突然一吼,竟不能保持身体的稳定了。他心下顿时大骇,手心里立kè

涌出几缕蓝色的光丝,往自己的身上缠去。终于在缠上第四缕蓝色光丝的时候,他的身体又变得稳定了。

而场中,葛长崎也已经昏了过去,倒是丁晨,仍然清醒着,此时却也半跪于地,嘴角不断有鲜血溢出。那杆青色巨幡的幡面上竟然出现了一道裂缝,显然刚才正是这杆幡护住了丁晨,不然他现在也已经昏倒在地了。

眼见丁晨仍然清醒着,那黑衣人首领也不由得动容了,却冷笑一声道:“只一击,你就已经这样了,这惊魂铃的真zhèng

威力,你和你手中的这杆幡又能撑得住几下?我今天来此只是想取一样东西而已,你现在离开这里的话,我保证不会出手阻拦,如何?”

丁晨口中吐出一大口血来,抬起头看了看对面的黑衣人首领,面上倒泛起浅浅的笑意来,口齿不清地啐道:“呸,你做梦!”

第二十一章 竹林恶战(下)

那黑衣人首领一听,脸色变了变,双眼中流露出一抹残忍的意味,闷声道:“要不是因为解决你需yào

费点手脚,我才不会决定放过你呢。现在既然你执意找死,我便成全了你。”

话音方落,空中的惊魂铃已经叮叮当当响了起来。接着又是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对面的丁晨首当其冲,身子顿时像败絮一样向后跌了出去。他挣扎片刻,终于坐了起来,用手轻轻擦去嘴角的血迹,却又忍不住喷出一大口鲜血来。

黑衣人首领连连掐诀,场中兽吼之声便接连响起。持续不断的兽吼之声将躲藏在一旁的李小天幻化的身体都冲散了,他心下大骇,再也顾不得看那场中情形,身侧生出几十缕蓝色光丝,将自己完全包裹在里面。从外面看去,此时的李小天就像一个蓝色的蚕蛹一样。

这一阵兽吼之声停歇的时候,丁晨仍旧坐在地上,浑身都是鲜血。手中的青色巨幡,幡面上也已然豁开了不知多少道口子。他抬起头来,用挂着两道血痕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对面的黑衣人首领,用沙哑低沉的声音道:“打够了吗?”

黑衣人首领心中一凛,也不言语,手中又是连连掐诀。丁晨一见,心知这次自己是真的抵挡不住了,便转过头去看了看一直昏迷不醒的葛老,忍不住骂了句:“老混蛋,都是你害的。”

骂完,却又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他轻叹一口气,自嘲道:“今天能不能活下来,却是要看天意了。”

说完,丁晨猛吸一口气,忍着浑身的剧痛,挣扎着站了起来,将手中幡面已然破损不堪的青色巨幡插入到脚下的泥土中。

对面惊魂铃上的那只怪物在黑衣人的操纵之下,再一次睁开了眼睛。下一刻,一声惊天动地的兽吼声响彻了全场。

丁晨手指翻飞间,已经结成一个佛门的不动根本印。他的身上猛然散发出强烈的金色光芒来,强烈而不刺眼,却将满场的阴气驱散得一干二净。丁晨神色安详,额头上却现出一朵莲花的图案来,那兽吼之声将他身侧的金色光芒挤成一个葫芦状,终究无可奈何地消散在空中。

对面的黑衣人首领终于动容,心知自己的鬼道功法正被这佛门功法克制,当下便对身后两人道:“只怕夜长梦多,两位不必再留手了。”

身后两人漠然地点点头,接着便都祭出自己的法宝。左侧那名黑衣人的法宝是一柄小刀,其上死气腾腾,一看就知dào

是大凶之物,只怕不知dào

吞噬了多少生灵;另一人祭出的法宝却是一个钢圈,往空中一祭,顿时带起一片风雷之声。两人一祭出法宝,便立即指挥法宝朝对面的丁晨轰去。

丁晨见对面三人一齐出手朝自己轰杀过来,十指翻飞间已经结成一个莲花合掌印。顿时他的身上冒出一圈柔和的白光,身下也出现了一朵巨大的白色光莲,莲花一共八瓣,缓缓地绽放开来。

那柄小刀先自杀到,直取丁晨天灵盖而来。丁晨也不慌张,右手一点,脚下那八瓣的白色光莲便飞出一瓣,化作一朵小小的白色莲花,朝那柄小刀迎了上去。那柄小刀中生出一股灰蒙蒙的雾气,朝迎来的小小莲花飘去。那股雾气尚未飘到,白色莲花便猛然生出刺眼无比的白光来,那灰蒙蒙的雾气被白光一照,立kè

溃散开来。

左侧黑衣人见此情景,冷哼一声。小刀上的黑光顿时强了几分,只围着那白色莲花轻轻一绕,白色莲花外面的那圈白光顿时消散在空气里。丁晨见此情景,将手朝空中那白色莲花一点,白色莲花顿时涨大起来,一下子就将那把小刀包了进去。

此时那个钢圈也已经杀到,半空中顿时响起一片风雷之声。丁晨见此,脸色无喜无恶,解了莲花合掌印,右手朝空中的钢圈一点,脚下的八瓣莲花立kè

飞出三瓣来,朝那钢圈迎去。

那三瓣莲花瓣却没有变作小小的白色莲花,只是径直朝那钢圈迎去。那钢圈在空中急速一转,天空中便出现了一片雷火来。那一片雷火扭曲翻转,浑似一头张牙舞爪的狰狞怪兽,发出让人心悸的嘶吼来,如暴雨一样劈头盖脑地朝下方的丁晨扑去。

丁晨解了所结的莲花合掌印,眼见头顶上空雷火扑至,右手朝空中那三瓣莲花瓣一点,然后十指翻飞间又结出一个外缚印。那三瓣莲花瓣在空中组成一个三叶光轮的形状,接着白光大盛,那白光给人一种宛若新生的感觉,好似曦车东升,天光乍起。三叶光轮旋转着钻入雷火之中,便一头朝那钢圈撞去。无数的雷火撞到那光轮之上,却被猛烈地弹开。片刻后,那三叶光轮一头撞到那钢圈之上,并没有将钢圈狠狠弹开,而是重新化作三瓣莲花瓣,将那钢圈死死地束缚在原地。那钢圈无法转动,漫天雷火立kè

消弭于无形了。

操纵钢圈的那名黑衣人一见,双手连掐数诀。那被束缚着的钢圈中顿时出现了一个旋转不已的道家太极图来,接着猛然一抖,便已然从束缚中挣脱开来,疾速地朝下方的丁晨袭去。三瓣莲花瓣立kè

朝那钢圈追去。丁晨见此,解了双手所结的外敷印,朝那三瓣莲花瓣一点,双手又急速地结出一个内缚印来。空中那三瓣莲花瓣再次发出强烈的白光,速度也快了许多,顷刻间就追上了那钢圈,甫一接触,那花瓣就像触手一样死死地缠住了那钢圈。

眼见两人的法宝都被困住了,那黑衣人首领脸色大变,沉吟片刻也终于出手了。他将一口精血朝那铃铛上喷去,接着口念一诀,手中的惊魂铃顿时剧烈地颤抖起来。从惊魂铃中蓦然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嚎叫之声,接着一个硕大的骷髅头从那惊魂铃中冒出。那白色的骷髅头惨嚎一声,空气中顿时弥漫着一股浓重的腥气。

对面的丁晨一见那白色的骷髅头,神情凝重无比。他一咬牙,却将空中困住那小刀和钢圈的四瓣莲花瓣收了回来,重新又回到脚下的八瓣莲花之上。与此同时双手也解了内缚印,手指翻飞,又疾速地结一个新的法印来。

那白色骷髅头显然是个大凶之物,此时已然恶狠狠地朝丁晨袭来,口中也是厉啸连连,场中顿时弥漫着浓重的腥气。那骷髅头一下就撞到了丁晨身外的那层白光之上,那层白光顿时如同风卷残云般溃散开来。接着一张嘴,一股恶臭无比的黑雾从那骷髅头口中喷出,直朝丁晨滚滚而去。

丁晨脚下的那八瓣莲花自动飞到他身前,挡住了那股恶臭无比的黑雾,却只抵挡了片刻,便开始慢慢地枯萎了。那小刀和钢圈少了束缚,顿时脱困而出,小刀上泛起一丝红芒,而钢圈内则出现了一个八卦阴阳图,都从不同方向齐齐朝丁晨袭来。

丁晨在这危急时刻,终于结出了一个复杂无比的威德金刚印来,身周立时冒出让人不敢直视的刺眼白光来,场中也响起一片佛音梵唱来,他的脸上却泛起一片潮红。右手朝身前那朵枯萎的八瓣莲花一指,那朵莲花竟奇迹般地重新绽放开来。一股清新的味道从那绽放着的八瓣莲花上产生,立kè

将场中的恶臭一扫而空。那股清香闻之让人精神一震,就连身体也感到舒服无比。

丁晨身旁一直昏迷不醒的葛长崎此时也在这股清香中醒转过来,一见场中情景,不由得脸色大变。

此时那朵重新绽放开来的八瓣莲花和那白色的骷髅头死死地纠缠在一起,那小刀和钢圈却围绕着丁晨拼命地轰击着。但那八瓣莲花只抵挡了片刻,又重新枯萎溃散起来。

丁晨见此,将那青色巨幡擎在手中,轻叹一口气,身周泛出比方才还强烈数倍的白光。整个人就如同怒日当空,喷薄欲出,耀眼无比。场中立kè

被这白色光芒覆盖了,所有人在这一刻都感到眼睛被刺痛了。而这白色光芒竟然越来越耀眼,丝毫没有衰竭的征兆,那三名黑衣人的心底也不由得生出畏惧之感来。

白光消褪的时候,丁晨额头上的莲花图案消失不见了,那杆巨幡上却出现了一个莲花图案来。他将那青色巨幡朝空中一掷,大喝道:“步步生莲!”

接着便又结了一个不动根本印,神情肃穆地端坐在原地。

顿时无数的白莲从空中那杆青色巨幡上的莲花图案中生出,那白莲源源不断地生出,仿佛无穷无尽一般,疯狂地朝对面的三名黑衣人涌去。

那三名黑衣人眼见如此情景,终于都生出了退却之意。三人互望一眼,那名黑衣人首领朝丁晨道:“阁下好手段,改日再来讨教了。”

那语气中,分明是极不甘心的。

说完,那三名黑衣人各自收了法宝,便径自离开了。

而场中只剩下目瞪口呆的葛长崎,苦笑着瞪着丁晨道:“丁师侄,看来你和他们真的没有什么关系。不过,你这等高妙的佛宗功法,却为何要藏匿在我百炼堂,做一名小小的执事弟子呢?”

丁晨此时也收了法宝,静静地端坐在原地。他的脸色苍白得可怕,已然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对于葛长崎的问题,他却只是枯坐结印,仿若不曾听见一般。

过了片刻,他缓过一口气来,突然道:“外面的两位朋友,请现身一叙吧。”

这一句话,惊得李小天愣在当场,一时竟不知所措。

第二十二章 大衍翠生珠

就在李小天错愕不已的时候,原本昏迷在一旁的孙慕云却已经醒转过来。他一醒来就看到李小天惊愕的表情,便顺着他的视线望去,也立时看到了场中重伤喘息的葛长崎和端坐在地脸色苍白无比的丁晨。

方才大战的时候,丁晨一心对付对面的三名黑衣人,便没有发xiàn

场外的二人。现在大战停歇,那三名黑衣人虽然退去,丁晨却并不放心,生怕他们杀个回马枪,便用神识向四周探查了起来。

孙慕云和李小天原本已经隐匿好了身形,倒也不怕他用神识查探。怎料方才那场大战波及到了二人,孙慕云早就昏迷了过去,自然不能保持蛇灵的隐匿之法;而李小天的身体受到方才那阵接连不断的兽吼之声的影响,整个心神都只能用来保持身体的稳定,身外的禁制自然也就无法维持了。

丁晨用神识探查到四周竟然藏匿着二人,心中也是大骇。但他略一思忖便发xiàn

了其中端倪,这二人应该早已至此,方才他和那三名黑衣人激斗的时候,这二位并没有出手,虽说不是朋友但想必也不是敌人。而现在自己和葛老都是身受重伤,倒不如赌上一把,先用话将躲在暗处的这二人激出来,然后再见机行事。

“我们现在怎么办?”孙慕云重新用蛇灵的隐匿之术隐匿了身形,然后传音给李小天道。

这一问将处在错愕之中的李小天点醒了,他看了看场中重伤的两人,又转过头来看了孙慕云一眼,便低声道:“快跑!”

接着二人也顾不得隐藏,一前一后朝远处狂飙而去。孙慕云仍旧借了豹灵的迅捷,而李小天也同来时一样,脚下腾起一片蓝色的光幕,转眼间便都消失不见了。

而场中,丁晨的脸色已经稍微好转了一些,他一脸严肃道:“葛师叔,你现在应该告sù

我他们所觊觎的究竟是你手中何物了吧?”

葛长崎一脸苦涩道:“丁师侄,老夫先在此多谢你的救命之恩。”

丁晨一听,立kè

打断他的话道:“此话休要再提,今日我既然选择舍命救你,本就没有图你什么。不过以后,我仍旧是那个普通的执事弟子丁晨,而你仍旧是我的葛师叔。一切都没有变,这点你应当明白吧?”

葛长崎点点头,却看向原先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藏身之处,不无担心道:“却不知那二人究竟是何身份,若是他们将今晚之事泄露出去,只怕麻烦不小啊。”

丁晨却满是自信道:“葛师叔你不用担心,这二人最后离开时所用的功法非常奇特,绝不是我百炼堂之人,也不是我所熟知的佛宗、道家或者鬼道之人,所以今后我们一切照常,不必太过担心。”

听闻此言,葛长崎顿时松了口气,道:“这样最好。也罢,丁师侄我就坦白地告sù

你,他们所觊觎的究竟是我手中何物。”

“我看来的那三人,既有鬼道之人,又有一个用的是纯正的道家功法。道家之人竟和鬼道之人混在了一起,倒实在是一件匪夷所思的事情。”丁晨仿佛自言自语道。

“不错,我也正是对此点感到疑惑。还有今日我百炼堂中来了一位贵客,倒也正是为了我手中之物来的。”

“贵客?却是何人?”

“佛宗白马寺的枯荣长老。”葛长崎说到这里,却发xiàn

丁晨的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

他不由得停下来,用关切的目光看着丁晨道:“丁师侄,你……没事吧?”

丁晨摆摆手示意自己并无大碍,然后皱眉道:“葛师叔,你手中究竟有何物,为何连佛宗之人也掺和进来了?”

葛长崎顿了顿,方开口道:“是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

“什么!”丁晨一脸震惊的神色,难以置信道,“葛师叔,你是如何得到这七器中的佛门至宝的?”

葛长崎叹了口气,道:“现在想来连我自己也不敢相信,这实在是天大的机缘。那日我因为一些琐事外出,至于何事我现在却也记不起来了,偶然来到一座鬼城附近,有几个外出逃过一劫的庄稼汉子央求我出手救出他们尚在城中的家人。他们先是拿出些碎银,我自然是看不上眼,然后他们其中一人便拿出一串佛珠来。”

“难道……”丁晨的语气中明显透着一丝不信。

“不错,那几个庄稼汉子拿出的正是那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说来也真是讽刺,这佛门至宝竟是他们从一个山洞中意wài

得到的。原本我对这串佛珠也并没有太在意,只是后来偶然翻阅古籍时偶然发xiàn

了这宝贝真zhèng

的身份,自然亲自出手换来了此宝。”葛长崎言语间流露出一丝得yì

来,同时又有些难以置信道。

“如此说来,今日那白马寺的枯荣前来我百炼堂,定然也是为了这件佛宗至宝。”不待葛长崎回答,丁晨又自言自语道,“这老和尚想要此物倒也正常,但是鬼道和道家之人都想要掺和进此事,却又是出于何意呢?”

他方说完却又想起一事来,便转向葛长崎道:“今日那枯荣来此,是想要得到这件佛宗至宝。以白马寺的雄厚实力,自然会带着极好的东西来交换。但今日你们在那鲁厅中却似乎并未谈妥,这是为何?”

葛长崎一听,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愠色来,说道:“若真是如此,我百炼堂当然会成人之美,毕竟这大衍翠生珠虽是七器之一,但终究是佛宗之物,对我工派之人并无太大用处。这大衍翠生珠让老夫来用也就是一件稍微厉害些的法宝而已,但那枯荣长老却毫无诚意可言,我百炼堂自然不会将这佛宗至宝交给他。”

“毫无诚意?此话却又是何意?”丁晨疑惑道,“难道这枯荣竟想白拿?”

“这倒不是。枯荣长老确实是带了不少好东西前来换取这大衍翠生珠,其中有几件也是举世罕有,大部分东西对我工派之人也是大有用处。”葛长崎解释道。

这一下倒将丁晨弄糊涂了,沉吟片刻后方道:“如此说来,这白马寺的枯荣还是很有诚意的,却不知为何没有谈妥?”

葛长崎苦笑一声,摇摇头道:“丁师侄,我们找了半天,发xiàn

那枯荣长老竟少带了一件东西来。这件东西不带来,就是大大的没有诚意了。”

“哦,却是何物?”丁晨心下好奇道。

葛长崎咳嗽了一声,回答道:“此事说来话长。当年我派开山祖师张秉乾和白马寺的一名长老私交甚好,甚至把自己千辛万苦寻到的巧匠之祖鲁班所用的量天曲尺赠与了对方。鲁班祖师所用的量天曲尺对我工派之人的作用,自然是不言而喻的。由此可见我派张祖师的情义,然而世事难料,两人后来竟反目成仇。我派张祖师何等英雄人物,自然不会再去白马寺将此物索要回来。”

说到这里,葛长崎停了下来,目光在丁晨身上停了片刻,才又接口道:“丁师侄,想必你也知dào

,我派张祖师后来大道有成飞升而去。他飞升之时却留下遗命给送别的众多弟子,让他们无论如何要将鲁班祖师所用的量天曲尺拿回来,但同时又交代除非是白马寺僧人自愿送还,不然绝不允许用武力抢夺。众多弟子自然将他老人家的吩咐牢牢记着,自此我百炼堂历代掌门和长老们,无不把此事视为头等大事,也深以此事为耻。后来张祖师在白马寺中的那位友人坐化而去,那量天曲尺也就一直留在了白马寺中。如果不是碍于张祖师的遗命,我百炼堂早就杀上白马寺了,纵然拼个两败俱伤,也誓要将那量天曲尺抢回来。所以此次那枯荣长老没有将此物带来,就想换取这七器之一的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是不是毫无诚意可言?”

丁晨一听,也皱眉道:“何止毫无诚意可言,简直是欺人太甚!”

葛长崎也怒气冲冲道:“不错,众位长老也都感到非常气愤,一致决定即使这白马寺的僧人再将那量天曲尺送来,我们也绝不会再换给他了。”

丁晨仿佛不经意地问道:“葛师叔,那大衍翠生珠现在又在何处?”

葛长崎闻言顿时哈哈一笑,也不兜圈子,直截了当地回答道:“那大衍翠生珠虽是我机缘巧合之下得到的,但是我却有自知之明,不敢据为己有。老夫一回来就将此物交与掌门了,此物现在由他保管。丁师侄,既然你救了我一命,我也不妨告sù

你,那大衍翠生珠此刻就在那鲁厅之中,这佛门至宝放在那里,自然是十分安全的。”

丁晨脸上不动声色,心下却已然恶狠狠地骂了起来,却仍旧一脸平静道:“的确如此,葛师叔当真是深谋远虑。”

他方才已然动了盗宝的心思,但此刻听闻葛长崎提及的藏宝之地,特别是听到鲁厅二字后,立时想起那夷柔青木阵来,便不由得绝了盗宝的念头。丁晨旋即打着哈哈应付了几句,然后就随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丁晨走后,葛长崎一脸阴沉地站在那里,沉吟片刻后也冷笑着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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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点拨

却说孙慕云和李小天二人被丁晨惊走之后,一路狂飙而去。

两人实在是对丁晨此人心有余悸,那三名黑衣人以李小天的眼力自然可以看出俱都有元婴期的实力。而丁晨用的是佛门功法,李小天虽然说不清他的修为境界,但眼见他力拼对面三名黑衣人却不落下风,其实力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两人兜了一个大圈,才都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的木屋之中。

孙慕云倒头便睡,李小天却盘腿打坐起来,自此一夜无话。

翌日,孙慕云醒来的时候只感觉浑身酸痛。他下了床走出木屋,发xiàn

李小天正在外面的空地上练习一种非常奇特的功法。

只见无数缕蓝色光丝从他的右手边生出,在身前转过一个个弧形,又在左手边消失不见了。他的身前仿佛悬浮着一根蓝色的飘带,看起来让人感觉非常怪异。

李小天看到孙慕云,右手朝身前一指,那根蓝色的飘带中顿时飞出一缕蓝色的光丝来。李小天面带笑意,右手又朝孙慕云一指,那缕蓝色光丝随之飞到他的身前,接着便在其身上缠绕起来。

孙慕云顿时感到神清气爽,浑身的酸痛感也消失不见了。

他满脸惊诧地问道:“小天,这是怎么回事?”

李小天嘻嘻笑着回答道:“这是我所领悟的水之法则的一种应用,你现在是不是感到浑身都很舒服?”

“不错,我现在不光感到神清气爽,连身上的酸痛之感也都消失不见了,真是神奇啊!”

“这没什么,如果你领悟了水之法则的这部分,也能够做到这一点。”李小天正色道。

“难道水之法则还分成很多种不成?”孙慕云疑惑道。

李小天却不回答,只是将右手朝身前的那根蓝色飘带一抓,接着将那根飘带团成一团,轻轻一揉一拉。再将手张开时,却从他的手心里飞出一只蓝色的小鸟来。

那只小鸟轻轻一扇翅膀飞到空中,接着竟围着孙慕云转着圈圈,边飞边叽叽喳喳地叫个不停。

孙慕云伸出手去抓空中那只小鸟,却被它灵活地躲闪开去了。

“这、这……怎么可能?”孙慕云挠了挠脑袋,问道,“这只小鸟是你用一根蓝色飘带变化出来的,怎么倒有了自主意识?”

李小天朝那小鸟一招手,那只小鸟便乖乖地飞回到他的手上。

他一边捏捻着这只蓝色小鸟一边解释道:“这只小鸟是我用自己体内的本源之力变化而成的,自然与我心意相通。你刚刚想去抓它,我心下一动,它自然就躲闪过去了,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原来如此,我说这只小鸟怎么会有自主意识。”孙慕云的语气中有着掩饰不住的憧憬,又道,“我听说创造生命是达到传说中的神域才能做到的事情。”

“神域嘛……”李小天一脸的沉吟之色,片刻后忽又轻笑起来,郑重道,“也并不是你想象中的那么美好。”

“哦?为何?”孙慕云惊讶道。

李小天却似乎不欲再提及此事,打了个哈哈便推托过去了,却又朝孙慕云道:“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好了。”

孙慕云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兴奋之情来,忙道:“小天,你要给我看什么?”

“我是兽神留在此界的一缕神念,所以我只继承了他的部分记忆和能力。而且我没有真实的躯体,大大地限制了我的能力。就算我有十成的威能估计最多也就只能发挥出六七成出来。这个问题以前我并没有意识到,直到昨晚那黑衣人首领所用的惊魂铃让我险些吃了大亏,才让我意识到此点。”李小天一脸严肃道,“此界想必还是有很多对我大有威胁的法宝存zài

,不然以我的实力,在此界估计鲜有敌手。当然此界也是有一些比较厉害的存zài

,比如昨晚那个丁晨丁师兄展示出来的强悍佛门功法,只怕就足以媲美分神期的修士了,以后我们还是小心为妙。至于现在我要演示给你看的,就是我所领悟的部分水之法则。”。

“难道就在此地吗?只怕有些不方便吧……”孙慕云看了看周围的那些木屋道。

“无妨,住在此地的那些弟子都去参加早课去了。而且经过昨晚那一阵,整个百炼堂明显加强了戒备,连外面的护山大阵都开启了。说来也真是好笑,明明最可疑的正是丁晨那厮,表面上却摆出一副对外人充满戒心的样子。”李小天用一脸鄙夷的神情讥讽道。

“那丁晨丁师兄倒真是深藏不露啊,要不是昨晚正好被我们撞见。只怕到现在我也只会把他当成一个圆滑玲珑的执事弟子而已。”

“不错,此人以后我们要多加提防。不过现在却不提他了,你看这里……”

李小天说着伸出右手来,却有一滴蓝色的水珠出现在他的掌心里。

他朝李小天笑道:“来打我。”

孙慕云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看李小天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便先借了熊灵的蛮力,接着摆开架势,一拳快如旋风地朝面前的李小天轰去。

眼见这又快又狠的一拳带着呼啸之声朝自己的面门狠狠轰来,李小天心念一动,右手中的那滴蓝色水珠顿时出现在了他的面前。接着他伸出双手,轻轻一拉,面前的那滴蓝色水珠竟随之变成了一张蓝色蛛网状的水网,挡住了孙慕云轰来的拳头。

孙慕云借了熊灵蛮力的一拳轰在那突然出现的蓝色水网上,便感觉这一拳仿若轰在了水里一般,毫无着力之处。他心下并不服气,便收回手来,又对那蛛网状的水网用尽全力轰了几拳,仍旧感到每一拳都像轰到了水中一样,毫无着力之处。

“现在你再试试。”李小天心念一动,面前的水网便在瞬间变成了一块密实的蓝色水板,依旧挡在两人之间。

孙慕云看着那块蓝色水板,眉头一皱,深吸了一口气,仍旧借了熊灵的蛮力。一挥拳,瞬间带起一片风雷之声,朝那块蓝色水板狠狠砸去。

“轰”的一声巨响,孙慕云感觉似乎连自己脚下的这片土地都轻轻地晃动了一下。就在拳头砸上那水板的时候,他感觉自己仿佛打在了一块钢板上面——不,比钢板还要硬的多!

顿时从拳头处传来一阵钻心的刺痛感,孙慕云的脑袋也是一阵昏眩。

他立kè

后跳一步,死死地盯着眼前的那块蓝色水板,恶狠狠道:“怎么这么硬,我的拳头都差点被震坏了。还有我的脑袋为什么会昏昏沉沉的?”

李小天撤去身前的蓝色水板,那蓝色水板重又化作一滴蓝色水珠。他伸出右手朝孙慕云一点,那滴蓝色水珠便飞到孙慕云的身上。只轻轻一圈,孙慕云右手上传来的刺痛和脑袋的眩晕之感便随之消失了。

“小天,你快告sù

我为什么。”孙慕云兴奋道。

“刚才我将体内的一部分本源之水化成蛛网状,可以轻易地将你的力量分散到整个水网之上。别说你的力量,就是普通的分神期修士,即使是经过天地淬炼的身体,光用蛮力也奈何不了我这张水网。至于刚才让你吃了大亏的那块水板,却是我将自己体内的本源之水压缩使之密集起来,让其变得坚硬无比。刚刚我并未尽全力压缩,不然你这只拳头现在已经废了。至于让你感到昏眩的却是你自己的力量。攻击这块水板的力量越大,反噬的力量就越大,而且……”说到这里,李小天嘿嘿一笑,接着道,“这股反噬之力是直达脑部的,以元婴修士的能力,尽全力轰击这水板一下,只怕光这反噬之力就可让其元婴不稳甚至涣散。你嘛,自然没有元婴期修士的能力,所以只是感到头脑昏眩而已。不然的话,哼!”

孙慕云听他如此一说,眼神也变得狂热起来,问道:“难道这两招就破不了吗?”

李小天对他此问嗤之以鼻,甚至懒得给他解释,右手一指,那蓝色水滴又化出一块和方才一模一样的水板来。接着他伸出右手拇指,指尖上陡然出现了一个白色的光点。那白色光点越来越亮,亮到刺眼无比的程度依然没有停止变化。等最后停止的时候,孙慕云只是稍稍瞥了那白色光点一眼,便感到一股窒息之感。

“看好了!”

李小天将右手拇指上那亮到极致的白色光点,朝面前的蓝色水板上轻轻一点。就在他的拇指碰触到那块水板的一瞬间,那块蓝色水板便立时碎裂开来。

孙慕云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看那坚硬无比的蓝色水板居然四分五裂开来,不由得感到喉咙一干,连忙咽了几口唾液。

“你记住了,在绝对的力量面前,这什么水网、水板都是些摆设罢了。我真zhèng

想要教给你的是……”

说到这里,李小天一脸严肃道:“在和与自己同级的强者战斗时,任何的虚招都是无用的。你真zhèng

要做的就是找到他最弱的那点,然后用你最强的力量一举摧毁他!”

第二十四章 大道之秘

李小天看着孙慕云目瞪口呆的样子,微微一笑,接着心念一动,那四分五裂的蓝色水板重又聚成一滴蓝色的水珠出现在他的右手中。

“这本源力量是很难摧毁的,除非对方也是用的本源之力。要想拥有本源之力,就需yào

领悟天地法则。普通的元婴修士一般就会领悟些许的天地法则,但是他们的体内并不会出现本源之力。”

孙慕云一听,不解道:“小天,刚才你不是说要想拥有本源之力,就需yào

领悟天地法则。这元婴修士已经领悟了些许的天地法则,为什么不能拥有本源之力呢。”

李小天的脸上露出一丝不屑,伸手朝天空一指,问道:“慕云,你先告sù

我,那里有什么?”

孙慕云看了看头顶上蔚蓝的天空,沉思片刻便回答道:“我看到了云朵和太阳。”

李小天顿时哑然失笑,接着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神情道:“若是我刚才那个问题让一名元婴期修士来回答。他一定会说他看到的都是天地灵气,但实jì

上这是一个多么可笑的答案啊。什么狗屁天地灵气,就是这东西害了所有的修士!”

孙慕云感到一头雾水,疑惑道:“什么嘛!那里确实应该有大量的天地灵气存zài

吧?只是我现在还感应不到罢了,又为何要说这个答案可笑呢?”

“有天地灵气存zài

自然是对的,但是我问你,何谓天地灵气?”

孙慕云挠了挠脑袋,不敢肯定道:“这个嘛,我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天地间存zài

的一种能够帮zhù

修士修liàn

的纯净能量吧。”

“哈哈!你说得不错。若是让一个元婴期修士、分神期大修士甚至飞升上界的修士来回答这个问题,也不过是这个答案罢了。可是这个答案注定了所有的修士辛苦修liàn

的都不过是些小道罢了。踏上这条修liàn

之路,就注定走的是一条不归路。可悲,可悲啊!”

说到这里,李小天的情绪明显激动起来。

孙慕云一听,心中讶异无比,连忙问道:“何出此言,古往今来,修liàn

之事虽是逆天而行,难于登天。但无数仁人志士前赴后继,终究还是有不少人大道有成的,怎么能说是不归路呢?”

“大道有成?哈哈!这是多么可笑的一件事情啊!那么慕云我问你,你口中所谓的大道有成是指什么?”李小天看着孙慕云,眼中流露出一种难以名状的意味反问道。

“大道有成自然是指飞升上界,从此拥有开天辟地的大神通,自身也与天地同寿。”孙慕云说到这里,一脸向往的神色道。

“哼!狗屁,全是狗屁!什么大道有成,飞升上界;什么开天辟地,万寿无疆!全是一些狗屁!我且问你,那些飞升上界的修士甚至自古以来便有的所谓法力通玄、神通盖世的古仙,你可听说过有一人能够到达神域的?”

“这……”

“我告sù

你吧,古往今来,修士无数,仙人也是众多,却从未有一人!从未有!”李小天一手指天,长啸一声道。

那啸声悠长高亢,在群山之中来回传递着,惊起了黑压压的一片飞鸟。

直到那啸声渐渐杳不可闻,李小天才转过身来,对孙慕云道:“你一定想要问为什么,那么我也不妨告sù

你原因。一只蝼蚁修liàn

之后,变成了一只强壮的蝼蚁,哪怕你修liàn

到了合体期甚至渡劫期,只要你没有飞升上界,你仍旧只是一只蝼蚁——这就是普通修士在仙人心中的地位。而同样的,那些仙人在古神的眼中也就跟一只蝼蚁无异,生杀予夺,全在一念之间而已。”

“难道,就没有办法能够到达神域吗?”

李小天一听,脸上露出一抹残忍的笑来,说道:“上古七神,历经万劫,仍旧只有七神,你道为何?”

“难道古往今来真的无一人到达神域?”孙慕云黯然道。

“不,曾经有一人即使修行小道仍然达到了神域的实力。可是,一只蝼蚁想要成为人,人是绝对不会答yīng

的,即使这是一只在实力上和人差不了多少的蝼蚁。所以,他被上古七神出手抹去了。”

孙慕云一听,怒道:“修道是多么艰难的一件事情,上古七神怎么能这样做呢?”

李小天却轻笑道:“慕云,你还没有到那种境界,所以你无法理解。难道你现在杀了一只蝼蚁,你的心里就会感到愧疚?如果别人看见了,从此别人就会说你是一个邪恶的人,就因为你杀死了一只蝼蚁?”

“那……怎么才能够得到上古七神的承认呢?难道就没有办法吗?”孙慕云不甘心道。

“办法自然是有的,但是只有一个。”

“哦?”

“那就是成为一个真zhèng

的‘人’,即使你是个体弱多病的‘人’,但只要你不是一只蝼蚁,自然就不会受到蝼蚁的待遇了。”李小天傲然道。

孙慕云低着头,喃喃道:“成为‘人’,成为真zhèng

的‘人’……”

他突然想起什么,便抬头朝李小天问道:“可是一只蝼蚁,不管怎么修liàn

仍旧是一只蝼蚁罢了!它怎么可能成为‘人’呢?”

李小天沉思良久,叹了口气说道:“我只是上古兽神的一缕神念而已,只继承了他的一部分记忆,所以这个方法我也真的是不知dào

。”

看到孙慕云黯然的神色,李小天安慰他道:“你也不必灰心,以后到了能够成为‘人’的时候,你自然就会知晓方法了。”

“不提此事了。”孙慕云打起精神,指了指天空,问道:“刚才你问这里有什么,既然不是天地灵气,那究竟是什么?”

“这个嘛,却也是天地灵气。”李小天一脸沉吟道。

“嗯?”这下孙慕云倒彻底糊涂了。

“不急,待我细细给你道来。在我看来,那里存zài

着的是大量的亲木灵气、少量的亲水亲火灵气以及极少量的亲金亲土灵气。这些确实也可以称作天地灵气,但即使是元婴修士,也只领悟了一点点的天地法则罢了,又如何能区分出这五种灵气来。这些修士在修liàn

时将这些天地灵气都一股脑儿地吸纳进体内。虽然都是很精纯的天地灵气,但终究是不同种类的。如同人吃五谷杂粮难免会生病,这些修士吸纳进不同种类的灵气,虽能不断地淬炼身体,但对天地灵气感应更加细腻的元婴却如同一直在吃五谷杂粮,岂有不生病之理?所以我方才说这些修liàn

之法俱是小道,正是因为这个原因。”

“那什么又是真zhèng

的大道呢?”孙慕云觉得李小天方才所言,确实有几分道理,便又问道。

“说来也真是可笑。其实是有大道在先,只是后来的修士都觉得这大道的修liàn

之法太过虚无缥缈。接着也不知是谁创出这小道来,小道虽然同样虚无缥缈,但毕竟有据可依、有章可循,最重yào

的是的确有人修liàn

这小道得以飞升上界。所以绝大部分的修士都弃了大道而取这小道,即使有极少一部分的修士仍旧选择的是走大道这条路,却在历经无尽岁月之后,因为种种原因,有些殒落,而有些则是感觉大道无望最终放qì

了。从此大道无凭,修liàn

之法也随之消失了,倒是这小道,被众多修士进一步发扬光大,居然被细分成许多不同的修liàn

法门。”

李小天说到这里,脸上便显出一丝无奈之色来。

“那这大道的修liàn

之法究竟是什么?”

李小天嘿嘿一笑,回答道:“总而言之,就是一句话——领悟天地法则。但是具体说来,却比那小道的修liàn

之法更加晦涩繁杂。上古流传下来的大道修liàn

之法,往往只有寥寥数言,其中艰涩,自然不言而喻。那小道至少还有具体的修liàn

法门,这大道的修liàn

之法,倒真的是玄之又玄。”

“那该如何是好?”

“你别忘了我是何身份,以后自然会助你修liàn

这大道。若没有人指点,先不提这外四法则,只怕你这一辈子,连某种天地法则中的任何一部分都领悟不了。”李小天傲然道。

孙慕云一听,想起自己十年后就要去报仇,目光中不由得露出一丝狂热来,心急难耐道:“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

李小天看他跃跃欲试的样子,却丢过来一句冷冰冰的话,说道:“急什么,你现在连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更谈何天地法则,简直是痴人说梦。现在你所要做的,就是老老实实地学习这百炼堂的修liàn

法门,至少要持续到你能够感应周围的天地灵气为止。”

听到这里,孙慕云脸上露出一丝疑惑的神色,问道:“你不是说这是小道吗?若是我修liàn

了,还能够再修liàn

你所说的大道吗?”

“这个你不必担心,你既然是我兽神一族在此界的最后一人,又怎可让那些小道耽误了你。我且问你,你的体内可有什么异样没有?”

“异样?”孙慕云疑惑道。

“想必你是记不得了,我不妨告sù

你。上次你在那碧蚨舟中历经易经洗髓的时候,是不是感觉体内有一股寒流产生?”

“不错,当时确实有一股寒流产生。”孙慕云连连点头道。

“那你就不用担心了,这正是兽神血脉在你体内设下的禁制,以防止你修liàn

小道,所以在那些修士眼中你只是一个灵征全无的普通人罢了。”

孙慕云点点头,问道:“那现在我们怎么办?”

李小天脸上露出一股耐人寻味的意味来,淡淡道:“等!”

第二十五章 拜见葛长崎

之后几日,孙慕云整天无所事事,有时向李小天询问关于如何领悟天地法则的事情,也被他一句“时机未到”便推托过去了。

这几日时间里,倒是有几位居住在此地的弟子先后回来过。见到孙慕云,大都也只是远远地点个头便算打过招呼了。每个人都是一脸忧色,行色匆匆的样子。孙慕云虽然心中好奇,但毕竟和别人不熟,也不好拦住别人详细询问一番。终究只能按捺住内心的不安,整天只是呆在自己的木屋中练习吐纳呼吸。

这一日,孙慕云正沉浸在吐纳呼吸的练习中的时候,忽然感到肩膀被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他睁开眼来,却看见李小天一眼兴奋的表情。

“小天,怎么了?”孙慕云疑惑道。

“那位丁晨丁师兄来了,想必是来找咱们的。你就当作什么都不知dào

,不然露了馅,只怕会有些麻烦。”

说完,他又用力拍了一下孙慕云的肩膀,却一下子就将孙慕云拍翻在木床上了。

李小天哈哈一笑,便出了木屋,回到自己的木床上盘腿坐下了。

孙慕云刚挣扎着坐起来,那丁晨却已经来了。

他一进屋就和孙慕云寒暄起来,孙慕云应付了一番,那丁晨便又到隔壁找李小天去了。

过了片刻,便见丁晨和李小天二人来到这木屋中。

李小天开口道:“慕云,葛老让我们两个人过去,你准bèi

一下,我们这就出发。”

孙慕云也不多言,起身下得床来,便跟着丁晨一道找葛长崎去了。

走了一会儿,李小天突然开口道:“丁师兄,你似乎受了伤,不要紧吧?”

走在前面的丁晨眼中厉芒一闪即逝,他回过头来,面带笑意地看着李小天道:“李师弟果真是心细如发,我前几日走夜路的时候,不小心摔了一下,到现在这身上还疼呢。”

言语间,脸上也适时地显出一丝痛苦之色来。

孙慕云见此情景,虽然强忍住没有笑出声来,但心下却不由得狠狠地将这丁晨鄙视了一番。

李小天一听,脸上顿时露出关切之意来,同时装模作样地关心道:“丁师兄,你晚上一定要小心,我看这几天好像乱的很。”

丁晨连忙打了个哈哈,说道:“两位师弟还是抓紧时间赶路吧,莫要让葛师叔等急了。”

说完,他便又上前带路去了。

行了约莫半个时辰,七拐八拐之后三人在一间竹楼前停下了,丁晨终于如释重负道:“我们到了,葛师叔就在里面,两位师弟上去拜见他老人家吧。”

接着他又朝孙慕云特别嘱托道:“葛师叔前些日子受了风寒,现在身体不太舒服。你们切莫再惹他老人家生气了,切记切记!”

说完,丁晨便径直离开了。

三人来到此地的过程中曾穿过几道关卡,那些守关弟子虽然认识丁晨,但一见他身后的孙慕云和李小天很是面生,便都仔细地上前盘查。那丁晨也不多言,直接拿出一块巴掌大小的白色令牌,那些弟子一见便都恭敬地放行了。那白色令牌孙慕云倒是见过,正是刚来那日在鲁厅前的斜坡下丁晨拿到的那块。

至于这些关卡是什么时候有的,孙慕云却是不知dào

的,想来也是这几日刚设的,因为来的那一日却是一个都未曾见到。一旁的李小天自然也有此等疑惑,便毫不客气地询问了在前带路的丁晨。

丁晨一听,也不隐瞒,只是一脸苦笑着解释道:“正如两位师弟所言,这几日晚上比较乱。这几天新设的这些关卡,也是为了防止有贼人偷偷潜进来捣乱。不过两位师弟不必担心,以我百炼堂工派之首的威名,想来一般的宵小也是不敢前来捣乱的。”

孙慕云一听,心中却暗暗道:这些关卡却未必是用来防那些所谓的贼人和宵小的,只怕反而是要防着这位丁晨丁师兄的多。想来丁晨也心知肚明,只是他似乎毫不在意。

想到这里,孙慕云看了看身边的李小天,也看出了对方眼中的笑意,不由得也在心底偷笑了起来。

收起思绪,整理了一下衣服,两人便鱼贯着进入到了那竹楼之中。

那竹楼从外面看很是简陋,不过里面的摆设倒真是不少。一进入楼中就看见一张巨大的屏风,上面画着八匹奔腾的骏马,四蹄腾空,驰骋如电。上题一首诗,正是描述这八匹神驹的,但云:

穆满志空阔,将行九州野。神驭四来归,天与八骏马。

龙种无凡性,龙行无暂舍。朝辞扶桑底,暮宿昆仑下。

鼻息吼春雷,蹄声裂寒瓦。尾掉沧波黑,汗染白云赭。

华輈本修密,翠盖尚妍冶。御者腕不移,乘者寐不假。

车无轮扁斫,辔无王良把。虽有万骏来,谁是敢骑者。

那字迹龙飞凤舞,遒劲有力。孙慕云虽不知dào

这些诗句是什么意思,但只看了这些字一眼,便觉得满屏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不禁微微打了个寒颤。

李小天盯着那满屏的诗句,良久轻叹道:“好诗,真是天马行空之作。这些字倒也真是奇特,只稍稍看上一眼,便觉得有一股肃杀苍凉之感透纸直出扑面而来。”

这时却听见那屏风后面咳嗽了几声,李小天一听,便朝孙慕云轻笑道:“走吧,上前看看去,他老人家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两人转过屏风来,眼前顿时出现一个宽敞无比的大厅。这一下,不光孙慕云,连一向沉稳的李小天,脸色也不由得变了。这大厅方圆足有里许,而从外面看来,却只是一座小小的竹楼罢了,不料却暗藏乾坤,这里面何止是宽敞,足可称得上广阔了。再加上这一大片空间里居然只在中间放了一张檀木八仙桌,更是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这强烈的震撼立时让孙慕云二人愣在了当场。

那檀木八仙桌旁放了一把太师椅,上面坐着一位蓝衫老者,正是葛长崎。葛长崎见二人一脸震惊地愣在当场,脸上不由得露出一丝得yì

的笑容。他一直为这个大厅的布置而感到自豪,此刻见二人震惊的表情,心中自然感到颇为得yì



过了片刻,李小天先回过神来。他一见身旁的孙慕云仍然愣在那里,他的掌心便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抹淡淡的蓝色,然后伸出手来装作不经意地在后者的肩膀上拍了拍。孙慕云顿时感到神清气爽,精神也为之一振,待回过神来时,却发xiàn

身上已然出了一层冷汗。

“你们两个过来吧。”葛长崎的声音在这大厅回荡着,显得有些缥缈。

孙慕云和李小天走到离葛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

李小天恭恭敬敬地跪了下来,朝葛长崎磕了一个响头,语气也很是恭敬:“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那日在碧蚨舟上得到师父的无私传授,弟子心中一直感激不尽。分别这数日,弟子对师父十分想念,日夜盼望着能够再见到您老人家。今日能够有幸再当面聆听您的教诲,弟子实在是诚惶诚恐激动不已。”

李小天这段话说得滴水不漏,加上他恭敬的举止,更是让葛长崎不由得在心底对这个徒弟青眼有加。他急忙从那张太师椅上站起身来,走到李小天面前,伸手将他扶了起来。

葛长崎细细地端详了一番这个从半路上捡来的弟子,半晌方开口道:“为师教给你的东西,学得怎么样了?”

孙慕云仿佛不敢抬起头来,只低着头,回答道:“师父,弟子驽钝,恐怕要让您失望了。”

葛长崎的右手上突然出现了一抹红色,他伸出手来在李小天的头上轻轻地摩挲了一阵,沉吟片刻后道:“嗯,虽然有些时日未见了,但你倒未将为师教给你的化生诀的修liàn

落下,不过你在此法诀的修liàn

上却似乎存zài

一些问题。当然这也是为师的疏忽,这样……”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白色令牌来,交给李小天,同时一板一眼道:“为师这段时间俗事缠身,仍然不能亲自指导你的修liàn

,想来也真是惭愧。若是你以后在修liàn

上有什么困惑的地方,便可拿着这块令箭来这里请教为师,当然……”

葛长崎顿了顿,似乎犹豫了一下,便又接口道:“当然也可以请教你们的丁晨师兄,想必他也是可以给你释疑解惑的。”

李小天将那块白色令牌收入怀中,听了葛长崎的话,便又连连道谢。

接着他仿佛不经意地问道:“师父,丁师兄方才带弟子来的时候,路上却有关卡盘查。前几日弟子刚上山的时候却未见到这些关卡,难道这几日出了什么事不成?”

葛长崎沉吟片刻,回答道:“正是这几日刚设的关卡,不过也就是个形式罢了。为师那日遇到你的时候,恰好得到了一件宝物。这件宝物让许多人眼馋,只怕这些日子我百炼堂会有些小小的麻烦。所以设了这些关卡,是怕有些宵小之辈混进来捣乱。不过你们只需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屋内修liàn

,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为师今日告sù

你们这些,正是先给你们提个醒,日后真有什么不测时,你们只需保护好自己就行了。至于那些麻烦,自然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前去处理。”

李小天一听,虽然很想知dào

是什么宝物,但终究忍住没有再问。又拜谢了一次,便自告退了。

孙慕云却被单独留了下来,他虽不是葛长崎的徒弟,却也是一脸恭敬地给葛长崎执礼道:“前辈,非常高兴能够再见到您。”

葛长崎那晚在紫竹林中受伤很重,到现在都仍未恢复,但今日见到乖巧的李小天,心情倒是不错,也不免爱屋及乌,对他的这位小兄弟倒也是和颜悦色。

“可惜你灵征全无,不然以你坚韧的性格,老夫倒也乐意再收个徒弟。”说到这里,葛长崎叹了口气,略带遗憾地看着孙慕云。

孙慕云却不以为意地笑笑,仍旧一脸恭敬地站在那里。

葛长崎看他似乎并无气馁之色,心下也不由得对他看高了一分,说道:“我原本就是准bèi

回来之后,将你托付给别的长老的。现在既然赵老头开口要人了,我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过几日你便去吧。他这个人虽然脾气古怪,对弟子倒是很不错的。”

说到这里,葛长崎顿了顿,倒摸出一把匕首来,说道:“你我相交一场,作为长辈我自该对你照顾照顾。你既然无法修liàn

,便先拿着这把龙骧匕,权且用来防身也好。”

说完,葛长崎又踱了几步,便坐回到那张太师椅上了。

孙慕云见此情景,自然很识趣地拜谢告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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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融合兽神之血

转眼又过去两日。

“葛老那边你不必担心,我昨天已经前去向他告辞并顺便把那块白色令牌交还给他了。我说自己希望下山去历练一番,以便冲击筑基期。他自然是一口应允,作为一个炼气期的弟子,在历练时遭遇不测意wài

身亡,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对吧?不过现在想来那葛老为人倒真是不错,要是有机会的话,我还真愿意做他的徒弟。”李小天说到这里,脸上也露出一丝黯然来,他轻吸了一口气,接着又朝孙慕云道,“你,做好准bèi

了吗?”

孙慕云点点头,眼神却有些游离。

李小天自然看出他的心不在焉,也不催促,只是默默地在木屋的一角盘腿坐下了。

“小天,你所说的都是真的吗?”孙慕云终究还是按捺不住,很是不甘地问道。

李小天并没有回答,但他脸上无奈的神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哈哈!老天啊,你对我可真是好啊!”孙慕云沉默了片刻,接着竟失控地狂笑起来。

“慕云,你不必如此。我存zài

的使命本来就是为了今日。”李小天说着,努力地想挤出一丝笑容来,但终究却只是苦笑了起来。

孙慕云没有听清李小天究竟说了些什么,他也不管,只是喃喃道:“可是你答yīng

过我,你还要帮zhù

我领悟天地法则的。你答yīng

过的,你答yīng

过的啊!”

“等你融合了兽神之血,自然就明白该如何去领悟这天地法则了,也就不再需yào

我了。”李小天故作轻松道。

他顿了顿,旋即又开口道:“慕云,我知dào

你可以的,不要让我失望了。”

“你们都不要我了,你们都不要我了!为什么要一个个都离我而去?”孙慕云抱着头,蹲在地上嚎啕大哭道,“这是为什么呀!”

李小天站起身来,走到孙慕云身边,轻轻地摩挲着他的头安慰道:“这么大的人了还哭,真是不害臊。来,跟我来吧。”

孙慕云在茫然中抬起头来,却看到李小天已然走到屋外去了。

他心下一慌,抹了一把眼泪,急忙跟了出去。

“你不是想看下雪吗?现在我就满足一下你的心愿吧。”

李小天说完,手心里出现了一抹白色,双手轻轻一拍,然后往空中一指。

顿时狂风大作,孙慕云在风中冻得瑟瑟发抖,却咬着牙坚持着。李小天站在一旁,只默默地看着天空。

片刻后,孙慕云的头顶上空出现了一块巨大的乌云。那乌云浓重如墨,将整个一大片天空都染黑了。那片乌云在空中拼命地抽取着周围的水汽,竟慢慢膨胀起来。

孙慕云正仰头看着天空中突然出现的乌云,突然感觉脖子一凉。他轻轻地用手一抓,却发xiàn

是一粒小小的冰晶。

一阵稀稀拉拉的小冰晶过去后,终于有真zhèng

的小雪珠落了下来。这些雪珠飘落在孙慕云的头发上、身上和脸上,顽皮地钻进他的脖子里,让孙慕云感到凉飕飕的一片。

他伸出手去接住一粒小雪珠,然后紧紧地握拳,似乎想把这粒小雪珠牢牢地握紧在手心里。但再张开手来时,除了在掌心留下一片冰凉的感觉来,就只剩下一片湿漉漉的水渍了。

孙慕云触景生情,顿时感到鼻腔里一酸,泪水又不可抑制地滚滚而下了。

雪花越下越大,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一阵后,终于停歇了下来。头顶的那片浓重如墨的乌云,也在李小天拂袖间被一阵狂风吹散了。

“好了,现在让我们回去开始吧。”李小天满脸平静道。

孙慕云感到心里堵得慌,听闻此言,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见此情景,李小天沉默片刻方开口道:“慕云,你不想报仇啦?想想对你恩重如山的师父,想想你那些惨死的族人。替他们报仇雪恨,这不一直都是你的心愿吗?”

孙慕云仍然低着头小声地啜泣着。

李小天伸出右手,朝那遥远的天空一指,接着猛然长啸一声。那啸声飘飘荡荡传出很远之后,终于杳兮渺兮地消失在天际了。

他转过头来,朝孙慕云道:“你不是想替你的好兄弟报仇吗?你不是要向这冷酷无情的命运抗争吗?你不是还想领悟天地法则吗?”

说到这里,他突然厉声道:“孙慕云,你给我听着!你并不是个普通的孩子,当别人像你这么大的时候,或许还能够在父母怀里撒娇。但是你,你是绝对不能的!你听到没有?”

孙慕云停止了啜泣,身子却不由自主地颤抖着。他抽泣道:“我当然想,我都想要。但是为什么偏偏要你为我……”

李小天打断了他的话,哈哈大笑道:“既然这样,就让我来帮zhù

你完成心愿吧。从此以后,我就将真zhèng

地成为你的一部分,你要好好活下去,也算是替我活着。当然还有你那死去的好兄弟,你的师父以及所有一切对你好、盼你好、愿你好的人们,替他们好好地、努力地活下去吧!”

孙慕云呆呆地站在原地,低着头一言不发。

李小天一把将他拽进木屋中,接着右手出现了一抹蓝色,朝孙慕云身上一点,然后又朝他身后的木床一指。那抹蓝色便将仍旧呆立在原地的孙慕云,轻轻托起后送到了木床上。

身后的木门被李小天一脚踢上,他看着一脸苦色的孙慕云,恶狠狠道:“瞧你那脸色,像要给你用刑似的。不知dào

的人看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实jì

上是我现在要受罪了,你给我点好脸色看看不行吗!”

他竟将一场诀别说成了“受罪”。

孙慕云一听,先是一愣,接着却又嚎啕大哭起来。

李小天一看,顿时哭笑不得,只得无奈道:“算了算了,真是拿你没辙。再这样下去,估计都要先被你气死了。”

他说完走到木床边,又看了神情呆滞的孙慕云一眼,便在木床上盘腿坐了下来。接着他伸出手去,将孙慕云转过身来面对着自己。

“傻小子,你忘了和小空的十年之约啦?对了,还有那个云仙子,你好像很喜欢她吧?”说到这里,李小天故yì

停了下来,一脸期待地看着孙慕云。

果然,孙慕云原本木然的脸上竟浮现出一丝红晕来。

“没有,我没有喜欢她。”孙慕云想起那日醒来时,看到的眼前云仙子那耀如春华的天人之姿,不禁嗫嚅着想要辩解。

李小天见此情景,便带着满脸笑意道:“虽然你拥有两世记忆,但终究只是个孩子罢了。这感情方面,自然也是白纸一张。我倒不妨告sù

你,那云仙子如今可是已经进入到了合体期,至少还有长达万年的寿命。等以后你大道有成之时,何妨便与她共结同心,正好也可以排解我修道之士那深重的寂寞之感。”

李小天说得很是直接和大胆,倒把个孙慕云羞得无地自容,嘴上连连辩解道:“不、不……我没有想过……”

却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好了,像云仙子这样的佳人,先不说那些普通的修士了。就是一般的仙人看见了,只怕也会大为心动的。所以小家伙你可要加油,不然的话,说不定还未等到你大道有成,云仙子就已经先被别人抢去了。哈哈……”

说完,他忍不住大笑起来。

在这阵歇斯底里的大笑声中,他突然感到鼻腔处没来由地一酸,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而在这咳嗽声里,眼泪便不由自主地下来了。

“好了,我们开始吧!”李小天收敛情绪,将双手轻轻地放到对面孙慕云的双肩上,接着他的手上猛然出现了七色的光芒。

孙慕云顿时感到一股暖意从双肩处生出,瞬间便向全身百骸中散去,体内也是暖洋洋一片。就在这时,脑中却蓦然产生了一股凉意来,一下子便将体内的暖流压制住了。李小天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手上的七色光芒也更加强烈起来,顿时数股暖流朝着孙慕云的脑部涌去,一下便将那股凉意消融掉了。但是却又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在脑部生出,和那数股暖流僵持起来。他感到孙慕云体内的暖流受阻,便抬起头来,又细细地打量了对面的孙慕云一番。

但只一眼,他便又将目光让了开去,接着轻叹了一口气,手上也迸发出刺眼无比的七色光芒来,与此同时李小天的身体也在这强烈的七色光芒中慢慢地消失不见了。

数股暖流顿时就像得了强dà

的助力一般,一下就将那股僵持着的刺骨寒意给消融掉了,然后便在孙慕云的脑中汇成了一股。孙慕云在昏昏沉沉中只感到脑中似乎有什么东西融化掉了,先是有一股尖锐至极的疼痛产生,好像锋利的锥子狠狠地在他的脑中扎刺了一下,接着便在一片暖洋洋的感觉中慢慢睡去了。

就在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刻,他在恍惚间似乎听到耳畔有一个若有若无的声音轻声叹道:

“小东西,替我好好活着吧。”

第二十七章 赐予

这一次也不知dào

沉睡了多久,就在这长长的梦境里,孙慕云似乎听见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耳边轻声絮语道:“慕云,快醒来吧,醒来吧……”

但孙慕云只是倔强地摇摇头,看着身周围绕着自己旋转飞舞的无数七色光点,脸上的表情说不出来的平静。

接着异象忽生,那些七色光点在他的眼前急速地拼出一个个人影来。

那一张张熟悉的面孔,在自己的眼前反复出现。待到伸出手去想触摸时,那些人影却又化作无数凌乱的光点,就像下雨天屋檐下的小水坑里出现的那些乍现即逝的小水泡一般,明明灭灭个无休无止。

孙慕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他用尽全身力qì

朝远处怒吼道:“为什么?为什么连在这里都不放过我?为什么!”

一片寂静,仿佛一潭沉积万年的死水。

孙慕云就在这一片寂静里躺倒了下来,他的身体看上去呈一个“大”字。无数的七色光点覆盖了他的身体,远远看上去,就好似盖上了一块五彩斑斓的毯子一般。

就在这时,他面前那片无尽的黑暗虚空之中,突然睁开一对眼睛来。似乎有一张巨大的脸藏在那片虚无之后,却只露出一对摄人心魄的眼睛来。

“嗯,就是他吗?”那一对眼睛看到被七色光点覆盖着的孙慕云,眼中竟一下现出耀眼的七色神光来。

“体内的确有我的血脉,不过实力实在是太弱了,只怕我等不及了。”那声音冷漠异常,听不出有任何的感情。

那一对眼睛说话的声音很轻,但传到孙慕云的耳中却如同滚滚惊雷一般。这一下,直把他骇得面无血色。

他自然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还有别人存zài



孙慕云急忙一个翻身站起来,看着远处虚空中那一对在暗黑之中犹若朗星的眼睛,结结巴巴地问道:“你……你是谁?”

那一对眼睛却不回答,只是死盯着他,直看得孙慕云感觉毛骨悚然浑身都不自在。

片刻后,那对眼睛终于开口道:“小子,你知我是何人吗?”

孙慕云摇摇头。

“你之一族的存zài

是我赐予的,你体内的血脉也是我留下的,现在你可知我是何人了。”那对眼睛的语气中自然地流露出一股上位者居高临下的气势。

孙慕云一听,想了片刻,倒也猜出此人是谁了,但却不敢相信。

那对眼睛似乎看出了他心中的疑惑,便开口道:“你不必疑惑,我不过是一段在此苦等多年的残存神念罢了。至于他本人,你现在却是见不到的。既然你能够见到我,想必已经融合兽神之血了,那么我终于也可以完成我的使命了。”

“他、他……去哪里了?”孙慕云想起帮他融合体内兽神之血的李小天,急忙开口问道。

虽然他心知那并不是他真zhèng

的好兄弟小天,但是在他的心底两者却已经融合在一起了。

那对眼睛沉吟片刻方开口道:“你既然能够见到我,那么他自然是和你体内的兽神之血融为一体了。因为,他原本就是你的一部分而已。”

孙慕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心下却暗叹了一声。

“你……”那对眼睛又开口道,“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孙慕云愣了片刻,开口道:“那我还能再见到他吗?”

远处的那对眼睛听闻此言,目光中竟流露出一丝难以名状的意味来,接着回答道:“你若真想再见到他的话,等你真zhèng

有资格站到我对面的时候,却也不是不能。”

孙慕云点点头,却又想起一事来,便道:“那些离我而去的人们,他们都去哪里了?”

“在这诸界之内,无一物能够逃得过轮回。离你而去的人们,自然也是往那冥灵界去了。越过那万物为轻的载沉海,就是下一次的轮回了。你不必太过伤心,生死轮回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等你以后真zhèng

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自然也就不会感到伤心了。”

孙慕云若有所思地低下头,却不再言语。

那对眼睛倒也很有耐心,只是沉默不语地看着孙慕云。他毕竟已经等过了千万载的时光,自然也不会急于这一时。

半晌,孙慕云才自言自语道:“这一切都是我的梦吗?告sù

我这都是假的,等我醒来,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那对眼睛自然是听见了他的喃喃自语,却只在一旁沉默不语。

“可这并不是一个梦,我现在可以清楚地意识到这点,自然就不是梦了。那些一个个离我而去的人们,也的确都已经离去了。”孙慕云说着,脸上露出凄苦的神色来。

那对眼睛一听,便插口道:“这倒未必……”

可是孙慕云此时正沉浸在自己的情绪里,又哪里能够听见。

“好吧,现在我想离开这里。”孙慕云收平复了情绪,对着虚空中的那对眼睛说道。

“你想离开的话,我自然会送你离开。不过在此之前,我必须先完成自己的使命。”

说着,那虚空中竟又伸出两只巨大的手掌来。那两只手掌上分别托着一个跳动不已的小球,左边的是一个土黄色的小球,右边的却是一个火红色的小球。

“孩子,来选一个吧。”那对眼睛看着面带疑惑之色的孙慕云,却也不解释,直接开口道。

“这是什么?

“等你选完了,我自然会告sù

你的。”

孙慕云挠了挠脑袋,说道:“好吧。那我要那个!”

他伸出手臂,手指指向得正是左边那个土黄色的小球。

“好,既是土,便是土吧。”空中那两只巨大的手掌蓦然消失不见了,只剩下那个土黄色的小球仍旧留在那虚空之中。

“下面,我将告sù

你一些事情。这些事情,你就当成这尘间界流传的那些传说和神话来听,信与不信我却是不管的。”顿了一顿,那对眼睛接着道,“话说数万劫之前,天地混沌一片。不知过了多少岁月,那混沌之中终于生出一个胎儿来,便是那万物之祖盘古。他吸取那近乎无穷的混沌之力,开始一天天地长大,终于有一天他睁开了眼睛,却发xiàn

周围是一片混沌。盘古深感寂寞苦闷,便拿起与他一同出生的一把神斧,将身周的这片混沌劈了开来。其中轻盈清澈的东西慢慢上升并渐渐散开,变成头顶的天空;而那些厚重混浊的东西慢慢地下降,变成了脚下的土地。可是……”

孙慕云正疑惑他为何停下的时候,那对眼睛便又接口道:“可是这都是谬传罢了。盘古何等人物,开天辟地?简直是笑话!真实的情况是他用手中神斧一斧头将那片混沌劈成了阴阳二气。之后他用阴阳二气来创造万物,却发xiàn

创造出来的万物因为所用阴阳二气本身存zài

极强的吸引力而非常不稳定。即使盘古用超强的法力来加固他所创造出来的一界,也只存zài

了很短的时间就彻底地崩坏了。”

他的声音里似乎有些许不甘,只顿了顿又道:“世传盘古怕天地相合,便每天长高一丈,终于使天地永远分开了。他确实是这样做的,但他分开的却是阴阳二气。可是一段时间之后,盘古却发xiàn

了一个新的问题,若是这阴阳二气永不相交,便永远只是阴阳二气罢了。只有阴阳相交,方能融生万物。但是阴阳二气本身的吸引力又太强,只怕尚未孕育出什么,便又重新化为那混沌了。盘古万般无奈之下想出一个办法来,他将那阴阳二气悉数吸入体内。又过了无尽岁月后,盘古体内的阴阳二气终于孕育出七色神光来——正是我等上古七神。所以我等七人便共尊盘古为祖神。孕育出我等之后,盘古便力竭死去。世人又谬传那盘古死后,身体化为万物,却不知那是我等依他遗愿所创造出来的。”

“好了,现在却来说说你所选的是什么。”那双眼睛中一道七色神光一闪而过,又继xù

道,“那阴阳二气在盘古体内孕育出我等七人之后,余下一小半却生出那生死轮回来。从此这世间万物便陷入那生死轮回之中苦苦挣扎。我等七人不忍众生受那轮回之苦,便创出那大道来,期望能以此让众生超脱生死轮回之苦。可惜世人却弃之不用,竟都取了小道。我等一怒之下便不再管这执迷众生。此事不提也罢,却说那余下的阴阳二气除了生出那生死轮回,还生出了五行和四象来。五行自无须再说,这四象却是风、火、土、水,这正是所谓的天地法则。这大道的修行之法我也不妨告sù

你,无非就是‘外察五行,内悟四象’八字而已。你现在所选的这个,正是我赐予你的一些好处,可以让你以后在领悟土之法则的时候做到事半功倍。”

说到这里,那对眼睛中突然冒出强烈的光芒来,朝着孙慕云大喝一声道:“去!”

那土黄色小球便滴溜溜地旋转着来到孙慕云面前,下一刻便已然没入了他的体内。

孙慕云只感到脑中好像被人用力地塞进什么东西来,他惨叫一声,疼得差点晕死过去。过了片刻,那疼痛感消失了,可脑袋却仍旧感到酸涨无比,沉重得像灌满了铅似的。

那对眼睛冷漠地看着这一切,说道:“你的实力实在是太差了,不用这种手段,只怕我等不到那一天了。”

停了片刻,他又接着道:“这里是我开辟出来的一个独立的空间,倒的确不是你的梦境。不过等你离开之后,自可将这里发生的一切当作一场梦。好了,我的使命完成了,现在终于解脱了。小子,期盼着我们下一次的见面。”

那声音越来越小,变得虚无飘渺起来,直至杳不可闻。

孙慕云再抬头去看时,正看见虚空中那对犹若朗星的眼睛缓缓地闭上了。

终于,这里的一切又回归了平静,仿佛方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过,好似千万年来一直都是如此。

孙慕云疲倦地盘腿坐下,身周原本平静下来的那些七色光点竟再次变得狂暴起来,眨眼间便将他包裹了起来。

孙慕云闷哼一声,再次失去了知觉。

第二十八章 救治

头痛欲裂,耳边也似乎有若有若无的声音,却显得虚无缥缈,如丝如缕一般。

孙慕云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来,但眼皮却沉重异常。他心中一叹,便颓然地放qì

了。

耳边的声音却清晰起来,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仿佛带着些许的激动,喊道:“爷爷,他好像醒了!”

接着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来,似乎有好几个人赶了过来。

“爷爷,我刚才看见小师弟的眼皮好像动了一下。”那个女孩子的声音细细的,如同银铃一般,也带着一股撒娇的味道在里面。

接着好像有人用手轻轻地在自己的额头上按了一下,那手柔若无骨,冰凉一片。只轻轻一按,孙慕云便感觉脑中的酸胀之感消退了许多。

“他的确已经醒来了。”一个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

这声音的主人自然就是那用手在自己额头上轻按了一下的人,他的声音听来有些怪异,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熟悉之感。

孙慕云的意识虽然十分清醒,但却如同一个木头人一般不能做出任何回应。他再次用尽全力想要睁开眼睛,可是脑中立时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感。

那个略带沙哑的声音又开口说道:“他现在的状态很奇怪,你们都出去吧,不要来打扰他。特别是你,文儿,可别再来折腾你这小师弟了。”

“才没有呢!”那少女一听,哼了一声,便气呼呼地推门出去了。

“唉,这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了。”沙哑的声音有些头疼道。

然后一个低沉的男人声音响起:“师父,其实师妹她这几天一直都在照顾小师弟,并没有来捣乱,您的确是错怪她啦。”

那沙哑的声音叹了口气,说道:“文儿这孩子,我哪里不知dào

她是什么脾性。她之所以这么用心地照顾这个孩子,却是想他醒来之后陪她一起去玩闹呢。以前为师只收了你们两个徒弟的时候,她是辈份最小的,自然不敢欺负你们这两位师兄。现在这孩子来了,她倒变成师姐了,心里自然是高兴得很。以她的性子,以后只怕这孩子少不了要受她欺负。”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孙慕云躺在病榻上听得很是分明,心中不由得感到哭笑不得。

正在他细细回想昨日所遇到的那对眼睛及其所言的时候,却听见另一个男人的声音道:“师父,小师弟自那日被送到这里之后,就一直昏迷不醒。如今已经昏迷整整三天了,刚才您说他已经醒来了,可是为什么一直没有回应呢?”

孙慕云一听,心中微感惊诧,原本以为自己只是睡过去片刻而已,想不到却已经昏迷了整整三天了。

但为何自己就是睁不开眼睛呢?

心里微微有些沮丧的时候,那沙哑的声音再次开口道:“你们先回去吧,这孩子就不用你们操心了。若他真的醒不过来,也只有用那个方法一试了。”

“师父,真的要用那个方法吗?”低沉的声音似乎有些吃惊道。

“你等先退下吧,若真到无法可想时,便也只有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沙哑的声音轻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言语。

“师父,弟子告退。”另外二人齐声道。

接着便有推门声传入孙慕云的耳中,这屋中便只剩下那沙哑声音的主人来。

若是此时孙慕云睁开眼睛来,恐怕会大吃一惊。这沙哑声音的主人是一个浑身都被自己的白色须发覆盖住的老头,正是那日见到孙慕云便向丁晨开口要人的赵牧之赵师伯。

赵牧之看着昏迷不醒的孙慕云,沉吟片刻后开口道:“我知dào

你能够听见我说话,因为你现在这个情形我也曾经lì

过。几十年前我遭人暗算,被仇家用鬼道功法吸去我一魂一魄。后来我的师父虽将我那一魂一魄抢回来注入到了我的身体中,但我却仍旧昏迷不醒。跟你现在的情况倒也有几分相似——意识很清醒,但就是无法醒来。想来是因为魂魄离开身体太久,已经不能和自己的身体完全契合所致。后来我师父冒险用一种鬼道功法将我救了回来,只是这种鬼道功法危险极大,稍有不慎只怕顷刻间就会使人丧命。现在我准bèi

用这种鬼道功法来医治你,若是你愿意的话便动一下眼皮。当然若是不愿冒险,我便再想他法,只是……”

赵牧之没有再说下去

孙慕云心里却清楚的很,只怕就只有这种方法能救醒自己了。虽然说稍有不慎便会丧命,但与其整日躺在这病榻上如同废人一般,倒不如放手一搏。

大不了是一死!现在想来,似乎也的确没有什么值得自己留恋的地方了。

死便死吧,死了就能见到他们了。想到这里,孙慕云的脑中便不由自主地跳出那一个个熟悉的身影来。

于是,他用尽全力地动了动眼皮。这一下,脑中又象是被重锤狠狠地敲打了一下。

赵牧之看见他的眼皮动了一动,似乎松了口气,说道:“好,这才像男子汉大丈夫,我这就去准bèi

一下。”

说完,赵牧之便离开了。

孙慕云躺在病榻上,内心却是凉凉的一片,一种无法言说的感觉弥漫了全身。

“吱”的一声,门在此时被轻轻地推开了。接着便有一个脑袋伸了进来,小心翼翼地向屋内看了看,然后一下子蹦了进来,又将门轻轻关上,这才重重地喘了口气。

“小师弟,师姐来看你啦。”这不是方才那个女孩子却又是谁?

孙慕云本自疑惑来人是谁,一听那声“小师弟”,心下便立时苦笑起来。

这位师姐还真是“关心”自己啊!只怕以后这日子不太好过。

当然,如果还有以后的话。

这女孩子正是赵牧之的孙女,单名一个文字。赵牧之对她疼爱有加,生怕她受到哪怕一丝一毫的伤害。虽说这百炼堂中也有许多年轻弟子,但这赵文平日里却只能老老实实地呆在赵牧之居住的寒霜谷中。她因此整日闷闷不乐,万般恳求之下,赵牧之也只答yīng

每半年一次的谢师会才肯放她出去。虽然赵文也经常偷偷跑出去,但被赵牧之发xiàn

后自然少不了一顿责备。如今寒霜谷中竟来了一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师弟,赵文自然是欣喜万分。她见这位小师弟一直昏迷不醒,便又不放心地跑来想要再瞅上一眼。

赵文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看着昏迷中的孙慕云,轻轻咬了咬嘴唇,道:“小师弟,师姐来看你啦。等你身体好了,可要陪我去玩哦,师姐带你去一个很好玩很好玩的地方。唉,爷爷平时也不肯我出去,那两位师兄又天天只知dào

修liàn

,都没人陪我玩,我感觉好孤单呢!对了,你以后可不准天天只知dào

修liàn

,一定要记得多陪我玩。我们来拉勾,省得你说话不算数!”

她伶牙俐齿地说了一大堆,却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

说完,赵文便一把抓住孙慕云左手的手腕,然后用右手的小拇指勾住他的小拇指轻轻一拉,然后就嘻嘻地笑了起来,高兴道:“小师弟,现在我们已经拉勾啦。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你可得说话算数,以后要多陪我玩,反悔的是小狗哦。还有以后谁要敢欺负你,师姐我帮你出气!”

孙慕云心中有些郁闷,自己明明什么都没有说,却无缘无故地被这个师姐强行拉勾立誓,以后想必要给自己带来不少麻烦。但听到最后一句,他的心中却生出了一丝微微的感动。

但孙慕云转念一想,心下却暗道:只要你不欺负我,我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他心中的这等想法,赵文自然是无从知晓的。

赵文刚想再说些什么,那门却突然被推开了,却是赵牧之进来了。

赵文一见赵牧之,吓得连忙低下头去,怯怯地说道:“爷爷,我可没碰他!我、我……我有东西落在这里啦!”

她也不敢抬头去看赵牧之,小脸上亦是红通通一片。

赵牧之手上拿着一个看上去非常古朴的盒子,目光只在自己的孙女身上稍稍停留了一下,便越过赵文看向躺在病榻上的孙慕云。

“爷爷,我……”

“文儿,你先出去吧,别再来捣乱了。”

赵文吐了吐舌头,正准bèi

离开,却无意中看到赵牧之手上的盒子,便好奇地问道:“爷爷,这盒子里面装的是什么呀?”

这一下却戳到了赵牧之的痛处,这盒子里装的正是昔日自己受伤时师父用来医治自己的鬼器,一看到这个东西,便不由自主地想起一些不堪回首的往事来。而现在自己也没有找到任何办法来医治自己新收的这位小徒弟,反而要借用这件鬼器让这孩子去冒极大的风险。

这种想法,让赵牧之不由得在心底生出内疚和自责来。此刻赵文这无心的一问,竟让他的脸色蓦然变得阴沉起来。

半晌,他的脸色才恢复如常,接着伸出一只手去,爱怜地在赵文的头发上摩挲了一阵,然后方道:“这里面装着的是能够救治你小师弟的东西,文儿,你先回自己的房间里去吧。”

赵文一听,便乖乖地出去了。

第二十九章 大地律动

赵牧之来到病榻边,将手中的盒子放在床边。他定了定神,仿佛自言自语道:“成与不成,却只有听凭天意了。”

孙慕云的意识一直都是很清醒的,听闻赵牧之此言,心下顿时咯噔一声,但片刻后便平静了下来。

赵牧之先在屋中布了一个简单的禁制,然后将那古朴的盒子横转过来。他慢慢将那盒子打开,孙慕云顿时感到耳边响起了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浑身也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仿佛有一股沁入心底的寒意莫名地产生了。

赵牧之小心翼翼地将那盒子里的东西取了出来,却是四个怪模怪样的圆环,其上都镶有一个乌黑的骷髅头。那四个圆环两黑两白,黑的幽深如墨,白的却像雪花般洁白。

四个圆环套到孙慕云四肢上的时候,他再次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一股发自心底的恐惧感充斥着他的意识。

赵牧之深吸一口气,掐了两个奇怪的手诀之后,手上猛然腾起一片黑雾来。他将双手放在孙慕云的太阳穴处,手掌上的黑雾顿时化成两条细线,直朝孙慕云的脑中钻去。满屋的阴森鬼气也在同时像热水一般沸腾起来,仿佛有生命的怪物一般张牙舞爪翻腾不息。

套在孙慕云四肢上的那四个圆环慢慢亮了起来,圆环上镶着的那四个乌黑的骷髅头也活了过来,纷纷张开巨口发出怪笑声来。接着那些圆环都剧烈地颤抖起来,那几个骷髅头的神情也变得更加狰狞恐怖,好似要挣脱那些圆环的束缚以便择人而噬。

赵牧之一见,知dào

时机已到。

成与不成,便都在此刻了!

当下再不迟疑,又掐数诀,他的脸上竟一下子涌起一片潮红来,手上的黑雾也变得更加浓重了。赵牧之心念一动,接连喷出数口精血到那四个圆环之上。那四个骷髅头得了精血滋润,都随之发出令人心悸的鬼啸声来,空洞的眼窝处也变得一片通红。

下一刻,这些骷髅头竟从那四个圆环中挣脱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咬在了孙慕云的两条胳膊和小腿上。

孙慕云顿时有一种身体被抽空的感觉,从四肢上传来的尖锐疼痛感让他感觉自己仿若正被无数把细小而锋利的锯刀切割着一般。

这种细小而尖锐到极致的疼痛感,好似叠浪一般翻涌而来。这无休无止的剧痛,终于让意识清醒却不能醒来的孙慕云惨叫了出来。

一见孙慕云醒转过来,赵牧之终于松了口气。他急忙用法诀收了那四个圆环,但那四个骷髅头还呜呜咽咽一副意犹未尽的样子。

轻轻地将盒子重新盖上,赵牧之深吸一口气,脸上却显出一股破败之气来。他心念一动,运转清霜混元功将体内的不适压制住,脸上终于又恢复了往常的神色。

“你暂且先休息一下。”赵牧之朝躺在病榻上的孙慕云吩咐了一句,便默默地离开了。

那赵文听说她这位小师弟已经醒了,自然想要来看上一眼,怎奈何赵牧之早已料到她“贼心不改”,便在门口布下了一道禁制。赵文几番尝试无果,便也只有悻悻地回去了。

孙慕云方才在那种极端的疼痛下醒转过来,彼时若是再多上一刻,只怕他又要疼得晕死过去了。此时躺在病榻上,孙慕云只感到浑身软绵绵的,心里也空荡荡的没有着落,但好歹也算是劫后重生,他心下倒也泛起一丝喜悦之情。

孙慕云浑身酸软,想起这几日的事情来,不免又思绪万千,终于感到疲倦之极,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就在他将睡未睡之际,耳畔却清晰地传来了一种奇怪的律动之声,起初孙慕云以为是自己心跳的声音。但片刻后他便觉察到那并不是自己的心跳,因为那律动之声越来越清晰,也越来越强烈。随着那奇怪的律动之声,他发觉自己的心跳也慢慢地发生了改变,终于变得和那律动的频率一模一样了。

就在此刻,屋中无数小到极点的土黄色光点也不知从何处生出的,都随着这一声声的律动,如同凌乱的雪花般投入到病榻上睡意朦胧的孙慕云体内去了。

此刻的孙慕云只感到身体突然间不再酸痛了,欣喜之余并没有多想,只是沉沉睡去了。那些土黄色的光点投入他的体内后,竟都朝他的脑中涌去。孙慕云的脑中此时正有一个土黄色的圆球在那里旋转不息,这些小到极点的土黄色光点仿佛正是受到了这圆球的吸引,纷纷朝那圆球涌去。这种过程只持续了一会儿,等到孙慕云睡熟之后,他的心跳又慢慢恢复如常,身外的那些土黄色的光点便也都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再次醒来的时候,只感到神清气爽,浑身的酸痛和疲倦之感早已荡然无存。他忍不住伸了个懒腰,接着便四下打量着自己身处的这间屋子。

屋中陈设非常简单,甚至可以说有些简陋,除了自己现在躺着的这张木床上面还铺有一层软软的垫子,这屋中就只剩下一张简单的木桌和木凳了。孙慕云以前和李小天一起躲避破虚杀手的追杀时,本就是经常以天为被、以地为席,所以现在看到这屋中简陋的陈设,倒也没有太过在意。

他穿好衣服下得床来,却感到肚子有些饿了,便想出去找点吃的。伸手想去推门的时候,却发xiàn

自己的双手被一股柔和的力量推了回来,孙慕云心知这应该是昨日那赵牧之临走时,为防止别人来打扰他所布下的禁制。怎奈何他对这东西一窍不通,寻思片刻仍然无法可想,便捂着肚子坐回到床边去了。

昨日那赵牧之用鬼道功法将孙慕云救醒过来,本以为这功法对人消耗极大,孙慕云至少要在床上躺个三四天才能起来。他心知自己那孙女肯定又忍不住要来打扰这孩子,便在门口布下了一道长达三日的柔和禁制。原本人在昏睡之中是不须进食的,而且身体极端虚弱的人更是忌讳大量进食,却不料孙慕云仅仅过了一日便又变得活蹦乱跳的了,这下却让他只能捂着肚子郁闷地坐在床边了。

过了一会儿,孙慕云腹中实在是饥饿难耐,便忍不住在屋中叫嚷了起来:“有人吗?有人在吗?”

他方开口,便听见门口传来一个细细的声音,那声音似乎带着一丝惊喜,说道:“小师弟,你醒了啊!爷爷说你要整整睡上三天呢,还不肯我来照顾你。我放心不下,从早上起来便一直守在这里。没想到刚过了一晚你便醒来了,我就知dào

爷爷是骗我的,哼!”

孙慕云一听,知dào

门外的正是赵牧之的孙女赵文,听闻她方才所言,心中不免感到好笑,却又莫名地生出一丝感动来。他便跳下床走到门口,果然看见门上映着一个小小的影子,他心知是赵文,便开口道:“你能让我出去吗?”

那门口的赵文一听,却不乐意了,佯装生气道:“小师弟,你得叫我师姐。你不叫我师姐,我才不放你出去呢!”

孙慕云心中哭笑不得,怎奈何腹中饥饿难忍,寻思片刻,便开口道:“那好,师姐,你现在该放我出去了吧。”

门外的赵文一听很是高兴,便把脸蛋贴到门上朝里面道:“小师弟,你等等,我这就去找爷爷来。”

说完,她便一溜烟地跑开了。

孙慕云站在那门边,无聊地将手贴到门上。因为他并没有用力去推门,所以也就没有触发赵牧之在门上布下的那层禁制。接着孙慕云轻轻一用力,那门上便立时有一股柔和的力量将他向回推去。

他沉思片刻,便只是将手贴在门上,也不用力。接着闭上眼睛,将整个心神都集中在手上。突然孙慕云感到从那门上传来一种律动,非常轻微,若有若无一般。他起初以为是自己的错觉,但随即又想起这似乎正是昨天躺在床上的时候所感受到的那种律动。

孙慕云便再次将心神都集中在双手之上,方才那种律动再次传来。他心下一惊,却又丝毫都感受不到了。

“这难道是巧合?”孙慕云自言自语道。

片刻后,他再次尝试着将心神集中到双手之上,这次的律动却很明显。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也慢慢变得清晰起来,随着那种律动越来越强烈,自己的心跳似乎也随之缓缓地改变着,最后竟又和那律动的节奏契合了。孙慕云感到心中空明一片,似乎耳边的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了,整个意识里只剩下那强烈的律动之声。屋中又出现了昨日那些微小到极点的土黄色光点,疯狂地投入孙慕云的体内,又不顾一切地向他脑中的那个土黄色圆球涌去。

这时门外先是响起一阵凌乱的脚步声,接着便是一阵剧烈的喘息声——正是赵文上气不接下气地跑了回来。她的额头上沁出汗珠来,喘息了片刻,便朝门里喊道:“小师弟,不好啦,爷爷他不在。我刚刚去找那两位师兄来帮忙的,他们居然也不在。怎么办,这可怎么办呢?”

“这个臭爷爷,笨爷爷,再也不理你了。”赵文在门外抱怨了一阵,却发xiàn

屋内毫无反应。她以为她的这位小师弟又出了什么问题,心下顿时大急,便又徒然地朝屋内喊了一阵,见仍是毫无反应,竟“哇”地一声哭了起来。

而那屋中,此时的孙慕云整个身体都已经被一层土黄色的光点覆盖住了。他的心神在此刻完全和那种神奇的律动融合在了一起。听到门外似乎传来若有若无的声音,孙慕云微微一皱眉,心念一动,手轻轻地一推,眼前的门竟应声而开!

第三十章 师姐赵文

孙慕云一步跨出屋去,才猛然意识到这扇门上面可是有赵牧之所布下的一层禁制的。

自己又是如何出来的呢?

心下正在惊奇的时候,他不免回过头去看了那扇门一眼。

这一眼,却看到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子,细眉如弯月,穿着三月嫩柳色的丝绸罩裙,正倚坐在门边的墙上,脸上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此时她虽已停止了哭泣,但脸上仍旧带着一丝泪痕,却正是赵文。这条走廊里略微有些昏暗,从廊外撒下的天光投在那女孩的脸蛋上,照出一抹溜溜的光白来,显得清丽而略带倔强。腮边泪痕和若有若无的浅浅的少女红,就像风中舒展开来的带露牡丹一般,摇曳多姿,光彩照人。

赵文方才听见推门之声,顿时回过神来,此刻正一脸惊讶地看着站在门外的孙慕云。她先是愣了一下,接着便在脸上胡乱地抹了一把,一脸欣喜地站起来,用细细的声音道:“小师弟、臭师弟、笨师弟,你刚刚吓死我了,再也不理你了,哼。”

说完,她便气呼呼地转过身去,不再理睬孙慕云。

孙慕云此刻仍然沉浸在方才那股奇妙的律动之中,自然没有做出什么回应来。

赵文气呼呼地站在那里等了片刻,却发觉身后的小师弟居然毫无反应。她心下微感诧异,便转过头来,偷偷地瞟了孙慕云一眼,却发xiàn

这位小师弟正低着头定定地站在那里,也不言语,活似一根木头一般。

“哼,气死我了。算了,不跟你生气了。”赵文脸上却又露出笑容来,跑到孙慕云身旁,一把抓住这位小师弟的手,说道,“走,小师弟,陪我玩去。”

孙慕云下意识地点点头,接着却醒悟过来,见自己的手正被赵文一把抓住,脸上瞬间飞起两片红晕来,心下也生出一丝奇异的感觉来,想把赵文的手一把甩开,却又有着一丝不舍。

正在慌乱间,赵文却已经拉着他跑了起来。孙慕云终于回过神来,支支吾吾道:“师姐,我、我……”

听见身后的小师弟支支吾吾欲言又止,赵文停下身来,好奇道:“小师弟,你怎么啦?”

孙慕云脸上一片通红,嗫嚅道:“师姐,我、我……肚子饿。”

赵文愣了一下,接着竟露出满脸笑意来,说道:“走,小师弟,我带你去厨房,师姐亲自做饭给你吃。”

孙慕云一听,打心眼里不相信眼前的这位大小姐居然会做饭。

看着孙慕云一脸狐疑的神情,赵文不满地嘟噜道:“可别小看人,跟我来吧!”

说完,便又拉着孙慕云一路飞奔着往厨房去了。孙慕云虽然心中不甚相信,怎奈何腹中实在是饥饿难忍,便任由她拉着。

两人跑到厨房,都气喘吁吁地说不出话来。

歇息了片刻,赵文看着孙慕云,一拍小胸脯道:“小师弟,你运气真是不错。原本给我们做饭的李伯伯,因为这几天家中有些事情要回去打理。要是他在,你可就尝不到师姐我的手艺了。”

孙慕云一听,不由得在心底感叹自己的“好运气”。

那边赵文却真的开始掌厨,孙慕云看了一阵,愣没看出她究竟在做什么菜。无聊之际,他便又将心思都沉浸在回味和感受那奇妙的律动之中去了。

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孙慕云突然感到耳朵被人狠狠地拧了一下,他顿时“哎呀”一声回过神来。正看见自己面前怒气冲冲双手叉腰的赵文,这位大小姐正瞪着他,流露出非常不满的神情。

“小师弟,我都喊了你几遍了,你却像个木头一般毫无反应,真是气死我了!”赵文气呼呼地埋怨道。

刚才孙慕云正沉浸在那奇妙的律动之中,自然是没有听到赵文的声音,对此他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赵文一见,倒也不生气了,端过一个小瓷碗来,笑嘻嘻地说道:“小师弟,快吃吧。”

孙慕云接过那小瓷碗,只看了一眼,心中便哀嚎起来。那碗中黑乎乎的一团,实在看不出是什么菜,而且还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焦味传来。

“怎么了小师弟,不好吃吗?”赵文一看孙慕云的神色似乎不太对劲,原本满脸期待的神色中也露了一丝忐忑不安来。

孙慕云心知这师姐赵文也是一片好意,自然不能说实话,便偷偷地在心下安慰自己道:好歹不是**,吃不死人的。

想到这里,他便猛吸一口气,接着就着几口冷饭,风卷残云一般将那小瓷碗中黑乎乎的一团东西吃完了。

赵文一看,脸上终于露出了满yì

的笑容来,其中还带着一丝得yì

。她又朝孙慕云道:“小师弟,你还饿吗?”

孙慕云正在痛苦无比的时候,听了自己这位师姐的问话,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赵文见此情景很是高兴,又变戏法一般地端出另一个瓷碗来,说道:“小师弟,这里还有呢,慢慢吃吧。”

孙慕云一看,不由得一惊,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将脚边的一个木凳都踢翻了。他连连摆手,脸上装出心满yì

足的样子,连声道:“师姐,我已经饱啦!真的饱啦!”

赵文将那瓷碗搁在桌上,一嘟嘴道:“小师弟,我知dào

我弄得不好吃,爷爷都说我根本就不像个女孩子。”

这边孙慕云急忙安慰了她几句,赵文顺过一张木凳坐了上去,却似乎又想起什么不愉快的事情来。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眼眶却已经红了,强忍了一阵,却终于还是抽泣了起来。

孙慕云自己虽然时常也会哭,但现在看到一个和自己同龄的女孩子哭得如此伤心的样子,一时间只感到手忙脚乱不知所措。

哭了片刻,赵文平复了情绪,却忽道:“小师弟,你见过你的父母吗?”

孙慕云一听,也不由得回忆起小时候的事情来,终于摇摇头,回答道:“没有……”

赵文一听,脸色一黯,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道:“没想到我们却是同病相怜呢,我的父亲在我出生之前就已经死了,听说他想带着我母亲逃走时,却被一个大恶人追上了,就出手把我父亲杀了。那时我的母亲已经怀孕了,她在我出生之后就被迫离我而去,我到现在都不知dào

她叫什么名字。因为我每次提起她来的时候,爷爷总会勃然大怒,自然也不会告sù

我关于她的任何情况。我知dào

她现在仍然活在这世上,虽然我不敢告sù

爷爷,但是我真的好想见上她一面。好想,好想!真的……好想!”

她讲完这一切,努力地想使自己看起来显得更加坚强一点,然而眼前还是渐渐模糊起来。

“那你为什么不去找她?”孙慕云心下也觉得很是难受,便开口问道。

赵文摇摇头,沉默片刻后方开口道:“小师弟,我不知dào

她现在在何处。”

孙慕云看着眼前的赵文,原本以为她只是一个娇生惯养、刁蛮任性的大小姐,此刻听她一说,心知倒是错怪她了。自己的父母也不知dào

是谁,自打有记忆以来,就一直跟着那个和蔼可亲的师父。师父为人很是和气,可是这样一个老好人,竟也被人暗杀了。

孙慕云想到那些破虚的杀手,再想起赵文的母亲,心里便蓦然腾起一股火来,问道:“师姐,你的母亲这么多年,就没有来看过你哪怕一次吗?”

赵文仍旧摇了摇头。

孙慕云一听,不由得大为光火,不禁大声道:“你可是她的亲生女儿,这么多年来,她竟然一次也没有来看过你!她怎么能够舍得?她怎么能够这么绝情!”

赵文本自抽泣不已,眼见孙慕云如此,却连忙辩解道:“小师弟、小师弟,你不要怪她!我想母亲她一定是有什么不得已的苦衷,不然她一定会来看看我的。有时候做梦的时候我还能梦到她,可是母亲她的脸上似乎遮着什么,我一直看不清她的模样。我就伸出手去抓,可总是差上那么一点点,我始终够不到她,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一点点离我而去,离我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孙慕云看着赵文脸上痛苦而慌乱的神情,想要说些什么安慰她,但张了张嘴却实在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终于只是叹了口气,沉默不语地站在了一旁

这厨房内便安静了下来,只有赵文时不时的抽噎之声。

过了片刻,赵文哭得有些累了,便想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她站起身来时双腿一软却险些跌倒,孙慕云眼疾手快,一把托住她,连忙关切道:“师姐,你没事吧?”

赵文脸上带着勉强的笑意,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大碍。

她朝孙慕云道:“小师弟,我今天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了。改天再带你逛逛吧,我们寒霜谷中的景色还是不错的。”

孙慕云点头应了之后,赵文便回自己房间去了。

那厨房中便只剩下孙慕云一人,他看着空荡荡的厨房,心中不禁感慨起来。正感慨不已的时候,那赵文却又折了回来,朝孙慕云道:“小师弟,你晚上一个人睡觉害pà

吗?”

孙慕云一听,心中正疑惑不已的时候,赵文却又接着道:“你若是晚上害pà

的话,便来和我一起睡吧。”

这一句,却把孙慕云惊得无以复加。他自从上次见到云仙子情窦初开之后,便对云仙子一直难以忘怀。原本对男女之事一无所知的孙慕云现在却是一知半解,此刻听闻赵文所言,心中虽跃跃欲试,但立kè

又想起云仙子来。

他不由得摇了摇头,回答道:“师姐,我不怕的,我知dào

一定是你怕了。”

赵文一听,却不乐意了,便嘟着嘴道:“我都一个人睡了好几年了,我自然是不怕的。只是小师弟你刚到此处,我不知dào

你晚上怕不怕。既然你不怕,我便回去了。”

孙慕云连连点头,待到赵文走后,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一摸背上,却早已惊出了一层冷汗。他生怕赵文又折回来,便不敢再做逗留,也立kè

回到自己的房间里去了。

孙慕云气喘吁吁地回到自己的屋中,将门关上后便盘腿坐到床上。坐了片刻却感到心神不宁,便下得床来,将自己的房门重又关了一遍,检查确信无误后才真zhèng

地放下心来。他又坐回到床上去,先是将已经荒废很久的凝神决重新运转了几次,然后便将心神集中在自己身上,满怀期待地等待着。

过了片刻,那种奇妙的律动果然出现了。孙慕云心中一喜,正要用心去感受时,那种律动却又消失不见了。他心知强求不得,便不再刻意去等,只是缓缓地吐纳呼吸着,那种律动过了片刻果然再次出现了。孙慕云这次没有刻意去感受,那种律动却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他心跳的节奏也慢慢改变着,和这种律动慢慢地契合起来。身周微小到极点的土黄色光点也随之出现,疯狂地投入到孙慕云的身体中,又齐齐涌向他脑中的那个土黄色圆球。

一连几个时辰过去了,那些土黄色光点投入孙慕云身体的速度开始减慢下来,而他脑中的那颗土黄色圆球也已经被一层土黄色光点密密麻麻地包裹着。

孙慕云感到整个身体处于一种前所未有的舒服状态中,又过了片刻便沉沉睡去了。

第三十一章 黑衣女子

“真是好舒服啊!”孙慕云伸了个懒腰,睁开眼来,发xiàn

外面已经是黑漆漆的一片。

他跳下床来活动了一下手脚,感觉自己的身体和以前似乎有了一些不同之处,但是具体不同在什么地方,却又说不上来。

此时月上半阑残,孙慕云却精神抖擞睡意全无。他推开门来到外面的空地上,天上一轮圆月如同玉盘一般,将皎洁的月光洒在大地上,好似漫天的水波在这天地间垂垂而下。

孙慕云脚踩着无边大地,望着天空中的皎洁圆月,整个心神都慢慢地沉浸到脚下的大地中去了,除了偶尔吹过的一丝凉风,四周便只有夏日的虫鸣声传来。

当孙慕云的心神和脚下的大地完全契合的时候,强烈的律动一下子就出现了。他感到脑中一窒,顿时一种亲切的奇异感觉从心底浮现出来。他的心跳一下子就和大地的律动契合了,呼吸也慢慢地按照一种奇异的方式进行着。

在这一刻,孙慕云感到脚下大地和自己彻底地融为一体了。脚下的大地似乎变成了自己的眼睛、耳朵、鼻子、皮肤甚至心脏。躲在草丛里的那些低声鸣叫、互相撕咬或者结伴觅食的黑蒙子,还有在地底下挖掘不已的地狗,此时这些影像都活生生地出现在他的脑海中,仿若他亲眼看到了一般。

孙慕云清楚地看到了这些昆虫的活动,心中感到非常欣喜,欣喜之余却又疑惑不已。他蓦然想起那日融合兽神之血后,出现在那个奇异的空间里的那对眼睛,以及那个土黄色的小球,心下的疑惑却更甚了。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土之法则吗?”孙慕云自然自语道。

他随即又摇了摇头,立kè

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天地法则虚无缥缈,自己怎么可能这么莫名其妙地就领悟了。

就在此时,更加让孙慕云感到惊讶的一幕出现了。在他昏迷或者昏睡时曾出现过的那些小到极点的土黄色光点,再次出现在他的周围。略一停顿,立kè

疯狂地投入孙慕云的身体之中。他以一种非常奇妙的状态看着这一切发生,渐渐有种玄妙无比的感觉在孙慕云的心底产生,仿佛这些光点原本就是他身体的一部分,现在只是回归了一般。孙慕云感到自己的身体分明开始发生着一些变化,但是他又不知dào

究竟是哪里发生了改变。

那些土黄色光点只持续出现了片刻就消失不见了,孙慕云仍旧沉浸在那种奇异的感觉之中。就在这时,他突然心生警兆,仿佛在平静的湖水中投入了一颗石子,那种律动起了变化,其中掺杂着一圈圈非常细微的波纹。孙慕云立kè

用了蛇灵的隐匿之法,收敛了气息,然后从大地的律动之中寻找到了那颗“石子”。

竟然是在赵文的房间里!

孙慕云心下一惊,寻思片刻便悄悄地来到赵文的房间。他停在门前,抬起手来准bèi

敲门,然而又感觉不妥。手停在空中,片刻后终究还是收了回来,孙慕云再次将心神沉浸在大地的律动之中。他皱了皱眉,因为他再次感觉到了那颗“石子”,分明就在眼前的房间里。大地瞬间化作了他的眼睛,他看到房间内赵文似乎正熟睡着,而刚才感受到的那颗“石子”,正是立在墙角的一道不甚分明的人影。孙慕云看向这道人影的时候,那人影似乎觉察到了,立kè

朝门口看了一眼。吓得他急忙收回心神来,不敢再多做窥探。

孙慕云想起白日里赵文所言,心知此时这寒霜谷中只有他和赵文二人。即使想找帮手,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了。他犹豫了片刻,心下暗道:若是屋内此人胆敢伤害赵文的话,自己纵然不敌,也是要尽lì

一战的。

一念及此,他便不再犹豫,再次和那律动融为一体,悄悄地监视着赵文屋内的一切动静。

那道人影慢慢地走到赵文的床边,孙慕云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看到那道模糊人影缓缓弯下腰去,孙慕云终于按捺不住,换了熊灵的蛮力,暴喝一声,一拳朝眼前的房门砸去。虽然不知dào

那人影是什么用意,但眼见赵文似乎有危险,孙慕云再也顾不得许多,心急之下这一拳自然是用上了全身的力量,呼啸着砸到了门上。房门却并没有应声碎裂开来,一团柔和的光芒从门上生出。他用尽浑身力qì

的一拳砸在那光团之上,却好似打到了棉絮中,轻飘飘得浑不着力。

孙慕云眼见面前的这扇门上居然布有禁制,他一时之间进不去,顿时心下大急,便想和白日里那般穿过禁制进去。他将手放到门上,用心感受着来自禁制的波动,就在他的心神完全集中在双手之上的时候,突然感到自己的肩膀被人轻轻拍了一下。

这一下,直骇得他魂飞天外。

孙慕云脚下的这片大地就像他的眼睛一样,而现在有人逃过他的眼睛悄悄地绕到他的身后,还在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这一过程他竟毫无知觉,这实在让孙慕云感到惊骇不已。

他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右拳已经条件反射式地朝身后挥击了出去,然而却打了一个空。孙慕云转过身来,目瞪口呆地看着外面的空地。就在方才他站过的那片空地上,此刻一个身穿黑衣的女子正师师然地站在那里。

“你……”孙慕云张口欲言,但话到嘴边却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

那黑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细细地端详着孙慕云,脸上的表情庄严肃穆。

安静了片刻,倒是那黑衣女子先开口说话了,却道:“你的速度太慢了。”

孙慕云一听,心下不已为然,也感到非常不服气,便换了豹灵的迅捷,道:“那你现在再来试试看。”

说完,也不待对方应答,他便已合身扑了上去。

就像一股迅猛的飓风卷向了那名黑衣女子,孙慕云一连几拳轰了出去。但是他的身子尚在空中的时候,眼前的黑衣女子竟已然消失不见了。他心下大惊,一折身,反身一腿朝身后扫了出去。身后顿时传来了一声惊咦,但孙慕云这一腿仍旧扫了个空。

他落在地上,脚下的大地立kè

变成了他的双眼。孙慕云立kè

就看到了那名黑衣女子正站在他身侧不远处,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一腿扫了过去。满地的泥沙都跟着孙慕云这一腿卷向了黑衣女子,黑衣女子这次却没有避让,伸出手张开五指轻轻地在身前一挡,孙慕云气势惊人的这一腿顿时就像踢到了棉花上。他猛攻无果,不由得心下大急,因为方才他落回地上将脚下大地变作自己双眼的时候,猛然发见赵文床边的那道模糊人影分明还在那里。这让他不由得惊慌起来,而眼前这个不知何时出现的黑衣女子,此刻却像猫戏老鼠般任凭他进攻着,也不反击,只是用一道禁制便挡下了他竭尽全力的进攻。

时间拖得越久,孙慕云心中的不安就越是浓重起来。

不能再拖了!他猛一咬牙,便用了寒灵族的秘法,浑身的皮肤上立时渗出一滴滴的血珠来,原本寒灵族的这种功法一次只能借来一种生灵的能力,但此时孙慕云却一口气借来了熊灵的蛮力和虎灵的威压。他的气势顿时一变,对面一直戏耍他的黑衣女子的脸上终于现出了一丝狐疑之色来。

就在黑衣女子心神一晃的时候,孙慕云已经怒喝着一拳轰了出去。

那黑衣女子回过神来,眼见那一拳袭至眼前,脸上却现出一丝冷笑来。就和刚才一样的情况,孙慕云这一拳仍然轰在了一道禁制上。

然而下一刻,就在黑衣女子惊愕的表情里,那不断渗出鲜红血珠的拳头已然穿过那层禁制,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肩膀上。

赵文的房间里,那道模糊人影正细细地端详着熟睡中的赵文,过了片刻,轻轻地叹息了一声,便伸出手来轻轻地在赵文的脸蛋上摸了一下。熟睡中的赵文似乎感觉到了,皱了皱眉,接着小脸上露出一丝笑容来,似乎在梦里遇到了什么极开心的事情。那道模糊人影一见,便弯下腰来,在她的额头上亲吻了一下。

孙慕云一拳砸在那黑衣女子的肩膀上,立kè

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反弹回来,胸口也好似被一柄大锤重重地砸了一下。他却一翻身站了起来,毫不迟疑又是一拳挥出。那黑衣女子的身影模糊了一下,便在原地消失了。脚踩大地,瞬间化作眼睛,孙慕云一折身便又是一拳。

黑衣女子看着对面少年声势惊人的一拳轰到,却不再避让。五指微张,刹那间在身前布下三道禁制来,然而孙慕云的拳头却毫无阻碍般地瞬间击穿这三道禁制,狠狠地砸向了黑衣女子的面门。

“怎么可能!”黑衣女子看着再次被自己的护体真元反弹回去的孙慕云,疑惑道,“以你的修为,怎么可能破解掉我布下的禁制?”

孙慕云已经累得气喘吁吁了,他倒吸了一口气方道:“什么破解禁制,我不懂。不过我绝不允许你们伤害她。”

“哦?”黑衣女子便顺着孙慕云的目光看去,正看向赵文的房间。

“她吗?你倒是挺担心她的嘛。”黑衣女子冷笑起来,说道,“小子,你老实告sù

我你是如何破解掉我布下的这些禁制的,我便不伤害她,不然的话……”

孙慕云一听,双目尽赤,长啸一声道:“我什么也不知dào

,我只知dào

你要伤害她的话,便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说完,他便朝对面的黑衣女子合身扑上。那黑衣女子一看,冷哼一声,右手轻轻一点,孙慕云便从空中重重地摔了下来,像一个染血的葫芦一般在地上滴溜溜地滚动着。

“就凭你的能耐,有什么资格保护她?”黑衣女子看着正挣扎着爬起身来的孙慕云,不禁讽刺道。

孙慕云站起身来,用力抹去嘴角的血迹,然后又一拳朝那黑衣女子打去。

黑衣女子仍旧用右手轻轻朝他一点,空中顿时暴起一蓬血舞来,孙慕云再次从空中猛地摔到了地上。

他虚弱地趴在地上,身下早已是一片血泊。

过了片刻,孙慕云的手指轻轻地动了动,接着便在黑衣女子惊讶的目光中再次挣扎着爬起身来。先是用胳膊支起身子,接着缓缓地坐了起来,最后终于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这次那黑衣女子脸上终于现出怒容来,看着仍旧捏着拳一步步朝自己走来的孙慕云,手上腾起一团白色的光点,朝他劈头盖脸地狠狠砸去。

那团白色光点沾到孙慕云身上,便立时化作许许多多白色的电弧,在他的身上噼噼啪啪地窜跳了起来。

孙慕云顿时感到浑身麻痹,狠狠地摔倒在了地上。所有的意识都在一瞬间消失了,好像有什么东西离体而去。

黑衣女子拍了拍手,看着摔倒在地身上仍旧有电弧跳动不已的孙慕云,面无表情地缓缓抬起手来。

“算了吧。”正是在赵文厢房里的那道模糊人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了这里,看着倒在地上的孙慕云道。

黑衣女子冷哼了一声,看着那道模糊人影,不满道:“每次你都是这样,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然而抬起的手终于还是收了回来。

那道模糊人影轻声道:“我不就是你,你不就是我嘛,我只是要你听自己的而已。”

黑衣女子便冷哼不语。

那道模糊人影又回头朝赵文的房间看了一眼,眼神中也露出一丝迷惘来,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但求岁月静好,现世安稳。”

片刻后,终于回过神来,朝身边的黑衣女子看了一眼,便化作一道白光去了。

黑衣女子看了一眼孙慕云,冷笑道:“岁月静好?现世安稳?哼!”

便也化作一道黑光远去了。

而此地,只剩下倒在血泊之中浑身电弧兀自窜跳不已的孙慕云。

那厢房内,仍旧熟睡着毫不知情的赵文。

彼时夜已将阑,灯花旋落。

第三十二章 求药

飘飘荡荡。

整个人仿佛都变成了浮萍,随着被风吹皱的水面,向着未知的远方飘来荡去。孙慕云在那些电弧中昏迷过去之后,脑中那个土黄色圆球上的一层土黄色光点,都疯狂地涌向他的心脏,将之小心地包裹了起来。

那些电弧将孙慕云体内所有的内脏都毁去了,只有被那些土黄色光点死死包裹着的心脏逃过一劫,免去了被毁坏的厄运。电弧及身的那一刻,孙慕云分明感到有什么东西脱体而去。整个身体竟然没有感觉到丝毫的痛苦,反而有一种解脱开来的快感。

整个晚上都有持续不断微不可见的土黄色光点源源不断地投入孙慕云的体内,疯狂地涌向他破损的内脏处进行着修复。到了黎明时分,孙慕云身下的血泊中竟开出几朵或黄色或棕色的小花来,在晨风中微微晃动着,显得清寂凄凉,却又有一种惊心动魄的美。

即使是夏日的清晨,仍旧有着一丝凉意,悄无声息地沁入人的骨髓之中。赵文一脸慵懒地打开房门,只是径直来到孙慕云的房门口,反而没有注意到开阔空地中正躺在血泊中的孙慕云。

“小师弟,起床了。等等我给你做早饭去,吃完早饭师姐带你去逛逛。”赵文在门外喊了几遍,见无人应答,心下疑惑便去敲门。一敲之下房门却开了,赵文愣了一下,慢慢走进去,见屋中无人,疑惑之余只得悻悻地退了出来。

她自言自语道:“这小师弟搞什么鬼,一大早就不知dào

跑哪里去了。”

无意中朝外面的空地一瞟,正看见倒在血泊之中的孙慕云。

此时地上的血迹已经被风吹干了,大都变成了暗红的颜色,只有孙慕云身下压着的那块血泥仍旧透露出些许的鲜红来。赵文一见,一下懵住了,想尖叫喉咙里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双腿也变得僵硬起来,一步也迈不开。她心中又急又怕,却无法发泄出来,终于也昏过去了。

赵文再次醒来的时候,正看见身边那个须发皆白的老人一脸紧张地看着自己。

“文儿,你没事吧?”赵牧之满是关切道。

“爷爷,我没事。”赵文点点头道,却又想起孙慕云来,便连忙问道,“爷爷,小师弟他没事吧?”

小脸上满是期待之情。

赵牧之摇摇头,苦笑一声,回答道:“你师弟的情况不太妙啊。”

赵文一听,便要挣扎着从床上起来,却被赵牧之一把轻轻按住,这才颓然地躺了回去。

“爷爷,你一定要救救他!小师弟他……他很可怜的,文文还有爷爷和母亲,小师弟在这世上却是一个亲人都没有了。”赵文一脸的恳求之色。

赵牧之一听,脸上顿时腾起一股怒气来,说道:“休要再提你的母亲,她已经死了。”

看到赵文脸上露出的委屈神情,他心中一软,脸上又露出和蔼的笑容来,继xù

道:“文儿,你放心,爷爷一定会帮你治好你那小师弟的。”

赵文一听,这才露出满yì

的笑容。又聊了片刻,便再次沉沉睡去了。

“师父……”身穿灰衣的一名中年男子走上前来,用低沉的声音道。

此人正是赵牧之的大弟子戴鹏。

赵牧之脸色一沉,打断了他的话,说道:“鹏儿,我们先出去再说。”

“是,师父。”戴鹏恭敬地应了一声,看了沉睡中的赵文一眼,便跟着赵牧之一道出去了。

“鹏儿,掌门是怎么说的?”赵牧之走出房间将门带上,然后开口问道。

戴鹏沉吟片刻,脸上露出一丝无奈之色,回答道:“师父,您老人家也知dào

的,那天香续命露我百炼堂一共也就只剩下三滴,如果是师父您现在受了重伤需yào

的话自然是没有任何问题。但是小师弟他毕竟只是您的一个弟子罢了,掌门虽然没有表态,但是绝大部分长老却是不同意的,只有葛师叔和薛师叔一力支持你。甚至还有几位师叔,对您颇有微词……”

“颇有微词?”赵牧之冷笑一声问道,“却又是为何?”

戴鹏看着赵牧之,嘴角不由得抽了抽,回答道:“有几位长老觉得天香续命露珍贵无比,而您……”

“而我怎么样?”赵牧之冷声道。

戴鹏见赵牧之不悦,稍稍犹豫了一下方道:“天香续命露这等珍贵的宝物,而您只派了我这个弟子前去索要,不光显得毫无诚意,更是对掌门的不敬!”

赵牧之一听,并没有生气,脸上的表情却很是复杂,用略带沙哑的声音道:“也罢,这倒是我疏忽了。且不说薛师弟是自然会帮我的,倒是那葛师弟让我有些意wài

。也罢,这份恩情我自会记着的。这天香续命露确实珍贵异常,但是我这小弟子显然是为了保护我那孙女而和敌人殊死搏斗导致重伤的。现在他中了鬼道秘法中恶毒无比的散魂雷,重伤难治,我如果不把他救活的话,以后也就没有脸面再来面对文儿这孩子了。”

“而且,若是师妹她以后知dào

了真相,只怕也会感到自责和闷闷不乐的。”戴鹏在一旁恭敬道。

赵牧之一捋胡须,神色有些黯然,点点头道:“鹏儿,你说得不错。文儿这孩子别的都好,就是有时候脾气太倔强了,就和她死去的父亲一样,认定了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

说到这里,他叹了口气,有些伤感道:“鹏儿,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徒弟。我这些年忙于修liàn

清霜混元功,时常不在这谷中,她的父亲又死得太早,这么多年来多亏有你照顾文儿。对她来说你是亦兄亦父,这次又要劳烦鹏儿你多费心照顾她了。”

戴鹏闻言,立即恭敬道:“我最近修liàn

上遇到了瓶颈,正好有时间可以多陪陪师妹。”

赵牧之满yì

地点点头,说道:“既然他们说我没有诚意,我便亲自前去向掌门讨要这天香续命露。”

他说完又进去看了沉睡中的赵文一眼,一脸慈爱地摸了摸她的脸蛋,便出得房间来,化作一道白光往那鲁厅去了。

戴鹏看着远去的赵牧之,又想起那些让他头疼不已的诸位长老,不由得苦笑着摇了摇头。

他推开门,走到赵文的床边,看着沉睡中的赵文,不禁伸出手去轻轻地理了理赵文垂落下来的鬓发,脸上也露出一丝疼爱之色来。

赵文似有所觉,缓缓地翻了个身,口中喃喃道:“母亲、母亲,你别走……”

她的声音低不可闻,胡言乱语了一阵,便又沉沉睡去了。

戴鹏一听,想起赵文的凄惨身世来,不由得心生感慨,脸上也满是怜爱之意。他伸出手去,替赵文压了压被子,然后便顺过一个凳子坐在床边闭目养神。

他脑中又想起仍然昏迷不醒的孙慕云来,不由得心下感叹:这孩子倒也着实是个苦命之人,先是在昏迷中被送到这里来。醒转之后只过了几天,却又被散魂雷这等狠毒无比的鬼道秘法重伤,现在一直昏迷不醒,危在旦夕。若是此次师父前去求不来这天香续命露,只怕他就永远醒不来了,这实在是一件让人扼腕不已的事情。

那边赵牧之化作一道白光直往鲁厅去了,心中焦急之下,那遁速自然奇快无比。片刻便已至鲁厅门口,照例便有弟子前来执礼接应,赵牧之也不做回应,只径直往鲁厅中去了。那弟子一见他满脸不悦之色,自然不敢触他霉头,只是识趣地退让到一旁。

赵牧之方进入鲁厅之中,便发xiàn

诸位长老居然一位不少,都聚在这鲁厅之中。他心中微感尴尬,便快步上前,先朝上首居中的一位中年模样的人执了一礼,说道:“润之师弟,许久未见了。”

陈润之双手抬起,朝赵牧之还了一个礼,笑答道:“牧之师兄,我们是有很久未见了。听说师兄的清霜混元功最近又有突pò

,过后可否指点润之我一下呢?”

赵牧之连连摆手,推托一番后又和一名从角落中上前的微胖青衫老者打了招呼,此人正是和赵牧之一向交好的薛仁贵长老。两人稍稍寒暄了几句,便各自落座了。赵牧之在诸位长老中无论修为境界还是资格都是最老的,纵然和某几位长老不合,但坐在掌门下首的第一张椅子上却是很自然不过的事情,在座诸人也都并无异议。

“诸位师兄弟齐聚此处的用意,大家想必都是心知肚明的。那么师兄,你此来是向我讨要这天香续命露的吗?”陈润之面带笑意,朝赵牧之微微颔首道。

赵牧之清了清嗓子,咳嗽了几声,站起身来扫视了全场一遍,将诸位长老的表情一一收至眼底,看到其中几人很不友善的神情,不由得在心底冷笑起来。他的目光最后落回到陈润之身上,正色道:“不错,正如掌门所言,我此次前来正是为小徒求那一滴天香续命露而来。”

陈润之听完赵牧之所言,沉吟片刻道:“也不是不可……”

此话刚说出口,底下顿时有几位长老脸上露出不满的神情来。

陈润之将众人的反应尽收眼底,看到几位长老不满的神情,也丝毫不以为意,只顿了顿便又接着说道:“诸位长老都应该知dào

这天香续命露的珍贵之处,师兄你若是找不出一个合理的理由来,纵然我这个掌门答yīng

只怕也是难以服众的。”

“不错!”

“正是!”

陈润之刚说完,下面便响起几声附和声来,正是和赵牧之一向不合的那几位长老。其余众人即使原本想帮衬着赵牧之,但掌门既已将话说到这个份上,便也只能在心中叹一口气,俱都沉默不语了。

“哼!”赵牧之冷哼一声,径直走到陈润之身边,附在他耳边窃窃私语了一番。

陈润之的脸色立时变得古怪至极。

赵牧之坐回去之后,陈润之仍旧一脸的惊疑之色,过了半晌才回过神来,又忍不住朝赵牧之问道:“牧之师兄,你方才所言可是当真?”

赵牧之方坐下,却又站起身来,朝陈润之苦笑道:“润之老弟,像这种事情我怎么敢乱说。”

陈润之闻言闭上双眼,过了片刻睁开眼来,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似的,一拍手道:“既如此,莫说一滴天香续命露了,就算三滴全用了,也要把你那弟子救活。”

话音刚落,便有几名长老齐齐地站了起来,俱都朝陈润之道:“掌门,这是为何?”

陈润之一见,不耐烦道:“诸位长老勿须多言,我意已决,便都散去吧。”

那几名长老本还想再说什么,但见陈润之如此坚决,便想到这其中必有什么隐情,也不好再多说什么,便各自散去了。

这鲁厅中,便只剩下赵牧之和一脸沉吟之色的陈润之。

“前几日,那白马寺的枯荣长老来我百炼堂的事情,牧之师兄你想必是知dào

的吧?”陈润之倒提起一件无甚关联的事情来。

赵牧之点点头,说道:“不错,听说那老和尚来我百炼堂是为了换取那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而来。这七器之一的名头倒也很是响亮,但这佛门至宝对我工派之人却并无太大的用处。”

陈润之听闻此言,脸上顿时露出一股难以捉摸的神情来,看着赵牧之道:“师兄也是这样认为的?”

赵牧之自然听出他话里有话,沉思片刻竟苦笑起来,试探道:“难道……”

陈润之点点头。

赵牧之捋了捋自己雪白的胡须,正色道:“润之师弟,你身为我百炼堂的掌门,做出任何决定前都要先慎重考lǜ

一下。这大衍翠生珠可是一个烫手的山芋,处理不好的话只怕会引来一些不必要的麻烦,甚至是杀身灭门之祸。”

“师兄,我且问你,以我百炼堂的实力,难道要惧怕那些鬼道宵小不成?”陈润之看着赵牧之,面带笑意道。

“不错,你我二人均已到达分神期,加上其余几位元婴期的长老,这样的实力即使整个鬼道联手,在我百炼堂手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去。”陈润之的话中明显带着一股傲意。

赵牧之点点头,说道:“师弟所言不假,想那鬼道之中令我们忌惮得也不过寥寥数人。那鬼婆自前些年道侣意wài

殒落之后便心性大变,也不再过问这鬼道的纷争,不然也是我们的一个劲敌;血沐派的血魔尊者倒是个难缠的角色,他的功法阴毒狠辣,很是让人头疼;剩下的便只有阴阳楼的阴阳童子了——这两人单打独斗绝不是你我二人的对手,但是联手起来却威力大增,倒也需yào

小心应付。实在抵挡不住的话,咱们便也只有请老头子出山了,他总不会见死不救的。”

陈润之点点头,似乎想说什么,犹豫了一下,终究将话咽了回去。

第三十三章 天香续命露

赵牧之自然看到了,心生不悦,说道:“润之,咱们虽然是师兄弟,但你毕竟是掌门。难道还有什么话不能说的?”

陈润之闻言,便也不再犹豫,说道:“只怕师兄你少算了一个人。”

“哦?”赵牧之一脸难以置信道,“难道这鬼道中新出了什么别的分神期修士不成?”

“我若说了,只怕师兄听了会很不高兴,是故……”陈润之正色道,“也罢,正是你那儿媳,听说自嫁给血魔尊者的儿子之后竟突飞猛进,业已突pò

元婴期的瓶颈,到达分神期了。”

赵牧之的老脸上顿时显出一丝尴尬来,愣了片刻便摇摇头道:“她原本修liàn

的就是鬼道功法,而且她本就天资过人,现在又得到那血魔尊者指点,突pò

到了分神期却也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情。算来算去,她终究还是鬼道之人罢了,当年我反对远儿和她在一起也正是因为此点。”

陈润之似乎也想起一些陈年往事来,叹了口气,说道:“安远贤侄当年,到底是死在谁手里的?”

“其实这么多年来,我一直在寻找那个凶手,此界能够杀害远儿的也就是那几个老家伙罢了。而那几个老家伙纵使与我百炼堂有些过节,但是不看僧面看佛面,看在老头子的面子上,按理来说也是不应该对远儿出手的。”赵牧之脸上一片平静,却给人一种激流暗涌的感觉,仿佛惊涛骇浪一触即发。

陈润之惊诧道:“难道师兄发xiàn

了什么?”

赵牧之点点头,缓缓道:“润之,你可知dào

,远儿是怎么死的?”

陈润之沉思片刻后方道:“安远贤侄据说是被人用一种极其邪恶的功法杀死的,连元婴都没有能够逃出来,这种阴险狠毒的功法自然是鬼道中人所用!”

赵牧之一听,苦笑道:“师弟,你果然也被骗了。经过我这么多年以来的调查,发xiàn

远儿并非死于鬼道中人之手。虽然他们的手段都是同样心狠手辣,但从远儿的死状来看,却是死于一种奇特无比的功法。这种功法我苦寻多年,好在黄天不负有心人,终于让我找寻到了!

“哦?”陈润之惊讶道,“却不知是何种功法?”

“师弟,你可记得远儿死去的那日,我们想尽办法也没有搜寻到他的残魂。若是能够找寻到哪怕一丝半点,我拼却舍弃这老朽之躯倒也有个逆天之法或许能将他救活过来。可是上天不想将我收去,远儿的魂魄竟消失得一干二净。人之初死时,魂魄会毫无意识地在身体附近游荡数日,才会进入轮回之中,像远儿这种情形,实在是蹊跷之极。现在我终于知dào

凶手是谁了,正是那传说中的古神后裔所为。”

“古神后裔?难道传说中的那些都是真的?”陈润之毫不掩饰脸上的惊异之色道。

赵牧之凄然道:“原本我也不相信这些传说,毕竟谁都没有亲眼见过。但是现在我却相信这些传说是真的了,因为我那身受重伤正昏迷不醒的弟子孙慕云,便是古神后裔。”

“师兄你方才告sù

我此事的时候,却并未告知原因,现在总该说一说了吧?”

“好吧。”赵牧之眼中露出精芒来,继xù

道,“我便告sù

你我回来那日见到我那弟子昏迷在地时的情景吧。”

也不待陈润之回应,赵牧之已经自顾自地叙说了起来,先是讲到孙慕云身下的血泊中有数朵或黄色或棕色的小花迎风绽放,后来又讲到他的体内只剩下心脏完好无损并且其他内脏不断被修复着的时候,陈润之终于动容了。

“不错!不错!如此强dà

的自我修复能力,的确只有传说中的古神后裔才能拥有。既然这古神后裔是真的,那么……”说着,陈润之的双眼中露出一股狂热来。

赵牧之的情绪似乎也受到了感染,颤声道:“那关于七器的传说也应该是真的。所以这次我们无论如何也要将我那弟子救活。等救活他了,只须假以时日,我即可从他口中得知有关古神后裔的一些信息,便能知dào

当时杀害远儿的真zhèng

凶手是谁了!”

说到后来,赵牧之竟激动得似乎要抽搐起来了。

“如果能一并问出七器的真zhèng

秘密,那就大道有望了!”陈润之渐渐从狂热中清醒过来,满脸严肃道,“既然现在已经知dào

关于七器的传说是真的,自然不能让这大衍翠生珠再落入他人之手了。”

赵牧之的心神仍然沉浸在报仇有望的激动中,只是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现在当务之急却是先将你那弟子救活,我这就将那三滴天香续命露都取来。”

说完,陈润之便出了鲁厅,自去取那天香续命露去了。

这鲁厅之中,便只剩下赵牧之一人。

他的神情有些迷惘,过了片刻,喃喃道:“远儿,为父这么多年来寝食难安,现在得知你大仇得报有望,心中实在是激动得很。”

说完,便再次陷入到那迷惘的情绪中去了。

过了片刻,陈润之取了天香续命露来,赵牧之接过后便自往那寒霜谷去了。

回到谷中,赵牧之便先到赵文的房间里去了。见到赵文睡得很安稳的样子,他的脸上难得地露出笑容来。只停了片刻,便又匆匆地往孙慕云的房间里去了。

进了房间,看到病榻上脸色苍白无比仍旧处于昏迷状态中的孙慕云,赵牧之竟没来由地感到胸中一窒,恍惚间仿佛那病榻之上躺着的正是自己死去多年的儿子。想起自己的儿子年少时,也是这般瘦弱,这般苍白,亦如面前这个孩子一般,他的脑中便“嗡”的一声炸了开来,脚步也有些飘忽了,许久方回过神来。赵牧之一运功,便平复了情绪,接着缓步来到孙慕云的床边。

此刻的孙慕云,仍然游荡在一片虚无之中。彼处没有时间,没有空间,什么都没有,似乎连自己也不曾存zài

着。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仿若整个天地间所有的一切都不应该存zài

着,却又真真切切地存zài

着。

赵牧之从怀中取出一个古色古香的小瓷瓶来,神色凝重地打开。顿时有一股异香在整个房间内弥漫开来。他将手中的小瓷瓶倾斜过来,片刻后才有一丝细流流到瓶口,在瓶口处汇成一大滴滴落下来。这一大滴液体呈现出琥珀色,晶莹剔透。

赵牧之一见,双指一并,便见一股白白的雾气凭空生出,朝那一大滴液体涌去,很快便将之包裹起来。接着他心念一动,那股雾气便和其中包裹着的天香续命露一起,碎成了无数晶莹的细小冰晶来。

这天香续命露药力太强,若是一次性都给孙慕云使用的话,只怕原本救人的圣药反而会变成害人的**。赵牧之自然是明白此种道理的,便用清霜混元功将那三滴天香续命露汇成的一大滴液体粉碎成无数的细小冰晶,这样便可分批给孙慕云服下了。

右手一指,便有很少的一部分细小冰晶往孙慕云口中去了。那些冰晶入口即化,其中那些琥珀色的液体便都进入到了孙慕云的体内,他的脸上便渐渐显出一点红晕来。

“这天香续命露果然是医死人肉白骨的圣药,只是这一点点便有如此奇效。”赵牧之心下大定,便将余下的那些冰晶分批次地送入孙慕云的口中。

天香续命露的药力很快就全部发挥出来了,孙慕云的身体顿时变成了一个熊熊燃烧的大火炉。赵牧之站在一旁,已经感觉到了那股炙热,不由得有些担忧起来。他的清霜混元功本就是极寒的功法,以之包裹天香续命露,本以为能够延缓药力发挥出来的时间。但这天香续命露的药力还是过于霸道,原本不管多重的伤,只要尚有一口气在,只需一滴便能够救活过来。但现在赵牧之得知自己的弟子竟是传说中的古神后裔,想到自己的儿子大仇得报有望,凡事关己则乱,竟一下子将三滴天香续命露都给孙慕云服下了。孙慕云破损的内脏很快就重新生长出来了。而且在生长的过程中,原本一直在修复着这些破损内脏的那些微小的土黄色光点都留在了新生长出来的内脏之中,在其中形成了一层土黄色的薄膜。但这些赵牧之当然是看不到的,昏迷中的孙慕云自然也是无法觉察到的。

此刻的赵牧之竟有些慌乱起来,因为孙慕云的皮肤尽皆变得赤红起来,就好像随时会渗出血来似的。原本他和陈润之倒不是没有想到三滴天香续命露的药力太过霸道,但是再转念想到古神后裔那强悍的身体,便都觉得不足为虑了。现在看到孙慕云的身体状况,赵牧之觉得自己似乎有些高估古神后裔身体的承shòu能力了。

眼见孙慕云的身体越来越烫,赵牧之终于忍耐不住,双手中猛然冒出一股极寒的雾气来,一下将孙慕云的全身都罩住了。清霜混元功不愧为百炼堂三大绝学之一,孙慕云体表的温度很快就降下去了,甚至还结出了一层薄薄的白霜来。但是他体内尚未散发药力的一些冰晶,被这极寒的雾气一激,竟一下子将剩余的药力全部释fàng

开来了。

这一下,孙慕云的体内顿时有一股极其霸道的热流出现了,温度之高实在是耸人听闻。赵牧之的脸色一下就变了,他接连催动功法,病榻上昏迷的孙慕云的体表随之结出了一层厚厚的冰晶来。但是他的体内仍旧像火山喷发了一样,一股股炙热的热流到处蛮横无比地冲撞着,摧毁着孙慕云体内的一切。

而这一切,昏迷中的孙慕云却毫无知觉,他不知游荡在何处的意识感觉到周围的一切似乎都被点燃了。熊熊的大火炙烤着他,却不时又有一股极冷的寒气冒出来,将他冻得瑟瑟发抖。他体内刚刚生长出来的内脏又全部被摧毁了,而天香续命露强悍的药力又极快地将这些内脏修复好了。只过了片刻,孙慕云体内的内脏便不知dào

被摧毁、修复了多少回了。

赵牧之精疲力尽地收了功法,看着躺在病榻上仿若大火炉一般的孙慕云,无奈地叹了口气,便悻悻地推门出去了。

“黄天之上,复有玄天;四极之外,亦有无极。此劫过后,尚余万劫;万劫过后,方有如来。”长须白眉的老僧讲完之后,便闭目静坐起来。

这时,有一个小僧走到他的身旁,俯下身来耳语了一番。长须白眉的老僧蓦然睁开眼睛来,那双目之中竟是一片混沌,活似个死物一般。他朝那小僧点点头,那小僧恭敬地执了一礼,便出禅房去了。

“师兄……”下面一个赤着上身盘腿而坐的老僧开口道。这老僧须发皆赤,活脱脱恶鬼一般,脸上也有一道狰狞无比的巨大疤痕。

座上的白眉老僧沉默半晌方开口道:“枯杀师弟,是枯荣师弟回来了。”

赤眉的枯杀皱了皱眉头,似乎想站起身来,但终究没有。

这时,便有一人推门而入,脸色蜡黄,如同枯木一般,双手却又显得白嫩无比,却正是那枯荣长老。

枯荣朝赤眉的枯杀以及座上的枯闲双手合十,执礼完毕后便开口道:“枯闲师兄,枯荣有辱使命,并未将那大衍翠生珠换来。”

那赤眉的枯杀一听,腾一下站起身来,瞪大了眼睛问道:“师弟,可的确是我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

枯荣只点点头,也不多言。

“怎么,难道我们白马寺带去交换的东西不够分量?”枯杀双眉一拧,问道。

枯荣闻言,苦笑着摇摇头道:“却不是。”

“这大衍翠生珠虽是七器之一,但对于工派之人却是毫无用处,我们此次带去如此多的珍稀之物,他们却不肯交换,又是为何?”

“不必多言。”座上的枯闲口宣一声佛号,接着道,“我早知不将那东西带去,是换不来这大衍翠生珠的。却终究抵不住心中的贪念,罪过罪过。”

枯闲这一番话,却叫那枯杀听得云里雾里,他心下大急,便嚷道:“却是何物,换与他们便是了。难道对于我们来说,还有什么比这大衍翠生珠更重yào

的不成?”

枯荣开口道:“师弟,这里却涉及到一件陈年往事,如今却也说不上谁是谁非。反正最终这工派祖师所用的量天曲尺留在了我白马寺中,原本我们既然想换回这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这量天曲尺是一定要还给百炼堂之人的。但是留下这量天曲尺的前辈却留有遗命,我白马寺历代无不谨遵教诲。”

枯杀听得目瞪口呆,连忙道:“却是什么遗命?”

枯荣说道:“这位前辈留下的,正是鼎鼎有名的那十六字箴言,却是‘曲尺不还,大难不生;佛子不出,大难不止’。”

枯荣说到这里,座上的枯闲却突然开口道:“此事就此作罢,两位师弟各自回去歇息吧。”

枯杀和枯荣朝座上的枯闲执礼完毕,便各自回去了。

“曲尺不还,大难不生;佛子不出,大难不止。”禅房内的枯闲轻叹一声,便闭目不语。

第三十四章 初识张玉成

躺在病榻上的孙慕云此时完全置身在一个滚烫的熔炉之中。他的身体里,那些汹涌的热浪蛮横无比地摧毁他的内脏,疯狂地炙烤着他;但是天香续命露的药力却在转瞬间又将他破损的内脏都修复如初。在每一次修复内脏的过程中,便有越来越多的土黄色光点留在了新生出的内脏之中,在其内生成一层土黄色的薄膜来。孙慕云的内脏每被摧毁修复一次,其中的薄膜就会增厚一点点,而他脑中的那个土黄色的小球上也会分出一些土黄色的光点进行补充。这样的循环不知dào

进行了多少次,不断地摧毁和修复着,原本极薄的一层薄膜,现在已经有半指厚了。而他脑中的那个小球却只剩下原来的一半大小了。

翌日赵牧之又来过一次,看到孙慕云如同火人一般,却仍旧还有一口气,不由得又惊又疑,用清霜混元功又小心地尝试了一次之后,终于还是无奈地放qì

了。却也吩咐别人不得前来打扰,这倒让赵文哭了好几次。她倒也偷偷来过一次,但是赵牧之布下的禁制却让她只能悻悻地回去。

就这样过了足足有一周的时间,期间赵牧之竟没有再来过,想来是感到无能为力,便由孙慕云自生自灭了。孙慕云体内的内脏,除了一直被一层土黄色的光点包裹着的心脏,都被天香续命露澎湃的药力摧毁并重新修复了无数次。在经过一周的时间之后,天香续命露的药力终于消散不见了,孙慕云的体温也渐渐地降了下来。

这日正午时分,躺在病榻上的孙慕云先是手指微微地动了动,接着他的眼皮也轻轻地眨了几下。又过了片刻,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竟一个鱼跃坐起身来,茫然地看着自己身下的床榻。他猛然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立kè

担心起赵文的安危来,便想去赵文的房间看看,却浑然不知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了很多个来回了。

孙慕云跳下床来,就在他双脚踩在地上的一瞬间,他立kè

感到自己的身体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他感到自己的体内好像有一些东西在呼吸一般,孙慕云将整个心神都沉浸在脚下的大地之中,熟悉的律动再次出现了,而且比以往要清晰、强烈得多。他闭上眼去,脚下的大地顿时化作他的眼睛,身处的这些厢房便清晰无比地出现在了脑中,好似这厢房中的景象活脱脱地闯进了他的脑中一般。

随着孙慕云的呼吸,便有一些微小的土黄色光点涌向他的脑中。而他的身体每呼吸一次,也有很多的土黄色光点直接从身体进入,却不再和往常一样,都向着脑中的圆球涌去,而是直接停留在了他的各个内脏之中。

这时孙慕云才注意到他的内脏除了心脏以外,每个内脏里面都有一层厚厚的土黄色薄膜,正是这些薄膜在他的身体内自动呼吸着。

他呆了片刻便回过神来,睁开眼睛走到门边。伸手推门,却立kè

感受到了门上的禁制。孙慕云依照前几次的方法破除了禁制来到厢房外面,稍稍辨认了一下方向,便径自往赵文的房间赶去。

兴冲冲地来到赵文的房间,却发xiàn

房门虚掩着,孙慕云敲了敲门,见无人应答,便推门进入。一进入房间,便有一股幽香钻入鼻中。孙慕云朝屋内扫了一眼,发xiàn

空无一人,心中讶异之下退了出来,却和一人迎面撞了个满怀,顿时便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涌入鼻中。孙慕云定睛一看,来人不是赵文却又是谁。

赵文被撞了个踉跄,心中本自不悦,定睛一看却发xiàn

是孙慕云,立kè

转怒为喜。她细细地打量着孙慕云一眼,嗔怪道:“小师弟,你的身体都好了吗?”

孙慕云见赵文平安无事,放下心来,点点头回答道:“师姐,我的身体都好了。”

赵文闻言,抚了抚胸口,长出了一口气,道:“嗯,爷爷说过你会好的。对了,小师弟,你那天晚上可把我吓死啦,谁把你伤成那样的?我叫爷爷替你出气!”

孙慕云一听,便也想起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情来,想起那个凶狠的黑衣女子和那个在赵文房内的模糊人影来。正在他犹豫要不要告sù

赵文这一切的时候,赵文却一下拉住孙慕云的手,说道:“你没事就好,小师弟,师姐带你去一个好玩的地方。”

说完,也不待孙慕云回应,赵文便径直拉着他往寒霜谷外面跑去。

出了寒霜谷,又跑了一阵,赵文气喘吁吁地停下来,朝孙慕云道:“小师弟,我实在跑不动了,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孙慕云点点头,便和赵文各自在道旁的木凳上坐了下来。他朝赵文问道:“师姐,你究竟要带我去哪里啊?还有,你爷爷人呢,还有两位师兄,我都没有看见他们。”

赵文仍旧在喘气,又歇了片刻,方开口回答道:“小师弟,你个笨蛋。今天是三个月一次的谢师会,爷爷和两位师兄早已经在那里了。”

“哦,那我们现在也是去参加谢师会吗?”

“是啊,小师弟,那里可好玩了。有好多弟子在那里换取各自修liàn

所需的东西,所以那里有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而且还有弟子之间的比武切磋,可有意思啦!”赵文说到这里,抑制不住心中的激动,从木凳上跳了起来。

就在这时,一只木制的飞鸢从二人的头顶上飞过。过了片刻,却又折了回来。那只木制的飞鸢慢慢地降落到了赵文的身旁,接着从飞鸢上跳下二人来,却是一男一女。那男子年约十六七,广袖高冠,身穿龙纹嵌金袍,腰间束着一根玉带。他一身儒雅的装束,浑身却散发出一股清冷的气息。他一抬手,收了脚旁的木鸢,面无表情地扫了赵文身旁的孙慕云一眼,便径直朝赵文走来。

赵文本自惊愕之时,突然看见这男子,忍不住喊道:“玉成哥哥!”

语气中满是掩饰不住的欣喜之意,孙慕云一听,不由得皱了皱眉。

赵文站起身来,慢慢地走到张玉成身旁,小脸上却泛起一阵红潮来。见此情景,孙慕云也下意识地站起身来,目光却死死地盯着对面的张玉成。

“赵师妹,你怎么有时间坐在这里发呆啊?”张玉成开口道。

“玉成哥哥,我正带着小师弟去参加谢师会呢。方才走累了,便在这里歇息一会儿。”赵文的小脸上笑意盈盈,双目却紧紧地盯着张玉成。

“小师弟?”张玉成闻言,带着狐疑的神情,看向站在一旁死盯着自己的孙慕云。

他感受到了孙慕云不太友善的目光,冷笑一声,朝赵文道:“难道就是传说中灵征全无,却要浪费整整三滴天香续命露来救的那个废物?”

赵文一听,连忙辩解道:“小师弟他……他的心地是很善良的。玉成哥哥,你不要为难他了好吗?”

“善良?再善良也是个废物。算了,既然赵师妹开口了,我就不为难他了。不然……哼!”

“哎呀,赵师妹一看到我哥哥,跟我连招呼都不打啦!”张玉成身后的女子见场中气氛有些尴尬,便看着赵文开口打趣道。

赵文顿时羞得无地自容,连忙朝那女子撒娇道:“张蒙姐姐,才没有呢。我……我刚准bèi

和你打招呼来着。”

张蒙施施然地走到赵文身边,在她光滑的脸蛋上捏了一把,然后一脸好奇地看着一旁的孙慕云。

孙慕云方收回目光,看到张蒙正一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他直到这时才注意到这个女孩子。只见她大概十四五岁的样子,个子比赵文要高不少,比自己似乎也要高一点点。她身穿一件窄袖飞仙裙,头上盘着飞天髻,亭亭玉立。孙慕云虽然想多看几眼,但心下正在郁闷之时,便毫不客气地瞪了她一眼。张蒙一看,便收回目光,假装和赵文说话,却时不时地仍旧偷瞄着孙慕云。

孙慕云就站在那里,也不说话,只是看着那边三人聊着天。

那边三人聊了一阵,赵文蹦蹦跳跳地走过来,朝孙慕云道:“小师弟,你知dào

谢师会在哪里举行吗?”

孙慕云想起刚来那日丁晨的介shào

,便有些纳闷道:“是在刨子楼吧。师姐,难道你不知dào

在哪里?”

赵文有些不好意思地回答道:“小师弟,我实在是走不动了,想坐玉成哥哥的飞鸢过去。你自己一个人去那边,行吗?”

孙慕云闻言,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心中却不免有了一丝失落之意,对张玉成的敌意也加重了几分。

三人乘坐木制的飞鸢前往谢师会,临走的时候,赵文笑着对孙慕云挥了挥手。而她旁边的张蒙,也偷偷地对着孙慕云吐了吐舌头做了个鬼脸。孙慕云原本面无表情地看着三人,这下终于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笑意来。

三人走后,孙慕云借了豹灵的迅捷一个人急速地往刨子楼赶去。行了片刻,他突然心生警兆,便急忙要换蛇灵的隐匿之法躲藏起来。然而已有两道白光呼啸着从远处朝他射来,眼见那两道白光来势汹汹,他心下大急,正待有所动作时,那两道白光却已然到了面前。

孙慕云定睛一看,顿时松了口气,原来其中一人正是赵牧之。而另外一位同来的中年人,孙慕云并不认识,却正是百炼堂的掌门陈润之。

他急忙恭敬地朝赵牧之行了个弟子礼,赵牧之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孙慕云。而他身旁的陈牧之更是掩饰不住眼中的狂热之色。赵牧之急忙拉过孙慕云,用力地在他的身上拍了拍,然后又捏了一阵,终于朝陈润之点了点头。陈润之眼中的狂热之色便更甚了,而赵牧之的脸上也满是欣喜之情。

这下倒让孙慕云惴惴不安起来。

赵牧之看出自己这个徒弟的不安,终于回过神来,朝孙慕云道:“文儿刚刚说你醒了,我本不相信。现在看来,却是真的,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现在为师便带你前去那谢师会。”

说完,他也不待孙慕云回应,便一把将孙慕云拎起来,化作一道白光往那刨子楼去了。

孙慕云在空中,耳边满是呼啸之声。迎面而来的风扎得他的脸生疼,吓得他完全不敢睁开眼来。

只过了很短的时间,耳边的呼啸之声便消失了,便听身旁一声道:“到了。”

孙慕云偷偷地睁开眼睛,发xiàn

脚下是一片开阔的广场,此时人山人海,热闹非凡。正胡思乱想之间,却已然到了一栋楼前,便被赵牧之轻轻地放到地上。他刚想活动活动腿脚,赵牧之却已径直往楼顶去了。

孙慕云抬头一看,只见一块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正是“刨子楼”,忽然耳边响起赵牧之的声音:“去楼顶找我。”

他愣了愣,便进入了刨子楼中。

走上二楼,立kè

有一片黑压压的目光看了过来。孙慕云低着头,也不敢去细看是哪些人。却听见有人喊道:“小师弟,你也来了呀。”

却正是赵文,她的身旁,围着一些少男少女,其中孙慕云认识的,也就只有方才的张玉成、张蒙两兄妹。孙慕云朝赵文笑了笑,算是打了招呼,便直往三楼去了。

又爬了几层,到了楼顶,孙慕云看见了赵牧之以及方才见到的中年人。他走到离赵牧之些许距离的地方,便一脸恭敬地站在那里。

赵牧之背对着孙慕云,低声道:“孙小子,我听文儿说你出生的时候,父母都已经不在了,是真的吗?”

孙慕云点点头道:“回师父,是的。”

“那谁把你抚养大的?”

“我的……师父。”

“哦?”赵牧之疑惑道。

“我从前的师父收留我,把我当作他的儿子一般抚养。”孙慕云平静道。

赵牧之看了看一旁的陈润之,过了片刻方道:“那他现在人呢?可否让我见他一面?”

孙慕云想起含冤而死的师父,双手顿时捏成了拳头。他浑身颤抖不已,过了半晌才松开拳头,垂着头道:“他已经死了。”

赵牧之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究没有说。他和陈润之小声地商量了片刻,便走到孙慕云身旁,拍了拍他瘦弱的肩膀道:“虽然你灵征全无,无法修liàn

我百炼堂的修道法门,但是你性格坚韧,却正适合学习我百炼堂三大绝学中赫赫有名的巧匠之术。以后我将倾心将这巧匠之术传授于你,至于能学到什么程度,就要看你自己的耐心和悟性了。”

孙慕云闻言,想起那艘碧蚨舟上的那些好玩的东西来,知dào

自己以后可以学习巧匠之术,心中很是高兴,便从悲伤的情绪中摆脱出来,连忙朝赵牧之拜谢。

“孙小子,我和掌门还有事情要商量,你自己随便去转转吧。这谢师会还是很有意思的,后面几日有弟子之间的切磋,你文儿师姐也要上场,你有空就去给她加油助威吧。”

“嗯,师父,我知dào

了,弟子告退了。”

孙慕云拜别赵牧之便下楼来到广场之中,途经二楼的时候却发xiàn

已经空无一人了。

第三十五章 弟子相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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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出手试探

孙慕云被他的目光打量着,立kè

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浑身的毫毛也一下炸了开来——就像野猫在搏斗之前浑身的毛根根竖立起来一样。

陈润之朝台下的孙慕云一招手,说道:“上来。”

孙慕云便感到有一股莫大的吸力将他吸到了决斗台上。

即使孙慕云心下甚是不愿,但是仍旧身不由己地站到了决斗台上。他看着对面陈润之的双眼,感到有一股深重无比的威压倾覆了过来。孙慕云被这股厚重的威压压制着,感到非常难受,便下意识地借来了虎灵的威压,用来与之抗衡。

对面的陈润之看着孙慕云借灵的过程,又感受到了他身上气势奇特的攀升,心中惊讶之余更多了几分期待。他双目一眨,化生诀自然流转。

孙慕云感到对面的陈润之身上散发出的那股深重无比的气势突然消失不见了,而他整个人仿佛变成了一口幽深的古井一般,给孙慕云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而后陈润之突然又从无波的古井变成了叮咚奔流的小溪。这一下,孙慕云感觉对面的陈润之仿佛一下子充满了活力,整个人也好像年轻了足有数十岁。

“这……”孙慕云终于忍不住好奇,在喉咙里嘟噜了一声。

陈润之却听得很是分明,他微笑起来,问道:“你想说什么?”

孙慕云挠挠头,问道:“你怎么一会儿变成古井,一会儿又变成小溪?”

陈润之闻言,顿时哈哈大笑道:“这个嘛,就是我百炼堂三大绝学之一的化生诀发动起来的效果。”

化生诀孙慕云倒是听丁晨说过,也不是很陌生。但是有一件事,却让他疑惑不已,便是这化生诀方才运转时造成的某些效果倒是和寒灵一族留下的借灵功法有着异曲同工之妙。他心中虽是疑惑,但终究没有说出来。

“你想学吗?”陈润之面带笑意地问道。

“学?”孙慕云疑惑地看着对面的陈润之,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便连忙问道,“我灵征全无,怎么学它?”

陈润之伸出手来,朝空中轻轻一点,便有一只透明的小鸟从他的指尖飞出。他朝孙慕云说道:“无妨。我要教你的,并不是完整的化生诀,而是你以后学习巧匠之术所必需的化生诀中的一个旁支。这个旁支华而不实,对修liàn

无实质性的作用,但是却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效果。你以后削的那些个木鸢、木牛和木马什么的,等你学会这个法门,即可让它们或飞翔或奔跑起来。你可愿意学习?”

孙慕云一听,心中不免又对那些四处乱飞的木鸢和到处奔跑的木牛木马神往不已,便连连点头。

陈润之见此情景,满yì

地点点头。过了片刻,他忽朝着孙慕云道:“来,攻击我,用你最强的能力。”

孙慕云听闻此言,虽然心中微感诧异,但还是换了熊灵的蛮力,狠狠一拳朝陈润之打去。

陈润之不躲不闪,任由他一拳打到自己身上,然而护体真元自动挡住了这一拳,并狠狠地对孙慕云进行了反击。

孙慕云先是感觉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软绵绵得浑不着力。接踵而来的一下反击如一柄重锤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口,他立时倒飞出去摔倒在地,口中也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好厉害!”他抹了抹嘴边的血迹,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道。

陈润之却丝毫不理会他所受的伤,说道:“你还有什么手段都亮出来让我看看。”

孙慕云一瞪眼,说道:“好,不过你不准再还手了。”

陈润之不置可否地看着他,轻轻一抬手,示意他攻来。

孙慕云咬了咬牙,便施展出了寒灵族的秘法,浑身的皮肤上渗出一滴滴的血珠来。他一口气借来了豹灵的迅捷和熊灵的蛮力,猛吸一口气,便又一拳朝陈润之轰去。

陈润之右手一抬,在身前布下一道禁制来。然后便兴致勃勃地看孙慕云这一拳能否破坏他布下的禁制,然而意料之中的巨响声没有出现,陈润之不可思议地看着这一拳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那道禁制。他的双目中精芒一闪即逝,十指连弹,又在身前连续布下整整十道禁制来。

孙慕云方才胸口遭到陈润之护体真元的反击,一下受了重伤,却让他体内沉寂下去的那些土黄色光点又变得狂暴起来,就在孙慕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疯狂地修复着他体内受伤的部分。而就在此刻,孙慕云对大地律动的感应又再次清晰地出现了,他面前的这些禁制便被一拳毫无阻碍地击穿过去了。

整整十道禁制都如同无物一般被孙慕云击穿过去了,陈润之的脸上终于现出一丝惊讶来,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而他的心中此时却掀起了惊涛骇浪,暗道:这就是古神后裔的特殊能力吗?实在是太可怕了!

然而此时的孙慕云却不知dào

这位百炼堂掌门心中的想法,只是带着少年争强斗胜的心性狠狠一拳砸在了陈润之的胸口,护体真元再次自动发动,及时化解了这一拳。陈润之的身体依然没有受到丝毫的伤害,即使连轻微的晃动都没有。

然而这一拳并没有就此结束,仿若福至心灵一般,就在拳头及体的这一瞬间,大地的律动又清晰地被孙慕云感应到了,他竟把陈润之的护体真元下意识地当作了一层禁制,利用大地的律动,这一拳竟毫无阻碍地穿过了陈润之的护体真元。

他的拳头,轻轻地打到了陈润之的身上。

这一下直骇得陈润之面无人色,因为分神期修士身上的这层护体真元是可以硬抗元婴期修士的全力攻击的,而且这层护体真元可以自动发动,往往在危急时刻可以替主人分担很大的伤害,避免了分神期修士遭遇偷袭莫名其妙身死殒落的下场。而元婴期修士身上却只有一层护身灵气,这护身灵气比这护体真元可是差远了,必须要主人自己发动。这也是元婴期修士一旦突pò

到了分神期便很难殒落的重yào

原因之一。而此时,孙慕云毫无花招的一拳仿若无物一般直接穿过他的护体真元,这一下便使分神期修士最大的倚仗失去了作用。

陈润之僵立在当场,和方才戏耍一般的表情截然不同了。他死死地盯着一拳打到他胸口的孙慕云,心中却只有一个念头:此子若长大了,以后必是整个修真界的灾难!

在这一刻,他甚至动了杀心。但是冷静下来之后,关于古神后裔和七器的传说又疯狂地**着他,使他难以抗拒。经过激烈的思想斗争之后,陈润之决定先养着这只老虎,若是以后情况不对,他便会毫不犹豫地痛下杀手。

孙慕云见这一拳打在陈润之身上不痛不痒的样子,只得悻悻地收回了拳头,却不知dào

自己已经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了。

半晌,陈润之拿出一件黑色的短褂来,说道:“我和你师父既然准bèi

传你我百炼堂三大绝学之一的巧匠之术,你便已经是我百炼堂的弟子了。这件法宝送你做防身之用,以后你只要穿在身上,受到攻击时这件法宝会自动发动。一般元婴期以下的修士都不能奈何你,但是这件法宝只能护你三次,你要小心使用。时间也不早了,你且回去歇息吧。明日这里有众弟子的比武大会,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来看看。等过了谢师会,我和你师父便会开始传你巧匠之术。”

说完,也不等孙慕云回应,陈润之便化作一道白光消失在空中了。

这时方才瘫倒在地的众多弟子都已恢复过来,他们纷纷站起身来,看向台上的孙慕云的目光已经截然不同。而决斗台上那名矮壮汉子仍旧瘫倒在台上,似乎连站起身来的力qì

都没有了。

孙慕云跳下台来,走到赵文的身旁,低声道:“师姐,你没事吧?”

赵文点点头,朝孙慕云道:“小师弟,我们一起回去吧。”

孙慕云似乎想起什么来,挠了挠脑袋,问道:“她人呢?”

赵文一听,抿嘴一笑,嗔怪道:“什么她呀,小师弟,她的名字叫做张蒙,也是你师姐呢,你可要好生记住了啊。她已经先回去了。”

孙慕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回答道:“师姐放心,我已经记住了。天色不早了,我们还是赶快回寒霜谷去吧。”

“嗯。”赵文一把抓过孙慕云的手,说道,“好,我们赶快走吧。”

傍晚时分两人才回到寒霜谷中,赵文便自回自己的房间去了。孙慕云一个人站在外面的空地上,手里拿着那件黑色短褂,趁着落日的余辉看了又看,摸了一遍又一遍。

正当他爱不释手的时候,却听见旁边的走廊里传来一个声音:“小师弟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啊,竟然这般高兴。”

孙慕云循声望去,发xiàn

正是赵牧之所收的大弟子戴鹏。

他便走到戴鹏跟前,恭恭敬敬地执礼道:“大师兄好。”

戴鹏满脸胡渣,手中抱着一把玄铁重剑,懒洋洋地靠在走廊的木制栏杆上。整个人看起来如同绿林中打家劫舍的寻常草莽一般,但是眼中精芒流转,浑身英气逼人,让人不敢小觑。

戴鹏一听直起身来,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小师弟何必如此客气呢,瞧你手上这件短褂似乎有点意思,却是从哪里偷来的啊?”

孙慕云闻言,连忙告sù

他这件短褂的来历和用途,都详细地说了一遍。

戴鹏一听,感叹道:“小师弟你可真是好运气,这等保命的好东西掌门都送给你了,看来师父和掌门很器重你啊。你可得加油,好好学习巧匠之术,别让师父和掌门他们失望了。”

孙慕云一听,心中很是高兴,又将那件黑色短褂拎着瞧了一阵,才开口道:“大师兄,你最近去哪里了?有很长时间没有看到你了。”

戴鹏放下抱在怀中的玄铁重剑,搓了搓手,声音有些疲倦,回答道:“是啊,帮师父去打理了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

“也没有什么,只是一些琐碎的事情罢了。我有些倦了,先去休息了。小师弟,你自己在这里玩一会儿吧。”戴鹏似乎不太愿意说起他这段时间帮赵牧之办的事情,便向孙慕云告辞道。

孙慕云努了努嘴,想说什么,但终究忍住了。

戴鹏便自回房休息去了,此处再次剩下孙慕云一人。他一个人坐在走廊边的栏杆上,看着天空,无聊地晃悠着双腿。直到夕阳完全落下山去,一轮新月挂在空中的时候,孙慕云才想起明天还要去谢师会看那些弟子的比武大会,便也回房休息去了。

第三十七章 撞破

翌日,当孙慕云气喘吁吁地赶到刨子楼的时候,比武大会已经开始一段时间了。

昨日空空如也的场地上现在竖起了六根大柱子。每根柱子离地半丈,柱子宽阔的顶端就是比武的擂台。有资格报名参加比武大会的弟子必须是进入百炼堂不超过十年的新进弟子或者不超过三十岁的年轻弟子。

孙慕云正四处张望的时候,突然在一根柱子上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是赵文。他急忙赶了过去,第一天的比赛采用的是淘汰制,赢者晋级,输者淘汰。赵文此时的对手是一个年约二十高高瘦瘦的年轻弟子。赵文所用的法宝是一根飘带,而那年轻弟子的法宝是一根齐眉长棍。二人所用的法宝都是攻守兼备型的,飘带或圈或缠或绊,长棍或刺或点或砸,眨眼间就混战成一团。

二人斗了片刻,那年轻弟子的修为境界毕竟高了一筹,赵文渐渐有些吃力起来。她气喘吁吁满头大汗,被那密集的棍影逼到了柱子边缘。若是掉下擂台去,也算是输了比赛。她的飘带也几乎都用来防御了,根本没有反击或是进攻的机会。

就在那名年轻弟子进一步逼上前来的时候,赵文却突然一跺脚,气呼呼地说道:“不打了。”

这让对面的那名年轻弟子着实有些诧异,一下子愣在那里,擂台下边围观的众多弟子也一下子摸不着头脑面面相觑起来。而台上的赵文突然祭出一块巴掌大小的锦帕来,朝对面那名年轻弟子一指,那块锦帕便猛然涨大开来,一下子就将他罩在里面。那名年轻弟子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

这时赵文走上前去,用手中的飘带将被锦帕罩着的那名弟子捆了个结结实实,这才满yì

地拍拍手,笑嘻嘻地看着这名被捆成粽子的对手。这名弟子无奈之下只得认输,擂台下担当裁判的长老便判定这一场是赵文赢了。台下围观的众多年轻弟子见此情景,顿时发出一片嘘声来,但是台上的赵文却不以为意,兴高采烈地跳下柱子来。

孙慕云正想迎上前去,不料赵文似乎没有瞧见他,自顾自地径直往一个方向去了。孙慕云一见,心生狐疑,便不紧不慢地吊在后面,小心不让自己被赵文发xiàn



出了刨子楼的这一块范围,赵文小心翼翼地看了看身后,确定没人注意到之后,便拐上了草丛中的一条小路。孙慕云等了片刻,也小心地跟了上去。

又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赵文却突然消失不见了。孙慕云带着疑惑走到赵文消失的地方,细细地查看了一番,才发xiàn

在这片茂密的草丛里有一个非常隐蔽的洞口。孙慕云料想赵文一定是进了这个洞口,刚才自己在远处没有发xiàn

这个洞口,所以才觉得她似乎一下子就消失了。

就在孙慕云心下犹豫要不要进入山洞中的时候,突然那山洞里隐约有对话的声音传来。他心下一动,便借了蛇灵的隐匿之法,小心地躲在洞口旁茂密的草丛之中。然而山洞中传出来的声音着实有些模糊不清,听起来好似许多苍蝇在嗡嗡作响,孙慕云听得不甚分明,一皱眉倒想出一个法子来。他收敛心神,过了片刻便和脚下的大地融为了一体,脚下的这片大地顿时变成了他的眼睛和耳朵。他睁开“眼睛”,便看见山洞之中有两个人,其中一人正是消失不见的赵文,而另一个人却是昨日见到的张玉成!

此时山洞之中光线很是昏暗,溶溶的天光投射进来,形成一片漠漠的阴影。赵文和张玉成二人站在那阴影之中,纵然借了大地作为眼睛,孙慕云仍然看得不甚分明,但是两人的对话却清清楚楚地传入到了他的耳中。

赵文看着张玉成,有些害羞,心下却是极高兴的,便垂着眼道:“玉成哥哥,你找我有什么事吗?”

张玉成却一把抓住她的小手,死死地盯着赵文瞧了一阵,看得赵文心下忐忑不安,却又暗暗有了一丝期待。他忽低声道:“师妹,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赵文一听,顿时愣在那里,倒忘了女儿家的矜持,焦急道:“玉成哥哥,你、你……你为什么要离开这里?”

张玉成猛然抬起头,看着头顶的洞壁,神情萧索道:“师妹,这里一切都好。可是我们百炼堂的修liàn

之法,进展实在是太缓慢了。两年前,我遇到了现在的师父,他只用两年的时间便帮我从筑基期提升到了金丹期。而我自己辛辛苦苦修liàn

八年,才从炼气期突pò

到了筑基期。这样的速度实在是太慢了!以后我就要跟着师父去修liàn

了,只是我实在是舍不得师妹你。”

赵文的眼眶一红,却又强自忍着,只是连连摇头道:“玉成哥哥,不是这样的,你是我们这一辈中最聪明的。我爷爷经常告sù

我,我们百炼堂的修liàn

法门起步最慢,因此我们百炼堂的弟子根基是最稳的,在以后突pò

瓶颈时也是最容易的。玉成哥哥,你不要丢下我,好吗?”

说完,她惶急地瞅着张玉成,终于还是忍不住低声哭泣了起来。

张玉成一见,便将赵文搂在怀中,柔声安慰道:“师妹,我们的身世一样可怜。我们二人的父亲都是在我们出生之前就已经去了,大家都觉得师妹你很顽皮,很惹人讨厌,但是我能了解你内心深处的感受。所以现在整个百炼堂里唯一让我牵挂的,便也只有你了。师妹,你跟我一起走吧。我求师父也把你收下,他一定会答yīng

的。”

赵文在张玉成怀里抽泣了起来,过了半晌止了哭声,方点了点头道:“玉成哥哥,那你以后可不准欺负我。”

山洞外的孙慕云见此情景,心中焦急万分,对那张玉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师妹,那我们走吧。”张玉成拉着赵文的手道。

“玉成哥哥,等一下。我想再看看爷爷,还有我的两位师兄和那个总是被我欺负的小师弟,我想再见他们一面,可以吗?”赵文抬起头,看着张玉成的眼睛道。

张玉成犹豫了一下,放开赵文道:“好吧,但是你要快点,因为师父很快就要来了。记住,快去快回,我就在这里等你。”

赵文答yīng

了,便往洞口走来。孙慕云一见,便立kè

收回和脚下大地融为一体的神识,起身想躲到一旁,以避开走出山洞来的赵文。然而他一不小心,被脚下的石块绊了一下,顿时摔倒在地。

这一下声响很大,山洞中便猛然传出张玉成又惊又惧的声音:“是谁?”

然后便见张玉成极快地窜出山洞来,正撞见躲藏不及的孙慕云。他的眼中立时露出一抹残忍的意味,祭出飞剑,狞笑一声,便驱使飞剑直取孙慕云而去。

飞剑在空中亮起一道青蒙蒙的光芒,呼啸着直取孙慕云而去。张玉成对他原本就心存芥蒂,如今自己的秘密又被孙慕云偷听去了,此次出手便毫不留情,誓要将他斩杀在当场。

孙慕云和张玉成方一见面,便看见一道青蒙蒙的光芒直奔自己而来,心中大骇之下,连忙加持了豹灵的迅捷,在杂草丛中飞速地逃窜了起来。哪里树多草杂,孙慕云就往哪里钻。张玉成猝不及防之间,竟一下子和孙慕云拉开了一段距离。他心中很是焦急,便连连催动法诀,空中那道青蒙蒙的光芒紧追着前面的孙慕云不放。

孙慕云在前面跳跃奔跑,速度快得惊人,然而他很快就体力不支了,途经的草丛和树丛也挂破了他的衣服,他的身上更是伤痕累累。然而身后的呼啸之声越来越大,却是那把飞剑在张玉成的驱使之下,渐渐追了上来。孙慕云心知自己定然跑不过以速度见长的剑修的飞剑,再这样耗下去,难免会暴尸此地。

他心中蓦然产生了一个奇怪的念头。此时不及细想,只是心下一横,施展出寒灵族的秘法,浑身立时渗出血珠来,又给自己加持了一个猫灵的灵巧。便折回身,猛一咬牙,竟往追来的张玉成迎去。孙慕云心知现在只能仗着自己的灵巧和对大地的契合,也许方有机会和动了杀机的张玉成背水一战。剑修的速度非常惊人,所以他没有加持经常使用的熊灵的蛮力,而是选择了猫灵的灵巧。

张玉成看见孙慕云不再拼命逃跑,反而折回身朝他冲来,心下一凛,便知有诈,空中的飞剑也收了回来,护在自己身前。孙慕云倒并没有什么诡计,他只是知dào

自己如果不尽快冲到张玉成面前,将他打倒,那今天自己绝难幸免。张玉成出于谨慎,将飞剑收了回来护在身前。等他回过神来,再驱使飞剑朝孙慕云刺去的时候,孙慕云已然获得了宝贵的时间,冲到了离他只有五步远的地方。

握拳,收臂,整个动作一气呵成。下一个瞬间,孙慕云蹬地而起,在空中将右拳用尽全力地轰向张玉成。张玉成看着在眼前不断扩大的拳头,嘴角却露出一抹冷笑,他的右脚一蹬地,左脚再紧接着一蹬地,整个人便像一条蛇一般滑了出去。

孙慕云一拳击空,落到地上,大地便在一瞬间化作了他的眼睛。他看见张玉成就在他身侧三步的距离,而那把飞剑此时已经疾速地朝他的后背刺来。

“如果是法宝,我这醉仙步肯定躲不过去,但是你用的是拳头。可惜了……”说着,张玉成一掐诀,空中的飞剑便一下子刺向了孙慕云。

“不!”刚刚赶来的赵文看到空中那道青蒙蒙的光芒狠狠地刺到了孙慕云的后背上,顿时惊呼出声。她痛苦地闭上了眼睛,不敢去看。

就在飞剑刺到孙慕云后背上的时候,他的身上突然出现了一圈黑色的光芒,一下子就将飞剑弹开了。正是他穿在身上的那件黑色短褂,替他抵挡了这次攻击。

张玉成惊愕地看着孙慕云身上突然出现的黑色光圈,但很快就回过神来,便又凶狠地驱使飞剑继xù

攻击。

孙慕云再次蹬地而起,一拳狠狠地砸向正驱使飞剑的张玉成。

“又来?”张玉成冷笑一声,准bèi

再次施展醉仙步,但是右脚蹬地的一瞬间,孙慕云的拳头已然到了面前,他身上的气势随之一变,便有一股威压从他的身上散发出来。正是拳头攻到而张玉成施展醉仙步的一瞬间,孙慕云突然换了虎灵的威压和熊灵的蛮力,猝不及防之下,张玉成只感到脑中一窒,脚下却已慢了一步。孙慕云用尽全力的一记重拳便狠狠地砸在了张玉成身上。

“嘭”的一声巨响,孙慕云却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弹了回来,他痛苦地坐到地上,揉着自己疼痛无比的拳头。

张玉成的身上显然也有一件护身法宝,而且还有反弹攻击的效果。他顿时想起昨天在决斗台上打向掌门的那几拳。掌门身上的护体真元同样会反弹,而且比张玉成身上的这件法宝还要厉害许多。

就在孙慕云跌倒在地的时候,空中的飞剑又狠狠地给了他一下。飞剑一击未果便飞回了空中。这一下仍然被那黑色光圈挡了下来,但是黑色光圈承shòu了两记攻击,也变得稀薄起来。

张玉成一看,心知这黑色光圈撑不了几下了。便驱使飞剑在空中盘旋了一圈,又再一次地朝孙慕云刺去。

“玉成哥哥,小师弟,你们别打啦!”赵文在一旁心急如焚地呼喊着。

然而张玉成已经铁了心要杀掉孙慕云,而孙慕云自然更不会坐以待毙。

又是一拳狠狠地砸向张玉成,故技重施之下,这一拳又结结实实地砸在了张玉成的身上。虽然和脚下大地的联系还在,但是大地的律动却没有出现。孙慕云又被狠狠地弹了回去。与此同时,飞剑再一次狠狠地刺向了他。

飞剑力竭再次飞回空中,而那黑色光圈却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哈哈!”张玉成狂笑起来,大声道,“讨厌的家伙,你输了。你终究只是个废物!去死吧!”

他面目狰狞地再次驱使飞剑刺了过去。

看到孙慕云身上的黑色光圈消失而飞剑再次刺来,一旁的赵文惊恐地张大了嘴巴,想惊呼出声,却感到喉咙似乎被什么堵住了,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

看着头顶上空袭来的飞剑,有那么一刻,孙慕云竟冷静得连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就要死了吗?

他心下暗道:也许,还有最后一次出拳的机会。

猛然蹬地而起,再次握拳收臂。脚下的大地化作眼睛,看到身后的飞剑离自己越来越近,孙慕云脑中一片空白,只是下意识地朝张玉成挥出了最后一拳。这一次,他连虎灵的威压都没有换上。然而张玉成似乎觉得孙慕云已经是个必死之人,竟也丝毫没有避让。就在拳头及身的一瞬间,大地化作的眼睛看到身后的飞剑已然刺到。孙慕云身上的汗毛在这一瞬间如同受惊的野猫一般悉数炸了开来,脑中也变得火热一片,他双目尽赤,用尽全身力qì

暴喝一声。

脑中的那个土黄色圆球竟在这声嘶力竭的暴喝声碎裂开来,大地的律动再次出现了。从未有过如此清晰、如此强烈的感觉,比昨天在决斗台上通过全身呼吸感受到的大地律动还要强烈数倍。

在张玉成错愕的目光中,这一拳毫无阻碍地穿过他身上的那件护身法宝,结结实实地轰在了他的胸口。然而,一切并没有结束,大地的律动再次出现了。在此时的孙慕云眼中,脚下的大地才终于真zhèng

地和他融为了一体。而站在对面的张玉成的身体,也被他随着大地的律动毫无阻碍地一拳打穿了。

与此同时,孙慕云看着自己胸口突出来的半截剑身,尖锐的疼痛让他一下子失去了意识。

他在意识飘忽之间,仿佛听见了赵文那惊慌失措的哭喊声。

“别怕,师姐,有我……在呢。”他喃喃道,终于彻底地失去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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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新的领悟

孙慕云醒来的时候,赵文正坐在他的床边。

“师姐!”孙慕云挣扎着支起身来。

“小师弟,你醒啦。”赵文有些慌乱地擦拭了一下眼角,看到孙慕云挣扎着想要支起身来,便连忙上前扶起他。

“师姐,你没有受伤吧?”孙慕云关切地问道。但却不小心牵动了胸部的伤口,疼得他脸上的五官都挤到了一起,他闷哼了一声,倒终于忍住没有喊出声来。

赵文的眼睛红红的,看着孙慕云,愣了愣方道:“小师弟,你这次又差点没命。你怎么就不知dào

爱惜自己呢?”

孙慕云一听,脸上倒露出笑容来,说道:“没事,不是还没死嘛。”

赵文轻叹了口气,说道:“小师弟,你好好休息。我去告sù

爷爷你醒了,他稍后有事情要问你。”

孙慕云应了一声,便又躺下休息了。

过了片刻,一人推门进来了,正是赵文的爷爷赵牧之。

赵牧之走到床前,看着躺在床上的孙慕云,咳嗽了一声,便开口说道:“孙小子,你告sù

我实话。你和玉成那个蛮横小子怎么会弄得两败俱伤的?”

孙慕云躺在床上,想起那天的事情,仍旧感到心有余悸。过了片刻,他却开口问道:“他怎么样了?”

“他?哼。他反正没有死就是了。过几日等你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掌门和诸位长老还有些事情要问你一下。你也不要紧张,照实回答就是了。到时候为师陪你一起前去。”

孙慕云应了一声,便又睡去了。

赵牧之走到外面的走廊上,正遇到一人,却是他的大弟子戴鹏。

戴鹏给赵牧之执了一礼,问道:“师父,你看过小师弟了,他现在情况如何?”

赵牧之一听,轻轻叹了口气,回答道:“鹏儿,你说为师收的这些弟子。你是我收的第一个弟子,你倒是挺正常,可是因体质之故,却是学不了我这清霜混元功的。心白是我收的第二个弟子,整天除了窝在自己的房间里修liàn

便是往外面乱跑,有时候一年到头说得话不会超过十句,或者干脆整整一年不出现。这么多年有什么事情,我也只有让你帮我去处理。心白这个弟子已经让我很头疼了,再加上文儿……唉!”

戴鹏连忙安慰道:“师父,师妹她其实是年纪还小,等过些年,也就不会这么顽皮了。”

赵牧之无奈道:“这次她又给我闯下大祸来了。她一个人去胡闹倒也罢了,却把孙小子也带上了。说到孙小子这个弟子,更是让我头疼,受伤像吃饭一样,只要几天不见,下一次出现的时候一定是重伤昏迷不醒……”

戴鹏便瞅了一眼赵牧之,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开口道:“师父,弟子有一句话,却不知当讲不当讲。”

“说吧。”

“小师弟的来历您了解吗?我觉得他绝对不是一般人,像他这种根本没修liàn

过的凡人居然可以伤到一个金丹期的修士,这真是匪夷所思。而且看他受过的那些伤,别说普通人了,就是普通的修士,只怕也早已死过好几回了吧。”

“你说得不错。”赵牧之点点头,说道,“先不提这个了,为师让你去办的事办得怎么样了?”

戴鹏脸上现出惭愧之色来,回答道:“弟子无能,让师父您失望了。”

“也罢。”赵牧之叹了一口气,看向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说道,“鹏儿,你有时间就多陪陪文儿吧,她现在的心情糟的很。唉,我也实在是拿她没办法。过几日,还要带她去见掌门和诸位长老,要让她将那日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女儿家面皮薄,倒也着实难为她了。”

沉默了一下,赵牧之又道:“天色不早了,你且去吧。”

戴鹏行了一礼,便自离去了。

就在房间外二人交谈唏嘘之际,孙慕云的身体却发生了巨大的变化。他沉沉地昏睡过去,感觉自己仿佛躺在了一片辽阔无边的大地上。他的身体慢慢融入到了身下的这片土地中,无边的大地化作了他的眼睛和耳朵。在这片土地上发生着的一切都被他看在眼里、听在耳中。但是和以前却又有迥然不同的感觉,他似乎听见有什么东西在轻声地哭泣。聆听了片刻后,孙慕云瞿然有所觉悟,终于惊愕地发xiàn

那哭声,竟是来自他的心底。

原来如此。

孙慕云在似真似幻中伸出手去,温柔地在脚下的泥土上摩挲着。那轻轻的哭泣之声竟随之消失不见了,他听见自己的心底传来一阵孩子般纯真的笑声来。

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以前一直把你当作我的眼睛、我的耳朵来用,用你来伤害我的敌人。当我做这一切的时候都只是高高在上地站在你的身上。我从未注意到你的感受,而你却默默地帮我做着这一切,还一直帮zhù

我修复受伤的身体。如今当我真zhèng

融入你之后,才明白了这一切。你也有你的喜怒哀乐,可是世人被欲望蒙蔽的双眼和耳朵又怎能看到、听到你的种种心情呢?

来吧,让我彻底地融入你吧,我们本就该同气连枝、喜怒相随。孙慕云心下忽道。

他便感觉自己的身体在这一念之间完全地陷入到了大地之中。

而此时,无数微不可见的土黄色光点,从四面八方往孙慕云所在的房间疯狂地涌来。

走廊上的赵牧之并没有看到从他身边经过的那些土黄色光点,但是突然躁动起来的天地灵气却让他的心中很是不安。他看着走廊外的天空,低声道:“远儿,看这天,就要下雨了。”

而房间内,那土黄色光点形成的漩涡,便将孙慕云包裹在了其中。此时他的体内那碎裂掉的土黄色圆球已然彻底消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不断旋转的土黄色漩涡。无数的土黄色光点不断向百炼堂飞来,最终都涌向了孙慕云所在的房间。这些不计其数的光点在涌入他的身体后,分成了一大一小的两股。较小的一股把他受伤的身体修复了,较大的另一股则涌向了他的脑中,看起来不可胜数的土黄色光点进入那个小小的漩涡后,却如泥牛入海一般,一下子就消失得干干净净。

这种情景持续了足有一个时辰之久,终于不再有土黄色光点从远处涌来,百炼堂附近躁动的天地灵气也慢慢地平静了下来。此时孙慕云脑中的土黄色漩涡,随着源源不断的土黄色光点被吸附进来,转得越来越慢,体积也变得越来越小。

所发生得这一切,孙慕云却并不知晓。此时的他正在大地的怀抱之中,忽做披发高歌,欢快之情溢于言表;然又手舞足蹈,捶胸痛哭不已,如丧考妣一般。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想哭便哭,想笑便笑。这一切举动都是融入大地之后,不可抑制想要做的。他分明感受到了什么,然而只触摸到了一线,那扇大门终究没有打开。

过了片刻,孙慕云玩得累了,便在大地的怀抱之中沉沉睡去了,亦如此时万籁俱静的大地一般。

第二天孙慕云醒来的时候,发觉胸口所受的伤已经完全恢复了。他回想起昨晚如梦如真的那一幕,想起自己疯疯癫癫的样子,不由得感到有些好笑。

他跳下床来,双脚踩在地上的一瞬间,一股从未有过的奇妙感觉在心底油然而生——他清楚地看到了此时正站在外面走廊上的赵文。他不需yào

再刻意地去融入大地,将脚下的大地化作自己的双眼和耳朵,就能看到、听到房间外面的景象。原先他是用别人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听,可是现在真zhèng

地融入大地之后,他却是用着自己的眼睛和耳朵去看、去听,所以并不需yào

再刻意为之。

正是人本是人,不必刻意去做人。

孙慕云此时更加清晰地感受着大地的律动,仿佛倾听着自己的心跳一般。他俯下身去,轻轻地抚摸着脚下的泥土。整个大地在他眼中,就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

过了许久,孙慕云终于回过神来,便推开门来到走廊上。

赵文听到声响,转过头来,看见孙慕云,像看着怪物一般,惊愕道:“小师弟,你……你又没事啦?”

孙慕云点点头,回答道:“是啊,师姐,我没事啦。”

赵文不甘心地问道:“可是,昨天你不是伤得很重吗?怎么现在一下就好了?”

孙慕云自然不会说实话,应付了一下,便糊弄过去了。

赵文沉默了片刻,不无伤感道:“小师弟,你倒是很快就没事了,但是玉成哥哥,只怕现在不知dào

在哪里受苦呢。”

孙慕云一听,心中一下子空荡荡的,看着眼前的赵文,感觉一下子陌生了许多。

“师姐,你……”他小声地嗫嚅道。

“什么?”赵文问道。

“你、你……是不是很喜欢那个张玉成?”孙慕云猛一咬牙,好似把自己的整颗心都交了出去,低声问道。

赵文一听,却扑哧一声笑出声来。

孙慕云脸上一热,佯装不悦道:“怎么了,难道我说得不对?”

“小师弟,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问题的。”

孙慕云始料未及,愣了愣,便结结巴巴道:“没、没什么,我只是随便问问罢了。”

赵文脸上倒露出一抹狡黠的神情来,哼声道:“我才不告sù

你呢。”

说完,她便跑了开去,只留下有些气馁的孙慕云。

第三十九章 鲁厅议事(上)

几日后,赵牧之带着赵文和孙慕云前往鲁厅。

到了鲁厅之中,有弟子恭敬地上前将赵牧之和赵文迎入鲁厅之中,而孙慕云却被留在了门外。赵牧之似乎也早已知dào

这样安排的用意,便也没有多言。

孙慕云站在鲁厅之外,等了片刻感到无聊,便将神识浸入脚下的大地之中,与大地进行进一步的契合。然而鲁厅之中的情景立kè

出现在了他的眼前,只见众位长老端坐在两侧。赵文则站在中间,眼眶也是红红的。陈润之和赵牧之则站在她的身畔,两人俱都阴沉着脸。但不知这鲁厅之中有何玄妙,孙慕云可以看见其中发生的事情却听不见众人的声音。又过了有一柱香的时间,赵牧之领着赵文出来了。孙慕云一见,连忙收回神识来。

这次却是赵文等在外面,而孙慕云则被赵牧之带进了鲁厅之中。方一进入鲁厅,便有数道目光齐刷刷地扫过来,在他身上不住地打量着。孙慕云感到有些不自然,便低着头,也不言语,被赵牧之拉着直走到方才赵文所站的位置才停下。

“掌门,诸位长老,这便是老夫的小弟子孙慕云。”赵牧之朝在座的众人抱一抱拳,说道,“你们有什么疑问尽管问他便是。我已吩咐过他,他所知dào

的一定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孙慕云站在中间,看上去像一只待宰的羔羊一般。

陈润之咳嗽了一声,先开口道:“那好,我便先问他一个问题。孙慕云,你且先说说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孙慕云自然将那日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地都说了,但是关于他用拳头打伤张玉成的过程只是简单而含糊地提了一下。自然是有长老不依不饶地询问他是如何能够伤到金丹期的张玉成的,孙慕云只能推说自己也不清楚,那名长老自然很不满yì

。但赵牧之和陈润之因为认定孙慕云为古神后裔,自然有些不一样的手段,便对此疑点也不是很上心。倒是对赵文和张玉成的对话过程,陈润之又详细地问了一遍。

孙慕云说完之后,陈润之沉默了良久,终于长叹一口气说道:“这件事到此为止,看来赵文和孙慕云两位弟子并没有多大过错。倒是能从赶去的几位长老手中把那孽子劫去的那名紫衣人很值得我们警惕。今天就到此为止吧,诸位长老请回吧。”

诸位长老便都告辞,各自回去了。

孙慕云也随诸位长老一起出了鲁厅,这鲁厅中便只剩下赵牧之和陈润之二人。

陈润之沉思片刻,缓缓开口道:“师父生前一共收了三个徒弟,我是最小的,你和大师兄一直都很照顾我,我们三兄弟感情甚笃。细想来,我却是何德何能,若是淼之师兄还在的话,哪里能够轮到我坐到这个位置上呢。怎奈何天威难测,大师兄英年早逝,而牧之师兄你又一心沉溺于修liàn

之中,师父无人可选之下这才将这掌门之位传给我。天可怜见,倒给大师兄留下一子张初如,或许真是天意,初如在有了玉成和蒙儿之后,便很快随他父亲去了。玉成的母亲黄蓉对初如用情极深,居然为他殉情而死。对此种种我也是深以为憾,所以将玉成视同己出,一心想要栽培他,只等他长大了之后便将这掌门之位传给他。不想他此次却叛出了我百炼堂,实在是让我心痛难当啊!”

赵牧之一听,便也想起陈年往事,心下感概一番道:“是啊,想当年大师兄对我们照顾有加,现在想来仍是心怀感激。怎料想他却英年早逝,却叫人徒呼奈何。玉成这孩子,是我们看着他长大的。他表面上看起来顽劣无端,实则是心高气傲,敏感至极。他虽为大师兄之子初如贤侄的遗孤,却受尽欺负,现在想来却是你我的失误了。他自幼无父,倒是和我们家那个丫头同病相怜,两人也是相处得极好的。文儿从小也是经常受人欺负,这玉成比她年长一些,便处处护着她。他还要照顾自己的妹妹,现在想来,倒也真是难为他了。”

陈润之点点头,说道:“玉成长大的这些年,却正是你我冲击分神期的关键时期。他原本就极骄傲,受了别人欺负也不会和我说,自己咬咬牙便挺过去了。更何况那时我一心都在冲关上面,更加顾不上他了。他长期受人欺负,自然对力量有极强的渴望,也难怪他会选择威力最大的剑修。却也是我的疏忽,对他期望太高,直接传给了他化生诀。这化生诀后期威力巨大,但前期进展却极缓慢,他一个小孩子又哪里能够熬得下去。”

“不错,师弟你所言甚是。不过我们现在当务之急就是尽快把玉成找回来,要说他是叛出我百炼堂倒也不至于,只是小孩子心性,一时冲动罢了,回来之后让他面壁十年便是了。”

陈润之接口道:“诚然,但他千不该万不该,居然想把文丫头一起带走。”

赵牧之摆摆手道:“无妨,他和文儿的感情是极好的,比和蒙丫头的感情还要好。我想他不过是舍不得文儿,怕她再受欺负罢了。要说玉成这孩子怀了什么别的坏想法,倒也不会。”

陈润之沉吟良久,开口问道:“师兄你可知劫去玉成那人是何身份?”

赵牧之瞪大了眼睛,呼吸有些急促起来,他伸出左手,用右手在左手掌心划了几划,掌心里便显出两个字来。

陈润之的面色一下子凝重起来,不安道:“你,真的认为……是他?”

赵牧之极不情愿地点点头,说道:“这几日护山大阵一直开启着,此人能够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到我百炼堂中,然后只一招便将数名元婴期的长老都击退。更重yào

的是那日你我二人都在,这紫衣人一来一去,你我竟丝毫未曾觉察到。试问除了他那诡异无比的鬼道功法,还有何人能够做到?”

陈润之一听,先是点点头,突然又摇摇头,说道:“你分析得很对,但是就算我们未曾觉察到,可是这等强敌来到,老头子肯定应该觉察到了才对。”

“老头子或许根本就不在山上,到了他那种修为境界,或许早就下山寻那机缘去了。既然不在山上,倒也没什么可奇怪的了。”

陈润之长吁了一口气,低声道:“可是他不是已经和大师兄同归于尽了吗?怎么却又活过来了……”

赵牧之苦笑一声,回答道:“当日他和大师兄一战,两人俱都受了极重的伤,后来大师兄不治而亡,他也一下子失去了踪迹,再没有听说过他的消息。大家都以为他也伤重而亡了,却没想到他现在居然再次出现了。想必当年他重伤之际得了什么机缘,捡回了一条性命。想来这也是天意,我百炼堂将不得安宁了。”

“并非只有我百炼堂,只怕鬼道得了此人相助,此界都不得安宁了。当年那一战实在是惊心动魄,以我现在这样的修为回忆起来仍觉得心有余悸。大师兄天纵之资,若是现在还活着的话,我们倒也无需对此人如此忌惮了。”陈润之满是惋惜道。

赵牧之接口道:“师弟,有一件事我一直未曾弄清楚,却不知当问不当问。”

“但说无妨。”

“当年大师兄和秦雪情投意合,秦雪还给他生下一子,后来大师兄为何却执意要弃她而去呢?即使秦雪以死相逼仍然不能让他改变主意。最终她伤心欲绝之下吞金自杀,从此就给我们惹下了一个极其麻烦的仇家。”

“是啊,谁能料想,她那么温柔的一个人,却有着这么倔强的脾气。至于大师兄和她之间发生的事情,我也是一无所知。她这一自杀,她的哥哥秦不伤就来我百炼堂要替她报仇。话说回来,他倒也真是一条好汉,身为鬼道之人,却敢孤身一人前来。若是大师兄不是死在他的手上,我倒真想和他交个朋友。”陈润之略带遗憾道,“现在,却是不可能的事情了。”

赵牧之点点头,说道:“师弟所言极是。对了,我倒想起一事来,就是孙小子和玉成小子拼得两败俱伤的那天,当晚在那寒霜谷中,我突然感觉到周围的天地灵气狂暴起来,持续了足足有一个时辰之久。我当时心中惊诧,觉得应该是什么异宝出世,便用神识在周围察看了一番,却没有什么发xiàn

。却不知师弟你那晚可曾留意到此等异状?”

“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有印象。那晚的天地灵气的确狂暴无比,导致门下许多弟子的修liàn

都岔了气,差点走火入魔。不过至于是什么原因我也并不知晓。”陈润之顿了顿,突然严肃道,“相比于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牧之师兄,我却有一件事情想提醒你一下。你那个小徒弟孙慕云,可真是不简单啊。”

第四十章 鲁厅议事(下)

赵牧之惊讶道:“师弟何出此言?”

陈润之便将那日在决斗台发生的事情给赵牧之讲了一遍。

讲到孙慕云一拳打穿十层禁制的时候,但见赵牧之双眉紧锁,疑惑道:“师弟,以你的修为布下的禁制居然被他一拳就打穿了?”

说到这里,他猛然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难怪,这孙小子数次受伤,我为了不让文儿打扰他养伤,便会在门上布下一段时间的禁制,但是这小子却能够自由地进出。润之你这样一说,这小子还真是不简单。”

“不错,现在看来,无论是一层还是十层甚至上百层禁制对他估计都没有任何区别,这孙小子一定有什么能够破除禁制的妙法,难道这就是古神后裔的特殊能力不成?”

赵牧之对于陈润之的这个推断却并不赞同,他想了想,说道:“师弟,这孙慕云的自我修复能力堪称恐怖,上次我误将整整三滴天香续命露一次性给他服用了,他居然都活过来了。要说身体强悍是古神后裔的天赋还能够让人信服,但是一拳毫无阻碍地打穿整整十道禁制,这绝对不是什么天赋,而一定已经涉及到天地法则这一方面了。试想在对敌之时,辛苦布下的用来防御的禁制被对手轻轻松松一拳击穿,这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就算修道之士,要到元婴期才能初步感受到天地法则,如你我也不过对天地法则略通而已,要说这个如凡人一般的小子能够领悟天地法则,实在是匪夷所思,绝无可能!”

陈润之苦笑道:“师兄,且别把话说满了,后面还有更让人吃惊的。”

他便又将自己的护体真元先是将孙慕云的拳头弹开,后来再次被孙慕云如同禁制一般一拳击穿的过程说了一遍。

赵牧之一听,老脸都黑了。他看了看陈润之,感觉后者不像是在开玩笑的样子,不禁咽了口唾液,无奈道:“也难怪你感到害pà

,我也是感到毛骨悚然。要说能一拳打穿禁制,力量够大的时候,却也不难做到。但是一拳毫无阻碍地打穿分神期修士身上的护体真元,这实在是太逆天了。这个小子成长起来之后,实在是太可怕了。”

“不错,如果这是古神后裔的天赋,那这古神后裔也太可怕了,一旦和他们起了冲突,我们要吃很大的亏。不过我却可以肯定,这并不是他们的天赋。”陈润之悠悠道。

“师弟为何敢如此肯定?”赵牧之急切地问道。

“在我刚刚到达分神期的时候,曾经和一名古神后裔交过手。他的实力比我高出实在太多,但是他却受了极重的伤,所以我们两人倒也斗了几个回合。不过话说回来,他当时所用的功法倒确实奇特无比,就算这样,我当时布下的禁制也让他很是头疼。若他有如今这孙小子这般的怪异能力,我便也没机会站在这里了,恐怕早就被立毙当场了。”

赵牧之点点头,轻出了一口气,问道:“师弟,却说说后来又如何?”

“后来嘛……”陈润之沉吟片刻,似乎回忆起那段往事来,片刻后他回过神来,朝赵牧之道,“牧之师兄,我知dào

你一直想替安远贤侄报仇。如此说来,倒迟早要和这神mì

的古神后裔打交道的。”

赵牧之一听,脸上顿时腾起一片杀意来,冷哼一声道:“哼,打交道?我却是没有这等兴致,我只想把害死远儿的那人找出来,一掌毙了他!”

“师兄莫急,且听我细细道来。我当时刚刚突pò

到分神期的修为境界,而那人当时却是身受重伤,我们谁都奈何不了谁。后来阴差阳错之下,我们二人倒做了好几年的朋友。经他之口,我方对那古神后裔有了些许了解。这古神后裔只是一个总称罢了,在我们这一界却是有三族。”

“哦?”赵牧之疑惑道,“却是哪三族?”

“却是寒灵、沉戈和猎魂三族。那人正是来自猎魂一族,而且据他自己说,他还是猎魂一族中的领袖。猎魂一族的领袖共有五位,他是其中的三弟。”

“那他却为何出现在此?”

“这个他却是缄口不提,不过在我旁敲侧击之下,倒也猜了个七七八八。话说这寒灵、沉戈和猎魂三族均为古神后裔,寒灵一族在一处名曰寒潭的地方,沉戈一族则在一处名曰沧溟的地方,而猎魂一族则栖息在一座山上。”

“山上?”

“此山名曰荒梦,离我们这里怕得有个万里之遥,具体的方位那人却是不肯说的。”

赵牧之应了一声,脸上却显出懊恼的神情来,叹息道:“唉,真是可惜了,若是知dào

了那荒梦在何处,说不定就可以找到凶手替远儿报仇了。”

陈润之安慰他道:“师兄,不知dào

却也无妨,因为这猎魂一族绝不可能是杀害安远贤侄的凶手。”

赵牧之一听,眼中顿时闪过一道厉芒。

陈润之看在眼里,暗暗叹息了一声,终于开口道:“牧之师兄,这么多年了,你报仇的念头却是一日更甚于一日了。我修道之人若不能放下,让仇恨蒙蔽了心灵,只怕于修liàn

之途很是不利。”

赵牧之苦笑起来,回答道:“师弟,不瞒你说,自从远儿惨死之后,我就没有一日不想着要替他报仇。你说的道理我也是心知肚明的,但是若报不了此仇,除了在修为上我很难再有进境,只怕还会招来心魔之劫。却说说那猎魂一族既为古神后裔,又为何不可能是杀害远儿的凶手?”

陈润之似有所感,半晌方道:“我知师兄若不将此仇报了,只怕从此便与大道无望了。也罢,我便全力助你,早日把这仇报了。只是现在局势动荡,师兄你也是应该知dào

的,除去这和我们无甚关系的古神后裔不提,单是那鬼道之人就够我们吃一壶了,我们百炼堂虽为工派之首,但实力却还不足以和整个鬼道抗衡。此次这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在我百炼堂中,鬼道之人自然会前来抢夺。更加让我担心的是,上次葛长老居然在我百炼堂之中受到伏击,竟然有道家之人参与其中。而白马寺的那帮老秃驴,表面上与我们和和气气,甚至用不少珍稀之物和我们提出交换,但我却知dào

这帮老秃驴打得是什么主意。现在他们碍于我百炼堂的先人和白马寺的交情倒不好来抢,但一旦我们和鬼道之人胶着起来,他们说不得却要撕破脸皮借护宝之名来打这大衍翠生珠的主意了。”

赵牧之一听,说道:“师弟,值此多事之秋,却要师弟动用百炼堂的力量帮我,实在是过意不去。”

陈润之叹了口气,摆摆手道:“无妨,原本这鬼道之人碍于老头子的威名,倒也不敢轻举妄动,可是偏偏这个时候他却出现了……”

“是啊,若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估计离突pò

也不远了。若是他顺利突pò

了,鬼道之人对老头子再无顾忌,我百炼堂便真的再无安宁之日了。现在只盼着他突pò

的时间越晚越好。”

“却是屋漏正逢连日雨,玉成这孩子还在他手上,即使现在我们请老头子出手,却也要有所顾忌了。”

赵牧之定了定,说道:“你真的觉得他会用玉成要挟我们?可是我觉得似乎是玉成自己愿意跟他走的。”

陈润之回答道:“是啊,虽然他是鬼道之人,但我一直当他是位真zhèng

的大丈夫,只希望他这次不要让你我失望了。而且玉成毕竟是他妹妹的孙子,于情于理他都不应该加害于玉成小子的。现在我们当务之急是派出精英弟子外出打探消息,说不定可以发xiàn

有关玉成的消息。”

赵牧之点点头,说道:“也只能这样了,以天地之大,他若是带着玉成小子躲起来我们也是没办法的,便就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了。掌门师弟你便选出一些精英弟子,将他们都交与我那大弟子戴鹏指挥。鹏儿做事我是极放心的,若是不行他是绝不会冲动的。”

“如此,便依师兄所言吧。”

陈润之便唤了一名弟子进来,如是吩咐了一番。

那弟子领了命令和手谕便退了出去。

“现在却来说说,为何那猎魂一族不可能是杀害安远贤侄的凶手吧。”陈润之接着道,“这却要从三族的修liàn

方法说起,我们普通修士修liàn

靠吸收天地灵气淬炼身体,但是这古神后裔的修liàn

却并不依靠天地灵气。”

“不依靠天地灵气?”赵牧之疑惑道,“竟有这等奇事。”

“这古神后裔靠修liàn

和操纵魂之力进行战斗。猎魂一族通过剥离附着在魂之上的怨念,净化之后获取能量,他们所取的魂皆是将死之生灵精神衰弱之后自然脱离体外的游魂;而沉戈一族则通过吸取魂之上的怨念获取能量,凡生灵之将死,必有极大的怨念产生,通过吸取怨念来获取能量本无可厚非。但后来这沉戈一族为了更方便地获取更多的怨念,竟然强行剥离生灵的生魂,为此猎魂和沉戈两族还大战过一场,并因此结下了极深的仇怨。”

赵牧之一听,沉思片刻道:“这样说来,凶手倒似乎更有可能是这沉戈一族的族人了。”

陈润之点点头,赞同道:“正是如此。”

赵牧之却又想起一事来,问道:“那寒灵一族又是如何的呢?”

陈润之沉默了片刻,开口说道:“关于这寒灵一族,那人只是稍稍提及了一下名字,其他情况却是只字未提。”

赵牧之不甘心地说道:“这孙小子也是古神后裔,却不知是哪一族的,若是寒灵一族的就好了。师弟,从明日起,便让这孙小子开始学习我百炼堂的巧匠之术吧,顺便看看能否从他口中套出点什么来。“

陈润之点头道:“也好,便这样吧。”

赵牧之便自告辞,带着孙慕云和赵文回那寒霜谷去了。

第四十一章 竹林奇人

自此孙慕云便在寒霜谷中跟着赵牧之学习巧匠之术,有时也到陈润之处学习化生诀中巧匠之术所需的那一旁支。到了晚上,孙慕云便经常一个人偷偷跑到谷中的僻静无人之处,进一步和大地契合,感受大地的喜怒哀乐。

光阴似箭,一晃便是四年的时间过去了。这四年的时间里,孙慕云再也未曾遇到那位大师兄戴鹏,而他的二师兄毕心白更是一次都没有出现过,就算偶尔遇到赵文,两人虽然还会一起玩耍,但是孙慕云却分明感觉两人有些疏远了。倒是那张蒙,有时还会来找赵文玩耍,倘若赵文不在,倒也偶尔会缠着孙慕云。赵文已经从一个顽皮的小女孩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的少女了,有许多长老前来替自己的晚辈或者得yì

弟子提亲,都被赵牧之以“年龄尚小”为借口回绝了。而孙慕云的变化也很大,现在已经比赵文高出了整整一截,比赵牧之也只矮了一点点而已,只是还是那么瘦,亦如从前那般弱不禁风。他作为舒山时的记忆也全部恢复了,只是以前舒山的实力却是一点也没有恢复过来。

这四年时间里,曾有一名弟子带回过有关张玉成的消息,但等陈润之到达那里的时候,那名弟子却已经疯了。

此外,赵牧之也在前不久无意中从孙慕云口中得知他正是来自古神后裔的寒灵一族,待他细细追问时,孙慕云却似有所觉,绝口不提此事。赵牧之无奈之下只得作罢,报仇心切的他更是在孙慕云匆匆学完巧匠之术后,便急不可待地去了一些极远极险之地打听有关沉戈一族的消息。而鬼道之人在这四年间,却出乎意料地选择了隐忍,并没有为了抢夺大衍翠生珠聚众攻来。

四年前,孙慕云和大地契合之后只能看到身边很小的范围,而现在整个寒霜谷都在他的视力所及的范围内。孙慕云脑中的那个小小的土黄色漩涡倒似乎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看起来稍微变小了一点。而他现在最得yì

的事情,就是自己终于也可以用各种材料做出以前在葛长崎的碧蚨舟上所看到的那些奇妙的玩意来。那些可以自己奔跑的木马,还有可以自己飞翔的木鸢和木蜻蜓,只要将木头用巧匠之术制作出一个个零件拼装出模型,然后加上孙慕云从陈润之那里学到的化生诀里的化活之术,这些死物便可以如同活物一般随着他的心意或跑或飞了。那日葛长崎送给孙慕云的龙骧匕,现在却派上了大用场,每次削木头的时候都是用它,可怜一件上好的法宝却变成了整日和木头打交道的工具了。若是葛长崎知dào

了,怕不要气得吐出老血来。

随着记忆渐渐恢复,孙慕云现在想起了更多的借灵之术,比如狼灵的耐力、螳螂之灵的勇气和鹅灵的战意等。有一件事却是孙慕云始料不及的,就是学习了化活之术后,他无须施展寒灵一族的秘法即可同时加持两种不同的借灵之术,而施展了秘法之后,现在可以借来三种了。

这日晚间,孙慕云像往常一样,站在寒霜谷中的一处断壁之下。两年多前,孙慕云无意中发xiàn

了这块断壁,于是便喜欢上了站在这块断壁之下和大地契合亲近的感觉。他和脚下的大地契合,先将整个寒霜谷匆匆扫了一遍。

唉,师姐又不在。孙慕云对此早已习惯,便闭上双眼去,但是却莫名其妙地感到有些心神不宁。

过了片刻,他睁开眼来,抱怨道:“今天却不知是怎么回事,连感受到的大地律动都是如此杂乱。唉,想来该是我自己静不下心来了。”

孙慕云强自收敛心神,过了片刻他的心跳渐渐平稳下来。

他听着自己的心跳声,感受着大地的律动,此刻的律动就在他的脚下,而下一刻,律动的感觉却到了一步之外。感受一步之外的大地律动,孙慕云心念一动,随着心跳声,人也从原地一下子消失了,下一刻却已经出现在了一步之外。他将整个心神完全和大地契合,心念一动,这次却足足跨越了三步远的距离。

大地像个顽皮的孩子,这一次的律动竟到了五步之外。孙慕云却没有跟出去,只摇摇头,叹息道:“三步却已经是极限了。”

这种神奇的功法正是孙慕云在这四年间偶然领悟出来的对大地律动的一种应用。他到此时仍然不能肯定自己是否已经领悟了所谓的土之法则,因为孙慕云现在就只感受到了大地的律动而已,他觉得土之法则不可能就这么简单。若是如此简单便算领悟了土之法则,那么这所谓的大道之法又谈何玄之又玄、虚无缥缈呢?但是对大地律动此种应用之法的领悟,倒让他在面对强敌的时候有了一拼之力。

算了,出去走走吧。

心生此念,孙慕云便出了寒霜谷,漫无目的地游荡着。走了片刻,孙慕云突然想起一处地方来,便是刚到百炼堂时曾夜探过的紫竹林,那次他见到了在紫竹林中鏖战的丁晨、葛长崎和那三名黑衣人。这四年的时间里,他倒也见过丁晨一次,看起来还是那么圆滑的一个普通执事弟子,若不是那次在紫竹林中见到这位丁师兄大发神威,孙慕云还真会认为这只是个普通的执事弟子罢了。却也是那次恶战,让原本抱着玩耍之心去的孙慕云,并没有真zhèng

地进到那紫竹林中去,反而被丁晨吓得落荒而逃了。

孙慕云手掐一诀,便有一只小小的木鸢出现在空中。迎风见涨,涨大到半丈大小。孙慕云骑到木鸢身上,心念一动,便直往那紫竹林去了。这木鸢的速度很快,片刻之后,便到了紫竹林上空。他将木鸢降到那紫竹林中,便悠闲地在那紫竹林中闲逛起来。看着四周茂密的紫竹,却哪里还能找到四年前那场恶战的痕迹。孙慕云看了片刻,想起那时同自己一起观战的老者,接着又想起在那碧蚨舟上被自己抛弃而死去的好兄弟李小天,心里便也生出一种物是人非的感觉,终于摇了摇头,轻叹一口气道:“没想到一眨眼,却也已经过去四年了。”

心里似乎有千言万语,终究却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正在孙慕云叹息感慨的时候,却听见一个尖尖的声音道:“小小年纪,却在这里强自说愁。我老人家像你这般年纪的时候,还在尿裤子呢。”

孙慕云一听,心下觉得好笑,便向声音来处看去,但是却只见紫竹在风中轻摇。他心念一动,便和大地契合,整座紫竹林都落入到他的视线范围之内。

这时却听到那尖尖的声音道:“咦,小东西以你这般修为,居然会使用土之法则,实在是有趣,有趣啊!但是你还是看不见我老人家,你看不见!”

说完,便又嘻嘻哈哈地嘲笑起孙慕云来。

孙慕云一听,起了好胜之心,便将心神完全和脚下的大地契合。他满以为只要此人在这紫竹林中,一定逃不过他的双眼。然而那尖尖的声音仍旧在那里嘻嘻哈哈笑个不停,这紫竹林中却不见半个人影。

“真是邪门……”孙慕云自言自语道,接着便又大喝一声道,“是好汉的就出来,别装神弄鬼的。”

“好汉?”那尖尖的声音道,“我才不是什么好汉呢,我就是个老无赖,你不用对我老人家使用激将法,我可不吃这一套。”

孙慕云一听,无法可想,便唤出木鸢来,往那紫竹林上空飞去,边飞边说道:“你不出来的话,那你便一个人玩吧,我先回去了。”

那尖尖的声音一听,生气道:“好你个小东西,多少人争着抢着想跟我玩,我老人家都不乐意。现在我老人家屈尊和你这小东西玩耍,你居然想丢下我一个人先跑?好吧,你便走好了。”

孙慕云现在只想离这个自称老无赖的家伙越远越好,便驱使着身下的木鸢全速往头顶的天空飞去。就在飞到离那紫竹林足有五丈高的时候,却听见“嘭”的一声巨响,孙慕云感到自己蓦然撞上了一层东西。

他立kè

意识到那是一层禁制,然而因为速度过快的原因,身下的木鸢一下子就撞了个粉身碎骨,自己也撞得头昏脑胀。接着孙慕云惊呼一声,便直往下面的紫竹林中坠去。

但听得那紫竹林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细碎声响,接着便听那尖尖的声音高兴道:“哈哈,小东西你还是老老实实下来陪我老人家玩耍一会儿,你是走不了的。”

普通修士须得到元婴期才能蹑风而行,未到达元婴期之前只能借助法宝或者飞行工具在天空飞行。孙慕云虽对土之法则有所领悟,但却不能飞行,所以才驱使木鸢前往这紫竹林中。

此时这木鸢撞上隐藏在天空中的禁制,撞了个粉身碎骨,孙慕云便直往地面坠去。他看着身下那片越来越近的紫竹林,脑中一瞬间闪过无数的念头,终于汇成了一个念头:

“救命啊!”孙慕云大喊出声。

那紫竹林中的尖尖声音一听,看到在空中急速坠落地孙慕云,自言自语道:“有意思,有意思。”

孙慕云见下面的紫竹林中没有反应,心下更是惊慌失措,便在空中连声惊呼:“前辈,救命啊!前辈救命!”

就在他连声惊呼的时候,却看见自己身边凭空出现了一个人。那人竟是一个年方五六的小娃娃,只肚子上系着一个大红肚兜,头上扎着两个小辫子,也同孙慕云一起头朝地脚朝天直往那紫竹林中坠去。

孙慕云看着身旁这个突然出现的小娃娃,正在惊诧莫名的时候,那个小娃娃却咧嘴朝孙慕云一笑,接着竟在空中手舞足蹈起来,用尖尖的声音连声道:“好玩!好玩!”

孙慕云正哭笑不得的时候,却发xiàn

自己已然坠到了那紫竹林中。这紫竹林中的紫竹大概有一丈来高,再过眨眼间的工夫,孙慕云便要坠落到地面上了,而身旁的这位前辈却丝毫没有要出手相救的意思,反而自己在空中玩得不亦乐乎。

正在他闭上眼睛,在心中徒呼“吾命休矣”的时候,他身旁那个身穿大红肚兜的小娃娃,突然捏起小拳头,一拳便往孙慕云身上打去。

第四十二章 指点

空中顿时响起一片尖啸之声来,孙慕云虽然闭着眼睛,仍然感觉到一道劲风直朝自己袭来。此时他离地面已经很近,大地的律动也已经能够再次清晰地感受到了。几乎是下意识的,孙慕云随着心跳,心念一动,人已经到了两步开外,堪堪地避过了那道朝自己袭来的劲风。他闭着眼睛,等了片刻,却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自己早已脚踩大地站了很久了。他立kè

意识到正是身旁的这位娃娃前辈出手激发了自己求生的本能,才使得自己在毫厘之间捡回了一条小命。

想到这里,孙慕云连忙朝那小娃娃拜谢道:“多谢前辈救命之恩。”

对面那个系着大红肚兜的小娃娃笑嘻嘻地看着他,说道:“此事休要再提。你这小东西这等有趣,竟想出这么有意思的玩法来。老人家我今天高兴,便送件礼物给你。”

说完,便见这小娃娃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枚竹叶来,一脸笑意地递给孙慕云。

孙慕云疑惑地接过来,嘟噜道:“还说什么礼物,不就是一枚普通的竹叶吗?”

“你这小东西,可别不知足。”那小娃娃一听,却不高兴起来,反问道,“我且问你,你手中拿的是什么?”

孙慕云看着自己手中刚接过来的那枚竹叶,悻悻道:“还有什么,不就是前辈你刚给我的竹叶吗?”

小娃娃点点头,又弯下腰去从地上捡起一枚竹叶来,问道:“那你说说,我手中的又是什么?”

孙慕云挠了挠脑袋,疑惑道:“不也是一枚竹叶吗?”

便见那小娃娃摇了摇头,忽正色道:“看清楚了。”

话音方落,手中竹叶一抖,便有一道青色的光影从竹叶中出现,猛然朝孙慕云扑去。

孙慕云心下一惊,正想随着大地的律动避让开去,突然发xiàn

他和脚下大地的联系完全消失了。那青色光影一下子投入到了孙慕云体内,他便感到脑中似乎多了些什么。

接着他的脑中竟然出现了这枚竹叶从初生到凋落的全部过程,看着那枚翠绿鲜嫩的竹叶在春天的绵绵细雨中拼命地生长,在夏天的狂风暴雨中不屈地呼喊,又在萧瑟的秋风中向紫竹告别,投入大地的怀抱之中,最终在冬雪之中沉沉睡去。它一直在述说,可是从来没有人关注过它,偶尔在它身上抚摸过的手也是匆匆地移开。在这里,它便是一个完整的天地,正所谓一叶一世界,虽只是短暂的一年光阴,但有始有终、有情有义。

孙慕云此时发xiàn

了这个全新的世界,耳中似乎还回荡着这枚竹叶的低声絮语,他的整个心神却早已飞到了九霄云外。想起大地的喜怒哀乐,想起自己在大地中所看见的种种,他的脑中突然灵光一现,喃喃道:“不是,原来不是……”

“前辈,谢谢你,我终于懂了!”接着他狂笑着冲出紫竹林去,直向着寒霜谷狂飙而去。大地在他的脚下沉默不语,孙慕云忽跨出一步、两步或三步,身影如同鬼魅一般疾行着。只一眨眼,他的身影便已然消失不见了。

看着突然狂笑着冲出紫竹林而去的孙慕云,穿着大红肚兜的小娃娃轻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懂了?却不知究竟是懂得了什么,我这把年纪都不敢说自己懂得了。不过还真是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说完,他的身影便凭空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甫一回到寒霜谷,便径直来到那面断壁之下盘腿而坐,将整个心神都沉浸在脚下的大地之中。他感受到无数的律动在自己脚下的大地中出现,然后又消失。此时,与以往不同的是,似乎每一道律动都向他述说着什么。他的心中满是感动,而他的脑中却有着许多感悟。他的意识渐渐模糊,终于沉沉地睡去了。就像上次一样,他突然发觉自己正置身于一片辽阔无边的大地之中。

“你终于来了。”正在孙慕云四处张望的时候,一个温和的声音突然响起。

他吃了一惊,细细分辨时才发xiàn

那居然是自己的声音,正是从他自己的心底发出的。孙慕云一言不发,直接躺倒在大地上,方闭上双眼,便感觉自己又慢慢地陷入到了大地之中。

“那日在这里哭泣的也是你吧?”孙慕云蓦然开口问道。

温和的声音再次在心底响起,回答道:“若是当日的你,我便会告sù

你是的。可是面对今日的你,我却要说不是的。”

“那么……”孙慕云沉吟良久,方开口道,“就给我看看不是你的你吧。”

却听见嘻嘻的笑声,低声道:“看来你真的有些懂了,以你现在掌握的程度,却也可以看一看五十年之前的我了。”

话音刚落,孙慕云便感觉脑中多了些什么,无数的男人女人、老人小孩、爱恨情仇和生老病死,这五十年间发生在这大地上的一切都一股脑儿地钻入了他的脑中。孙慕云只感到脑中一阵昏眩,他的意识也随之有些模糊了。而他脑中沉寂了许久的那个土黄色漩涡,竟一下子将那记忆都吸收了,并再次急速地旋转起来。

“这便是你吗?”孙慕云突然开口道。

沉默了许久,他却又自言自语道:“这不过是五十年之前的你罢了,那么真zhèng

的你又在哪里呢?”

心底的声音这时方开口道:“这便是我。”

“胡说,这分明是五十年前的你,怎么又是你了?”

“这确实不是我,但却是我的道。”

“道?”

“不错,这正是我的道。上一次你来的时候,你感受到我的喜怒哀乐,你以为你便是我了,那我便是你吧,这就是我的道。此次你又来了,也终于觉察到你所看到的、所感受到的并不是真zhèng

的我,你以为你不是我,你只是以前的我,那么我便不是你,这仍是我的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那我究竟是你,还是以前的你?或者我就是我,你就是你?我现在反而一点都不明白了。”孙慕云连声追问道。

那来自心底的声音却消失不见了,孙慕云感到一丝失落,整个人也无精打采起来。

就在此时他的肩膀猛然被一只手轻轻地拍了一下,孙慕云吓了一大跳,立时就从那似真似幻的梦境之中回过神来。几乎是下意识的,他的身体已然随着大地的律动瞬移到了两步开外。

“哼!小师弟,你又在搞什么鬼?”

听见这熟悉的声音,孙慕云才彻底放下心来。他转过身去,正看见那块断壁之下赵文双手叉腰满脸怒容地看着自己。

“师姐,你不去睡觉,却跑来我这里干什么?”孙慕云看着许久未见的赵文,心底虽然有千言万语想要诉说,但话到嘴边却终究只冷冷地说出这一句来。

赵文一听,便咬牙切齿道:“好你个小师弟,你说我跑来干什么?你可记得你刚来这里的时候可是在病床上和我拉过勾的,难道你都忘了?”

孙慕云一听,想起自己昏迷的时候被赵文强行拉勾的事情来,脸上带着尴尬之色道:“师姐,我哪里敢忘呢。”

“记得那就好,我且问你,我们是不是拉勾说以后你要陪我一起玩的?”赵文紧追不舍道。

孙慕云无奈地点点头。

却见赵文突然满脸幽怨地看着孙慕云,说道:“既然这样,小师弟你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以前只有大师兄和二师兄这两个只知dào

修liàn

的木头,一天到晚不是出去游历就是回来修liàn

,从来都不陪我玩。小师弟你来了以后我可高兴了,几次你受了重伤我都一直守着你,还苦苦央求爷爷一定要治好你,只盼着你的伤早日痊愈后能陪我一起玩耍。可是现在……”

她说到这里,竟开始小声地哭泣起来。

看到赵文哭了起来,孙慕云愣了愣,便轻轻地安慰道:“师姐,你别哭啦。”

这声劝慰却像一滴水珠滴到了滚烫的油锅里,让赵文满腔的怨恨都炸开了锅,她用手抹了抹眼睛,恨声道:“可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你也不喜欢我了,也像那两个木头师兄一样整天只知dào

修liàn

。从外面回来之后便在这块破石壁下面坐着,一坐就是好几个时辰。有时候我等着你回来希望能说上几句话,可是等着等着就睡着了。你回来之后宁可整晚对着这块破石壁,也不愿意跟我说话,难道这块破石壁比我更好kàn

吗?”

说到这里,赵文终于抑制不住,放声痛哭起来。

孙慕云手足无措地站在那里,连声解释。可是赵文却哪里肯听,反而哭得更加伤心更加凄惨起来,倒叫那孙慕云急得想指天为誓以表真心。

良久赵文终于停止了哭泣,抽抽搭搭道:“小师弟,你现在是不是很讨厌我啊?”

孙慕云一听,急忙道:“怎么会呢,师姐,其实我一直、一直都……喜欢着你呀。”

他的声音越来越小,心下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咬咬牙说了出来。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有那么一会儿,孙慕云感到自己的神志有些恍惚,但他还是满怀期待却又有些畏惧地看着赵文的反应。

赵文抽泣了一阵,说道:“我不相信,小师弟你分明就是讨厌我了。”

“师姐,究竟要我怎么做你才能相信呢?”

“你答yīng

帮我做一件事情,我便相信你还喜欢着我,并不曾讨厌我。”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师姐你说吧,无论你想要我做什么,我都一定会帮你做的。”

似乎犹豫了一下,赵文便装作漫不经心道:“那好,小师弟,你帮我去杀一个人。”

孙慕云一听,吓了一大跳,但看着赵文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他沉默半晌后终于讷声道:“好,是谁?”

赵文咬咬牙,恨声道:“张蒙。”

孙慕云一听,便觉得后背上好似有一道电流“嗖”地一声穿过。

他难以置信地颤声道:“师姐,你、你……说是谁?”

“正是张蒙,小师弟你也认识她的。”赵文面无表情道。

孙慕云忽垂下眼去,涩声道:“师姐,你为什么要杀她,她和你不是很要好的朋友吗?”

“朋友?哼!”赵文的脸上显出狠厉之色来,恨声道,“我可没她这样的朋友。”

孙慕云闭上眼去缄默不言,直到赵文等得有些不耐烦了,他才摇着头道:“师姐,如果是别人,既然你有一定要杀她的理由,杀了便也就杀了。但如果是张蒙的话,我实在是下不了这个手。”

“这么说你还是讨厌我,不肯帮这个忙了?”赵文冷声道。

“不是的,师姐。难道真的没有别的解决办法吗?而且同门弟子相残,是要被逐出师门的!”孙慕云焦急道。

赵文冷笑了一声,朝孙慕云道:“小师弟,你便还是看你那块石壁去吧。以后呢,你也不必再叫我师姐了,我没有你这个师弟。”

说完,赵文便怒气冲冲地离开了,只剩下孙慕云定定地站在那里,仍旧喃喃不休道:“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第四十三章 救张蒙(上)

却说如此过了两日,孙慕云在寒霜谷中再也没有能够见到赵文,这让他整日都心神不宁,也无法安心地和大地契合感受其喜怒哀乐和过往的记忆了。

没想到师姐现在竟然变得如此凶狠,自己既然无法说服她放qì

杀人的念头,便去张蒙那里提醒她让她小心提防着才是。

这样想着,孙慕云不知不觉已经出了寒霜谷。他骑上这几日重做的木鸢,便心不在焉地往张蒙的住处去了。这张蒙和张玉成二人原本都和陈润之一道住在那百花谷中,后来张玉成叛出百炼堂,张蒙伤心之下时常睹物思人黯然神伤,便决定要搬出百花谷去。陈润之虽然劝了她几次,但在张蒙的坚持之下,终于还是任由她搬了出去。张蒙最终搬到了一处偏僻的住处安顿了下来。

孙慕云骑着自制的木鸢直往张蒙所住的地方赶去,行了片刻,突然发xiàn

前面似乎有几只木鸢。他急忙借了鹰灵的视觉细细一看,发xiàn

前面正是四架木鸢。而最前面的木鸢上坐着一人,竟是几日未见的赵文。一见到赵文,孙慕云顿时心下一紧,再看到旁边三架木鸢上的人,都是和赵文年龄相仿的年轻弟子,足足有六人。

难道……

孙慕云心中忐忑不安,远远地吊在后面,他身下自制的这只木鸢,比前面几人的木鸢要略微快上一些。前面几人乘坐的木鸢正是百炼堂中最普通的飞行工具,但是价格仍然不是普通弟子能够承shòu得起的。

又行了有小半个时辰,便见前面的那四只木鸢速度渐渐慢了下来,那木鸢上的几人也都拿出了自己的法宝。孙慕云一看,心下一凛,知dào

是到张蒙的住处了。那几只木鸢渐渐地降落了下去。孙慕云站在木鸢之上,远远地看到下面有一间小小的草屋,想来正是张蒙的住处了。却见赵文和那六人落到地面上,便都拿着法宝蹑手蹑脚地直朝那间草屋围了过去。

几人将那间草屋团团围住,赵文便站在那里,娇声喊道:“张蒙姐姐在家吗?我来找你玩呢。”

孙慕云一听,心下默默祈祷,只希望张蒙正好不在家,先逃过今日之劫再说。

然而等了片刻,便听到那草屋中响起一个女子的声音,也很是悦耳动听,应道:“是文儿妹妹啊,今天怎么有空到姐姐这里来玩呢?”

孙慕云听到从草屋中传出的声音,心下立时冰凉一片。

随着声音传出,便见草屋的那扇木门打了开来,接着一个亭亭玉立的身影出现在孙慕云的眼中,他的心也随之猛然提到了嗓子眼。

那围着草屋的六人一见,互相对视了一眼,便都祭出手中的法宝,发一声喊,齐齐朝张蒙打去。

张蒙正准bèi

出来接赵文进去,哪里会想到刚走出这间草屋,便立kè

有数件法宝从四周打来。事发突然,她一下子吓懵了,只是傻傻地愣在那里,浑然不知所措。

眼见张蒙就要被数件法宝打中香消玉殒于此,突然从张蒙头顶上的天空中疾速地坠落了一个人下来。就在坠落到地面上的一刹那,那人伸出手一把抱住不知所措的张蒙,身形却已经到了三步开外,堪堪地止住了坠落之势稳稳地站到了地上,这一下也顺带把打向张蒙的数件法宝都避让了开去。

围攻的几人被这半路上杀出来的程咬金吓了一大跳,俱都收回法宝,一脸戒备地看着草屋前的二人。

赵文一见突然从空中坠落下来的这人,立kè

恶狠狠道:“好你个小师弟,不帮我就算了,如今却还来坏我的大事。”

却是孙慕云乘着众人的心思都集中在那间草屋上的时候,已然悄悄地乘着木鸢来到了众人的头顶。待得张蒙出来,那六人齐齐发声的时候,他便已心知不妙,眼见数件法宝打去。孙慕云不及多想,便奋不顾身地从木鸢上跳了下去,正好借大地律动,解了张蒙的危机。

孙慕云一听,便对赵文道:“师姐,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吗?你和张蒙师姐以前是多要好的朋友啊,为什么非要闹个你死我活呢!”

赵文冷笑一声,说道:“这不用你管,我已经忍她很久了。我且问你,现在你是不是一定要护着她?”

孙慕云看着四周凶神恶煞的六人,犹豫了一下,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却听见被他抱在怀中的张蒙低声道:“慕云师弟,多谢你的救命之恩,虽然我不知dào

赵文师妹为什么想要杀我,但这只是我们两人之间的事情,与你无关。现在看来今天我是在劫难逃了,你还是让开吧,免得连累了你。”

孙慕云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一丝绝望的味道,再看到怀中佳人楚楚可怜的模样,心中蓦地生出一股柔情来,倒起了怜香惜玉之心。他稍稍思考了片刻,便对张蒙低声道:“你还能跑吗?”

怀中的张蒙点点头。

孙慕云接着道:“我刚刚来的时候远远地看见了他们,我发xiàn

他们乘骑的木鸢比我自制的木鸢速度要慢上一些,稍后我假装不想插手此事,再伺机将他们的木鸢都破坏掉。你就趁乱尽全力往我的那只木鸢那边跑吧,如果能骑上我的那只木鸢便安全了。”

说着,他用目光瞥了瞥自己的那只木鸢。

张蒙瞥了一眼孙慕云自制的那只木鸢,发xiàn

其正在离自己十五步远的草丛里。

她迟疑了一下,忽摇着头道:“不,我不能这样做,要走一起走。”

孙慕云一听,苦笑道:“你以为我不想跟你一起走,我这只木鸢速度虽然比他们的木鸢快上一些,但却只能乘坐一人。你就走吧,我自有保命的方法,他们伤不了我的。”

张蒙犹豫了一下,开口道:“不行,你是为了救我,我不能丢下你一个人不管。今天如果逃不出去,便就一起死吧。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孙慕云听闻此言,心中一暖,却生出许多的勇气来,将张蒙在怀中搂得更紧了。他轻轻地拍着张蒙的背,说道:“好姐姐,你不要这么倔,你就听一回我的话吧,只要你能逃出去就行了,我自有保命的办法。相信我。”

张蒙在他的怀中抬起头来,看着孙慕云明亮的双眼,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就在两人互述衷肠的时候,一旁的赵文却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看到孙慕云紧紧地搂着怀中的张蒙,便出语讥讽道:“我说小师弟怎么会不顾自己的安危要救张蒙姐姐呢,原来你们两人早就已经勾搭上了。也是,像张蒙姐姐这样的贱人在外面自然是有很多野男人的。既然你在外面有这么多的野男人,却为什么还要和我抢?真是恬不知耻!”

孙慕云听了赵文的讥讽,怒道:“师姐,我不知dào

你和张蒙姐姐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我和她之间是清白的,你不要乱说。”

“哎哟,还是清白的呀,那现在怎么把人家搂得那么紧啊?”赵文笑嘻嘻道。

“没、没……。”孙慕云不知该如何解释,便放开张蒙,一甩手道,“你们之间的事情,我不管了,哼!”

“小师弟,此话当真?你能舍得她?”赵文继xù

调笑孙慕云道。

孙慕云却不理她,径直往外面走去。那围着的六人看此情景,不知dào

是该拦还是放行。

赵文一见,点点头道:“让他走,别拦着他。”

一个手拿一对八角金瓜的年轻弟子说道:“他现在已经知dào

了我们的事情,就这样放他走,不太好吧。”

赵文嗤笑一声,低声说道:“你以为我想放他走,我这小师弟的本事我是清楚的,他若真的一心想走,凭你们几个是拦不住他的。”

“我却不信,赵师妹我看他的样子,身上似乎没有什么灵气波动,就像个普通人一般。这种情况只有两种可能,一种就是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刻意收敛自己的气息,所以在我们这些或金丹期或筑基期的弟子面前自然显得毫无灵气波动。但是这种情况是绝无可能的,若他是元婴期修士,我们现在断无可能还完好无损地站在这里。”一个拿着把折扇的弟子侃侃而谈道。

旁边五人都连声附和,点头称是。

这位手拿折扇的弟子更是得yì

起来,又继xù

道:“既然这种情况不可能,那么便是第二种情况,就是他只是一个普通人而已,那我们却为何拦不住他。”

赵文一听便冷笑道:“不错,你说得只是普通人而已。可我无意中听我爷爷提起,我这小师弟却并不是普通人,而是……”

说到这里,她故yì

卖了个关子,看着那六人一脸渴求的样子,她才满yì

地开口道:“而是古神后裔。”

“古神后裔?那是什么玩意儿?”

赵文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dào

究竟是什么,但是有个人想必你们认识。”

“谁?”拿着折扇的弟子问道。

“张玉成。”

“张玉成?哦,我想起来了,就是四年前叛出我百炼堂的那个张玉成吧,他那时才十七岁就已经到达金丹期了,再加上是极其稀少的剑修,实力非常恐怖,就是后来不知dào

因为什么原因做了叛徒。”

赵文一听,脸上顿时腾起一股怒气来,恶狠狠道:“你们不要乱说,他才不是什么叛徒呢。他从没有做过对不起我百炼堂的事情,他一定是有苦衷的。”

那六人一见赵文生气了,便都缄口不言了,赵文却继xù

道:“四年前,我这小师弟凭着一双拳头,就和有着飞剑的张玉成拼了个两败俱伤,而且后来他受的伤很快就好了,如此说来,倒是我这小师弟占了上风。四年前他就已经有这种实力了,现在四年过去了,他的实力又该到了何种程度呢?”

那六人一听都点点头,但那拿着折扇的弟子却有些不服气道:“就算他厉害,能架得住我们六人连续不断的法宝轰击?就算我们打不死他,也能累死他!”

正说着,突然听见两声巨响传来。

第四十四章 救张蒙(下)

众人回过神来,却猛然发xiàn

孙慕云站在他们来时所乘坐的四只木鸢那里,正一脸笑意地看着他们。却是孙慕云趁着赵文几人交谈的时候悄悄来到那四只木鸢旁边,借了熊灵的蛮力,一拳一个将其中两只木鸢摧毁了,便见他又是两拳,将剩下的那两只木鸢也一并击毁了。

与此同时,一直被场中几人围着的张蒙,也突然祭出自己的法宝,却是一个晶莹剔透的玉碗,狠狠地朝围着她的六人中的一人打去。那人见那玉碗来势汹汹,便避让了开去。张蒙借此机会脱出身来,不顾一切地往草丛中的那只木鸢抢去。

那六人一见,便都急忙驱使着法宝朝张蒙打去。此时张蒙距离那只木鸢只剩十步的距离,听得身后劲风阵阵,便将自己的法宝玉碗收了回来护在身后。眼见数件法宝攻来,那玉碗突然涨大起来,一下子将张蒙的身体完全护住了。然后便是接连几声噼噼啪啪的撞击声,其中夹杂着两声剧烈的爆zhà

之声。那玉碗经受了这一轮法宝攻击,原本晶莹剔透的玉碗竟一下子失去了光泽,接着碗壁上也慢慢地有数道裂缝出现了。然后那玉碗掉到地上,又变回了一个普通玉碗的样子。

正在拼命往那只木鸢抢去的张蒙感到胸中一窒,心知自己的法宝已经毁了,心下更是大急。此时她离孙慕云的那只木鸢只剩五步之远,便不顾一切地往前抢去。

“快毁了那只木鸢!”赵文看穿了张蒙的意图,急得大叫起来,同时飞快地祭出一块锦帕,直朝着张蒙追去。

那六人一听也明白过来,都舍了张蒙,纷纷驱使法宝朝草丛中的那只木鸢打去。

孙慕云见此情景,心下也是大急,借了豹灵的迅捷,便一下子冲入到了人群之中。右臂一收一放,便带着呼啸之声直朝身边一人打去。那人的法宝此时正打向草丛中的木鸢,眼见孙慕云一拳打来,他心下大急,却是不及收回法宝,只得大叫一声,扭转身体想要避开这一拳。可是孙慕云这一拳又快又狠,只听见“轰”的一声,那人竟被这一拳打到天上去了。他的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就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这一拳虽然声势惊人,但是伤害却是有限。那人只在地上稍坐了片刻,便一拍屁股站了起来。因觉得在众人面前丢了面子,他便也不去管张蒙,只是驱使着法宝,狠狠地朝孙慕云打去,一副不死不休的样子。

孙慕云感受着大地的律动,心念一动,身子已经出现在了另一名弟子身边。又是急速的一拳将这名弟子送上了天空,那弟子爬起身来,也是恶狠狠地驱使法宝朝他打来。如法炮制,一眨眼的工夫,但见孙慕云一拳一个,已经将四名弟子都送上了天空。围攻的众人顿时阵脚大乱,纷纷舍了张蒙,齐齐驱使法宝朝孙慕云打来。

这时张蒙已经抢身到木鸢旁边,正要乘坐木鸢离开,突然感到自己不能动弹了,不由得心下大骇,吓得惊叫出声。却是赵文眼见张蒙已经抢到那木鸢身旁,心知己方这边的四只木鸢都已经被毁了,若是让她乘上这木鸢离开,自己便真的无能为力了。今日若不在这里把她杀掉,便再也没有机会了。如此一想,赵文便不惜自损己身,不顾一切地催动法诀,那块锦帕一下子便将张蒙困在其中,让她丝毫动弹不得。

却说这边孙慕云正靠着瞬移之法躲避着数件法宝的追击,突然听见张蒙的惊呼,他心中顿时也是大急。抽空看了远处一眼,发xiàn

张蒙正被一块锦帕罩着,丝毫动弹不得。孙慕云认出这件法宝是赵文的,他曾经在谢师会弟子比武的时候看见赵文使用过。于是他心下一动,便突然瞬移到了赵文身旁,右手一拳挥出,挟着一道劲风狠狠地砸了过去。

赵文正控zhì

着那块锦帕将张蒙困在其中,突然发觉孙慕云出现在了自己身侧,恶狠狠地一拳朝自己打来。她心下大骇,但又避无可避,只得下意识地惊呼一声,同时无助地闭上眼去。周围六人眼见孙慕云突然朝赵文出手,也都红了眼,不顾一切地驱使着法宝朝孙慕云打来,出手再不留情。

话说孙慕云因见张蒙被困,心下大急之时便突然瞬移到赵文身侧,恶狠狠地一拳朝她打去。却见赵文也不避让,只是惊呼一声闭上眼去。孙慕云见此情景,心下终是不忍,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终于还是收回拳头来。

就在这片刻的犹豫之间,六件法宝都已袭至孙慕云身后。他心下大骇,便再次借大地律动瞬移了开去,然而仓促之间终究是慢了一步,便有一件法宝带起一溜血花擦着他的左腿飞了过去,另有一件法宝却是结结实实地轰在他的背上。

顿时像被一柄重锤狠狠地当头一下,孙慕云感到自己的脑袋有点昏眩,身体也是一个踉跄,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赵文在刚才的慌乱之间已经失了对锦帕的操纵,终于让张蒙挣脱了开来。远处的张蒙本已骑上了草丛中的那只木鸢,正欲掐诀腾空而去,却见孙慕云被数件法宝打中,吐出一大口鲜血来,便忍不住惊呼一声跳下木鸢来,接着不顾一切地朝孙慕云跑来。

孙慕云不慎被法宝击中,顿时吐出一口鲜血来。那六人因丢了面子,本就对他恨极,此时一见,手下更不留情,那数件法宝便呼啸着再次朝孙慕云打来。孙慕云一见,便欲等到那数件法宝临身之际,再借大地律动瞬移出去。但这瞬移之法本就很耗心力,再加上他此时受了伤,反应也跟着慢了下来。原本可以在毫厘之间瞬移躲过攻击,此时却终究慢了一拍,他的身上便又随之爆起数蓬血花来。

孙慕云立时痛哼一声,跌倒在地。张蒙匆匆跑到他身边,扶起他来,满脸关切道:“孙师弟,你没事吧?”

孙慕云看着神情焦急的张蒙,不禁苦笑一声道:“我的好姐姐,你方才若是真走了,我便也可以放心地逃走了。可现在你却又回来了,这下却真的把我害惨了,今天说不定真要命丧于此了。”

张蒙闻言,眼中顿时泛起一片水雾来。

孙慕云突然摸到怀中一物,心生一念,便安慰她道:“没事没事,我可没这么容易死。我倒还有个法子,虽然不一定能逃得出去,但无论如何都得试上一试了。好姐姐,现在你可得都听我的,不然我们可真要死在此处了。”

说完,却又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张蒙一见,终于忍不住流下泪来,点点头道:“好弟弟,都听你的,都听你的!”

孙慕云突然一把抱住张蒙瞬移了出去,堪堪躲过了再次袭来的数件法宝。他放开张蒙,突然对着远处一直冷脸看着自己的赵文道:“师姐,且慢,我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

赵文不知dào

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是什么药,正疑惑之时,又听孙慕云道:“你看我现在受了重伤,反正也跑不掉了,不如我们来打个赌吧。”

“打个赌?”赵文用手势阻止了众人继xù

攻击,冷声道,“小师弟,你可别想再耍什么滑头。”

孙慕云感到腹部慢慢地灼烧了起来,却是体内无数的土黄色光点,正疯狂地涌向受伤的部位进行着修复。他深吸一口气道:“师姐,我从小就没有你聪明,也没有你胆大,我在你面前哪敢耍什么滑头?我现在身受重伤,跑也跑不掉,打也打不过你们,但我还没活够。不如师姐我们来场赌约,若是我赢了,你便放过我们如何?”

赵文一听,冷笑着问道:“那你若输了呢?”

“我若输了,要杀要寡,悉听尊便。”

“小师弟,你若输了,我对你的命没什么兴趣,只是张蒙这个贱人,我却是一定要杀的。”赵文咬牙切齿道。

“好,那就这样。”孙慕云面无表情道。

赵文蹙着眉问道:“既然已经说定了,小师弟那你便说说怎么个赌法。”

孙慕云开口道:“此处离那紫竹林有多远?”

“约莫十里路吧。”赵文疑惑道,“怎么了?”

孙慕云略一沉吟,说道:“那我们便赌谁先到那紫竹林中,如何?”

“双方任意一人先到达即可?”

孙慕云摇摇头,说道:“须得一方全部都到齐了,才能算真zhèng

到了。”

“不行!”赵文断然拒绝道,“而且那只木鸢也得留给我们。”

孙慕云苦笑一声,说道:“师姐,你倒是打得好算盘,这木鸢给你,又只需一人先到那紫竹林中便算是到了,这样未免也太不公平了。”

赵文冷笑道:“公平?现在却谈不到这等可笑的东西,反正你现在答yīng

也得答yīng

,不答yīng

也得答yīng

。小师弟你可要考lǜ

清楚了,若是不成的话,这个赌约便作罢。”

孙慕云叹了口气,无奈道:“师姐,你可真是好样的!也罢,我便答yīng

了,只是我也有个条件。”

赵文皱了皱眉,问道:“却是什么条件?”

“既然那木鸢让与你了,你须得让我们先走一步。”

考lǜ

了片刻,赵文点点头道:“这个条件倒也可以,只是最多先给你一刻钟的时间。”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一刻钟便一刻钟吧,那就这样说定了。”

赵文突然对着孙慕云笑意盈盈道:“小师弟,你便赶快逃命去吧。一刻钟之后,我们就出发。”

第四十五章 布阵

孙慕云拉着张蒙的手,转身钻入了草丛中。经过这一段时间的修复,他体内所受的伤已经不像刚才那般严重了,但是体表的伤口仍然不断地有血水渗出来。

孙慕云借了豹灵的迅捷和狼灵的耐力,拉着张蒙灵巧地在草丛和树丛间穿行着。可是张蒙的衣服却不适合在这样的地形中前进,经常被斜伸出来的树枝和茂盛的灌木丛挂住。

在这样的情况出现了好几次之后,她终于很不好意思地对孙慕云道:“孙师弟,你先往那紫竹林去吧,我这衣服太碍事啦。”

孙慕云一听,皱了皱眉头,摇摇头道:“这可不行,若是把你一个人丢在这里,以你这样的乌龟速度,难保不被他们追上。若是被他们追上了,我又不在你身边,他们趁机对你下手,却如何是好?”

张蒙抿了抿嘴唇,说道:“孙师弟,这件事本就和你无关,你为我做得已经够多了,我实在不想再拖累你了。”

孙慕云苦笑一声,回答道:“师姐,你现在说这话可真叫人伤心呢!现在这种情况,我还能置身事外吗?我方才既然敢打这个赌约,便是有所倚仗的。”

张蒙一听,一双美目顿时亮了起来,急切道:“你有什么好法子?要知dào

赵师妹可是有一只木鸢的,我们靠着双腿无论如何是跑不过她的。”

孙慕云却不再言语,只是将手在怀中不住地摸索着。突然他的脸上现出笑意来,朝张蒙道:“上天保佑,还好真的带来了。”

言语间便将手从怀中拿出,伸到了张蒙的面前。

张蒙好奇地朝他手上看去,只见他的手上有几个非常袖珍的小玩意儿。定睛细看时,却是一架木制的马车和好多木制的灯笼,她顿时疑惑道:“这些东西有什么用?”

孙慕云将手上的东西都小心地放到地下,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突然地上的这些小玩意儿都发出绿色的光芒来,接着一个个都涨大起来,直到正常的尺寸才停了下来。张蒙惊讶地看着眼前的马车,激动道:“这就是我们百炼堂的巧匠之术吧?”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这架马车就是巧匠之术里的飞燕,我学了很久才做出来的,正适合现在这个地形。稍后你就坐着它赶到那紫竹林去吧,若我所料不差,你应该会比我师姐提前半刻钟的时间到达那里。”

说到这里,他又从怀中摸出一枚竹叶来,很郑重地交到张蒙手中,又道:“到了那紫竹林中,你便拿着这个东西大叫几声前辈救命,若是有个身穿大红肚兜的小娃娃出现,那我们便得救了,也无需再逃了。若是没有,你就趁早逃命去吧,我会在后面帮你拖住他们的。”

张蒙愣了愣,疑惑道:“我既然可以先到一步,便是我们赢了,那按照赌约他们便不可以再伤害我们,为什么我们还要逃跑呢?”

孙慕云抓住张蒙的手,有些无奈道:“好姐姐,我那发疯的师姐今日可是铁了心要杀你。我们之间的赌约也只是缓兵之计罢了,我和她谁都不会遵守约定,此点我二人都是心知肚明的。若是我师姐知dào

我有这架飞燕,肯定不会答yīng

打这个赌的。我方才受了重伤,便想通过这个法子多争取点恢复的时间;而她之所以答yīng

这个赌约,不过是抱着猫儿戏鼠的心态,是想让我们拼命赶路,从而先累垮我们。”

张蒙点点头,说道:“我明白了,那这些灯笼又有什么用呢?

“这些灯笼名叫迷雾灯,只需按照一定的方法摆好,便可以制造出大片的雾气来,正好可以减缓后面那些人的追击速度。”

“这倒是个好东西,可是孙师弟,你不和我一起走吗?”

“我?”孙慕云摇摇头道,“不了,我做出来的每件载具都是只能乘坐一个人。即使我想和你一起走,也是不行的。”

张蒙将那枚竹叶抓在手心里,犹豫了一下,美目善睐道:“孙师弟,那你小心。”

孙慕云一看,连忙道:“这枚竹叶你千万别弄丢了,若是没有这东西,我想那位前辈可不一定会愿意帮你。”

张蒙眨了眨眼睛,问道:“但这不就是一枚很普通的竹叶而已吗?”

孙慕云沉吟片刻道:“我也不知dào

该怎么说,但是师姐,请你一定要相信我,还有你得抓紧时间出发了。”

张蒙点点头,说道:“好的,孙师弟,我自然是相信你的!我这就走了,你一定要多加保重。”

她正欲登上飞燕,却又忽转过身来,用手不住地掖着衣角道:“孙师弟,我还有一句话想跟你说。”

孙慕云闻言,便有些疑惑道:“什么?”

“其实……”张蒙的脸上蓦然飞起两片红晕来,她话到嘴边却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轻垂螓首道,“我、我……”

却蓦然改了口,她忽抬眼朝孙慕云望去,脸上的红却更甚了,道:“还记得你我二人初次相遇时的场景吗?”

“自然记得。”孙慕云点点头,却又忍不住大急道,“师姐,此刻不是闲聊叙旧的时候,你还是赶快逃命去吧。”

张蒙接口道:“我知dào

,只是这句话在我心里藏了许久,若是再不说,只怕便没有机会说了。”

孙慕云心急如焚道:“来日方长,有什么要紧的话还是等以后再说吧。别再婆婆妈妈的,快滚吧!”

张蒙闻言便一咬牙,一跺脚,道:“也罢,等到了那紫竹林中,我再告sù

你吧。”

说完,她又狠狠地剜了孙慕云一眼,便坐上飞燕急驰而去了。

孙慕云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接着拿起地上的几个灯笼,看着在草丛中如履平地般疾驰而去的飞燕,自言自语道:“我那只木鸢上自然是做了一点手脚的,可是一旦木鸢毁了,师姐她肯定也会摔死,我终究还是狠不下心来。”

说完他又轻轻叹了口气,但很快就回过神来,将手上的灯笼按照一定的方位挂在树枝上,挂完之后便有浓重的雾气从中产生了,一下子就将这块区域都笼罩了进去。

孙慕云站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雾气中,又从怀中摸出一把木制的小玩意儿来,脸上露出笑意来,说道:“便给你们留一点好玩的东西吧。”

施展过化活之术后,不断地有或蛇状或狼状或虎状的木兽从他的手中跳到地上,然后钻入雾气之中。待到手上空无一物时,孙慕云便也急速地往那紫竹林赶去了。

话说一刻钟时间一到,赵文自是乘着那只木鸢往那紫竹林去了。而那六人也一同钻入草丛之中,往那紫竹林赶去。

六人行了片刻,突然发xiàn

前路被一大片雾气笼罩了起来。

迟疑了一下,那名拿着折扇的弟子阻止了众人,说道:“前面的这片雾气有些诡异,大家还是小心为妙。”

另一名手执一对八角金瓜的年轻弟子也附和道:“不错,这雾气很是突兀,好像凭空产生一般,显然不是自然形成的,倒像是用什么法宝制造出来的。想必是那小子为了拖住我们的脚步而布下的,说不定他还会趁机躲在这雾气之中偷袭,大家最好不要走散了。”

众人点点头,便都小心翼翼地进入那浓重的雾气之中。摸索着向前走了一段时间,正感到雾气渐趋稀薄的时候,突然一名弟子失声大叫起来。其余几人一下子紧张起来,都将法宝护在胸前,齐齐朝那名弟子看去。

那名弟子指着周围,结结巴巴道:“我们……我们又走回来了!”

众人细细一看,不由得都蹙起了眉头。

“看来是我们疏忽了,我想这片雾气之中定然有个什么困阵,让我们迷失了方向,不知不觉间又走了回来。”拿着折扇的弟子思索片刻后又道,“但凡法阵必有阵眼,只需找出这阵眼将其破坏掉,这法阵自然就破了。可是这茫茫雾气之中,伸手尚不见五指,又如何能找出阵眼所在呢?在下虽略通法阵之道,此时却也感到无可奈何。”

身旁一人道:“既然这雾气碍事,那我们将这雾气都驱散了如何?”

拿着折扇的弟子摇摇头,说道:“像这种法宝制造出来的雾气,一般都是无穷无尽的,又如何能驱散掉?即使可以驱散掉,只怕也着实要费上一番手脚。可是赵师妹一人先往那紫竹林去了,她孤身一人,若是我们不尽快赶去,只怕她会有什么不测。若非如此,我们最多耗些时间绕过去,又有何妨呢。”

众人一听,便都点头称是,但都无计可施。

安静了片刻,忽有一名弟子缓缓开口道:“我倒有件法宝,是师父他老人家送给我的,名曰破障针,可以破去一些普通的困阵,却不知能否奏效。”

众弟子一听,便都让他试上一试。这弟子犹豫了一下,便从怀中摸出一个布包慢慢打开来。只见其中藏着三根漆黑如墨的飞针,不时闪烁着黝黑的光泽,却看不出是何材质。一见此针,众人便都情不自禁地在心底生出厌恶之感来。

那名弟子显然也觉察到了这点,便急忙将这三根黑针祭起,直往面前的雾气中去了。那三根黑针在空中停留片刻,便往三个不同的方向急速地飞去。

过了一会儿,却听见几声虎啸和狼嚎之声传来,那名弟子脸色一变,说道:“不好,这阵眼并不止一处,并且还有什么东西守护着,众位师兄弟随我来!”

说完,他便纵身投入雾气之中,直往一处去了。

众弟子跟在他身后,很快就来到一处阵眼所在。越靠近阵眼,雾气就越发浓密起来,而且那虎啸狼嚎之声也越来越大、越来越密集,仿佛有很多野兽正在拼命地撕咬搏斗一般。

“到了!”前面带路的那名弟子突然开口道。

却见这阵眼处竟然是挂在树枝上的一扇灯笼,而那根黑漆漆的破障针正狠狠地朝那灯笼刺去!

这时,众人耳边突然响起一阵风声,便感觉面前的雾气中有许多东西扑了过来。

猝不及防之下,便有三人立kè

被扑倒在地。其他几人一看,便急忙驱使着法宝朝那些东西打去。那些野兽状的东西也不咬人,只将众人扑倒,便又重新钻入到雾气中去了。

众位弟子爬起身来,正惊魂未定时,那些野兽状的东西却又再次扑来。这次众人有了准bèi

,也不再慌乱。六人背靠背缩成一团,都驱使着法宝朝那些野兽打去。那些野兽看起来似乎是木制的,但却异常结实,被法宝轰飞后也能再次爬起来。众人再次被扑倒在地,而那些野兽也随之钻入到了雾气之中。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身旁的这片雾气渐渐消退了。定睛细看时,却发xiàn

是那扇灯笼被破障针给刺破了。

拿着折扇的那名弟子满脸欣喜道:“这法宝果然厉害,一下子就将此阵破去了!”

那名驱使破障针的弟子摇摇头,叹息道:“尚未完全破去,此阵还有好几处阵眼。不过一处阵眼只制造相应区域的雾气,我们也无需尽数破去,只需再毁掉一两处阵眼即可。”

余下五人点点头,便都跟着这名弟子往另一处阵眼去了。

第四十六章 毒计

就在这六人破阵之时,孙慕云已经追着赵文和张蒙,拼尽全力地往紫竹林中赶去了。

他的皮肤上不断地渗出血珠来,豹灵的迅捷、猫灵的灵巧和狼灵的耐力一起被加持到他的身上,十里之地的距离转瞬之间已经跑出将近一半了。现在他只想尽快赶到那紫竹林中,因为以张蒙的性格或许并不会先独自逃命,而是会傻傻地在那紫竹林中等着他来。而赵文赶到之后自不会放她离开,两人说不得要斗上一番。而她二人之中的任意一个受伤都是孙慕云所不愿意看到的。

真是麻烦的女人。孙慕云心中虽这样想着,脚下却又一次加速了,几乎是沿着一条直线前进着。遇到有障碍过不去的地方就利用大地律动瞬移过去,整个人像一条出水的梭鱼,风驰电掣般地往那紫竹林中赶去。

又此般行了片刻,便远远的有一片茂密的竹林出现在了孙慕云的眼前。一丈来高的紫竹在微风中轻轻地摇摆着,像一把把直刺苍穹的利剑一般。

孙慕云没有看到那熟悉的人影,心中顿时咯噔一声,便将脚下大地化作了眼睛。

只见此刻紫竹林中非常安静,连半个人影都没有,只有竹叶偶尔在风中轻摇发出的“沙沙”声响来。

他心下忐忑不安,一头钻入紫竹林中,又细细地探查了一番,却依然毫无所获。孙慕云也心知此举不过是自欺欺人,但他仍旧茫然无措地在那紫竹林中大声呼喊着张蒙的名字。

孙慕云心下暗道:难道那位前辈并没有在这紫竹林中,张蒙师姐赶到这里时没有找到他,便自顾自逃命去了。然后我师姐赵文赶到此处,凭她的聪明肯定会从此地留下的蛛丝马迹中察觉到自己上当了,自然也追着张蒙师姐一道去了。

“看来只有这种可能了。”他怔了怔,便有些怅然若失道,“也不知张蒙师姐想告sù

我的那句话究竟是什么。”

就在此时,不远处传来了一阵脚步声。孙慕云一皱眉头循声望去,发xiàn

正是那六名弟子赶到了。想起方才那六人对自己出手毫不留情的样子,孙慕云冷笑一声,心中顿时泛起一股杀意来。然而他很快冷静下来,想起“同门弟子不得相残”这条门规,便熄了心中的杀意,借了蛇灵的隐匿之术悄悄地将气息隐藏了起来。

却说那六人气喘吁吁地赶到紫竹林中,一看四下里无人,一时间便都不知所措,只是面面相觑起来。

拿着折扇的那名年轻弟子先开口道:“看来我们来晚了,也不知dào

究竟是谁先到这紫竹林中的。不过现在想来这个赌约也真是可笑之极,若是那张师妹先到此处,自然逃命去了;而赵师妹先到这里,想来凭她一个人也留不住张师妹,更何况还有那个狡猾的小子在一旁帮忙。”

众人便都点头称是。

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越众而出,接口道:“事已至此,还是说些更重yào

的事情吧。大家都知dào

我们百炼堂同门弟子不可相残的门规,而如今我们是要杀人,更是比不得这相残了。大家既然甘冒大险来帮赵师妹干这件事情,想必是被赵师妹许了不少的好处,抑或是垂涎她很久了。”

听到这里,其他五名弟子都互望一眼,露出心领神会的表情来,更有甚者忍不住露出**的笑意来。

那弟子接着道:“先不提这些好处,以如今的情况来看,这些好处怕是没下文了。若是让那些执法长老知dào

我们想对张师妹痛下杀手,只怕不仅仅是被逐出师门这么简单了。而那小子又逃掉了,只怕终究是纸包不住火,如今我们意欲杀害张师妹的事情即将败露,自该想好退路才是。”

这一下,其他几名弟子也都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不禁都皱起眉头唉声叹气起来。

那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见此情景,却满是得yì

道:“诸位莫慌,我这里倒有一计,可保大家周全。”

众人一听,便都露出欣喜的神情来,急忙开口请教。

那弟子见众人都唯自己马首是瞻,不由得心下大悦,也不再卖关子,说道:“既然现在此事只有我们和那小子知dào

,不如我们先下手为强,抢先去执法长老那里告那小子的状。就说他勾结鬼道之人,意图对赵师妹和张师妹不轨,正好被我等撞破。我等出手相助,击退了那小子和与他勾结的鬼道之人,但却不慎让那小子跑了。”

“妙计!”众弟子纷纷称赞道。

拿折扇的那名弟子却摇摇头,疑惑道:“我们无凭无据,执法长老怎么会轻易相信我们。而且勾结鬼道之人,此举在我百炼堂是大忌,弄不好会被打入死狱的。我们真的有必要做得这么绝吗?”

那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一听,嗤笑道:“这却也怪不得我们了,是他自找的。原本他不掺和进来什么事也没有,现在却偏偏要自己来找死,这都是他自找的。”

“其实问题没这么严重吧?”手拿折扇的弟子沉默片刻后方道,“那小子要去告状便让他去,难道他说什么执法长老就会相信吗?”

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冷笑道:“他方才一拳打到你脸上的事情你都忘了?听说为了救这小子的性命,把我百炼堂最后的三滴天香续命露都用完了,而诸位长老正因此事对掌门颇多怨言,对这小子也自然怨气很大,只是苦于抓不到这小子的把柄。我们现在一去告状,只怕正合了诸位长老的心意,他们岂有不信之理?”

听闻此言,那手拿折扇的弟子也深以为然,但沉默片刻后他又开口道:“我有一事,不知当不当问。”

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道:“反正现在大家都是拴在一条绳上的蚂蚱,有什么不明白的地方但说无妨。”

“那我便说了。”拿折扇的弟子清了清嗓子,问道,“我却有一事不明,这赵师妹和张师妹原本关系应该是挺不错的,现在为何要痛下杀手呢?”

众弟子一听,互望一眼,也俱都露出疑惑之色。

半晌,手执八角金瓜的那名弟子开口道:“此时我也不甚清楚,只是听赵师妹提起过似乎和那个叛徒张玉成有关,具体的倒真是说不上来。”

众弟子的这番议论,却叫藏在一旁的孙慕云听得目瞪口呆浑身发冷。此时他的心下又惊又怒,但脑中却是一片空白,呆了半晌只下意识地咽下一口唾液。

这一下声音虽小,但不远处的六人却听得清清楚楚。他们互望一眼,便小心翼翼地朝孙慕云藏匿的地方围了过来。

孙慕云一见,终于从惊愕中回过神来。他站起身来,换了豹灵和熊灵之力,压抑着满腔的怒火,看着慢慢围过来的六人。

那六人看见露出身形来的孙慕云,先是错愕了一下,接着对望一眼,俱都露出欣喜之色来。

“我们之间有何了不得的仇怨,竟让你们想出如此恶毒的诡计来?”孙慕云死命地咬着自己的嘴唇,声音也因为愤nù

而有些颤抖起来。

然而话音未落,对面袭来的六件法宝便生生地掐断了他的话语。

第四十七章 激斗

“好!好!”体内的血一下子沸腾起来。

孙慕云接连两个瞬移,在毫厘间躲过袭来的数件法宝,再一折身,一拳已经呼啸着砸向身侧的一名弟子。

轰隆一声闷响,那名弟子应声而飞。怒火中烧的孙慕云出手再不留情,这一拳又快又狠。

被一拳砸飞出去的那名弟子口中喷出一口鲜血来,脸色也在瞬间变得苍白。他挣扎了片刻站起身来,然而孙慕云又在此时折回到他的身前,用尽全力一拳挥出。

那名弟子再次应声而飞,这次他的身体尚在空中的时候,身后又是一阵劲风袭来。却是孙慕云在他被击飞的一瞬间又瞬移到他的身后,狠狠一拳挥出。

他立时被击飞到空中,然而下一刻,孙慕云又一次出现在了那名弟子的上方,整个人化作一道劲风合身扑下。那名弟子绝望地惨叫一声,随着一声巨响,便被狠狠地砸入到了身下的大地之中,立时就不省人事了。

这一切不过发生在短短的数息之间,如行云流水一般的连击一下子将剩下的五人震慑住了。他们目瞪口呆地看着对面冷笑着走来的孙慕云,都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孙师弟且慢!有话好说!”手拿折扇的弟子忙道。

“你做初一,我做十五。”孙慕云停下脚步,冷声道,“事到如今,还有什么好说的!”

话音未落,人已到了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身后,一拳呼啸着击出。刚才就是此人设计要陷害自己,所以孙慕云早已对他恨之入骨,这下出手自然更不留情。

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在孙慕云消失的一瞬间已经警觉起来,听到身后传来的劲风,再不犹豫,大吼一声,从口中吐出一个黑漆漆的小鼓来。

那黑漆漆的小鼓迎风见涨,在空中很快涨大到脸盆大小。与此同时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已经被击飞到空中,他心知接下来就是孙慕云在空中无止尽的连击了,便连忙收敛心神,口中默念法诀。就在身后的拳风再次出现呼啸着袭来的一刹那,他终于念完了催动那鼓状法宝的法诀,厉声道:“定!”

那黑漆漆的鼓面上顿时亮起一道光芒来,朝孙慕云劈头罩去。孙慕云虽然不知这法宝为何物,但看那法宝黑漆漆的样子心下很是不安,便舍了这名弟子,一个瞬移躲了开去。

下一刻,他却从空中重重地摔落到地上。孙慕云心下大惊,挣扎着想站起身来,却感到浑身无力,四肢似乎被什么东西束缚着,完全使不出劲来。正是那道光芒紧追着瞬移出去的孙慕云不放,然后幻化成四个光圈将他的四肢束缚住了。

手执八角金瓜的弟子见此,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狞笑着朝摔倒在地的孙慕云走去。其余诸人心中本自忐忑,都盘算着如何逃走,这时一见孙慕云被这鼓状法宝制住了,顿时都恢复了几分胆气,纷纷围将过来。

那弟子走到孙慕云面前,狠狠一脚朝他脸上踢去。

孙慕云见那一脚踢来,虽然想避让开去,怎奈何浑身无力,四肢也无法动弹,只得任由那一脚狠狠地踢到自己脸上。

“啪”的一声踢了个结结实实,孙慕云闷哼一声,顿时感到脸上有一股湿热的液体在流淌着。又是接连几脚,他终于忍不住惨嚎出声,却是鼻梁骨被踢断了。此时的孙慕云双目尽赤满脸是血,状若疯魔一般,胸口也像藏着一个风箱一般剧烈起伏着。

“小子,你不是很厉害吗,现在怎么像头死猪一样躺在这里了?”执八角金瓜的弟子狞笑道,“你倒是求饶一下啊,不然我打着也没劲,说不得要多打你几下了。若是我高兴了,兴许会给你留个全尸呢!”

孙慕云缄口不言,他只感到双眼被血糊住了,脸上也是火辣辣一片。胸口的几根肋骨似乎都已经被踢断了,有持续不断的剧痛传来。但是他仍旧昂着头,努力地睁开双眼,死死地瞪着执八角金瓜的那名弟子,双目中似乎要喷出火来。

那弟子见状,脸上蓦地腾起一片潮红来,激动道:“既然你执意找死,那就怨不得别人了。小子,到了那边早点投胎转世,别忘了给冥主求求情说点好话,争取能投个好人家吧。”

听闻此言,孙慕云仍旧沉默不语,只是双眼中露出一丝疯狂来,体内的亲土灵气也随之

变得暴躁起来。拿折扇的那名弟子本欲说些什么,但终究只是叹了口气,默默地将头转了过去。

那弟子话音刚落,便已将手中的那对八角金瓜祭出,接着口念一诀。那对八角金瓜在空中化作两道金光,狠狠地朝下方的孙慕云轰去。

两道金光如同闪电一般狂飙而来,漫天的尘土被其裹挟吸附着,混成模糊不清的一片光影,呼啸着朝躺在地上努力昂起头来的孙慕云劈头盖脸地轰去。

孙慕云昂着头,努力地想要睁开眼睛,然而他的双眼已经被鲜血糊住了,怎么也睁不开来。扑面而来的劲风让他意识到自己极端危险的处境,孙慕云心下焦急万分,但是四肢仍然被那鼓状法宝发出的光圈束缚着,丝毫动弹不得。

呼啸声须臾间便到了近前,孙慕云心知不妙,料想自己此番是在劫难逃了,心下暗暗叹息了一声,便放qì

了挣扎,全身无力地躺倒在地上。就在他的身体和身下大地紧贴着的瞬间,身下的大地忽然化作了他的双眼,清楚地看到了迎面袭来的那对法宝。孙慕云心下一惊,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灵光一现,顿时想到了什么。

下一刻,在对面六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中,只见孙慕云在那对八角金瓜及身的瞬间瞬移了出去,堪堪躲过了这致命一击。他躺倒在地上,用地之眼看着身侧被轰击出的一个大坑,顿时长出了一口气。虽然四肢仍然丝毫不能动弹,但孙慕云知dào

自己已经得救了。

回过神来,他顿时凶性大发,瞬移到御使八角金瓜的弟子的身前,猛一咬牙便是一记凶狠无比的头锤朝着其面部狠狠地撞了下去。那名弟子猝不及防之下应声而倒,立时便昏厥了过去。孙慕云将他压在身下,张开嘴疯狂地撕咬起来。很快他就张口吐出一大块血肉来,整张脸也都被鲜血给染红了。

场中剩下那五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孙慕云,目光中满是恐惧,好似看着一个魔鬼一般。

好半晌,手拿折扇的弟子才最先回过神来,他大急道:“快!快去救人!”

“谁敢上来!”孙慕云又张口吐出半只残破的耳朵,接着冷声道。

那一干弟子此时俱都被他疯魔一般的举动吓坏了,一时间只是呆呆地站着,没有人敢上前救人。

“孙师弟,你一定要冷静,再这样下去会出人命的。”手拿折扇的弟子不住地劝阻着孙慕云,同时用眼神悄悄地朝其他四人暗示着。

众人会意,虽然心下畏惧,但此时人命关天,也就顾不得那许多了,便齐齐发一声喊,猛然朝着孙慕云扑了过去,将他死死地压在身下。手拿折扇的弟子趁机捞起已经被孙慕云撕咬得奄奄一息的那名弟子,飞也似地逃去了。

其余诸人见此情景,也都一跃而起,接着慌不择路地四处逃散而去。

第四十八章 得逞

这是哪里?

周围一片漆黑,不时有一些斑斓绚丽的光线凭空出现,却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的意识渐渐清醒过来,他已经想不起自己是如何回到这寒霜谷中的。寒霜谷一般弟子是没有资格进来的,赵牧之也在入口处布下了一些颇为复杂的禁制,所以孙慕云此刻才算是真zhèng

安全了。他再次回想起那个黑漆漆的鼓状法宝,不由得感到后怕不已。若不是后来无意中发xiàn

仍然可以运用土之法则的力量,只怕孙慕云已经横尸当场了。

回想起方才种种,孙慕云终于意识到自己陷入如此险境,乃是因为不够谨慎过于托大所致。在无意中领悟出利用大地律动进行瞬移的方法之后,他的自信心就极度膨胀起来,以至于连重yào

的谨慎心态都丢了。

胸口处不断传来剧烈的疼痛,也不知dào

那里的骨头断了几根。无数的土黄色光点纷纷从孙慕云脑中的那个土黄色漩涡中生出,然后直往胸口的断骨和受损的内脏处投去,疯狂地修补着他严重受损的身体。

孙慕云感觉自己的身体好似变成了一座炙热的大火炉,熊熊燃烧了起来。意识也在疯狂的炙烤中慢慢变得模糊,他不断地陷入昏迷和清醒的循环之中。

夜半微凉,孙慕云本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却突然心中一凛萌生警兆,身下的大地与此同时化作眼睛,监视着寒霜谷中发生的一切。

然而整个寒霜谷之中除了偶尔传来的虫鸣蛙叫之声,尽是一片美好安宁的景象。

孙慕云心下正疑惑不已,却突然骇得面无人色。却是寒霜谷中自己常待的那片空地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两道人影。两道人影都穿着一身黑衣,手中都执着一物。孙慕云细看之时,才发xiàn

是一黑一白两块腰牌。

这一黑一白两块腰牌,正是百炼堂精英执法弟子的标志!

心念电转间,孙慕云已经想通了前因后果,难道就因为救自己用去了三滴天香续命露,这些执法长老就对自己怀恨在心,竟派出精英执法弟子来抓自己?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那六人的毒计似乎真的得逞了。白日里刚听到那几人的诬告计划,孙慕云本自不信,甚至私下里有些对此感到不屑与可笑。现在想来人心果然是个无法预料的东西,忿恨常让人失去理智,即使是修道之人也是如此。

孙慕云心下感慨了一番,与此同时外面那两名精英执法弟子已经走到了门口。

“孙师弟,几位执法长老有些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请你随我们走一趟吧。”其中一人开口道。

孙慕云听着门口传来的低沉冷漠的声音,不由得眉头一皱。他轻舒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似的,瞬间加持好豹灵的迅捷和猫灵的灵巧,接着他的身体便化作一道闪电直朝门口扑去,同时开口道:“两位师兄请稍等片刻,待我穿戴完毕。”

话音未落,孙慕云已经合身扑到门后,一拳挥出。

门外传来几声嗤笑声,显然两名执法弟子早已发xiàn

了他的偷袭,两人也不动手,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

“去死!”孙慕云怒啸一声,一拳狠狠地砸向右首一人。隔在两人之间的木门应声而碎,在须臾间化为了一堆木屑。

右首的那名执法弟子只是身子轻轻一晃,便已消失在了原地。

好快!

孙慕云一拳打空,便感到身后一阵劲风袭来。他急忙一个瞬移躲了开去,然而身形刚刚出现,身后那道劲风又再次出现。孙慕云躲避不及,只得再次瞬移出去,这次他连续瞬移了数次,方向也是毫无规律,随心而动天马行空一般,但等到他的身形出现的时候,那道劲风却依然又出现了。

孙慕云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一片煞白。

百炼堂锁魂钉——身后一直追着他不放的这道劲风,正是百炼堂凶名赫赫的四大杀器之一的锁魂钉!

孙慕云在学习巧匠之术的时候,曾经在那些厚厚的典籍中无意中看到有关百炼堂四大杀器的介shào

。百炼堂既然为工派之首,且屹立数百年不倒,必然有其过人之处。除了清霜混元功和化生诀两大心法,其真zhèng

过人之处正是炼器之道。百炼堂历代先祖羽化仙去的时候都曾留下一些自己的功法心得或者炼器之道,后人根据他们留下的这些炼器之道锻造出各种法器来。在长达数百年的时间里,其中有四种法器凶名赫赫,在百炼堂弟子和外敌的拼斗中斩敌无数,成为让人闻风丧胆的百炼堂四大杀器。其中之一正是这锁魂钉,这种法器恶毒无比,在对敌之时一旦驱使出来,便会如跗骨之蛆一般死死地跟着对方,无论如何逃跑都无法逃脱,惟一的办法便是在锁魂钉击中你之前将驱使这件法器的主人先击杀掉,别无它法可想。这锁魂钉共有两只,分阴阳二属,正好合为一套。若取其一杀人,虽至千里之外,亦可用另一锁魂钉召回。被锁魂钉击中之后,便会渐渐意识涣散,最终意识全无,只能任人宰割。再加上锁魂钉体型很小,速度又奇快无比,很难被人注意到。从百炼堂炼制出锁魂钉以来,鬼道已经有无数的好手折在了这杀器之上,当真是凶名赫赫,让人闻风丧胆。另外的三大杀器分别为孔雀开屏、漫天花雨和子母同心。

心念急转间,孙慕云已经放qì

了抵抗。锁魂钉是躲不掉的,而要将驱使锁魂钉的执法弟子干掉也是没有可能的,便只有放qì

抵抗,随他们走一趟了。

几个瞬移躲开锁魂钉,孙慕云开口道:“且先住手,我随你们走一趟便是。”

门口二人相视一眼,哈哈一笑,便见左首那人用法诀收了锁魂钉。

孙慕云一见,松了口气,心下顿时又起了逃跑的念头,但是再想到这二人的实力,便又颓然地放qì

了这个念想。

“孙师弟,请吧。”

孙慕云看了两人一眼,无奈地走到前面,便往寒霜谷的出口处去了。

出了寒霜谷,孙慕云不知该去哪里,便停下脚步看着身后二人。那二人也不言语,过了半晌,方有一人开口道:“孙师弟,稍安勿躁,我们现在便带你前去众位长老那里。”

孙慕云被二人挟着,化作一道黑光直往远处而去。

远远地便看见一栋古木建筑,孙慕云心下正盘算着如何逃跑,突然看见映入眼帘的“钻子楼”三个大字。

“怎么是这里?”孙慕云疑惑道。

身侧两名执法弟子也不回答,只朝守在门口的几名弟子拿出那两块一黑一白的令牌亮了亮,守在门口的几名弟子便识趣地退到两旁让出路来,接着他二人便夹着孙慕云进入到了钻子楼中。

一进到楼中,孙慕云心中立kè

忐忑不安起来。

真是好大的阵势!

场中足足有十多名长老,不仅今日轮值的几名执法长老都在场,其他没有轮值的执法长老也都到了。

那两名执法弟子将孙慕云带到,便都交了令牌,向场中诸位执法长老行了弟子礼,便各自退下了。

孙慕云站在场中,心下很是不安,照这阵势来看今日自己只怕很难善终了。

过了片刻,诸位长老中站起一人来。他越众而出,径直走到孙慕云面前,细细地打量了孙慕云一番。

孙慕云虽一直低着头,但地之眼已将来人里里外外瞧了个分明。此人微胖,年约五旬,一对小眼珠滴溜溜地转着,时不时得打量孙慕云几眼,不知心里打得是什么主意。这位长老孙慕云似乎有些印象,似乎在哪里见过,但是又记得不甚清楚。

“小兄弟,你可还记得我?”这人倒先开口了。

孙慕云愣了愣,没想到他这么客气,便抬起头来,恭敬道:“我对您有些印象,但是您的名字我倒真不知dào

。”

“那日鲁厅中长老众多,你记不得我倒也是正常的。”

他这样一说,孙慕云倒还真记起来了。就是那日他和赵文一起去鲁厅中接受诸位长老以及掌门问话的时候,有位长老坐在角落里,似乎和眼前这位有几分相像。

“难道你是……薛长老?”孙慕云试探道。

“哈哈,难得你还记得老夫啊。”薛仁贵见孙慕云记得他的名字,伸出手来在他的肩膀上拍了几下,显得很是高兴。

这时场外却有几人咳嗽起来,便听见一个阴沉的声音道:“薛长老,要叙旧的话还是等到办完正事吧。”

孙慕云循声望去,只看见一个枯瘦的老者,双手如鸡爪般弯曲着。那枯瘦老者和孙慕云四目相对时,他的目光顿时让孙慕云感到背上发凉。

“宋长老说得对,先办正事要紧,先办正事要紧。”薛仁贵打了个哈哈,连声附和道。

宋祁冷哼了一声,等到薛仁贵慢腾腾地回到自己的位置上,便开口道:“孙慕云,我们这些执法长老为什么会聚到这里,想必你应该是清楚的吧。”

孙慕云此时心中惊骇无比,原来方才薛仁贵拍打他肩膀的时候顺便传音给他,正印证了他心中的猜想。的确是陪同赵文一起的那六名弟子怕孙慕云走漏风声,便在诸位执法长老面前恶人先告状,状告孙慕云和鬼道之人勾结,意图对赵文和张蒙二人不轨,却正被他们撞破。这本是荒谬无比的说辞,怎奈何因为上次救孙慕云性命一下子用去了整整三滴天香续命露,这让众位长老都一直怀恨在心,所以这次便抓住机会欲置其于死地。

孙慕云摇摇头,说道:“我一向循规蹈矩,正不知何事触犯了门规,还请诸位长老明示。”

宋祁冷笑一声,说道:“你自己做的事情自己还不清楚,你勾结鬼道之人,意图谋害我百炼堂弟子。如今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讲?”

孙慕云冷哼道:“大丈夫做事顶天立地,我没做就是没做,你们若是合起来陷害我,那我便认了。”

宋祁一听,勃然大怒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弟子,我们这些执法长老有必要合起来陷害你吗?”

孙慕云心下也是极怒,恨不得把那六人找出来碎尸万段,但现在自己已经坐定了勾结鬼道之人谋害同门弟子的罪名,显然争辩是没有意义的。他压抑住内心的怒火,说道:“废话少说,既然你们一致认为我做了,那我也没什么好说的,要杀要剐随你们便。只是我师父和掌门那里,你们少不得要给个明白的交代了。”

宋祁听闻此言,顿时连声冷笑道:“好小子,居然拿掌门来压我们。我就明明白白地告sù

你,你犯下的这些错就是死罪。如今证据确凿,就算掌门亲自过问,也是无济于事的。便先将你收入牢中,然后再等候发落吧。”

便有执法弟子上前将孙慕云绑了,押去了百炼堂的地牢之中。

等到执法弟子离开之后,孙慕云一屁股坐在又湿又冷的地板上,颓然地看着四周的铁栏杆。这些栏杆显然不是普通的铁栏杆,方才进来的时候他无意中碰触了一下,便感到奇寒无比,体内的血液都似乎凝固了。

“真奢侈,这地牢的栏杆居然用的是极地寒铁。”孙慕云嘟噜道,“但不管怎样,我决不能坐以待毙。”

沉思片刻,他突然灵机一动,便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尘土。接着伸出手去,极缓极缓地将手指往那栏杆靠去。等到一股刺骨无比的寒意从指间传来的时候,孙慕云便闭上眼睛,开始感受大地的律动。

下一刻,他已经身在牢笼之外。孙慕云心中一喜,见四下无人,便直往地牢外去了。

与此同时,钻子楼中也只剩下宋祁一人,他本自闭目调息,突然有一执法弟子急匆匆地来到跟前,朝他耳语了一番。宋祁一听,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待到那弟子退下,他冷笑一声,自言自语道:“小子,我知dào

关不住你,你果然上当了。哈哈……”

话音方落,他便已化作一道黑光,直往那地牢处赶去了。

第四十九章 交易

孙慕云刚逃出地牢,正盘算着是一走了之还是先找个地方躲藏起来的时候,突然看见远处呼啸而来的身影。他心下大惊,正不知所措的时候,宋祁已经到了他跟前,一爪就往孙慕云头顶抓去。

孙慕云大骇,在一爪及身的瞬间,瞬移躲了开去。宋祁惊咦了一声,身影便在原地消失不见了。孙慕云站定不动,地之眼监视着周围发生的一切,但是居然没有找到宋祁的身影。

正在他心下惊疑的时候,宋祁突然出现在身后,一爪带着风雷之声狠狠抓来。在宋祁出现的一瞬间,孙慕云便已然发觉了。一个瞬移躲过这一爪,同时出现在宋祁的身后,猫灵和豹灵加持的一拳,疾如旋风般朝宋祁背后轰去。

宋祁一折身,不躲不让,一爪朝孙慕云的拳头抓去。孙慕云一个瞬移,再次出现在宋祁的身后。

宋祁故伎重施,仍是一折身,朝孙慕云拳头抓去。

孙慕云也不再避让,估算了一下自己和宋祁的距离。灵机一动,一个直线瞬移加速,在加速尚未停止的时候,再次直线瞬移加速,与此同时换上了熊灵的蛮力和鹅灵的战意。最后一次直线瞬移加速,孙慕云的速度已经快到在身后产生一串幻像来。脚下的大地律动在这瞬间,竟发生了非常轻微的扭曲。就像原本平静的湖面上,突然起了一圈圈波纹一样。

孙慕云的拳头和宋祁的爪子在相碰的一瞬间,拳头随着发生波动的大地律动,突然从一个诡异无比的角度滑了过去,狠狠地朝宋祁胸口袭去。宋祁大惊,手上速度不减,直往孙慕云胸口袭去,同时将护身灵气往自己的胸口聚去。

只听见“砰、砰”两声巨响,宋祁嘴角挂着一丝鲜血,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慕云。孙慕云的这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宋祁的胸口,虽然不痛不痒,但是竟然打穿了他的护身灵气,而且紧接着有一股极其尖锐的劲道随之钻入宋祁体内,将他击伤了。

而对面孙慕云则猛地喷出一大口鲜血来,像一个染血的葫芦般从空中翻滚跌落到地上,他挣扎着坐起身来,脸色变得惨白无比。在最后关头,他一个瞬移竟没有能够完全躲开去,被宋祁一爪抓在了胳膊上,整条胳膊都折了。

两人心中都疑虑重重,宋祁疑惑得是孙慕云伤到他的那股尖锐劲道究竟是什么,更让他感到恐怖的是这小子是如何破去自己的护身灵气的;而孙慕云则是疑惑方才用瞬移之法虽然避免了胸口被击中,但是为什么还是被一爪打中了胳膊。

沉默片刻,孙慕云感受着恢复平静的大地律动,突然喃喃道:“我明白了,我明白了,我终于明白了!”

他面露笑意,朝宋祁开口道:“宋长老,我已经跑不掉了,我认输投降这就随你回去。你总不至于还要对我这个小小的弟子下手吧?”

宋祁面露尴尬之色,冷哼一声,不置可否。

孙慕云接着道:“宋长老,我知dào

你现在心中肯定充满疑惑。不如我们来做笔交yì

,如何?”

宋祁愣了一下,随即摇摇头,说道:“我没兴趣。”

孙慕云不以为意道:“宋长老先别急着拒绝,我们之间并无深仇大恨,做笔对双方都有益处的交yì

有何不可?至少你现在一定很想知dào

我是如何破去你的护身灵气的,对吧?”

宋祁一听,呼吸顿时有些急促起来,便道:“也罢,小子你便说说如何做这个买卖。”

孙慕云嘿嘿一笑,却不小心牵动了伤口,顿时疼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脸色也更加苍白了。休息了片刻,见宋祁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孙慕云方开口道:“很简单,既然宋长老和我都有一些疑惑需yào

对方来解答,那就由我先问一个问题,您解答完了也可问我一个问题,如此交替进行,如何?”

宋祁点点头道:“倒也可行,只是为什么不是我先问?”

孙慕云一听,嘿嘿一笑道:“您是前辈,我是晚辈,您总不会连这点小便宜都想占吧?”

宋祁冷哼一声,说道:“好小子!”

孙慕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又道:“既然前辈没有什么异议,我们便开始吧。那么前辈,方才您是如何消失的,晚辈我是百思不得其解啊!”

宋祁一听,脸上顿时现出一丝得yì

来,慢条斯理道:“告sù

你也无妨,这是我领悟的天地法则的一种应用,说白了就是将自己的身形和气息掩盖在风中,再伺机而动,出其不意地偷袭敌人。”

孙慕云似有所悟,点点头道:“我问完了,该前辈您了。”

宋祁死盯着孙慕云道:“方才你所用的是什么古怪的功法,竟将我护身灵气都破去了。如果我没有看走眼的话,你身上灵征全无,不仅与普通人无异,而且应该是一辈子都与修道无缘了。但是看你方才的举动,必定是领悟了部分天地法则,不然绝不可能做到如此,这却又该做何解释?”

孙慕云摇摇头道:“前辈你可不能破坏约定,我们方才可是说好一人一个问题轮流问的,你现在一下子问了这么多问题,却叫我如何回答?”

宋祁叹了口气,说道:“也罢,你便回答第一个问题吧。”

孙慕云点点头,回答道:“我所用的,是我寒灵一族的秘法,跟一般的修liàn

之法是有很大区别的,特别在破除禁制这一方面很是厉害。”

“这样看来,你是古神后裔的传说倒是真的。这破除禁制之法确实神奇无比,只是我们普通修士却是学不到了,可惜啊。”宋祁遗憾道。

真是只狡猾的老狐狸,竟然打我这破禁之法的主意。孙慕云心下道。

孙慕云也不客气,问道:“宋长老,我还有一事不明,方才你那一爪,我用瞬移之法竟没有能够躲过去,却是何故?”

“瞬移?倒也贴切,不知dào

你利用的是何种天地法则,据我观察,你对这种天地法则的领悟似乎只是学到了皮毛,我只是用风之法则稍微干扰了一下,你便躲不过去了。”

孙慕云懊恼道:“原来如此,我原本以为是我自己用的天地法则扭曲了空间,所以导致瞬移失效,如此的话……唉!”

宋祁见孙慕云如此懊恼,已然明白了他的心中所想,安慰道:“无妨,法则之间的相互牵制和影响玄奥晦涩,艰深难懂,不是一朝一夕间就可以弄明白的。就算是老夫也可以说是一无所知,只是在实战中经常运用才能略微有些心得而已。”

孙慕云却不再言语,只是低着头默默坐到地上,十指在地上轻点,似乎在思考着什么。

宋祁也不着急,只在一旁饶有兴致地看着。

过了片刻,孙慕云似有所悟,突然睁开眼睛站起身来,一个瞬移直线加速,然后在加速到最快的时候再次瞬移直线加速,这般重复了三次,空中竟一下子出现了数个孙慕云的影像来。

孙慕云感受着周围扭曲变形的大地律动,嘴角露出一丝笑意来,他的身体突然扭成了麻花状,然后又猛地折叠起来。此时此刻,他的身体就仿佛变成了柔软的面条一般,身体的各个部分都可以随着扭曲的大地律动而随意地扭动弯折起来。

宋祁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心下也是惊叹不已。

等到孙慕云回到地上的时候,宋祁不禁开口称赞道:“孙小子,你的悟性真是好得惊人。老夫虽自诩聪明,但也不得不心生羡慕。”

“前辈您过奖了,我这些都是雕虫小技。若真打起来,几百个我也斗不过您老人家。”孙慕云连忙奉承道。

所谓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宋祁听了孙慕云的话,也不禁心生得yì

,点点头道:“那是自然,若是我法宝一出,纵使你的瞬移之法再厉害,也是躲不过去的。”

言者无心,听者有意。孙慕云一听这话,脑中便“哄”的一声炸了窝,他受启发对大地律动的应用有了新的领悟,心中本来再次萌生逃跑的念头,但是经宋祁无意中提醒,顿时息了逃跑的念想。

宋祁至少是元婴中期的修为,他虽然并不是真zhèng

的体修,但是他方才一爪已经让孙慕云身受重伤,如果再让他祭出法宝来,孙慕云简直不敢想象那法宝打在自己身上,会有何种后果!即使自己有着惊人的修复力,但若是一下子就粉身碎骨了,什么修复力都是笑话而已。

宋祁却没有觉察到什么孙慕云的异样,只道:“方才我问了你两个问题,现在你便回答第二个吧。”

孙慕云点点头,回答道:“我确实灵征全无,因为我们寒灵一族的修liàn

功法和一般修士的修liàn

之法是大相径庭的,所以在前辈你看来有些奇特之处,正是这个原因。真zhèng

说起来,我自己也是不甚明了的,反正我们古神后裔是不用天地灵气修liàn

的,所以也就无所谓有没有灵征了。”

宋祁点点头,恍然大悟道:“却也正是如此,不用天地灵气修liàn

,这古神后裔倒也真是奇特异常。”

孙慕云接着道:“前辈,我有一事不明。按照您的修为,即使没有护身灵气,我这一拳也不可能伤到您,却为何……”

“此事我也觉得甚是蹊跷,看你几乎没有任何修为的样子,力qì

也是稀松平常的紧,不过方才打我那一拳,却不知为何传来一股尖锐无比的劲道,正是这股劲道伤到了我。不然凭你那花拳绣腿,只会不痛不痒罢了。”

孙慕云点点头,沉吟不语,过了片刻方道:“前辈有什么要问的吗?”

宋祁摇摇头,说道:“我也本想问这个问题的,现在既然小子你抢先问了,很显然你也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

孙慕云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前辈,既然你已经没有问题了,那我便再问最后一个问题,如何?”

“但问无妨,不过问完了我可就要拿你回去了,所以考lǜ

清楚了再问。”

“前辈你可知我赵文师姐和张蒙师姐究竟哪里去了?”孙慕云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之情,急切道。

宋祁神识往外散发出去,过了片刻,摇摇头道:“好小子,还真是个情种,这个时候倒问起这种问题来。我便告sù

你,反正这两个丫头此刻都不在我百炼堂中。”

孙慕云一听,焦急道:“那前辈可知她们往哪里去了?”

宋祁伸出一根手指来,摇摇头道:“说好只一个问题,这个问题便算白送了。”

“不知dào

。”话音刚落,孙慕云便被宋祁一把抓起,直往鲁厅去了。

到了鲁厅门口,孙慕云在空中被宋祁一把狠狠地掷向地面。孙慕云正沉浸在刚才的领悟之中,猝不及防之下,一下子就摔了个眼冒金星。

便有两名弟子走上前来,朝宋祁恭敬道:“宋长老好。”

宋祁点点头,朝二人道:“把这小子关到死牢去,路上小心点,这小子可是刁滑得很。”

“是。”

两名弟子便夹着摔得七荤八素的孙慕云往那死牢去了。

很快就到了死牢中,孙慕云却也已经缓过神来了,往四周一看,顿时大吃一惊,这死牢居然就是一间空荡荡的石室,坐落在鲁厅的正下方。

实在看不出有什么特别之处。孙慕云暗道。

“两位师兄辛苦了,请回吧。”孙慕云朝同来的那两名弟子嘻嘻笑道。

那两名弟子一脸诧异地看着被关在死牢中还笑嘻嘻的孙慕云,便锁了石室的大门,带着满腹的狐疑离开了。

见到二人离开,孙慕云便一屁股坐到地上,得yì

道:“哼,这宋老头还真是百密一疏,明知dào

一般的禁制困不住我,却还将我关到这间石室里。要知dào

连极地寒铁都拦不住我,这间普通无比的石室又怎么能……嗯?”

他突然发xiàn

了什么,顿时住了口,脸色却变得凝重起来。

“这……这怎么可能?”孙慕云心下又惊又疑道。

原来在他感应大地律动的时候,突然发xiàn

附近的大地律动狂暴无比,根本不能为自己所用。

“完蛋了,这下倒真的出不去了。”孙慕云又试了几次无果,便颓然地躺倒在地,无奈地闭上了眼睛。

第五十章 赵牧之的发现

半月后,百炼堂的一间密室内,陈润之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外面灰蒙蒙的天,叹道:“这雨,看来终究是躲不掉了。”

“山雨欲来风满楼,但这风来的着实快了一些。牧之师兄,还是让你的元婴分身先回来吧。”密室内突然出现另一个陈润之,朝盘坐于地的赵牧之道。

赵牧之缓缓睁开眼睛,有些疲倦道:“掌门师弟,我知dào

了,最多几日,他们就赶回来了。”

陈润之点点头,说道:“两三日倒无妨,这两三日估计就是些虾兵蟹将罢了,让门下弟子收拾收拾就可以了。只是若拖得再久一些,等正主到了,那就麻烦大了。”

“听说今日鬼道之人已经开始大张旗鼓地攻打我百炼堂了,他们声势颇为浩大,门下弟子似乎有些抵挡不住了,伤亡有些惨重啊。”赵牧之仍旧盘坐于地,不无担心道。

陈润之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说道:“无妨,我百炼堂也许久未和外界发生大规模的争斗了,如今借这个机会正好让门下那些只会纸上谈兵的弟子们在实战中感受下自己的不足,虽然伤亡是在所难免的,但是或许能借此良机获得突pò

也犹未可知。”

“掌门师弟所言甚是,弟子之间的争斗,到了我们这个级别也是不好随便插手的。我倒是真没想到,这清霜混元功和化生诀的合击之术竟然如此艰深晦涩,我们闭关这么久也只学了个皮毛,但是威力已经很是惊人了。用来对付秦不伤只怕还差不少,但是别的鬼道宵小却还是有十足的把握的。”

“不错。”陈润之道,“鬼道之人难得隐忍这么久,必是之前秦不伤正好处在突pò

期,而我们百炼堂有老头子镇守,他们料定难以对抗,所以也就一直隐忍不发。现在既然敢如此大张旗鼓地攻来,必是有所依仗,不再害pà

老头子了。所以我料定秦不伤必定已经突pò

到了合体期。”

赵牧之微叹一口气,说道:“如此说来,这次真是麻烦不小啊。老头子前不久刚出现过,现在却又不在山上,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如此说来,这秦不伤只有靠我们二人来对付了,我原本还有点信心,但是一想到要面对的是一个合体期的对手,我就感觉有些沉不住气了。这合击之术虽然威力惊人,但是太耗真元,而且我们练习的时间也太短了。”

陈润之点点头道:“原本老头子对付秦不伤也正合适,只是老头子可以算得上是半个仙人了,行踪飘忽不定,他的心思也是无法揣测的。虽说我百炼堂遭遇灭门之祸时,他作为一个老前辈是一定会出手的,但是到了那一步,就已经太晚了。即使逃过灭门之祸,我们百炼堂也必将声名扫地,从此以后再也抬不起头来。”

“我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能有幸到我们这种修为的修士更是凤毛麟角,如今既然无法避免要与强敌相争,虽说早已将生死看透,但心中却一直有些事无法放下,真是遗憾啊。”赵牧之的声音有些低沉。

“牧之师兄,看来你还是无法放下。安远贤侄若是泉下有知,怕也不愿意看到如此状况。”

“远儿的死是我心中永远的痛,他的大仇不能得报,我若某日魂归载沉了,又有何颜去面对他的娘亲。”

陈润之一听,背过身去,脸上闪过一抹痛苦的神情,随即又恢复正常。他转过身来,问道:“牧之师兄,你这一次出去查访也有数年之久了,可曾查出些线索没有?”

赵牧之苦笑一声,说道:“等于是一无所获,也算是天意弄人吧。古神后裔猎魂、沉戈和寒灵三族中,猎魂一族倒是和我等人类修士还有些许往来,他们也较为友好,正如润之你之前所言,猎魂一族绝不可能是杀害远儿的凶手,他们没有任何理由去杀害一个对他们毫无用处,并且也没有任何利益冲突的人类修士。猎魂一族所处的荒梦我上去过了,他们的大哥实在是深不可测,我尚未开口她已经知晓了我的来意,便告知了我一切。”

“哦?竟如此厉害,却不知比之你我却又如何?”

“你我远远不如,比之老头子可能也胜出几筹。”

陈润之沉吟道:“诚然如此的话,若是我们人类修士和古神后裔起了冲突,岂不是要吃很大的亏?”

“很难预料,再加上他们古神后裔的特殊天赋,人类修士实在是很难抗衡,不过他们人口稀少,倒是个很致命的问题。就猎魂一族的实力,依我看来可以吃掉五个我百炼堂无虞。”

陈润之捋了捋胡子,感叹道:“实在是可怕之极,眼前来犯的这些鬼道之人与之相比,简直可以忽略不提。”

他顿了顿,又问道:“牧之师兄,先不管此事,且先说说另外两族却又如何?”

赵牧之终于站起身来,沉默半晌方道:“润之,这沉戈一族不得不防啊!”

“哦?何出此言。”

“经猎魂大哥的指点,我又用了一年多时间终于找到了沉戈一族所在的沧溟,这沉戈一族发xiàn

我之后,如临大敌。我表明来意,那些巡逻的沉戈族人竟开始围攻我,围攻我的几人倒也稀松平常的很,被我很容易就收拾了。之后却让我大吃一惊,竟出来一个非常厉害的妖族!”

“什么!妖族?”陈润之也显得有些沉不住气了。

“正是,那是个虎头人身的妖族,自称辛夷,我险些丧命在它的手上。”赵牧之倒吸了一口凉气,显得心有余悸。

“哼!”陈润之冷哼一声,说道,“既然是妖族,那就没有什么好说的了,见一只杀一只,见一双杀一双。上次妖族御使无数的妖兽侵犯我们人类的家园,烧杀辱掠,无恶不作,它们犯下的罪行简直是罄竹难书!虽然后来被我们人类修士击退,自此便消失不见了,但是它们难免会有死灰复燃的一天。现在果不其然,只怕这妖族还和沉戈一族勾结起来了,这下实在是危机重重!”

“不错,不过眼下最重yào

的事情,还是先将鬼道之人击退。”

陈润之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那这剩下的寒灵一族呢?”

“猎魂大哥提到寒灵一族时显得讳莫如深,只是说让我不用去找了,她可以保证凶手绝对不会是寒灵一族的族人。她既然如此说了,那就必然是这样,只是个中原因,猎魂大哥不愿详说,我也就不便再追问了。”

“诚然,以她那种修为是没有必要说假话的。如此看来,杀害安远贤侄的凶手必在那沉戈一族中,或者也可能是妖族所为。”

“不错,只是这次没能查出这凶手究竟是谁,我实在是心有不甘。不过只怕知dào

了凶手是谁,也不一定能斗得过他。”赵牧之叹息道。

“牧之师兄,此事且先作罢,毕竟我们现在更需yào

考lǜ

的是如何面对秦不伤这个强敌。老头子那边我再想想办法,若真是情况危急,按理说他总不会坐视不管的。”

“老头子只能当作后手了,主要还得靠我们自己。方才提及寒灵一族,我那小徒弟孙慕云不正是寒灵一族的吗?寒灵一族的事有时间再问问他。对了,也不知dào

这孙小子现在怎么样了。”

陈润之颔首道:“虽然许久未曾见到他了,但这小子皮糙肉厚命大的很,再加上古神后裔的特殊天赋,就算是野草的生命力也比不上他,你这个做师父的倒真不必担心他,要担心还是先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赵牧之一听,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来。

第五十一章 鬼道来袭(上)

百炼堂的山脚下,剧烈的爆zhà

声此起彼伏,不时夹杂着刺耳的尖叫声和巨大的轰鸣声。山脚下的这个战场已经俨然分成了泾渭分明的两块。其中一块是百炼堂的三大战阵和紧跟其后的一些百炼堂弟子,另一块则是乱成一团各自为战的鬼道弟子。

不久之前还是百炼堂普通弟子和鬼道之人的乱斗,但因为实力过于悬殊,百炼堂这边损失惨重,部分高级弟子和执法弟子便忍不住出手了,这些高级弟子和执法弟子大都是金丹期左右的修为,有些还有比较厉害的法宝,场中这些被当作炮灰的鬼道各门派弟子哪里能是对手。这下场中形势便急转而下,厮杀了一阵两边便各自鸣金收兵了。歇了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鬼道弟子却又朝山上攻来了,这次的鬼道弟子明显强了许多,但仍然不是百炼堂高级弟子和执法弟子的对手,两边甫一接触,鬼道弟子那边便立kè

被撕开了一个大口子,接着便只见鬼道弟子的阵线被完全撕裂开来。他们无法抵挡,便四散逃开,被百炼堂众弟子在后追逐屠杀殆尽。

大战方歇,鬼道那边却又攻来了,这次派出的都是金丹期以上的黑衣弟子,二话不说,便见上千法宝直朝百炼堂的山门这边打来。这一下合击实在是声势惊人,不光百炼堂一干弟子全都骇得面无人色,连连朝后躲避,即使诸位长老也都惊得脸色发白,不敢直撄其锋。仅这一下,便将百炼堂的山门轰了个荡然无存。

诸位长老很快回过神来,便派执事弟子将百炼堂凶名赫赫的四大杀器悉数取来了。按照演练过很多遍的阵法,很快组成了孔雀开屏、漫天花雨和子母同心三大战阵,剩下的一些修为较高的弟子则拿着锁魂钉紧随战阵之后往鬼道弟子那边推进。

三大战阵呈品字形疾速地朝对面推进着,鬼道弟子的第二轮法宝合击也已打来,无数五颜六色奇形怪状的法宝像暴雨一般朝战阵中的百炼堂众弟子劈头盖脸地落了下来。百炼堂众多弟子立kè

将护身法宝祭出,顿时无数的霞光、紫气和青烟在人群中绽放开来,同时各种攻击法宝也从三大战阵纷纷祭出,朝头顶上袭来的无数法宝迎去。顿时噼噼啪啪的声音响成一片,中间还夹杂着数声惨叫。却是有些百炼堂弟子运气太差,竟被数件法宝同时击中,一下子被毁去护身法宝,然后直接被接踵而至的法宝给淹没了。周围的弟子救援不及,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惨叫着翻滚软倒下去,再也没有能够站起来。又是两轮法宝合击打来,百炼堂弟子在损失近百人的情况下,终于将三大战阵推进到了鬼道弟子的面前。

顿时如虎入羊群一般,孔雀开屏、漫天花雨和子母同心三大杀器加上演练许久的战阵确实威力惊人,虽然鬼道弟子在人数上占有很大优势,但是场上却明显是百炼堂弟子占据绝对优势,三大战阵所到之处,所向披靡,来回冲杀,直杀得鬼道弟子鸡飞狗跳,乱成一团。而紧跟着三大战阵拿着锁魂钉的百炼堂弟子才是真zhèng

的杀手,他们每出手一次,便有一名鬼道弟子应声倒地,也不知是死是活。

如此厮杀了片刻,鬼道弟子已经完全失去了斗志,只是想一心逃窜开去。此时三大战阵完全成了屠杀的机器,地上血流成河,泥土被染成了褐色,而石头在风干后则变成了黑色。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突然从远处传来一个高亢的声音,由远而近,吟得正是一首《游子吟》,瞬间就到了百炼堂的众弟子跟前。众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人负手于后,满头白发无风自动,仰首望天不怒而威。

正在众人惊疑不定的时候,便见一道人影越众而出,用低沉的声音朝来人道:“血魔老怪,我来会会你。”

却正是宋祁。

血魔尊者看了他一眼,冷笑道:“你不过是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要跟我斗法却还不够资格,还不快让你们掌门速速出来接客。”

宋祁听了血魔尊者的话,便祭出一件法宝来,不以为意道:“我虽只是个元婴期修士,但是有了这件法宝,只怕还是有资格和阁下过一过招的吧?”

血魔尊者看着宋祁祭出的那件法宝,却是一把通体火红的尺子,不由得脸色微微变了变,道:“古仙定界尺?没想到这样的古宝竟被你得到了。不错,有了这件法宝你确实是有资格和我过一过招。不过在过招之前,你的这些徒子徒孙实在是让我看着觉得碍眼,所以嘛……”

话音未落,便见他十指连弹,便有数十颗灰色的小球落到了人群之中。

那数十颗灰色小球毫无征兆地爆裂开来,一股股腥臭无比的黑气从中冒出,朝四处弥漫开来。众多弟子躲避不及,被这黑气沾到身上,立kè

浑身腐烂化为了一滩滩脓水。顿时惨叫声哀嚎声响成一片,但很快又安静下去。

宋祁惊得目瞪口呆,再看场中,百炼堂弟子已经几乎死得一干二净,只剩极少的弟子被诸位长老救了回来,一脸惨白地瘫坐在地上。见此情景,宋祁的老脸一下子就变得煞白一片,二话不说,便驱使着古仙定界尺恶狠狠地朝血魔尊者打去。

血魔尊者哈哈一笑,从口中吐出一杆黑漆漆的小旗来,往空中一指,便迎风见涨,化作半丈来长的一杆大旗,直朝袭来的古仙定界尺迎去。

古仙定界尺原本散发出柔和的青色光芒,但那黑漆漆的小旗甫一出现,这古仙定界尺竟发出一声悠鸣,接着尺身周围柔和的光芒一下子变得刺眼起来,尺身也涨大到半丈有余。那黑漆漆的小旗显然也不是凡物,竟幻化成一只丈许长的张牙舞爪的黑虎,直朝古仙定界尺扑去。

两物甫一接触,古仙定界尺便发出一声哀鸣,竟被那黑虎一口咬住了。虽然其拼命挣扎,却丝毫动弹不得。尺身上的青色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变得越来越稀薄。

宋祁一看心下大急,便连连驱动法诀,尺身上原本变得黯淡稀薄的青色光芒再次变得强烈起来。接着古仙定界尺猛地一扭,从虎口中挣脱开来,劈头盖脸地朝那虎头上拍去。

见此情景,血魔尊者冷笑一声,笼在袖中的右手暗暗动了几下。

那黑虎丝毫没有躲闪的意思,任由古仙定界尺狠狠一击拍在自己头上。这一下竟把虎头给拍散了,而后古仙定界尺毫无阻碍地刺在了黑虎身上,黑虎的身体也随即四分五裂开来。

正在宋祁及百炼堂众人看得不明所以的时候,黑虎身体分成的几团碎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聚集起来,正好将古仙定界尺包裹在其中,然后一只黑虎又出现在了空中,昂起头连连低吼。

这边宋祁一下子就涨红了老脸,拼命掐动法诀,但是不见古仙定界尺有任何反应,却是黑虎将古仙定界尺吞入肚中,竟一下子让宋祁失去了对自己法宝的控zhì



看到宋祁连连催动法宝窘迫无比的样子,血魔尊者哈哈大笑道:“古仙定界尺这等异宝落到会用的人手中自然是厉害无比,只是你一个小小的元婴期修士,能发挥出来的威力十成中还不到一成。这等古宝也算是怀才不遇,如今既然让我遇上了,当然不能坐视不理委屈了这等宝贝,待我回去好好祭炼一番,好叫它重见天日。”

这边宋祁及百炼堂众长老一听,俱都愤nù

不已,这等夺人法宝的下贱勾当在血魔尊者口中却成了好事一件,说得也是大义凛然,实在是让人感到愤nù

无比。但众人忌惮血魔尊者的超强实力,也是敢怒不敢言,便有一名长老在众人的授意之下,前去密室请赵牧之和陈润之去了。

那长老方行到半路,远远地看见二人,一人须发皆白,脸上带着些许倦容;另一人则是黑发美髯,不怒自威,正是赵牧之和陈润之二人。那长老本自忐忑不已,生怕二人仍旧闭关未出,此时遇到二人,自是欢天喜地。陈润之见他来的慌张,料想是战事吃紧,便询问战况。那长老将两方几次交手的情况略微说了一说,便急切地提及宋祁和血魔尊者交手碰壁的事情。

陈润之一听,也觉情况甚是紧急,便和赵牧之全速地赶往百炼堂山门处。

等到两人急匆匆赶到时,只见众位长老俱躺倒在地,身受重伤,哀嚎不已。而对面十几丈的地方,却有三人停在半空中。中间的正是血魔尊者,正一脸笑意地看着赶来的二人;血魔尊者的左侧是一个穿着黑色紧身小袄的女娃娃,脸上也是笑意盈盈;右侧则是一个身穿白色小褂的童子,手上拿着一个玩具小鼓,滴溜溜地转个不停。这两个娃娃正是凶名赫赫的阴阳童子。

第五十二章 鬼道来袭(下)

见此情景,陈润之面色一冷,二话不说便已出手了,双臂在瞬间幻化成了两根粗大的树枝,十几丈的距离几步便跨过,瞬间已经到了血魔尊者面前,双臂所化的树枝狠狠地朝三人抽去。血魔尊者虽然脸上仍旧带着笑意,但是心中却也是忌惮无比,手指一屈一伸,正待有所动作时,突然感到浑身冰冷无比,似乎连血液都冻僵了,却正是赵牧之紧随其后出手了。

眼见树枝须臾间抽到了三人身上,那女娃娃和那与她年龄相仿的童子都伸出手来,朝对方一点,便见二人身影如同水波般一阵晃动起来,再出现时却见二人已经调了一个位置,陈润之这一击显然落空了。而血魔尊者竟也没有闪避,被两根树枝抽中之后,便化作了一滩血水。只稍一停顿,那滩血水便又聚成一个人形。随着血水渐渐消失,这人形的五官开始变得分明起来,正是血魔尊者无疑。

陈润之一击落空,毫无惊讶之感,双手在一瞬间又化作了万千碧绿柔软的柳丝,整个人也气势一变,似乎变成了柔和无比的三月春风。无数柳丝在春风中摇摆晃动,给人以清新愉悦之感。柳丝拂面而来的时候,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杀意。但对面三人的神情都凝重异常,血魔尊者冷哼一声,无数血珠从体表沁出,朝那迎面而来的万千柳丝迎去。

“嘭”的一声巨响,血珠便和柳丝一齐炸裂开来。突然无数微小无比蓝光盈盈的细丝从爆zhà

中生出,如万千利剑一般朝血魔尊者和阴阳童子激射而去,速度奇快无比。猝不及防之下,着实将三人惊出了一身冷汗。血魔尊者被上百根蓝盈盈的细丝击中,哧溜一声竟化作了一蓬血雾,而他的本身则出现了三丈开外,一脸冷峻。阴阳童子二人则小手互拉,在原地急速地旋转起来,一瞬间只看见半空中仿若出现了一个硕大的陀螺,滴溜溜地转着,那激射而来的细丝到了这陀螺附近竟都偏转开去。

陈润之见此情景,收了攻势,朝血魔尊者道:“血魔小儿,咱们也不是首次交手了,你我都深知对方的底细。不如我们两方来个赌约,就一招定胜负吧!你若输了,我也无意将你留下,只是这大衍翠生珠的主意你就别打了,如何?”

血魔尊者盯着数丈开外的陈润之,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端倪来。沉默了许久,他点点头道:“也好,但若是你输了,却又当如何?”

陈润之也不言语,却将目光转向一旁的赵润之,赵润之会意,开口道:“若是我等输了,这大衍翠生珠便送予阁下了。只是这佛门至宝,也是个烫手山芋,阁下拿着既无法使用,只怕长期带在身边于阁下的修liàn

反而不利,再者这白马寺众僧是绝不会善罢甘休的,阁下可要想清楚了再做决定。”

血魔尊者一听,心中怒意横生,脸上却丝毫不动声色,哂笑道:“牧之老友,你这话分明就是欺负人了。话即已说到这个份上,若我不打这个赌约,以后还有什么脸面在鬼道之中称雄?便就一招定胜负吧!”

话音方落,阴阳童子二人竟一下子跳到了血魔尊者两边的肩膀上,接着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发生了,他二人的身体竟和血魔尊者开始融合起来,最后只剩两个脑袋留在两边的肩膀上。远远望去,此时的血魔尊者就仿若一个三头人身的怪物,端的是诡异无比。

陈润之一见,朝赵牧之点点头道:“牧之师兄,我们也不必留手了,就用那合击之法吧。”

赵牧之一听,便道:“既要如此,今日说不得要将血魔小儿的这个元婴分身毁在此处了。”

陈润之缓缓地走到赵牧之身后,在刹那间便突然消失不见了,场中却多出一棵参天大树来。接着四周的天地灵气无端地变得狂暴起来,漫山遍野的天地灵气汹涌着直往这棵参天大树聚集过来。赵牧之一见,用了清霜混元功里的引导之法,将这四周源源不断汹涌而来的天地灵气都暂时借用到了自己的身上。赵牧之雪白的须发无风自动,身上的布衣也变得鼓鼓囊囊。他双臂上举,身体后倾,整个身体曲成了弓状,清霜混元功运转起来,赵牧之的体表开始出现细密的冰珠。

对面的血魔尊者见状,表情凝重无比,也不敢托大,朝肩膀上的阴阳童子说道:“有劳二位童子了。”

阴阳童子二人互望一眼,道:“尊者,那赵牧之此时气势惊人之极,这一击必是惊天动地,尊者还是小心为妙。”

血魔尊者点点头,双手在胸前连划数十下,掐出一个繁复无比的手诀。手诀方掐完,他的身后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古魔脑袋,那古魔紧闭双眼,脑袋上燃烧着熊熊的黑**焰,面目狰狞无比。

赵牧之一见血魔尊者身后凭空出现的古魔脑袋,心中也是忐忑不安,料想他这一击必定也是恐怖无比。但此时形势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便摒弃杂念,将整个心神都沉浸在引导四周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之上。清霜混元功也已经运转到极致,赵牧之呈弓状的身体覆上了一层厚厚的冰霜。四周不时传来啪嗒啪嗒的声音,正是四周的空气受冷,水蒸气都变成冰珠掉落下来。

血魔尊者那边原本紧闭双眼的古魔此时已经睁开眼来,血红的双目中发出摄人心魄的凶光。嘴角微张,一条猩红的巨舌伸了出来,犹自在嘴唇边舔个不停。如丝如发不住扭曲的黑**焰更加剧烈地燃烧起来,像一条条阴险嗜血的毒蛇一般,在半空中翻滚舞动着。而原本留在血魔尊者肩膀上的阴阳童子二人的头颅此时竟移动到了他的双掌,在血魔尊者的掌心里变成了两道生动可爱的娃娃脸印记。

赵牧之面对如此诡异的情景,丝毫不见任何反应。他的心神早已通过身后发动化生诀化作参天大树的陈润之,和百炼堂的护山大阵融为一体了。通过护山大阵的恐怖威能在短时间内汲取这漫山遍野几乎无穷无尽的天地灵气,再将这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天地灵气尽可能地压缩起来,这便是一支锋利无比的“箭”了。而“弓”则是拥有分神期修为的赵牧之本人,用发挥到极致的清霜混元功缓缓拉开这“人弓气箭”。待到弦张如满月时,下一刻便是箭走如奔雷了!

黑**焰悄无声息地从古魔的脑袋上蜿蜒爬下,似缓实疾地蔓延到血魔尊者的身上,眨眼间血魔尊者的双掌上便出现了两团漆黑如墨的魔焰。

便听得一声如同弓弦拨动的声音,蓄势良久的气箭挟着如虹般的气势直奔血魔尊者面门而去。天地之间顿时充斥着巨大的尖啸声,将周围的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了。便有接连不断的爆zhà

声传出,一股股气浪吹得人睁不开眼睛。

血魔尊者看着如同奔雷般扑面而来的这一箭,禁不住觉得嗓子发干,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而窒息感紧随其后,像一只无形而有力的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咙。这一瞬间,许久未曾有过的感觉浮上了血魔尊者的心头,那便是——毁灭!好像所有的抵抗都是徒劳的,一切手段在这一箭扑面而来时都化为了乌有。

“啊!”血魔尊者终于无法忍受这沉重的压抑之感,用尽全力怒吼一声,体表也在这瞬间突然迸裂出数百个裂口,鲜血疯狂地喷涌出来,如同喷泉一般。顷刻间,血魔尊者浑身已经被染得通红,但他却浑然未觉的样子。那些鲜血喷射到四周,也不掉落到地上,就这样悬浮在血魔尊者身体的四周,形成了一道稠密的血幕。那黑**焰得了这血幕的滋养,一下子涨大起来,远远看去就仿佛一条熊熊燃烧的黑色火龙,张牙舞爪地盘旋在空中。身后那古魔脑袋突然扑到血魔尊者的身上,张开血盆大口,一口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肩膀。血魔尊者吃痛,脸部都扭曲变形了,然而他闷哼一声,双手毫不犹豫地打出一记手诀来。双掌之中的娃娃脸印记顿时亮了起来,而血魔尊者的面容也模糊起来,再次变得清晰时却分明已经是身后那古魔的面容了,脸上的残忍和眼中的嗜血显露无遗。

黑色火龙怒啸着朝扑面而来的那一箭迎去,四周顿时鬼啸连连,阴风四起。眨眼间火龙和气箭已经碰撞在一起,火龙一口就将那气箭吞入腹中。古魔附体的血魔尊者脸色却凝重起来,便听见哧溜一声,却是气箭射穿了火龙,透体而出,直奔血魔尊者而来,气势丝毫不减。那条火龙在空中扭动了几下便炸裂开来,纷纷扬扬的魔焰洒落了一地。

一见那火龙瞬间便溃败了,血魔尊者顿时心下忐忑,但事已至此,却也是退缩不得,只得硬着头皮吃下这一箭了。身上燃烧着的魔焰已经和身周的血幕融合在一起了,气箭眨眼间便已到了跟前。又是一声尖利无比的声音,那血幕也四分五裂开来。

一见血幕四分五裂开来,血魔尊者心中徒呼一声“吾命休矣”,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等待着被气箭透体而过的结局。但是过了片刻,却并没有尖锐的疼痛传来,气箭的呼啸声以及随之而来的压迫感也消失不见了。他疑惑地睁开眼睛,却看见自己身前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人,紫衣长发,气质温润如玉。

第五十三章 秦不伤

血魔尊者正待说些什么,来人却先开口了:“尊者,你不用感激我出手救你,因为这一箭原本就是为我而准bèi

的,所以自当由我挡下。”

血魔尊者拭去额间的冷汗,说道:“秦前辈,我让您失望了,这百炼堂历经数百年屹立不倒,确实不是这么容易攻打的。他们的四大杀器威力惊人,再加上山门之中坚固无比的子母连环阵,若是他们一心龟缩起来,实在是无可奈何啊!”

秦不伤一听,却不言语,转过身来看着对面目瞪口呆的百炼堂众人,轻笑道:“想必你们也是这般想的吧?”

他的声音很轻,却如惊雷一般传入了对面众人的耳中。

众人脸色大变,均忐忑不安地看着突然出现的秦不伤。陈润之听了他的话,脸色微变,很快镇定下来,说道:“秦不伤,你妹妹的死,我百炼堂的确有过错,但是她毕竟是自杀,而且我大师兄他也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了,你妹妹的仇已经报了,你为什么一直不肯放下呢?”

“报了?报了!”秦不伤怒极而笑,那笑声震得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发痛。

停止了歇斯底里的大笑,秦不伤秀气的面庞突然变得狰狞无比,他的情绪也波动起来,轻哼了一声,开口道:“诸位,你们可知我妹妹秦雪是怎么死的吗?”

陈润之刚想说些什么,秦不伤却已接口道:“我那可怜的妹妹是被你们的大师兄亲手杀死的。想必你们一定无法相信,你们那自诩正人君子的大师兄会做出如此**不如的事情来吧?”

陈润之一听,怒道:“秦不伤,我敬你是条好汉,就算你妹妹是因我大师兄而死,你也不该如此诬陷于他。”

“诬陷?”秦不伤从怀中掏出一枚黑色的珠子来,扔给陈润之道,“这是我用鬼道功法搜寻我那可怜妹妹的记忆所得,你自己看吧。”

陈润之将体内的一丝真元逼入那黑色的珠子之中,那珠子顿时亮了起来,他随即将心神沉浸在其中。过了片刻,陈润之回过神来,显得有些疲惫,精神也有些委顿。他将珠子还给一脸沉吟之色的秦不伤,叹道:“真没想到,令妹真是个痴情的奇女子也,即使大师兄失手杀了她,她依然毫无恨意,痴心不改。”

秦不伤面带痛苦之色道:“我这可怜的妹妹,从小便和我相依为命,我一直将她视同己出。如今她遭此厄运,叫我如何不伤心欲绝。”

陈润之叹息道:“阁下请节哀,但是令妹已死,我们的大师兄也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了,如今也算是一命抵一命了,阁下如此纠缠,却又意欲何为呢?”

“也罢,可恨人死不能复生,现如今我也不想大开杀戒,你们百炼堂只需答yīng

我一个条件,我便绝不再纠缠。”

陈润之道:“请讲。”

“我上次前来这里,拼死带走了我那可怜妹妹的尸骨,用鬼道之法搜寻她的记忆,才得知事情原委,但当时我的实力也就只能拼个两败俱伤罢了。现如今我并不想为难你们,只想带走那人的尸骨,将其与秦雪合葬在一起,他们毕竟是夫妻一场,我那傻妹妹临死都对他念念不忘,我这做哥哥当然要替她完成临终的夙愿。”秦不伤的情绪显得有些低落,用低沉的声音道。

陈润之沉吟片刻,便面带豫色地看向身旁的赵牧之,见后者也是犹豫不决的样子,终于一咬牙,说道:“我敬重阁下是条好汉,阁下所提的这个要求也是合情合理的,原本我自该成人之美答yīng

这件事的,但不巧的是我百炼堂有条门规,便是历代掌门及其亲传弟子必须要葬在我百炼堂的山门之中。所以……”

陈润之欲言又止,但是他的意思却不言而喻。

秦不伤一听此言,顿时面色一冷,说道:“这规矩是人定下的,自然也可以通过人来改变。奉劝你这个掌门一句,我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陈润之一听,脸色微微变了变,但很快就恢复如常,轻叹道:“若是一般的门规,改了便也就改了,只是这条门规却是我百炼堂开派祖师张秉乾亲自定下的,他老人家曾告诫过后人,这条门规若是后代弟子严格遵守的话,可保我百炼堂繁荣兴旺;但若是有人违背这条门规的话,便是我百炼堂衰败之时。因此历代掌门无不严格遵守,若是因为我违背了这条门规而导致我百炼堂衰败的话,那我就是千古罪人了。”

秦不伤仰头望天,良久不语。

陈润之见此情景,以为事情有所转机,便乘热打铁道:“阁下对令妹的感情实乃感人之极,不若将令妹葬在这里,我们可用掌门的礼数厚葬之,如此也可与我大师兄长眠在一起。”

秦不伤摇摇头,他的双目逐渐变得通红,接着一行血泪毫无征兆地从他通红的双眼中流出,经过那清秀的脸庞滴落到地上。他的声音有些沙哑,突然仰天怒吼道:“老天啊,你可怜可怜我吧,今日我秦不伤又要大开杀戒了,请你原谅我吧!”

话音方落,他竟掩面哭泣起来。

那边百炼堂众人一听,都惊得魂不附体,陈润之急忙朝众人道:“快撤,这厮要发狂了,我们先去鲁厅避一避。只要撑到老头子回来,我们便得救了。诸位长老你们先带弟子去那鲁厅,我和牧之师兄先挡住这厮片刻。”

眼见场中已经没有几个活着的弟子了,陈润之心如刀绞,但是面上却依旧波澜不惊,冷峻如常。

“不用了。”秦不伤远远地看着他们,冷笑道,“那鲁厅在你刚才改换阵眼借用护山大阵的威能发出那一箭的时候,就已经被我毁去了。而且你们所指望的那个老小子,是决计赶不过来了。今日——”

他拉长了声音,浑身鬼气翻滚,清秀的面目变得狰狞无比,说道:“今日我将屠尽你百炼堂之人,你们能够给我妹妹陪葬也算是一种荣幸了。”

说完,他便放声狂笑起来。

陈润之一听,神识往外一放,顿时面如死灰,朝身旁惶恐不安的诸位长老道:“他所言不虚,我方才用化生诀化作纯木的大树充当阵眼,将盛阳赤火阵的威能引到我的身上,而此时保护鲁厅的夷柔青木阵没有外阵构成子母连环阵,已经被他趁机用纯金之物出手毁去了。”

此言一出,场上顿时鸦雀无声。赵牧之轻轻叹了口气,打破沉默道:“我这把老骨头也活得够了,虽然有些心愿未了,但细想想也无甚遗憾了,诸位长老稍后便麻烦你们带着山上剩余的那些弟子逃命去吧。如今之计,逃掉一个算一个,能多保留一分力量便多保留一分,待到我百炼堂东山再起时,还要倚仗诸位。你们便去吧,我和润之掌门拼了这把老骨头不要,也一定会把那个魔头在此处多留一会儿的。”

听闻此言,场上便有弟子忍不住抽泣起来。

陈润之一见,便习惯性地想要训斥一番,但终于心有不忍,只是平静道:“事已至此,好在天无绝人之路。牧之师兄所言甚是,我便不再多说了,只说一句——”

他看向人群中的宋祁,说道:“以后便让宋长老代替我的职位吧。”

宋祁一听,慌乱地跑到陈润之面前,叩首道:“掌门……”

陈润之一把将他扶起,说道:“宋长老,旧事莫提,以后做任何决断当以大局为重,切莫意气用事了。”

宋祁站起身来,早已老泪纵横。他想说什么,但看着陈润之郑重的表情,最终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都走吧,别回头,走的越远越好。”赵牧之一摆手,便下了逐客令。

众人不舍,但看到二人满脸坚决的神情,便都心中悲痛无比地往山上撤去了。

见此情景,血魔尊者和重新化作人形的阴阳童子便欲前往追杀,却看到秦不伤摇摇头道:“算了,让他们走吧。”

三人均感不解,秦不伤知他们心中疑惑,便开口道:“你们不必去了,方才毁去鲁厅时那大衍翠生珠我已经顺手拿来了。”

血魔尊者和阴阳童子三人的心思被秦不伤拆穿了,只得讪笑一声,便都退到一旁,虽心中很是不满,但忌惮秦不伤的惊人实力,也不敢再多言。

“我知dào

你们心中所想,但这一界的高人隐士数目众多,这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给你们只是徒增灾祸罢了。”秦不伤突然开口道。

三人都不敢吭声,但心中均是不服。

对面百炼堂已经毁坏的山门下,现在只剩下陈润之和赵牧之二人。

四目相对间,赵牧之的语气居然有说不出来的轻松:“润之师弟,没想到你我还能有如此同生共死的机会。虽然还有些许心愿未了,但今日即便战死在这里,也是无甚遗憾了。”

陈润之闻此,顿时感到心中凉凉的一片,他的脸上露出笑意,朝赵牧之道:“牧之师兄,我们均可留一元婴分身于安全处,哼,想让分神期修士彻底殒落却是断无可能的。不过此役过后,我们肯定大伤元气,即使能够苟活也是于大道彻底无望了。”

“既如此,不若轰轰烈烈地战死在这里,便让我瞧瞧这合体期修士究竟有多厉害!”赵牧之的眼中露出一丝奇异的光彩,这一瞬间这位老人好像回到了往昔的青葱岁月。

陈润之一听,顿时战意高涨,一拍赵牧之的肩膀,说道:“不知后辈们提起今日之事,却会如何描述我们这两个蠢老头子呢?哈哈……”

说完,他便放声大笑起来,接着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赵牧之平静道。

陈润之点点头,看着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秦不伤等人,脸上浮现出淡淡的笑意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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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掌门的遗嘱

孙慕云揉揉眼睛,舒服地伸了个懒腰。刚才不断有剧烈的爆zhà

声传来,将睡梦中的孙慕云惊醒了。他不知dào

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百无聊赖间便将心神沉浸在脚下的大地之中。

过了片刻,孙慕云突然僵在那里,脸上旋即露出狂喜之色来。原本狂暴无比的大地律动不知何故变得温和起来,他心下大喜,便毫不犹豫地借大地律动逃出了死牢。

置身于死牢之外,孙慕云深吸了一口外面清新的空气,竟感觉阳光有些刺眼。

他的注意力立kè

被身旁的一堆废墟吸引住了。

“难道……”孙慕云想起这堆废墟所在的位置正是原本气势恢宏的鲁厅,顿时想到了什么,便立kè

发足狂奔,直往那寒霜谷去了。

片刻后便到了寒霜谷中,地之眼瞬间便将整个寒霜谷尽收眼底,但是此处居然空无一人。

“师姐还没有回来吗?还有大家都去哪里了?”孙慕云联想到过来的路上空无一人的怪异景象,心下很是不安,在谷中漫无目的地转着,急得像只热锅上的蚂蚁。

经过赵文的房间,孙慕云推门进去,只看见整个房间的布置仍旧像往常一般,这让孙慕云略感心安。但是看到檀木桌子和凳子上的灰尘时,孙慕云便知dào

赵文一直没回来过。因为孙慕云深知他的这个刁蛮师姐赵文是很爱干净的,她如果回来过,断然不可能对这些灰尘置之不理的。

孙慕云站了片刻,便黯然地退出房间来。在走廊上站了片刻,心神无属的他便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刚推开门,便看见木桌上放着一封未封口的信件。孙慕云心下一喜,一个瞬移到了那木桌跟前,急切地拿起桌子上的信件。一见信封上的署名“戴鹏”,心中顿时泛起一丝失望。打开信件,孙慕云匆匆地浏览了一遍,便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宋祁组织大家撤tuì

时,大师兄戴鹏并不知dào

孙慕云身在死牢之中,因为找遍整个寒霜谷也未找到他,便写了封信留在孙慕云房间中,让他回来时赶快往东方逃跑,争取和大家会合。而宋祁因为情势紧急,而且又肩负组织大家撤tuì

的重任,竟将身在死牢中的孙慕云给忘了个一干二净。那死牢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地下牢狱,但是因为处于子母连环阵内阵的夷柔青木阵阵眼处的鲁厅正下方,其中的天地灵气非常狂暴,修士身处其间无法利用天地灵气,是以便跟普通人无异了。孙慕云在死牢之中无法利用狂暴的大地律动,但是秦不伤将鲁厅毁去了,倒无意中帮了他一个大忙,不然众人撤走后孙慕云恐怕要活活饿死在那死牢之中了。

沉思了片刻,孙慕云决定到外面去找找,看看有没有什么人能够打听一下情况。

到了谷外,孙慕云乘上自制的木鸢,漫无目的地在百炼堂上空转着。转了整整一圈,连一个人影都没有看到。正在他心下非常疑惑的时候,却已经转到了山门这里,漫山遍野的尸体看得孙慕云心惊胆战嗔目结舌。他在神情恍惚中突然发xiàn

那毁坏得面目全非的百炼堂山门下,倒似乎还有一个活人。

孙慕云急忙跳下木鸢,几个瞬移到了那人跟前。那人听见声响,艰难地抬起头来。孙慕云见此人浑身是血,脸上也是血肉模糊,心下很是不安,便小心翼翼地走到那人身旁。正待开口,却听见那人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是我百炼堂弟子吗?”

那人声音虽小,孙慕云听在耳中却觉得有些熟悉,细细一想,他忽然惊得声音都颤抖起来:“是……掌门吗?”

那人一听,艰难地点点头。

孙慕云见此,急忙跪到气息奄奄的陈润之身旁,一把扶住他,急切道:“掌门,我是孙慕云啊,你怎么啦,怎么变成这个样子啦?”

陈润之一听,竟露出一丝笑意来,用微弱的声音道:“我的元婴受到重创,已经离死不远了。不过真是天意,居然还能遇到你,看来我百炼堂命不该绝。孙小子你凑过来……”

说到这里,陈润之剧烈地咳嗽起来,脸上也是苍白无比。

孙慕云急忙将头凑到陈润之嘴边,只听见陈润之低声道:“孙小子,牧之师兄是你的师父,我嘛……也能算你的半个师父了。如今我眼见是活不成了,却要拜托你一件事,幸好遇见了你,不然我带着这个夙愿而去,只怕是死不瞑目啊。”

孙慕云一听,看着满脸是血的陈润之,强忍着不让眼泪涌出来。他哽咽道:“掌门你先别说话,你一定不会有事的。”

陈润之脸上诡异地泛起一片潮红来,道:“傻小子,我的情况我自己最清楚不过了。不过你别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很是凄惨,要知dào

秦不伤那堂堂的合体期大修士,也被我和你师父联手重创了,我们……”

“我们二人,终究没有辱没了我百炼堂的名声!”他的情绪有些激动,忍不住喷出一口黑血来,又断断续续道,“孙小子,若是你以后有机会见到幸存的诸位长老,一定要转告他们,就说、就说……”

陈润之剧烈地咳嗽起来,面色也随之变得一片卡白。

孙慕云重重地点了点头,同时轻轻地拍打着陈润之的背部,连声道:“掌门,不要再说了。我都明白!都明白!”

陈润之听闻此言,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嘴角却不断有黑血溢出。

眼见他是活不成了,孙慕云心下又急又悲,便道:“掌门,你不要说话,先休息一阵。我相信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

“不要难过,生死有命。”陈润之休息了一阵,满脸平静地开口道,“我和你牧之师父取义得义、求仁得仁,也算是死得其所。只是我百炼堂数百载基业,一朝葬送于我辈之手。一念及此,便感痛心疾首、悔恨交加。”

他的语气中满是悲戚道:“此去冥灵,又有何颜面来面对列位先辈!”

孙慕云想安慰他,但又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只道:“掌门,这不是你的错,你不要太自责了。”

他随即想到百炼堂毁去,自己又要流离失所无处容身了,心中也觉痛楚难当,但仍咬着牙强忍着不让泪水流下来。

孙慕云忽道:“掌门,你们为什么非要拼个你死我活两败俱伤呢,难道有什么事就不能坐下来好好商量商量吗?”

陈润之低低地笑了一声,有气无力道:“因果纠葛,旧怨难消。再加上如今秦不伤此人毁我宗派杀我弟子,如此不共戴天之仇,这就更加没有和谈的可能了。棋行中局,落子无悔;兵卒越界,再不言退。”

孙慕云不禁义愤填膺道:“秦不伤这家伙,真是个十足的大坏人!”

陈润之闻言摇摇头,悠悠叹道:“各有情执,各循其心罢了。孩子你还小,以后你就明白了,这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十足的好人、坏人,有的只是那身陷网中无奈无助的悲苦众生罢了。”

孙慕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道:“掌门,你方才说有一件什么事要嘱托给我的?”

陈润之道:“孩子,我死后便将我葬在那紫竹林中。以后若是有机会的话,就回来给我上柱香吧。”

“掌门,你的心愿我一定会帮你办到的!”孙慕云咬咬牙,掷地有声道。

“好孩子。”陈润之努力地抬起右手来,用尽全力在孙慕云的脸上轻轻地摸了摸,同时道,“大衍翠生珠就在我的怀里,等我走了,你便将它带到那白马寺中,将我百炼堂的量天曲尺换回来。可笑那秦不伤自负聪明,却拿了一个赝品走了而不自知。”

孙慕云略带迟疑道:“你们为了这一串佛珠,就不顾一切地拼个你死我活,值吗?”

“没有什么值不值,只有愿不愿意。”陈润之口中含血口齿不清道,“因为我们拼尽全力,甚至不惜性命去守护的,并不只是一串佛珠而已,而是……”

孙慕云一听,顿时急道:“而是什么,是什么?”

却见陈润之的意识开始涣散,他仿佛是自言自语道:“孩子,一路多加小心。快去吧,去吧……”

而那声音越来越小,终至悄不可闻。

孙慕云还有满心疑惑想要让陈润之解答,却见后者的声音越来越小,终于再无声息,身体也慢慢软倒下去。他猛地一个激灵,便觉得心下好似突然被一只冷漠的大手狠狠地扯去了一块,背上也像有一道电流“嗖”的一声穿过。

眼眶终于无法抑制地湿润了起来,孙慕云将陈润之的身体小心地放在地上,然后魂不守舍地站起身来。

一瞬间过往种种都涌入脑中,回忆起陈润之细心教导自己的那些个日日夜夜,孙慕云不禁悲从中来,终于控zhì

不住嚎啕大哭起来。

片刻后,他的情绪像一块湖泊一般平复了,孙慕云抹去眼泪,自嘲道:“都这么大了还哭,真是不知害臊。孙慕云,你给我记住了,以后不论遇到什么事情都不准再哭了。”

他俯下身去,从陈润之怀中摸索了一番,然后小心翼翼地将大衍翠生珠拿在手中。只见整串佛珠晶莹剔特,翠绿欲滴。手心中传来的温润的感觉竟让孙慕云有一种很是熟悉的错觉。沉思片刻,孙慕云将大衍翠生珠小心地收入怀中。

将陈润之的尸体埋在紫竹林中,孙慕云站起身来,恭恭敬敬地朝那座简陋的新坟拜了一拜。看着四周郁郁葱葱的紫竹,竹叶在风中沙沙作响,好似一场永无止境的思念一般。他便又想起在这紫竹林中曾遇到过的那位娃娃前辈来,也不知这位前辈此时正在何处。

别来也拟不思量,怎奈竹音犹未歇。

走吧。

孙慕云收回心绪来,深吸了一口气,便祭出自己特制的那只木鸢,骑上直往东方去了。

此时,正值日之将暮夜之将至,便见一弯残月,寥寥悬于天际,恰如离人的眼。

第五十五章 杜家父子

如此般行了几日,远远地看见一座城池,城门上书着“陨铁城”三个大字。孙慕云进得城中,便找了个名为雅风轩的酒楼。他坐在二楼靠着窗口的一个位置,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禁不住又担心起赵文的安危来。就在他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时候,突然一只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拍,几乎是下意识,孙慕云的身体在瞬间便瞬移出去了。等他回过神来的时候,便看见那只手的主人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孙慕云定睛细看,却是一个身穿长衫的儒雅书生,手中拿着一把折扇,满脸掩饰不住的震惊。

孙慕云快步走到那书生跟前,略带歉意道:“抱歉,让你受惊了。”

那书生哂笑一声,拱了拱手,仿佛自嘲道:“在下原本看小兄弟孤身一人在此,似乎心事重重的样子,便想看看有没有能够帮得上忙的地方。没想到小兄弟年纪轻轻,却已经是一位了不得的修士了,让人好生羡慕。在下一介凡夫俗子,估计也帮不上什么忙了。”

孙慕云一听,连忙道:“哪里哪里,阁下实在是高看我了,我只是会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罢了,算不上什么修士。”

那书生见孙慕云很是平易近人,显得非常高兴,说道:“说了半天,忘了自我介shào

了,我姓杜,单名一个仲字,却不知这位小兄弟如何称呼?”

“我叫孙慕云,阁下称呼我慕云便可。”孙慕云道。

杜仲一听,连连摇头,说道:“这怎么行,太不礼貌了!对了,孙仙长可有什么徒弟没有?”

孙慕云一听,莫名其妙地摇摇头。

杜仲一脸渴望地看着孙慕云,直盯得他背上起了鸡皮疙瘩,方开口道:“孙仙长,在下从小便有志于修道,怎奈何家父一心要我考取功名,从不让我外出寻访仙踪。今日有幸遇到孙仙长,您无论如何要收下我!”

孙慕云苦笑一声,说道:“你实在是高看我了,我真的只是学了一些皮毛罢了,哪里有资格收你做徒弟。”

杜仲依然不依不饶道:“我虽然只是一介书生,但是修道一途,我还是从古籍上了解过一些。看孙仙长方才那一下,分明是利用了某种天地法则的瞬移之法。既如此,孙仙长至少也是元婴期修士了,如何教不得我?是否是您觉得在下不够诚意……”说到这里,杜仲突然跪到地上,朝孙慕云叩首道,“孙仙长若不肯收下我的话,我便长跪不起。”

孙慕云一见,哭笑不得,心知解释不清,便骗他道:“杜兄,不是我故yì

刁难你,实在是门规所限,我不能私自收徒。你即如此诚心向道,日后自会遇到名师。我虽不能收你做徒弟,但是我们却可以兄弟相称。”

杜仲一听,仍旧不肯起来,孙慕云无奈道:“你年长一些,以后你便是兄长,我虽现在不能收你为徒,但我保证以后再来此地时一定会收你为徒。你也不必称呼我为仙长了,如此实在显得太过生分了。”

孙慕云既如此说了,杜仲也心知强求不得,便站起身来道:“孙贤弟若是闲来无事的话,还请屈尊移驾寒舍稍事歇息。家严若是得知你前往,定然是心花怒放。”

孙慕云虽担心赵文的安危,但此时茫然无头绪,便也只得作罢。他决定先休息数日,然后去东方追上百炼堂众人,再做新的打算。因此他便点点头,跟着杜仲出了酒楼,往杜仲家中去了。

沿着城池正中的大道行了一刻钟,远远地便看见了一座豪华的府邸出现在眼前。朱红色的大门上方挂着一块精致的牌匾,上书“杜府”二字。杜仲停下脚步,朝孙慕云道:“忘了和孙贤弟介shào

一下了,我爹就是这陨铁城的城主,因此孙贤弟有什么细碎小事需yào

人手的话,尽管找我好了。”

孙慕云不客气地点点头,沉吟片刻,朝杜仲道:“还真有一件事需yào

麻烦杜兄,若是方便的话请帮我打探一下是否有关于这位姑娘的消息。”

他说着,便从怀中摸出一张折叠好的纸来,一层层小心地打开,却是一张画像。

杜仲接过来,细细看了一眼,忍不住开口称赞道:“真是位美丽动人、空灵飘逸的姑娘,恕我冒昧,却不知这位姑娘和孙贤弟是什么关系?”

孙慕云愣了愣,回答道:“这是我师姐。”

“哎呀。”杜仲感叹道,“原来是位仙子,难怪难怪。烦请贤弟告之一下这位仙子的名讳,也好方便我手下人去打听。”

“赵文。”孙慕云不愿多说什么,只说了赵文的名字便闭口不言。

两人闲聊间已经到了府中,杜仲找了间厢房将孙慕云安顿下来,便去拜见父亲杜有常去了。

孙慕云甚是无聊,便将心神沉浸在脚下的大地之中,感受着大地的喜怒哀乐以及过往岁月留在这片土地上的记忆。数日的奔波让他有些疲倦,不知不觉中渐渐昏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孙慕云被外面嘈杂的声音惊醒了。地之眼瞬间覆盖了整个杜府,孙慕云一看,顿时心下大惊——这城主府居然被人袭击了。孙慕云连忙推门而出,几个瞬移间便来到前院。但见前院之中乒乒乓乓打成一片,穿着甲胄的卫府军在一位老人的指挥下和前来偷袭的那些黑衣人厮杀起来。卫府军将士进退有序、攻守有方,很快就将那些偷袭的黑衣人打得溃不成军。那位老人显然就是这陨铁城的城主杜有常了,而他的身旁正站着一脸焦虑之色的杜仲。

孙慕云轻轻走到杜仲旁边,杜仲朝他点点头,视线仍然没有离开院中的战局。此时战局已经明朗,那些黑衣人已经兵败如山倒,但是他们却丝毫没有退却之意。杜仲脸上的焦虑之色有增无减,杜有常的神情也更加凝重起来。

很快便有一名黑衣人被众卫府军乱刀砍倒在地,接着匪夷所思的一幕发生了,那名倒在地上的黑衣人竟消失不见了。孙慕云心中讶异无比,地之眼观察着方才那黑衣人倒下的地方,却发xiàn

地上多了一粒破损的豆粒。再见众人,竟无甚惊讶之感,显然对此情况早就习以为常了。又过了半炷香的功夫,所有的黑衣人都被乱刀砍倒在地,同样都化作了一粒粒破损的豆粒。

撒豆成兵。孙慕云心下惊道。

正在孙慕云沉思的时候,杜有常走到他的身旁,恭敬道:“仲儿都已经跟我说了,孙仙长吩咐的事我已经让手下去留意了。唉,孙仙长方来我们府上做客,便见到这种事情,杜某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孙慕云急忙摇摇头,说道:“哪里哪里,老先生真是客气,我与您儿子兄弟相称,您还是直接喊我名字即可。不过这些黑衣人偷袭之事,我觉得实在是有些蹊跷。”

杜有常叹了口气,神情有些萧索道:“不瞒孙贤侄,此事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而且我们也知dào

是何人在背后作怪,怎奈何那妖人法力高强,普通刀剑根本伤不了他。几次围剿无功我们便也断了这念想了,好在这妖人倒很守时,必会在每月的十五派出这些死后变成豆粒的黑衣人前来我府中骚扰一番,前几次猝不及防下我府上卫府军伤亡颇为惨重,后来我们早有准bèi

,倒也无甚伤亡。只是这样下去,实在也不是个办法……”

说到这里,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第五十六章 初闻万神殿

孙慕云知dào

他心中所想,便开口问道:“老先生可知那人是何等修为?”

杜有常想了想,不敢肯定道:“据犬子观察,那妖人应当和孙贤侄一样,也是元婴期修士。”

孙慕云摇摇头道:“这事实在蹊跷,若如老先生所言,那修士是元婴期修为,断无可能有这种撒豆成兵的手段。撒豆成兵的手段是仙家法术,这尘间界的修士无论何种修为是绝对无法掌握的。”

“哦?”杜有常惊得无以复加,难以置信道,“难道……那妖人竟是位仙人?”

杜仲也疑惑道:“这撒豆成兵既是仙家手段,为何幻化出来的这些黑衣人却这般无用?还有若是那妖人真是仙人,却为何会出现在此界?”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不错,这正是蹊跷之处。有机会的话,我倒还真想会会他。不过老先生,有句话我知dào

不当问,但是不问清楚的话,我却心下难安。”

听闻孙慕云此言,杜家父子便悄悄地交换了一下眼神。

沉默片刻,杜有常咳嗽了一声,开口道:“我知dào

孙贤侄心中所想,既如此,也就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了。此城名为陨铁城,便是因为常有天外陨石掉落于此,这天外陨石中有时会藏有很少量的天外陨铁。而这天外陨铁不知何故显得坚硬无比,可以承shòu极高的温度,远非普通的凡铁可以比拟,是此界修士用来炼制法宝的绝佳原料。但是这天外陨铁却有个很大的缺陷,便是不同陨石中的陨铁是完全无法融合的。而一般的天外陨石往往只有脸盆大小罢了,其中即使藏有天外陨铁,最多也就拳头大小,无论是用来炼制武器还是防具都是远远不够的,所以也是无甚大用。但是前年的一个晚上,风雨大作之时,却有一块巨大无比的陨石从天而降,落在陨铁城城东的一处,砸出了一个半径足有丈许的大坑来。后来从那陨石中竟找到一块足有数吨的陨铁来,现在想来却不知是我杜家之幸还是我杜家之祸。无数修士都打起了这块陨铁的主意,有打算重金购买的,有打算以物易物的,甚至打算出手抢夺的都大有人在,但最终却没有一个修士胆敢前来。”

“哦,这却是为何?”孙慕云眉毛一挑,问道。

杜有常解释道:“因为万神殿的一个大人物看上了这块陨铁,便发出话来了,要换取这块陨铁。各大修仙门派、家族以及那些散修慑于万神殿的威名,虽然心中很是不甘,也都只得打消了念头。但不知何故,万神殿很久都没有派人前来换这块陨铁,他们似乎将此事给忘了。后来我多方打听才隐约得知了其中的原因,竟是那位大人物不知何故叛出了万神殿,这换取陨铁之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万神殿?”孙慕云轻吁了一口气,说道,“好狂妄的名字,却不知dào

是何来头,为什么连那些修仙门派都惧怕于它?”

杜有常愣了愣,难以置信道:“孙贤侄,实在不敢相信,你一个元婴期修士居然从来没有听说过万神殿的大名?难道你的师尊从来就没有跟你提起过?”

孙慕云茫然地摇摇头,看到杜家父子眼中的狐疑之色,不由得解释道:“我只是一心修liàn

,别的事情我从来不过问,师父他老人家也从来没有提起过。”

听了孙慕云的解释,杜家父子仍然都是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杜仲开口道:“孙贤弟,以后在外行走,即使你是元婴期修士,这万神殿的人也是万万不可得罪的。”

孙慕云一听,反倒来了兴趣,问道:“这万神殿究竟是何来头,为何不能得罪于它?”

杜仲叹了口气,回答道:“先不说这万神殿实力强横,和各方势力都有着盘根错节的关系,单是它真zhèng

的幕后主使者是仙人这一条,就注定了此界永远不可能有人敢得罪万神殿。因为在仙人那翻山覆海的神通面前,所有的修道者都不过是些蝼蚁罢了。”

“什么,仙人?”孙慕云惊骇无比道。

夏日夜晚独有的风带着微微的凉意沁入了院中几人的体内,杜仲忍不住裹紧了身上的丝绸长衫,而孙慕云的身体也微微地颤抖了一下,杜有常则连打了几个喷嚏。

“孙贤侄,你和犬子继xù

聊聊,我这把老骨头不中用了,就先回去歇息了。”杜有常微一欠腰,略带歉意道。

孙慕云急忙道:“老先生哪里话,却是晚辈贪恋夜晚的这份凉意,打乱您的作息了,实在是诚惶诚恐。”

“孙贤侄客气了。”杜有常哈哈一笑,一摆手便自回去歇息去了。

院中只剩下杜仲和孙慕云二人。

孙慕云面色凝重道:“劳烦杜兄给我详细介shào

下这万神殿的情况吧。”

杜仲回答道:“具体的我也不清楚,但是这万神殿的人报复心极强,向来是锱铢必较的。因为修士不准插手凡人事务的铁律存zài

,所以万神殿麾下有两个杀手组织。其中对付修士的杀手组织名曰天罚,都是由元婴期及以上的修士组成,其成员为各方势力的叛徒和散修,包括鬼道、工派、道家和佛宗。凡得罪万神殿的修士,最终都莫名地陨落了,提起这个组织没有哪个修士不是胆战心惊噤若寒蝉的。孙贤弟以后难免会和万神殿打交道,对此一定要多加留心。”

孙慕云听了杜仲此番介shào

,心中蓦地冒出一个念头来,便开口问道:“那对付凡人的杀手组织叫什么?”

杜仲缓缓地打开手上的折扇,眼中一道奇异的神彩一闪而过,回答道:“破虚。”

仿佛一个晴天霹雳一般,孙慕云一下子懵在了那里。听着这个被自己咬牙切齿记住的名字从别人口中无意间被提起的时候,过往种种如厚重的夜幕一样,一下子覆压过来,压抑的感觉让孙慕云完全透不过气来。沉寂已久的复仇之火又熊熊地燃烧起来,但此时的孙慕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他很快就将内心的愤nù

平息下去,脸上也适时地露出微微的笑意来。

杜仲对孙慕云的情绪波动视若无睹,只微叹一口气道:“死在破虚手中的人不知几何,细想起来修士毕竟数量有限,殒落在天罚手中的修士其实也没有多少,毕竟如果他们做得太过分的话,后果也是难以预料的。但是这破虚组织可以说是肆无忌惮,凡是得罪他们的人极少有能够活着的,只是他们背后有万神殿撑腰,实在是让人徒呼奈何!这般残忍可恨,若不是我杜仲只是一介无用书生,说不得也要和这破虚斗上一斗了!”

孙慕云听到杜仲这慷慨激昂之词,脸色有些不自然起来,双手也在身后轻轻搓动着。

沉默片刻,他摇摇头苦笑道:“杜兄,虽然不知dào

你究竟是何用意,但是我不得不承认,面对有万神殿这样的庞然大物在背后撑腰的破虚组织,我纵然有心,却也是无能为力的。”

杜仲点点头,面带笑意道:“孙贤弟,你这般年纪便已经修liàn

到元婴期了,以后前途必然不可限量。只盼着孙贤弟他日修liàn

有成时,能够出手将这万神殿彻底毁去,也算是为万民造福了。”

孙慕云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但是心下却是郑重地应了下来。

“先不说这些书生意气的话了,便说说那妖人的情况吧。”杜仲的眼中闪过一抹难以名状的意味,接着道,“据我观察,那妖人也就是元婴期的修为,但是手中却有一件极其玄妙的法宝。那是一件塔状的法宝,那妖人祭出这法宝后便刀枪不入。但是他本身的攻击却很一般,所以孙贤弟大可放心。”

孙慕云一听,颇为豪爽的一笑,一拍胸脯道:“若真如此,便包在我身上了。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歇息了。”

说完也不等杜仲回答,便自回那厢房去了。

整个前院之中,便只剩下杜仲一人。看到孙慕云的背影已经消失不见了,杜仲眼中突然精芒暴射,宛若在一瞬间换了一个人似的。

夜晚的风逐渐凌厉起来,吹得杜仲的头发有些凌乱,他抬头望天,自言自语道:“兽神后裔吗?希望不要让我失望了。”

第五十七章 杨家旧事

翌日清晨,孙慕云从脚下大地的记忆中回过神来,顿时觉得神清气爽,数日的旅途劳顿都消失不见了。

他跳下床来,拉了拉有些褶皱的衣服,一个瞬移直接穿过房门来到屋外。晨风习习,吹动孙慕云的发丝,一阵淡淡的花香传入他的鼻中,孙慕云的精神随之一振。

循着花香来到一处院落,孙慕云看着虚掩的院门,正在犹豫该不该进去的时候,却听见院落里面响起一个声音来:“贤弟,请进吧。”

孙慕云轻轻地推开院门,地之眼瞬间将院落中的情况尽收眼底,只见院中密密麻麻地摆放着足有上百盆的奇花异草,盆中的那些花儿开得正灿烂,像一朵朵燃烧的火苗一般。杜仲正站在那怒放的花簇之中,弯着腰小心翼翼地替一盆花儿修剪着旁生的枝叶。

阵阵花香传入孙慕云的鼻中,他深吸了一口气,一抬腿走进了院落之中,顿时感到花香浓郁了很多。听到声响,杜仲丝毫不受影响,仍然专心致志地修剪着枝叶。孙慕云见此情景,不忍打扰,便停在院门口,远远地看着杜仲。有那么一会儿,孙慕云几乎产生了错觉,那不断忙碌着的杜仲仿佛变成了一片汪洋大海,幽深浩瀚,宽广磅礴。他连忙摇摇头,错觉随之消失不见了。

穿着一身书生长衫的杜仲的嘴角在此时浮现出一丝难以觉察的笑意,他直起身来,掸了掸沾在手上的泥土,笑着朝孙慕云道:“孙贤弟,让你久等了,昨晚歇息得可好?”

孙慕云点点头,回答道:“歇息得很好,我现在感觉非常好。杜兄,不知我们何时去会会那妖人?”

杜仲一听,哈哈大笑道:“没想到孙贤弟也是个性情中人,但这事却是急不得的,还是先等家父回来再说吧。”

“令尊出去了?”孙慕云无奈道,“不瞒杜兄,我还有些事情需yào

抓紧时间去做,所以希望能够尽快地把此处的事情了结掉,希望杜兄能够谅解。”

“原来如此。”杜仲仿佛恍然大悟一般,接着开口道,“却是我疏忽了,我这就去唤家父回来。孙贤弟你便先在这府中随便逛逛,我尽快回来。”

“劳烦了。”孙慕云看着杜仲急冲冲地推开院门出去的背影,盘腿坐在地上道。

就在杜仲出去寻找杜有常的时候,孙慕云百无聊赖间便将整个心神都沉浸在感受脚下大地的记忆之中。就这样,也不知dào

过了多久。突然一个激灵,孙慕云从感悟中回过神来,便听见了不远处的脚步声。他站起身来,轻轻地拂去沾在裤子上的泥土,地之眼看清了往院落这边赶来的正是杜仲和杜有常二人。

很快,杜家父子二人便出现在了院落之中。

孙慕云朝杜有常执了一个晚辈礼,开口道:“老先生,实不相瞒,我因有要事在身,实在是不方便久留,所以还劳烦老先生尽快带晚辈去会会那妖人,看看晚辈能否帮上什么忙。”

杜有常连忙道:“孙贤侄,你真是太客气了,既然你有要事在身,今天晚上我们便带你去会会那妖人。不知贤侄意下如何?”

“如此甚好!”孙慕云微微颔首,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杜有常看出端倪来,不禁关切道:“贤侄心事重重的样子,有什么事情但说无妨。”

“也罢。”孙慕云轻叹一口气,却转向杜仲开口道,“却不知前日里拜托杜兄打探的事情可有何进展没?”

杜家父子一听,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杜仲面带愧色,朝孙慕云道:“杜某无能,目前还没有打听到任何有关赵仙子的消息。”

“算了,算了……”孙慕云情绪有些低落,喃喃道。

见此情景,杜仲和杜有常互望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读出了一丝失望。

孙慕云径自走出那花香弥漫的院落,显得有些心神无属,甚至都没有和杜家父子道别便自回房间去了。

看着孙慕云有些失落的样子,杜有常叹息道:“看来这位叫做赵文的姑娘对他真的很重yào

。”

杜仲眼中突然有青色光芒流转,只过了片刻便又恢复了正常。他轻声道:“他回自己的房间去了。父亲,我们这般做,真的值得吗?若是让万神殿得知此事,我们杜家只怕……”

杜有常苦笑一声,说道:“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我杜家不抓住这次机会,只怕会落得和杨家一个下场。杨家的下场,仲儿你不会都忘了吧?”

“杨家嘛……”杜仲沉吟片刻方开口道,“说来也真是蹊跷,这杨家辛辛苦苦鞍前马后地伺候了万神殿这么多年,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蒙此大难之际,万神殿居然只是冷眼旁观毫无任何表示。虽然那魔头有合体期的修为,但以万神殿的实力,要收拾他恐怕也只是略费些手脚罢了。这一点,我实在是无法理解!”

杜有常神识突然往四周散开,将整个陨铁城都笼罩在其中。细细地在城中探查了一番,见没有什么异样,他才将神识收回,同时右手一挥在身周布下一道禁制,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道:“仲儿,你可知父亲此次为何甘冒如此大险,将整个身家性命都压在一个毛头小子身上?”

杜仲摇摇头。

杜有常接着道:“当年的杨家其实是被万神殿抛弃了。万神殿的背后有仙人撑腰这你是知dào

的,但是你可知其实它的背后除了仙人还有……”

说到这里,杜有常突然压低了声音,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还有魔头,真zhèng

的魔头。”

杜仲脸上的神色禁不住变了几变,难以置信道:“什么!真zhèng

的魔头?这、这……怎么可能?”

“按照目前的情况来推测,那些仙人和魔头应该达成了什么秘密的协议吧,而万神殿则是他们秘密协议的产物,所以杨家只是因为运气不好,提前被抛弃了。”

“运气不好?父亲此言该做何解释呢?”

杜有常抬头望天,语气中透着一股凄凉之感,回答道:“当年七器现世,我们杜家得到的是七宝玲珑塔,是仙家之物;而杨家得到的是切梦魔刀,这切梦魔刀却是十足的魔道之物,鬼道的魔头自然不可能让它一直留在杨家人手中,杨家之所以落得个家破人亡,大抵就是切梦魔刀的缘故,而万神殿对此事也只能睁一眼闭一只眼罢了。若是这切梦魔刀是我杜家得到的,那日被毁去的定是我杜家无疑了。”

听到杜有常此番言语,杜仲忍不住唏嘘一阵,有些黯然神伤道:“我等修士本就是逆天而行,原本适合修道者已是万中无一,加上天劫和心魔这等天灾,所剩者更是凤毛麟角。这般一口气毁去一整个修道家族,实在是……”

说到这里,杜仲无奈地摇了摇头,却没有继xù

说下去。

“不错,这般作为,即使万神殿气焰熏天,终究还是让有些高人隐士看不过去了。当时出手相助的是道门赫赫有名的一位大修士正一居士,保住了杨家的一名女修士,好歹也算为杨家留下了一条血脉。可是没过多久,这正一居士也殒落了。”杜有常黯然道。

杜仲一听,顿时血脉贲张,浑身杀气腾腾道:“太可恶了!”

杜有常伸出右手,在杜仲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一拍。杜仲顿时感觉神清气爽,浑身的杀气也在顷刻间消弭不见了。

“这正一居士却是死于意wài

,倒不是万神殿下的毒手。”杜有常解释道。

杜仲摇摇头,难以置信道:“如果不是那万神殿下的毒手,此界还有什么事物能让正一居士这等大修士殒落的?”

“我等修道之士师法于自然,力求做到体悟自然,证得大道。但终究道之一途,玄之又玄,任何的意wài

都会造成我等修士的殒落。这正一居士正是无意中发xiàn

了蜀王陵墓,进入其中寻找机缘时殒落的。”

“蜀王陵墓?难道是传说中威震六界杀伐四方的杀神素问?”

“正是此人。”杜有常一脸敬畏之色道,“传说中这蜀王素问早已修liàn

到吞吐日月、万法合一的超然境界,是古往今来无数修士中当之无愧的第一人。他杀伐四方威震六界,自封‘西蜀王’,但别人都称他为‘杀神’或‘杀魔’。他杀孽太重,但因早已跳出生死轮回,所以冥灵界也对他无可奈何。最终他居然向上古七神发起挑zhàn

,终于大败,被上古七神联手斩杀于西蜀故地。杀神素问殒落后,此界便出现了一座神mì

异常的蜀王陵墓,传说其中凶险异常,但却有一样所有人都为之疯狂不已的宝物——那就是素问所修liàn

的功法。但此等至宝,要得到真的是比登天还难,哪怕这卷通天宝卷就在你的眼前,若是你机缘不够的话也是休想得到的。即使是蜀王陵墓的入口,若不是机缘巧合,就算你费尽心机也是寻之不得的。”

杜仲听闻此言,脸上露出无限神往的表情来,自言自语道:“吞吐日月,万法合一……”

过了片刻,他终于回过神来,朝杜有常道:“父亲,我有一事不明。这正一居士殒落于蜀王陵墓,您又是如何得知的呢?难道父亲有关于蜀王陵墓的消息?”

杜有常摇摇头,苦笑道:“仲儿,我一个老头子哪有此等机缘,我所知dào

的消息都是杨家那位唯一幸存的女修士告sù

我的。”

“哦?父亲曾经见过她?”

“一面之缘,那女修士名叫杨云,我几年前无意中遇上她,便和她攀谈了片刻,才得知了这些消息。”

杜有常长出了一口气,接着道:“在那之后,再想联系这杨云,却是毫无头绪了。”

就在杜家父子二人在那花香弥漫的院落之中谈起杨云时,本自沉浸在感受大地记忆中的孙慕云突然心有所感,下意识地用地之眼覆盖了整座杜府,顿时杜有常无意中提起的“杨云”二字清清楚楚地传入到了孙慕云的耳中。

孙慕云记忆深处那个耀若春华的曼妙身影渐渐清晰起来,美妙的歌声也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那如切如磋如琢如磨的天籁之音萦绕心头,久久不去。孙慕云顿时心神失守,再也无法收敛心神去体悟大地的过往记忆了。

“也不知dào

小空现在怎么样了?”想起那只机灵可爱的猴子,孙慕云不禁自言自语道。

等他回过神来,再想去听杜家父子二人的交谈时,却发xiàn

那花香满园的院落之中,早已是空空如也。

唯余,一条花径不曾扫,满目落华为谁伤。

第五十八章 天罚二老

“这里?”孙慕云看着不远处那个巨大的陨坑,惊愕道。

孙慕云如此反应似乎并没有出乎杜仲的意料,他点点头,视线却越过那方圆数丈的巨大陨坑,死死地盯着黑暗中的某处。

夜晚的天幕重重地压在头顶,原本皎洁的月亮此时也被乌云遮挡了起来。天地间安静一片,偶尔有如丝如缕般的风轻轻吹过,更平添了几分诡异之感。

孙慕云心下忐忑,借了蛇灵的隐匿之法消弭了自己的气息,才将心神与脚下的大地契合。大地在一瞬间化作他的五官,但是映入眼帘的仍是一片漆黑,耳中听到的也只是极轻极轻的风吟之声。

大地的五感被削弱了?这种情况自从孙慕云领悟土之法则开始,是从未有过的。因为凡是在大地上发生的一切,无不被大地看在眼中、听在耳中,没有什么能躲得过大地无时无刻的监视。正所谓生于大地,葬于大地;源于大地,归于大地。

居然有什么东西可以削弱脚下大地的五感,真是难以置信。正在孙慕云为这个问题困扰不已的时候,他身侧的杜家父子也是满脸凝重之色。

“父亲,好像事情有变啊。”杜仲悄悄传音道。

杜有常的传音冷酷无比,说道:“仲儿,不管稍后发生什么,你一定要保护好孙慕云,绝对不能让他受到丝毫的伤害。他现在是我们唯一的希望了。”

“仲儿明白。”杜仲的脸上现出一抹狠厉来。

场中弥漫着一片诡异无比的安静。

孙慕云收敛着气息,一动不动地藏在草丛之中,连大气也不敢出一声。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每一秒的时间都似乎变得无限漫长,他渐渐感到意识有些模糊起来。

就在此时,他身旁的杜有常突然怒喝一声拔地而起,身形化作一道流光直往那陨坑处投去。接着便听见“砰、砰”两声巨响,却见一胖一瘦两道身影突然从陨坑上空凭空出现。而身着甲胄的杜有常则满脸酡红地倒砸到陨坑之中。

“天罚二老,果然是你们两个在这里捣鬼。幸亏我发xiàn

得早,不然只怕此刻你二人已经得逞了。”杜有常体内真元流转,很快平复了翻腾的气息。

原本孙慕云的意识已经处于涣散的边缘,此时突然看到身边暴射而出的杜有常,又看到凭空出现的二人,不禁惊得目瞪口呆,整个人也立时清醒过来。

那一胖一瘦的天罚二老原本注意力都在杜有常身上,再加上孙慕云借了寒灵一族独有的蛇灵隐匿之法,倒没有注意到一旁孙慕云的存zài

。但是孙慕云方才意识涣散,再加上颇多变故,竟忘了维持蛇灵之法,是故气息便泄漏了出来。

看着好像突然凭空出现的孙慕云,天罚二老眼中都冒出一股狂热来。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建成兄,看来今日我们又可以额外立大功一件了。”那天罚二老中的瘦老者满脸欣喜道。

瘦老者身旁的胖老者聂建成一听,顿时拉下脸来,训斥道:“宁老,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不知dào

‘谨慎’二字为何意呢?”

“哎呀呀。”瘦老者朱宁一听,不禁嬉皮笑脸道,“建成兄,我这不是见猎心喜嘛。要不等我数到三,我们就一齐出手,看谁先抓到那小子。这功劳嘛,却也可以分给建成兄一半,却不知你意下如何?”

“嗯……嗯?”聂建成突然发觉上当,朝朱宁吹胡子瞪眼道,“你、你……你,好你个为老不尊,你就觉得一定能赢我?”

“那我们就试试看?”朱宁一看聂建成生气了,顿时乐得手舞足蹈。

聂建成闷哼了一声,看着对面一直沉默不语的杜有常,却没有再开口多言,只将拢在身后的左手悄悄地抓了抓。

便听见两声暴喝,原本嬉笑着的朱宁和板着脸的聂建成齐齐出手,双手十指上各扣着十枚晶莹剔透的指环,指环末端连着十根若隐若现的丝线。两人显然合zuò

已久,这番出手同时进击,默契之极。方才那番嬉笑怒骂却是极其高明的惑敌之计,阵前对敌之时,这番表演往往会让敌人误以为那瘦老者朱宁是个嬉皮笑脸如同顽童般的人,而胖老者聂建成是个极易生气的人,因此生出对敌之时最为忌讳的轻敌之心。两人方才表演了一番,见原本阵前屡试不爽的联袂演出,却没有让杜有常有任何反应,便不再浪费时间表演,而是猛然出手抢占先机。

天罚二老将体内真元注入丝线之中,只见空中银光闪烁,数十根丝线在空中或缠或卷直往对面的杜有常袭去。这数十跟看着轻飘飘的丝线,却是极有名的一对法宝,叫做郎情妾意。

杜有常一见如轻柳拂面飞絮飘扬般袭来的数十道银光,脸色顿时凝重起来。他猛吸一口气,体内真元激荡,身上那副朴实无华的甲胄也随之变得光彩夺目,原来这甲胄竟是极稀少的防御法宝。

空中数十道银光如雨点一般砸在杜有常身上,那光彩夺目的甲胄之上顿时荡起一圈圈涟漪来。涟漪尚未消失之时,第二波数十道银光却又如雨点一般袭来。甲胄上再次荡起圈圈涟漪来,这波攻击又被轻易消去了。

天罚二老并没有因为自己的攻击被杜有常身上的甲胄轻易抵御而急躁,相反他们犹如闲庭信步一般,各将手中的十根丝线以极快的速度如瓢泼的暴雨一般朝杜有常袭去。

一波又一波……

顷刻间数十波攻击落到了那甲胄之上,杜有常突然脸色一变,惊呼道:“不好!”

随着这声惊呼,原本光彩夺目的甲胄也一下子变得黯淡无光起来。

“这丝线居然可以吸收真元!你们太卑鄙了!”杜有常怒道。

见此情景,天罚二老的脸上同时露出一抹狞笑来。

瘦老者朱宁手上毫不留情,嘴上却不无得yì

道:“杜兄,你终于发xiàn

啦。可惜……晚了!”

杜有常脸上冰冷如铁,口中默念一诀,顿时身上气势惊人无比。他的手中同时出现了一把小小的锥子,其上偶尔闪烁的寒光让人不禁感到心惊胆战。

聂建成一见,便将手中的十根丝线收了回来,在两人身前小心翼翼地布下一张大网来,同时小声道:“小心,这老小子要拼命了。”

朱宁点点头,将银光闪烁的丝线尽数收回到手指上戴着的那十枚晶莹剔透的指环中,右手一抓一握,再打开时掌心中却多了一杆火红的小旗来。

小旗迎风见涨,很快涨大到六尺来长。旗面之上,火云翻滚,热浪蒸腾。朱宁右手执旗,左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在旗面上轻轻一指,体内的真元便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往那旗面中涌去。便听得一声清脆啼鸣,那通红的旗面中竟跑出一只火猿来;接着又是一声震天怒吼,旗面中便跳出一只张牙舞爪的火虎来。然后是展翅翱翔的火乌,昂首奔腾的火马,最后出来的是一头闷声咆哮的火熊。原本漆黑的天空顿时被熊熊燃烧的火焰染成了一片火红。

“便让你见识见识,这古宝流火五禽旗的威力。”话音未落,朱宁面前的那张十根丝线织成的大网突然断裂开来,然后一道冷冽的寒光直擦着他的面颊而过,顿时带起一溜血花来。那一溜血花在尚未落地前,便已经冻成了一堆冰渣。

“可惜,没有打中。”杜有常脸上露出失望的神情来,暗暗叹息道。

这一击让原本有些得yì

的朱宁顿时骇得面无人色,他右手上的火红旗子朝杜有常一指,同时左手连掐数诀,口中猛哆一声“去”,那从旗中生出的流火五禽便直直地朝杜有常扑去。

一股滚烫的热风扑面而来,杜有常面色微变。即使有甲胄护体,他仍然有着被人置于炉中炙烤的感觉。他右手五指轻弹,方才击出的那枚闪着寒光的锥子又出现在了手中。

“恨别离,恨别离。黯然销魂者,唯别而已矣。生离已黯然,况乎死别哉?”杜有常目光中泛着阴冷,冷冷道,“今日便让你们尝尝这恨别离的滋味。”

大量的真元涌入面前这锥状法宝恨别离中,小小的锥子顿时寒光四射。一股嗡嗡作响的声音从锥子中生出,便听得一声清越的鸣叫,恨别离化作一道寒光,直朝挟着无边热浪奔袭而来的流火五禽迎去。

顿时空中带起一串锥影来,随着一声尖厉无比的声音,好像一块结实的桌布被用大力从中生生地撕扯了开来,恨别离便已经和流火五禽碰撞在了一起。没有任何的声响产生,好像泥牛入海一般。首当其冲的便是那只火猿,只听见哧溜一声,那只火猿仍然保持着前冲的姿势,只来得及发出一声哀啼,整个熊熊燃烧的身体便彻底涣散开来。空中锥影连闪,顷刻间便是嘶吼震天哀鸣连连,咆哮声声欲断肠。只是一眨眼的功夫,那气势汹汹的流火五禽便烟消云散了,空中唯留下火星数点。而恨别离早已回到杜有常身前,正滴溜溜地转着。

见此情景,瘦老者朱宁脸上神色不变,拿在右手上的流火五禽旗来回一招,空中那数点火星好似受了极大的吸力,直往旗中投去。火星投入旗中之后,朱宁左手一指,一道真元透体而出涌入到流火五禽旗之中。只过了数秒的时间,又是一声嘹亮的鸣啼,又是一只火猿从旗中钻出,翻了一个跟头直起身来,竟比方才那只火猿还要大上几分。接着火虎、火乌、火马和火熊也再次出现了,它们的身形也都比方才要大上几分。

杜有常看着挟着滔滔烈焰再次奔袭而来的流火五禽,脸上一丝不耐烦的神情一闪而过。右手食指在唇边轻轻一咬,指尖上慢慢渗出血珠来。恨别离飞到身前,杜有常用右手食指在锥体上急速地划动着。随着体内真元源源不断地注入其中,恨别离上竟浮现出一抹血色来,整个锥体也渐渐变得透明起来。

心念一动,恨别离便化作一道狂飙,再次朝那复生的流火五禽电射而去。恨别离和流火五禽二度交锋,甫一接触,近乎透明的锥体上血色涌现,便接二连三地跳出几个硕大的血字来,却正是赫赫有名的九字道家真言“临、兵、斗、者、皆、阵、列、于、前”。

一瞬间惊雷乍起,将整个天幕照得透亮。

血色的九字道家真言宛若活物一般,织出一个血色的牢笼来,将气势汹汹的流火五禽罩在其中。流火五禽虽然体积庞大,但是却被那一个小小的血色牢笼死死地束缚着,即使它们拼命挣扎,仍然是丝毫动弹不得。

第五十九章 幻境顿悟

眼见奔袭而去的流火五禽竟被道家九字真言死死地束缚着,朱宁脸上忍不住抽动了一下。他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鼓来,竟是一个小孩子玩的拨浪鼓。这朱红色的拨浪鼓精致异常,比平常小孩子所玩的玩具还要小上一半,只有掌心般大小。材质似玉似石,入手处冰凉如霜。聂建成已经明白了朱宁的计划,随即祭出一根袖珍无比的短笛来,比通常的短笛也要短上许多,只有三寸来长。通体墨绿,似木似玉。

“劳烦建成兄为我护法,没想到杜家的法宝如此厉害,若不使出那招,只怕今日却要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聂建成脸现忧色,正欲催动法诀时,身后蓦然响起破空之声,一道近乎透明的流光突然凭空出现,如怒雷一般直奔他的后脑而来。却是在血色的道家九字真言织成牢笼将复生的流火五禽困住,而天罚二老的注意力也被其吸引住的时候,近乎透明的恨别离便趁机隐藏起来,悄悄地绕到聂建成的身后发动了致命一击。

看着近在咫尺破空而来的恨别离,聂建成脸色煞白,护体真元自动发动,于电光石火间已然聚到了后脑处,挡住了这致命一击。然而这一击并未就此结束,被护体真元弹开的恨别离顶端突然绽放开来,一下子开出了五朵莲花状的金色小花来,直往聂建成身上投去。

“一花并蒂,五芳齐开。好好尝尝这恨别离的滋味吧。”眼见这一下偷袭奏效了,杜有常阴沉的脸色终于略微舒缓了开来。

眼见聂建成殒命在即,朱宁不禁红了眼睛,体内真元毫无保留地喷薄而出,化作一股狂猛无俦的罡风,直朝那五朵金色莲花刮去。看起来轻飘飘的五朵金色莲花却丝毫不受影响,几乎同时撞到了聂建成身上。

聂建成却仿若毫无知觉,整个人也变得毫无生气呆若木鸡一般。没有惊呼,没有惨叫,没有任何反应,好像撞到他身上的那五朵金色莲花就是人畜无害的普通莲花一般。

如此诡异情景,让杜有常的心噗通一声,一下子沉了下去。

那呆若木鸡的聂建成突然涣散开来,空中却出现了一张银光闪闪的符纸。聂建成也再次出现在原地,一抹额间的冷汗,忿恨地看着面带惊愕之色的杜有常,冷冷道:“杜兄好手段,逼得我连压箱底的替身符都用了,看来今日是绝无可能善终了。”

话音未落,空中那张银色闪闪的替身符却缓缓破裂开来。而恨别离和那五朵金色莲花则重新出现在了杜有常的身前。

朱宁看着身侧躲过一劫的聂建成,也是冷汗直冒。他咽了口唾沫,方才释fàng

出浑身的真元让朱宁此刻感到有些疲倦。但是巨大的危机感压迫着他,让他丝毫不敢放松。

“建成兄,快动手吧。”

听着朱宁变得有些沙哑的声音,聂建成郑重地点点头,缓缓地举起手中的短笛来。

真元鼓荡间,短笛之中发出悠扬而清脆的声音来,悦耳动听的声音令人心旷神怡。

孙慕云听着从那支小小短笛之中奏出的美妙声音,渐渐变得yì

识模糊心神动荡起来。恍惚间便感觉身周水汽氤氲、云雾缭绕,而脚下则是一片非常辽阔的湖泊,碧波荡漾,流水潺潺。极目所至,不知其方圆几何。其间点缀着些许亭台楼阁,零零星星地散布在远处的湖泊之中。偶尔有如丝如缕的歌声远远地传来,但却飘忽不定,渺渺然不知其所之也。

孙慕云置身在这如同人间仙境一般的幻境中,脚踩碧波却不下沉,正茫然不知所措的时候,突然从远处的氤氲水汽中传来“咚、咚”的击鼓之声。

这击鼓之声毫无节奏可言,很是突兀地传来。孙慕云没来由地感到烦躁起来,身体似乎也有些不听使唤了。击鼓之声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咚、咚”的声音好似夏日暴雨敲打在屋外的那些破旧瓦罐上。孙慕云听了片刻,便觉得血液沸腾、血气上涌。体内的脏腑也仿佛随着那急促的“咚、咚”声颤动起来。又听了片刻,他的双眼中便布满了血丝,浑身也是青筋突起。孙慕云感到体内的脏腑好像被一股大力扭到了一起,随着那急促而诡异的鼓声不住地颤动着。每一次颤动都让他疼得几乎要晕过去,但是他死命地咬牙坚持着。

就在孙慕云感到浑身脱力并开始抽搐起来的时候,他怀中的大衍翠生珠突然变得滚烫起来,一股温润的能量从其中涌出,直奔脑中的那个土黄色漩涡而去。在他脑海中沉寂了许久的土黄色漩涡受到这股能量的刺激,突然猛烈地旋转起来,无数的土黄色光点从那小小的漩涡中喷射出来,直往孙慕云体内的脏腑处涌去。而内脏中原本存zài

着的一层厚厚的土黄色薄膜也仿佛受了极大的刺激,一下子变得狂暴起来。内脏中这层薄膜原本是在孙慕云被那神mì

的黑衣女子所伤,其后赵牧之用天香续命露为其医治时产生的,如今这层土黄色薄膜通过自主呼吸不知不觉中竟然已经有数寸的厚度了。

似乎意识到孙慕云面临爆体而亡的莫大危机,从那漩涡中涌来的无数土黄色光点立kè

将所有的内脏都严密地包裹了起来,而内脏中的那层足有数寸厚度的土黄色薄膜也仿佛受到了什么吸引,拼命地向外挤压着。那些内脏表面顿时纷纷破损开来,却有无数的土黄色光点瞬间填补了这些破损处。

孙慕云感受着体内奇妙的变化,整个心神都平静下来,那诡异突兀的鼓声对他的影响也完全消失不见了。他觉得整个人如熏如蒸,懒洋洋的如同冰雪缓缓融化着一般。无数奇妙的感觉纷至沓来,孙慕云已经忘了自己身处何地。正是昏昏然不知所之,昏昏然不知所往,昏昏然不知所存。

那些土黄色光点虽然狂暴但并不莽撞,极小心地进行着破坏和修复的工作,这一切都是自发进行的。一丝一毫地破坏着内脏的表层,然后又急速地进行着修复。这般进行了不知多久,孙慕云忽有所悟,盘腿坐下,脑中所感受并领悟到的脚下大地的过往记忆全部在眨眼间如火山一般爆fā

开来,向体内的五脏百骸中涌去。

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信任、背叛;希望、绝望……

在这片大地上留下的英雄的鲜血,美人的眼泪;生锈的铁戟,折断的长枪;失败者的屈辱,成功者的荣耀;离别时依依不舍的痴情眼神,相聚时海誓山盟的互述衷肠……

虽历经弥久的岁月,却依然如此鲜活,如此明亮。

孙慕云的内脏拼命地呼吸着,往常只有依靠脑中的那个土黄色漩涡才能感受到脚下大地的过往记忆,而现在他的整个身体都清晰地感受到了。在这一瞬间,他的整个身体仿佛化作了敦厚沉默的大地,遥遥地怀想着千年万年的过往时光。

遥想千古**,化七尺作一抔,尽百载为一哭。

极尽繁华,生命不过一瞬。

好像时间的长河里,什么都已经被洗刷干净了,但却有一样东西早已超越了时间的局限,在大地千万年的记忆里,由始至终一直超然地伴随在大地左右。

没来由的,那个温和的声音倏然从心底响起:“你可算回来了。”

听着这个沉默了太久的声音在自己心底响起,孙慕云却沉默不语,只是像一个初生的婴儿一般,用身体感受着过往的千万年时光,贪婪地领悟着。

那温和的声音接着道:“不知上次曾让你迷惘的问题,现在可曾明白了?”

孙慕云一愣,回答道:“上次我只是稍稍明白了一些,便以为自己懂了。现在想来真是觉得自己愚蠢之极。”

“那你便说说,你和我究竟是什么关系?”温和的声音从心底道。

孙慕云摇摇头,沉默片刻道:“老实说我不知dào

。但是有一点我却是想明白了,只是不知千万年前的你可愿意听一听。”

那声音哈哈一笑,说道:“看来你真的明白了,那便无需再说了。不错,这千万年来,沧海桑田,斗转星移,我虽发生无数变化,但有一点却是始终未变的。想必你也是心知肚明的,那就是我的道。我一直遵循着我的道,我的道也一直遵循着我。不管是你上次感受到的五十年前的我,还是你现在的能力所能感受到的两百年前的我,抑或是千万年前的我,从我初生之时,我的道便伴随我左右,不离不弃。直至我毁去,它都伴随着我;即使我毁去,它仍将继xù

存zài

下去。”

孙慕云叹息道:“奈何人力有穷时,你的道却有千万年之久……”

温和的声音安慰道:“无妨,若是遇上懂我之人,哪怕只感受我一年的记忆也就知dào

我的道了;若是遇上不懂我之人,便给他我千万年的记忆也不过是对牛弹琴罢了。而你,现在已经能够感受到我二百前的记忆,想来应该是足够了。”

“不错,但现在我虽然了解你了,可我还是弄不清我们之间的关系。”孙慕云懊恼道。

那声音说道:“等你下次回来,应该就能回答这个问题了,希望你不要让我等得太久了。但或许你便再也回不来了,曾经也有人比你现在更加地接近我,但是他却意wài

地殒落了。我不妨告sù

你,对于我来说,五十年前的我和千万年前的我是一样的,只要你能感受到我的存zài

,便永远如此。”

听闻此言,孙慕云似有所悟地点点头,再待开口时那声音却早已消失不见了。

第六十章 七宝玲珑塔

却说孙慕云被那笛声影响陷入幻境之中,后又被鼓声影响险些爆体而亡,却在机缘之下有了新的领悟。正在他沉浸在领悟之中时,场上的局势却急转直下。

杜有常身上的甲胄虽然对法宝攻击防御力极强,但是对幻术攻击却没有丝毫的抵御能力。就在孙慕云陷入到幻境之中的时候,杜有常猝不及防之下也跟着陷入到了其中,只不过他看到的却是一片弥漫着浓重血雾的血海,那血海之上到处燃烧着冰冷的惨白火焰。

接着突兀而诡异的鼓声响起,杜有常感到烦闷异常。他急忙收敛心神,用体内真元护住心脉。鼓声越来越急促,杜有常感到自己似乎正慢慢往脚下的血海中沉去。一股股腥臭的味道夹杂在冰冷的火焰之中扑面而来,令人闻之欲呕。他心念一动,真元透体而出,在身周化作一个巨大的不断旋转的陀螺,将扑面而来的腥臭气味和冰冷火焰都挡在了外面,身下的血海也被这强dà

的真元之力挤出了一个巨大的漩涡来。

突然从四周弥漫的浓重血雾之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就像有很多人在窃窃私语,又像许多野鼠在田野间觅食一般。杜有常心下不安,体内真元流转,身上那件原本已经黯淡的甲胄再次明亮耀眼起来。那窸窸窣窣的声音越来越近,猛然间变成了一片呼啸之声。

杜有常看着从身周的浓重血雾中突然出现的无数血箭,猛然瞪大了眼睛,只眨眼间他便已经在巨大的呼啸声中被成千上万的血箭淹没了。身周真元所化的巨大陀螺顷刻间便支离破碎开来,密密麻麻的血箭如同瓢泼的暴雨一般打在他身穿的甲胄上。

血箭打到甲胄上一触即溃,但同时也在其上留下一滴污血来。随着留在甲胄上的污血越来越多,杜有常的脸色也变得越来越难看。在这一波近乎无穷无尽的血箭攻击终于停止的时候,他身上的那件甲胄也已经被彻底污染了。这件甲胄发出一声哀鸣,接着便碎裂开来。

杜有常铁青着脸,将身上损坏的甲胄慢慢解开,面无表情地扔向脚下的血海之中。就在此时,原本平静的血海里突然涌起滔天巨浪,那粘稠的血水中有无数的枯骨手臂冒了出来。远远望去,枯骨林立。无数的骷髅手持着生锈的刀剑从血海中爬了出来,如同潮水般争先恐后地朝杜有常身侧涌来。

杜有常看着四周有如潮水一般涌来的无穷无尽的骷髅,冷笑一声,将手伸向怀中。

一座小小的宝塔随之出现在他的右手里,塔共七层,高一尺有余,通体金色,华贵之极。这宝塔正是赫赫有名的七器之一的七宝玲珑塔。随着体内真元的涌入,七宝玲珑塔开始发出明亮的光芒。光芒开始很是柔和,但是蓦然变得刺眼无比。与此同时,杜有常也感觉体内的真元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直往七宝玲珑塔中涌去。刺眼无比的光芒持续了片刻,就在他体内的真元被吸取得所剩无几的时候,又再次黯淡了下去。

杜有常长出了一口气,看着已经扑将过来的骷髅,左手往远处一指,七宝玲珑塔便飞至那血雾弥漫的虚空之处。顿时一股无匹的威能从七宝玲珑塔中释fàng

出来,整个血海幻境都随之剧烈地摇晃起来,无边的血海和浓重的血雾也渐渐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破!”杜有常怒斥一声,七宝玲珑塔释fàng

出来的威能瞬间又增强了几分,整个血海幻境再也无法承shòu如此汹涌澎湃的威能,一下子分崩离析开来。

看着一下子消失得干干净净的血海,杜有常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他回过神来,看着不远处表情虔诚无比的天罚二老,心中没来由得一颤。

蹑虚停在陨坑上空的朱宁身前此时飘浮着三件法器,左边正被聂建成托在手中的是一个古色古香的寒玉锦盒,右边的则是一根翠绿的枝条,而正中的正是方才的流火五禽旗。

“你们、你们……”杜有常托着七宝玲珑塔的右手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的神情在一瞬间变得狰狞无比。

“正是,那血海幻境不过是道开胃小菜罢了。”朱宁身前的流火五禽旗此时变得光彩夺目,七色的光丝不断从旗中逸出,直往那黑色的天幕涌去。

“你们疯了!以你二人的修为召唤它,不过是自取灭亡罢了。”杜有常的声音有些颤抖起来。

聂建成冷笑一声,说道:“杜有常,你不必装蒜,我们天罚二老和你也不是第一次共事了,大家都是知己知彼。若我们不用这等同归于尽的法子,你那七宝玲珑塔只怕早已招呼上来了吧。”

杜有常一听,神色变了变,终于暴怒道:“好!既如此,我且问问你们两个王八蛋,我杜家好好地窝在这陨铁城中,何曾得罪过你们,你们这次逼上门来,却是何意?”

聂建成和朱宁闻言互望一眼,都禁不住苦笑起来。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也算是身不由己。”朱宁的声音远远传来。

“你们万神殿不过是觊觎我杜家的七宝玲珑塔罢了,有本事便尽管来取好了,何须这么多冠冕堂皇的借口。”杜有常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满脸不屑道。

“杜兄,你错了,这七宝玲珑塔虽然是珍贵无比的仙器,但万神殿背后却是有仙人撑腰的,这七宝玲珑塔他们还真不一定看得上眼。这七器的名头够大,但却不一定好用。”朱宁摇摇头道。

杜有常冷哼一声,点点头道:“我明白了,是我杜家知dào

的东西太多了。也罢,多说无益,今日便让你们看看这七宝玲珑塔的真zhèng

威力吧。”

朱宁身前光彩夺目的流火五禽旗蓦然爆裂开来,空中那七色光芒也随之纵横交织在一起,光影流转间绚丽异常。只过了片刻,那七色光芒便凝聚形成了一个七色光圈。突然从中传出一声暴虐的猿啼,便有一只巨大无比的火猿虚影从其中出现了,接着方才消失不见的火虎、火乌、火马和火熊都呈现出虚影形态再次出现了。这次出现的流火五禽的虚影,均是暴虐无比、戾气沸腾。

最后一只咆哮着的火熊虚影方一出现,等在一旁的聂建成便急忙打开托在手上的寒玉锦盒。锦盒之中是一根燃烧着熊熊火焰通体金黄的绒毛,那绒毛宛若活物一般在那寒玉锦盒之中四下游动着。七色的光点不断地从绒毛中散逸出来,漫无目的地在四周弹跳着。

心念一动,聂建成将体内真元聚成一丝,小心地向锦盒中的绒毛包去。甫一接触,那原本正闲适地游动着的绒毛好像受到了极大的刺激,一下子变得疯狂起来。原本漫无目的四处弹跳的七色光点也齐齐地朝包裹着锦盒的真元撞去,如同扬汤泼雪一般,竟将那真元之球灼出一个个洞来。

聂建成见此情景,驱使着体内的真元源源不断地朝那根绒毛涌去,小心翼翼地将之严实地包裹起来。真元之力聚成一个密实的圆球,飘浮在寒玉锦盒中。朱宁见状,将身侧的那根翠绿欲滴的枝条祭出,那枝条在空中略一停顿,便直往那七色光圈中投去。原本暴虐的流火五禽的虚影也在此时安静下来,也跟着那包裹着绒毛的真元之球缓缓地往那七色光圈中投去。

杜有常心知已经到了生死相搏的关键时刻,便将恨别离和五朵金色莲花祭出护在身前。他将七宝玲珑塔托至胸前,心念一动,身侧却又现出一人来,竟和杜有常长得一模一样。那人看着杜有常,又看看对面的天罚二老,最后满脸凝重地看着空中那不断膨胀的七色光圈。

“我明白了,只是你我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确定要这么做吗?”那人叹息道。

杜有常面无表情地回答道:“今日之事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只能放手一搏了。”

“我自君来,便随君去吧。”那人轻舒一口气,身形闪动间便已融入到了杜有常体内。

杜有常感受着体内充盈的真元之力,看着元婴处静坐守元的小人儿,心中一暖闭上眼去。待睁开双眼时他的神情又冷漠如常,心念一动便将真元之力导入到胸前的七宝玲珑塔之中。七宝玲珑塔先是发出柔和的光芒,随着越来越多的真元之力的涌入,光芒逐渐刺眼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了,突然那不断膨胀的七色光圈中爆fā

出一股骇人无比的热浪。光芒逐渐黯淡下去,随着一声清越的鸟鸣声从七色光圈中传出,一只通体金黄色浑身燃烧着熊熊烈焰的火鸟虚影从黯淡的光晕中飞了出来,姿态优雅非凡,接着一股庞大到令人窒息的威压猛地向四周覆压了下来。

杜有常看着从光晕中现出身来的百鸟之王凤凰,感受着从那只看起来显得有些黯淡和模糊的神鸟虚影身上爆fā

出来的让人胆寒的威压,便下意识地将体内剩余的真元悉数导入到胸前的七宝玲珑塔里去了。

七宝玲珑塔此次发出的光芒并未如同先前在血海幻境中一般先是刺眼然后黯淡下去,而是变得越来越强烈。随着庞大的真元之力的再次涌入,七宝玲珑塔也随之爆fā

出令人不敢直视的刺眼光芒来。远远望去,杜有常的胸前好似悬挂着一轮太阳一般。

“去吧!”杜有常一声怒喝,七宝玲珑塔便如殒落的流星一般直朝空中的那只凤凰虚影投去。一瞬间整个天空都透亮起来,途经之处的空气也剧烈地燃烧起来。

那凤凰虚影感受到七宝玲珑塔的威胁,清鸣一声,双翅扇动之间,滚滚的火焰如暴雨一般向袭来的七宝玲珑塔砸去。

七宝玲珑塔丝毫不受影响,眨眼间便已轰到了那凤凰虚影身上。

巨大的爆zhà

声响彻天宇,七宝玲珑塔里蕴含着的澎湃真元瞬间爆fā

开来,日月经天江河行地般狠狠地击中了那凤凰虚影。

凤凰虚影双翅一扇,庞大的身躯便已然到了数十丈开外。接着右爪在身前轻轻一划,原本稳固的空间顿时出现了数道裂隙。那裂隙之中黑漆漆一片,却又有狂暴的呼啸声不断传出。七宝玲珑塔释fàng

出的真元之力仿若活物一般朝那凤凰虚影绞杀过去。那几道空间裂隙在吞咽了部分真元之力后便消散不见了,余下的真元之力包裹着七宝玲珑塔化作一把光耀无比的利剑,狠狠地刺穿了凤凰虚影的喉咙。

凤凰虚影哀鸣一声,整个身躯上的火焰都剧烈无比地翻涌扭曲起来。只片刻凤凰虚影那巨大的身躯便化成了一团团流火,朝四下里滚滚而去,接着却又突然聚作一团。

杜有常的瞳孔在这瞬间猛然收缩起来。

空中那聚成一团的流火中猛然传来一声激越的清鸣,接着便有七色光芒从那流火之中透出,眨眼间那凤凰虚影便又再次腾空而起了。凤凰虚影飞到半空中,看到不远处光芒耀眼的七宝玲珑塔,突然变得暴虐起来。它张开双翅猛地扇动起来,猛烈的罡风如一把把利刃朝四周无差别地攻击起来。

罡风利刃甫一出现,下一刻便已然到了杜有常身前。他心念一动,身前的恨别离和五朵金色莲花便织成了一张真元之网,将罡风利刃尽数挡住了。

“不好!”杜有常突然想起孙慕云来,待看向孙慕云的藏身之处时,却发xiàn

那个山头早已被罡风利刃削去了整整一大块。

而孙慕云此时则平静地站在数丈开外的地方,一脸沉吟之色地看着半空中不断扇动双翅的凤凰虚影。

第六十一章 火海别离

原来就在七宝玲珑塔和凤凰虚影斗作一团的时候,孙慕云仍在那幻境中回味方才所得。而他体内的内脏也已经完成了损坏到修复的过程,内脏表层此时完全由那些土黄色光点组成。孙慕云心念一动,体内的每一粒土黄色的光点仿佛都变成了他的眼睛,除了心脏处仍然是黑乎乎的一片,自己体内其他内脏的情况都看得清清楚楚。

内脏自主的呼吸变得清晰和强烈起来,身体和大地的契合此时也几乎达到了完美的地步。虽然幻境中到处都是清澈的湖泊,但是脚下大地的律动依然清晰无比地传来,孙慕云心念一动,一步跨出,一个瞬移,人早已到了数丈开外。定睛细看时,那湖泊幻境却已不知所踪了。

迎接他的是数道陡然出现的罡风利刃,毫不犹豫地瞬移躲闪开去,孙慕云的注意力立kè

被半空中那庞大的凤凰虚影吸引了。

近乎无穷无尽的罡风利刃被暴怒的凤凰虚影向四面八方疯狂射出,孙慕云看着再次扑面而来的罡风利刃,心念一动,人已经出现在数丈开外。然而罡风利刃的数量实在是太多了,他接连发动数次瞬移方才堪堪躲开。

此时用整个身体感受到的大地律动比以前要强烈十倍以上,原本的瞬移之法极限是三步,现在一念之间却足足可以踏出数丈远的距离。

凤凰虚影见罡风利刃的攻击没有效果,双翅扇动间流火滚动跳跃不已。眨眼间半空中就变成了一片火的海洋。火借风势,一下子朝四周铺展开来,顿时方圆数百丈之内都是火的海洋了。

四周的温度猛然升高,孙慕云感到酷热难耐,衣服一下子就湿透了,黏黏的沾在身上很不舒服。正在他考lǜ

是否要将衣服脱去的时候,火势却变得更加猛烈起来,身周的温度开始高得令人无法忍受。原本湿透的衣服也在瞬间被烘干了,孙慕云拼命地瞬移着以躲开火舌的追击,然而方圆数百丈之内完全是一片烈焰的海洋,瞬移到哪里都是扑面而来的炙热火焰。而火海之中更是夹杂着无穷无尽的罡风利刃,毫不留情地绞杀着火海内的一切。

杜家父子以及天罚二老此时都是法宝尽出,护于身周。奈何火势凶猛异常,再加上火海中极具破坏力的罡风利刃,却叫四人手忙脚乱,自顾不暇。

此刻倒似乎是孙慕云最为潇洒了,他在那火海之中马不停蹄地瞬移着,火焰和罡风利刃根本就沾不到他的身体。虽然酷热难耐,但是却没有性命之虞。

就在五人苦苦支撑的时候,那凤凰虚影再次动了。它凶戾地鸣叫了一声,庞大的身体上七色光点跳跃不已。一道肉眼清晰可见的波纹在火海之中疾速地往四周传递着,就像湖面上的涟漪一般荡了开来,眨眼间便将方圆数百丈的火海都覆盖了进去。

五人的表情在瞬间都变得惊骇异常,这看似普通的波纹中居然蕴含着强dà

的法则之力。波纹及身的瞬间,杜家父子和天罚二老都感到自己和法宝之间的联系突然全部都消失不见了,原本飘浮在空中的法宝纷纷掉落到地上,只剩下七宝玲珑塔还在杜有常身前护着。而孙慕云的脸色也是难看异常,却是波纹过后,脚下大地的律动突然减弱到几乎无法感知的地步,此时的每一次瞬移都极其消耗心力。仅仅瞬移了几次过后,他就感到精神有些疲惫。杜家父子和天罚二老失去了法宝护身,只得将体内真元外放形成一层保护层,同时竭尽全力地往火海外逃去。

然而福无双至祸不单行,觉察到场中五人想要逃跑的意图,凤凰虚影的双翅在火海之中重重地一拍,整个火海顿时像沸腾了一般。无数的微小火星像暴雨一样劈头盖脸地朝拼命逃窜的五人裹去。这阵火星暴雨中夹杂着很少量的白色火星,明显比火海中的那些普通火焰更加恐怖。

在火海中这阵酷热无比的火星暴雨来得极快,眨眼之间便飘过上百丈的距离朝众人袭来。杜有常原本想趁众人慌乱逃窜之际,用七宝玲珑塔进行偷袭,但是感受到身后如沉重磨盘一般裹来的火星暴雨,只得舍了争斗之心,往火海外拼命地逃窜而去。然而方才那道波纹不仅让他失去了和其余法宝的感应,同时也使他蹑虚而行的速度下降了,就连体内的真元流转都似乎变得凝滞起来。

杜仲和天罚二老显然也遇到了同样的情况,俱都脸色苍白地拼命往火海边缘逃窜而去。

孙慕云此时落在最后面,他用瞬移之法逃窜得也是极快,一念之间便是数丈远的距离,然而那火星暴雨在火海中行进的速度太快,眨眼间便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杜有常远远地望见此景,顿时心急如焚,七宝玲珑塔化作一道流光直朝那火星暴雨轰去。然而此举不过是杯水车薪,火星暴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直接将孙慕云裹了进去。

“不!”杜有常一下子惊呼出声,目眦欲裂。

那火星暴雨在吞没了孙慕云之后,毫不停顿地向剩下的四人卷来。此时四人已经到了火海边缘,放眼望去便可以看见不远处那漆黑的天幕。

然而就在此时,那凤凰虚影发出一声暴虐的清鸣,接着将庞大的身体蜷缩起来,又猛然舒展开来。顿时有一股刚猛无俦的劲风朝四周狂飙而去,那速度快得不可思议。

杜有常的须发在瞬间被吹得凌乱无比,看着身后席卷而来须臾间便擦身而过的劲风,他突然想到了什么,脸色一下子变得灰败一片,沙哑道:“它要……”

“不!”随着这声嘶力竭的怒吼,火海边缘的火焰借着狂飙而来的劲风一下子向外围铺展开来。

四人的脸上都现出绝望之色来,原本近在咫尺的火海边缘,此刻却远得如同天涯海角一般!

这一刻,天地之间只剩下呼啸的风声。

“仲儿,为父曾教你的可都记得?”杜有常看着慌乱的杜仲,突然开口问道。

“父亲,仲儿一直谨记在心,从不敢忘。”杜仲虽然不知杜有常的意图,但仍然恭敬地回答道。

杜有常点点头,接着问道:“那你且说说,何为孝?”

“父在,观其志;父没,观其行;三年无改于父之道,可谓孝矣。”杜仲回答完,猛然意识到什么,飞到杜有常身边,双膝凌空跪下,一把抱住杜有常的双腿,声音也颤抖起来,又惊又急道,“父亲,你……”

“不!不要!”他死死地抱着杜有常的双腿,同时声嘶力竭地吼道。

杜有常看着杜仲,双手轻轻地放在他的双肩之上,故作轻松道:“仲儿,毋须如此,希望你能记住今日之言,做到言行如一。如此则为父无憾矣。”

“不!父亲,那孙慕云已经死了,从此所有的一切都和我们杜家没有关系了。”杜仲的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激动,急切道,“父亲,是吧!是吧,父亲!”

杜有常看着那阵吞没了孙慕云的火星暴雨如同磨盘一般碾压至身后,轻轻地摇了摇头,回答道:“他还没有死,古神后裔不会这么容易死的。古籍上记载元婴期的修士若不惜性命,借元婴之力可以在短时间之内发挥出堪比合体期修士的能力,那么如果是分神期的修士呢……”

杜有常的身体里猛然迸发出强烈的银光来,他的语气显得寂寥无比:“仲儿,可惜为父只修liàn

出一个元婴分身,不然倒尚可多苟活千年。凡俗之人大多以为我等修士不过是贪生怕死,所以才拼命修liàn

以期与天地同寿。性命诚然珍贵,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若有需yào

挺身而出、舍身取义的时候,我等修士也是毫不犹豫的。只是这份心境这份沉重,又有谁能够读懂呢!”

“父亲!”杜仲仍旧跪在地上,仰头看着浑身裹在耀眼银光中的杜有常,心中如同刀绞一般。

“古神后裔肩负重任,顺应天命而生。万神殿此般作为,实乃逆天而行。为父去了之后,仲儿你也无须随他左右,只需将这七宝玲珑塔交与他。他日后若有所成,必不会忘了我们杜家的恩情。但他要是折在了万神殿手上,想来也便是天意了。”杜有常说着将七宝玲珑塔递交给杜仲。

杜仲伸出双手恭敬地接过,叩首道:“仲儿明白了,父亲所教导的仲儿一定时刻铭记在心。”

“好!”杜有常哈哈大笑起来,体内的银光也强烈到了极点。这时,这银光之中蓦然出现了一个和杜有常一模一样的人影,脸上带着带着些许不舍,终归平静地融入到那银光之中。杜有常看到自己体内的元婴处突然变得空空如也,想起方才在那银光中一闪即逝的身影,心中一下子像打翻了五味瓶,愧疚、难过、不舍等等情绪汹涌而来,但最终只化为了一声无可奈何的长叹。

他感受着体内从未有过的强dà

无匹的力量,好像此刻所有的一切都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原本那凤凰虚影利用火之法则释fàng

出的波纹造成的束缚也荡然无存,杜有常看着已经袭至身前扑面而来的火星暴雨,抓住杜仲的手朝外用力一甩。杜仲便宛若一颗流星一般朝火海外飞去,顷刻间便飞出火海边缘,重新回到了那漆黑的天幕下。

接着杜有常心念一动,身形瞬间已经到了那片火星暴雨之中。他身周的银光猛地外放开来,生生地在这片火海绝地里挤出一片安全的空间来。双目之中银光闪烁,杜有常便已经清楚地看到了孙慕云所在的位置。此刻的孙慕云已经昏迷不醒,浑身也是焦黑一片,但一息尚存。杜有常不敢耽搁,一下子便到了孙慕云身边,正待细看时,突然感到身周的银光变得极不稳定起来。他心知时间快到了,一把抓住孙慕云,毫不犹豫地往下丢去。孙慕云便如一颗陨石一般急速地往火海下的陨坑之中投去。

杜有常身周的银光猛地黯淡下去,他猛一咬牙,便欲趁着最后的余威将天罚二老击杀掉。就在此时,那火星暴雨剧烈地动荡了一下,杜有常定睛一看,长出了一口气,却是被烧得狼狈不堪的天罚二老也被吞入到了这酷热无比的巨大磨盘之中。

心中再无挂念,身周的最后一丝银光也消失不见了。杜有常感到疲倦无比,便闭上眼睛,在这绝地之中沉沉地睡去了。

第六十二章 单独上路

陨铁城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火整整烧了三天三夜方才熄灭,整个陨铁城中人心惶惶。因为老城主杜有常也在这场大火中丧生了,便有谣言说是杜府之中养有妖物,所以才会引起天火降临,以此涤荡妖物,以免陨铁城的普通百姓遭殃。

杜仲三天之前回来的时候,只是告之府中下人关于老城主杜有常的噩耗,其他却只字不提。谣言便在此时流传开来,因为杜府中有下人看见杜仲背着一具烧得焦黑的尸体回来了,然后便将那具尸体小心地放到自己的房中。而三天以来杜仲更是一直在府中闭门不出,只是没日没夜地守在那具尸体旁边。许多听到谣言前来打探虚实的官吏被拒之门外,回去之后更是添油加醋地将这谣言传得更加玄乎起来。一时间这谣言传得沸沸扬扬,更有甚者说杜有常是杜仲亲手杀死的,那场大火也是杜仲亲手放的,意在毁灭证据。而那具烧焦的尸体,正是老城主杜有常。

积毁销骨,众口铄金。听到这样的谣言,杜仲再也坐不住了,他原本指望出来辟谣,可以让情况好一点,但没想到反而让众人更相信了那些谣言。连着几日,杜府周围的天地灵气都变得暴躁无比。这下连陨铁城中的修士都坐不住了,到了第六天晚上终于有人策划了一场兵谏。在将杜府忠心耿耿的卫府军悉数制服以后,面对着杜仲那空空如也的房间,众人一瞬间都傻了眼。

却是杜仲看流言可畏,便在第五日就带着孙慕云一起悄悄地离开了杜府,然后藏到了附近的深山之中,选了一个天地灵气很是充裕的山谷权且安顿下来。

孙慕云一直处在昏迷之中,气息微弱但是却不断绝。原本平静的天地灵气到了昏迷不醒的孙慕云身周总是突然无端地变得暴躁无比,杜仲尝试着修liàn

了一次,险些走火入魔,便不敢再以身犯险了,只是整日地守在他身边。

这般过了几日,孙慕云仍旧昏迷不醒。就在杜仲心生绝望之念时,他却突然有了知觉一般,发出痛苦的**声来。杜仲一听,自是欣喜异常,同时也不禁感叹于孙慕云强悍无比的生命力。

又过了数日,孙慕云焦黑的身体表面开始发生奇异的变化,先是右手手臂上有一块焦碳般的皮肤突然脱落下来,里面露出一层土黄色的皮肤来。杜仲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轻轻地用手摸了摸,触手处感觉厚实温暖,就如同脚下的大地一般。这让杜仲更加惊疑起来,对孙慕云不由得另眼相看起来。接着只过去半日的时间,孙慕云浑身烧得焦黑的皮肤便都悉数脱落,露出里面土黄色的皮肤来。

杜仲见此情景,用湿毛巾细心地帮孙慕云将身体擦洗了一遍。看着孙慕云那瘦瘦的身体,杜仲情不自禁回想起小时候洗澡父亲帮自己擦洗身体的情景来。他伤感了片刻便收回心神来,再看向孙慕云的眼神中便充满了慈爱,仿佛看向自己的孩子一般。

“都说长兄如父,今日我终于体会到这种感受了。”杜仲自嘲道。

话音刚落,他突然警觉起来,神识往外放出,瞬间便覆盖了方圆数百丈的距离。

杜仲的脸色突然变了,接着便苦笑起来,却是他神识外放的时候正遇到另一道强dà

的神识扫来。

“这万神殿来得也忒快了,这孩子正在恢复的最后关头,决不能让他受到打扰。”杜仲咬咬牙,倒吸了一口气,仿佛下定了决心一般,道,“说不得今日我也要以身饲虎了,也罢,我便前去将那人引开吧。”

将七宝玲珑塔从怀中取出,杜仲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把这件法宝小心地塞到了孙慕云的怀里。就在此时他突然碰触到一串圆圆的东西,只是轻微地触碰了一下便觉得精神为之一震。杜仲心下大奇,便将那串圆圆的东西取出,定睛一看竟是那翠绿欲滴的大衍翠生珠,不由得露出笑意来,赞道:“这孩子,还真是不简单。”

将大衍翠生珠小心地放回到孙慕云的怀里,杜仲沉吟片刻,右手轻轻地放到孙慕云的脑袋上屈指一弹,便将一道神识传入其脑中。

“孩子,醒来后就赶快逃命去吧,能逃多远便逃多远。”杜仲的话语中满是怜爱之意。

他小心翼翼地在四周布下一座法阵来,正是那日孙慕云在百炼堂的紫竹林中远远地看见的那个藏金于地的申金阵。此阵是个极普通的法阵,但是用于隐藏行踪却有奇效。

布好申金阵之后,杜仲拍了拍手,又细细地端详了孙慕云那瘦削的脸庞一番,便化作一道白光,直往天际去了。

很快便有一道血光来到这山谷上空,只略做停顿,便直追着杜仲往远处的天际去了。

是夜,狂风大作,暴雨倾盆。孙慕云终于悠悠地醒转过来,他茫然地在这山谷中发了一会儿呆,看着瓢泼般的暴雨将整个山谷淋了个透湿。怀中的七宝玲珑塔和脑中杜仲留下的那道神识,着实让孙慕云慌乱了一下,但他很快就镇静下来。只是这天地茫茫,却不知该何去何从。

让我快逃,可是我该逃往何处呢?

迷惘了片刻,孙慕云终于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百炼堂众人也不知现在身处何地,既然毫无头绪,便只有先断了和他们会合的念想。我始终是寒灵一族的族人,终归还是要回一次故地去看看。还有掌门托付给我的遗嘱,那白马寺却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既然下定了决心,孙慕云便祭出那只木鸢来,又从怀中摸出一把袖珍的木伞来,施展了化活之术后变得和普通雨伞一般大小。将木伞和木鸢铆接在一起,孙慕云想起那个在梦中曾经出现出无数次的地方,仿佛痴了一般喃喃道:“寒潭,我回来了。”

风雨更加狂暴起来,孙慕云却丝毫不再迟疑,驾着木鸢便直接投入那沉重漆黑的雨幕之中去了。

此去一为别,关山千万里。

寒潭离这陨铁城何止千万里之远,孙慕云虽然记不得寒潭的具体方位,但是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一直召唤着他,他心知只需随着感觉一直往前便可回到寒灵一族的故地——他从恢复记忆的那晚开始便一直朝思暮想的故地寒潭。

乘坐着自制的木鸢赶路的过程中,孙慕云竟感到了从未有过的轻松和惬意。从高空中往下看去,只看见一片模糊的绿意和大地上被雨水冲刷后裸露出的斑驳之色。只有那铁骨铮铮的群山,用千万年恒久不变的冷峻昭示着自己近乎不朽的存zài



孙慕云自从上次在那幻境之中得大衍翠生珠相助,对土之法则有了新的领悟后,便没有再吃过东西。内脏的自我呼吸让他丝毫感觉不到饥饿,只是偶尔想喝点甘甜的泉水或者看到下方风景秀丽一时兴起,才会将木鸢在高空中突然收了,接着任凭自己的身体在空中疾速地坠落。正是心之所至,身之所往。在离地数丈的时候,大地律动变得强烈无比,孙慕云只需一个瞬移便可稳稳落到地面。

那些树林中常有些可爱的小动物,看到孙慕云竟都亲密地跑过来,围着他的脚跟亲昵地蹭着。即使偶尔有些猛兽在周围出现,也都乖乖地避让开去,却在外围低吼不已,久久不愿离去。

周围的一切都是如此的祥和与美好,没有尔虞我诈你死我活,孙慕云沉浸在自然之中流连忘返,同时他也拼命地体悟着脚下大地的过往记忆,丝毫不敢松懈。

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烈日炎炎的夏天过去了,萧瑟的秋风让人心生凉意。

孙慕云身上的衣服在那日的火海中早已烧成了灰烬,此刻他几乎是赤身裸体,只把关键的地方用树叶和草线遮挡了起来。这段时间以来,孙慕云也一直在回想那日火海之中发生的种种:看起来与普通人无异的杜家父子竟都是非常厉害的修士,神mì

莫测的万神殿和其麾下一直追杀自己的杀手组织破虚,突然出现的天罚二老,那无穷无尽的火海以及威能足可轻易毁去一城的凤凰虚影。

即使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很久,孙慕云仍旧对那阵火星暴雨心有余悸,那日他被吞入其中,酷热的高温和炙热的火焰顿时让他感到意识模糊,而那道蕴含着火之法则的波纹更是无情地屏蔽了他和大地的感应。就在他心生绝望万念俱灰时,突然左手手心里传来一阵灼痛之感,接着一股冰凉的感觉弥漫了全身。孙慕云的意识恢复过来,急忙张开左手,正看到手心中的那颗小小的银星图案。原本沉寂了许久几乎已经被他忘得一干二净的银星图案,此时却变得耀眼无比,放出强烈的银光将孙慕云包裹在其中,保护着他不被身周的烈焰伤害。那些普通的火焰和火星对这圈银光毫无办法,但是夹杂在那些普通火星中的青色火星却非常厉害,一旦沾上便开始腐蚀起这银色光圈来。随着越来越多的青色火星沾到这银色光圈上,这层包裹着孙慕云这个溺水之人的最后一根救命水草也变得越来越稀薄,终于如泡沫一般破裂开来。

后来的事情孙慕云却是记不太清了,因为他的意识彼时已经完全模糊了,他体内的皮肤、肌肉和骨骼都被烈焰彻底地毁去了,但内脏表面是那层土黄色光点构成的,所以烈焰燃烧到此处只能无功而返。至于最重yào

的脑袋则是得到了其中那个小小的土黄色漩涡的保护,也逃过一劫。即使是那破坏力很是恐怖的青色火星也是无功而返。后来杜有常以燃烧元婴分身为代价将昏迷的孙慕云救出,才最终保住了他的性命。

在后来孙慕云一直昏迷的十几日时间里,他的身体疯狂地攫取着周围天地灵气中的亲土灵气,那些微不可见的土黄色光点毫不停歇地纷纷投入孙慕云的体内。先是修复了他体内被摧毁得一干二净的骨骼,然后花了好几日的时间逐步修复了肌肉。在修复肌肉的过程中,肌肉中的神经也一同被修复了,所以孙慕云又恢复了知觉,便开始整日痛苦地**起来。等肌肉都修复完了,体表的皮肤只在半日之间便全部修复好了。

孙慕云看着自己裸露在外的身体,原本近乎土黄色的皮肤经过数月的雨淋日晒,如今已经变成了看起来很正常也很健康的小麦色。

最重yào

的一点就是蒙此大难之后,孙慕云的身体,包括所有的皮肤、肌肉骨骼和除了心脏之外的内脏都是由那些土黄色光点修复而成的,所以他现在对脚下大地的感应比以前强了十倍有余。如今孙慕云一念之间即可踏出数十丈的距离来,而且由于与大地间的感应如此强烈,瞬移之法几乎不再耗费任何心力了。但是孙慕云并不急着赶路,而是坐在木鸢之上悠闲地前行着,享shòu

着这难得的惬意时光。

只是那日由心底响起的声音最后所说的那句话让他百思不得其解,虽然知dào

其中必有极大的玄机与益处,但即使以孙慕云如今可以体悟脚下大地长达千年记忆的境界,仍然是想破了脑袋也不得其法,只得怏怏作罢。他心知此事强求不得,最终只得自嘲地将之归因于机缘未到。

又此般过了一段时间,秋意更加浓烈起来,秋风也变得冷冽异常。孙慕云虽然几乎一直全裸着身体,但是却感觉不到一丝寒冷,他仍然是整日闲适无比地驾着木鸢赶路。最近几日从木鸢上往下看去,入目处皆是一片落叶飞舞、树木凋零的凄凉萧瑟景象。

落叶飘飘兮,我何所依;落叶茫茫兮,我何所存;落叶渺渺兮,我何所之。

孙慕云触景生情,心中不免感伤,便失去了下去赏玩一番的兴致,只是一味地埋头赶路,懵懵中一时间也不知自己身在何处了。

第六十三章 争强好胜

这日正在木鸢上闭目养神的孙慕云突然心念一动,睁开眼睛往下看去,只见一大片枫树林出现在他的视野之中。远远望去,那满林的火红枫叶就像一场烧遍整个山头的熊熊大火,蔚为壮观。

孙慕云见此美景,便又难得地来了赏玩一番的兴致。掐诀收了木鸢,孙慕云便直直地向下方的枫树林中坠去。

在空中看着越来越近的枫树林,感受着耳边呼啸不已的寒风,孙慕云的心情却是大好。

身在半空之中,脚下大地的律动却已经清晰无比地传来。孙慕云并没有如同往常一般瞬移到地面上,他的脑海中没来由地回忆起和宋祁过招的那晚,自己无意中创造出土之法则的新应用的事情来。

心念一动,孙慕云的身形便在原地消失了。原本瞬移之法只是感应大地律动,将身体在空间中的位置突然改变一下,是以毫无运动轨迹可言。但此时瞬移之法却被孙慕云用来进行加速,但与上次和宋祁争斗时突发奇想创出的连续直线加速三次,以使周围的大地律动发生轻微扭曲的方法有着天壤之别,此次孙慕云不再强求自己的运动轨迹必须为直线,而是契合着脚下的大地律动,用身体在空中连续划出一道道令人嗔目结舌的弧形轨迹来。在每道弧形轨迹中达到最快的速度时便契合着新的大地律动,划出另一道弧形轨迹来。

只在数息间,孙慕云便已经契合着大地律动,连续划出数十道诡异的弧形轨迹来,空中顿时出现了许多他的影像来。而此刻孙慕云的速度更是快到了不可思议的地步,身周的大地律动也剧烈地扭曲起来。

他猛然在一个瞬移停在了地面上,方圆数丈内的大地好像在这一瞬间抽搐起来,其中的空间更是扭曲到了一个无法想象的程度。孙慕云身处其间,感受着周围空间的剧烈动荡,似有所悟地露出笑意来。

利用土之法则的力量居然可以把局部的空间扭曲到如此程度,实在是耸人听闻。

孙慕云漫步于枫树林中,看着四周那一片火红色的景象,不禁有些陶醉起来。萧瑟的秋风在零星的残叶间穿梭而过,如丝如缕的凉意悄悄地沁入他的体内。孙慕云蓦然心下一惊,接着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地之眼也在同时瞬间覆盖了这片枫树林。但是林中宁谧安静,没有任何的异常。

就在此时,孙慕云的前方肉眼可见处却突兀地出现了一间草屋。

那草屋简陋无比,仿若凭空出现一般,周围更是有氤氲的雾气环绕着。

小心地加持了豹灵的迅捷和猫灵的灵巧,孙慕云又借了蛇灵的隐匿之法,将气息完全隐去,这才小心翼翼地从侧面缓缓地接近了那间很是神mì

的草屋。

一步一步,眼见离那间草屋只有不到十丈的距离,孙慕云心念一动,猛地一个瞬移直往那草屋投去。

“哎哟!”孙慕云突然痛呼出声,他感觉自己好像撞到了什么,接着便被恶狠狠地弹了回来。

孙慕云的身体尚在空中的时候,突然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吼,一股浓烈的腥气夹杂在劲风之中扑面而来。孙慕云一个瞬移避让开去,定睛细看,正看见一只凶猛的老虎张开血盆大口,虎视眈眈地盯着自己。这只老虎浑身的毛发都是纯白色的,只有额间的那个“王”字是黑色的,一眼看去显得威风凛凛。

那只老虎眼见偷袭未能奏效,低吼一声便欲再次扑来。

就在此时,那草屋中却突然响起一个苍老的声音,训斥道:“小宝,休得胡闹。”

那老虎仿佛听懂了一般,咆哮了一声,便转身朝那间草屋跑去,很快便消失在草屋前的茫茫雾气中去了。

孙慕云见此情景,正不知所措的时候,那苍老的声音却又开口道:“小友,到此便是缘分,何不进来一叙呢?”

孙慕云听他说得甚是爽快,不由得心生好感,料想那草屋中必是某一了不得的英雄人物,倒也起了结识之意,便开口问道:“敢问前辈尊姓大名?”

“小友客气了,我不过是此界默默无名的一个糟老头罢了,因识得几个大字,懂得几分道理,倒也搏得了一个天机老人的称号,实在是愧不敢当。”

天机老人说完便缄默不言,却是在有意试探孙慕云的实力了。

孙慕云心知那草屋前的浓重雾气中藏着一道禁制,便收敛心神,将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到伸出的右掌之上。

极缓极缓地将右掌向前推去,一寸一寸又一寸……

孙慕云的瞳孔猛然收缩起来,右手掌心处传来若有若无的一丝能量波动。他心知已经到了禁制的边缘,正待借脚下大地的律动破禁而入时,心中却没来由地感到一阵慌乱。右手随之碰到面前的禁制,顿时一股大力从掌心处传来,孙慕云的胸口像被一柄重锤狠狠地敲打了一下,身体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他重重地摔到了地上。

“可恶!”孙慕云缓缓地站起身来,拍了拍沾在身上的泥土。他的呼吸变得有些散乱,脸上也是酡红一片。

往常的禁制不管如何厉害,孙慕云只需与禁制有所接触,契合着大地的律动,一念之间便可破禁而出,所以在面对禁制时他有着超乎寻常的信心。却不曾料想,今日这间简陋草屋周围的一道毫不起眼的禁制竟如此难缠,只要与这道禁制稍有接触便立kè

被狠狠地弹开,也就丝毫没有契合大地律动破禁而入的机会了。

孙慕云又小心翼翼地尝试了一次,随着“轰”的一声巨响,他再次被狠狠地弹开。这次孙慕云早有准bèi

,身体尚在空中的时候,便一个瞬移稳稳地落回到地面上来了。

他脚踩大地,阴沉着脸,看着不远处的那间草屋。

“我还真就不信了!”孙慕云咬牙切齿道。

一股血气冲上头顶,他的身影猛然化作一道残影,直往那道禁止扑去。

轰隆隆几声巨响过后,孙慕云咬着牙地站在那里,浑身禁不住地颤抖起来,全身的力qì

也仿佛被抽空了一般。他面无表情地盯着那道无形禁制所在的方位,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看我今天不把你砸个稀巴烂!”孙慕云的倔脾气被彻底地激发出来了,誓要将那道禁制摧毁掉。

换上熊灵的蛮力和鹅灵的战意,他一个瞬移出现在那道禁制所在的方位,接着怒吼一声,用尽全力一拳朝前方打去。

这一拳让孙慕云几乎摔倒在地,拳头打到禁制上却仿若打到了棉花上面,软绵绵的毫无着力之处。被击打处荡起几道水波一样的波纹来,接着禁制猛然一亮,一股巨大无比的力量便由拳头处生出反挫向他的胸口。

孙慕云顿时像断线的风筝一般倒飞出去,口中鲜血狂涌而出。

他挣扎着爬起身来,盘腿坐在地上,将整个心神完全沉浸在自己的身体里。顿时从脑中的土黄色漩涡中分出许多的光点来,这些土黄色的光点在孙慕云的体内游走着,遇到受伤的地方便一拥而上融入其中,顷刻间便将他身上的伤口修复好了。

孙慕云站起身来,已没有了方才的火气,只是有些丧气地看向那雾气中的简陋草屋,自言自语道:“再试最后一次,若还是不行那便算了,只当是与前辈无缘了。”

“小友你若是还想蛮干的话,老头子我劝你还是趁早放qì

的好。”草屋中天机老人的声音突然响起。

孙慕云一听也不多言,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将捏紧的拳头慢慢松开,然后又再次捏紧。

“罢了罢了,你便再试上一试吧。若不如此,想来你也不会甘心。”天机老人禁不住叹息道。

“好,前辈,那就得罪了。”孙慕云的战意一下高涨起来。

深吸了一口气,他的整个心神在顷刻间便和脚下的大地完全契合在了一起,而身体更是如磐石一般稳稳地站着。远远望去,孙慕云整个人已经和脚下的大地融为一体,丝毫不再有彼此之分。

“好!”见此情景,草屋里的天机老人浑浊的双眼中闪过一丝厉芒,不由得发出一声赞叹,对他接下来的表现也更加期待起来。

孙慕云心念一动,身形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而优美的弧形轨迹来,接着循着所感应到的瞬息万变的大地律动,只数息间空中便出现了数十道毫无规律却美感十足的弧形轨迹来,在每道弧形轨迹达到最快速度时便划出另一道来。划出数十道弧形轨迹后他便感到有一丝疲倦,但孙慕云此时满脑子都是求胜之念,便继xù

循着大地律动又划出新的弧形轨迹来。再次划出十几道弧形轨迹后,他已经感到疲倦之极。但孙慕云强打精神,又划出最后一道弧形轨迹来,此时他的速度已经快得连身形都有些恍惚起来,整个人带着身后的一串幻影,挟崩山裂海之势直直地朝前方的禁制撞去。

没有任何声响产生,孙慕云身周的空间猛然一滞,时间也仿佛在此刻生生地停顿住了。接着巨大的能量爆fā

开来,如同汹涌的巨浪一般向四周冲刷而去。空间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用力地撕扯着,倏然间便扭曲折叠起来,接着便有一道道极其微小的空间裂隙此起彼伏地露出狰狞的面目来。

那道禁制在如此恐怖的威能面前剧烈地颤动起来,无数水波样的波纹如同涟漪一般扩散开来。随着周围空间剧烈的扭曲变形,那道禁制上终于出现了一道微小的裂缝。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出现了一道裂缝的禁制终于承shòu不住如此恐怖的力量,在顷刻间便彻底地分崩离析了。

第六十四章 心魔再起

“法则之力?”草屋里天机老人的声音中充满惊讶道,“后生可畏,后生可畏啊!”

土之法则的力量造成了局部的空间扭曲变形,再加上禁制巨大的反锉之力,整个空间更加动荡起来。但置身其中的孙慕云在法则之力爆fā

出来的同时便已经昏迷过去了,他的身体如同落叶一般向地面直坠而去。

“不好。”天机老人看出端倪来,心知不妙,便伸手朝孙慕云一指,道,“小宝快去!”

原本懒洋洋地趴在一旁打盹的白色老虎小宝,立kè

直起身来低吼了一声,接着便纵身跳入屋外的浓重雾气中,闪电般地朝着孙慕云狂奔而去。

感受到他身周空间的诡异波动,小宝在原地微微迟疑了一下,依然怒吼着扑向空中一口叼住孙慕云坠落的身体。但小宝也突然发出一声哀嚎,然后直直地向地面坠去。原来这扭曲变形的空间中重力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小宝猛然跳入其中,猝不及防之下被孙慕云身体所承shòu的沉重压力拽着一同往地面摔去。

就在这紧急关头,小宝身上红光一闪,它的气势便猛然提升了许多,好像在瞬间获得了新的力量,体型也明显变大了一圈。它叼着孙慕云只在地面上轻轻一点,便远远地跳到了那块恐怖的空间外。

回到草屋中,小宝显得有些萎靡不振。它的体型此时也已经缩回到正常大小,将孙慕云小心地放到地上,便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趴在一旁打起盹来。

草屋中那自称天机老人的是一名枯瘦老者,花白胡子,头发稀稀疏疏,双眼之中更是浑浊一片。他慢慢地走到孙慕云身边,蹲下身来细细地端详了后者一番。

突然他的眼中现出一丝惊讶来,却是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孙慕云的七窍中竟开始不住地流出鲜血来。血流得很快,孙慕云身下的泥土很快就被染红了一片。

“散功?”这个念头甫一出现,却立时又被天机老人给否定了。

他伸出手来,五指间白光萦绕,在孙慕云的身上轻轻地拍了几下,便将从七窍中汩汩流出的鲜血止住了。

“唉,有对法则如此程度的领悟,却没有驾驭法则所需的心境。修功不修心,终是一场空。”天机老人眯着眼感叹道,“不过这位小友年纪尚小,有些争强好胜也是在所难免的。”

就在天机老人眯眼感慨之际,一直昏迷着的孙慕云却突然睁开眼来,目光中满是惊骇。他支起身端坐于地,却又剧烈地咳嗽起来,接着竟“哇”的一声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大禹治水,宜疏而不宜堵。这位小友的情况,看来是因为方才好胜心切,想要强行驾驭法则之力,结果却反被其所伤。”

天机老人见状,眉头一皱,沉吟良久后又再次伸出手来,朝着端坐于地的孙慕云一圈一拉,便将方才的数道白光从他身上剥离了开来。

孙慕云痛哼一声,接着七窍中又开始汩汩地流出鲜血来,但是他眼中的惊骇却逐渐消退,取而代之的则是一片茫然。

眼见他双目中的神光逐渐消失,然后出现了一片迷茫,天机老人的额头上禁不住渗出冷汗来,难以置信地颤声道:“难道是心魔?”

眼中神光逐渐消退,孙慕云身上的活力也随之消失不见了,整个人显得灰败之极。

孙慕云为破除草屋前的那道厉害无比的无名禁制,强行驾驭法则之力,结果反被其重伤。被法则之力所伤,跟平常的刀剑创伤抑或是法宝轰击都是不甚相同的。寻常刀剑造成皮肉伤,就算是威力惊人的法宝也最多只能将肉身彻底毁去,但被法则之力所伤不光会对肉身造成伤害,而且还会对修道者的神识造成重创。

孙慕云体内的脏腑肌肉以及骨骼经过陨铁城一役,如今俱是由那些土黄色光点构成,即使是法则之力也无法伤其分毫,但是他的心脏却只有外面覆着一层土黄色光点构成的薄膜,在法则之力的冲击下,这层薄膜顿时土崩瓦解,心脏也因此受到重创,是以才会七窍流血不止。而神识受到法则之力重创,使得孙慕云的心性也因此受到影响,心魔竟趁虚而入,在此时爆fā

开来。

心魔和天劫是导致修道之士殒落的主要元凶,天劫降临时别人或许还能在一定程度上给予帮zhù

,但是心魔就几乎必须要靠自己来克服了。天劫来临前,应劫者会有所感应,便能提前有所准bèi

。而心魔顾名思义,魔由心生,但凡修道之士,必定有心魔藏于心底,只是厉害的程度不同而已。再加上心性意志的坚定程度各不相同,所以心魔发作的时机根本无法预料,但也并非完全无迹可寻。

修士若修liàn

有成,在渡劫时心魔必定会来临。天劫主要是检验修士是否真的具备了逆天而行的修为,同时可以调节修士体内阴阳平衡,以达到天启的状态,即所谓“修功德”;心魔则是检验修士是否真的达到了“天为我父,地为我母”的大性情,是否能够不再拘泥于过往种种,真zhèng

做到“将心寄日月,身在彩云间”的逍遥自在,同时可以帮zhù

修士突pò

生死玄关,以达到无憎无畏的大自在心境,即所谓“修心德”。

孙慕云原来在碧蚨舟上的时候,便曾经lì

过一次心魔,那次心魔起于李小天之死。若非后来云仙子出手相助,便没有了今后种种。而此次的心魔之劫却是因为他争强好胜,强行驾驭法则之力却反被其所伤,导致神识受损心性受到影响所致。

孙慕云感觉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在寒冷刺骨的秋风中瑟瑟发抖。

天机老人一惊,便感到面前那端坐于地的年轻人的身体蓦然变得冰凉一片。他眯着眼看了看孙慕云,接着伸出手来,犹豫了片刻后却又颓然地垂了下去。

孙慕云在恍惚间似乎看见一位细眉如弯月身着三月嫩柳色的丝绸罩裙的女孩子,正俏生生地站在他的身旁。不知何处的天光投在那女孩的脸蛋上,便带出一抹溜溜的光白来,显得清丽而略带倔强。

“师姐?师姐!”孙慕云看着面前的赵文,激动得浑身都颤抖起来。

但是无论他如何呼喊,赵文却一直背对着她,不见任何回应。孙慕云心急如焚,恨不得上前一把狠狠地抱住赵文以解相思之苦。但是他突然意识到自己现在只是一片树叶而已,在树枝的束缚下,他根本就丝毫动弹不得。

面前不远处的赵文肩膀不断地颤动着,她转过身来,脸上哭得梨花带雨一般,抑如初见时那般惹人怜爱。她伸出手来,无意中抚摸过孙慕云化成的那片树叶,抽泣不止道:“小师弟,小师弟,你在哪里?你也不要我了吗……”

看着赵文伤心欲绝的样子,孙慕云便觉得肝肠寸断、五内俱焚,一种支离破碎的感觉在体内无声地弥漫开来。

“师姐,师姐!我在这里啊!”他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但是一片树叶的声音有谁会注意到?一片树叶的嘶吼有谁会去细细聆听呢?

纵然孙慕云用尽了全力,赵文仍然是抽泣着转过身,一步一步往远处走去。

看着赵文渐渐远处的背影,想到从此以后或许便是天涯永隔、云水相恨,孙慕云便不顾一切地想要挣脱出身来,然后追上赵文那孤单落寂的背影。

可是一片树叶就算竭尽所能,也无法摆脱养育它的树枝的束缚。

孙慕云无可奈何地看着赵文一步步离他而去,终于满心不甘地仰天大吼道:“我不甘心啊!我不甘心!”

两滴滚烫的泪滴从他的眼眶中滑落,穿过那吹过千年的凄厉寒风,像一瞬间经lì

了千万年之久,“啪嗒”一声掉落到了地上。

千年皆尘,相思尽灰。花叶生生两不见,相念相惜永相失。

那纠缠几世的叹息中,有谁愿意默默地停下,只为听那一声风吟吗?

随着那两滴泪水的滴落,脚下的大地如同平静的湖面投进了石子一般荡起了圈圈的涟漪来。与此同时,孙慕云仿佛听到了来自心底的一声叹息。

“你真的,就如此渴望离开我的怀抱吗?”不知来自何处的声音道。

这声音飘飘荡荡,乍一出现便渐渐杳不可闻。

孙慕云下意识地点点头,他所受的束缚竟在瞬间全部消失不见了,他所化成的那片树叶亮起一道光芒,接着便从树枝上挣脱开来,飘飘荡荡地往地面落去。

四周突然一片昏暗,孙慕云在空中重新化为人形,大地的律动在身周清晰地传来。

“师姐,师姐!别怕,我来了!”孙慕云终于挣脱束缚,喜极而泣地抽了抽鼻子,便借着大地律动疯狂地朝远处瞬移而去。

远处的地平线处,只能看见一条灰白的边界,而赵文的身影此时只剩下一个模糊的黑点。

孙慕云此时已经忘记了身周的一切,他的脑中只剩下唯一的一个念头——瞬移,瞬移追上赵文以便一诉衷肠。

世界一片安静,只有瞬移时的风声在耳边呼啸着,而四周愈发昏暗起来,光线仿佛被一根根缓缓地抽去了一般。

就这般瞬移了不知多久,那模糊的黑点丝毫不见清晰起来,反而变得越来越模糊。孙慕云心下大急,每一次的瞬移都发挥到了极限。整个人如同飓风过境一般,疯狂地向远处的地平线狂飙而去。

自从领悟了土之法则第二层后,利用大地律动瞬移对孙慕云来说已经毫不费力,但是如此不顾一切地疯狂瞬移赶路,仍旧让他渐渐地感到疲乏起来。

一切都如此地枯燥而机械,只是不停地向着远处的地平线瞬移而去,孙慕云脑中早已经是空白一片,似乎任何的思考都会让他离那模糊的黑点更远一些。

时间不停地流逝着,孙慕云的脑袋渐渐沉重起来,他的双眼几乎已经睁不开来了,耳边也一直回荡着一片巨大的轰鸣声。他凭着直觉向前电射而去,钢牙紧咬,脸上写满了疯狂。

第三章 法则消失

天机老人看着端坐于地的孙慕云原本冰冷的身子突然间变得火热一片,眼中不禁流露出担忧的神色来。

头顶的天幕沉重地覆压了下来,如同一个倒扣的黒碗一般,四周的光线更是被黑暗抽丝剥茧般地蚕食掉了,只在地平线处留下一团微弱的光亮来。

孙慕云的呼吸急促起来,压抑的感觉让他甚至一度感到窒息。看着地平线处那仅余一团的微弱光亮,绝望的感觉便悄无声息地在心底滋生了。孙慕云感到自己的心跳如此剧烈,从未有过的混乱之感渐渐弥漫了全身。

“师姐,师姐……”他在心底不住地呐喊着,可是远处的地平线处那模糊的黑点早已消失不见了。胸腔如同火热的风箱一般,四周的空气也似乎燃烧了起来。脑中的意识渐渐模糊起来,但孙慕云仍然没有放qì

,他依然不停地向着那光亮处瞬移而去,但是所能感应到的大地律动却越来越微弱。

那一团光亮很快便缩成了一拳大小,更衬托出四周黑暗的浓重。脚下大地的律动也终于消失不见了,孙慕云猛地从瞬移中摔了下来。

他艰难地朝着远处伸出手来,似乎想抓住什么,但最终只能无力地垂落下来。就在那一拳光亮渐渐缩成如同豆般大小时,孙慕云终于极其不甘地闭上眼去,同时在心底凉凉地叹息了一声。

就在意识彻底失去的瞬间,他仿佛自言自语般地喃喃道:“师姐,对……不起。”

而脚下的大地律动,也在此刻,随着那如豆般的光亮,彻底地被黑暗吞噬了。

在这片无边的黑暗中,时间也不知过去了多久。

“小友,小友,快醒醒。”

似乎有声音在耳边呼喊,但是细细去听时,却又显得恍惚而飘渺。孙慕云在迷惑中努力地睁开眼来,凌乱的光星子如同纷乱的雪花一般扑面而来,直刺得他眉头紧锁,忍不住眯起眼来。

天机老人看到孙慕云醒来,顿时长出了一口气,接着心念一动,便有一道银光直朝端坐于地的孙慕云投去。甫一接触,便钻入他的体内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的心神随之一震,整个人如沐春风一般,身体也是说不出的舒服。他想站起身来,但是却感到双腿疲软无力,身体也好像虚脱了一般丝毫使不出力来。

“我这是怎么了?”孙慕云不禁惊诧道。

天机老人疑惑地看着孙慕云,此时他才注意到孙慕云和方才有着很大的不同。方才的孙慕云就像一把藏于鞘中的宝剑,一旦施展开来便锋芒毕露;而此时的他却给人一种极其怪异的感觉,就好像一块独驻海边的墨色礁石,沉默寡言地遥望着海天之间。

“你感觉如何?”天机老人满脸关切道。

他对孙慕云此时的状态也很是好奇,因为亲眼看到一个似乎只有十七八岁的年轻人,却能驾驭法则之力将自己辛辛苦苦布置的屠苏之禁毁去,天机老人不禁起了爱才之心。

接着他又亲眼看到孙慕云经lì

心魔之劫,却最终安然无恙地逃出生天。看着此刻有些茫然不知所措的孙慕云,天机老人更是对其青眼有加。因为他心知眼前的这位年轻人不光是天纵之资,同时心性必定也是坚定无比,所以才能有惊无险地渡过心魔之劫。

就在天机老人面带笑意地看着孙慕云时,孙慕云却突然发xiàn

了什么,惊惶失措地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往草屋外跑去。

天机老人跟着走出草屋,脸上却闪过一丝忧虑。

孙慕云跌跌撞撞地跑到屋外,满脸惶恐地站在那里,低着头看着脚下的大地。过了片刻,他突然跪倒在地,伸出双手不住地摩挲着脚下的泥土,却又忍不住小声地掩面哭泣起来。

天机老人站在孙慕云身旁,看着这位不知何故突然掩面哭泣的年轻人,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孙慕云哭泣了片刻,回过身来朝天机老人道:“前辈,我师姐可曾来过这里?”

“你师姐?小友,此话从何说起?”天机老人疑惑道。

孙慕云停止了哭泣,声音却有些哽咽,他回答道:“前辈,我方才睡着的时候梦见我师姐了,她突然出现在这里。我在后面一直喊她的名字想要追上她,却不知何故总也追不上,最后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消失。如果前辈您见过她的话,一定要告sù

我,因为我实在是很想很想见到她!”

天机老人一听,摇摇头道:“小友,我这间草屋地处荒山野岭,长年见不到半个人影,没想到你我能够在这里不期而遇,所以说你和我这糟老头倒是有些缘分。至于你师姐,想必应该是个难得的佳人,我这个糟老头却是没有福气能够见到她的。”

说到这里,天机老人心中不免苦笑起来.因为听方才孙慕云所言,他似乎以为自己只是睡着了做了个梦而已,却不知dào

他在无意间,已经经lì

了一次令所有修士都闻之色变的心魔之劫。

孙慕云神情有些萧索,仿佛自言自语地压低声音道:“师姐,你究竟在哪里?即使我现在想去找你也是有心无力了,我竟然丝毫感应不到大地的律动了,我所领悟的土之法则全部消失了。连大地都无情地抛弃我了,师姐你是不是也不要我了?”

天机老人听着孙慕云的自言自语,好似晴天霹雳一般,他惊骇莫名地看着面前这位心神无属的年轻人。

领悟的土之法则全部消失了?

原本以为这位年轻人福祉深厚,所以能够平安无事地渡过此次心魔之劫。但没料到他所领悟的土之法则竟然全部消失了,看来这心魔之劫果然是凶狠异常。

这是个多么沉重的打击,若是一般修士只怕连死的心都有了,而面前这位年轻人开口所说的第一件事却是关于他师姐的事情,这实在是让天机老人感到匪夷所思。

看来他的这位师姐在他心目中有着极其重yào

的地位,甚至远胜于这位年轻人自己。天机老人不禁在心底暗暗叹息道。

看着孙慕云面带愁苦之色有如痴了一般,天机老人心下不忍,便安慰他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小友,你不必太过伤心。”

孙慕云摇摇头,喃喃道:“不是的,不是的……”

天机老人又接着道:“或许事情还有转机,你只需安心地等待,也许三年五载你曾经所领悟的土之法则便会再次回来了。”

“前辈,你不用安慰我了。我原本对此就不太在乎,只是还有诸多心愿未了,所以心中实在是不甘。现在既已遭此劫难,想来也是天意,实在是强求不得的,便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孙慕云脸上的神色稍缓,朝天机老人拱手道,“原本我打算赶去一处极远的地方,但现在自然只能作罢。若是前辈不嫌弃的话,不知可否收留晚辈在此叨扰一段时间?”

天机老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小友这是哪里话,若不嫌我这草屋破旧,便在这里住下吧。只是这草屋并不是我一个人的,小友若想留在此处,还得和另一位主人商量好。”

“哦?”孙慕云疑惑道,“却不知这草屋的另外一位主人是谁?”

天机老人露出狡黠的神色,指着草屋内慵懒地趴在地上打盹的小宝道:“唔,就是它,小宝。”

孙慕云的脸上露出一丝微不可见的笑意,说道:“前辈所言甚是,我以后自当和小宝搞好关系。”

就在他提到小宝的名字的时候,草屋中正酣睡不醒的小宝的耳朵便轻轻地动了动。

天机老人点点头,道:“小宝是一只灵兽,是我一日外出时偶然救下的,那时它不知被谁重伤,身上鲜血淋漓。我救了它之后,便将它带了回来,此后它便一直呆在这里,终日陪伴着我。小宝是虎中王者,自非笼中之物,总有飞出去的一天。我已经老了,若是以后有机会的话,便让小宝陪着你一起去游历吧。”

孙慕云看向小宝的目光中顿时多了一份期待,问道:“前辈,小宝有什么过人之处吗?”

天机老人笑了笑,回答道:“小友,这个得靠你自己去发掘了。对了,还不知dào

该如何称呼小友你呢。”

“我叫孙慕云,前辈你就叫我慕云好了。”孙慕云恭敬道。

“慕云?有意思……”天机老人若有所思道,“慕道明志,义薄云天!好名字,确实是个好名字。古语有云:千里之行,始于足下。纵然你心怀着问道完德的摩云之志,但仍需从一点一滴的小处做起。人处世间,做变之最大努力,求不变之莫大恩赐,诚可信也!”

回过神来,看到孙慕云那诧异的目光,天机老人自嘲道:“慕云小友,你瞧我这糟老头,一想到这些东西就常常深陷其中难以自拔,实在是不好意思。”

孙慕云努了努嘴,问道:“前辈,你可以教教我这些吗?”

“你想学?”天机老人一听,眼中闪过一道奇异的光彩。

孙慕云点点头,道:“从来没有人教过我这些,但是我听着很有意思,倒是想学上一学。”

“好、好,好啊!”天机老人原本还担心他不愿意学这些东西,没想到孙慕云竟对这些东西如此感兴趣,倒也免去了一些口舌。

“我等修士不光要修功,更要修心,修功不修心,终是一场空。这个道理你现在未必能明白,但是你一定要牢记于心。”天机老人不失时机地给孙慕云讲解道。

孙慕云不置可否地点点头,脑中却又想起分别许久的赵文来。

第四章 天问之术

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

时间真的如同流水一般逝去了,转眼间孙慕云已经和天机老人在这间破旧的草屋中住了四年有余了。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孙慕云跟着天机老人学了许许多多的东西,也明白了许许多多的道理。其中有些道理浅显易懂,有些则是晦涩深奥,更有甚者是孙慕云闻所未闻的。

小宝在孙慕云初来时尚有些许敌意,但后来随着时间流逝,它和孙慕云也渐渐熟悉起来,再加上孙慕云体内融合的兽神之血,小宝渐渐地开始喜欢孙慕云了。它现在最喜欢做的事就是在孙慕云跟着天机老人学习的时候,安静待在孙慕云身边,然后趴在地上打盹。

这一定是这世上最懒的一只老虎。孙慕云看着终日趴在自己脚边的小宝,不止一次地这样想。

天机老人这几年教给孙慕云的东西,繁复庞杂,有浅显易懂的《三字经》《百家姓》和《千字文》,也有《论语》《大学》《中庸》等闻名遐迩的典籍,更有艰深晦涩的道家圣典《老子》和《庄子》。至于那些天文地理、水利人文以及排兵布阵甚至治国方略,天机老人都有所提及,但看到孙慕云对此反应平平,便也就只用寥寥数语带过罢了。

孙慕云平常便跟着天机老人学习这些典籍,无聊时便替小宝梳理梳理那光滑的皮毛。小宝也很享shòu

这样的待遇,便常常在这时难得地爬起身来,舒服地在地上翻滚起来,远远望去就活像一只雪白的大猫一般。

这日,天刚拂晓,天机老人便睁开眼来,看着仍旧盘坐在蒲团上的孙慕云,心念一动,掐指细细地推算了一番,接着从放在草屋墙角的一个陈旧木箱里取出三根香来。这三根香呈淡紫色,看起来普普通通,散发出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却是非常稀少珍贵的凤栖木制成的凤栖香。天机老人小心地将这三根凤栖香点上,插在香案上的龙凤耳炉中,顿时有一股轻烟在草屋中弥漫开来。

此时屋外春寒料峭,枯黄的草丛中偶尔冒出三两颗鹅黄的嫩芽。太阳像一颗血红的巨目悬在彼苍之中,不远处的一条小河里不断传来冰层断裂落水发出的“哗啦”声。

天机老人原本稀稀疏疏的头发在这四年间掉落了不少,那花白的胡子也变得雪白一片,此时看起来更加苍老了几分,但是精神却依然很好。

孙慕云很早便知dào

天机老人似乎有什么隐疾,因为天机老人每隔一段时间便会外出一段时间,短则数日,长则一月。回来时必定面色苍白,精神委顿,第二天则会掉落几根原本就稀疏的头发。孙慕云也曾关切地问过天机老人,却被后者曲语带过。

孙慕云心知天机老人必有什么难言之隐,只是他不愿告sù

自己,便也只得作罢。

就在那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在草屋中弥漫开来的时候,孙慕云也似有所觉地睁开眼睛,朝天机老人道:“前辈,早课时间到了吗?”

天机老人看着面前这位身穿一件素色道袍,比自己略高一些但看起来稍显瘦削单薄的青年,不禁想起四年多前初见孙慕云时的情景。那时的孙慕云比自己要矮上不少,脸上稚气未脱,争强好胜且急躁易怒,现在经过四年时间的学习和积淀,孙慕云已经变得沉稳了许多,整个人看上去神光内敛,动如流水、静若积尘一般。

回过神来,他摇摇头道:“不急,今日却有些不同。慕云,你先和小宝出去寻些天竹子和百草霜来。记住,前者须得找足至阳之数,而后者则须找足至阴之数方可。快去吧……”

孙慕云虽有些疑惑,但看到天机老人已经闭上了双眼,似乎不愿多言,便朝小宝一招手,说道:“小宝,我们走。”

小宝呜咽了一声,便像一道白色的闪电般窜出草屋去,很快便在这满山的残木枯叶中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慢慢地走出草屋,看着眨眼间便已经消失不见的小宝,不由得轻笑着摇了摇头,心不在焉地往树林中走去。

稀薄的雾气在林间飘荡着,山路上长满青苔,湿滑无比。孙慕云虽然小心翼翼,但仍然摔了一个跟头。他爬起身来,身上的道袍在湿滑的泥地上沾湿了一大片。若是在以前,孙慕云必会因此恼怒不已,但现在他的心中仍然是平静一片,空灵如湖泊一般。

非宁静无以致远,非淡泊无以明志。

孙慕云蓦然想起这两句来,脸上不禁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来。他从怀中摸索片刻,手心中便多出了一辆小小的木制马车来。这马车造型精致,光滑莹润,前面拉车的两匹木马更是扬蹄腾空栩栩如生。

“这里正好可以试试我改造过的飞燕,看看是不是比以前更加好用。”孙慕云的眼中闪过一道异彩,脸上也满是期待之情。

施展过化活之术后,原本袖珍的飞燕一下子涨大起来,变成正常马车的大小,那两匹木马竟齐齐嘶吼起来,看起来着实威风凛凛。

孙慕云心下甚是满yì

,便坐上马车,直往树林深处去了。

此时那草屋中,天机老人正手握着一卷薄薄的书册,脸上的神情肃穆无比。

“我寿元将尽,已无暇外出,便就在此处为这小子再占卜最后一次吧。我族欠他的实在太多,我做这些便权且当作一点补偿吧。”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手中泛黄的书册展开,顿时从书页间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光芒来。

“这《太平要术》乃我偶然所得,其中玄妙种种,实在是令人目眩神迷,我有幸悟得其中一占卜异术天问,并借此得以窥探天机。我虽有幸窥得天机,然天机不可泄漏,且天地之间的四季交替、生死轮回等等均要遵循道的规律,我即使窥得其中一斑,却也无能为力,只有徒呼奈何罢了。且这天问之术,实在是诡异无端,需得以自身的生命力做引子方能发动,因此此术可称作异术,亦可称作妖术。其中得失,可谓一言难尽。我虽有心将之传给慕云,但此子上应天命,所传非人,深思熟虑之后也就只得作罢,便让这《太平要术》和天问之术随我一起消失在这茫茫天地间吧。”

天机老人将《太平要术》放回墙角的陈旧木箱里,又从中取出一个巴掌大小通体碧绿的龟壳来。

将龟壳小心地托在左手掌心里,天机老人浑浊的双眼中精光突现。口中念念有词,片刻后一股潮红出现在天机老人的脸上,但他浑若不觉,只是默念法诀。半炷香之后,天机老人微张的右手掌心处突然出现了一朵紫色的火苗。见此情景,他心知时机已到,便猛一咬牙,体内魂力流转,裹着精血直往右手掌心处去了。原本在手心中摇曳不止随时要熄灭的紫色火苗,一下子就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长出了一口气,天机老人将左手掌心处的碧绿龟壳移到那熊熊燃烧的火焰上,看着紫色火焰炙烤着那如同碧玉一般的龟壳,感受着体内的精血源源不断地被那紫色火焰消耗掉,天机老人知dào

自己所剩不多的生命力快要油枯灯尽了。

“上天啊,请可怜可怜我这老头子吧。”天机老人的脸色变得苍白起来,虔诚地祈祷道,“给我足够的时间,让我完成这最后一次的占卜吧!”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了,天机老人小心翼翼地控zhì

着右手掌心里的紫色火焰,看着那丝毫未见变化的龟壳,一丝忧虑悄悄地爬上了他的脸庞。

又过了约莫一柱香的时间,天机老人的脸色变得惨白一片,整个人也摇摇欲坠,几乎站立不住了。他不禁变得焦躁无比,就在天机老人几乎绝望时,突然“啪嗒”一声脆响,那完好无损如同碧玉般的龟壳随之破裂开来。

天机老人听到那声脆响,心头猛地一颤,眼皮也情不自禁地跳动起来。

他收了天问之术的法诀,轻轻地喘着气,一股疲倦的感觉袭来。他强自支撑着朝那破裂的龟壳看去,细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孙慕云乘着飞燕在雾气弥漫的树林中急驰着,初春的早晨实在是有些寒冷,四周也是一片安静,偶尔有地狗在地底挖掘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响传来。

就在飞燕在林间急驰而过的时候,孙慕云眼角的余光突然瞥见一株绛紫色的植物,他急忙停下马车。跳下马车小心翼翼地走到那株植物跟前,看到那绛紫色叶子上的白色斑点,孙慕云脸上露出笑意来,说道:“百草霜啊,可算找到一株了,不过需至阴之数,至阴莫过六,还差好多呢。”

就在孙慕云将那株百草霜小心地连根拔出的时候,一阵愤nù

无比的虎啸声从远处传来。

孙慕云一听,不禁眉头一拧,惊讶道:“这是小宝的声音,它怎么了?难道来了什么不速之客?”

他来不及细想,便跳上飞燕,循着虎啸声往树林深处匆匆赶去了。

第五章 摄魂铃再现

马车飞驰,很快便到了一处山谷边。

孙慕云下了飞燕,用蛇灵之法隐匿了气息,便借着湿重雾气的掩护,缓缓地往山谷中潜行而去。

小宝就在不远处的山谷中不断地怒吼着,似乎在和什么东西激烈地搏斗着,还不时有鬼哭狼嚎之声响起,让人听得毛骨悚然。

孙慕云走得近了,才发xiàn

小宝正和一名红衣人激烈地搏斗着。

那红衣人的长相倒也算的上赏心悦目,只是嘴角有一道狰狞的伤疤,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只看了那道伤疤一眼,孙慕云心下便暗道可惜,他没来由地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这红衣人,但随即便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此时场中小宝明显处在下风,它似乎被人在戏耍一般怒吼连连,那红衣人却如闲庭信步一般显得悠然自得。小宝几次扑击无功而返,便停了下来,随着红光一闪,它的体型突然涨大起来,身上的气势也猛然一变,接着再次扑击出去。

那红衣人没有料到小宝此招,被它身上散发出来的惊人气势压迫得微微一窒,便看见一只巨大的虎爪气势汹汹地朝自己肩膀拍来。

哧溜一声,小宝一爪在红衣人肩膀上带起一溜血花来。那红衣人冷哼一声,肩膀处一阵颤动,便幻化成了一蓬血雾,然后又以极快的速度凝聚出一只完好无损的肩膀来。

红衣人虽然未曾受伤,但仍然恼羞成怒地祭出一件法宝来,却是一个怪模怪样的铃铛。

孙慕云定睛一看,只见那铃铛通体为黄色,其上有着五颜六色的花纹,细看之下,才辨认出那图案是一个似人非人、似兽非兽的怪物。那怪物的脑袋上只有一颗闭着的眼睛,此时虽然紧闭着,却仿佛活物一般发出摄人心魄的光芒来。

“摄魂铃?”孙慕云心下大惊,终于想起在何处见过此人了。

在初到百炼堂的那个晚上,孙慕云所偷看到的在紫竹林中与葛长崎和丁晨恶斗的三个蒙面黑衣人,其中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当时用的就是这个铃铛。若不是后来深藏不露的丁晨大发神威,使出那招气势惊人无比的步步生莲将那三个蒙面黑衣人震慑住,只怕葛长崎与丁晨已经命丧当场了。

方才看到这红衣人的第一眼,孙慕云便有了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那晚此人黑布蒙面只露出眼睛来,孙慕云倒未曾注意到他嘴角的刀疤,是以并不敢肯定。不过他所使用的摄魂铃却着实令人感到印象深刻,所以此物甫一出现,孙慕云便立时认出他来。

孙慕云知dào

这红衣人乃鬼道中人,眼见他此时祭出法宝,似乎要对小宝痛下杀手,心中不免焦急万分。这摄魂铃的威力孙慕云是见识过的,又想到自己修为尽失,便只能无可奈何地躲在一旁。

红衣人狞笑一声,手中惊魂铃轻轻晃动,场中顿时阴风四起,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来。小宝身上的惊人气势此时已经消失不见了,身形也恢复到正常大小。

“去!”红衣人驱动法诀,将惊魂铃朝小宝一指,顿时从惊魂铃中生出一股腥臭无比的黑烟来,朝不远处的小宝滚滚而去。

孙慕云躲在一旁,闻见那腥臭无比的味道,不禁感到一阵眩晕。再看场中,小宝显然也对那股黑烟忌惮异常,带着那股黑烟不断绕着圈子。

眼见小宝不断地在场中兜着圈子,红衣人露出不耐烦的神情来。他连掐数诀,口中低斥道:“开。”

手中的惊魂铃不停地震颤起来,铃铛上原本闭着的眼睛猛然睁开了,场中也随之毫无征兆地响起一声沉闷之极的兽吼声来。

顿时四周残叶狂舞,枯木断折。原本堆积一地的腐烂落叶,也在兽吼声中被狂风席卷而去,红衣人脚边顿时现出一大片空地来。

孙慕云听到这一声兽吼声,脸色顿时一片苍白,这兽吼声的威力他是领教过的,至今想来仍是心有余悸。他不由得看向场中,却见小宝已经摔倒在地,身上不断地渗出血来。

孙慕云心下不禁为小宝担心起来,同时也想着是否要回去向天机老人求救。

红衣人连连掐诀,顿时兽吼声不断响起。孙慕云虽没有直面这兽吼声,但是仍然感到浑身冰冷,一阵恶心憋闷的感觉弥漫全身。

他偷偷地往场中看了一眼,顿时僵立当场。场中早已是树木摧折凌乱无比,而小宝则无力地倒在地上,发出一阵阵哀号,雪白的皮毛上沾满了自己的鲜血,地上也到处血迹斑斑。

不行,这样下去小宝会死的!孙慕云心中又急又怒,却偏又无法可想,只能将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

场中红衣人再次催动法诀,眼见兽吼声再次来临,孙慕云来不及权衡得失,几乎下意识地扑了出去,护在了小宝身前。

眼见突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不知从何处冒出来一个瘦削的青年护在那只老虎身前,红衣人微微吃了一惊,但手上丝毫没有放松。顿时又是一声沉闷无比的兽吼声从那惊魂铃中发出,直朝着孙慕云袭去。

首当其冲地被这声兽吼声狠狠地击飞,顿时一股强烈的窒息感传来,孙慕云的脸色一下子变成了酱紫色,好像随着这一击,四周的空气甚至连体内的空气都被同时抽空了。就在此时,从胸口处传来一阵清凉的感觉,很快弥漫了全身,原本强烈的窒息感顿时消失不见了。

大衍翠生珠!孙慕云突然想起放在自己怀中的大衍翠生珠。

这大衍翠生珠是佛门至宝,自然对所有的鬼道功法都有克制的作用。

一念及此,孙慕云便有了一丝倚仗,很快爬起身来,揉了揉摔得有些酸痛的肩膀,仍旧挡在小宝身前,怒视着远处的那名红衣人道:“你也不过如此嘛!”

“你找死!”对面的红衣人显然被激怒了,他将一口精血喷到惊魂铃上,接着连掐数诀,那惊魂铃顿时叮叮当当地响起来,接着一声凄厉的吼叫声从惊魂铃中传来。

孙慕云见此情景,便知dào

将从那惊魂铃中现出一个大凶之物来,不禁暗暗为自己捏了一把冷汗。待得定睛细看时,他却发xiàn

面前不远处出现了一具炼尸。

这具炼尸身穿紫衣,满头长发披散开来,无法看清面容,但浑身煞气端的是惊人无比。

一看到这具炼尸,孙慕云心中猛然一颤,立kè

感到了极大的威胁,但他仍旧护在身受重伤的小宝身前,毫不退缩。

“哼,小子,我看你倒很有种,就给你一次机会。你若现在让开,我就饶你一命,如何?”对面红衣人的语气中满是嘲讽之意道。

孙慕云心知硬拼不得,心念一转,突然开口道:“且慢,那佛门丁晨你可认识?”

“佛门丁晨?”红衣人疑惑了一下,摇摇头道,“此界秃驴多的很,我哪里知dào

是哪只。事到如今难道你还指望这什么秃驴会来救你不成,或者……”

红衣人阴冷的目光中露出一丝不屑来,冷笑道:“你以为靠这丁晨秃驴的名头就能吓住我?别说是丁晨这无甚名气的秃驴,就是白马寺的那些枯字辈的老和尚亲自前来,在本座手上也讨不到什么好去。”

说完,红衣人便狂妄至极地大笑起来。

“我看未必。”孙慕云掐着手指,一板一眼道,“大概七年前的某天晚上,你去百炼堂准bèi

干些不为人知的勾当时,可是在那紫竹林中被这无甚名气的丁晨好好教xùn

了一番。虽然你们人数占了优势,依然被其一招步步生莲逼得狼狈而逃,我没说错吧?”

对面红衣人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收敛笑意缓缓地朝这边睨了过来,孙慕云顿时感到了一股沸腾的杀意。

“本来不想杀你,但现在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你了!”红衣人一下子就暴怒异常道。

“有本事就来啊,欺负我这样一个无名小卒,你也不怕被天下人耻笑?”孙慕云露出鄙夷无比的神情来,同时毫不示弱地回敬道。

但此时他却是毫无底气的,只有在心底苦笑不止。

孙慕云之所以这样做,正是为了激怒这位来意不明的红衣人,他深知在目前的情况下只有先让对手愤nù

起来,使其彻底失去理智,自己方有一线机会逃出生天。而且只要再多拖延一段时间,或许天机老人就赶来了,到时候这红衣人只怕就有来无回了。

但是很快,就发xiàn

激怒对方是一个非常不明智的举动。

“给我上!”红衣人催动法诀,那具紫衣炼尸顿时怪啸一声朝着孙慕云扑了过去。

孙慕云只感觉眼前一花,便觉得一股令人闻之欲呕的血腥气味夹杂在浓重的腥臭中扑面而来。那具紫衣炼尸看起来似乎有些呆滞,岂料动起来却如疾风奔雷一般灵动迅捷。

不好,要糟。孙慕云心下方浮现出这个念头来,人已经被那具炼尸狠狠地撞翻出去。他顿时感到喉头一甜,人尚在半空中,便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然而还没有结束,那具炼尸十指簸张,悄无声息地朝孙慕云的咽喉处插去。炼尸的指甲上寒光闪动,如同锋利的匕首一般。

孙慕云身形方一落地,便觉察到身后异样。他转过身去,正看到那披头散发的炼尸十指成爪,恶狠狠地朝自己咽喉处插来。那炼尸双手上的皮肤红绿夹杂,斑驳一片。孙慕云心知那是厉害无比的尸毒,绝不能让其击中。但那炼尸速度奇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袭来,眼见躲避不及,孙慕云只来得及下意识地将头后仰,浑身却已是冰冷一片,如坠冰窟一般。

完了。

他本欲闭上眼睛一心等死,那闪着寒光的指甲已经戳到了咽喉前,那具紫衣炼尸却突然以一种上身前倾的怪异姿势停了下来。

孙慕云的心脏噗通噗通地猛跳了几下,他倒吸了一口凉气猛然朝后跳去,一脸惊愕地看着远处的红衣人。

似乎感受到孙慕云惊诧的目光,远处的红衣人看着这个气喘吁吁的青年,嘴角露出一丝残酷的冷笑来,道:“别急,游戏刚刚开始。”

“是吗?我还以为你哑火了呢。”孙慕云悄悄地退到重伤的小宝身边,趁着说话的当儿,猛然抱起地上的小宝,发足狂奔起来。

飞燕!此时的孙慕云心底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快冲出山谷。那辆经过自己改造过的马车飞燕就停在山谷外,只要能上了马车,便算暂时安全了。因为飞燕特别适合在这样复杂的地形中急驰,再加上四周的雾气,孙慕云有信心逃回草屋去。

哼!只要能够回到草屋去,有神mì

无比的天机老人在那里坐镇,有何惧哉?

孙慕云虽在天机老人身边待了四年多,仍旧不知dào

天机老人究竟是何来头,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天机老人的修为绝对可以用深不可测来形容,这“天机”二字的确不是浪得虚名。

而天机老人似乎对孙慕云的身世很是了解,这一度让孙慕云又惊又疑。当他问及一些前尘往事,天机老人却又缄口不言。即使在孙慕云的逼问之下,也往往只有让人无可奈何的一句“其时未至,且静待佳年”。

就在孙慕云慌不择路,不顾一切地往山谷外发足狂奔的时候,他身后的红衣人脸上带着难以捉摸的神情,看向孙慕云背影的目光仿若看着街头杂耍卖艺的猴头一般,突然在原地化为一蓬血雾消失不见了。

第六章 约赌柳华

这四年多的时间里,整个尘间界动荡不安,残照妖族蠢蠢欲动,而鬼道之人则和阳极门、白马寺等道家和释家的大宗门摩擦不断,就连鬼道各势力之间也是互相攻伐倾轧。再加上一个背景大的吓人却不知其目的何在的万神殿,甚至连一贯超然物外的猎魂一族似乎也意识到了危机,和人类修士的几个大宗门之间也有了少许的往来。

倒是意wài

得到蜀王陵墓恩赐的沉戈一族,不知为何一直毫无动作,如同销声匿迹了一般。这出人意料的情况,着实让猎魂大哥担心不已。

时局动荡不安,各宗门元老也是绞尽脑汁增加自己宗门的实力,以便能够应对各种突发状况。一时间整个尘间界风起云涌,形势诡谲。

这一切都是天机老人在讲道之余的闲暇时告sù

孙慕云的,孙慕云当时听得目瞪口呆,半晌才回过神来,只问了一个问题,便是工派之首的百炼堂现在处境如何?

天机老人的回答令孙慕云大失所望,他说百炼堂自从被秦不伤毁去后便逐渐式微,整个宗门人才凋敝,特别是因为陈润之和赵牧之两位分神期修士的殒落,工派之首的地位早已拱手让人了,若不是因为意wài

地崛起了一位年轻的分神期修士,只怕如今已经沦落为二流的宗派了。即便如此,现在整个百炼堂也只能困守在离白马寺不远的莲花山上,在白马寺的庇护之下苟延残喘。

“不知那新突pò

的分神期修士是谁?”孙慕云心下好奇道。

天机老人想了想,回答道:“分神期的小辈我很少记得名字,不过因为我之前和你们的润之掌门打过一些交道,所以对你们百炼堂多加留意了一些,那新进修士正是你的大师兄戴鹏。”

孙慕云一听,脑中立kè

浮现出大师兄戴鹏那满脸胡渣的面容来。

想起初见时他怀中抱着重剑懒洋洋地靠在栏杆上的情景,以及那句让孙慕云哭笑不得的调侃“从哪里偷来的”,孙慕云嘴角顿时露出一抹浅笑来,急切地想和自己的这位大师兄见上一面。

虽然已经知dào

了百炼堂的所在,但是想到自己修为尽失,孙慕云也只得暂时按捺住前往的念头,只一心希望天机老人能够早日想出办法帮自己恢复修为。

却说孙慕云抱着重伤的小宝不要命地朝山谷外跑去,耳听着身后的追击声突然消失不见了。正心生疑惑时,却看见那红衣人和那具紫衣炼尸不知何时挡在了自己面前的路上。

孙慕云急忙停下,想起天机老人所教导的“道几于水,事善能,动善时”的训诫来,心知此时莽撞不得,保命乃第一要务,便强忍着心底的厌恶,挤出笑容朝那红衣人道:“晚辈乃一介凡夫俗子,与前辈素无恩怨,却不知前辈为何一直要为难晚辈?还未曾请教前辈尊姓大名,若是晚辈我哪里做错惹怒了前辈,还望前辈明示。”

那红衣人没料到孙慕云能说出这番话来,稍稍惊讶了一番,便回答道:“也好,让你死个明白,省得做个糊涂鬼。我原先有个俗名叫做柳华,只是许久无人提及,若不是今日被你无意中问起,只怕我以为自己都已经忘了。我和你也无甚冤仇,今日之所以要杀你,怪只怪你知dào

的太多了。”

话刚说完,柳华便又要掐诀动手。

孙慕云一看,忙不迭地说道:“且慢,柳前辈,杀人不过头点地。我虽只是一介凡夫俗子,但不知前辈可有胆量和我堵上一把?”

“哦?”柳华停下手来,饶有兴致地看着孙慕云,问道,“怎么个赌法?”

孙慕云却不说话,只盯着那具紫衣炼尸看了片刻,突然一拳朝那炼尸打去。

柳华站在一旁,看着这莫名其妙的一拳,心下不禁感到有些好笑,他任由孙慕云软绵绵的一拳打到那面无表情的炼尸身上。

接着孙慕云竟理了理炼尸身上被他弄的有些凌乱的衣服,又在炼尸的胳膊和腿上拍来拍去,口中也念念有词。

看着这让人感到莫名其妙的一幕,柳华冷笑道:“小子,不要再装神弄鬼了,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怎么个赌法,赶快说!”

“好好好。”孙慕云不慌不忙道,“对付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何须柳前辈亲自出手,我看您这具炼尸就厉害无比,对付我肯定是绰绰有余了。不如我们赌一把,我一介凡夫俗子,和这炼尸用拳头轮流对打,看是我先把他收拾掉,还是他先把我收拾掉。若是我先把他收拾掉了,您便放我离开;若是他先把我收拾掉,也正好省了您亲自动手的麻烦。如何?”

柳华将孙慕云又上上下下细细地打量了一番,那目光让孙慕云感到自己仿佛是砧板上的鱼肉一般,他道:“你可知我炼制的这具炼尸,生前可是合体期的修为,你不觉得你太过狂妄了吗?”

“既然你找死……”柳华冷笑道,“好!我就成全你。”

孙慕云眼见柳华话未说完便要动手,急忙向后跳开,连连摆手道:“且慢。”

柳华怒气冲冲道:“你怎么这般婆婆妈妈的,有什么话一次性说完,要不这赌约也就作罢。”

孙慕云点点头,正色道:“柳前辈您别怪我啰嗦,对前辈您来说这赌约不过是一场游戏罢了,但是我压上的却是我的小命,所以有个要求我必须要说清楚。这赌约约定的是这具炼尸和我对打,前辈您可不能出手,当然也不能动。”

柳华一听,一把指着孙慕云的鼻子骂道:“好你个刁滑小子,若我不能动,你趁机逃跑,那我岂不是不能追?”

孙慕云摇摇头,说道:“您多虑了,我不过一介凡夫俗子,就在您的眼皮底下,我能耍什么花招?就算我逃跑,两条肉腿又能跑到哪里去呢?”

“好吧,我不动便是了,那就开始吧。”柳华祭出摄魂铃来,盘腿坐下,缓缓道,“不过得我先打,而且你听清楚了,若是你跑的太远,我这炼尸打不到你,这赌约也算作废。”

孙慕云一声不吭地走到离柳华七八丈远的树林中,往回走了五步的距离。他思考片刻又接着往回走了三步,便朝柳华喊道:“我准bèi

好了。”

话音未落,柳华身旁的紫衣炼尸已经像一道疾风朝朝着孙慕云冲去。虽然他和孙慕云之间隔着六七丈的距离,但是眨眼间便已经举着拳头冲到孙慕云跟前。

“不准打脸!”孙慕云瞧着那恶狠狠的一拳直朝着自己的面门轰来,急忙双手护头怒吼道。

紫衣炼尸仿佛听懂了一般,拳头稍作停顿便直往孙慕云胸口砸去。

“嘭”的一声闷响,孙慕云被当胸一记重拳轰中,他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身体也在瞬间弓成了虾米状。

好疼,这合体期的身体果然**。孙慕云心下暗道。

他缓缓站直身体,胸口有一股窒息感传来,但很快就被大衍翠生珠及时传来一道清凉之感给化解了。

“轮到我了。”孙慕云怪叫一声,将拳头捏起,用手臂在空中抡起一个夸张的圆圈,便朝那炼尸扑去。

柳华盘腿坐在那里,看着远处孙慕云那近乎表演的样子,不禁感到好笑。

孙慕云合身扑上,狠狠地撞到那紫衣炼尸怀里,同时袖中藏着的龙骧匕以极其刁钻的角度狠狠地朝炼尸心脏处刺去。

“呯”的一声脆响,龙骧匕像扎在了一道石墙上,柳华的声音在同时响起,他满是揶揄道:“尽管扎,若能扎坏了我也放你走。”

“这身体真是硬得**!”孙慕云嘟噜道,他装作不经意地走到炼尸身后,同时举起拳头道,“我要打了。”

又是不痛不痒的一拳砸在炼尸背后,孙慕云趁势在其背后乱摸了一阵。

他的眼中露出一丝不易觉察的沮丧,走回到原处后小心地往后退了三步,想了想又往前走了半步。

“来吧,第二拳。”孙慕云看着远处的柳华道。

炼尸又是一记重拳轰在他的胸口,孙慕云应声跌倒在地,胸口立时传来一阵灼痛感,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一般。

真是要命,距离又估算错了。

“现在轮到我了。”孙慕云爬起身来,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眼中露出的一抹恨意转瞬即逝。

他一声不吭地用拳头朝紫衣炼尸胸口打去,同时整个人也再次抢进炼尸怀中。就在身体撞到炼尸的一瞬间,利用炼尸身体的遮挡,一串晶莹剔特、翠绿欲滴的佛珠被悄悄地塞进炼尸怀中。

孙慕云撞到炼尸身上,那具炼尸纹丝不动,自己却摔倒在地。他站起身来,又趁着在紫衣炼尸胸口乱摸的机会将其怀中的大衍翠生珠挪到了心脏的位置。

退回到原处,孙慕云装作不经意地瞟了柳华一眼,发xiàn

柳华似乎并未发觉,这才松了一口气。他小心地往后退了两步,迟疑片刻又往前挪了半步,终于站定。

“第三拳,尽管来吧。”孙慕云看着面前的炼尸道。

炼尸毫不犹豫地一拳打来,顿时一股腥风扑面而来。孙慕云一看,知dào

柳华和炼尸心神联系的地方并不是心脏,心下很是失望。

就在拳头及身的刹那,孙慕云眼见紫衣炼尸的整个动作扭曲变形起来——整个上身前倾,左腿支地,右腿向后飞去,活脱脱一副提线木偶的样子。

他心下一喜,知dào

这已经是柳华操纵炼尸距离的极限了,此时柳华和炼尸的心神联系应该是最薄弱的。

但这一拳仍旧结结实实地打到了孙慕云胸口。

“嘭”的一声,孙慕云倒栽出去,在地上翻了几个跟头,口中不断地涌出鲜血来。他颤巍巍地站起身来,感觉胸口传来万蚁蚀咬般的剧烈疼痛。孙慕云强忍着痛苦,低下头看向自己的胸口,只见胸口的道袍已经被巨力震碎了,露出里面发青发红的皮肤来。这次没了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护佑,孙慕云硬生生地吃下了这一拳,若不是他的肌肉骨骼和皮肤都是由那些土黄色光点修复而成的,只怕此刻已经筋断骨折一命呜呼了。

“该我了……”孙慕云口中含血,含糊不清道。

孙慕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向紫衣炼尸走去。每走一步胸口都像刀割一般,但他还是强忍着走到炼尸跟前。

“由你折腾去吧,再来一拳就结束了。”柳华眼中带着悲悯,看了一眼远处身受重伤却仍旧装神弄鬼的孙慕云道。

此时大衍翠生珠又回到了孙慕云的手里,他心知这具炼尸和柳华的心神联系既然不在心脏处,那么一定是在脑中。

这下却让人为难了,若是在心脏处,尚可将大衍翠生珠藏于炼尸的衣服里,但若是在脑中,却又该藏于何处呢?

孙慕云看着面前这具披头散发的炼尸,心下不禁苦恼不堪,难道计划了这么久,最后还是要功亏一篑?

他下意识地拨开炼尸凌乱的头发,看着那青紫发黑的嘴唇,突然灵机一动,想到可以将大衍翠生珠藏到这具炼尸口中。

但是新的问题又来了,将大衍翠生珠悄悄地藏到炼尸怀中,还可以在装疯卖傻的时候利用炼尸身体的遮挡做到,但要想悄悄地藏到炼尸口中,是绝无可能的。因为将大衍翠生珠塞到炼尸口中的这一过程,是一定会被柳华发xiàn

的。而一旦被发xiàn

了,对于这些对大衍翠生珠恨得咬牙切齿的鬼道修士来说,一定会将孙慕云立毙当场。

整个鬼道势力之所以联合起来不顾一切地攻打百炼堂,正是为了这大衍翠生珠而来。并不是因为大衍翠生珠是七器之一,藏着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更主要的原因是因为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对鬼道功法的克制实在是太厉害了,只要这东西一日没有落到鬼道手中,整个鬼道都感到寝食难安,惶惶不可终日。

而远处那位身着红衣端坐于地的鬼道修士柳华,更加不是什么善茬。

孙慕云深知此点,所以心下忧虑重重,断不敢轻易将大衍翠生珠视之于人。但此刻箭在弦上,不得不发。若是耽搁太长的时间,难保柳华不会发xiàn

什么端倪。

就在此时,孙慕云心生一计,他将大衍翠生珠悄悄地含在口中。看着眼前炼尸那青紫发黑的嘴唇,他不禁感到酸水上涌,险些吐出来。

“怎么,你不想继xù

这个赌约了吗?”柳华冷酷的声音传来。

孙慕云猛一咬牙,分开炼尸遮在脸部的凌乱的长发,强忍住内心的呕吐感闭上眼睛,同时将自己的嘴唇朝那青紫发黑的嘴唇迎去。

贴上了炼尸的嘴唇后,他小心地用牙齿叩开炼尸的嘴。在将含于自己口中的大衍翠生珠用舌头拨到炼尸口中的时候,孙慕云突然感到嘴唇一凉,接着整个身体便僵在了那里。

腹部生出的一股暖流经胸口涌至舌尖,接着竟被那炼尸吸去了。而全身百骸之中,一股股暖流经胸口涌至舌尖,最后也都被那炼尸吸去了。孙慕云心下大惊,却发xiàn

自己丝毫动弹不得。他感到自己的体温急剧下降着,浑身如坠冰窟一般变得冰冷无比。

远处端坐于地的柳华看到孙慕云突然吻上了自己的炼尸,不禁心下大奇。接着又看到他和自己的炼尸一直保持着亲吻的姿势,一副欲罢不能的样子,更是惊愕得无以复加。

难道这小子和他是旧识,此刻已经发xiàn

了什么?这个念头猛地蹦了出来,但旋即被柳华否定了——面前这小子就是个普通的青年罢了,虽然他那只老虎有些灵性,也断无可能和那人有什么交集。

即使这样想着,但眼睁睁看着孙慕云和紫衣炼尸一直保持着口唇相对的姿势,他不禁心生狐疑。

便见柳华缓缓站起身来,面带狐疑地看向孙慕云。

第七章 法则回归

下了马车飞燕,孙慕云抱着昏死过去的小宝跌跌撞撞地朝草屋走去。

“吱呀”一声,他推开破旧的木门,看见那个坐在蒲团上的人影,终于支撑不住无力地摔倒在地,嘴角也溢出一丝黑血来。

天机老人闻声转过身来,他的脸色惨白得吓人。看到摔倒在地的孙慕云,他站起身来,缓缓地走到孙慕云身边,右手一指,魂力流转间便有数道白光从指尖射出。

那数道白光在空中略一停顿,便直往地下的小宝身上投去。白光透体而入,小宝下意识地哼哼了一声,接着便醒转过来。

小宝方一醒转,看到一旁趴在地上的孙慕云,不禁绕着孙慕云转起圈来,同时盯着天机老人呜呜地低吼着。

天机老人虽然明白小宝的意思,却摇摇头朝孙慕云叹息道:“不是我不想帮你,这次只能靠你自己来克服。这几日我才想通了,法则之力绝不会主动抛弃你,肯定是你抛弃了它。现在正是一个契机,趁你重伤生命垂危之际,便置之死地而后求生吧。”

小宝似乎没有听懂,只是呜咽一声趴到一旁,而孙慕云却早已昏死过去了。

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沙漠中,孙慕云正艰难地往前行走着。阳光阴冷,沙砾却滚烫无比。

他赤着脚,每一步都如同踩在烧得火热的碳团上一般,灼痛感和刺痛感从脚底传遍全身。极目所至,便只有一片昏暗的黄。就这般不知走了多久,孙慕云感到自己的身体越来越沉重,从脚底传来的灼痛感和刺痛感也越来越强烈。

天地间一片安静,沙漠中常有的风此时都不见了踪影。只有那一轮不死不活的太阳毫无生气地挂在天上。脚底传来的诸般痛感孙慕云虽然难以忍受,但他却不敢停下。因为痛感的存zài

至少还能证明自己依旧活着,依旧存zài

着。他生怕自己若是停下了,哪怕只是片刻的时间,这无情的天地便会在顷刻间就将给自己遗忘了。

这一切还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孙慕云丝毫不知dào

他要到哪里去。他只能这般忍受着脚底的剧痛和深重的寂寞之感一刻不停歇地往前走着,却不知dào

何处才是尽头,何时才能停止。

当收养自己的师父被破虚的杀手杀害时,自己也曾这般迷茫和无所适从,但那时尚有小天在自己身边。当小天死去,自己孤身一人时,身边却又多了顽皮的猴子小空、对自己关爱有加的牧之师父和润之掌门,当然最重yào

的是认识了那个老爱欺负自己的赵文师姐——青草环作千千结,竹马声声数青梅。

虽然百炼堂后来被秦不伤毁去,但孙慕云早已在心底将百炼堂当作了自己的家!因为那里有一个他始终放不下的人,即使她任性、刁蛮,也未必善良,但在他最纯净最自卑的青葱岁月里,是这个女孩子陪伴着他一同成长,鉴证了他生命里最珍贵的时光,同时也给予了他最初也最难以割舍的温暖。所以当时光流逝后,便再无需任何复杂的理由,只想紧抓不放。正是魂牵梦绕千百回,醉里明月在,彩云何时归?即使孙慕云在心魔之劫中看到赵文,绝望地追赶时,也未曾如此无所适从过。因为那里至少还有一条地平线,虽然那条地平线似乎永远出现在前方,但他至少知dào

自己该去哪里。

可是现在,只有毫无生气的一片荒漠和望不到尽头的昏黄。

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我为什么活着?

这些问题一个个蹦出来,搅得孙慕云不得安生。思考了良久,仍然理不出一个头绪来,但是孙慕云敏锐地意识到一个问题:如今他深陷困境,但是凭他自己的力量,似乎是走不出这个困境的。

可是极目所至,除了沙砾还是沙砾。此处了无人烟,又能找谁寻求帮zhù

呢?

身体越来越沉重,再加上太阳的炙烤,浑身的水分都蒸发掉了,嘴巴里更像塞了一团火,干渴难耐。

先停下来歇歇吧。他听见自己脑中的一个声音懒懒道。

不能停,在这里停下来就再也走不出去了。脑中的另一个声音严厉道。

孙慕云自然不敢停下脚步,但是行走的速度却越来越慢。严重的缺水和疲倦让他产生了幻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条清澈的溪流汩汩地流淌着。

孙慕云欢呼一声,疲倦不堪的身体里爆fā

出最后的力量,带着欣喜狂奔到溪流边,用手小心地鞠起一捧清凉的水来,猛地灌入口中。

“呸、呸。”孙慕云忙不迭地将灌入口中的沙子吐了出来,这才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幻觉,竟然将沙堆当成了溪流。

他挣扎着往前走了几步,终于颓然地坐到了地上,孙慕云知dào

自己已经到达极限了。他绝望地抬头望天,太阳阴冷,脚下的沙砾却滚烫一片。

看着这极不协调的一幕,孙慕云心生绝望之际突然意识到什么。灵光一闪,便如当头棒喝一般,他猛然领悟到那转瞬即逝的一丝一毫。

“叶落需归根,游子当回乡!”孙慕云突然站起身来,状若疯癫,仰天大笑起来。

四周的荒漠突然消失不见了,身体的疲倦和干渴之感也消失不见了。一片昏暗中,只有天幕上仍旧挂着一轮阴冷的太阳。

寒风突起,凛然刺骨。

孙慕云在风中瑟瑟发抖着,他突然发xiàn

发xiàn

自己变成了一片树叶。

上次心魔中所经lì

的情景犹在眼前,难道……

天机老人发觉孙慕云原本滚烫的身体突然变得冰冷起来,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尸毒是极其厉害的热毒,而且这具炼尸生前还是合体期的修为,这尸毒更是凶猛异常,还好这小子终于熬过来了。”

就在孙慕云心生疑惑之际,突然身侧光影流转,流光乱舞,恍惚间便看见一个细眉如弯月,穿着三月嫩柳色的丝绸罩裙的女孩子站在他的身旁。

“师姐?师姐!”孙慕云心下一惊,接着便大声呼喊起来。

但是赵文毫无回应,只是静静地站在一旁,接着竟哭泣起来。

看着自己朝思暮想的佳人就在眼前,孙慕云却感到一股寒意沿着背脊弥漫开来。此刻的情景和上次在心魔中所经lì

的情景几乎一模一样,可这一切绝不会是巧合。

但是眼前的赵文是如此的逼真,那一皱眉间的幽怨和哭泣时的无助都是一模一样。那薄薄的嘴唇抿着,如一道光溜的弧,让人情不自禁地心颤起来。孙慕云渐渐迷失了,他听见自己内心里有一个声音越来越响,越来越响,终于他克制住内心的自卑和羞涩,忘记了自己此刻只是一片树叶,朝着身侧哭得梨花带雨的赵文道:“师姐,我喜欢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赵文似有所觉地抬起头来,她停止了哭泣,朝四下里打量了一番,脸上带着疑惑道:“小师弟,是你在跟我说话吗?你在哪呢?”

孙慕云没料到赵文竟然听见了,顿时心下狂喜。正待回答时,突然感到眼前的赵文正离自己远去。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却发xiàn

是自己化作的树叶所在的树枝,正在呼啸的寒风中逐渐远去。

“不,不!”孙慕云心下大急,怎奈何受到树枝的束缚,纵使他喊破了嗓子也无济于事。

就在他心乱如麻不知所措时,与心魔之劫中极其相似声音又再次出现了,不知来自哪里,飘飘荡荡却又清晰可闻。

“你真的,就如此渴望离开我的怀抱吗?”

孙慕云想起上次的情景,心知这声音必定与自己突然消失的土之法则有着莫大关联。他犹豫了一下,终究只是长叹了一声,便沉默不言了。

“我明白你的选择了,那就跟我一起走吧。这尘间界的纷纷扰扰终究说不明白,便跟我一起去寻那真自在去吧。”

孙慕云点点头,又带着不舍向赵文投去最后一瞥。

这一瞥却立时让他吓得魂不附体,只见赵文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匕首,正放在那雪白的脖颈间,无比忧伤的声音传到孙慕云耳中:“爷爷和父亲都死了,母亲也不知身在何处,现在连小师弟也不愿意理我,大家都不要我了,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这一下直叫孙慕云肝胆欲裂,他挣扎着不顾一切地向赵文所在的方向扑去,但是又哪里能够挣脱树枝的束缚呢?

眼见着殷红的血珠从赵文雪白的脖颈间不断涌出,孙慕云像一只受伤的野兽一般,绝望地嘶吼起来。

“让我去,让我去!”他已经彻底丧失了理智。

那个声音适时地响起:“你真的决定了吗?”

孙慕云心乱如麻,他低头不语,眼角却有两滴滚烫的泪珠滴落下来。

“不可!”

就在孙慕云做出最终决定的时候,他的耳畔突然响起了天机老人一声如同炸雷般的呵斥。正是平地惊雷起,孙慕云一下被吓懵了。他很快回过神来,终于意识到自己差点彻底地将土之法则给抛弃掉。

“不,不!请带我一起走吧!”孙慕云冷汗涔涔地嘶吼道。

只听到一声若有若无、如丝如缕的叹息声,便再无回应。

四周的一片昏暗突然如潮水般退去,凌乱的光星子扑面而来。头顶天幕中悬着的阴冷的太阳也在一瞬间变得炙热无比,而赵文的影像也消失不见了。

一片安静,不知过了多久,孙慕云突然感到自己的心跳声变得强烈起来。

随着心跳声一起感受到的,还有那消失沉寂了四年之久的大地律动,孙慕云一下子变得欣喜欲狂,连声音都哽咽了。

心念一动,一个瞬移。眼前的景象随之四下崩裂,彻底地破碎开来。

“嗯哼。”他轻哼一声,终于悠悠地醒转了过来。

第八章 论道

“你醒了?”天机老人端坐于蒲团上,脸色已经回转过来,原本苍白的脸上此时有了些血色,但孙慕云看来总觉得有些刺眼。

而天机老人的旁边赫然正是那具紫衣炼尸,长发遮面披散开来,安静地站在天机老人身旁,像准bèi

聆听长辈训话的晚辈一样。若不是紫衣炼尸的姿势有些僵硬,孙慕云几乎会认定这是个活物。草屋中的情景显得有些诡异,却又无比的和谐。

孙慕云爬起身来,走到天机老人面前,执了一礼满怀敬意道:“前辈大恩大德,晚辈无以为报,若有机会即便赴汤蹈火也在所不辞。”

天机老人神色安详,细细地端详了面前的孙慕云一番,说道:“慕云,我不求你报答什么,只希望你以后能够多加宽容,不要赶尽杀绝就行了。”

孙慕云一听,诧异道:“前辈!你何出此言?难道前辈认为我会做出此等事来?”

天机老人叹息一声道:“以后你自然会明白的,只希望到时候你能记起我今日所言。”

说到这里,天机老人指了指在趴在一旁呼呼大睡的小宝,嘱托道:“慕云,我知dào

你已经得到小宝的充分信任了,以后就让它跟着你吧。小宝不是普通的灵兽,希望你能爱惜它,当然它能带给你的好处也是很大的。”

孙慕云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慌乱道:“前辈,我哪里做错了,你为什么要赶我走!”

天机老人却不说话,沉默了半晌方开口道:“慕云,你误会了,是我要走。”

“前辈为什么要走?我还希望能够跟着前辈再学几年呢!”孙慕云不甘心道。

天机老人笑着摇了摇头,他指了指一旁的紫衣炼尸,问道:“你可认得?”

孙慕云脸上杀机一闪即逝,回答道:“自然认得,那修士名叫柳华,早上正是他想要我和小宝的性命。以后不要让我再碰上他,哼!”

天机老人看着杀意沸腾的孙慕云,心下暗暗叹息了一声,平静道:“先不提这柳华,却说说这炼尸你可认得?”

孙慕云拨开紫衣炼尸的头发,细细端详了一番,终于摇了摇头。

天机老人便接口道:“此人名曰秦不伤,却也是个不世出的奇才,只是不知为何竟被人炼成炼尸了。以他合体期的修为,实在是匪夷所思。”

“秦不伤?”孙慕云自言自语道,“似乎在哪里听过。”

过了片刻,他突然“哎呀”一声,一拍脑袋道:“我想起来了,此人就是将我百炼堂毁去的那个大混蛋!我的师父还有掌门都是被他杀害的,没想到他也有今天。实在是天道昭昭,报应不爽啊!”

天机老人看着情绪变得激动的孙慕云,淡淡道:“如此说来,此人确实和你有些渊源。我走之后,你便找个地方逃命去吧,这具炼尸你也一并带走好了。”

“逃命,为何?以前辈您的实力……”孙慕云疑惑道。

天机老人打断了孙慕云的话,咳嗽了一声,接着苦笑道:“慕云,我明白你的意思。只是我的痼疾发作得一次比一次厉害,我已经快压制不住了,说不定哪天就一命呜呼了。我这把年纪,死也就死了,倒没什么。只是你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走,绝不能折在这里,所以还是尽早逃命去吧。至于为什么要逃命……”

孙慕云见天机老人突然沉默不语,心知他接下来一定有很重yào

的秘密要讲,便屏息肃立一旁。

天机老人忽低声道:“慕云,万神殿可曾听说过?”

孙慕云点点头,惊讶道:“怎么又和万神殿扯上关系了?”

“今日早晨那叫做柳华的跳梁小丑已经被我杀了,可惜这只是他的一个元婴分身。这柳华倒没什么,但是他的父亲却是凶名赫赫的鬼道宗门血沐派的宗主血魔尊者是也。他的儿子一下子损失了一个元婴分身,吃了这么大的亏,按鬼道修士的性格必定要你我十倍奉还。这血魔尊者倒也没什么,在我眼中他也不过仍然是个小角色罢了,当然以你现在的实力或许还不是他的对手。真zhèng

让我忌讳的就是血魔尊者背后的万神殿,血魔尊者和万神殿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即使没有投靠它,却也相去不远了。万神殿极其记仇,向来是锱铢必较,天罚组织中的修士相信此刻已经倾巢而出,直奔你我二人杀将过来了。所以此地实在不宜久留,需得逃命去了。”天机老人非常严肃地解释道。

孙慕云终于明白过来,却又不解道:“既是逃命,那自然是轻装上阵才好,为何前辈一定要我带上这如同累赘一般的炼尸呢?”

天机老人想起占卜时看到的情景,狡黠道:“这个现在还说不得,但是你一定要带上,至于怎么带,那得你自己想办法了。”

“那……还有机会再见到前辈吗?”孙慕云面带期望之色道。

天机老人避而不答,只是随口应付道:“有缘自会再见的。”

小子,你哪里知dào

,再见面时,便是我的死期了。天机老人心下暗暗叹息道。

孙慕云却不知天机老人心中所想,不依不饶道:“前辈,等以后哪天我遇到不懂的问题,还到这草屋中请教你。”

天机老人点点头,面带笑意道:“便依你了。但有一条你要切记,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五年内断不可再回到此处来找我。若是你违反了,我是不会再和你见面的。”

孙慕云虽然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仍旧点点头,郑重道:“前辈放心,我都记下了。”

“坐。”天机老人朝身旁的蒲团一指,那蒲团便飞至孙慕云脚边。

孙慕云依言缓缓地盘腿坐到那蒲团上。

“慕云,现在我给你上最后一课。”天机老人浑浊的双眼中突然精光暴涨。

便如四年间通常的早课一般,孙慕云静静地等待聆听天机老人的教诲。然而天机老人此次并没有如往常那般开始讲课,反而开口问了一个问题道:“慕云,你且告sù

我,何为道?”

搜肠刮肚了一番,孙慕云回答道:“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字之曰道,强为之名曰大。大曰逝,逝曰远,远曰反。”

“还有呢?”天机老人有些不满道。

孙慕云挠挠头,苦思冥想之下又回答道:“道之为物,惟恍惟惚。惚兮恍兮,其中有象;恍兮惚兮,其中有物。窈兮冥兮,其中有精。其精甚真,其中有信。自古及今,其名不去,已阅众甫。”

天机老人不耐烦道:“再说。”

这样却让孙慕云为难了,憋了半天方开口道:“生而不有,为而不恃,长而不宰,是谓玄德。道即玄德,大抵应该也就是这个样子的吧。”

天机老人突然打断他,怒道:“我不想听你背书!我只想听听你自己的感悟。”

孙慕云嘟噜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气氛有些压抑,孙慕云偷偷瞥了天机老人一眼,才发觉他早已紧闭双目静坐守元。

致虚极,守静笃。天机老人此时正处于这完美的状态中,浑然忘我。

而孙慕云却想破了脑袋,也没有想出一个满yì

的答案来。

“我不知dào

。”终于他放qì

了,低声道。

天机老人却置若罔闻,毫无回应。

孙慕云心知今天自己若不给出一个满yì

的答案来,只怕会让天机老人很是失望。

何谓道?这个题目看来就是自己的出师题了。

投机不得又放qì

不得,孙慕云只得收敛心神,认真思考起来。

自己领悟最多的便是土之法则了,土之法则是从地之道中领悟出来的,那么地之道便就是自己现在所认识的道了。

敦厚,包容,千万年不改的秉性。

沉默,安静,像一位慈父一般养育了大地上的万千生灵。注视着他们的生老病死,感受着他们的喜怒哀乐与爱恨情仇。它深爱着这片大地的每一个生灵,但它绝不会偏袒任何人。

天地不仁,是故至仁,大抵如是。

大地虽任劳任怨,不求回报,但绝不是逆来顺受。猛然裂开的土地,轰然塌陷的山壁,滚滚而下的岩浆,它的暴虐能在顷刻间毫不留情地杀死无数生灵。

对大地来说,它的仁绝不是仁慈,仁慈只是强者对弱者的怜悯。大地虽然养育了不计其数的生灵,却从不以强者自居,就更谈不上什么仁慈了。

大地所做的一切,只遵循千万年不变的规则,那就是地之道。天地之初,道伴生左右,虽历经千万年,道仍伴随左右,并将永远伴随左右。大地和它所遵循的道相辅相成,相伴相生,无君无臣,无主无仆。

可是大地的道历经千万年,真zhèng

能够读懂的又有几人?

众生熙熙,皆为利来;众生攘攘,皆为利往。

对身旁的亲情和友情尚且能够视而不见,况乎那沉默不言的大地耶?土地贫瘠便颇多微词,土地肥沃却不知感恩。但大地从不会因为人们的赞美就忘乎所以,也不会因为人们的怨恨就心怀怨隙。它只遵循着它的道,养育或者毁灭那无数的生灵。它从不会懈怠,更不会罢工,对任何生灵都是一视同仁。

正所谓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

孙慕云从沉思中回过神来,终于露出笑意来。

“前辈,只怕要让你失望了。我细细想了一下,最后的答案仍是书中那几句。”孙慕云的语气中却充满自信。

天机老人缓缓睁开眼来,若有所思道:“也罢,你且说说是哪几句?”

“寂兮寥兮,独立而不改,周行而不殆,这便是我从脚下的大地中所学到的道。”

天机老人轻吁一声,忽正色道:“慕云,这就是你跟我学了四年所得到的结果吗?你是在糊弄我!”

眼见天机老人面带愠色,孙慕云愣住了。犹豫了一下,他便咬咬牙道:“前辈,以上字字出自我自己的领悟,何来糊弄一说?”

天机老人怒道:“胡说!我说你是糊弄,自然是有原因的,难道我还能冤枉了你不成?‘何谓道’这个问题,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新的答案。”

孙慕云不依不饶道:“前辈,我很敬重你,我绝没有糊弄你。若说让我重想,我仍是要回答你方才那几句。”

“真的不改?”

“绝不。”

草屋中顿时火药味十足。

就在此时,天机老人突然站起身来,抚掌大笑不止。

孙慕云看得莫名其妙,天机老人却朝他摆摆手道:“这下我真的放心了,你可以走了。”

“前辈……”

“我知dào

你心中的疑惑,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要什么答案,而是想看看你能否坚持自己的判断。你做得很好,而且你给出了一个正确的答案。”天机老人满yì

道。

孙慕云目瞪口呆地看着天机老人,显然被人摆了一道是一件让人很不舒服的事情,但他出于礼貌,脸上仍旧保持着一贯的敬重。

天机老人自然看出了孙慕云心中的不满,却不以为意道:“走之前,让我再送你一件大礼。”

第九章 墨城恶战(上)

当孙慕云乘着飞燕离开那间他待了四年有余的破旧草屋时,他的内心激动不已,心潮澎湃难抑。

天机老人着实送了一份大礼给他!

其实天机老人只是很平静地告sù

了他一句话:“时间其实和我们所处的空间是一样的,它们之间并无什么不同。”

孙慕云起初并没有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玄机,直到他突然想起另一句话来——对于我来说,五十年前的我和千万年前的我是一样的,只要你能感受到我的存zài

,便永远是如此。

这是他脚下的大地告sù

他的。

当这两句话被无意中联系到一起时,孙慕云竟如同醍醐灌顶一般猛然醒悟过来。

既然利用土之法则可以影响空间,那么自然也就可以影响时间。

土之法则的力量越强,可以影响的空间范围便越大,空间受到的影响也越大。对于时间,自然也是如此。大地所谓五十年前和千万年前并无区别,是因为其自始至终都一直有地之道伴随左右。

可是孙慕云所领悟的地之道实在有限,而且他也不知dào

如何利用土之法则对时间产生影响。

“前辈,我该怎么做才能影响时间?”孙慕云问得很直接。

“不知dào

,自己想。”天机老人回答得更干脆。

既然老前辈不愿帮忙,那就只有自己想办法。

孙慕云一旦认真起来,倒也机敏异常。他只想了片刻便找出了问题的关键,无论是瞬移还是影响空间,他所利用的都是大地律动。而大地律动也确实就是他和脚下大地仅有的也是全部的联系了。如此说来,就算利用土之法则影响时间,必然也是利用大地律动。

即使知dào

是利用大地律动,可是又该如何去做呢?

虽然孙慕云苦思良久仍不得要领,但他坚信自己已经找到了关键所在,至少不再是毫无头绪了,所以心下激动不已。

带着这样的疑问以及内心难以自抑的激动,孙慕云乘着飞燕直往南边去了。

天机老人实在是很够意思,就在孙慕云为那具紫衣炼尸头疼不已的时候,他默默地递过来一枚纳戒。

四年前孙慕云由这里往北急切地希望能够回到故地寒潭去,现在他却不再一路往北,而是拼命往南赶路。因为四年前他希望从故居寒潭得到的东西,都在这间破旧的草屋里得到了。更重yào

的一点是,既然已经知dào

百炼堂众人的所在,他更是一刻都等不得,恨不得立kè

插上翅膀飞到莲花山去。

但他却不敢用木鸢,即使乘坐飞燕也是尽量将行走路线选择在荒无人烟处。

他如此小心翼翼,实在是迫不得已,因为从他离开那间破旧草屋起,便一直感觉身后有一个人跟踪着自己。

起初孙慕云并不在意,但很快他就发xiàn

情况不对劲了。

地之眼的范围已经可以覆盖方圆数十里,但是却依然发xiàn

不了跟踪的那人。很显然此人在隐藏身形方面有着极高的造诣,跟踪时已经收敛了气息。

孙慕云为防在空中目标过于明显,只得舍了木鸢乘着飞燕小心翼翼地在荒无人烟的路线上行进着。

转眼间过去数周,除了偶然遇到一次山贼团伙拦路打劫之外,一切都平安无事。

毫不犹豫地杀掉了那个凶神恶煞的山贼头子,孙慕云却把其他人都放走了。倒不是他心地善良不忍心杀他们,而是因为孙慕云心情大好所以才将其余人都放走了。

而他之所以心情大好,是因为孙慕云知dào

自己再也不需yào

躲躲藏藏藏的了。

就在刚刚过去的这数周时间里,他在感受并体悟大地过往记忆的时候,突然想到了如何利用土之法则影响时间。将大地律动进行不间断的叠加,最终累积起来的能量和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可以使局部空间发生剧烈的扭曲变形,甚至产生很小的碎裂;将大地律动在瞬间进行叠加,就可以在叠加的区域对时间产生影响,这需yào

一个媒介,能够在瞬间完成不同大地律动的叠加。孙慕云立kè

找到了这样一个媒介——那就是他自己的身体,利用这具大部分由亲土灵气构成的身体可以完美地承担将不同大地律动进行瞬间叠加的任务。

很快孙慕云就发xiàn

了此法有很大的缺陷,那就是能够影响的范围实在太小了,而且并非只需完成瞬间叠加就可以,必须有足够多的大地律动在瞬间叠加到一个点上。叠加需yào

进行操纵,并且需yào

足够多、足够集中,条件实在是很苛刻,这意味着每次使用此法心力都将损耗巨大。

缺点甚多,但瑕不掩瑜。

孙慕云之所以决定不再躲藏显然是因为有恃无恐,而不是一时头脑发热。

虽然能够影响到的范围不过是一块巴掌大小,但在这块巴掌大的区域里,时间足足被减缓了数十倍之多!他在欣喜之余便将所领悟到的对空间产生影响的招式命名为碎裂空间,对时间产生影响的招式命名为扭曲时光。

这是一次质的飞跃,因为孙慕云此时已经从因循大地律动走向了操纵大地律动。

孙慕云便收了飞燕换乘木鸢,又优哉游哉地行了两日,便看见一座雄伟的城池——墨城。

在远处下了木鸢,小心地收入纳戒中,孙慕云大摇大摆地从城门走了进去。街道两旁商铺林立,酒肆簇拥;人来人往,热闹非凡。墨城中的人家大多富裕,身着绫罗绸缎者大有人在,至于丝绸者则不计其数,鲜有布衣夹杂其间。

孙慕云进了一家酒肆,点了几个小菜便挑了个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了。四年多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让他静极思动,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孙慕云有种再世为人的感觉,心里很不是滋味。平日不沾酒水的孙慕云竟然接连举杯,很快就喝得烂醉如泥,倒在桌上呼呼大睡起来。

接着楼下突然传来一声尖叫声,然后便是许多人夺门而逃的声音。

但孙慕云却充耳不闻,继xù

闷头大睡。

过了片刻,便有几人上到二楼来。

第一个人,矮胖身材,满脸严肃。

第二个人,瘦高身材,嬉皮笑脸。

第三个人,嘴角有一道狰狞的刀疤。

第四个人,广袖高冠,目如朗星,容貌俊美。

这四人中的前两位自然就是在陨铁城遇到的天罚二老,第三位便是柳华,最后一人孙慕云看着面生,想了片刻便咬牙切齿在心底破口大骂起来——竟是叛出了百炼堂许久未见的张玉成!

却说孙慕云被人跟踪了数周,料想是万神殿所为,本想在此处将这些阿猫阿狗一网打尽,便假装醉酒不支,为了不让人发觉自己是装醉,连地之眼都未曾使用。却不料阿猫阿狗没等到,却等来了四条恶狼。这四人中的每一位都够孙慕云好好喝一壶的,而现在四人一起上来,摆明了不会再讲江湖道义,给孙慕云单挑的机会。

此时孙慕云仍旧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当然只是装睡。但四人见此情景,反而心生忌惮不敢轻举妄动。

“孙师弟近来可好,不知现在是否比以前长进了一些?”就在孙慕云苦思脱身之计时,倒是张玉成先开口说话了。

孙慕云丝毫没有反应。

几人摸不清深浅,都不敢贸然出手。

四人中便属柳华对孙慕云最是痛恨,因为他不光被毁去一个元婴分身,连花了极大代价得来的紫衣炼尸也被孙慕云毁去了,再加上他之前曾和孙慕云交过手,知dào

孙慕云只是一介凡夫俗子罢了,虽然眼前的孙慕云和之前明显有些不同,但他还是按捺不住率先出手了。

一根猩红的血刺出现在柳华手中,他身形一动,血刺便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直往孙慕云头顶扎去。

眼见血刺已经到了孙慕云的头顶上方毫厘处,但其却仍旧没有丝毫反应。

得手了?柳华心下感到不妙,但仍旧毫不犹豫地刺了下去。

就在血刺及身的一瞬间,孙慕云突然毫无征兆地一个瞬移到了张玉成的身后,一拳恶狠狠地轰出。

张玉成的反应也快得惊人,几乎就在孙慕云消失的一瞬间,他就心念一动张口吐出一把淡青色的飞剑来。

孙慕云一拳循着大地律动的轨迹轰出,张玉成转身的一瞬间,那一拳已然到了眼前。

安静,非常安静的一拳。

没有巨大力量产生的轰鸣声,也没有极快速度带起的破空声,只有一片诡异的安静。

仿佛凭空出现的一拳,朴实无华的一拳,但天罚二老以及柳华看在眼中都不由得惊骇异常。

因为这一拳实在太过于诡异,极快又极慢,极轻又极重。

明明速度很慢却又在眨眼间便到了跟前,看着朴实无华,却又给人激流暗涌大巧若拙的感觉。

实在是避无可避,但直撄其锋的张玉成却毫不慌乱。

这一拳很安静,张玉成也很平静。

那把淡青色的飞剑方一出现,也不见张玉成有何动作,孙慕云便感到喉间一凉。他本能地一个瞬移躲开,便看见那把飞剑在方才的地方一斩而过。

第十章 墨城恶战(下)

孙慕云下意识地用右手捂住了喉咙,待拿开手时,却发xiàn

满手都是鲜血。

这是什么出手速度?太恐怖了……

孙慕云原本打算把深恶痛绝的张玉成偷袭杀死便逃走,如今却发xiàn

自己犯了一个愚蠢的错误——张玉成竟然是这四个人中最强的一个!本想捏死一个软柿子就逃走的,现在这个如意算盘显然已经落空了。

四人对孙慕云形成合围之势,孙慕云任由他们围着,也不见任何动作。

“四位好汉放过我吧,求求你们了。”孙慕云忽抱拳苦苦哀求道。

柳华正想开口讽刺一番,却见孙慕云突然暴起,一个瞬移出现在众人左边。

“想跑?没门!”张玉成心念一动,身旁那把淡青色的飞剑便消失不见了。

与此同时孙慕云喉间又是一凉,他心下大骇,急忙一个瞬移躲了开去。再回头看时,便又看见张玉成的那把飞剑一斩而过。

就在张玉成用飞剑拖住孙慕云的时候,场中四人纷纷往空中祭出一粒圆珠来,这四粒圆珠通体黝黑,鬼气森森。四下里顿时阴风四起,响起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来。四人驱使法诀,圆珠很快便在空中构成了一个锥形的法阵来,这法阵却是个很有名的困敌法阵,名曰鬼域四方阵。

鬼域四方阵一下子涨大起来,将整座酒肆都笼罩在其中。孙慕云身处阵中,四周黑乎乎一片,不见一丝光亮。这四下黑咕隆咚的,实在是偷袭的绝佳环境,敌暗我明,孙慕云却毫不在乎,脚下的大地顷刻间化作他的耳目。虽然仍旧看不分明,但却能听得清清楚楚。

天罚二老、柳华和张玉成都隐藏在阵中,从不同方位虎视眈眈地看着陷入阵中却毫不慌乱的孙慕云。

张玉成心念一动,身旁飞剑悄无声息地融入到黑暗中。

柳华也出手了,他祭出一杆血红的三角小幡来,幡面上画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符号,那三角处分别画着一具骷髅,一头尘拂和一只冰蛙,俱都栩栩如生。顿时有一股浓烈的腥臭味,在酒肆中弥漫开来。真元流转间,小幡便涨大到数尺有余,在空中舒展开来。

胖老者聂建成和瘦老者朱宁十指扣环,却是另一副郎情妾意,真元鼓荡间,便见丝线织成的一张大网直朝着孙慕云罩去。

一瞬间,杀招骤起,危机四伏。

第一波杀招已至,那一张大网倏忽间朝孙慕云头顶罩来,乃是“明枪”;而隐藏在黑暗中的飞剑伺机而动,则是“暗箭”。

孙慕云身处阵中,听得耳边风声四起。眼见那张大网直往头顶罩来,他心念一动,循着身周的大地律动朝头顶连续轰出几拳,头顶的空间一瞬间扭曲起来,大网随之悄无声息地碎裂开来。

天罚二老看得目瞪口呆,在陨铁城郊外初遇孙慕云的时候,这个小子只留给二人一个狼狈不堪的印象。没想到几年不见,已经是今非昔比了。

就在此时,隐藏在黑暗中的那把飞剑突然发难,孙慕云脑后顿时传来一声极其细微的破空声,他心下凛然,待发觉时那把淡青色的飞剑已然刺向了他的脖颈。

快逾闪电,疾如旋风。倏然发难,飞剑这一击几乎是避无可避。

张玉成圆瞪着双眼,期待着看到孙慕云血溅当场的画面,却发xiàn

他的脖颈突然如同柔软的面条一般扭曲变形起来,堪堪躲过了这夺命一剑。

好险!孙慕云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心下也是后怕不已。

躲在暗处观察着孙慕云一举一动的张玉成,看到他此时脸上露出的侥幸神情,嘴角不禁露出一抹冷笑来。

心剑,击。张玉成心下道。

一击未中的飞剑突然消失在黑暗中,接着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孙慕云的喉间,青影浮动间只轻轻一颤,便见一抹寒光猛然涨大开来,立时有一股冷冽到极致的寒意穿喉而入。

这忽生的变故,早已将他骇得魂飞天外。孙慕云的第一反应就是瞬移,他心念一动,身体却没有丝毫反应。

此时孙慕云才发xiàn

,自己的身上不知何时缠上了三缕颜色各异极其细小的光丝,正是从柳华手中的那杆小幡上发出的。

这才是此次合击的真zhèng

目的!

正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但真zhèng

的杀招并不是张玉成的飞剑,而是柳华手中的那一杆小幡。

孙慕云的瞬移之法实在是让人束手无策,这一波攻势,无论是明处的大网还是暗处的飞剑,都只是一个幌子,真zhèng

的目的就是用这杆毫不起眼的小幡,出其不意地将他束缚住!

兵者,诡道也。以正合,以奇胜。

无法瞬移躲开,张玉成用心剑发动的突然一击瞬间便让孙慕云陷入到了绝境。

此时飞剑离喉间只有三寸不到的距离,孙慕云虽然不能瞬移避开,但是对大地律动的感应以及应用能力还在。

他浑身上下顿时都像面条一般极度地扭曲起来,接着身体的每一部分都竭尽所能地因循着身周的大地律动舒展开来。数十道大地律动的能量和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在同一瞬间被累积并释fàng

出来,虚空里顿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之声。四周的空间经受不住这股庞大的能量冲刷,在光影斑驳间塌陷开来,飞剑前进之势受阻,静静地停滞在空中。

孙慕云施展碎裂空间躲过一劫,顿时长出了一口气,看向阵中某处的表情已然带着憎恨和恶毒。

而彼处,正是张玉成在阵中隐藏身形的地方。

感受到孙慕云那充满敌意的目光,张玉成却丝毫不以为意,脸上反倒露出属于胜利者的微笑来。

因为一切都还没有结束,那飞剑虽然因为空间塌陷前进受阻,但剑尖处却突然催吐出一道绚丽夺目刺眼无比的金色剑芒来。

剑尖离孙慕云的喉咙原本就只有三寸不到的距离,再加上他刚逃过一劫心神难免松懈,此时剑芒突然吐出,带着死亡的气息直直地刺向他的喉间。

这一下不仅孙慕云,连隐藏在阵中的另外三人都感到心下一阵寒意。

太突然了,即使孙慕云制造空间塌陷也已经来不及了。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即使是修士层面的争斗,这也是颠破不了的真理。

“古神后裔又如何,在我眼中你始终就是个废物!”张玉成得yì

洋洋地看着孙慕云道,他希望从后者的脸上看到绝望的神情。

但是张玉成失望了,而且很快就暴怒起来,因为孙慕云的脸上不仅没有绝望之色,反而露出很欠扁的笑容来。

至少在张玉成看来,那就是很嚣张很欠扁的笑容,是无法容忍和彻头彻尾的挑衅。

嘴角带着轻蔑,然后极其夸张地咧开,孙慕云有足够的时间完成这个表情。

他的确有。

剑尖离他的喉间只有三寸不到的距离,剑芒催吐的速度也快得惊人,眨眼间孙慕云的喉咙就会被洞穿,然后身首异处。

但是他并没有束手待毙,就在剑芒及身的一瞬间,似乎感受到了极大的危机,孙慕云脑中的土黄色漩涡突然猛烈地震荡起来。

与此同时,孙慕云对身周的大地律动的感应力增强了数倍,足足达到了上百道之多。孙慕云暂时忘却了眼前的危机,收敛心神因循所感受到的这上百道大地律动,强行将这上百道大地律动在喉咙处瞬间叠加起来,其中蕴含的能量和法则之力也随之爆fā

出来。

扭曲时光!

在四人目瞪口呆的表情里,那道金色的剑芒不知何故突然停滞不前了。

很快他们就发xiàn

,金色剑芒仍旧在前进,只是速度慢得不可思议。

孙慕云从容地挥出一拳将金色剑芒震碎,接着一脚踹向了隐藏在阵中的柳华。

因为柳华的那杆小幡对他的威胁实在太大。

柳华没料到孙慕云突然发难,看着那同样朴实无华却又诡异无比的一脚,稍稍权衡了一下双方肉搏的实力,便化作一蓬血雾消散开来。

孙慕云一击不成也不追赶,不是他不想,是因为张玉成那把淡青色的飞剑又凭空杀出,将他逼了回来。

剑修御使飞剑斩杀对手,飞剑虽快逾闪电,但绝不会无迹可寻。但张玉成这把飞剑却能凭空出现,实在是匪夷所思。

孙慕云虽然借助脚下大地的帮zhù

有着超绝的感应能力,但是仍旧无法发xiàn

飞剑的轨迹。

喉间两次受创,伤口虽然不大,但鲜血却是止不住地往外渗出。他体内的土黄色光点疯狂地涌向伤口处进行修复,但是无济于事。张玉成的飞剑造成的伤口,竟然很难修复。

一对四,孙慕云知dào

自己毫无胜算,他没有急着动手。

四对一,阵中四人虽占据上风,但发xiàn

孙慕云实在是一块难啃的硬骨头,也都没有急着动手的意思。

场中一时间竟陷入到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去了。

第十一章 魔化

“张玉成,我有一事相询。”孙慕云突然开口道。

张玉成右手一挥收回飞剑,那把淡青色的飞剑在他的身侧不断上下翻飞,如同活物一般。他饶有兴致地看了孙慕云一眼,讥讽道:“古神后裔,你想问什么?”

“你的飞剑攻击为何毫无轨迹,能够如同鬼魅一般凭空出现?”

张玉成嗤笑了一声,用手轻轻地将头上的天星冠正了正,然后朝孙慕云道:“你觉得我会告sù

你吗?”

“你会的。”孙慕云平静道,“因为你从未真zhèng

将我当成你的对手,你压根就瞧不起我。”

“你说的话句句属实,无论你如何改变,在我眼中你永远就是个没用的废物罢了。告sù

你也无妨,我的飞剑攻击之所以没有轨迹,是因为我乃剑灵之体,我有着与生俱来的与飞剑的契合,上天赐予我的特殊能力心剑,便是让我的飞剑攻击能够凭空出现。”张玉成毫不掩饰自己心中的得yì

道。

“剑灵之体?”孙慕云不以为然道,“那又如何,很了不起吗?”

张玉成看着孙慕云喉间仍旧流血不止的伤口,冷笑道:“你不必故yì

激怒我,我知dào

你的天赋是破除禁制,普通的防身法宝甚至自动发动的护体真元都不能挡你分毫。但是没关系,因为失去瞬移的能力后,只会近身肉搏的你根本没有出手的机会。”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孙慕云听得心下一片骇然,他没料到张玉成已经将自己的情况调查得清清楚楚。但他很快就平静下来,故yì

苦着脸道:“这下完了,老底都让你们摸清了。”

张玉成很是不耐烦道:“你这个废物不用再故弄玄虚了,还有什么招式尽管使出来,让我们看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

孙慕云正欲反唇相讥,突然脑中那个冰凉的圆球变得火热起来,其中小宝的影像也仰天怒吼不已。

孙慕云心中一喜,长出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可算回来了,不知dào

开启灵智后的小宝,究竟领悟了什么样的天地法则?”

数周前的某一日,跟着孙慕云乘坐的飞燕奔跑在旷野中的小宝突然怒吼连连,然后竟掉转方向,直往远处的密林狂奔而去。孙慕云和小宝心意相通,知dào

小宝已经到了开启灵智的时间,便任由它去了。小宝花了数周的时间才开启了灵智,然后马不停蹄地赶了几天路,终于在这关键时刻回到了孙慕云的身边。

施展御灵之法后,孙慕云心念一动,场中突然出现了一只威武的白虎来。这只老虎浑身白毛,额间的一个“王”字特别显眼,一眼看上去显得威风凛凛——正是许久未见的小宝。孙慕云细看之下,发xiàn

小宝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它的体型比之前小了足足一圈,四只虎爪上也出现了一些青色的云纹。

“小宝,你怎么变小了?”

让孙慕云感到失望的是,开启灵智的小宝并没有像小空那样开口回答他,只是不满地呜咽了一声,接着突然发难,身上青光一闪,直往躲在暗处的柳华扑去。

云从龙,风从虎。

小宝这一扑的速度实在是快得无与伦比,几乎与孙慕云的瞬移相差无几。

柳华正在驱使法诀,突然感到一股浓烈的腥风狂猛地朝自己袭来。他心下凛然,真元流转间身上突然射出一片血色光芒,面前也在瞬间出现了一道血色壁障。

小宝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血色壁障,毫不犹豫地一爪拍了下去。

它一爪重重地拍至,那道血色壁障便如同水波一般开始晃动,最后竟碎裂开来,化作一滩血水沾到了小宝的爪子上。

柳华的脸上露出一抹阴笑,这血色壁障却是鬼道极有名的一件法宝,有个很好听的名字叫做生死相依,在鬼道法宝中能排进前十。但若光论阴邪诡异,在尘间界无物能出其右,一旦沾上,生死相依,不死不休,实在是令人胆寒。

小宝顿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柳华心下大喜,正待反击却突然发xiàn

面前一个硕大的拳头凭空出现,直直轰来。柳华心知这拳头厉害,但这一拳好似天外飞仙一般,出现得实在太过突兀,他已经来不及躲避了。

就在这危急关头,孙慕云喉间又是一凉。

围魏救赵,攻其必救。

孙慕云心中一阵恼怒,知dào

又是张玉成的飞剑杀到。他虽心下极不情愿,但仍旧只得避开锋芒。

灵兽的体质本就强于一般的修士,只要没有受到致命伤,都可以很快恢复过来。小宝吃了个大亏,反而激起了它的兽性。只见青光一闪,小宝低低地嘶吼了一声,体型竟然又缩小了几分。它的体表青光流转,动作竟然比刚才快了一倍不止。

孙慕云正看得惊讶,突然看到小宝体表的青光分出一线朝自己缠来。他任由这青光缠住自己,顿时觉得身体一轻,便毫不犹豫地又是一拳朝柳华轰去。

柳华不慌不忙地化作一蓬血雾散开,就在此时,孙慕云身体猛然扭曲起来,又因循着大地律动猛然舒展开来,四周的空间顿时塌陷下去。柳华从血雾中现出身形,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孙慕云一拳打到柳华的胸口,同时收敛心神,将身周数十道大地律动瞬间叠加到自己的咽喉处。

喉间果然一凉,孙慕云早有准bèi

,丝毫不做闪避,任由那把淡青色的飞剑出现,然后在自己施展出的扭曲时光的影响下慢腾腾地袭来。

这因循大地律动的一拳,结结实实地轰在了柳华的胸口。护体真元自动发动,但柳华的脸色却突然变得一片惨白,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孙慕云一拳毫无阻碍地打穿了自己的身体。

没有痛楚,只有凄风呼啸着灌入。

“老先生,安息吧。”孙慕云露出凶狠无比的神情,拳头四周的空间再次塌陷,柳华的身体一下子四分五裂开来。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直到空中那面失去主人的小幡坠落下来被孙慕云收入纳戒中的时候,目瞪口呆的天罚二老才终于回过神来。

而鬼域四方阵少了一人主持,四周翻腾的鬼气顿时散去。这座酒肆早已变成了一片废墟,酒肆旁的街道上正有无数行人驻足围观。

此时张玉成早已和孙慕云以及小宝斗成了一片。

张玉成的心剑连连发动,淡青色的飞剑弱隐若现。孙慕云吃过亏,对此早有防备,柳华死去后孙慕云没了束缚,接连瞬移躲过飞剑的袭击,直叫张玉成恨得咬牙切齿。眼见自己的飞剑拿孙慕云没有办法,张玉成便将心剑连连往小宝身上招呼。小宝的速度也快得惊人,在开始中了一剑后便也不停地躲闪着。

眼见如此,张玉成狞笑一声,收回飞剑,朝孙慕云道:“你和这只老虎都很会躲,但不要紧,很快我就让你知dào

你为什么是个废物。”

说完,便见张玉成身上鬼气翻滚,他猛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声,上身的衣服也在瞬间碎裂开来。洁白如玉的肌肤上刻着一张紧闭双目凶神恶煞的古魔面孔,栩栩如生,远远看去狰狞而刺眼。

双手高举,张玉成浑身煞气涌动,他仰天狂笑道:“废物,今天就让你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我的古魔形态。醒来吧,我心中的魔!”

刻在他身上的古魔猛然睁开眼来,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盯着场中数人。

孙慕云和天罚二老顿时感到如坠冰窟一般,连小宝也哀嚎一声,瑟瑟发抖起来。

那古魔面孔发出让人极不舒服的怪笑声,接着一条猩红的舌头毫无征兆地从口中吐出,急速地向天罚二老裹去。

天罚二老眼见大祸临头,手中法宝毫不犹豫朝那条舌头打去。

舌头在半空中迎上那两件法宝,只一个照面,两件法宝便成了一堆烂铁掉落下来。

接着那舌头毫不停顿将远处的天罚二老裹住,场中便立时响起一阵让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来,孙慕云只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猩红的舌头被收回古魔的口中,此时的张玉成双目血红,浑身魔气冲天,戾气惊人至极。而天罚二老似乎被吸去了魂魄,变成了两具毫无知觉的行尸。

见此情景,街上驻足观看的行人顿时都恐惧地朝四下里奔逃散来。顿时尖叫声、奔跑声、碰撞声和惨呼声此起彼伏,眨眼间热闹的街道就变得空无一人。

张玉成身上的古魔闭上眼睛意犹未尽地咂了咂嘴,孙慕云见此情况,顿时吓得魂不附体。

第十二章 星陨

伴随着一阵古怪的笑声,低沉而压抑的声音从张玉成口中传出,道:“太可惜了,你没有修liàn

我鬼道的功法,不然也是一顿美味大餐。”

孙慕云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看着如同行尸一般的天罚二老,口不择言道:“秦不伤是不是你杀的?”

张玉成嘎嘎地怪笑道:“没想到你也认识他。也是,想来你也应该认识他,他出手将我百炼堂毁去,还杀死了掌门,实在是罪大恶极。虽然我跟他还有些血缘关系,但作为一个百炼堂弟子,自然要报此大仇。我便趁他身受重伤之际将他吞吃了,又把其身体送给血魔尊者炼成了炼尸,也算是终于将此大仇报了。”

孙慕云听得目瞪口呆,终于怒不可遏道:“你胡说,你叛出了我百炼堂,早就不是我百炼堂的弟子了。况且我百炼堂弟子都是光明磊落之辈,绝不会有你这样丧心病狂毫无人性的**!”

“是吗?”张玉成对于孙慕云的谩骂毫不在意,反问道,“你倒说说看,我百炼堂的弟子里有何人是你所说的光明磊落之辈。”

“我的大师兄戴鹏就是!”孙慕云脱口而出道,“他为人豪侠,行事果敢,便当得上光明磊落这四个字!”

张玉成一听,用低沉压抑的声音道:“那好,我先杀了你,然后再去杀了他。”

“你!”孙慕云怒道,“你休想,我不会让你得逞的!”

张玉成冷笑道:“我看你如何挡我。”

话音未落,他便要动手。

孙慕云看着眼前浑身魔气翻腾,戾气冲天的张玉成,他决定做个好汉。

好汉不吃眼前亏。

孙慕云和小宝二话不说,拔腿就跑,这一人一虎分别向着相反的方向逃窜而去。

这招效果很不明显,张玉成毫不犹豫地追着孙慕云去了。当孙慕云用地之眼看到身后跟来的张玉成时,不由得苦笑起来。

“哪里逃!”张玉成大喝一声,浑身翻腾的魔气在身后凝聚成一只巨大的手掌,直朝拼命瞬移逃窜的孙慕云抓去。

巨大的手掌瞬间到了他身后,孙慕云不敢怠慢,身体急速扭动间施展出碎裂空间,身后的空间便在瞬间坍塌了。但是那只魔气聚成的手掌只被这坍塌的空间稍微阻挡了一下,便仍旧疾速地朝他抓来。

孙慕云连忙一个瞬移躲开,但那只手掌仍旧不依不饶地跟来。他拼命瞬移逃窜,眨眼间便和身后的手掌拉开了十几丈的距离。

张玉成眼见孙慕云不断逃窜,终于不耐烦了,身上的古魔再次睁开眼来。便有两道红光从那古魔的双眼中射出,转眼间便越过几十丈的距离,击中了孙慕云的后背。孙慕云被一股澎湃的巨力抛至半空,他立时身受重创,口中鲜血也是狂涌而出。而他喉间被飞剑造成的伤口,本来已经被体内的土黄色光点修复得差不多了,经此重创也再次皲裂开来,鲜血泉涌。那只手掌突然燃起熊熊的魔焰,一把朝重伤的孙慕云抓去。

孙慕云吃了大亏,愤恨不已,心下一横,一个瞬移躲开手掌的抓取,竟返身朝身后追杀而来的张玉成迎去。

这无异于自杀。

孙慕云在空中因循着大地律动,划出一道道怪异却又充满美感的弧形轨迹来,在每个弧形轨迹中速度达到顶点的时候便因循新的大地律动继xù

划出新的弧形来。这一招应该算是孙慕云此时的最强招式了,当初在毁去草屋前那奇妙的屠苏之禁时也正是依靠此招。

“让你尝尝我这招众星拱月的厉害。”孙慕云的声音在空中远远传来,身形却毫不停歇地划出弧形轨迹来。

“众星拱月?倒是个好名字。”张玉成停止了攻击,饶有兴致地看着在空中划弧不止的孙慕云,揶揄道,“希望你不要让我感到失望。”

空中眨眼间出现了数十个孙慕云的幻像,孙慕云看着身侧的这些幻像,脑中突然灵光一闪,没有再因循着大地律动瞬移加速,反而生生地停了下来。

空中的幻像很快都消失不见了,孙慕云心下暗暗思忖道:为何会有幻像产生,是因为时间和速度的共同作用;而幻像为何会消失,是因为时间流逝而速度消失了。那么通过让时间流逝的速度减缓而幻像的速度不断加快,岂不是就可以让幻像保留很长时间?那假如时间停止流逝而速度又快到了极致,岂不是幻像就永远不会再消失?

张玉成看见孙慕云突然停下动作,只是痴痴地站着,同时嘴里还念念有词,丝毫没有大敌当前的觉悟,不由得皱了皱眉。但他此时存心要捉弄孙慕云一番,是以只站在远处冷眼旁观着。他绝不会想到孙慕云会在阵前突然有所领悟,并且深陷其中,若是让张玉成知dào

了真相非得把孙慕云给大卸八块不可,因为孙慕云这种举动简直是对他的一种极端的轻视和侮辱。

要让时间停止流逝,是断无可能的。但是要让幻像的速度不断加快,也许……

孙慕云突然暴起,在空中划出几个弧形后,便制造出一串幻像来。他的目标很快锁定了其中一个幻像,此幻像仍旧因循着方才那道已经衰弱的大地律动移动着。孙慕云看准时机,操纵着另一道大地律动和这个幻像重叠起来,便见此幻像微微震颤了一下,接着就因循着新的大地律动,划出一道全新的弧形轨迹来,速度也比方才快了几分。

孙慕云心中火热一片,因为他看到了一线战胜张玉成的机会。

他最厉害的一招正是他自创出来的众星拱月——因循大地律动利用瞬移不断进行速度的叠加,最终用速度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和残存的法则之力对空间造成剧烈的毁坏。

而孙慕云之前在战斗中多次使用的扭曲身体而后因循大地律动舒展开来造成空间塌陷的战斗方法正是这众星拱月的简化版。

众星拱月威力惊人,但副作用也很大,孙慕云上次强行使用此招毁去屠苏之禁,结果受到法则之力的反锉,最终导致心魔发作,即使现在想来仍是心有余悸。而且发动众星拱月时,因为受到对土之法则的领悟程度以及自身身体素质的限制,所能利用的大地律动数量有限。过多则不堪重负,自食恶果;过少则威力寥寥,难以奏效。但是现在利用幻像进行速度的叠加,就可以突pò

这些限制!

孙慕云不断操纵着身周的大地律动对幻像所因循的大地律动进行替换,虽然每一次替换幻像的速度都提升得较少,但是经过数百道大地律动替换后,幻像的速度已经快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其中蕴含的能量让人胆战心惊,残留其中的法则之力更给人以极强的压迫感。此时的幻像早已看不分明,却宛若太阳般光芒耀眼!孙慕云依然不满足,虽然早已身心俱疲气喘吁吁,但他仍旧不断地操纵着大地律动进行替换。

张玉成看着近乎癫狂的孙慕云和空中那恐怖无比的幻像,即使是古魔形态的他也不由得产生了一丝畏惧。

幻像本身已经看不分明,远远望去宛若一轮明亮的太阳,从其中散发出来的破坏力似乎可以将大地上的一切轻易毁去。

孙慕云终于停了下来,他头顶上方那如同一轮明亮太阳的幻像突然如水波般微微晃动起来,显然也已经到了极限。其中蕴含的法则之力竟然让孙慕云隐隐有种熟悉而温暖的感觉,脑中的沉寂许久的土黄色漩涡也在此时产生了共鸣,剧烈地旋转起来。

幻像在孙慕云的怒喝声中因循着最后一道大地律动,直奔冷眼旁观的张玉成而去。

“看看我新创的这招星陨威力如何!”孙慕云指着浑身魔气翻腾的张玉成傲然道。

看着如同流星陨落一般直奔自己而来的那轮明亮的“太阳”,感受着其中毁天灭地的恐怖威能,张玉成彻底胆怯了,他恶毒地剜了孙慕云一眼,便用真元逼出一大口精血来。张玉成浑身动荡不已的魔气沾上精血,顿时如同沸腾了一般翻腾涌动,朝四周弥漫开来。待到这魔气消散时,他便已经消失不见了。

巨大的爆zhà

声传来,无数火焰夹杂在碎石中往四周翻滚流淌开来,无边的热浪将孙慕云狠狠地掀翻在地。大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圆上百丈的超级大坑,坑内焦黑一片,而方圆数里的范围内已经彻底沦为了火的海洋。

第十三章 六年前的算计

很快墨城中就有许多修士赶了过来,此时地表的火焰无以为继,大都已经熄灭了。虽然从刚才那声巨响中,已经可以想象这爆zhà

的威力,但看到那焦黑的大坑和方圆数里范围内那如同刀凿斧劈的地表时,所有人仍旧是面面相觑,一时间变得呆若木鸡。

这一击的威能实在是太恐怖了!

孙慕云方才被热浪掀翻在地,此时身心疲乏无比,索性坐在地上,冷眼看着那些三五成群的修士议论纷纷。

方才在墨城的酒肆中和张玉成争斗时,孙慕云闹出的动静很大,墨城中的一干修士本想上前凑个热闹,但看到古魔形态的张玉成那凶残暴虐的样子,不由得都当了缩头乌龟。许多人后来都注意到孙慕云被古魔形态的张玉成追杀着逃出了墨城,但此时他们看到眼前的恐怖景象,又发xiàn

那位凶人不见了踪影,都自然而然地联想到张玉成是被眼前这位坐在地上一声不吭的青年给收拾掉了。

众修士议论纷纷,眼神时不时地瞟向坐在地上的孙慕云,但俱都小心翼翼地压低了声音,面带敬畏之色,深怕无意中激怒了这位深不可测的前辈。

有些修为较高的修士极小心地用神识在孙慕云身上探查了一番,却发xiàn

孙慕云身上毫无灵气波动,顿时慌乱地收回神识来,脸上也早已骇得面无人色。只有被探查者修为高出探查者很多才会出现毫无灵气波动的情况,这更让墨城众修士从心底认定孙慕云是一名深不可测的大修士。

孙慕云虽然无意去偷听他们的谈话,但是脚下的大地仍旧把他们所说的一切都如实地传递了过来。

“地上的这个大坑是怎么产生的?”

“大概是用什么古宝或者仙器轰击出来的。”

“古宝和仙器也没有这么大的威力吧?这大坑方圆可足有上百丈!”

“大概轰了很多次吧。”

“但是为什么我只听到了一声巨响?”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唉,我也只听到了一声爆zhà

声。”

“这位前辈似乎已经达到了合体期的修为了吧?”

“合体期?不可能,合体期的修士绝对没有这么强dà

的破坏力,这位前辈肯定已经达到了渡劫期,而且随时可能会渡劫而去!”

“这位前辈看上去不过二十岁左右,这么可能已经达到了渡劫期?”

四周顿时传来一片耻笑声。

“你别看这位前辈似乎只有二十岁左右,实jì

上可能已经好几千岁了,修为到了渡劫期返老还童是件很正常的事情。”

“好几千岁?那不是都成了老妖怪了!”

四下里突然一片安静,众多修士无不怒视着那位胡言乱语的修士,同时内心惴惴不安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孙慕云,生怕这位前辈一怒之下殃及池鱼。

孙慕云见此情景,感到有些好笑,他朝众修士摆摆手,说道:“你们继xù

聊,我就坐会儿。”

但无人敢再说话。

孙慕云用自创的星陨吓走了张玉成,感到身心俱疲,本想休息一下就离开此地。却不料墨城中的这一干修士俱都围在四周,也无人敢说话,只是恭敬地站在一旁。

孙慕云无故被人围着,有些生气,故yì

斥责道:“我只想在这里歇息片刻,你们这么多人围在这里却是何故?”

这一下,墨城众修士脸上都露出苦涩的表情来。

站在人群最前面的三名修士,中间是一位年约花甲的老者,仙风道骨,气度不凡;左边是一位肌肉虬结的中年汉子,浑身散发出爆zhà

性的力量;而右边则是一位年约十八看起来柔柔弱弱的漂亮女子,她扇贝般的皓齿正轻轻地咬在花瓣一样柔软的嘴唇上。

老者越众而出,走到孙慕云身边,恭敬地回答道:“前辈息怒,我等怎敢冒犯前辈,实在是迫不得已。晚辈斗胆问一句,前辈的那只白色灵虎呢?”

御灵之法发动,孙慕云心念一动,小宝便出现在了身边。

小宝惊惶地朝四周围着的众修士看了看,接着便发出一阵低吼声来。

孙慕云拍了拍它的头,安慰道:“别担心,那厮已经被我打跑了。”

听闻此言,小宝低低地呜咽了一声,接着打了个哈欠,竟伏在孙慕云脚边呼呼大睡起来。

小宝方一出现,墨城众修士顿时一阵骚动。

那老者盯着小宝细细地端详了一番,似乎确认了什么一般点点头,接着朝孙慕云道:“晚辈陆英,恳请前辈救墨城百姓于水深火热之中!若前辈能够答yīng

出手相救的话,我等以后唯前辈马首是瞻,听凭您的调遣。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说完,陆英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四周修士一看,顿时都跟着跪了下去。

孙慕云没料到如此阵势,急忙将陆英扶起来,连声道:“老先生,你这般实在是折杀我也。若有什么能够帮上忙的,我一定会尽自己的绵薄之力。”

眼见前辈开口答yīng

了,四周一干修士才都陆续地爬起身来。

“老先生,我看这墨城中百姓安居乐业,实在没有发觉有何危机,还望明示。”

左边那肌肉虬结的中年汉子开口道:“晚辈张定边,冒昧地为前辈解答一二。我们墨城乃六城之一,向来风调雨顺,百姓生活富足。但离这里数百里的地方,有一座死城,名曰娑罗城,此城中并没有居民,却有着数万凶猛的军鬼。他们因惨死之故怨念极重,均不愿去冥灵界轮回转世。娑罗城中煞气惊人无比,连冥差都对他们无可奈何。原本这些军鬼只是整日浑浑噩噩地呆在娑罗城中,倒也无甚危害。可是后来这数万军鬼互相撕杀吞噬,竟然产生了一位厉害无比的鬼将,指挥城中的军鬼四处杀戮。原本这些军鬼也只是杀戮这数百里丛林中的动物,后来不知为何竟然打起了我们墨城的主意。军鬼凭本能行事,倒也容易对付,但这鬼将却开启了灵智,而且狡猾无比,实在是难以对付。”

孙慕云点点头,问道:“难道你们就没有前去围剿过这鬼将?”

右边的柔弱女子开口道:“奴家陆水苏。前辈有所不知,不光我们墨城受到这鬼将的骚扰,连边陲重镇康定城都受到了骚扰,只是康定城中修士众多,且修为精深者大有人在,比不得我们墨城这等小地方。我们也曾联合康定城中的修士前去围剿,怎奈何那鬼将狡猾如狐,竟带着那些军鬼躲进了长白山中。我们进山追击,他便将那数万军鬼化整为零,四散躲藏起来。在长白山中寻找这些零星的军鬼,无异于大海捞针。我们无计可施,围剿不成只得退了回来。却不料康定城的修士方回去,这鬼将就带着数万军鬼前来攻打墨城。我墨城中的修士在城主的带领下奋勇拼杀,将来犯的军鬼前锋部队击溃。我们出城追击,岂料那军鬼前锋部队竟是佯败,待到我们发觉上当,四下里顿时杀出上万的军鬼来。我们虽然中了埋伏,拼死冲杀之下,倒也有一部分人冲出了重围。就在我等幸存的修士看到墨城已在眼前,以为自己逃过一劫的时候,四下里又杀出无数的军鬼来。那鬼将实在是狡猾异常,竟然在回去的路上又埋伏了一只部队。这下太过突然,淬不及防间,我们损失惨重。大家拼死抵抗,怎奈何寡不敌众,连城主大人都被那鬼将击杀了。”

说到这里,墨城众修士无不神情肃穆,一股悲伤的情绪瞬间在场中弥漫开来。

孙慕云站起身来,正色庄重道:“城主大人乃真男儿也,大丈夫能够战死沙场,也不虚此生了,请大家节哀吧。”

陆水苏充满歉意地朝孙慕云一笑,说道:“前辈,您所言极是。我等修士自该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此番提起往事,心下难免有些悲痛,失态之处还望前辈多加海涵。”

孙慕云摆摆手道:“无妨。”

陆水苏继xù

道:“就在我们死伤殆尽的时候,似乎是上天眷顾我等,竟然路过一位强得不可思议的老前辈,眨眼间便击杀了数千的军鬼,那鬼将也被打成重伤逃窜了回去。那位老前辈放走了鬼将,并告sù

我们现在还不是除去这鬼将的最佳时期。因为这鬼将若现在就死去,那些军鬼少了约束,反而会造成更大的祸害。并安慰我们说那鬼将受了重伤,需yào

六年的时间才能恢复过来,而那时自会有人前来除去他。现在果然将前辈您给等来了,可见那位老前辈所言不虚。”

孙慕云难以置信道:“眨眼间击杀数千军鬼?这……实在是太强了吧?”

虽然他并不知dào

军鬼究竟有多强,但仅仅是听到“眨眼间”和“数千”放到了一起,便已经觉得很不可思议了。若是他知dào

了军鬼究竟有多难消灭后,只怕更会惊得合不拢嘴。

陆水苏捋了捋乌黑的鬓发,一脸崇敬道:“是啊,直到现在我们都不敢肯定那位老前辈究竟是位修士还是仙人。因为他实在太强了,凶猛的军鬼在他面前如同一茬茬待割的麦子一般。当时我们便觉得这位老前辈一定是位地仙,所以还在城中给他立了一座雕像,希望他有时间能够回来墨城看看。”

“哦,能否带我去看看?”孙慕云满脸兴奋道。

“当然可以,这是我们墨城的荣幸。”陆水苏立时奉承道。

陆英上前指着墨城道:“前辈这边请。”

孙慕云点点头,在酣睡不醒的小宝身上拍了拍。小宝不满地站起身来,张开血盆大口打了个哈欠,却仍旧闭上眼去,倒真是“目似瞑,意暇甚”。

孙慕云懒洋洋地坐在它身上,任由闭着眼睛的小宝胡乱地在墨城的街道上行进着。四周的百姓看到这位骑在一只通体白色的“瞎眼”老虎身上的青年,不由得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跟在孙慕云身后的墨城众修士见此情景,纷纷朝两边百姓呵斥不已,生怕惹恼了走在前面的这位前辈。

孙慕云虽然不喜欢这些修士所为,但也懒得开口阻止他们,因为此刻他的脑中正充斥着一些疑问。

这些墨城修士好像专门在等他一般,却是为何?

还有他们口中的那位老前辈究竟是谁,似乎都已经达到了地仙的程度了!

但是他并不着急,因为他知dào

看到那座雕像后,一切疑问应该都可以解开了。

沿着脚下这条用精心打磨过的水墨石铺成的,可以容纳四车齐架、十马并行的宽阔大道前进了足有六七里长的距离,才到达墨城的中心广场。广场中间是一个巨大的花圃,花圃中心处则树立着一座高达十几丈的巨型雕像。

当孙慕云看到那座通体由汉白玉精心雕刻而成的巨型雕像时,惊得差点当场从小宝的背上摔下来。

那竟然是天机老人的雕像,那雕像雕刻得栩栩如生,只是比孙慕云见到的天机老人多了些头发。

孙慕云苦笑一声,竟抱着头在花圃边蹲了下来。而小宝也早已发觉了那座雕像,低吼一声扑到雕像脚下,接着便围着雕像转起圈来。

“竟然又被这老头子算计了,而且还是在六年前尚没有遇到他的时候就被狠狠地摆了一道。彼时我尚在百炼堂中,却没想到就已经被他给盯上了。”孙慕云心下哭笑不得,只得无奈地低声道。

站在远处一脸虔诚地瞻仰着那座雕像的墨城众修士突然看到孙慕云脸上苦涩的神情,心中都直打鼓。

孙慕云呆滞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问道:“你们还记得那位老前辈叫什么名字吗?”

陆英上前回答道:“当时我们问起,那位老前辈只说天机不可泄漏。”

“天机不可泄漏,天机,天机!”孙慕云突然哈哈大笑起来,道,“老头子,你行!我真服了你了!”

笑了片刻,孙慕云接着问道:“你们如何确认要等的人就是我?”

陆英解释道:“那位老前辈临走前告sù

我们,六年后来帮我们解决鬼将的人身边带着一只白色灵虎。我们看到了前辈的那只灵虎,因此才敢确定就是前辈。”

孙慕云恍然大悟道:“难怪你们刚才非要先看看小宝。”

“老前辈还有张字条要我们转交给你。”陆英小心翼翼道。

孙慕云惊讶道:“这么邪门?快拿来给我看看!”

陆英犹豫了一下,从怀中摸出一张字条来。

孙慕云接过来,急不可待地打开,便见那字条上写着龙飞凤舞的十个字:乱世将至,兴衰皆系汝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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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定计

在离墨城西北一百多里的地方有一处乱葬岗,今晚这里却有些不安宁。

乱葬岗中间有一副棺材,材质非木非石,通体泛着黝黑的光泽。这棺材半埋土中,四周白骨嶙峋,白骨四周则是一大片乌紫发黑的泥土。

月黑风高,宿鸟半寐,鸦雀无声。

突然一阵妖风刮过,待风止时那棺材前竟多了一人。此人黑盔黑甲,魁梧的身体在空中飘浮不定,正是墨城众修士谈之色变的鬼将。

鬼将脱下头戴的黑盔,双眼中绿光大盛。

他身周鬼气翻腾不息,凝聚的鬼气如同乌云一般,又如同千万条黑蛇缠绕在身上,欲择人而噬。

鬼将对着面前的棺材恭敬地站着,过了大约半炷香的时间,他将手中的黑盔置于骨堆上,接着竟跪了下来。

“吾王。”鬼将的声音低沉而飘忽道,“如今与那人约定的六年之期已过,我心下再无顾虑。今夜就重新召集大军,尽快攻下墨城和武阳城,为吾王的苏醒收集足够的鲜血和魂灵。”

那棺材轻轻晃动了一下。

鬼将一见,面露喜色,又连磕了几个头,说道:“吾王莫急,我这就去召集旧部。想必儿郎们在那长白山中也早已待得烦了,人类的血肉实在是比山中的野兽鲜美多了。”

说完,鬼将爬起身来,戴上置于骨堆上的黑盔,谨慎地朝四周看了看,便在一阵妖风中消失不见了。

远处的草丛中,一个身影正潜伏其中,却是墨城的一名修士斥候。

“终于找到鬼将的踪迹了,没想到这里还有个什么鬼王存zài

,得赶快回去通知大家才是。”这名修士转身离开,却不小心摔倒在地,顿时打破了此处的安静。

他惊惶地爬起身来,用法宝护住身体,朝乱葬岗望去。只见整片乱葬岗毫无动静,仍是安静一片,只有朵朵鬼火飘荡其间。大概因为距离太远,他并没有注意到那副诡异的棺材打开了一条缝,一缕黑烟从缝隙中钻了出来。

长出了一口气,他重新潜伏进草丛中,正欲御使法宝离去,突然护身法宝发出刺眼的光芒,接着竟发出一声哀鸣碎裂开来。

真元流转间,他惶怖地驱使法宝腾空而起,不顾一切地往墨城飞去。

下一秒诡异的情景发生了,他看到一具无头的身体御使着法宝向前疾飞而去。等他意识到那是自己的身体时,脑袋早已被一缕黑烟缠绕着飞入了棺材中。

四周顿时变得安静下来,好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过了良久,数十丈外的一棵大树上一道流光冲天而起,直往墨城去了。

孙慕云到了墨城之后,第一件事便是将墨城中的修士分成两人一组,以墨城为中心展开地毯式搜索,希望能够发xiàn

鬼将的踪迹。因为墨城中修士稀少,是以他还同时派人向武阳城和康定城求援。

那些修士出发时孙慕云再三叮嘱,两人一组协同侦查,一人在前一人殿后。切忌两人同进同退,这样即使有一人遭遇不测,另一人还有生还的可能。

事实证明这样的安排是正确的,很快那名幸存的修士便带着鬼将的消息回来了,同时还提及一名神mì

的鬼王。

此时墨城城主府的议事厅中,一张巨大的书桌上摆放着一幅真泽大陆的巨型地图。陆英、张定边和陆水苏正围坐在孙慕云身边,这里正在进行有关墨城军事行动的最高决策。孙慕云身旁还站着一名年约十六的少年,浓眉如重墨,身穿游龙镶金袍,腰间别着一把七星剑,身形挺拔,英气逼人。此人正是战死的老城主贾穆的儿子贾琼,整个墨城此刻名义上的主人。

贾穆六年前战死的时候,贾琼才刚满十岁,别人家的孩子还在嬉戏玩耍的时候,贾琼却以少城主的名义开始肩负起管理墨城的重任,从此他的脸上再没有出现过笑容。小小年纪担此重任,实在不知是其幸抑或不幸。墨城肩负着卫戍北都康定城的重任,城中虽没有多少修士,但士兵却也有二十万之多。城防的巩固,城内治安的维护,士兵的粮饷发放、日常操练以及对天兴城、康定城送达的公文进行批复和日常书信往来,这些繁琐的事物即使有陆英、张定边和陆水苏帮忙,仍然让贾琼每天都处理到深夜方才歇息。

陆英相当于墨城的老管家,同时也是墨城所剩不多的数百修士中的灵魂人物;张定边则是墨城的军事统帅,负责维护墨城治安、巩固城防以及监督墨城中士兵的日常操练,其自身也是难得一见的体修;陆水苏则负责后勤,包括士兵粮饷发放以及照顾贾琼的日常起居。当然,预言中的拯救者孙慕云来到后,墨城所有的军事以及城防便都由他来负责了。

贾琼对这位不请自来的前辈并没有多少排斥,反而很是亲切。特别是见到小宝后,更是难得地高兴起来,整日围着小宝转悠,希望能够骑着小宝出去转转。这个愿望自然是落空了,别说这个毛头小子,即使是孙慕云招呼它,小宝也懒得搭理,只是整日呼呼大睡。懒到这份上,实在是让人无话可说。

“没想到在离墨城西北一百多里的地方,居然有个躺在棺材里让鬼将顶礼膜拜的什么鬼王存zài

。”孙慕云清了清嗓子,向围坐在他身边的三人道,“诸位有什么想法?”

张定边是个火爆脾气,见孙慕云开口询问,当即回答道:“依我看,乘那鬼王尚未复原,不若带上我墨城中所有修士,将其轰杀掉,也算防患于未然。”

“不可。”陆英一听,立kè

反驳道,“那鬼将狡猾无比,此番我们若冒然前去,难免会因此被其伏击。”

陆水苏想了想,也点头表示同意。

孙慕云听了三人的意见,脸上露出笑意来,指着桌上的地图道:“鬼王自然不能放过,不过这个问题稍后再议。将消息带回来的那位修士无意中曾提及,鬼将似乎正打算前往长白山中将旧部召回,如此说来他现在身边自然还没有什么兵力。诸位请看,从那处乱葬岗前往长白山中,必会经过一处名为葫芦谷的险地,若我们在此设下伏兵,当可重创敌人。”

陆英摇摇头道:“那鬼将生性多疑,到此险地,必会派属下先行检查谷地两侧,到时候我们必定暴露无遗。”

“无妨。”孙慕云一拍桌子道,“我们先放他过去,在他回来的时候再伏击他。若我所料不差,鬼将一定会一头扎进我们的埋伏圈。”

张定边犹豫了一下,说道:“鬼将回来的时候,至少有上万兵力,而我们只有数百修士,就算他们中了埋伏,我们也不是他们的对手啊。”

孙慕云故作神mì

道:“我早已想到此点,这就需yào

少城主帮忙了。”

站在一旁的贾琼吃惊道:“孙叔叔,我能做什么?”

“问少城主借些兵。”孙慕云道。

陆水苏疑惑道:“对付军鬼,自然是我们修士的事情。墨城中虽有二十万的精锐士兵,但这些都是普通人,能对军鬼造成多大的伤害?”

孙慕云解释道:“我自然不会让这些士兵白白送死,我问少城主借的是墨城的五千铁甲犀牛骑兵。到时候我会亲自带领这五千骑兵前去参与伏击,不过为了增加突袭的成功率以及减少不必要的损失,还要麻烦陆水苏尽快赶制出一万枚木制八卦,发放给参与伏击的骑兵。”

陆水苏点点头,回答道:“前辈放心,我一定尽快完成。”

孙慕云坐回原位,指着地图上刚刚标注出来的乱葬岗的标记道:“你们将城中的修士都召集起来,我们很快就要出发前往葫芦谷了。至于消灭鬼王的任务,就由我亲自完成。”

陆英道:“前辈身负指挥大任,不若让晚辈代劳?”

孙慕云摇摇头,反问道:“陆老先生,你之修为与鬼将相比如何?”

陆英想了想,回答道:“虽未交手,但估计在伯仲之间。”

孙慕云抚掌道:“那还是我去吧。此番前去,正好会会那鬼将。”

陆英疑惑道:“鬼将不是前往长白山中召集旧部了吗?”

“他的这点小计谋,还瞒不了我。”孙慕云冷笑一声道,“他确实需yào

前往长白山召集旧部,但不代表此刻他没有兵力。若我所料不差,他身边至少还有数千军鬼。他故yì

将前往长白山召集旧部的情报泄露给我们,让我们以为他身边兵力空虚,此刻正急于前往长白山。我们必定会抓住机会前去对鬼王不利,而他则带领数千军鬼伺机而动,或埋伏在一旁趁机将我们消灭掉,或趁我们城内防守空虚奇袭墨城。”

三人一听,俱都惊出一身冷汗来。

孙慕云接着道:“无妨,我有法子。给我三百甲士,外面穿上修士的衣服,随我前往乱葬岗。你们三人召集城中的修士换上普通士兵的盔甲混在城中的精锐弓弩手中,在城墙上做好迎敌的准bèi

。至于具体的拒敌之法,稍后我会细细说与陆水苏听。”

贾琼手抚悬于腰间的七星剑,惊愕道:“孙叔叔,难道……”

孙慕云点点头,掷地有声道:“不错!今夜,将是一个不眠之夜。”

第十五章 夜袭乱葬岗

墨城的城门打开,按照孙慕云的要求,三百甲士在外面穿上修士的服装,跟随着孙慕云出了墨城。

甲士原本持钢刀铁盾,身上的盔甲则是用桐油泡制过的北地蛮藤制成的北地藤甲,寻常刀剑根本奈何不了甲士。兼之其轻便异常,在水中也不下沉,即使遇到江河湖泊,也可一往直前;再加上北地蛮藤天生异种,本身就能抵御火焰,制成北地藤甲后,依然对火焰有着极强的抵御能力。可谓真zhèng

的刀枪不入,水火不侵。若想对付身着北地藤甲的甲士,若不是修liàn

有成的修士,便只有用军中才有的十六臂重弩——经八人拉开后才能将甲士身上的北地藤甲一举贯穿。好在北地蛮藤不能量产,即使是六城之一的墨城,足有二十万的精锐士兵,也不过才有一千甲士。当然甲士防御再强,也终究只是寻常士兵,若是遇上修士出手,或者鬼魅妖怪之流,也难逃一个死字。

孙慕云之所以选择甲士,最主要是看重了他们的行军速度。北地藤甲轻便,不知dào

比那重盔重甲的长枪兵、刀盾兵跑起来快了多少。往常战争中,若一方彻底溃败,除了骑兵之外逃得最快的必是甲士无疑。

这三百甲士弃了武器,却每人手执两个桐油火把,背上背一面军锣,跟在孙慕云后面直往乱葬岗去了。

急行军了一个多时辰,此时距离乱葬岗还有五十里左右的距离。孙慕云突然示意众甲士停下,然后给众人安排站位。

大约半炷香后,众甲士最终站定,才发xiàn

自己的站位组成了一个八卦图案——正是鼎鼎有名的伏羲先天八卦阵。

“诸位!”孙慕云清了清嗓子,朗声道,“今晚,墨城将迎来一次巨大的劫难,能否渡过此次劫难,就全靠在这里的诸位了。我可以坦白地告sù

你们,你们是被用来做诱饵的,你们是已经被放qì

的!你们可以选择逃跑,也可以选择回到墨城中去,但若愿意留下为了墨城中的亲人而拼命的,我孙慕云用性命发誓,绝不会抛弃你们!今晚你们当中难免有人会牺牲,包括我自己在内,但是你们用生命换取的,却是墨城中数百万兄弟姐妹的活下来的机会。人固有一死,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今晚为了我墨城百姓的生机而战死的英雄们,你们的名字将会被镌刻在中心广场的那座雕像上面,以供亲人缅怀,万世敬仰。今晚,你们每一个人都将会是真zhèng

的英雄!”

春天的夜晚,风仍然带着一丝丝的凉意,直沁到人的心底去。

场中静悄悄一片,鸦雀无声。

“我现在布下的这座法阵叫做伏羲先天八卦阵,对抵御那些军鬼有奇效,再加上你们身穿修士的服装,鬼将即使有数千人马,也未必会偷袭你们。我自前去会会那鬼王,你们就在此地燃起火把,将军锣使劲地敲打起来,尽量制造出声响来。若听到墨城方向传来巨响,你们就火速赶去支援。到了离墨城五里远的地方,就原地停下,仍旧按此阵站好位置,将火把点起来,军锣使劲地敲打起来。至此便大功告成了!”说到这里,孙慕云朝众甲士深深地鞠了一躬,肃然道,“诸位,保重!”

众甲士齐声道:“孙统领保重!”

孙慕云点点头,心念一动,人已经到了十几丈外,便在众甲士敬佩的目光中直往乱葬岗去了。

孙慕云一路马不停蹄地瞬移前往乱葬岗,整个人如同一抹幻影一般在草尖上一掠而过。仅仅片刻后,他便已经看见了远处的那一片乱葬岗。他突然有种很不安的感觉,便急忙用蛇灵的隐匿之法收敛了气息,与此同时却见乱葬岗骨堆中的那副棺材微微颤动了一下。

孙慕云看了看脑中,含有小宝影像的那个小圆球依旧亮着,他这才放下心来,极小心地向乱葬岗纵去。

小宝也想跟着孙慕云一起前往乱葬岗,但孙慕云考lǜ

了一下,便让它留在墨城中保护少城主贾琼。

地之眼将整个乱葬岗及其附近的一大片范围内的情况都尽收眼底,等到确认了没有什么异状后,孙慕云才开始小心翼翼地接近乱葬岗。

两个瞬移后,孙慕云便已经到了一片草丛中,此时他离那副半埋土中的诡异棺材只有数丈远的距离。此时乃仲春时节,草色遥看近却并无,但孙慕云藏身的这一片草丛没有显出任何新绿的鹅黄色,反而绿油油如同重墨一般,甚是诡异。就在如此近的距离上观察这副材质特殊的诡异棺材时,他的心中警兆突起,急忙连着一个瞬移躲了开去,而孙慕云方才躲藏的地方,一缕毫不起眼的黑烟不知何时冒了出来。

既已暴露,那也就无需再躲藏了。孙慕云收了隐匿之法,大大方方地朝那副棺材走去。

一步、两步、三步……

每走一步,孙慕云藏于身后的右手凝聚的力量就变强一分。大地律动不断地被操纵着,往他右手的手心处凝聚着。他的气势也越来越强,到了离那非木非石的诡异棺材只有一臂之遥的时候,孙慕云身上的气势已经攀升到了顶点。

“晚辈孙慕云……”右手在身体右侧因循着大地律动抡出一道诡异的弧线轨迹。

“恳请鬼王前辈……”快速收臂、握拳。

“赐教!”右手紧握成的拳头因循着大地律动猛然朝那半埋土中的棺材轰去。

凝聚在手心处的数十道大地律动一下子迸发开来,一拳轰至,但见四周空间毫无征兆地塌陷开来,而其中流逝的时间也变得缓慢无比。

这一拳声势惊人之极,眨眼间便到了那棺材跟前。那半埋土中的棺材轻轻颤动了一下,突然弹起,旋转着直朝孙慕云撞来。

孙慕云一拳迎上,一声剧烈的爆zhà

声响起,那棺材随之四分五裂开来,接着便系数化为了齑粉。烟尘散去,便见原地只有一大团黑烟在空中上下飘浮,摇摆不定。

那团黑烟突然收缩起来,慢慢地凝聚出一个人形来。那人形五官很是模糊,脸上还有黑烟不停地流动着,隐约可以看出他的头上戴着一顶黑色的王冠。

孙慕云的心脏猛然抽搐了一下,厉声斥责道:“鬼王,你是何方神圣,你根本就不该属于此界!”

“不错。”黑烟翻腾间,一个银铃般的声音从模糊不清的嘴唇中传出,“我本是那异界至宝太上古魔心灯里的鬼烟,后来被人赐予了意识。异界动荡时,我无意中发xiàn

了异界的一个缝隙,便毫不犹豫地钻了进去。那些异仙虽然及时将那缝隙堵了起来,却不知dào

本王已经跑了出来。我本来只是想逃出异界罢了,却没想到竟然无意中来到了此界,这里生灵众多又毫无反抗之力,就连此界的修士都是如此弱小,实在是天赐良机。待本王吞噬完此界的生灵之后,便可鬼力通天,称霸六界,哈哈!”

就在鬼王得yì

地大笑起来的时候,孙慕云感到内心一阵恶心,内脏如同翻江倒海一般翻腾不休。那鬼王明明是个男人,却偏偏发出女孩子那种银铃般的声音,实在是诡异之极。

“你得yì

得太早了。”孙慕云强忍住内心的呕吐之感,斥道,“此界高人隐士众多,别说你只是一缕毫不起眼的鬼烟,就算那什么太上古魔心灯的主人亲至,若他胆敢觊觎我尘间界的万千生灵,必然也会被打得魂飞魄散!”

鬼王冷笑道:“好狂妄的小子,待会儿本王倒要好好kàn

看你究竟有几斤几两。你可知这太上古魔心灯自出现以来便只有过一位主人,这位主人拥有通天彻地之无上威能,翻手之间就可以让你死上几万回了。”

孙慕云故yì

露出崇敬的神色来,问道:“却不知你所说的这位主人,究竟是哪位大魔头?”

鬼王露出无限怀念的神情道:“不,他是万劫以来最接近古神的修士。”

孙慕云心下一动,问道:“难道是杀神素问?”

鬼王嘿嘿一笑道:“没想到你小子还有幸听说过他老人家的大名,既然如此本王就好人做到底送佛送到西,让你去陪陪他老人家吧。”

孙慕云皱眉道:“我看你似乎受了伤,我不想欺负一个尚未复原的病号,不如改日再战如何?”

鬼王脸上居然现出感激的神情来,连连点头道:“若能如此,便是甚好!本王在逃出异界的时候被界力所伤,到现在还没有完全复原过来,一身的功力也就只能发挥个六成不到。”

孙慕云转过身去,一步一步向远处走去。而鬼王也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只是满脸笑意地看着远处的孙慕云。

“待本王吞噬了你之后,功力应该也能恢复得七七八八了。”鬼王突然开口道。

孙慕云顿时感到身上汗毛倒立,他一个瞬移便从原地消失不见了。他在电光石火间出现在鬼王的身后,因循着大地律动的一拳毫不留情地朝鬼王背后轰去。而他方才所站的地方,却有一根粗大的黑刺从地底猛然刺出。一击未中,那黑刺随即涣散成一团黑烟,在空中翻腾不息。

孙慕云一拳直朝鬼王的背后轰出,却不见鬼王躲闪,心下顿生疑虑,但拳上势头不减,结结实实地轰到了鬼王的背上。

拳头及身的一瞬间,熟悉的大地律动再次出现,毫无阻碍地打穿了鬼王的身体。孙慕云心下一喜,感应身周的数十道大地律动将碎裂空间施展开来,拳头四周的空间便立时坍塌开来。

眼前的鬼王突然涣散成一大团黑烟,只见黑烟在空中扭动翻腾,眨眼间又从黑烟中现出鬼王的身形来。

“小子,你的攻击根本就对我无效,还是乖乖地让我吃了你吧。”银铃般的声音从那团黑烟中传来。

孙慕云也不回应,只是再次瞬移到鬼王身后,接着右腿在空中抡出一个大弧,恶狠狠地朝那团黑烟弹射而去,半空中顿时响起一阵炸雷般的破空声。

面对着这一记声势惊人无比的弹腿,鬼王丝毫没有避让开来的意思,任由这一腿踢到自己身上。

“嘭”的一声巨响,碎裂空间再次发动,四周的空间随之猛然塌陷开来,而鬼王也再次涣散成一大团黑烟。

黑烟翻腾,在距离孙慕云数丈远的距离停了下来,鬼王那模糊的五官以及头顶戴着的黑色王冠再次从黑烟显现出来。

看着依然毫发无损的鬼王,孙慕云终于感到心底有一丝发毛。他心下暗道:这鬼王果然不是此界中人,自己因循大地律动的攻击对其完全无效。这下麻烦大了,看来得找到他的弱点才行,不然只是白白浪费力qì

而已。

就在孙慕云胡思乱想的时候,鬼王在一旁嘿嘿笑道:“你小子怎么不动了,难道已经打累了不成?”

“去你的!”孙慕云心念一动,身形便出现在了鬼王的背后,一拳挥出。

这次鬼王没有让拳头打到自己身上,而是轻松地一闪身躲了过去,同时朝孙慕云戏谑道:“用拳脚这种东西杀人实在是大煞风景,既然你现在已经累了,不如让本王唱支曲子给你听听,权且当作解乏好了!”

话音方落,便见鬼王身周的这一大团黑烟剧烈地膨胀开来。

孙慕云见此情景,不敢大意,急忙瞬移躲到了数十丈开外。

“兀那小子,也忒胆小了吧。”鬼王银铃般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传来,其中明显夹杂着某种笑意。

鬼王身周的这一大团黑烟膨胀到了极限,突然爆zhà

开来,场中顿时被这股黑烟给遮蔽了。

第十六章 五更断魂曲(上)

待到黑烟散尽,孙慕云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不远处居然出现了五个一模一样的鬼王!

看到孙慕云惊惧交加的神情,鬼王顿时嘻嘻地笑了起来,用如同豆蔻年华少女一般的声音道:“我这支曲子,名叫《桂枝儿》,乃是琴魔白潇然所创,共分五段,正好从一更唱至五更。”

“《桂枝儿》?”孙慕云疑惑了一下,搜肠刮肚之下也没想出这是何曲。

鬼王戏谑道:“小子,不用想了,这只曲子乃异界琴魔白潇然所创,此界怎么可能有这支曲子呢?你是此界欣赏到这支曲子的第一人,也算是荣幸之至了!”

“鬼才要听!”孙慕云心中虽然惊骇,但嘴上却毫不相让。

“知音难觅啊,特别是遇上你这种焚琴煮鹤的粗人,真是伤透了本王的心。”对面的五个鬼王突然动了,一瞬间鬼影重重,黑烟翻滚不息。

孙慕云只感到眼前一花,那五个鬼王便已经将他团团围在了中间,每个人眼中都带着猫捉老鼠般的揶揄之意。

好快的速度!孙慕云直到此时才终于意识到,鬼王其实一直都没有展现出真zhèng

的实力。

他顿时有些后悔自己太过托大,本想来消灭这鬼王,不料偷鸡不成蚀把米,估计今晚连自己的小命都要搭进去了。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恰逢敌强我弱之际,只有三十六计走为上了。

下定决心后,孙慕云决定再做一次好汉。

好汉不吃眼前亏。

地之眼瞬间将方圆近百丈的范围笼罩其中,其中发生的一丝一毫都逃不过孙慕云的眼睛。

孙慕云突然暴起,一个瞬移便出了包围圈。瞬移的同时身体像麻花一样扭了起来,然后急速地舒展开来,他瞬移停止的同时施展出碎裂空间,身周的空间立时塌陷开来。预想中的偷袭并没有出现,那五个鬼王根本就没有出手阻拦的意思,甚至连身体都没有挪动分毫。孙慕云虽然心下很是不安,却仍旧毫不迟疑地往东北方向狂飙而去。

整个身体如同浮光掠影一般在地表擦过,他像离弦的利箭一般直往东北方向的康定城逃去。而身后,鬼王终于开始唱那一支《桂枝儿》了,若有若无的声音在风中传来。

一更,愁起。

听初更,鼓正敲,心儿懊恼。

想当初,开夜宴,何等奢豪。

进羊羔,斟美酒,笙歌聒噪。

如今寂廖荒店里,只好醉村醪。

又怕酒淡愁浓也,怎把愁肠扫?

鬼王的歌声中有一种冰山融雪滴落尘间清远高绝的感觉,就像旷世寂寥的奇才在诉说心底的愤懑与悲怆,其间夹杂着言不清道不明却之不除挥之不去的凄凉,所谓“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大抵便是此意;又像倾城的美人对镜贴花黄时的顾影自怜和美丽无人欣赏时的黯然神伤,以及突然发xiàn

自己眼角不知何时冒出的细细眼纹时不可自抑的惊惶,正是“夜深风竹敲秋韵,万叶千声皆是恨”。孙慕云虽然此时离鬼王已经有数十丈的距离,但那歌声中的种种复杂情绪仍旧能够感受出来。

短短数段,歌声方起即歇。余音寥寥,如丝如缕。歌声被风吹散开来,碎成那飘兮渺兮的细碎片段。

孙慕云不知不觉中已经被歌声中的强烈情绪所感染,此时心中愁肠百转千回,一股悲凉之感在全身百骸中弥漫开来。虽然平添了几许惆怅,他仍旧毫不停歇地往东北方向的康定城逃去。他心中想得分明:那康定城乃边陲重镇,其中有数千修士,自然不乏高人异士,若是能够逃到康定城中,这条小命便算再次寄存zài

自己这里了。至于能否借此机会将鬼王消灭掉,孙慕云没有抱任何幻想。

一更已过,二更接踵而来。

二更,凄凉。

二更时,展转愁,梦儿难就。

想当初,睡牙床,锦绣衾稠。

如今芦为帷,土为坑,寒风入牖。

壁穿寒月冷,檐浅夜蛩愁。

可怜满枕凄凉也,重起绕房走。

这次歌声分明了一些,清楚地传到孙慕云耳中。孙慕云终于觉察到了一丝异常,自己此时距离那鬼王足有百丈远的距离,地之眼始终将鬼王的一举一动看得清清楚楚。这次的二更却是第二个鬼王开口所唱,但五个鬼王自始至终都没有移动分毫,一更时的歌声便已模糊不清,何以二更时却如此分明?

孙慕云心下忐忑,但丝毫没有办法,只有在不断瞬移时用双手堵住耳朵,虽如同掩耳盗铃一般,但聊胜于无矣。

一更愁起时便已愁肠百转,诸般凄凉。所谓最愁不过少年丧父,最悲不过晚景凄凉——如今这二更的歌声唱的正是这“孤老痼疾卧他乡,破屋秋雨助凄凉”的悲惨情境。孙慕云不知不觉中有些迷失了,喉咙处像堵着什么似的,心脏也好像毫无规律地悸动着。他的眼前不知不觉地出现了这样的场景:寒风凛冽,孤月高悬,被夜风吹皱的湖面上停着一条破旧的篾子船。风从缝隙间吹进来,将桌上那一根残烛上如豆般的火苗吹得摇晃不已。自己就躺在这样的一条破船上瑟瑟发抖着,举目无亲,重病在身,行将就木。看着那明明灭灭个无休无止的火苗,孙慕云突然老泪纵横,情难自已。

就在此时,突然有熟悉的律动声传来,他一下子惊醒过来,发xiàn

自己不知何时已经停下了脚步,转身面向鬼王的所在方向痴痴地驻足不前。

孙慕云惊惶不已,蕴藏在这歌声的魔力可以让人在不知不觉中失去自我,实在是太可怕了!

面对这样的歌声,孙慕云完全想不到应对之法,处于非常被动的位置。

此时自己距离那鬼王足有两百丈的距离,歌声完全不可能传递这么远,但自己又听得如此分明,到底是何缘故呢?

孙慕云百思不得其解,但他来不及多想,因为鬼王的歌声再次传来!

二更已逝,三更至矣。

他耳畔的歌声方一响起,整个人便像触了电一般拔地而起,疯狂地往东北方的康定城电射而去。

三更,飘零。

夜将中,鼓咚咚,更锣三下。

梦才成,又惊觉,无限嗟呀。

想当初,势顷朝,谁人不敬?

九卿称晚辈,宰相为私衙。

如今势去时衰也,零落如飘草。

三更是第三个鬼王开口唱的,歌声依旧清晰无比地传至孙慕云耳畔,就像他身后的影子一样死死地纠缠着他。

歌声中虽少了些二更的凄凉悲怆,却多了些身世无托飘零如萍之感。人生天地间,若非修道有成,不过是百代之逆旅,光阴之过客罢了。柯人烂斧,转瞬千年,再回乡时故交皆已长眠,故地变他乡,飘零何所之?孙慕云不禁想起自己的身世来,过往的一幕幕场景像胶片一样不停地在他的脑中反复播放起来。人生无根蒂,飘如陌上尘——寒潭吗,素未谋面便已被毁去;百炼堂吗,虽知在那莲花山上,但让自己牵肠挂肚的那人却不在彼处,而且还不知所踪;墨城吗,只是为了城中数百万普通百姓的安危而暂时滞留此地,终究只是个过客罢了。

唯一能够称得上家的地方,也许只有那间破旧的草屋以及……

孙慕云脑中顿时出现了一位不苟言笑头发稀疏的老者。但是这个家现在也不能回去了,那我的家究竟在何处呢?

一念及此,孙慕云恍惚间瞿然有所觉,迷失的心智又回归身体,发xiàn

自己竟然朝着鬼王所在的方向行进着,心下顿觉悚然无比。他停下脚步,脸上现出狠厉之色,接着从纳戒中取出龙骧匕来。看着那锋利的刃边,孙慕云稍稍踟蹰了一下,便一咬牙猛然闭上眼睛,龙骧匕闪过一道寒光,竟斩下他左手的一截小指来。

他惨叫一声,脸色变得苍白起来,右手中的龙骧匕也拿捏不住,直直地掉到地上去了。

剧烈而持续的疼痛从断指处传来,孙慕云的神志终于不再受到歌声的影响。

三更的歌声渐去渐远,终于杳不可闻。

孙慕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因为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康定城因为是燕云帝国用来抵御极北大冰原妖兽入侵最重yào

的边陲重镇,所以每天晚上天黑后都会进行宵禁。所谓宵禁,就是只能出不能进的意思。若想入夜后进城,除非有城主的手谕。自己本想借刀杀人,或者说实jì

上是祸水北引,但这个时候去康定城无疑会被当作奸细抓起来。这还算好的情况,若是后面跟着个鬼王,只怕还没靠近城门,就已经被城墙上巡夜的众多修士用法宝轰成渣了。

想这些其实都是多余的,孙慕云默默估算了一下,乱葬岗距离康定城得有数百里,照自己目前这个速度,一旦鬼王失去玩弄自己的兴趣,到达康定城所需的这段时间里足够自己死上几百次了!再加上鬼王那诡异无比的歌声,实在是没有逃脱的可能。

不行,不能再盲目地逃命了。若不想个法子逆转目前的形势,只怕今天真的要饮恨于此了!

疾战则存,不疾战则亡者,为死地。

而现在自己拼命也只是九死一生,不拼命便肯定是十死无生。

所以目前的情况已经不是陷入死地了,而是绝地!

若是以前那个动不动就爱哭的孙慕云,或许会就此放qì

,但现在的他经过四年草屋苦读,再加上数次死亡边缘的经lì

,心智早已变得比以前更加坚韧成熟,不到最后一刻,孙慕云是绝不会轻言放qì

的。只要还有哪怕一线生机,他也会拼尽全力放手一搏!

第十七章 五更断魂曲(下)

既然下定决心要拼命了,孙慕云反倒很快就平静下来。他在心底默默地对比了一下敌我双方的实力,便瞬间又沮丧起来。自己目前威力最大的一招显然是星陨无疑,这招威力的确是惊人无比,但缺点太明显了,蓄招的时间太长,足足几百道大地律动不断地叠加上去,鬼王又不是傻子,不会就一声不吭地乖乖站在旁边傻看着;而且还有另外一个更致命的缺点,星陨散发的威压太强dà

了,即使可以给鬼王造成伤害,但鬼王一定不会再像方才承shòu自己的拳脚一样选择硬抗,而是会毫不犹豫地躲闪开来,如此便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既然不能限制住鬼王,让他无法躲闪自己的星陨,便只有出其不意地使出这招,让鬼王反应不过来,才能搏得一线生机。

孙慕云的对策还没想出来,四更的歌声却已经从第四个鬼王口中唱出,清晰地传到了他的耳畔。

四更,无望。

城楼上,敲四鼓,星移斗转。

思量起,当日里,蟒玉朝天。

如今别龙楼,辞凤阁,凄凄孤馆。

鸡声茅店里,月影草桥烟。

真个目断长途也,一望一回远。

孙慕云只听了一段,便不得不承认这第四个鬼王唱得实在是动听之极,声音如同叮咚的泉水一般清脆悦耳。节奏分明,抑扬顿挫,轻重缓急,拿捏得极其到位。他虽然对音律几乎一窍不通,但也不由得心生敬佩之情。

歌曲唱得悦耳动听,其中蕴含的情绪也浓烈甘醇如陈年老酒。既有经年之后,重回去年偶遇的院落,却发xiàn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这种带着失落的无望;也有明月夜,短松岗,泪眼婆娑里“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这种天人永隔近乎绝望的无望;亦有月下独醉,对影三人时“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这种带着无奈的无望;还有血染脚下土地,霜印两鬓斑白的岁月里“明月楼高休独倚,酒入愁肠,化作相思泪”这种满含惆怅的无望。

孙慕云整颗心空落落一片,眼神也迷离起来,但断指处传来的剧痛让他及时清醒过来。他感到身周的大地律动变得有些狂暴,孙慕云心下一动,顿时想到了什么。他将大地律动在耳畔密集地堆叠起来,形成一道屏障一样的律动之墙,原本清晰无比传入耳中的声音竟随之变得有些模糊不清。

孙慕云心下一喜,终于明白了这歌声是如何清晰地传入到自己耳中的。他听着四周旷野里呼啸不止的风声,不禁怒道:“没想到,是你们在捣乱。”

鬼王显然利用了风之法则的某种应用,才能将歌声清晰地传递到数百丈外的孙慕云耳中。不同的法则之力是会相互影响的,孙慕云将大地律动叠成的律动之墙护在耳畔,在律动之墙里所蕴含的土之法则的影响下,风之法则发生了扭曲和偏转,所以传递过来的声音变得模糊起来。

歌声虽然受到律动之墙影响变得模糊起来,但仍旧持续不断地传来。四更终了的时候孙慕云突然发xiàn

自己的身体完全不听使唤了,虽然他的意识因为断指的疼痛一直是清醒的,但是他的身体仍旧不受控zhì

地往鬼王所在的方向发足狂奔而去。

孙慕云心下惊惧无比,因为他知dào

鬼王快要失去继xù

玩弄他的耐心了!

“异界魔曲《桂枝儿》,又名《五更断魂曲》,五更唱罢,便是曲终人散场、曲尽人断魂的结局了。兀那小子,认命吧!”鬼王的声音远远传来,虽然因为耳畔律动之墙的缘故显得有些模糊,但孙慕云仍旧听得比较分明。

听闻鬼王此言,他心下一横,不受控zhì

的身体在空中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形轨迹来,空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孙慕云的幻像。孙慕云因循着大地律动不断地划出一道道弧形轨迹来,同时整个心神锁定了最初出现的幻像,操纵着一道道大地律动不断地替换幻像所因循的业已衰竭的大地律动。他竟然是在发动众星拱月这一招的同时,对星陨进行了蓄势!

划出几十道弧形轨迹后,孙慕云发xiàn

了一个奇怪的现象,无论他因循着大地律动再划出多少道弧形轨迹来,都无法将自己的速度增加分毫,这个速度的极限正是自己对土之法则领悟的极限。反而自己身侧的那个幻像,仅仅和自己一样只是替换了几十道大地律动,速度却已经快得骇人无比。

上次发动星陨的时候,足足替换了几百道大地律动,才将速度提升到此时的程度。若不是张玉成自恃古魔形态威力惊人,不屑于趁机偷袭孙慕云,只怕他那招星陨根本就没有机会施展出来。

难道自己鬼使神差地将众星拱月和星陨同时施展出来,竟然无意中将这两招进行了互补!孙慕云心下大喜,毫不犹豫地因循着大地律动朝着鬼王的方向不断地划出弧形轨迹来,而他的身侧,跟着一个宛若明亮太阳般的幻像。

此时第五个鬼王开始唱了。

致命的五更终于来了。

五更,荒凉。

闹攘攘,人催起,五更天气。

正寒冬,风凛冽,霜拂征衣。

更何人,效殷勤,寒温彼此。

随行的是寒月影,吆喝的是马声嘶。

似这般荒凉也,真个不如死!

这次的歌声没有任何特点,孙慕云听着甚至觉得有些刺耳难听。五更中的杀意强烈无比,鬼王每唱一个字,孙慕云的身上便会无端地多出一道伤口来。只几句,他身上便已是鲜血泉涌。更诡异的是他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连方才的断指处传来的剧痛都消失不见了。沉重的压抑感直朝着孙慕云倾轧下来,他此时就像一个染血的葫芦般直朝鬼王所在的方向划弧而去。

五更的第一段唱完,似乎连身边的风都停滞了,整个世界安静得诡异无比。虽然能够感觉到大地律动的存zài

,但是却听不到一丝一毫的律动之声。歌声仍旧不断地传来,孙慕云能够听到,但是却依然没有任何声音!体内的土黄色光点疯狂地修复着他身上的伤口,但是相比那数百道伤口,不过是杯水车薪而已。

难道是自己的听觉消失了吗,可以为什么还是能够听到远处的歌声呢?

内心从未如此的迷惘和惶恐过,孙慕云体内所有的潜能完全爆fā

了出来。一道弧形轨迹居然能够划出数十丈的距离,数百丈的距离眨眼间越过,瞬间鬼王便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

身侧的幻像此时刺眼而炙热无比,澎湃的能量和法则之力蕴含在其中,整个幻像的速度已经快到了一种宛若静止的诡异状态。

“去死!看看我这招星月同辉的威力!”孙慕云怒吼一声,毫不犹豫地划出最后一道弧形轨迹,恶狠狠地撞向在地面围成一圈的五个鬼王,身侧的幻像也紧跟着撞了上去。

看着一前一后扑面而来的孙慕云和跟在他身后那如同太阳般明亮刺眼的幻像,五个鬼王的脸色都变得凝重无比。

没有任何的声响产生,孙慕云身周的空间猛然一滞,巨大的能量爆fā

开来,像被压抑了许久一般猛然释fàng

开来。空间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拉扯撕裂着,倏然间就扭曲折叠起来,接着一道道微小的空间裂隙在其中迸裂开来。整个空间全部坍塌崩裂开来,那五个鬼王身周的黑烟都在一瞬间被犬牙交错的空间裂隙切得七零八落。身处其间,面对着接踵而来的幻像,五个鬼王实在是避无可避。他们的头顶上都冒出一缕黑烟来,这缕黑烟浓重如墨,鬼气森然,竟是鬼王的本命原烟。这五缕细小的黑烟聚在一起,瞬间凝成一朵含苞待放的黑色莲花,接着那五片漆黑如墨的花瓣缓缓地绽放开来。

“五更已至,去死吧小子!”鬼王狰狞的声音传至孙慕云耳中。

方才空间扭曲崩裂的时候,孙慕云并没有听见丝毫声响,而此时鬼王那恶毒而狰狞的声音却又在完全听不见的情况下清晰地听到了。

幻像毫不停歇地撞了过来,在那扭曲空间里随着剧烈无比的爆zhà

声,孙慕云的神情突然变得一片呆滞。他难以置信地看向自己的身体,数百道原本细小的伤口竟然瞬间撕裂开来。孙慕云看着自己的身体在瞬间变得支离破碎,灵魂似乎也在这一刻离体而去。

他感觉自己的身体似乎变得透明起来,在呼啸的寒风中直往头顶那厚重的夜空中飘去。

好冷。这是他生命消逝前最后的感觉。

死了吗……

轰隆隆的巨响不断地传来,剧烈的爆zhà

将原本细小的空间裂隙再次撕裂开来。幻像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和法则之力被破碎的空间死死圈住,就在这方圆数十丈的范围内彻底地绽放了开来。原本犬牙交错的空间裂隙瞬间变得狰狞无比,汹涌的热浪无情地涤荡着方圆数百丈内所有物体。地上出现了一个方圆十几丈的陨坑,陨坑中的石头都已经被超高的温度直接气化了。五个鬼王不知在何时又变回成一个,他此时站在那陨坑中,脸色苍白无比。

星陨释fàng

出的恐怖能量被圈在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里,不能一次性释fàng

出来,使得这片破碎空间内的温度变得骇人之极。空间裂隙在被圈在其中的能量的持续影响下,不断地消失而后生成。不断变换位置生出的空间裂隙太过恐怖,即使在那朵黑色莲花的护佑下,鬼王仍然像汹涌大海里的一叶扁舟,摇摆不定,随时都有覆没的可能。不过这朵由本命原烟构成的黑色莲花确实神奇异常,鬼王虽然险象环生,但终究是有惊无险。

竟然小看这小子了,差点阴沟里翻船。鬼王心下不免有些后怕道。

就在此时,一股令他心悸不已的恐怖能量突然在不远处出现了。

他急忙转身看去,只见这方圆数十丈的陨坑边缘,就在孙慕云身死的地方,那支离破碎的身体上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朵七色光莲。这莲花一共七瓣,每瓣均为七色,此时正缓缓地绽放开来,这陨坑中立时充满了奇妙的香味和七色的霞光。

这香味传入鬼王鼻中却如同**一般,他看向那七色霞光的眼神也变得畏惧无比。

这七色霞光在空中停顿了片刻,仿佛受到了什么召唤一般,直往陨坑中心的鬼王卷去。

“不!不!”七色霞光及身的瞬间,鬼王绝望地惨叫起来,身体顿时像扬汤泼雪般消融开来,头顶的那朵五瓣黑莲也慢慢地开始枯萎。

七色霞光将鬼王消融掉后便分成两半,其中一半直往陨坑上方卷去,那里有一个透明的灵魂,正毫无意识地飘荡着,七色霞光毫不停留地钻入那灵魂体内,便与之融合起来。

与此同时,在另一半七色霞光的笼罩下,孙慕云支离破碎的身体竟然疾速地修复起来。半炷香的工夫,一具和方才一模一样的身体便重新出现在了陨坑中。

身体修复完毕之后,空中的灵魂便直往陨坑中投去。

就在这时,异变突生,原本陨坑中已经枯萎的那朵黑色莲花突然弹起,尖啸着直往孙慕云的身体中投去。

见此情景,孙慕云身体里的七色霞光再次在他的体表浮现,同时陨坑上空的灵魂也加快了速度,化作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般直往身体里电射而去。

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几乎在同时到达孙慕云的身体表面。那道黑影在钻入体内时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嚎,显然被他体表的七色霞光重伤了;而白影因为没有受到任何阻碍,终于比黑影抢先一步钻入了体内。

与此同时,尘间界中有三人同时感觉到了一丝不安。

在白马寺禅房内静坐的枯闲,他的脸色突然凝重起来,掐指算了一下,终于叹息道:“佛子已出,乱世将至。百姓之祸,百姓之祸啊……”

荒梦之上,猎魂大哥的身体突然没来由地一颤,过了片刻朝身畔的张更年道:“年儿,我族灾祸将起,让我猎魂一族的族人按计划去执行吧。”

破旧的草屋中,有着一缕花白胡子头发稀疏的枯瘦老者,突然若有所思地睁开眼来,良久却只是叹息了一声。

第十八章 夜战(上)

就在方才孙慕云陷入鬼王那首《桂枝儿》的魅惑歌声中的时候,墨城也终于迎来了鬼将率领的数千军鬼。

陆英穿着士兵的甲胄站在墨城的城墙上,看着城下黑压压一片的军鬼,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每个军鬼都有相当于筑基后期修士的肉搏能力,更有强悍者可以达到金丹初期甚至中期的实力。但是军鬼真zhèng

让人胆寒的是其恐怖的自我修复能力,若非一举将其彻底毁去,军鬼便可进入到一种消散状态。在这种状态下,军鬼可以极快地修复受损的身体,而且不再受到普通刀剑的伤害。普通士兵也可以用武器对军鬼造成伤害,但根本就无济于事,因为消散状态的存zài

,军鬼对于普通士兵来说是几乎是无法消灭的。所以消灭军鬼的重任主要就落在了城中修士的身上,修士的法宝轰击可以有效地将成片的军鬼轰杀掉。

但今晚面对城下黑压压一片足有数千的军鬼,而己方这边只有数百修士,而其中真zhèng

能对军鬼造成大范围杀伤的元婴期修士实jì

上不超过二十个。其余的修士或许能重伤军鬼,但并不能将其一举轰杀掉。

以二十之数对抗几千穷凶恶极且毫无畏惧感的军鬼,根本就没有胜算。

但已经没有任何退路了,若是这一仗输了,墨城就将彻底地沦为这些军鬼进行饕餮盛宴的场所。数百万手无寸铁的普通百姓将面对一场惨无人道的屠杀,整个墨城也将变成一座死城。

知可为而为之,乃明智也;知不可为而为之,乃真勇也!

护城大阵早已打开,一道白色的光幕将整个墨城笼罩其中。

大敌当前,城墙上鸦雀无声,每个人内心都惶恐不安,但却没有一个人脸上露出胆怯的神情来,因为他们知dào

自己是为了什么而战斗,知dào

自己即使战死也绝不能退却的原因。

鬼将站在城下一箭之地外,看着身后猎猎风中如同一头头冷酷凶兽的手下,他的双眼中便绿光大盛,脸上也露出得yì

的笑容来。只是那鬼气翻腾的脸上,笑容看起来着实狰狞无比。

他知dào

面前这座城池已经是唾手可得了,因为城中此时几乎没有修士。只靠城墙上的这些士兵,不过是徒然送死罢了。鬼将觉得只要自己一声令下,当第一个军鬼爬上城墙的时候,这座城池便已经失陷了。到那时候城中数百万鲜美的血肉任摘任采,予取予求,足够痛痛快快地吃上好久了。

至于在半路上远远窥见的那数百修士,虽然他们排出的那个法阵厉害异常——鬼将甚至只远远地看了一眼便觉得眼睛被扎得生疼,但是既然他们前往的是鬼王所在的乱葬岗,那就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了!

鬼王的实力,即使因为界力所伤,如今只剩下巅峰时期五六成的实力,但仍然无可匹敌!鬼将对这一点是深信不疑的,他早已料到墨城得知鬼王存zài

的消息后,必然会趁自己前往长白山中召集旧部无法守护鬼王的机会前去对其不利,却没料到墨城竟然倾巢而出,将所剩不多的数百修士全都派出去了。

此时的墨城必然只是一座空城,毫无抵抗之力,这真是天助我也。也算是天亡墨城,非战之功!我只是顺应天道,因势而为罢了。鬼将心下道。

“攻!”鬼将一声令下,身后的数千军鬼如同潮水般直往墨城的城墙涌去。

顿时鬼气翻涌,尘土飞扬,墨城下的烟尘中立时响起一片鬼哭狼嚎的声音来。

时值三月,夜晚起风时尚有余寒。再加上众人心下忐忑沉重,顿时觉得身周的风都阴冷起来。月光如一泓秋水般撒将下来,在大地上写满了缠绵之意。

看着城下如潮水般涌来的军鬼,众士兵都不禁握紧刀盾、长枪。箭上弦,刀出鞘。月光照在锋利的刀刃枪尖上,反射出让人心冷的一片白茫茫的光亮来。

“弓弩手上前!”一声威严的女声在城墙上响起。

担任墨城守卫战指挥的是陆水苏,她素有军事才能,在墨城中很有名气。此时孙慕云不在,她接替指挥确实是众望所归的一件事情。

陆水苏也身披士兵的铠甲,略显臃肿的铠甲穿在她凹凸有致的玲珑身段上别有一番风情。铠甲上系着一张大红色的大氅,在猎猎风中飘动着,远远望去就像一团熊熊燃烧的火苗。

“拉满弦。”顿时响起一阵弓弦和弩弦绷紧的刺耳声音。

眼见着最前面的军鬼已经进入到了弓弩的射程内,陆水苏却没有下令射击。她的脸上面沉如水,丝毫看不出任何的急躁和畏惧。

军鬼冲锋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经有黑压压的一片军鬼冲到了弓弩射程内。

“放!”陆水苏一声令下,顿时箭矢和弩矢如同暴雨一般往城下的军鬼倾泻而去。

弓轻弩重,拉满弦的情况下,弩的射程比弓要远上许多。

此时暴雨一般的箭矢和弩矢倾泻到城下,巨大的冲击力顿时将冲锋而来的军鬼截成了三段。这三段之间的空隙插满密密麻麻的箭矢和弩矢,弓和弩射程边缘的许多军鬼被多达数十只箭矢或弩矢同时击中,顿时被冲击力狠狠地击飞出去,撞倒了身后的一大片军鬼。

城下顿时有些混乱,但是军鬼是丝毫不会感到害pà

的,他们脑中此时只有一个念头:往前冲,然后杀掉所有敢于阻挡他们的人!

“众修士上前。”士兵中埋伏的数百修士顿时向前几步,来到城垛旁,而弓弩手顺势后退,进行箭矢和弩矢的装填。

“击!”看着已经快冲到城下的一部分军鬼,陆水苏面无表情地下令道。

众修士得了令,纷纷祭出法宝来,往城下的军鬼密集处打去。

城下顿时响起一片连续不断的爆zhà

声和惨嚎声,流光四溢,彩芒乱舞,轰隆隆的声音如同闷雷一般在场中滚动着。数百法宝同时轰击到阵中,大地似乎都在一瞬间震颤了一下。

看着那些从城墙上呼啸着轰下的各种奇形怪状的法宝,鬼将的表情顿时有些惊愕。

难道……有援军?鬼将心下道。

他随即就否认了自己的这个想法,若是康定城和武阳城中的修士援军到了,以这些修士骄傲的性格,绝对不会死守城中,早就追着自己往死里打了。此时城中的修士,必然只是墨城剩余的修士无疑。

看来墨城中的修士并没有中自己的借刀杀人之计,但是在路上远远瞥见的那数百修士……

鬼将心下顿时疑惑起来,但他很快就释然了。因为不论那数百修士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只要他们去的地方是乱葬岗,鬼王是绝对不可能放过他们的。

事已至此,那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只有强攻一途了。

鬼气翻腾间鬼将的右手上已经多了一面漆黑的令旗,令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便听到鬼将厉声道:“疾!”

那些军鬼得了军令,更加不要命的往城下冲去。

众修士这一轮法宝轰击过后,便自动往后退去,利用有限的时间恢复消耗的真元。而装填完毕的弓弩手则重新上前,弓弦和弩弦再次拉满。

刚才被暴雨般的箭矢和弩矢截成三段的军鬼部队,经过一轮数百法宝的狂轰滥炸,此时变得千疮百孔。特别是前锋部队,几乎死伤殆尽,绝大部分都进入了消散状态。但此时城下军鬼如同发狂了一般,再加上他们毫无畏惧,很快便又如同潮水般涌来。

“放!”陆水苏脸上神情凝重地下令道。

箭矢和弩矢再次如同暴雨一般往城下倾泻而去,见此情景鬼将眼中绿光大盛,立kè

祭出一个惨白的骷髅头来。那骷髅头方一出现,便发出阴惨惨的笑声来。声音虽不大,但城上众人却都听得甚是分明,顿时都觉得毛骨悚然。

那骷髅头在空中一张嘴,便有一股腥臭无比的飓风直往墨城方向刮去,将朝城下倾泻而来的箭矢和弩矢吹了个七零八落,有的甚至被倒吹回去。护城大阵上白光闪动,顿时将被倒吹回来的箭矢和弩矢挡了下来,但是那股腥臭无比的飓风仍然穿过护城大阵,吹到了城墙上面。

城墙上顿时一阵骚动,士兵们纷纷呕吐起来,连修为差一点的修士都未能幸免。

陆英见此情景,连忙唤出一个小小的独眼凶物来,却是一只冰蛙。通常的冰蛙都是蓝色的,但这只冰蛙却蓝中透红,而且只有一只眼睛,端的是诡异无比。

冰蛙张口吐出一大团雾气来,这雾气散开得极快,眨眼间整座城墙便都被这雾气笼罩了起来。众人身处其间,顿时觉得神清气爽,纷纷拿着武器再次投入战斗。

此时城墙下方传来一片怒吼和惨嚎声,却是那些军鬼趁着城上众人呕吐不止的机会冲到了护城大阵跟前。护城大阵上白光连闪,任何碰触到的军鬼都会立kè

化为飞灰。

“众修士上前,给我往死里打!”陆水苏咬牙切齿道。

顿时城墙上的数百修士纷纷驱使法宝往城下军鬼密集处轰去,一瞬间便又有数百军鬼被击成重伤,其中只有一部分被彻底轰杀了,剩下的都进入了消散状态。

“弓弩手退后,换长枪待命!”陆水苏看着鬼将身前的那个惨白的骷髅头,心知弓弩手已经失去作用,便命令弓弩手退后换上长枪待命。

这些箭矢和弩矢对军鬼基本造成不了任何伤害,为何还要安排得如此繁琐呢?陆水苏也曾心怀疑惑地询问孙慕云这个问题。

孙慕云回答道:“打仗重在士气,现在我方因为畏惧鬼将的军鬼部队士气低迷。在守城时利用暴雨般的箭矢和弩矢不光可以有效地延缓敌人的前进速度,还可以提高我方的士气;利用弓和弩射程的不同,将敌人的部队截成三段,每次面对的敌人看起来会少上很多,可以极有效地减轻我方士兵和修士的心理压力,使他们不会感到畏惧,同时还可以对鬼将造成的一定心理压力。”

鬼将看着在护城大阵前被各种法宝轰击得惨嚎不已的众多军鬼,却没有一丝慌张的感觉,因为他知dào

胜利的天平已经倒向他这一边了。

果然十几轮法宝轰击过后,城上大部分修士都感到体内的真元已经消耗殆尽,便停止了轰击抓紧时间恢复体内真元。

此时城下的军鬼部队也损失惨重,场中有超过三分之一的军鬼被法宝轰击成重伤进入了消散状态,真zhèng

被法宝当场轰杀的军鬼其实只有三分之一不到,剩下的军鬼仍旧不依不饶地朝护城大阵冲去。

护城大阵被持续不断地冲击着,变得越来越稀薄,其上不断闪动的白光也终于消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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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夜战(中)

看着城下那黑压压一片进入消散状态的军鬼,陆水苏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心知当这些军鬼从消散状态中恢复过来的时候,便是真zhèng

的血战到来的时候了!怎奈何城中修士大多是金丹期的修为,只能重伤军鬼;而真zhèng

能将军鬼当场轰杀的元婴期修士实在是太少了,若是能再多出一些来,只怕此时的局势又会大为不同了。

但事到如今,说什么都无济于事了,只有拼死抵抗,同时祈祷那位前辈能够早些赶回来。陆水苏虽然心下有些忐忑,但她身为统帅,肩上背负着的并不仅仅是她个人的得失荣辱,也不仅仅是这场战斗的成败,而是墨城中数百万百姓的性命和他们的信任。这份责任实在有些沉重,那位前辈可以一走了之,但她却绝对不能!

“哐啷”一声巨响,仿佛一块巨大无朋的玻璃被击得粉碎,护城大阵在数千军鬼持续的冲击下终于承shòu不住碎裂开来,墨城此时已经彻底地暴露在了鬼将的面前。

鬼将的脸上露出了志得yì

满的笑容来,他心知此时城墙上的那数百修士已经真元耗尽,再难阻挡他的军鬼部队分毫了。

右手上的令旗再次在空中划出数道弧形,鬼将体内的鬼力流转,直往空中那个惨白的骷髅头中涌去。骷髅头空洞的眼窝处顿时亮起两团绿森森的光芒来,同时口中啧呼不止,声音刺耳异常。

骷髅头滴溜溜地旋转着飞至阵中,怪啸一声,张口吐出数缕血红色的光丝来。这数缕光丝在空中炸裂开来,变成一堆血红色的粉末,直往场中的军鬼飘落而去。

被这些血红色的粉末沾到身上的军鬼顿时都红了双眼,体型也诡异地增大起来,脸上充满了嗜血的渴望。

看着这些体型突然增大,行动也变得更加敏捷的军鬼,站在陆水苏身侧的陆英和张定边都不由得露出担忧的神情来。

空中的骷髅头再次张开嘴,又吐出与方才相同的数缕血红色光丝来。

这下陆水苏的脸上也出现了担忧之色,她转过身来,看着身侧的陆英和张定边道:“只有烦劳二位了。”

陆英和张定边方才一直未曾出手,正是为了防止鬼将亲自上阵无人能够抵御。此时这骷髅头不断地吐出血红色光丝来,看着那些沾上红色粉末后体型增大行动更加敏捷的军鬼,实在是让众人担心不已,说不得便先要把这骷髅头除去了。

陆英体内真元流转,祭出一个小小的玉盘来,迎风见涨,顷刻间涨大到四尺有余,其上银光流转,煞是好kàn

。玉盘毫不停顿,直往半空中的骷髅头打去。

那骷髅头毫不慌乱,张嘴吐出一大口恶臭扑鼻的黑水来,直朝打来的玉盘迎去。

见此情景,陆英身旁的那只独眼冰蛙“呱呱”地鸣叫了两声,肥肥的肚皮一鼓,便从口中吐出一大口雾气来。这雾气去得极快,眨眼间便到了那黑水近前,只听得一阵嘎嘣嘎嘣的怪异声响,那股黑水竟被冻成了冰块碎裂开来。

玉盘疾速向着骷髅头打去,鬼将连忙将右手中的令旗来回挥动了几次,鬼力涌动间便见那鬼气翻腾不止的令旗直朝玉盘迎去,猛然撞上了那银光闪闪的玉盘。

就在两件法宝相撞的瞬间,站在城墙上的张定边突然暴起,一个沉重的踏步,借反冲之力高高跃起,整个人像一道闪电一样冲向了空中的那个骷髅头。

鬼将一见,将浑身的鬼力凝聚在体表,原本翻腾的鬼气居然在体表凝聚成数十把细小的黑色利剑,呼啸着朝张定边射去。

张定边人在空中,体内真元外放,须发随风飞舞。他的气势惊人至极,状若天神一般。看到迎面而来的数十把鬼气凛凛的黑色利剑,张定边的拳头上真元流转不息,怒喝一声,顷刻间击出数拳。空中顿时响起一阵骇人的破空声,凌厉的拳风轻易地将袭来的黑色利剑撕得粉碎。

“着!”随着一声暴喝,张定边双手在身侧猛击一下,身周的空气瞬间爆裂开来。翻滚的气浪向一朵透明的花朵般绽放开来,而他本人则像花朵中间的花蕊一样,手捏成怪异的三指朝天状,朝着空中的骷髅头激射而去。

“诛魔古式?”鬼将心下骇然,心念电转间急忙命令骷髅头回到自己身边。

张定边一见那骷髅头要跑,不禁怒道:“哪里跑!”

身体猛然一扭,真元流转至脚底,他整个人顿时像陀螺一般急速地旋转起来,速度也比方才快了几分。眨眼间便已经追至骷髅头身后,毫不犹豫地一掌拍去,立时带起一片风雷之声来。骷髅头眼见躲避不及,转过头去,张开嘴巴恶狠狠地朝张定边喷出一大口黑水来。

骷髅头突然发难,那黑水来得极快,再加上距离很短,张定边根本躲避不及。护体真元自动发动,凝聚在胸前,体修本身的体质就比寻常修士要好上很多,所以这黑水并没有对他造成很大的伤害。但饶是如此,张定边胸前仍旧感觉火辣辣的一片,胸口的一大块甲胄连同里面的衣服都被腐蚀得一干二净。他方才拍出的一掌也顺势扫中了那突施回马枪的骷髅头,骷髅头顿时哀嚎一声,摇摇晃晃地往地上坠去。

张定边吃了亏,顿时凶性大发,浑身的气势提升到极点,先是猛然往上腾起,到了最高点处突然发力,浑身的劲力在这一瞬间同时爆fā

出来,然后一招诛魔古式中悍勇无比的倒掷乾坤,将自己猛然朝着下方的鬼将掷去。

这一下实在是出乎众人所料,不光是鬼将,连城墙上的众人都愣住了。张定边这一下本也是临时起意,在众人以为他要趁势追击溃败的骷髅头时却突然向一旁的鬼将偷袭而去。

兵者,诡道也。

张定边这一招倒掷乾坤威力极大,速度也快得骇人,他整个人宛若殒落的流星一般直朝着鬼将砸去。鬼将正指挥受伤的骷髅头躲避追杀,怎料得张定边会突然朝自己杀来,也是顿时一阵错愕。等到反应过来时,张定边那一对硕大的拳头已经夹杂着火光出现在眼前。

这一拳如同天降一般,携天地之威而来,鬼将瞧在眼里,顿时有一种无法抵抗的感觉。但他很快清醒过来,鬼力毫无保留地聚集到掌心处,直直一掌朝前打去。

要和我一个体修硬拼身体的话,你这是自寻死路!张定边心下冷笑不已,同时双拳毫不迟疑地朝鬼将轰去。

鬼将那一掌并没有朝张定边迎去,而是打在了他自己身前的那方寸之地上。顿时空间震颤不已,然后微微扭曲起来。张定边前进受阻,便避让开来,气势因此不复方才的一往无前。鬼将得了些许喘息之机,身周鬼气翻滚不已,化作蛇状、虎状、鹤状和猴状等等,便见一干鬼物杀气腾腾地朝张定边迎去。

张定边已经占了先机,自然不会退却;鬼将自恃鬼力高深,也是不肯相让分毫,两边顿时纠缠碰撞起来。张定边的双拳杀至,将倒掷乾坤的威能施展开来,顿时半空中像燃起了熊熊的火焰一般。滚滚的气浪裹挟着火花往四周散开,崩裂的拳劲四处逸散,像一把把锋利无比的利刃,将那些迎面扑来的鬼蛇、鬼虎、鬼鹤和鬼猴等切割得四分五裂。鬼将也未能幸免,身周涌动的鬼气被锐利的拳劲切割得千疮百孔。

鬼将闷哼一声,眼中显出恶毒之意来,鬼力在体表流转一周,原本千疮百孔的鬼气又汹涌地翻腾滚动起来。

张定边一击未成,双臂往上折回,右腿夹着左腿往下猛然一压,正是诛魔古式里的一式仙翁寻酒。他体内真元流转,浩浩荡荡地往双腿灌注而去,整个人化作一道弧线往墨城的城墙上方投去。

“哪里走!”鬼将一见张定边欲逃回城中,毫不犹豫地驱使着在空中与玉盘缠斗不休的黑色令旗直朝张定边身后打去。陆英见状,驱使玉盘奋起直追,很快便追上那黑色令旗,又噼噼啪啪地纠缠起来。

虽然令旗没有追击成功,但鬼将却丝毫也不着急。

张定边此时离城墙只有一丈左右的距离,一个起落间便能回到城墙上。但就在此时,他的面前突然出现了一张鬼气森森的黑色大网,劈头盖脸地罩了过来。

张定边的脸色立kè

就变了,城墙上的众修士也都惊呼出声。这张大网是军鬼部队最让人忌惮的一件杀器——是由军鬼口中吐出的黑丝构成的一张细密而不规则的大网。这网看着很是平常,但是却是真zhèng

的杀器,一旦修士被这张网网住,体内真元很快就会被网上的鬼气影响而无法流转。即使张定边是少见的体修,本身身体强悍无比,但若是体内真元无法流转,在这军鬼阵中只怕顷刻间就会被撕裂开来。

张定边无处可躲,厉啸一声,一招倒掷乾坤直往身下的军鬼阵中投去。见此情景,城墙上的众修士无不露出痛惜的表情——这十有八九是活不成了。场中顿时响起一声巨大的爆zhà

声,夹杂着剧烈的碰撞声,接着是暴喝连连,无数的军鬼被击飞出去。张定边人在阵中,大杀四方,神勇异常。真元灌注在拳头和腿脚之上,威力惊人无匹。他不再使用任何多余的招式,只是毫不停歇地送出一拳、一腿;一拳、一腿……每一拳、每一腿下去,都会将身周的数名军鬼狠狠地击飞出去。

鬼将冷冷地看着在阵中如同割麦一般将身旁军鬼远远击飞出去的张定边,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鬼将心知张定边此时有真元护体,自己手下的这些军鬼无法对其造成伤害,但是等到他真元耗尽的时候,军鬼手中的刀剑就可以在他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来。

生命本身毫无意义,只有死亡才能证明一切。看着别人一步步走向死亡,是如此的精彩。

我倒要看看你绝望时的表情。鬼将心下道。

一念及此,他情不自禁地眯起了眼睛,眼中的绿光也比方才更胜了几分。

第二十章 夜战(下)

就在城下的军阵中张定边大杀四方的时候,城墙上的众人也已经陷入到了苦战之中。

墨城的城墙高十丈有余,皆是由巨大的青石砌成的,整个墙面浑然一体,端的是光滑异常。若是寻常士兵攻城,在没有攻城器械的情况下,只有望城兴叹了。军鬼部队同样没有攻城器械,但是军鬼却能够利用口中吐出的那根如同黑丝状的东西吸附在光滑的城砖上面攀爬而上。而且他们在城砖上攀爬得极快,一越一丈多的距离,十丈有余的城墙喘息间便攀爬上去了。

刀盾兵此时站在了最前面一排,密集而坚固的大盾挡住了军鬼手中的刀剑。一开始爬上城墙的军鬼尚少,都被刀盾兵和长枪兵一个个推到城下摔成了消散状态。后来随着爬上城墙的军鬼越来越多,再加上城头空间较小,如果使用法宝轰击的话难免误伤自己人,就变成了三人一组协同作战——一名刀盾兵抵挡军鬼手中武器的攻击,另外两名长枪兵利用手中长枪将军鬼伺机推下城去。即使无法推下城去,利用长枪的长度优势,两边一架变成一把“叉子”叉住军鬼。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不求杀敌,但求自保。

真zhèng

的杀手仍然是墨城中的那数百修士,虽然他们真元消耗殆尽,但经过这段时间的恢复,此时尚有一战之力。他们依照陆水苏的吩咐,将体内真元散布在法宝的表面。法宝是利用天才地宝炼制而成,本身就坚硬无比,再加上其表面散布的真元之力,挥击上去威力很是不凡。有些修士的法宝形状太过奇特,只得弃了自己的法宝,将体内真元散布到长枪或大刀表面,然后拿着这些武器参与肉搏。

城墙上顿时陷入到了恶战中,金铁相交之声不绝于耳。士兵们惨呼连连,不断地有普通士兵倒下,然后更多的士兵红着眼冲上前去。陆水苏也加入到了战斗中,她的法宝是两把短枪,名曰鸳鸯连环,体内真元在双枪的表面散布开来。双枪舞动间只看见一团醒目的大红外围裹着一圈耀眼的白,双枪所到之处,便听见军鬼惨嚎声声,残肢败体四下飞溅出来。陆英和张定边二人原本置身事外,是为了堤防鬼将亲自出手,此时张定边在城下军阵中陷入死战,生机渺茫。陆英虽心下痛惜,但为求稳妥,此刻仍然站在城墙上的一个城垛后面,死死地盯着远处鬼将的一举一动。也有不长眼的军鬼手执武器朝他砍去,立kè

被陆英身旁的冰蛙喷出的雾气冻成了冰块。

城墙上的普通士兵悍不畏死地不断冲上前来,但军鬼手中的武器并非寻常的刀剑,其上散布的鬼气使得这些刀剑锋利无比,且有乱人心智的作用。刀盾兵手中的盾牌往往挨上军鬼三四下便破裂开来,而长枪则两下便被砍断了。攀爬上城墙的军鬼越来越多,伤亡惨重至极。即使那数百修士混在士兵中间将军鬼杀死杀伤了很多,但军鬼的数量还是越来越多。眼见危机重重,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敲打军锣的声音,众人心下大喜,均以为是孙慕云这位前辈回来了,不由得士气大振。狂杀了一阵竟将军鬼又堵了回去,城墙上顿时又陷入到了胶着之中。

而原本只是在一旁督战的鬼将听到了那军锣声,心下骇然,虽然疑惑鬼王为何没有将这一干修士杀死,但此时情况已不及多想,若是让这数百排着那奇异法阵的修士从阵后掩杀过来,今天自己难逃惨败饮恨的结局。

鬼将浑身的鬼力流转,体表顿时浮现出汹涌的黑色火焰来。那团火焰猛地脱体而出,呼啸着往空中飞去。

陆英一见,朝那黑色火焰一指,身旁的那只独眼冰蛙“呱呱”了几声,从口中吐出一团淡蓝色的雾气来。这雾气分明与方才吐出的数团雾气有所不同,甫一出现,城墙上便立时响起一片滋滋的声音,接着竟结出一层薄薄的冰来。淡蓝色的雾气直往空中的那团黑色火焰迎去,那黑色火焰也不做纠缠,顷刻间便爆zhà

开来,化作无数黑色的颗粒,直往城头和城下厮杀不已的军鬼洒去。

“不好!”陆英和陆水苏几乎同时惊呼出声,他们心知这些黑色颗粒必然比方才那红色粉末还要可怕。若是这些密密麻麻的黑色颗粒落入阵中,只怕顷刻间墨城便破了。

陆水苏娇喝一声,将手中双枪相接,变出一根长枪来。心念一动,长枪便化作一道流光刺向空中,而陆英也驱使着银盘往空中打去。

长枪到了空中猛然旋转起来,一阵阵飓风狂猛地朝洒来的黑色颗粒吹去。但那些细小的黑色颗粒竟然完全不受飓风的影响,仍旧直直地往城头和城下投去。此时那银盘涨大到足有丈余,从中涌出无数的银光,化作小小的触手,朝着空中的那些黑色颗粒抓去。

鬼将自不可能让陆英得逞,黑色令旗直往那银盘打去,森森鬼气涌动不已。陆英正操纵着那些银光化作的触手朝空中的那些黑色颗粒抓去,此时自顾无暇。陆水苏见状,心念一动,悬浮在空中的长枪突然燃起熊熊的火焰,如同火龙一般朝着那黑色令旗迎去。只见半空中流火四溢,鬼气翻滚,这两件法宝斗了个难解难分。鬼将的修为毕竟比陆水苏要高深许多,虽然陆水苏这根由鸳鸯连环双枪组成的长枪是一件厉害的古宝,但修为上的差距是无法弥补的,很快她便感到不支。陆英眼见自己的女儿处在下风,虽然此时空中尚有一小部分黑色颗粒存zài

,仍然收了那万千触手,驱使银盘直朝鬼将打去。鬼将无奈之下只得将黑色令旗收回,与远远打来的银盘缠斗起来。陆水苏趁机收回长枪,又分成两根,在城墙上幻化成一片凌厉的白。

空中尚余的一小部分颗粒飘落到城头上,城头上的军鬼顿时厉吼连连,眼中浮现出野兽般嗜血的渴望。他们疯狂地挥舞着手中的武器,力道也比刚才重了许多,墨城中的普通士兵除了甲士和刀盾兵几乎是照面就死。城头上一时间肢肉横飞,鲜血四溅,血流成河。众士兵被杀得胆寒无比,纷纷往后退去。没有这些普通士兵的掩护,城头上的修士直撄那些军鬼的锋芒,顿时有几名修为较低的修士被发狂的军鬼乱刀砍死。

“后退者斩!”陆水苏身先士卒地冲入城头上的军鬼阵中,双枪如同风车一般舞动起来,带起一抹触目惊心的惨白,一瞬间便击毙数名军鬼。但这些士兵毕竟是普通人,此时被杀得斗志全无,明知要死仍然往前冲,的确没有人会干这样的傻事。

场中数百修士直面发狂的军鬼部队,情势危急无比,就在此时随着一声虎啸,城头上突然跳上来一只威风凛凛的白虎来——正是小宝。而小宝身上骑着一人,却是少城主贾琼。贾琼眼见城头上情势危急,顾不得许多,便骑着小宝跳到城头上来了。这位看起来瘦弱的少城主从小宝背上跳下,面对着发狂的军鬼,竟从容地拔出悬于腰间的七星剑来。

“不,少城主你快回去!”陆英眼见贾琼朝着军鬼冲了上去,不由得心下大急道。

“英叔,我乃堂堂男子汉,墨城此刻覆没在即,我岂可冷眼旁观!”贾琼跟在小宝后面,毫不犹豫地冲了上去。

小宝怒吼一声,身上青光浮现,化作一大片青色流光,直往城头众人的身上卷去。

青光及身的瞬间,众人都觉得身体轻盈了许多,不由得心下大喜。

小宝凶悍异常,连分神期的修士面对小宝的速度都感到头疼不已,这些军鬼手中的武器完全沾不到它的身体。

贾琼手持着七星剑冲入阵中,瘦弱的身体里竟蕴含着强dà

的力量。他双手持剑,在军鬼阵中疯狂地劈砍着。虽然贾琼修为低浅,但这把七星剑却非凡品,在他手中挥舞起来,身侧的几名军鬼甫一接触,立kè

四肢断裂,纷纷惨嚎起来,只片刻便都湮散在空气里了。

贾琼的悍勇立kè

吸引了城上军鬼的注意力,数以百计的军鬼立kè

朝他围了过来。贾琼被围在中间,毫不畏惧,只是将手中的七星剑挥动得更疾了。但他身周的军鬼实在是太多了,终于被一刀砍到背上。贾琼虽然穿着坚固的内甲,依旧疼得惨呼一声,脸上也泛起一片煞白。

小宝一见,惊怒异常,青影闪动间便见贾琼身周的数十军鬼纷纷被拍飞出去。它原本就是孙慕云留下来保护贾琼的,若是贾琼有什么闪失,它自无脸面再见孙慕云了。所以此时小宝出手极重,但凡被它拍飞出去的军鬼,无不就地湮灭。

贾琼虽然受了伤,脸色变得苍白起来,但仍旧奋战不止。

眼见少城主贾琼都如此悍勇,原本被杀得胆寒的士兵又再次冲上前来,但仍旧畏畏缩缩,不敢靠得太前。

就在此时,城下阵中突然传来一声闷哼,接着便是一声暴喝。众修士一听,脸色都变了。他们心知张定边此刻定然已经到了油枯灯尽的时刻,但他们全都自顾不暇,面对城下从消散状态中恢复过来重新加入战斗的黑压压的一片军鬼,他们实在是有心无力。

贾琼自然也听到了这声暴喝,立kè

明白过来。他脸色变了几变,终于一咬牙朝身侧的小宝道:“小宝,快去救救我张叔叔吧。”

小宝呜咽了一声,摇了摇头,将攻来的数名军鬼拍飞出去。

“小宝,求求你了。自从父亲死后,张叔叔对我关爱有加,我们之间早已情同父子,若是他死了,我也不想活了。”贾琼苦苦地哀求道。

小宝又呜咽了一声,点点头,猛然爆fā

开来。只见青影流转,贾琼身周围着的数十军鬼立时被拍飞了出去,眨眼间便出现了一大片空地。接着小宝又回过头,朝贾琼看了一眼,便怒啸一声,化作一道青影纵身跳下了城墙。

四周的军鬼眨眼间又冲了上来,如潮水般淹没了贾琼。

陆英和陆水苏看得肝胆欲裂,拼尽全力地朝贾琼这边掩杀过来。怎奈何城头上的军鬼实在太多,他们虽拼尽全力,仍旧只能看着贾琼被潮水般涌来的军鬼给淹没了。

贾琼心知自己必死无疑,但仍旧屹立当场,脸上也平静异常,毫无慌乱之意。他手中的七星剑疯狂地劈砍着,身周的军鬼如同割麦子一般倒毙下去。但同时数名军鬼的刀剑也都狠狠地砍到了他的身上,虽然有极品内甲护身,但刀剑上附着的鬼气仍然在他身上留下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来。贾琼的身体疼得几乎痉挛起来,他此时浑身浴血,整个人活脱脱一个血人一般,却仍旧拼命地挥舞着手中的七星剑,状若疯魔一般。

“父亲!孩儿是战死的!是战死的!”贾琼看着再次砍来的数把刀剑,不禁朝天凄然地大吼道。

众士兵眼见少城主贾琼浴血当场,看着他如同血人一般屹立不倒的瘦弱身影,又听到他的凄然怒吼,不禁都红了双眼,即使内心仍旧害pà

,依然都怒吼着不要命地冲杀过来,希望能将他救出来。

但为时已晚,贾琼只感到浑身一阵脱力,接着便有一阵剧烈而又飘忽的疼痛感传来。

父亲,孩儿来了。他心下道,意识逐渐模糊起来。

第二十一章 狂欢与落寂

仅仅过了半炷香的时间,孙慕云便已经醒转过来。

他感到自己的身体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仿佛比以前轻了许多。

孙慕云分明记得自己的身体方才支离破碎开来,但是此刻自己却又生龙活虎地站在这里。他难以置信地检查了一下身体,发xiàn

除了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自己的身体竟然完好无损,连被自己狠心斩断的一截小指都不知在何时长了出来。

难道真是做了一个噩梦吗?

对了,鬼王呢?孙慕云心下一惊,地之眼瞬间将方圆数百丈的范围尽收眼底。

鬼王居然不知所踪,只有脚下的巨大陨坑证明着这一切并非噩梦而已。

孙慕云看着脚下的陨坑,不禁露出骇然的神色来。这陨坑的表面光滑无比,连石头都被烧化了,可以想象自己突发奇想,拼死施展出的将众星拱月和星陨两招组合在一起创出的星月同辉,威力有多么惊人!

虽然心中有很多疑惑,但是孙慕云并没有什么时间可以用来思考。因为若他所料不差,墨城此时必定已经陷入到了激战中,本想很快解决掉鬼王再回去增援,却不想差点将小命丢在这里。

施展了御灵之法,孙慕云脑中含有小宝影像的小圆球顿时火热起来。他心念一动,人已经出现在了小宝身旁。

甫一出现,眼前的景象便让孙慕云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小宝已经完全发狂了,护在一个血人的身周,将杀来的军鬼尽数拍飞出去。小宝的身上也有数道血痕,在白色的毛皮上如同绽放开的血色茶花一般刺眼。

“那是……”孙慕云很快辨认出那血人竟是少城主贾琼,心下难以置信道。

孙慕云顿时觉得脑中一热,怒吼道:“去死!”

整个人瞬移到贾琼身旁,他身周的空间瞬间猛烈地塌陷开来,将杀来的数十军鬼崩飞出去。孙慕云将贾琼抱起,朝城头上的众修士怒吼道:“谁能救人?谁能救人!”

陆英此时也是浑身浴血,听到这声怒吼,待看清是孙慕云时,心下一喜,忙道:“前辈我这边有药,快给少城主服下!”

孙慕云一个瞬移到了陆英身旁,出现的同时身周的空间再次猛烈地塌陷开来,将围着陆英的军鬼悉数崩飞了出去。

“药在哪?快拿来!”

陆英急忙取出一颗碧绿色的丹药来,给昏迷过去的贾琼服下。贾琼原本惨白的脸上顿时有了一丝血色。很快他便醒转过来,看见孙慕云那焦急的目光,便从嘴角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来,道:“孙叔叔,谢谢你,我不碍事的。你快去帮帮张叔叔吧,他快死了。”

孙慕云点点头,看着脸色惨白的贾琼道:“你好好休息,我这就去帮你的张叔叔。”

“照顾好他。”孙慕云吩咐道。

“前辈放心。”陆英连忙道。

孙慕云一个瞬移出现在城墙上空,看着被血染红的城头以及城头上几乎堆满数层的士兵尸体,顿时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因循着大地律动的轨迹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形轨迹来,孙慕云的身侧顿时出现了一个幻像。

“都给我去死!”孙慕云施展出了在和鬼王厮杀时刚领悟出的众星拱月和星陨的组合技星月同辉,整个人带着身侧那如同明亮太阳一般的幻像,狠狠地朝城下的阵中砸去。

看着突然出现的如同盖世魔神一般的孙慕云,再看到他那招带着一轮明亮太阳从天而降,在顷刻间杀死数百军鬼的星月同辉,鬼将心下叹息道:败了……

他的身形随即被一团翻腾的鬼气覆盖,鬼气消散时鬼将便已经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鬼将逃走后,孙慕云带领墨城中的众修士将残余的千余军鬼彻底击溃。看着进犯的数千军鬼被轰杀殆尽,原本岌岌可危的墨城又获得了和平和安宁,墨城中顿时成了一片欢呼的海洋。

孙慕云这个名字被无数人传颂着,墨城中的百姓知dào

若不是这个看起来不过二十的瘦削青年力挽狂澜拯救了他们,此刻他们也许已经成了那些凶残暴虐的军鬼的果腹美餐了。

站在城墙上坚守不退年方十六便已铁骨铮铮的少城主贾琼也被欢呼的人潮给淹没了,从来没有人想到这位才满十六岁的青涩少年能够如此勇敢,如此坚强!包括孙慕云也对这位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少城主刮目相看了,但即使如此,今晚的主角毫无疑问是孙慕云!

不管他拖着疲惫的身体走到哪里,都是一片欢呼的海洋,无数的鲜花瞬间便将孙慕云给淹没了。忠厚耿直的墨城人向来是有恩报恩、有怨报怨。孙慕云看到那一双双明亮的眼睛,从那些眼神中他读出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发自内心的感激以及狂热的爱戴。这些眼神将今晚整个漆黑的夜空都点亮了。这些情绪也感染了孙慕云,星月同辉的过度使用让他的身心疲惫到了极点,浑身都处于脱力的状态,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一片,但是他仍然拒绝了身旁甲士的搀扶,强忍着剧痛,挺直了身体,一步一步向城主府走去。

此时他的心中一片温暖,仿佛在一瞬间找回了失去的自我。他隐约觉察到自己真zhèng

渴望的是什么了,但是他不敢继xù

去想。

除了陆水苏受了轻伤,陆英和张定边都受了极重的伤,而那数百修士折损了近四分之一,其余无不挂彩。至于少城主贾琼,虽然也浑身浴血身受重伤,却在那颗碧绿丹药的帮zhù

下奇迹般地恢复了过来。好在墨城的护城大阵抵挡了前几波最凶猛的攻势,才使得这一战的损失降低了很多。此时已至五更,天欲破晓,众修士都纷纷回到自己的府邸疗伤休息。

他们都知dào

眼前的危机虽然过去了,但是更大的危机正等待着他们。

只是百姓们并不知晓,他们仍然狂欢着。或许这是他们被恐惧压抑了太久之后的自然反弹,也是他们对于美好生活的向往的一种表达。

人们讨厌英雄,因为他们的出现总是伴随着灾难;人们又渴望英雄,因为他们的出现也会终结灾难。

没有人注意到的是,此时有一个人正默默地站在那里,透过议事厅大门的门缝向外望去,尚带着些许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孤单和寂寥。

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

没人知dào

贾琼是何时悄悄穿过狂欢的人群回到这里的,但可以肯定的是,在离开时他尚是英雄般的少城主,但此刻站在这里他只是一位孤单无助的少年。

“父亲……”贾琼想起六年前为墨城百姓战死的贾穆,所有的脆弱都在这一刻爆fā

开来,眼中的泪水夺眶而出,汹涌而下。

贾琼压抑着自己的情绪,唯恐被别人发xiàn

一般,他压低了声音喃喃道:“父亲,我想你。”

停顿了片刻,他的声音有些哽咽,只自言自语道:“父亲,你是孩儿的骄傲。即使所有人都将你忘记,我也不会忘记你所做过的一切。父亲,孩儿已经长大了,今天晚上还亲手将那些敌人击退了,孩儿会成为你的骄傲的。”

就在此时,一只温暖的手悄无声息地放在了贾琼的肩膀上。

贾琼大吃一惊,急忙抬起头来,右手也在瞬间握住了七星剑的剑柄。

待看清来人的面容,贾琼才放下心来,同时有些不好意思地低着头道:“孙叔叔,是你啊,真是吓坏我了。”

孙慕云看着面前这位柔柔弱弱的少城主,看着他眼角闪动的泪光,心下一颤,不禁想起曾与自己同生共死却因自己抛弃而殒命多年的李小天来。

也是这般的柔弱呢。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忘记吗?

师父的仇还没有报,这是早已答yīng

过小天的,虽然已经知dào

凶手是谁,但一想到万神殿那样的庞然大物,孙慕云就忍不住要倒吸一口凉气;灭绝寒灵一族的元凶也还没有找到,即使找到了以自己的实力估计也对付不了;就连朝思暮想的师姐赵文也不知所踪,到现在是死是活都不知dào



许多念头纷至沓来,在脑中搅成一锅浆糊,孙慕云顿时感到心下空荡荡一片。

就在他心神起伏的时候,突然感到手心处传来一阵温暖。

孙慕云回过神来,看见贾琼不知何时用手攥住了自己的手,从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孙慕云感受到了眼前这位少城主对他的依赖。

“你的父亲是一位真zhèng

的英雄,他为墨城百姓战死,墨城人绝不会忘记他的。你要继承你父亲的遗志,为守护墨城而战,希望你能够变得更加勇敢坚强。记住,男人的泪要用敌人的血来偿还,你已经长大了,不准再哭了。”

贾琼感激地看着面前这位瘦削的青年,郑重地点了点头。

“还有。”孙慕云露出笑意来,朝贾琼道,“我会永远站在你的身边。”

第二十二章 积怨

修整了数日,众修士的伤势都恢复得差不多了,只有陆英和张定边二人因为伤得实在太重,到现在仍然昏迷不醒。陆水苏不眠不休地连续照顾了他们几日,直到孙慕云亲自将她赶回去,她才很不情愿地回去休息了。

看着重伤不醒的陆英和张定边,孙慕云的脸色不由得沉了下来。他知dào

一场恶战很快就要到来,而且还是己方主动出击,但自己这边只有数百修士。若想用数百修士对抗数万军鬼,无论用何方法都是痴人说梦。城中虽有二十万的精锐士兵,但普通士兵能对军鬼造成的伤害实在有限,就算不遗余力也毫无用处。

一念及此,孙慕云顿时感到很是沮丧。但他脑中突然灵光一闪,似乎想起什么来,朝身旁侍卫道:“请陆水苏将军到议事厅来。”

“属下遵命。”侍卫自领命去了。

出了房间回到城主府中的议事厅,陆水苏早已等候在那里了。她数日未曾休息,身心疲乏,方才刚刚入定便又听说孙慕云要见她,陆水苏毫无怨言,二话不说便赶到了议事厅中。

孙慕云看着略显疲态的陆水苏,带着歉意道:“事态紧急,多多包涵。”

陆水苏笑道:“前辈这是哪里话,前辈为墨城百姓鞠躬尽瘁,奴家钦佩万分。若有幸能够帮上一二,也算是荣幸万分了。”

孙慕云走到书桌边,给陆水苏拉过来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

“你我无需如此客套,不知那一万枚木制八卦赶制得如何了?”孙慕云开门见山道。

陆水苏轻点螓首道:“已经赶制出八千枚了,尚余两千在赶制中。”

孙慕云点点头,拿过一张纸来,用毛笔在上面写了几个字,递给陆水苏道:“陆水苏,这几样东西城中可备有?”

陆水苏接过纸来看了一眼,沉思片刻回答道:“龙舌兰、益明、君迁子和乃东这几样城中都备有,只是不知这最后一样牛泪是何东西?”

孙慕云道:“牛的眼泪。”

陆水苏吃了一惊,疑惑道:“前辈为何想要牛的眼泪呢?”

孙慕云叹了口气,回答道:“我要这几样东西是为了配置一种叫做祛邪液的东西,这种东西可以对鬼魅之类造成较大的伤害,而牛泪正是其中最重yào

的一种材料。我们此次前去伏击鬼将,若是让弓弩手带上涂抹了祛邪液的弩矢和箭矢,居高临下,必可重创那数万军鬼。”

陆水苏听得眼中一亮,激动道:“若真如此,则鬼将命不久矣。”

孙慕云却没有她那么乐观,只是不忍打击她,也就没有多说什么。

陆水苏略带埋怨道:“前辈既有这等好东西,为何不早点拿出来呢?”

孙慕云苦笑道:“过几日便是决战了,我方兵力严重不足。我也是无法可想,方才突然想到这个东西,便将你召来此处。我若是早就想起这个东西,岂有不拿出来之理?而且这个方子也是天机老人无意中告sù

我的,我当然并未在意,能够想起来已经是万幸了。”

“天机老人?”陆水苏喃喃道。

她蓦然抬眼朝孙慕云望去,脸上满是惊喜道:“难道这位天机老人就是……”

“正是。”孙慕云也不想隐瞒。

陆水苏穷追不舍道:“前辈你可知这位天机老前辈的真实名讳,若能告知一二,我们便可将他的名讳刻于那雕像上,以供墨城子民万世瞻仰。”

“我真的不知dào

他的名讳,我虽然跟了他四年多,但实jì

上对他完全不了解。”孙慕云很是无奈道。

陆水苏一听,叹息道:“唉,实在是太可惜了。”

过了片刻,陆水苏又道:“此事不提也罢,我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若是我们把刀剑都涂上祛邪液,岂不是也可以对军鬼造成伤害?”

孙慕云点点头。

陆水苏高兴道:“那我们岂不是不用惧怕那鬼将麾下的军鬼了,他有数万军鬼,我们却有足足二十万的士兵。”

孙慕云摇摇头,反驳道:“我明白你心中所想,但是葫芦谷地形险峻狭窄,是放不下那么多士兵的,唯有在崖壁两侧架上强弓劲弩,再配上涂抹过祛邪液的弩矢和箭矢,攒射之下,才能有效地杀伤那数万军鬼。其实对付军鬼最好的方法还是利用修士的法宝轰击,只是如今我们墨城中的修士实在是太少了。”

说到这里,孙慕云忍不住叹息了一声。

陆水苏安慰了他一下,接着问道:“前辈,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我很久了,从你第一次策划出这个作战方案的时候,我就一直在想这个问题。你为何一定要选择在葫芦谷进行决战呢?一开始因为普通士兵对付不了军鬼,主要靠修士进攻,若说伏击我还能理解。但是如今有了祛邪液之后,城中的二十万士兵都可以对军鬼造成有效的伤害,我们明明占很大的优势,为什么还要坚持在葫芦谷进行伏击呢?而且我们墨城的士兵中骑兵是主力,若在开阔地带决战,一定可以将那数万军鬼杀得片甲不留。但在葫芦谷这里,最多只能容纳几千骑兵。且地形狭窄,骑兵根本就施展不开,我们为什么要弃优势于不顾而偏要取那劣势呢?”

孙慕云听完陆水苏的长篇大论,不禁有些头晕。他沉默片刻,却开口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陆水苏,我不得不夸奖你,虽然你是一个女人,但是让你带兵打仗,你一定会是个杰出的将领!不过我且问你,你可听说过孙承宗和袁崇焕?”

陆水苏道:“自然听过,孙承宗和袁崇焕都是真泽大陆历史上的名将,孙承宗构建的康武墨防线让枭雄皇太极和**哈赤恨之入骨,却无可奈何,即使在南明帝国被暮清帝国灭亡之后,康武墨防线仍旧屹立数十年不倒。他是南明帝国末期最伟大的战略家,**哈赤父子的克星,都城天兴城的保卫者,皇帝的老师,忠贞的爱国者。举世无双,独一无二。袁崇焕独守孤城武阳城,面对强敌围城毫不畏惧,身先士卒奋勇拼杀,奇计屡出数挫敌军,终于打败优势敌军,守住了武阳城,保证了后来康武墨防线的顺利构建。虽然这两位名将都已经消失在历史的烟尘之中,但他们的事迹如今想来仍旧让人惊叹不已。”

“不错。”孙慕云道,“袁崇焕和孙承宗之间的差距并不大,他有坚定的决心,顽强的意志,卓越的战斗能力,只差一样东西——战略眼光。袁崇焕是一个优秀的战术实施者,一个坚定的战斗执行者,但他并不是一个卓越的战略制定者。所以两人虽然都是名将,但孙承宗是个不折不扣的帅才,而袁崇焕只能算是个将才。同样你陆水苏是一个将才,但我孙慕云却是个帅才,我现在要告sù

你的,就是为何我非要选择葫芦谷进行决战。”

陆水苏心下虽然有些愠怒,面上仍然恭敬道:“愿闻其详。”

孙慕云缓缓道:“每场战争都必须师出有名,无端发起的战争一定不会得到人们的支持。我们墨城修士现在为何要和那鬼将拼个你死我活?”

陆水苏咬牙道:“那些军鬼以人为食,觊觎我墨城中数百万百姓的血肉,岂可容其得逞!”

孙慕云抚掌道:“诚然,如此暴行,我们墨城岂能坐以待毙。若是两军对垒在平原之上,乃是开阔地带,以我墨城骑兵发动冲击,必可将那数万军鬼杀得片甲不留。问题是那鬼将狡猾无比,见我们突然正面决战,必定心生疑虑,绝不肯派主力出来与我方决战。他必会出动小股军鬼和我方战斗,我方一旦迎敌必定会将祛邪液的秘密暴露出来。到那时鬼将必定不会再与我军交战,而他主力尚存,只需将兵力分散,躲进长白山中,我们便只能徒呼奈何。然后我们将要面对的是无休止的偷袭和骚扰,到时候不光墨城,连武阳城和康定城中的百姓从此都亦是不能外出,否则随时有成为军鬼食粮的危险。若不能一次性解决所有的军鬼,便是满盘皆输。城中百姓尚且可以躲在城里不出来,但是那些小城小镇以及周围村落中的居民,又能躲到哪里去呢?他们的性命又有谁来拯救呢?陆水苏小姐,在你的骑兵发动冲击的时候,你可曾想过这些可怜的人们,是不是他们的性命在你眼中一文不值呢?陆小姐!”

面对孙慕云的咄咄逼人,陆水苏脸色煞白,终于忍不住哭泣起来。

陆水苏本身温婉可人,聪明绝顶,又很老练懂事,墨城上下基本都很喜欢她。即使是墨城中向来桀骜不驯的修士,也全都让着这位陆大小姐,从未有人这般对待过她。孙慕云却全然不管这些,这些天来他一直为准bèi

决战而忙得焦头烂额,心中难免窝着一股无名火,因此说话毫不留情。他无意间在陆水苏的心中留下了这样的印象:善断、细致而霸道。

孙慕云看着哭泣不止的陆水苏,叹息道:“唉,陆水苏,你不要怪我,虽然我说话冲了点,但是人命关天,兹事体大啊!”

陆水苏虽然满心委屈,但她毕竟机敏聪慧,已然明白了其中种种。她呜咽道:“前辈,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是我考lǜ

不周。”

孙慕云看着这个紧咬嘴唇的女子,轻声安慰道:“好啦,别哭了,我给你赔个不是。我也比你大不了多少,你不要再喊我前辈了,就喊我慕云吧。”

陆水苏摇摇头,拒绝道:“不行,父亲要是知dào

了,一定会责骂我的。”

“那就跟你们的少城主贾琼一样,喊我孙叔叔吧。”孙慕云无法可想道。

“孙叔叔?”陆水苏破涕为笑道,“那样不是显得你太老了,不如……喊你哥哥吧!”

孙慕云白捡了一个妹妹,可是心下却一点也高兴不起来。

陆水苏的皮肤白皙而柔软,小小的胳膊,细细的腿,盈盈的腰肢不堪一握。她的嘴唇看起来像花瓣一样鲜艳,也给人格外柔软的感觉。她刚刚哭过,此时睫毛上还带着一些极小的泪滴。

孙慕云眼中的陆水苏此时没有了方才指点江山挥斥方遒的英气,却多了一些女儿家的柔美。整个人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就像待字闺中的小女孩儿一般娇羞可爱,哪里像一个前几日在墨城墙头和军鬼恶战的元婴期女修士。

往日里并未如此细致地观察过陆水苏,此刻孙慕云才发xiàn

这个白捡的妹妹确实美得让人心颤。他情不自禁地将赵文和陆水苏对比了一下,最后不得不暗叹一声。虽然他很不情愿,但是也不得不承认陆水苏明显比赵文好kàn



陆水苏此时和孙慕云挨得很近,孙慕云感觉她的身上有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味飘了过来。这种香味就像是荷花的香味一样清新,又像桂花的香味一样给人甜丝丝的感觉。孙慕云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浑身顿时泛起一股酥麻麻的感觉。

“哥哥……”陆水苏看着神情有些怪异的孙慕云,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啦?”

“哦,没有、没有。”孙慕云回过神来,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般有些慌乱道。

陆水苏突然发xiàn

了什么似的,一拍手,高兴道:“哥哥,你的脸怎么红啦!”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孙慕云一听,顿时感到脸上变得滚烫起来。他深吸了一口气,那股淡淡的香味随之钻入到了他的鼻腔里。

陆水苏看着浑身很不自在的孙慕云,将身子探上前去,用甜甜的声音道:“哥哥,你这么厉害,若是奴家叫人欺负了,你会保护我吗?”

孙慕云点点头。

“哥哥,你说话嘛。”陆水苏媚态尽显,不依不饶道。

孙慕云听着那甜得发嗲的声音,身体轻轻地颤栗了一下,道:“我当然会保护你,所有墨城中的百姓我都会保护。”

陆水苏还想再说什么,孙慕云突然站起身来,一把把她推回到椅子里,冷笑道:“好了,别演戏了,我知dào

你因为刚才的事情对我心怀忿恨,不过没关系,这尘间界想要我命的人多的很,你只是恨我的话估计连队都排不上。”

陆水苏收回媚态,冷哼一声,却不说话。

“我说的话你最好不要怀疑,因为你赌上的是墨城数百万百姓的性命。”孙慕云站起身来,肃然道,“陆水苏听令!我命你在三天之内赶制出二十万支经过祛邪液处理的弩矢和箭矢,其中箭矢十二万支,弩矢八万支。若不能如期完成,定当重罚!这是祛邪液的配方,你收好了。”说完,孙慕云便用毛笔在纸上画了几笔,接着将纸递给了陆水苏。

陆水苏接过来,站起身来行礼告退。

“且慢。”就在这时,孙慕云突然喊住她道,“陆小姐,我想等决战过后我就要离开墨城了,只是对少城主有些放心不下,以后贾琼这孩子还要麻烦你多费心。”

“前辈放心,奴家先告退了。”陆水苏恭敬地退出到房间外,顺手将门带上,脸上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来。

第二十三章 修士援军

四周白茫茫一片,耳畔只有低吟不止的风。半空里有七道颜色各异的光芒追逐嬉戏着,这七道光芒嬉闹了一阵,便纠缠交织在一起,拧出了一根七色的光绳来。

看着这七色光芒,孙慕云顿时生出一种熟悉的感觉来,但是却记不起是在何处见过的。这种感觉实在是说不出来的奇妙,孙慕云虽知这是在睡梦中,却仍旧不愿醒来。

“咚咚咚……”轻轻的敲门声传来。

孙慕云极不情愿地睁开眼来,惊道:“我怎么睡着了?看来确实是太累了。”

“进来吧。”地之眼看清外面敲门的正是自己的亲兵,孙慕云虽被搅了睡眠,心中微愠,但料想他必有什么事情,倒也不好发作。

那亲兵推门进来,走到孙慕云身边,恭敬道:“孙统领,那太楚真人和姜长老来了,现在吵着非要见你。”

“太楚真人?姜长老?”孙慕云疑惑道,“这两位到底是何方神圣?”

亲兵愣了一下,没有料到孙慕云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脸上的惊讶之色乍现即逝,解释道:“回统领,这两位都是极有名的修士,太楚真人是康定城中的修士,而姜长老则是武阳城中的修士。这两位都有合体期的修为,一身神通惊人无比。”

孙慕云一听,带着倦意道:“这两位合体期的大修士来我墨城所欲何为?”

那亲兵回答道:“孙统领,你想必有些误会了。这两位如今是带着援军来的,只是听说城中百姓传颂你的威名,都想见一见您。”

孙慕云不禁感到有些头大,便道:“既然是康定城和武阳城来的修士援军,那自然怠慢不得,传我话去,好生接待了,不得有何怠慢。”

那亲兵领了命,却不肯走,犹豫了片刻终于还是小心翼翼道:“统帅,那两位大修士非要见您,这两位本事大,脾气也大,怠慢不得的。您若是有些许空闲时间,是否还是和他们见上一面……”

孙慕云眉毛一拧,有些无奈道:“好吧,他们现在何处?”

亲兵见孙慕云答yīng

了,脸上终于现出笑容来,答道:“回统帅,这两位大修士此刻正在黑池殿中,陆水苏将军正陪着这二位。”

“你先去吧,我随后就来。”孙慕云揉了揉太阳穴,有些慵懒道。

那亲兵应了一声,便往外走去,走到门边,突然想起什么似的,返过身来朝孙慕云道:“孙统领,有句话属下本不当讲,但是心里实在放心不下,所以……”

孙慕云皱眉道:“但说无妨。”

“那两位大修士来者不善,此时非要见您,只怕是要对您不利。孙统领你还是早做准bèi

的好。”那亲兵说完,也不等孙慕云回应,便低眉顺目地往屋外走去。

“哦,是吗?”孙慕云心下冷笑道,“那我更要去会会这两位了。”

孙慕云来到黑池殿,方一进入,便感到数道凌厉的目光直刺而来。

他面带笑意,毫无畏惧地走了进去,只见左边坐着数人,最上首处是一位黄发童颜的童子,显然是一位修liàn

有成返老还童的修士,他身穿一件松鹤延年袍,腰间挂着一块玉佩,一看便知定非凡品。见到孙慕云的目光扫过来,这童子毫无表情地瞪了回去,同时一道神识放出去,探查到孙慕云体内毫无灵气波动后,才露出一丝讶异的神情来。这童子身旁是一位灰发的中年人,眉如剑,脸如刀削,看起来给人一种如同出鞘利剑的感觉,觉察到孙慕云的目光扫过,他略微友好地朝孙慕云点点头,便算是打了招呼。

坐在二人旁边和他们谈笑风生的妙龄女子正是陆水苏,她见孙慕云走进来,急忙站起身来,朝孙慕云道:“前辈,这两位前辈是从康定城和武阳城来的修士援军的首领。我给您介shào

一下——”

她指着那黄发童子道:“这位是鼎鼎大名的康定城大修士太楚真人,太楚真人一身修为高深莫测,早已修liàn

到返老还童的地步,实在是羡煞人也。”

太楚真人哼了哼,脸上仍旧没有一丝表情。

陆水苏又指着那位灰发中年人道:“这位是赫赫有名的武阳城大修士姜三石姜长老。姜长老系出修真名门武阳姜家,其本人更是惊艳绝才的剑修,千里斩敌不过一念之间。”

姜三石一抱拳,朝陆水苏道:“仙子过奖了,那都是谬赞罢了。”

“两位前辈,这位便是护佑我墨城数百万百姓的孙慕云前辈了。”陆水苏朝孙慕云巧笑嫣然道,“三位前辈既有要事相商,奴家不便打扰,便先行告退了。”

说完,便见她莲步轻移,曼妙身姿摇曳不已,风兮雾兮地出了黑池殿。

孙慕云转向太楚真人和姜三石,一抱拳执礼道:“两位大修士带着修士援军前来驰援我墨城,我先替墨城中的数百万百姓谢过两位的大恩大德了!”

姜三石忙道:“孙道友这是哪里话,护佑百姓本是我等修士分内之事。那鬼将狡猾如狐,我等数次围剿,空有些不竟之功,实在是羞愧难当。如今听闻孙道友重挫鬼将前来偷袭的军鬼部队,实在是让人欢欣鼓舞!”

孙慕云推辞道:“姜长老您这种胸怀如同昊日当空,晚辈相比之下实在是相差十万八千里,不日之后我们与那军鬼还有一场决战,有姜长老帮忙想必会大获全胜。”

两人又说了一些互相恭维的话,场中的气氛一时间便热烈起来,倒是那太楚真人一直坐在那里冷眼旁观,也不言语。

孙慕云心知这太楚真人是来抬杠的,却仍旧客客气气道:“不知太楚真人对不日之后的决战有何高见,晚辈洗耳恭听。”

太楚真人冷笑一声,回答道:“不敢,这墨城中还是孙统领说了算,我岂敢妄言。”

孙慕云心下微愠,面上神色不改道:“哪里,太楚真人言重了,我只是暂代统领一职,待将那鬼将麾下的军鬼一网打尽后,我自然会离开墨城,片刻也不会多待。”

太楚真人嘴角扬起一抹轻笑道:“孙统领,对付军鬼自然需yào

修士前去,却不知孙统领为何让墨城中的普通士兵前去送死呢?据我所知,那晚死了足有上万士兵,难道这些普通士兵的性命在你眼中就如此不值一提?”

孙慕云脸上一道怒意闪过,嘴角也情不自禁地抽了一抽,他皱了皱眉头,以退为进道:“太楚真人所言极是,的确是晚辈考lǜ

不周。那依您的高见,我们该如何对付那鬼将麾下的军鬼呢?”

“哼!”太楚真人傲然道,“鬼将那等不入流的小角色,我只需指挥我麾下的修士大军掩杀过去,保管杀得他片甲不留!”

蠢才,真他妈的大蠢才!还太楚真人,叫太蠢真人得了!孙慕云心下不禁暗暗骂道。

“太楚真人此法甚好,只是我墨城中现在修士数量稀少,只怕此法行不通。”孙慕云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怒火,循循善诱道。

太楚真人看了看孙慕云道:“孙统领,你只需答yīng

我一件事,我便命康定城中的修士前来驰援,保管这鬼将不敢来犯。”

“有这等好事,那莫说一件事,即便是十件事在下也会答yīng

的。”孙慕云道。

太楚真人以为孙慕云被他所说的方法打动,当即高兴道:“只要孙统领即刻离开这墨城,而且保证以后再也不踏入此城半步,我……”

“欺人太甚!”孙慕云一拍身旁的座椅,那座椅瞬间便在崩塌的空间中粉碎开来。

太楚真人脸色微变,但很快冷静下来,冷笑道:“这墨城中的百姓都将孙统领传之为神,在下不才,倒想领教一番。”

这毛头小子就算打仗厉害点,自己又能有多大的本事。太楚真人心下不禁道。

“两位何必大动干戈呢,都是为了这墨城中的百姓,退一步海阔天空。”姜三石连忙在一旁打圆场道。

但是孙慕云此刻火在心头,哪里肯听;而那太楚真人又认为自己吃定了孙慕云,自然也不肯收手,说不得便要打上一场了。

“既然如此,还劳烦太楚真人移尊我墨城校场,在下说不得要领教一下你的高招了!”孙慕云说完,心念一动,人便已瞬移到了黑池殿外,直往那校场去了。

而那黑池殿中,太楚真人一脸苦笑地看着姜三石道:“阁下出的好主意啊。”

姜三石一脸无辜道:“真人,你成名已久,难道还怕这毛头小子不成?”

“话虽如此,但自古英雄出少年,他既被如此推崇,自该有过人之处。”太楚真人有些迟疑道。

姜三石道:“真人,盛名之下无虚士,你成名已久,岂是那毛头小子能够比拟的?”

太楚真人点点头道:“唉,罢了罢了,先打过一场再说。”

第二十四章 校场激斗

太楚真人和姜三石到了墨城校场中,孙慕云早已在此等候多时了。孙慕云通过脚下大地将二人的谈话听得清清楚楚,心知这二人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想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但他也不点破。因为此刻墨城确实需yào

修士援军,若是让这二人颜面尽失,自己平白无故多出两个敌人倒也罢了,只是这墨城中的数百万百姓未免会跟着遭殃。

“太楚真人,我无意与你为敌,只是你实在欺人太甚,我已说明决战后自会离开墨城,你却偏偏逼迫我此刻就离开。泥人尚有三分火气,这次也怪不得我了。”孙慕云站在校场中央,远远地朝太楚真人道。

此时这校场中并没有多少士兵,但听闻孙统领要和太楚真人比武,众将士岂可放过如此机会,纷纷围将过来,顷刻间这校场中便聚集了上万之众,连有些养伤的士兵和修士还扎着绷带也都过来凑这热闹。众将士见了,忙都给他们让开一条道来。

孙慕云原本想给太楚真人一点教xùn

即可,但此刻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已是骑虎难下,心知放水不得,便猛一咬牙,朝太楚真人朗声道:“真人,请了。”

太楚真人来到场中,一口气祭出四件法宝来——竟是文房四宝笔、墨、纸、砚。四下里顿时响起一片惊呼声,孙慕云也不由得收起了轻视之心。

“孙统领,我这法宝名叫四象弗如,由羲之笔、宾王墨、嵇康纸和白石砚四件子法宝组成,威力堪比古宝,你可不要掉以轻心了。”太楚真人收起了方才黑池殿中的做作,一脸严肃道。

孙慕云点点头,晃了晃自己的两只拳头道:“我这件法宝叫做拳头,太楚真人可愿意尝尝?”

太楚真人大怒道:“你这是在消遣我吗?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说完,真元流转,羲之笔率先发难,在空中轻轻一点,便化作万千笔影,直朝孙慕云点来。孙慕云一见,一拳轰出,身前的空间猛然坍塌开来,顿时将那重重幻像都挤压得涣散开来。

见此情景,太楚真人扬声道:“去!”

宾王墨腾空而起,幻化无方,时而飞鸟,时而走兽;时而大刀,时而长枪。孙慕云看在眼里,心下冷笑起来,这等法宝实在是聊胜于无罢了。

就在此时,太楚真人体内真元透体而出,投入到那宾王墨中。原本漆黑的宾王墨顿时散发出阵阵白光来,接着幻化成一座大山,直直地朝孙慕云压去。

孙慕云见状,仍然毫不经意地向上一拳轰出,半空中立时响起一片风雷之声,四下里的空间又再次塌陷开来。

那座墨山并没有在塌陷的空间里涣散,反而带起一阵虚影,直接越过那块坍塌的空间,突然出现在孙慕云的头顶。

四周狂风猝起,一股庞大的力道扑面而来,看着头顶上方直直压来的墨山,孙慕云感到一阵窒息。他的脸色变了变,一个瞬移躲开那座威力惊人的墨山,突然出现在太楚真人的背后,一拳因循着大地律动打去。

感觉到身后朝自己袭来的劲风,太楚真人身形突然一阵恍惚,接着便已横移出去数尺的距离,从容地避开了孙慕云的攻击。

“这是风之法则?”孙慕云诧异道。

“正是。难道孙统领也对风之法则有所领悟?”太楚真人调笑道。

孙慕云用凌厉的一腿回答了他的问题,太楚真人仍旧从容地横移数尺躲开,同时体内真元透体而出,直往半空中的嵇康纸和白石砚中投去。

嵇康纸直直地朝孙慕云裹去,而白石砚则不断朝他轰击而去,加上方才的宾王墨所化的墨山以及幻化万千的羲之笔,场中顿时有无数件法宝追着孙慕云打去。孙慕云则在场中不断地瞬移着,每一次都出现在太楚真人的背后,只是一拳一腿不断地骚扰着他。

太楚真人终于失去了耐心,冷哼一声,将羲之笔、宾王墨、嵇康纸和白石砚这四件法宝都收回到身前,一股庞大的真元之力涌入到这四件法宝中,同时默默地掐动法诀。那四件法宝都随之变得熠熠生辉起来,孙慕云顿时感到有一股恐怖的气息从太楚真人身前的那四件法宝中传来。

便见诡异的情景发生了,那嵇康纸先飞至空中舒展开来,然后白石砚飞至嵇康纸旁边停在那里。宾王墨幻化成的那座墨山消失不见,又变回那黑乎乎如墨状的一团,稍作停顿便飞入那白石砚中,化成一滩乌黑的墨汁。最后那羲之笔在白石砚中轻轻蘸了一蘸,便在一旁的嵇康纸上奋笔疾书起来。

孙慕云看得心下大奇。场边的数万将士也都张大了嘴,痴痴地看着空中奋笔疾书地那支羲之笔,只是不知dào

到底写得是什么。而围观的修士则都感到了一丝不安,那羲之笔每写一个字,从那嵇康纸上传来的威压就大了一分,片刻间便有一股令人感到心悸的庞大压迫感朝着场中倾轧下来。

羲之笔突然停止了书写,太楚真人眼中闪过一道异样的光芒,傲然道:“笔墨纸砚,四象弗如!”

空中的嵇康纸猛地一抖,其上书写的字符纷纷都跳了出来,远远望去金光灿灿,宛如活物一般。孙慕云一看,却是霸气至极的十二个字符:天地与我并生,万物与我共存。

这十二个金光灿灿的字符一下子将孙慕云困在其中,动弹不得。

孙慕云被困在这十二字的字符牢笼中,竟然只能感应到很微弱的大地律动。他心下诧异,想了片刻终于明白过来:只有法则之间才能相互影响——包括叠加和削弱等,这牢笼中必然蕴含着某种法则之力,所以才会使得自己对大地律动的感应变得如此微弱。

但既然能够感应到大地律动,便是困不住孙慕云的。他的身体如同麻花一般扭曲起来,接着猛然因循着身周的大地律动舒展开来,四周的空间里顿时响起一阵噼噼啪啪如同炒豆子一般的声音。那十二个字符抵挡不住碎裂空间引起的空间扭曲变形,彻底地化为齑粉消散在了空中。

“怎么可能!”太楚真人看着破禁而出的孙慕云,难以置信道,“我这四象弗如可以完全封闭修士体内的真元流转,你是如何破禁而出的?难道你是体修?”

孙慕云摇摇头,调侃道:“我不是什么体修,我是土修。”

“土修?”场边的众修士无不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因为他们从未听说过此等说法。

太楚真人定定地看着孙慕云道:“我不管你是什么修,今日我定要将你打败!”

孙慕云点点头道:“有本事就放马过来,莫要辱没了大修士这个名头。”

太楚真人的脸色瞬间阴沉起来,他掐诀收回羲之笔、宾王墨、嵇康纸和白石砚这四件法宝,接着祭出一把小小的扇子来,那扇子通体朱红,显得非常破旧,但其上却描有一只栩栩如生的麒麟图案,数道光芒在那扇面上一闪即逝。

看到那把扇子出现,场边观战的姜三石脸色立kè

就变了,暗道:竟然是饱饮魔血的仙宝‘麒麟扇’,这下那小子要遭殃了!

孙慕云感受到那把破旧的扇子上传来的森然杀意,不禁感到浑身发冷,他死盯着那把扇子,脸色凝重起来。

“野火——”太楚真人大叫一声,将仙宝麒麟扇祭出,体内真元如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往麒麟扇中涌去。麒麟扇光芒大胜,滴溜溜地旋转着飞至半空,其上的麒麟图案猛然张开嘴,吐出一大口火焰来。那火焰通体湛蓝,绝非凡火。这一大口蓝色火焰在空中化作一条张牙舞爪的火龙,直朝孙慕云扑去。场中顿时浓烟滚滚,那火龙尚未烧至便有一股骇人的高温扑面而来,孙慕云虽然心生畏惧,但感受着身周的大地律动,倒也不甚畏惧。

“春风——”就在那火龙扑至的瞬间,太楚真人右手五指曲张,厉声道。

那麒麟扇轻轻地扇了一扇,原本空荡荡的校场中狂风乍起,暴虐异常。风势狰狞,将场中那滚滚浓烟吹得四散开来。飞沙走石,遮天蔽日,将整座校场都遮蔽了起来。场中顿时变得黑咕隆咚一片,只有呼嚎不止的风声,吹得众人一阵心悸。

孙慕云身处场中,地之眼默默地察看着周围的情况。那张牙舞爪的蓝色火龙眨眼间便攻至,一抬爪,便有一道恐怖的火痕在孙慕云身前出现。与此同时,那肆虐的狂风也如同锁链一般将他束缚了起来。孙慕云感到身周的大地律动突然变得衰弱不堪,一个瞬移竟没能躲开,心下一惊,便见那道恐怖的火痕已然到了面前。他的身体猛然像面条一般扭动起来,终于堪堪地躲过了这一击,但眉毛和头发却被那火星擦到,立时被烧去了一部分。

“又是这该死的风之法则!”孙慕云整个人显得狼狈不堪,不禁怒道。

那火龙一击未中,身体一扭,直接一尾扫来。这一扫疾如电快如风,半空中顿时响起一阵尖厉的破空声,眨眼间便到了孙慕云身前。孙慕云只感到眼前出现了一抹越来越亮的白,电光石火间便到了身前,那炙热无比的火焰炙烤得他的面部一阵生疼,巨大的压抑感像一柄沉重的铁锤不断地敲打着他,耳中也充斥着火星爆裂开来的噼啪声。

轰隆一声巨响,那火焰巨龙一尾扫中场中的地面,将地面扫出一个方圆足有数丈的大坑来,破碎的石块土砾四下激射而出。众人看得心下一阵骇然,纷纷往后退去。此时烟雾已经散尽,再看场中,只见孙慕云正一脸冷漠地看着半空中的那把麒麟扇。他整个人看起来狼狈至极,头发眉毛都被烧去了一部分,身上的衣服也几乎都被烧成了灰烬,只留下一些残破的布片挂在腰间。

“你是如何躲过去的?”太楚真人的脸上现出讶异之色来,难以置信道。

孙慕云撤去护在身周的律动之墙,冷笑道:“真人莫不会以为用风之法则干扰我,就能吃定我了?”

太楚真人摇头道:“孙统领,我早已看出你并非普通修士,你体内毫无真元流动的迹象,是因为你是使用法则之力在进行战斗。我没有说错吧?”

孙慕云不置可否地看着对面的太楚真人,颔首道:“真人果然眼光毒辣,但那又如何?”

太楚真人抚掌笑道:“体内既无真元,如此说来孙统领岂不是无法驱使法宝进行攻击?那你今天输定了!”

“哼,那我倒要试试!”孙慕云冷哼一声,一个瞬移到了半空中,因循着大地律动划出一道弧形轨迹,半空中顿时出现了一个幻像来。

四下里围着的众将士和修士对孙慕云此招记忆极深,此时一看到那幻像出现,顿时都热血澎湃地嚷嚷起来:“孙统领要施展那神奇的唤日之术了,大家快退开。”

四周呼啦啦一阵乱响,众人都小心地退到校场边缘,场中顿时空出一大片来。

“星月同辉!”孙慕云蓄势完毕,带着身侧如同明亮太阳一般的幻像直朝场中的太楚真人扑去。

“祭古城!”太楚真人看着半空中朝自己扑来气势惊人无比的孙慕云,眉毛不禁拧了起来。

半空中那把麒麟扇上光影流转不休,突然化成一座庞大无比的古城出现在太楚真人的头顶上空。从那座幽深黝黑的古城中散发出的庞大威压往四下弥漫开来,场中的普通士兵顿时都昏迷了过去,连修为弱一点的修士都踉踉跄跄,几乎要站立不稳栽倒在地。

那古城中仙乐袅袅,馨香阵阵,像一尊历经千万年的古佛一般,明澈幽深,空宁无尘。其中若有若无的喧闹反倒衬托得这古城更加安静,给人一种“蝉噪林愈静,鸟鸣山更幽”之感。整座古城如同室外桃源一般,毫无杀机可言。

孙慕云感到那古城中似乎隐隐约约有什么东西在召唤着自己,他虽心下狐疑,但此刻来不及多想,便带着身侧的幻像恶狠狠地扑至。那古城上突然泛起一阵水波样的波纹,没有任何碰撞的声响产生,一道白光闪过,孙慕云竟在半空中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五章 麒麟古城

这是哪里?孙慕云看着四周空荡荡的街道,不禁有些发懵。

他看着脚下那云纹流转的铺路奇石,感到浑身一阵清凉。而一旁蝶飞蜂鸣,莺歌燕舞,奇花异草,百般争妍。更是有仙乐袅袅,馨香阵阵,此般美妙,不一而足,如梦如幻一般。

顺着脚下这云纹流转的石路往前走了一阵,便看见一座宫殿出现在眼前。那宫殿看着有些眼熟,孙慕云细想一下,突然想起这宫殿不就是那古城幻像放大千百倍之后的样子嘛!他心下骇然:难道自己竟然被那古城吸了进来?

孙慕云闭上眼睛,过了片刻又睁开来,颓然道:“果然,一点大地律动都感应不到了。”

就在他心下惴惴不安的时候,突然耳畔响起一阵雷鸣般的声音:“少主,请到殿中来吧。”

原本紧闭着的殿门轰然洞开,七色霞光从殿中涌出,四下里一阵疾风翻涌。

孙慕云虽心下忐忑,但觉得这殿中之人似乎并无恶意,便缓缓地越过数十台阶,进入到了那大殿中。

大殿之中,最显眼的便是那四根巨大无比的立柱,其上火焰翻腾流动不休,就像无数舞动的精灵一般。孙慕云抬起头来,发xiàn

这立柱竟然长得一眼望不到尽头,心下不由得惊叹起来。四周光线有些昏暗,只有立柱上舞动的火焰带来了一丝光亮,反倒将这间古殿衬托得更加幽暗恐怖。

“少主,没想到能在这里见到你。”古殿深处一声叹息传来。

孙慕云看得不甚分明,但隐约间看到一道人影,坐在一把椅子上面。

他小心翼翼地越过那四根巨大的立柱,走到那人影跟前,却发xiàn

是一位老态龙钟的老者。

“我不是什么少主,老先生你认错人了吧?”孙慕云疑惑道。

那老者摇摇头道:“你不记得我了,看来以前的事情你都忘了。也罢,无论如何竟然能在此处遇到你,也算是天大的机缘了,看来我兽神一脉生机未绝!”

“老先生,到底是怎么回事?”孙慕云诧异道。

“好吧,我就给你讲讲吧。”老者轻叹了一口气,对着孙慕云道,“我是神兽麒麟,是兽神麾下的五圣兽之一,而你是兽神殒落后血脉相承的兽神后裔,自然算是我的少主了。原本上古七神尊盘古遗命,创出这尘间界、仙界、魔界三界来,而他们自己所处的一界便是神界了,与他们伴生的生死轮回则自动衍生出冥灵界来,此即五界。后来因为大道没落,众修士均修小道,上古七神一怒之下便又创造出一界来,堵塞住了仙魔两界前往神界的通道,这一界便是如今的异界。他们传下话来,将会每千劫开启一次异界通往神界的通道。于是仙魔两界中的顶级强者纷纷来到异界,古神也如约开启了两次通道,并因此引发了上古两次仙魔大战。但很快这仙魔两界的修士都出离愤nù

了,即使他们历经坎坷九死一生来到神界,但因为他们修liàn

的是所谓的小道,仍然得不到上古七神的承认。上古七神冷酷无情地进行了一次清洗,将进入神界的众仙魔都出手抹去了。其中虽然不乏与上古七神比肩的超级强者,但只要七神联手,不管多少仙魔都只有饮恨当场的结局。整个仙界和魔界都震惊了,既然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为何还要拼死拼活地进入这神界之中呢?但是上古七神联手的确是无法战胜的,不过有心人很快发xiàn

只要让他们无法联手,便可以将七神击败。机会很快就来了——上古七神造出异界两千劫之后,发xiàn

这异界居然有了意识……”

“什么!”孙慕云难以置信道。

麒麟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恐惧,颤声道:“这是一件多么恐怖事情,异界这样的庞然大物居然有了自己的意识,而且开始逐步地蚕食其他诸界!即使七神联手也无法对付异界,他们无奈之下只得立下宏大誓愿,每千劫便自动殒落一位,重走生死轮回之路。这样七千劫后,当上古七神悉数回归时,便是祖神盘古复生之日。只有祖神盘古复生,方可阻止异界。上一位应这宏大誓愿而殒落的古神正是兽神。我麒麟、凤凰、玄龟、苍龙和白虎同为兽神麾下的五圣兽,自然也一起应劫而去,迷失在这五界中。只有当兽神回归之日,我们方能重赎自我。方才我感应到了少主你体内的兽神血脉,因此才暂时苏醒过来。”

孙慕云听得目瞪口呆,喃喃道:“难道……”

“不错,等你离开这里之后,我将重归无尽的迷失中。因为兽神血脉所设禁制的缘故,你无法修liàn

小道功法,我想少主你一定因此吃了很多苦头吧?”麒麟笑道。

孙慕云点点头,张了张嘴,却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

“我便助你一臂之力,传你一套我麒麟族的麒麟焚天诀,等你领悟了火之法则后自然就会这套法诀了。”老态龙钟的麒麟身上突然冒出强烈无比的三色光芒来,接着他的面前出现了一团忽明忽暗的光团,直往孙慕云的体内投去了。

孙慕云闷哼一声,感觉脑中分明多了些东西,待细细去看时,却又发xiàn

空无一物,只感到头痛欲裂,痛苦不堪。

等到他脑中的异样过去后,麒麟又道:“兽神应宏大誓愿殒落后,仙魔两界立即联合起来想要打通异界前往神界的通道,并且趁此机会诛神!但是无论他们如何尝试都无法打通这个通道,但与此同时他们也发xiàn

异界有了自我意识,正在逐步地蚕食其余诸界。这时便有人提出一个釜底抽薪的办法,就是将与兽神血脉相承的兽神后裔全部诛杀掉,兽神便没有了回归的可能。但仙魔两界中的有识之士都意识到异界蚕食其他诸界的后果,强烈反对这个建议,并且提出要让七神早日应劫回归,等盘古复生才可挽救六界众生。两边谁也无法说服谁,最后只能恶斗一场不欢而散。自此这两派便各持己见,争斗不休。”

孙慕云听得冷汗直冒,恍然大悟道:“难怪这么多人要杀我!”

麒麟点点头道:“为了让你在实力强dà

起来前不至于夭折掉,我就将这座麒麟古城送给你。只是这座麒麟古城送给你之后,就失去了我的法力维系,将会一步步走向崩散。不过倒也无妨,等到这麒麟古城消散的时候,想必少主你也有了足够的自保能力,不需yào

我这老头子再操心了。”

孙慕云闻言心下大喜,忽又皱眉道:“这麒麟古城是独立的一界吧?我法力低微,如何能使用呢?”

麒麟回答道:“这麒麟古城确实是我造出来的独立空间,若说是一界,倒也可以称得上。至于使用之法,少主你毋须担心,我将这麒麟古城种入你的体内,与你的血脉相连。彼时不管是使用还是收回,都在你的一念之间罢了。”

孙慕云一听,放下心来,忙道:“那就多谢麒麟老先生了!”

“少主不必客气。”麒麟身周突然狂风大作,电蛇乱舞,整个殿中蓦然变得漆黑一片。

孙慕云看着麒麟手心中突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古城,其中光影迷蒙,雾气蒸腾。他定睛细看,发xiàn

正是方才麒麟扇中出现的那座无疑。

麒麟一抬手,那座小小的古城便化作一道流光钻入了孙慕云体内。孙慕云立即收敛心神,凝神细看,发xiàn

脑中多了一个雾蒙蒙的小圆球来,其中的影像正是那座麒麟古城。

狂风肆虐,四周漆黑一片,孙慕云身前不远处却突然出现了一道亮光,他感到有一股温和的力量推着自己往那亮光处飞去。

“少主,希望你能够早日回归。”麒麟所化老者已不知身在何处,但他的声音仍旧在孙慕云耳畔响起,终于越来越小,直至杳不可闻。

第二十六章 重伤

经过那处亮光之后,四周的光芒突然变得刺眼无比,孙慕云情不自禁地闭上眼去。待再次睁开时,却发xiàn

自己正带着身周如同太阳一般明亮的幻像朝下方的太楚真人砸去。

太楚真人满脸惊怒之色,朝突然出现的孙慕云怒喝道:“竖子,你竟敢毁我仙宝,本真人今天跟你不死不休!”

孙慕云瞥了一眼半空中的麒麟扇,只见原本破旧的扇面上竟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顿时明白了太楚真人暴怒的原因。但他本就对此人印象极差,此时见他恼羞成怒,心中竟莫名地产生了一丝快意。

“那你就去死!”孙慕云不甘示弱道。

星月同辉狠狠地击中了太楚真人,剧烈的爆zhà

声不断传来,空间在一瞬间被撕裂得犬牙交错,极度地扭曲崩裂开来,将紧随其后的星陨中蕴含的恐怖能量和澎湃的法则之力完全圈在这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里,持续不断地散逸开来。空间裂隙不断被修复然后再次撕裂开来,狂暴的火焰像无数头发狂的野兽在场中奔窜咆哮不已。整个方圆数十丈的范围里砖石瓦砾尽皆熔毁,形成一个表面光滑如镜的大坑来,四散的烟尘遮天蔽日,扬起足有百丈的高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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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持续了数分钟才平息下来,众人看着那烟尘翻滚的大坑,没有人觉得太楚真人还能够活下来,包括孙慕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他的笑容很快就僵在了脸上,因为那充斥着整个大坑的烟尘中正缓缓地走出一个人来。他的脚步极重极重,每一步都像狠狠地踩在了孙慕云的心上,让他心悸不已。

太楚真人走出烟尘的那一刹那,场边围着的数万人无不倒吸了一口凉气。孙慕云也感到心脏狠狠地悸动了一下,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我说过。”太楚真人的笑容狰狞无比,双眼也变得一片通红,怒不可遏道,“会让你死!”

此时的太楚真人浑身衣物被焚毁得干干净净,赤身裸体站在孙慕云对面,体表的皮肤散发出玉石的莹润光泽来,质地也变得如同玉石一般,整个人看起来显得坚硬无比。此时他身上散发出的威压,绝非一个合体期的修士所能够拥有的。

“你果然很有两下子,居然逼得我连至刚玉体都施展出来了。”太楚真人的声音低沉而压抑,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听着让人感到难受至极,冷声道,“不过你的好运,就到此为止了!”

孙慕云不敢怠慢,太楚真人所施展的至刚玉体看起来着实诡异,虽然他所领悟的土之法则对禁制以及防御法宝有着很强的克制作用,但也并非无所不能,至少天机老人草屋前的那个毫不起眼的屠苏之禁就曾让他吃够了苦头。而且此时太楚真人被他毁去仙宝麒麟扇,更是已经变得癫狂起来,若是一个不慎,只怕会饮恨当场。

小心地绕着发狂的太楚真人转了一圈,孙慕云看着那堪称完美的至刚玉体,终于无奈地选择了最稳妥的战斗方式——他再次施展出了星月同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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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再次传来,近百丈的烟尘又在场中扬起。火焰喷涌肆虐,太楚真人竟然毫不避让,只是带着一脸冷笑轰出一拳。看着那倏发即至的一拳,孙慕云感到胸前透过一股凉意,没来由得心下一寒,竟产生了深重的无力感。他连续施展两次星月同辉后,身心本已疲乏无比,此刻面对着太楚真人似乎折叠了空间的一拳,孙慕云甚至连发动扭曲时光的时间都没有。

御灵之法发动的瞬间,他大吼一声:“小宝!”

脑中含有小宝影像的那个圆球猛然变得滚烫起来,孙慕云竟从原地一下子消失不见了。

贾琼此时正在那议事厅中细心地给小宝梳理着毛发,小宝则懒散地躺在地上,时不时地张开血盆大口打一个无比舒服的哈欠。

孙慕云突然出现在小宝身旁,立kè

瘫倒在地,嘴里接连不断地涌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贾琼见孙慕云凭空出现,本自有些迷茫,然后又看到他嘴角溢出的大口鲜血,终于反应过来,急忙跑到孙慕云身旁,一脸焦急地问道:“孙叔叔,孙叔叔,你没事吧?你怎么伤成这样了?”

孙慕云摇摇头,安慰他道:“别怕,我不碍事的……”

话未说完,却又从嘴里涌出一大口鲜血来。

贾琼看得心下大急,急忙冲出屋去,同时道:“孙叔叔,我这就去找陆姐姐来救你。”

孙慕云刚想出言阻止,但贾琼去得很急,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他无计可施,只得心下苦笑道:真是个傻孩子,现在去找那女人来,只怕会趁机要了我的命也说不定。

看到孙慕云身受重伤,原本正睡着懒觉的小宝也焦急地在他身周绕来绕去。它与孙慕云心意相通,虽然口不能言,但孙慕云心中所想它都知dào



小宝跑到孙慕云面前,抬起一只前爪来晃了晃,呜咽了一声,接着露出一个极其凶狠的表情来。

好小宝,居然要保护我,不过那个太楚真人太厉害了,你打不过他的。孙慕云心下叹息道。

小宝又呜咽了一声,不甘心地耷拉着一颗虎头。

小宝,我带你去一个地方躲躲。孙慕云心下又道。

就在小宝露出疑惑的表情时,孙慕云心念一动,便和小宝一起从原地消失不见了。

虽然太楚真人一拳击中了孙慕云的胸口,但后者却随之消失不见了。被毁去一件仙宝的太楚真人几乎将整座校场掀了个底朝天,一拳拳下去,原本平整的校场地面顿时出现了一个个恐怖的大坑来。但围在场边的数万将士和墨城修士却没人敢吭声,连孙统领这样被他们敬若神明的人都被这太楚真人击败了,他们这些普通人又岂敢置喙。

贾琼在校场找到陆水苏后,陆水苏便让他先回去照顾孙慕云。

犹豫了一阵后,陆水苏一咬牙还是“无意中”将孙慕云正身受重伤躲在城主府中的消息,透露给了业已癫狂的太楚真人。

太楚真人当即化作一道流光前往城主府中,在贾琼愤nù

的目光中将整个城主府里里外外搜了个遍。失望至极的情况下太楚真人想要掘地三尺,希望能找出消失不见的孙慕云来。贾琼愤nù

无比地阻止了他,看着这个梗着脖子挡在自己面前,咬着牙死都不肯退让一步的少年,太楚真人不禁动了杀机。此时姜三石赶到,见此情景附在他的耳边低语了一番,太楚真人终于冷静下来,面若寒霜地出了城主府,然后悄然离开了墨城。

从康定城前来驰援的修士,也都跟着太楚真人一道回到了康定城中,那姜三石犹豫了一番,也只得带着武阳城中的修士回去了。

墨城一下又安静了下来,修士援军的得而复失并没有让墨城的普通百姓感到失望,他们中的绝大部分人甚至并不知dào

康定城和武阳城中的修士援军曾来过墨城,而他们敬若神明的孙统领也被击败了。对于他们来说,生活总是美好的。能力越强,责任越大,他们没有多少能力,自然也就无需承担什么责任。对这些数以百万计的普通百姓来说,活着就是最美好的一件事情,诚然如此。

第二十七章 收服鬼王

孙慕云和小宝此时正躲在麒麟老人赠予的麒麟古城中。

这麒麟古城刚送出去便派上了用场,而且几乎可以说救了孙慕云一条命,真是“送得早不如送得巧”。不知麒麟老人若得知了此事,会有何感想。

孙慕云被拥有至刚玉体的太楚真人一拳完完全全地打在胸口,此时整个胸口已经完全失去了感觉,骨头尽数粉碎开来。而内脏似乎也受了极重的伤,特别是最脆弱的心脏,整个心脉都被震碎了。

孙慕云没有料到自己竟然受了如此严重的伤势,但是他却并不担心,因为他对自己身体的恢复能力有着极强的信心。以往不管受多重的伤,身体都能够很快地完成自我修复。特别是在陨铁城外那一次,孙慕云整个人几乎都被烧坏了,仍然完成了自我修复。但这次他失算了,整整三天过去了,他的伤势不仅丝毫未见起色,甚至还更加严重了。

太楚真人那一拳似乎将他体内所有的生机都断绝了。

孙慕云面无人色地躺在麒麟古城的草地上,感受着自己体内越来越枯竭的生机,终于带着悔恨和无助闭上了眼睛,彻底地陷入到了昏迷中。

而小宝感受到他心底的无助和绝望,也整日不眠不休地陪伴在孙慕云身旁,眼见孙慕云昏睡过去,似乎开始缓缓地走向死亡,小宝凄惨地嚎叫了一声,跌跌撞撞地爬起身来。

它要去找人去救孙慕云!若说这尘间界还有人能够救回此时的孙慕云,那此人必然是天机老人无疑。

但是小宝绕着麒麟古城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任何出口,孙慕云在带着小宝进入麒麟古城的时候,忘了告sù

它如何出去了。小宝眼见救回孙慕云的最后希望破灭了,反倒平静下来,它回到孙慕云身边,安静地伏在一旁,不眠不休地等待着属于自己的死亡到来。

就在孙慕云昏迷不醒徘徊在死亡边缘的时刻,他的体内却悄悄地发生着异变。

孙慕云灵魂里的那朵七色光莲突然大放光芒,从他的灵魂里剥离出三瓣来,直往孙慕云的胸口去了。那三瓣七色的光莲花瓣将他的心脏包裹住,然后从花瓣上生出细小的七色光芒,慢慢地修补着孙慕云被震碎的心脉。而原本附着在心脏表面的那些土黄色光点,竟在此时纷纷从心脏的表面脱落下来,然后通灵了一般地避让到一旁。

七色光莲此时只剩下四瓣,威力已经比不上七瓣之时,被它一直压制着的那朵黑色莲花趁机化作一缕黑烟,不顾一切地往孙慕云脑中涌去。

只要控zhì

了这具身体的神识,自己便又能重见天日了。鬼王的本命原烟虽被七色光莲重创,但此时为了脱困,速度竟快得惊人,眨眼间便涌入了神识所在的脑部。鬼王看着孙慕云脑中不断旋转的土黄色漩涡,心下道原来这小子领悟的是土之法则,只可惜还没有凝聚出本源之土来,终究是上不了台面的。又看到他脑中的含有小宝影像和麒麟古城的两个小圆球,心下诧异便朝那含有麒麟古城的小圆球细细看去。

“嗖”的一声,一道白光闪过,这麒麟古城中竟凭空多出一个人来——正是一脸惊愕的鬼王。鬼王此时是本命原烟的状态,看起来就如同一团翻滚不息的黑烟一般。

鬼王看了看四周,看到身后那高耸入云的麒麟古殿,心下不由道:这小子本事没什么,运气倒还真不赖,这空间法宝居然也能让他得到。

小宝原本心灰意冷地趴在地上,此时看到半空中突然出现了一团诡异的黑烟,不禁吓了一大跳。虽然没有弄清楚那团黑烟到底是什么,它仍旧朝着那团黑烟低吼一声,接着露出一副龇牙咧嘴的凶恶表情来。

鬼王一见,心下顿觉好笑。不过他的目光很快就转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孙慕云身上。

孙慕云此时体内正发生着巨大的变化,但是表面看起来仍然是生机全无。

若那日没有进入到孙慕云体内,然后躲在他的灵魂之中,鬼王只怕早已魂飞魄散了。而这些日子也全靠孙慕云灵魂里的那朵七色光莲的滋养,鬼王才慢慢恢复过来。对于那朵狠狠地压制着自己的七色光莲,鬼王是又爱又恨。七色光莲不仅重伤了鬼王,同时也救活了他。

鬼王想了想,鬼烟翻腾间便化作一位十五六岁的翩翩美少年,朝趴在地上的小宝道:“小老虎,别担心,你这小主人体内可是有佛门传承圣物般若菩提莲的,这般若菩提莲的七瓣花瓣没用完之前他是死不掉的。”

小宝看着眼前这带着一脸坏笑的邪异少年,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来,因为它竟然听懂了这少年的话。

鬼王蹲下身来,在小宝头上摩挲了一阵,同时问道:“小老虎,你叫什么名字?”

小宝呜咽了一声,同时恶狠狠地一口朝鬼王伸出的手咬去。

鬼王毫不避让,任由小宝一口咬来。小宝这一口竟咬了个空,锐利的牙齿穿过鬼王的手,重重地磕在了一起。

鬼王嘻嘻笑道:“你不愿意告sù

我也没关系,我知dào

你叫小宝。我躲在那小子体内的时候,就知dào

你的名字了。”

就在此时,孙慕云原本生机全无的身体里突然散发出阵阵浓郁的香味来,他的体表隐隐有霞光映出,原本惨白的脸上也慢慢有了一丝红润。

那香味飘到鬼王附近,他立时皱了皱眉,露出满脸的憎恶之色来。

鬼王指着仍旧昏迷不醒的孙慕云朝小宝道:“小宝,你一个人慢慢玩,这味道实在太难闻,我得先走了。帮我转告这小子一句,虽然他救了我一命,但是我依然不会放过他的,先让他多活几日!哈哈……”

在一阵疯狂的大笑声中,鬼王浑身的黑烟开始急速地膨胀,接着又猛然收缩起来。在一阵刺耳无比的切割声中,鬼王又满脸惊惶地露出身形来,难以置信道:“什么?这……这居然是独立的一界!不,不可能!”

小宝此时的注意力却完全被孙慕云身上发生的奇异变化吸引住了,只见孙慕云突然端坐了起来,浑身灿烂的霞光中夹杂着若有若无的七色光芒,周围的香味也越来越浓郁,甚至变得有若实质一般。而他原本光洁的额头上,渐渐地印出了一个小巧玲珑的浅浅的三瓣莲花图案,不断地散发出柔和的光芒来。此时他心脏处的那三瓣七色的光莲花瓣消失不见了,整个心脏也已经被完全修复了。

“小宝。”孙慕云突然睁开眼来,朝身旁呆呆看着的小宝笑道。

小宝见孙慕云醒来,呜咽了一声,高兴地跑到孙慕云身边,在他身上蹭来蹭去。

孙慕云轻轻地抚摸着小宝的身体,有些感动道:“小宝,你真是我的好兄弟。”

小宝点点头,突然死死地盯着远处有些癫狂的鬼王低吼了一声。

孙慕云这才注意到鬼王所化的邪美少年,看着这位不知何时出现在这麒麟古城中的少年,孙慕云心底竟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鬼王见孙慕云醒转过来,立时露出狰狞的神情来,浑身黑烟涌动间便已经到了他身前,一把抓住孙慕云的衣领将他从地上拉起来,同时恶狠狠道:“小子,如果还想活的话,赶快打开此界送本王出去。”

孙慕云吓了一跳,但很快明白过来,朝鬼王道:“那晚我醒来后没有找到你,还以为你已经被我打死了,没想到你居然跑到这里来了。”

鬼王冷笑一声道:“就凭你,乳臭未干的小子,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废话少说,想活命的话赶快放本王出去,本王的耐心可是有限度的。”

“哦,这样啊。”孙慕云挠了挠头,故作惊讶道,“你是喝多了吗?”

“你说什么?”鬼王惊怒道。

“你此时正在我的麒麟古城中,在这一界里我就是主宰者,你居然敢威胁我?”孙慕云蓦然发冷,面若寒霜道。

鬼王一听,顿时惊醒过来,连忙收回手,同时脸上露出灰败之色来,颓然道:“不错,如今你为刀俎,我为鱼肉。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这家伙留着终究是个祸患,得想个办法才是。孙慕云心下暗道。

他突然一拍脑袋,从纳戒中取出那具紫衣炼尸来,朝鬼王道:“我也不想为难你,借你的本命原烟用用。”

“不!你、你……你这个魔鬼。”鬼王看着那具紫衣炼尸,脸色顿时大变。

“进入我这具炼尸中,虽然以后要听我指挥,但是好歹活下来了,以后还有翻身的本钱。但是如果魂飞魄散了,那可就真的什么都没了。你可要考lǜ

清楚了!”孙慕云不慌不忙道。

鬼王死死盯着孙慕云,脸色忽明忽暗,显然内心正在做着激烈的斗争。过了良久,他长叹了一口气,朝孙慕云道:“我可以进入这具炼尸中供你驱使,但是你必须答yīng

我一个条件。”

孙慕云皱了皱眉,思忖片刻方道:“你居然还想提什么条件,好吧,先说说看吧。”

鬼王有些落魄道:“你得答yīng

我,我以后可以供你驱使,但是你要给我最大的自由。”

“好,这个自然,若是身为炼尸你敢起什么二心的话,后果就毋须我多言了。我这个人,从来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孙慕云威胁道。

鬼王点点头道:“还有……”

“你不要得寸进尺!”孙慕云打断了鬼王的话,有些恼怒道。

鬼王凄然一笑,涩声道:“我这个根本算不得什么条件,只是希望你修liàn

有成之日,能够还我自由。若是你不答yīng

的话,我宁可魂飞魄散,也绝不做你的傀儡!”

孙慕云一听,朗声道:“好,我答yīng

你。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今日答yīng

你的事日后必然会做到!”

鬼王点点头,无奈地看着那具紫衣炼尸,终于一咬牙化作一团黑烟钻入到那炼尸体内去了。

孙慕云见状,连忙在炼尸身上布下控zhì

炼尸用的血咒来。这血咒也是他和天机老人告别时,天机老人刻意教给他的。

这血咒凶恶无比,但是只对炼尸有效,使炼尸能够和自己心灵相通,听从自己的指挥参加战斗。施加了血咒后,只要主人一念之间便可以将炼尸毁去。这原本是防止别人抢夺自己辛辛苦苦炼成的炼尸时所用的,柳华也在这炼尸上布下了血咒,却被天机老人费尽心思地给抹去了,倒白白便宜了孙慕云。

此刻鬼王将自己的本命原烟和炼尸的身体融合,这炼尸的身体便成了鬼王的身体,鬼王自然可以操纵这具炼尸了。而因为血咒的存zài

,若是鬼王胆敢违逆孙慕云的意愿,孙慕云在一念之间便可以让他魂飞魄散。

孙慕云布下血咒后,便感到脑中又多了些什么,他内视了一下,发xiàn

在脑中含有小宝以及麒麟古城影像的两个小圆球旁边,多了一团薄薄的血雾,不断地扭曲翻滚着。见到这团血雾,孙慕云心知血咒已经生效了,终于长出了一口气,伸手抹去了额头上的冷汗。

他心知方才自己只是装腔作势罢了。某一界的创造者在自己创造出的这一界里确实是无所不能的,但是这麒麟古城的创造者是孙慕云不久前见到的麒麟老先生,而他只是一个拥有者或者说继承者罢了,即使能够继承此界部分的法则,也不知dào

要等到猴年马月。方才鬼王惊惶于这麒麟古城居然是独立的一界,再加上孙慕云的步步紧逼,让他来不及细想,竟着了孙慕云的道,将自己的本命原烟与那具紫衣炼尸融合,从此便要听从孙慕云驱使了。

当然孙慕云也不是没有任何底牌的,方才若是鬼王执意要向他动手,他只需一念之间便可以将麒麟古城收回脑中,鬼王自然是伤害不到他的。鬼王也算是运气太差,原本要想将别人带进麒麟古城中来,需yào

别人没有抵抗,若是心下不愿,即使孙慕云想强行将其带入也是绝无可能的。但是鬼王在孙慕云脑中见到麒麟古城的影像后,心下好奇便想进入其中一探究竟,便被这麒麟古城吸入其中,从而着了孙慕云的道。

过了片刻,那紫衣炼尸突然睁开眼睛来,朝孙慕云抱怨道:“这具身体实在是太差劲了,居然只有合体初期的修为。以后若是让本王遇到了渡劫期的修士,岂不是只能狼狈而逃。”

孙慕云听得一阵无奈,心想渡劫期的修士哪里有这么容易遇到,但也只得安慰他道:“先凑合着用吧,你可是第一具拥有自主意识的炼尸,说不定以后可以修liàn

成什么了不得的存zài

呢。”

鬼王叹息了一声,问道:“哪里可以洗澡?这具身体应该有好久没有清洗过了吧,实在是臭不可闻!还有身上这件衣服,少说得穿了有几十年了吧,唉……”

孙慕云暗觉好笑,心念一动,将那麒麟古城收回脑中。眼前白光闪动,他再睁眼时却已经出现在了议事厅中,身旁跟着的自然是小宝和鬼王。

第二十八章 苦苦相逼

孙慕云甫一出现在这议事厅中,顿时惊得合不拢嘴。只见整间议事厅俨然变成了一座灵堂,白绢高悬,素缟满堂。当中一张巨大的香案上,摆着一座香炉,炉中燃着数十根素香,烟雾缭绕。

此时是夜晚,整座灵堂空无一人,孙慕云径直走到那香案旁,只见上面立着三个黑色的灵牌,上书:皇燕待赠孙公讳慕云,皇燕待赠张公讳定边字克远,皇燕待赠陆公讳英字子华。每块灵牌的左下角都有一行朱漆的小字:孝男时琼敬谥。

看到第一个灵牌上俨然写着自己的名字,孙慕云心下不禁感到好笑。那鬼王站在一旁,朝孙慕云戏虐道:“没想到才过去几日,都有人迫不及待地想要你死了。”

孙慕云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他心知自己躲在麒麟古城中疗伤的这几日,众人寻他不得,必然是以为他出了什么意wài

已经死去了。

待看到第二个和第三个灵牌上的名字的时候,孙慕云不禁愣在当场,他感到心中没来由得一颤,突然朝鬼王道:“我们究竟在麒麟古城中待了几日?”

鬼王看出他内心的不安,回答道:“一共三日,但是每一界的时间流速都是不同的,这尘间界也不知究竟过去了几日。”

孙慕云一拍自己的脑袋,懊恼不已道:“糟了!必是已经过了决战的时间了,而陆水苏这个女人心高气傲,必然不肯按我说的去做,只怕、只怕……”

鬼王终于明白过来,安慰道:“你担心的是我那些到处捣乱的部下吧,我前去让他们滚进山里去,从此不准再出来。”

孙慕云摇摇头,颤声道:“已经晚了,陆水苏和那鬼将想必已经打过一场了,陆水苏必然惨败无疑。陆水苏这个女人心高气傲,而且还自以为是,最关键的是作为一军将领,她不能保持冷静,往往意气用事,即使有祛邪液,只怕也无济于事。”

孙慕云看着那两块灵牌,伤心道:“两位前辈,是我孙慕云害了你们,是我害了你们!若我早些回来,你们二位又怎会殒落于那些军鬼之手呢?”

鬼王见孙慕云如此伤心,本想开口安慰他,却终究只缄默不言。而小宝则乖巧地趴在孙慕云的脚边,一动也不敢动,生怕打扰了他。

就在此时,有人推门进来了。孙慕云循声望去,发xiàn

正是少城主贾琼。只见他满脸泪痕,身上也缠满了绷带。

贾琼看到孙慕云,先是愣了愣,接着便欣喜若狂地跑过来,一把死死地抱住他嚎啕大哭起来。

“孙叔叔,原来你没死!真……真是太好了!”贾琼哽咽道。

孙慕云虽然也很伤心,却依然轻轻地抚摸着贾琼的背,安慰道:“傻孩子,我怎么可能丢下你不管呢?”

贾琼抬起头来,泪眼婆娑道:“张叔叔和陆老爷爷都死了,我、我……”

孙慕云看着他,柔声道:“没关系,没关系。都过去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贾琼抽泣了一阵,直起身来,朝孙慕云问道:“孙叔叔,这么些天你都跑到哪里去了?”

孙慕云心下一动,问道:“我离开那日起,到现在一共过去多久了?”

贾琼想了想了,掰了掰手指头,不太肯定道:“估计有九天左右。”

孙慕云应了一声,心思却早已跑到别处去了:没想到在麒麟古城中才待了三日,这尘间界中便已过去九日。传闻中仙界一日,这尘间界便已是百日,看来此言当真不虚。

“孙叔叔,他是……”贾琼看着鬼王疑惑道。

孙慕云回过神来,在贾琼的头上轻轻拍了拍,瞥了一眼鬼王,道:“这是我这几日外出请回的道友,他叫……秦不伤。有秦道友帮忙,莫说只有几万军鬼,就算再来几万,也不过是小菜一碟。”

鬼王哼了一声,便算是应了。

孙慕云朝鬼王道:“秦道友,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下,我稍后便到。”

鬼王心知他和这小鬼头有些悄悄话要说,便点点头,体表黑烟翻滚间便已出现在了门外。

贾琼看得目瞪口呆,拉着孙慕云的衣角道:“孙叔叔,他只怕不是修士吧?”

“你说秦道友啊,他、他……是一名鬼修。”

“鬼修啊……”贾琼喃喃自语道,“还真是像呢。”

孙慕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一脸严肃道:“你陆姐姐人呢?”

贾琼看着孙慕云,抿了抿嘴,却一句话都没说。

“她人呢?究竟怎么样了?”孙慕云追问道。

贾琼仍旧没有回应。

孙慕云心中不禁腾起一股无名业火,怒道:“快说,我有要事找她。”

贾琼见孙慕云生气了,低着头怯生生道:“她不让我告sù

你。”

孙慕云不禁又气又急,无奈道:“你这孩子,怎么分不清轻重缓急呢,快告sù

我她在哪?”

“可我答yīng

过她不告sù

你的,而且陆姐姐打了败仗,我怕你要责罚她。”

孙慕云不禁为贾琼的执拗感到头疼,只得哄他道:“我答yīng

你不责罚她,快告sù

我你陆姐姐现在何处。”

“唉,好吧。”贾琼犹豫了一下方道,“陆姐姐受了重伤,现在正在月坡殿养伤呢,孙叔叔你可千万不要责罚她。”

“你先陪小宝玩会儿吧,我去看看你陆姐姐。”孙慕云甩下一句话来,便急匆匆地出门去了,同时心下暗暗吩咐小宝看好少城主贾琼。

方走出门外,两旁的侍卫看见孙慕云,都满是欣喜道:“孙统领,原来您没事,这下我们墨城可算有救了!兄弟们死得很惨,您一定要替他们报仇!”

孙慕云点点头,问道:“我不在这几日一共打了几仗?一共折损了多少兄弟?”

一位侍卫回答道:“陆将军一共就和那鬼将打了一仗,带了五万精锐骑兵,后来好像中了埋伏,几乎全、全……死光了。”

孙慕云脸上的怒容一闪即逝,虽然心中怒气难抑,却依然平静道:“诸位放心,我一定会替死去的这五万兄弟报仇血恨,将那些军鬼尽数歼灭,重还墨城百姓一片安宁。”

鬼王在一旁冷眼看着,待孙慕云离开众侍卫往月坡殿去了,他才默默地跟了上去。

一路无语。

到了月坡殿门口,孙慕云平复了一下情绪,便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内只有一盏烛台亮着,烛光有些昏沉,陆水苏此时正躺在床上,屋内弥漫一股浓重的药味。

听到声响,陆水苏挣扎着睁开眼来,看到是孙慕云,脸上顿时露出一丝惶恐的神情来。

屋内一阵沉默,过了良久,孙慕云终于打破沉默道:“你……你还好吗?”

陆水苏点点头,却牵动了身上的伤口,顿时疼得直皱眉。

“请坐吧。”陆水苏轻叹了一声。

孙慕云走到她面前,在床边小心地坐了下来。看着陆水苏那惨白得无一丝血色的俏脸现出的病态娇美,心中溢满的怒火顿时消散得无影无踪。

“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压抑的气氛里,孙慕云忽沉声道。

陆水苏低下螓首,身体微微颤抖起来。过了片刻她抬起头来,却没有说话,只是从眼角溢出两滴滚烫的泪珠来。

“那鬼将见你正面出击,必是派出小股部队前来试探。发xiàn

祛邪液的秘密后,他苦思之下便又派出一支部队前来,这只部队一击即溃,大败而逃。你大喜之余必率领麾下那五万精锐骑兵追击而去,溃逃的军鬼部队当然是被追杀得七零八落。你得yì

之际便毫不犹豫地追击下去,待发觉不妥时却已经陷入了埋伏之中——那是一条狭窄的山谷,潮水般的军鬼从两边杀将过来。而你的骑兵部队被堵在其中施展不开,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些军鬼从两侧冲杀过来。那一定是一场让人绝望的屠杀,而你们遭遇埋伏的狭窄山谷,想必是那葫芦谷无疑。你的部下拼死抵抗,才掩护着你逃了出来。陆小姐,我可有说漏了什么?”孙慕云看着病床上的陆水苏面无表情道。

陆水苏的眼中满是哀求,脸上也露出痛苦的神情来。

孙慕云却不依不饶道:“正所谓‘成也葫芦谷,败也葫芦谷’!连你父亲陆老先生和张定边修士也惨死在那军鬼阵中,热血忠魂,皆洒在那葫芦谷中去了!”

“别……别说了!求求你别说了!”陆水苏泪流满面地大叫出声,余音未歇她便忍不住吐出一大口鲜血来。

孙慕云从床边站起身来,用悲悯的眼神看着激动不已的陆水苏道:“好好休息吧,希望你能好起来。”

“哥哥!”孙慕云缓步走到月坡殿门口时,陆水苏突然口中含血含糊不清地凄声道。

听着那带着绝望的声音,孙慕云的心下顿时像被一只漆黑的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他犹豫了一下,却没有停下脚步来。

不要怪我。孙慕云心下暗道。

他猛一咬牙,人便已经仓惶地逃出了月坡殿,似乎想要躲避什么似的。

鬼王迎上来,脸上的神情有些古怪:“你为什么要这般刺激她,她原本死不了的,现在浑身的伤口岔了气,已经离死不远了。”

孙慕云一脸漠然道:“我知dào

,我原本不想这样做的。”

鬼王犹豫了一下,说道:“那陆姑娘可是难得一见的大美人,你真的就如此狠心看她香消玉殒?若是现在救她的话,我还是可以勉强做到的。”

孙慕云叹了口气,有些黯然道:“若是她父亲陆老先生或者张定边修士还活着的话,我也不会要她的命了。只是现在他们两位皆已仙去,这墨城上下无人钳制她,加上少城主贾琼又对她言听计从,以她的野心……唉,过几日我便要走了,实在是放心不下,所以便实在是留她不得了。”

“也罢,我明白了。既如此,何不直接把她杀了,岂不是一了百了,更加省事?”

孙慕云的眉间写满落寞,看了看鬼王,那眼神让后者感到背后麻麻的一片,整颗心也仿佛被狠狠地扯下一块来。

良久他终于开口道:“你不必故yì

这般刺激我,我知dào

你想救她,但我意已决,多说无益。”

鬼王浑身的黑烟翻腾涌动,良久终于平息下来,只是叹息了一声,问道:“你为何要对那少城主贾琼如此用心,他似乎和你无亲无故吧?”

孙慕云的脸上露出一抹浅笑来,回答道:“你可知dào

,我小时候也像他这般无父无母,所以有时总会情不自禁地把他当成我自己。若是有人要对我自己不利,我能放过她吗?”

鬼王终于明白过来,脸上挂着一抹苦笑,说道:“既如此,确实没有什么好说得了。”

夜晚的风带着些许的凉意,直沁入骨髓之中,让人忍不住从心底生出些许寒意来。

鬼王清了清嗓子,突然开口唱道:

情薄珠玉凉,

美人魂飘渺兮终散场,

且满夜光杯,

辗转诉情伤。

百般写断肠,

英雄志难酬兮战沙场,

热血铸英魂,

一寸一凄凉。

歌声袅袅,经久不息。而那月坡殿中的烛火,却不知在何时已然熄灭了。

第二十九章 点绛唇

墨城外离城五里的别柳短亭,亭内的石桌上摆着一个双龙衔珠的精致酒壶和两只晶莹剔透的玉杯。

亭外细柳如烟,飞絮堕无影。但见野绿连空,天青垂水。

“孙叔叔,你真的要走了吗?”贾琼依依不舍道。

孙慕云看着面前这位柔弱的瘦削少年,点点头道:“是啊,与故人有约,如今时间快到了,我必须要赶回去了。”

“可是,我……”贾琼挠了挠自己的脑袋,一时间竟语无伦次起来。

“傻小子,你不用担心,那些军鬼不会再来骚扰墨城了,你孙叔叔已经把他们都解决掉了。”孙慕云面带笑意道。

当鬼将看到孙慕云身旁那具紫衣炼尸身上翻腾的鬼烟时,顿时明白了一切。

他想了想,朝孙慕云问道:“墨城那女将军倒也稀松平常的很,只是不知那晚我率众攻打墨城时是哪位高人布下的局?”

孙慕云平静道:“正是我。”

鬼将点点头,这才心悦诚服地带着麾下的三万多军鬼搬进了孙慕云的麒麟古城中。

拥有这支不消耗粮饷,随时可以从麒麟古城中杀出进行支援的部队,孙慕云顿时觉得心下踏实了很多。

鬼将唯一的要求是遇到战事时一定要让他来当先锋打头阵,孙慕云自然一口应允。

这鬼将虽然修为不是顶尖,但带兵打仗得心应手,很有一套,是难得的将才,而且还是个战争狂人。再加上其麾下的三万多军鬼都是凶狠无比且毫无畏惧的奇兵,孙慕云自然不可能让他们在麒麟古城中逍遥太久。

贾琼摇摇头,拿起石桌上的酒壶给孙慕云斟满酒,说道:“孙叔叔,我敬你一杯。我不是担心军鬼的事情,只是……唉,张叔叔和陆老爷爷都死了,陆姐姐也丢下我不管了,现在你也要走了,整个墨城中就剩下我孤零零一个人。”

孙慕云举起杯来,玉杯温润,触手处似有余温。杯中美酒,淡如琥珀,薄如蝉翼。

酒至唇边,孙慕云突然愣了愣。一抬手,一仰脖,便将杯中美酒悉数裹入腹中。再低首时,那几不可见的泪却已经挂在了腮边,被风吹凝了一般。

他心下一时间如同刀绞,叹了口气,将贾琼搂到自己怀里,安慰道:“你以后就是一城之主,所有的政务军务都要靠你自己来处理了。整座墨城数百万的百姓都是你的子民,你又怎么会是孤零零一个人呢?”

贾琼点点头道:“孙叔叔,我不想当什么城主,我把墨城送给你,你帮我治理好吗?我只想有人陪在我身边。”

孙慕云一把推开他道:“小鬼,你休得胡说,我一介修道之人,莫说这座墨城,就算整个天下放在我的面前,我也是不屑一顾的。好了,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我去也——”

话音方落,孙慕云便乘上自制的木鸢,直往南边那如同新洗的蔚蓝天宇中去了。

彼时薄云轻翳,四野岑寂,天若琉璃。只有天边一个渐去渐远的黑点,终归寂静。

贾琼将孙慕云一饮而尽的酒杯再次斟满,轻吟道:“且将歇,再进酒,嗟尔!”

“孙叔叔——走好!”他朝着远去的孙慕云挥着手,声嘶力竭地喊道,悬于腰间的七星剑也随之剧烈地晃荡起来。

“恭喜城主。”侍立一旁的亲卫上前道。

贾琼长叹一声,拿起石桌上给孙慕云斟满的酒杯,说道:“此刻我没有哪怕丝毫快意,却只感到些许失落,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说着他将手中的酒杯猛然掷于地上,那玉杯摔成一堆碎片,凌乱的玉沫在空中反射出冰冷的弧来,亦如冰冷刀刃的森然反光。满亭的酒雾细碎空蒙,终于在摇晃的碧绿柳色中消散无踪。

“难道城主怕他报复于你?他虽然神通广大,但是中了酒中的点绛唇之毒,也绝无幸免之理。”那亲卫一脸谄媚道。

贾琼倚在别柳短亭的朱红石柱上,轻声道:“不,他若想报复于我,方才便可以动手了。这酒中之毒是奈何不了我这位孙叔叔的,不过是表明了我的态度罢了。”

那亲卫惊讶道:“难道他方才已经知dào

酒中有毒了?那城主你为何还要将墨城赠与他,若他答yīng

了岂不是麻烦了!”

“我不过是以退为进罢了,我这孙叔叔也是个心高气傲之辈,就算他本来对墨城有觊觎之心,但我把事情挑明了,他便拉不下这个脸来了。若是我执意如此,他甚至会跟我翻脸。”贾琼轻笑道。

那亲卫听得心下一阵骇然,额间也隐隐有冷汗渗出。

“笑一声醉醒之间,难得糊涂。”贾琼突然手舞足蹈,鼓腹高歌,状似癫狂一般。

如此般过了片刻,他终于停歇下来,瘦削的身体里散发出热气来,原本有些泛白的脸上也潮红一片。他有若痴语一般道:“想我自幼无母,十岁丧父,孤苦无依,若不是故yì

对那陆水苏言听计从,百般依赖,只怕早已遭了毒手了。幸好上天怜我,给我送来了孙叔叔。我示之以弱,让孙叔叔同情于我,借他之手终于将那陆水苏除去。只是过了今日,再见时即使不是仇敌,也谈不上丝毫的情分了。”

他突然咬牙切齿地厉声道:“传我令,将败退回墨城中养伤的那数名修士即刻处死。我墨城有了祛邪液,再也不需yào

什么修士镇守了!”

小宝和鬼王此时正待在麒麟古城中,鬼王换了一身白色的袍服,若不是体表偶尔翻腾的黑烟,倒也称得上儒雅。他坐在墨城柔软的草地上,看着趴在一旁酣睡不止的小宝。

草地上突然多了一人,眉间小小的三瓣莲花的图案中竟多了一丝黑气,正是一脸萧索之意的孙慕云。

觉察到孙慕云的出现,小宝突然睁开眼来,朝他呜咽了一声。

孙慕云露出似笑非笑的神情,朝小宝道:“小宝别担心,我没事。”

接着他朝地上穿着白色袍服的鬼王一抱拳,道:“秦道友,多谢你的提醒。”

经过多次闲聊,鬼王终于知dào

这具炼尸生前叫做秦不伤,孙慕云觉得称呼他为“鬼王”颇为不妥,便顺口称他为“秦道友”,而鬼王也唤孙慕云为“孙道友”。

鬼王站起身来,欠身道:“孙道友,若非你我祸福相依,我是绝不会提醒你的。”

孙慕云笑了笑,说道:“秦道友实乃性情中人也,比那些自诩君子背地里却干着男盗女娼之事的道貌岸然的修士不知要强了多少倍。”

鬼王摇摇头,面带微愠道:“我方才提醒你那酒中有毒,你为何还是喝了?”

孙慕云却不回答,只是抬头望天,良久方道:“那孩子心机极重,对谁都不信任。我如此真心对他,却终究只是换来一杯毒酒罢了。如此想来,心下顿觉薄凉一片。只是若我当时不喝,便只有出手将他杀死了,绝没有回转的余地。他又以退为进苦苦相逼,便赌得是我不忍心对他下手。我当时正在心灰意冷之际,自然是不会对他下手的,他对我的了解比我自己更甚!”

“我本以为你心肠够硬,却没料到你还有如此心软的时候?你逼死陆水苏的时候,可是连眼睛都没眨一下。”鬼王语带讥诮道。

“我啊……竟然成了那孩子的一枚棋子了。”孙慕云苦笑道,“他的身世很像我,但是他的狠厉谋断远在我之上。”

鬼王看了看趴在草地上舒服地伸了个懒腰的小宝,低声道:“如今天下局势很不明朗,你和他想必还有再见面的一天,到时你还会这般手下留情吗?”

孙慕云的目光不知看向了哪里,忽道:“若他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终是心下不忍的。”

鬼王轻哂道:“我算是明白了,你不是心软,你只是不愿面对罢了。那墨城种种,不论对错,俱已成往事,若是你将那孩子杀了,便显得你所做过的一切都是大错特错了!”

孙慕云轻叹了一口气,道:“也许是吧,他是他,我是我,或许真的是我错了。”

鬼王抽了抽鼻子道:“此毒名曰点绛唇,端的是是凶狠异常!”

孙慕云一听,蹙眉道:“怎么?”

鬼王一摊手,促狭道:“无须紧张,你体内尚有四瓣般若菩提莲,别说中毒了,就是头掉了也长得回来。”

孙慕云不理他,却道:“你从异界来,却如何识得这尘间界的奇毒?”

“哪里,这点绛唇本就是异界的毒,我如何不识得?原本是异界魔头用来对付异界中古仙和异仙的**,中毒者体内仙元暂时无法运转,倒也稀松平常的紧。只是这毒用在普通修士身上却是一味猛毒,我虽没有试过,但想来短则半日,多则数日,便可将修士体内的真元尽数化去。”

孙慕云听得目瞪口呆,一时间竟不知dào

说什么好。

过了片刻,他突然想起什么,朝鬼王道:“点绛唇这种异界之毒,他却是如何得到的?”

鬼王白了他一眼道:“你问我,我又如何知dào

。”

孙慕云低声道:“看来这孩子终究还是对我有些感情的。”

“何以见得?”鬼王道,“你这不过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体内并没真元,那孩子也是知dào

的,现在他依然在酒中给我下的是化去真元的点绛唇之毒,看来并不是真的想要害我。”

鬼王冷笑道:“那又如何?他终究是想对你不利的。而且你居然把自己的修liàn

之事告sù

他人,显然是嫌自己命长!我跟了你这样的主人,不知dào

何时就会横遭不测。哼,与其惴惴不可终日,倒不如当日魂飞魄散来得痛快!”

“你!”孙慕云被数落了一番,竟一时语塞,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至此两人各怀心思,一路无言。只有小宝不时地瞪着两人,一脸疑惑的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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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章 老僧

孙慕云整日躲在麒麟古城中,只任由那只施展了化活之术的木鸢往百炼堂所在的莲花山飞去。

如此般过了一月有余,孙慕云心念一动,重新出现在了那木鸢背上,远远地看见一座形如三指朝天状的秀丽小山来。这山毫无雄壮高奇之感,更谈不上嵯峨岿巍之说。但其中灵气浓郁,飞翠流黄,一片逼目而来的盎然生机。

那一片掩目的翠绿里,隐隐约约有佛音梵唱传来,听着甚是悦耳。孙慕云细看之下,却只看见一片薄薄的云雾在那秀丽的山间流淌着,却哪里有什么佛宇寺庙。

他听着那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经幢清鸣古钟轰然之声,心下正感惊奇时,却听到那鬼王道:“孙道友,那气势恢宏的寺庙就在下方,你何不下去看看?”

孙慕云看着不知何时出现在身旁的鬼王,只见他凌空而立,衣袂翻飞不止。那一袭白衣上偶有黑烟翻腾,倒衬得那袭白衣越发的白了。

孙慕云收服鬼王后,和他在麒麟古城中相处了也有十几日的时光,但他始终看不透鬼王这个人。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呢,有时好像很单纯,但大多数时候心机都深沉得可怕;有时候冷血无情,但有时候却又会无端地伤春怀秋,颇多感慨。最重yào

的是他的实力——一团远超修士层次的本命原烟融合了一具合体初期的炼尸之体,孙慕云实在是无法估计。他也在和鬼王闲聊时旁敲侧击过几次,但鬼王每次都不愿意说,孙慕云也就只得作罢。

“你确定下方这低矮的秀丽小山上,藏着一座气势恢宏的寺庙?”孙慕云看着下方那溪水奔腾的空旷小山,难以置信道。

“爱信不信!”鬼王丢下一句,便直接回到麒麟古城中去了。

孙慕云心下憋屈,无奈地自言自语道:“这做跟班的,现在比我这主人还拽。谁让人家本领大呢,算了……”

此时木鸢离地面足有数百丈,完全感受不到大地律动的存zài

。孙慕云凝神细看下方,终于感受到了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波动。他心下一奇,便知dào

鬼王所言应该不虚。

不待细想,孙慕云便从木鸢上纵身跳下,像一只受伤掉落的大雁般直朝下方投去。

风在耳边呼啸着往衣服里倒灌进来,孙慕云浑身一个激灵,再朝下方看时,却发xiàn

眼前多出了一座庞大壮丽、气势恢宏的佛寺。那佛寺中有一座砖木结构的佛塔,塔身经过常年的风吹日晒,显出斑驳之色来,犹如铁骨铮铮的汉子傲立的脊骨一般。那佛寺中涡房蜂拥,井然有序;青瓦飞檐,勾心斗角。前后三进,分为前殿、正殿和后殿。正殿两侧有祈福堂和放置长明灯的灯室。此时那佛寺中人声鼎沸,香客络绎不绝。

孙慕云心想自己直接这般下去未免太过惊世骇俗,眼瞅着佛寺西北角的那排厢房处似乎没有什么人。他心念一动,一个瞬移便到了那西北角的厢房处,正好化解了下冲之势。

方站到地面上,还没回过神来,孙慕云便感到身后一道凶狠的劲风袭来。他心下大骇,几乎本能地一个瞬移躲了开去。

孙慕云转过身去,看着身后突施暗算的那人,竟是一个须发皆赤宛如恶鬼一般的老僧,他的脸上有一道巨大的疤痕,显得狰狞无比。

“大胆宵小,在我白马寺中鬼鬼祟祟,意欲何为?”那老僧赤眉倒竖,倒先开了口。

孙慕云一听,心想倒真是自己不对,没打招呼就从这佛寺上方“空降”下来了,便一抱拳诺了诺,道:“大师您误会了,我自是寻常香客,见寺中景色优美,便四处逛逛罢了。”

那老僧一听,狰狞的脸上露出一丝笑意来,说道:“既然是误会,那施主请继xù

吧。只是此处山阴路滑,施主须得多加小心。”

孙慕云看着老僧的笑容牵动脸上那如同张牙舞爪的硕大蜈蚣一般的丑陋疤痕,只觉得一阵反胃,但还是朝那他拜谢了一番,然后转身朝外面走去。

“大胆竖子,竟敢诓我!”老僧暴怒的声音随着两道锐利的破空声,直奔孙慕云背后袭来。

孙慕云避让开去,满脸怒意道:“老和尚,我不过就想四处看看罢了,你屡下杀手,却道我怕你不成?”

那老僧嘿嘿一笑,跃跃欲试道:“任你巧舌如簧,今日也说不得要先打过一场了。”

孙慕云一个瞬移便到了老僧背后,因循着大地律动一拳轰出,顿时激流暗涌,雷起风生。

那老僧毫不慌乱,十指翻飞间疾速地结出一个佛门中人常用的外缚印来,孙慕云顿时觉得如陷泥沼之中,浑身粘粘黏黏极不舒服,而朝那老僧背后轰出的一拳也变得沉重之极。

孙慕云一咬牙,仍旧将那一拳打去。

那老僧突然转身,快如旋风的一记扫腿朝孙慕云袭来。那腿上隐约有青、金二色光芒闪动,看起来有如暗铜一般。

这一腿又快又急,噼噼啪啪的破空声不绝于耳。

孙慕云心知这一腿威力必定惊人无比,丝毫不敢大意,碎裂空间和扭曲时光接连使出。顿时拳头四周的空间扭曲崩坏开来,细小的空间裂隙如无数扭动的水蛇一般四处游逸开来,看着极其狰狞。老僧面上原本快如疾风的扫腿在扭曲时光的影响下变得缓慢无比,如同教拳的老师傅刻意放慢的套路一般。这样看起来,孙慕云这一拳似乎还快了一线,那老僧脸上露出惊疑的神情来,一拧腰身形闪动间便退到了数丈开外,用古怪的眼神打量着孙慕云。

“你到底是何来头?”老僧肃声道。

“我已如实相告,你既然不肯相信,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孙慕云嘴角露出一丝怒意道。

老僧赤眉颤了颤,一抬手,猛然大喝一声:“金刚明王附体!”

双手十指翻飞,疾速地结出一个不动根本印来。

老僧那狰狞的脸上突然显得虔诚无比,浑身冒出的金光刺得孙慕云的双目生疼,一尊金刚明王的法相陡然出现在了那老僧的背后。佛音梵唱不绝于耳,似乎还隐隐有香气传来。老僧此时的气势惊人无比,而且还在不断攀升,整个人如同雄壮的山峰一样,又如同广阔的大海一般,让人从心底产生难以抗衡的感觉。一片耀眼无比的金光中,老僧那瘦小的身形渐趋模糊,仿佛真的开始和身后的不动明王法相融合起来。

孙慕云看得心下大骇,心知待到那老僧和身后法相完全融合后,便是他发动雷霆一击的时刻了。正思量着是否要躲进麒麟古城中暂避锋芒的时候,突然一声温和而又极具压迫感的声音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枯杀师弟,不得无礼。”

对面须发尽赤气势惊人无比的老僧一听,哼了一声,极其不情愿地撤了不动根本印,身后的那尊金刚明王法相也随之消失不见了。

“故人既来,何不叙上一叙?枯杀师弟,有劳你带孙施主来禅房。”

枯杀瞪了孙慕云一眼,嘀咕道:“小子,算你运气好,跟我来!”

孙慕云虽然心下不愿,但也不想就此认输,再加上极想见那传音之人的真容,便跟着枯杀往禅房去了。

到了禅房门口,枯杀停在门外,朝孙慕云晃了晃拳头,厉声道:“在这里给我老实点,不然揍扁你,哼!”

孙慕云没搭理他,只是径直推门进了那禅房之中。

禅房内布置得相当雅致,只见上首处摆着一张檀木的矮桌,矮桌上放着一副木鱼,矮桌后盘腿坐着一位慈眉善目的老僧。地上放着数个略显陈旧的蒲团,四周的墙上挂着一幅书法,孙慕云虽然看不懂其中玄机,那潦草的字倒是认识的,却是一个很普通的“喝”字。

那慈眉善目的老僧见孙慕云进来了,指着地上的一个蒲团道:“坐。”

孙慕云看了他一眼,顿时心生好感,便顺从地拉过一个蒲团坐了下来。

那老僧将孙慕云细细打量了一番,那混沌一片的双眼看得孙慕云很不自在。

“孙施主,别来无恙啊?”

孙慕云一听,立kè

懵了,苦思冥想之下愣没想出在何处见过这位老僧。于是他小心道:“大师,我们似乎并没有见过吧?”

老僧不答,只是闭目枯坐。

孙慕云等得无聊,便站起身来。见那老僧仍无甚反应,心中不免生出一丝不满。他朝上首诺了诺,低声道:“大师,我还有些琐碎事情要处理,便先告辞了,改日再来拜访。”

那老僧睁开眼来,双眼中混沌一片,却仍不开口作答。

这老和尚好生大的架子!孙慕云心下暗道。

他慢慢地退出禅房,但只过了片刻便又一脸丧气地回到这禅房里来了。

因为枯杀正一脸蛮横地堵在禅房门口,看他那架势是决计不会让孙慕云离开此地的。

“我说你这老和尚好生奇怪,你让我来此,我便来了。我来了之后,你说见过我,可我分明就没见过你。问你,你又神神mì

秘的,一句话也不肯说;要走,门口那赤眉老和尚又凶得很,一副要吃人的样子。”孙慕云烦懑无比道。

“孙施主,看来你是真的都忘了。”老僧拿起桌上的木鱼,轻轻地敲了一下。

孙慕云知dào

这老僧有话要说,便重新坐回到蒲团上。

“贫僧法号枯闲,乃是这白马寺的现任住持。”枯闲面色平静道,“施主,我该叫你孙慕云,还是舒山呢?”

仿若一道晴空霹雳般,孙慕云听闻此言,顿时愣在当场,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枯闲开始敲打檀木矮桌上的木鱼,禅房内立kè

响起一阵“梆梆梆”的声音来。他口宣一声佛号道:“想当初,‘山恒在,水长流’,这两位古神后裔均是不世出的奇才,他们的名声连人类修真界都有所耳闻。”

“枯闲大师,你为何要和我说这些?”孙慕云有些失神道。

“梆梆梆”的木鱼敲打声停了下来,枯闲道:“孙施主,你上一世和我乃是故交,只是你已经记不得了这些了。原本我们佛门中人,自该忘却这些尘缘,但是贫僧的心性修为尚且不够,所以终究难以免俗。”

孙慕云难以置信地盯着枯闲道:“大师……可否讲得详细一些?”

枯闲点点头道:“贫僧很久以前误入冥灵界中,被冥灵界的两位苦主追杀,幸亏遇到孙施主施以援手,以一己之力击败两位苦主才保住了贫僧一命。遥想孙施主彼时的风采,实乃天人之姿也,如今想来依旧唏嘘不已!”

孙慕云愣了半晌方道:“大师您口中的这冥灵界我根本就没去过,若是我真的曾在那里待过,为何却一点印象都没有呢?”

枯闲不慌不忙道:“机缘未到而已,以后你自会想起的。”

“我、他……那时真的有这么厉害吗?”孙慕云又道。

枯闲闭口不答,只是点点头。

孙慕云叹了口气,用悻悻的口吻自嘲道:“他那么厉害,为何就几乎什么都没留给我,害得我被人追杀却毫无还手之力,整日奔逃如丧家之犬!”

枯闲微哂道:“孙施主不必妄自菲薄,你如今的实力虽然和他那时有很大差距,但自保却是不难。你和他所走的路是不同的,假以时日,必可超越他。”

说到这里,枯闲突然盯着孙慕云,看得他浑身发毛。

“孙施主若有机会的话,还是回那冥灵界看看吧,你的妻子可一直在那里等你呢!”

“什么!”孙慕云吓得差点晕过去。

枯闲口宣佛号道:“阿弥陀佛,倒是怪贫僧没有说清楚,你上一世在冥灵界有位叫做阿芙的妻子,你如今转世了,她却仍在那冥灵界中苦苦等你。”

“大师,你想吓死我啊!这平白无故地多了一位妻子出来,而且还是在那冥灵界。”孙慕云忍不住抱怨道,“也不知dào

是人是鬼……”

“年轻人总是口无遮拦。”枯闲道,“你那妻子的来头可不小,以后你便知dào

了。”

孙慕云嘀咕道:“管她什么来头,我只喜欢我赵文师姐,别的女人我都不要。”

枯闲装作没有听见,却又忽道:“你此来,可还有什么要紧事情?”

孙慕云挠挠头,想了片刻摇头道:“我本打算回我百炼堂去,只是路过此处见景色不错顺道看看而已,又哪里有什么要紧事情。”

枯闲一听,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道:“曲尺不还,大难不生。既如此,此界百姓倒还有数年的安稳日子。”

“大师,你说什么?”孙慕云疑惑道。

枯闲回过神来,故作神mì

道:“孙施主,有件事情我险些忘了,不过你听完不要激动。前几日你们百炼堂的另一位年轻弟子也曾回来过,不过他可凶得很,将你的大师兄戴修士打成了重伤。幸好那日我枯杀师弟有事前去,才侥幸救了你大师兄一命。”

“一定是张玉成!”孙慕云感到浑身冷汗直冒,又急又怒道。

“这几日我派枯荣师弟一直护持在戴修士身边,如今你回来了也就无需我白马寺操心了。”

孙慕云顿时咬牙切齿道:“张玉成!下次再让我遇到,定叫你魂飞魄散!”

枯闲心下叹息了一声,便再次闭目枯坐起来。

孙慕云朝他拜谢了一番,便出了禅房。他本想对枯杀表达一下感激之意的,但这个原本守在禅房门口的赤眉老和尚,此刻却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孙慕云叹了口气,往四下里看去,但觉草色新绿,乍暖还寒。

在那一片若有若无的佛音梵唱里,他不觉得有些痴了。

第三十一章 重回百炼堂

“方才那老和尚……”鬼王咂了砸嘴道,“不似此界中人啊!就算我在仙界中见到的那些佛门中的罗汉和法王,也没有他这般的深不可测。”

孙慕云坐在麒麟古城中到处可见的柔软草地上,抚摸着小宝软绵绵的肚皮道:“怎么,你还去过仙界?”

虽是询问的语气,但那语气中分明透着不信。

鬼王哼了一声,道:“仙界?跟着我的主人,别说仙界了,就连传说中的神界我都去过。其实除了此界,其余诸界我都去过,只是那时我尚没有多少知觉,所以即使去了也并没有多少印象。”

“这样啊,倒也在情理之中。”孙慕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问道,“按你的说法,这枯闲大师似乎已经拥有了仙界中人的实力,他有这么厉害吗?你和他相比的话……”

鬼王打断了他的话,摇摇头道:“不好说,我若完全恢复了,实力或许比他稍胜一筹,但他所用的佛门功法正克制我,究竟鹿死谁手很难预料。”

“他的眼睛很吓人,我只看了一眼,便有一种完全被看穿的感觉。”孙慕云补充道。

鬼王点点头道:“这双眼睛确实来头不小,难道是传说中的帝释轮回眼?似乎不太可能……”

正在他摇着头喃喃自语的时候,一旁的孙慕云忽拍着脑袋,满是懊恼道:“我怎么把正经事给忘了!我这记性,还真是……”

鬼王疑惑道:“怎么?”

孙慕云有些悻悻道:“润之掌门曾嘱托我用大衍翠生珠换回量天曲尺,刚刚在那禅房中,白马寺的住持枯闲大师还特意提醒我,但我居然还是忘了此事,我真是该死!”

鬼王闻言调笑道:“你家掌门还真是心宽,居然敢把七器之一的大衍翠生珠交给你,看来他当时真是鬼迷心窍了。”

“可不是‘鬼’迷心窍!”孙慕云正欲反唇相讥,却心念一动,从草地上消失不见了。

新的百炼堂就建在离白马寺不远的莲花山上。因此山之上有数座矮峰,形似莲花的花蕊,故因此便唤作莲花山。从白马寺出发,木鸢只飞了小半个时辰便到了莲花山。

孙慕云出了麒麟古城,在半空中遥遥地看着那熟悉的山门,不禁有些惘然若失的感觉。

他从木鸢上跳下来,落到山门前,一级台阶一级台阶地往上走去,只生怕少走了一级台阶,便永远走不到那山门前。鬼王和小宝在麒麟古城中待得无聊,也跟着孙慕云一起往那山门走去。

孙慕云走到山门跟前,看着眼前这座样式和从前一模一样的山门,不禁伸出手去痴痴地抚摸起来。

山门前有两位年轻弟子,看他举止如此古怪,都一脸疑虑地围了过来。

“阁下到我百炼堂有何贵干?”其中一位弟子道。

孙慕云没有转头去看,因为这百炼堂里他原本也不认识几个人。再加上遭遇变故后,精英弟子基本都死光了,只剩下一些执事弟子,孙慕云更加是不认识了。

“我也是百炼堂的弟子,之前走失了,今日方才回来。”

那两位弟子疑惑地对视了一眼,注意力却都转到孙慕云身后的鬼王和小宝身上去了。

孙慕云这才醒悟过来:鬼王身上偶尔冒出的黑烟太扎眼了!

他急忙朝那两位弟子道:“我师父乃是已经故去的赵牧之长老,我是他的关门弟子孙慕云。”

那两位弟子似乎没有听说过孙慕云这个弟子,但是赵牧之长老这个名头倒是不假,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却听孙慕云又道:“戴鹏乃是我大师兄。”

一听到戴鹏的名字,这两位弟子才放下心来,朝孙慕云道:“原来戴长老是你的大师兄!欢迎孙师兄回来我百炼堂!”

孙慕云不想与他们有过多纠缠,又搪塞了几句,便带着小宝和鬼王进了山门。

如今的百炼堂比不得从前了,只有一条粗糙的切石铺成的石板路直直地朝远方延伸着。孙慕云顺着这石板路往前走了片刻,一路上都是些不熟识的弟子,俱都将好奇的目光投到小宝和鬼王身上。

孙慕云正想找个人问路的时候,突然看到不远处一座名为祁巧堂的木制殿楼顶端似乎有个熟悉的人影。他心念一动定睛细看时,却发xiàn

此人也已经将目光转到了自己身上。

“你是……宋长老!”孙慕云激动道。

此人正是宋祁。

宋祁看到孙慕云,先是愣了愣,想了片刻才回忆起来。他虽然与孙慕云有些疙瘩,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此时再见到孙慕云,只感到一股亲切感。

“是孙贤侄啊!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宋祁也高兴道。

这一来颇有点“相逢一笑泯恩仇”的意味在里面,孙慕云一个瞬移便出现在宋祁的身边。

宋祁一见,心中又惊又喜道:“孙贤侄如今修为深不可测,想必在外自有一番奇遇,如今归来正是我百炼堂一大助力,以后我百炼堂的兴衰荣辱就指望你们年轻一辈了。

说到这里,他不胜感慨道:“想当年我百炼堂尚是工派之首时,一呼百应,何等威风,何等荣耀。有牧之掌门和润之长老两位,再加上潜修不出的元和前辈坐镇宗门,那些宵小如何敢在我百炼堂中滋事生非,又如何敢耀武扬威?”

不等孙慕云作答,宋祁又接着无限唏嘘道:“世事难料,那秦不伤竟突pò

到了合体期,杀害我牧之掌门和润之长老,毁我山门,只可惜元和前辈竟然不知所踪。我百炼堂罹此大难,他居然不闻不问,着实让我们这些晚辈有些心寒!”

孙慕云猛地一个激灵,问道:“元和前辈?莫不是那个身穿红袄的娃娃前辈?”

宋祁一听,脸上露出喜怒交加的神情来,说道:“正是他老人家,难道孙贤侄在哪里见过他老人家?”

孙慕云苦笑道:“那是许久之前的事了,那时我百炼堂尚未罹此大难。自此以后,我也未曾有幸再见到过他老人家哪怕一面。”

宋祁露出失望的神情来,长出一口气,方道:“可惜我百炼堂如今式微,门下的精英弟子也死伤殆尽,导致如今人心涣散。再加上没有合体期的高手坐镇,若不是你大师兄戴鹏突pò

到了分神期,只怕已经沦落到人见人欺的二、三流门派了!唉……”

孙慕云听他说得甚是凄凉,心中也不免泛起一股酸楚之感来。他突然想起枯闲的话来,忙道:“宋长老,我大师兄似乎受了伤,他现在情况如何?”

宋祁安慰他道:“并无大碍。没想到张玉成那小子叛出我百炼堂后精进如此神速,也不知为何,竟然找上我百炼堂来,对你大师兄痛下杀手。戴长老也算是人中翘楚,凭着一把古朴的重剑和那张玉成诡异的飞剑拼了个平手,只是那小子魔化后实在是太厉害了。若不是白马寺的枯杀高僧恰好经过,只怕我百炼堂要遭灭门之祸!”

孙慕云一听,心中怒火翻腾,咬牙切齿道:“宋长老,你不用担心,那张玉成以后若敢再来,我孙慕云定叫他有来无回,魂飞魄散!”

宋祁感受到孙慕云浑身沸腾的杀气,心下又惊又疑道:“孙贤侄,斗胆问一句,你如今到何种修为了?”

孙慕云愣了一下,回答道:“一般分神期的修士我已经完全不放在眼里,合体期的应该也能斗上一斗吧。”

宋祁心下大喜,却仍旧不敢相信,虽想了解得更详细一些,但怕孙慕云心中不悦,便强自压抑住内心的迫切渴望,只道:“孙贤侄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便先到诸位长老所在的天臂楼歇息一下吧,正好认识一下诸位新的长老。”

孙慕云却道:“不必了,我想和我大师兄叙上一叙,却不知dào

他现在何处?”

宋祁微叹道:“戴长老因为感怀牧之长老的恩情,仍旧找了一处僻静处让人筑了寒霜谷,他如今便在寒霜谷中养伤。只是如今这寒霜谷,自然是比不上以前牧之长老亲筑的那个。”

孙慕云心中也有颇多感慨,忽又记起那日陈润之的嘱托来,便略带悲戚道:“宋长老,那日我百炼堂罹难之时,我有幸见了润之掌门最后一面,他有些话让我转告你们。”

宋祁一听,立时肃色敛颜道:“不知掌门有何交代?”

孙慕云轻叹一口气道:“他说他和我师父赵牧之联手将那秦不伤给重伤了,并没有辱没了我百炼堂的名声。”

宋祁一听,顿时泪如雨下,只痴痴道:“掌门!我等无能……”

孙慕云回忆起陈润之和赵牧之二人的音容笑貌,也不禁悲从中来。

过了片刻,宋祁回过神来,略带歉意道:“孙贤侄,让你见笑了。你一路风尘仆仆赶到此地,还是先去寒霜谷歇息吧。至于报仇雪恨、重建我百炼堂之事,便等以后再从长计议。”

孙慕云此时也一心想与大师兄戴鹏叙上一叙,便拜辞了宋祁,急急地往那寒霜谷赶去了。

按照宋祁所说的路线找到寒霜谷,看着门口挂着的“寒霜谷”三个大字,孙慕云吩咐鬼王带着小宝回到麒麟古城后,便深吸了一口气,慢慢地走入寒霜谷中。地之眼施展开来,将整个寒霜谷笼罩在其中,孙慕云很快就找到了戴鹏所在的房间。此时整个寒霜谷中除了一位老佣人,便只有戴鹏一人。想当日那寒霜谷中尚有数人,虽然称不上热闹,但嬉戏玩耍间也甚是快乐,何曾似今日这般荒凉。

孙慕云走到门前,正犹豫间,却听到房内戴鹏低沉而沙哑的声音道:“既已到此,何不进来坐坐?”

孙慕云一抬手置于门上,接着心念一动,便循着大地律动进入到房中。病榻上的戴鹏支着身子,手边靠着那把玄铁重剑,猛然看见一个人出现在房中,他的手指便下意识地搭在了剑柄上。

“大师兄,别来无恙啊?”孙慕云看着病榻上支着身子的戴鹏道。

戴鹏此时看起来比往日消瘦清减了许多,满脸的络腮胡子也刮得干干净净,下巴处宛如铁青色的弧,给人一种坚强可靠的感觉。他的脸色苍白,其中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黑气。

听到孙慕云的问候,戴鹏顿时愣住了,片刻后方回过神来,朝孙慕云道:“小师弟,竟然是你!想当日我寻你不得,便留下一封书信给你,何曾料到你真的寻来了!”

他心下激动无比,却不慎牵动了伤口,顿时一皱眉,脸色也显得更加苍白了。

孙慕云见此情景,急忙上前扶住戴鹏,不安道:“大师兄,你好像受了很重的伤,没事吧?”

戴鹏一听,脸上露出促狭的笑意来,道:“若是有一滴天香续命露,我所受的伤早就恢复了,可惜最后三滴都被你小子一个人用了,真是暴殄天物。”

孙慕云闻言便故yì

咳嗽了一声,接着讪讪道:“不提这个,大师兄你是被张玉成所伤吧?”

戴鹏点点头,若有所思道:“那孩子果真是天纵之才,从我百炼堂出走不过数年,一身鬼道功法竟强悍如斯,真是可惜了……”

孙慕云怒哼道:“什么‘出走’!那是彻头彻尾的背叛!他居然回百炼堂打伤大师兄你,若是让我再遇上他,定叫他魂飞魄散!”

戴鹏感受到孙慕云心中沸腾的恨意,心下不安道:“小师弟,你言重了。那张玉成回来百炼堂找我却是为了寻访你赵文师姐的消息,只是他性格过于急躁,产生了一些误会,这才将我打伤。”

孙慕云虽然心中忿恨,但也不想和戴鹏顶撞,只得问道:“大师兄,我师姐赵文似乎并没有回到百炼堂中,你可有她消息?”

戴鹏摇摇头道:“你二师兄已经外出探访你和赵师妹的消息,不过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她的消息传来,不过你我想师妹她吉人自有天相,必定会安然无恙。”

孙慕云一听,心下黯然,不禁喃喃道:“师姐,你究竟在哪里……”

戴鹏轻叹一声,安慰道:“小师弟我知你心中挂念,我这个做大师兄又何尝不是呢?只是以天下之大,此事实在是急不得,不若先在这寒霜谷中安顿下来,以后再慢慢寻访。这样我们兄弟二人也能互相有个照应。”

孙慕云点点头,和戴鹏告辞了一声,便在寒霜谷找了间空房安顿了下来。

第三十二章 失控的小空

转眼之间,孙慕云已经在寒霜谷中待了数月。

这数月时间里,孙慕云一直努力地感受并体悟着脚下大地的过往记忆。偶尔静极思动,也会和伤愈的戴鹏切磋一番。

戴鹏的修liàn

法门非常奇特,他虽然师承赵牧之门下,但修liàn

的却是化生诀。一般的剑修最终都会走上修liàn

本命飞剑的道路,但戴鹏却仍然使一把玄铁重剑。每到战斗之时,那重剑便宛若化成了他的手臂一般,重剑无锋,大巧若拙。戴鹏的进攻方式更加类似于体修,而不是剑修。拼斗起来,化生诀发动,戴鹏整个人便好似与那重剑合二为一了一般,招式大开大阖,气势凌厉且凶悍无比,充满了一往无前的勇气。经过几次切磋下来,孙慕云发xiàn

,如果他不使用星陨或者星月同辉的话,是奈何不了他的这位只有分神期的大师兄的。

而鬼王和小宝,也被孙慕云介shào

给了戴鹏。对于小宝,一只特别爱睡懒觉的灵虎,戴鹏自然没有什么疑虑;但是对于一直不吭声的鬼王,看到他体表偶尔翻腾的黑烟,虽然孙慕云介shào

说鬼王是一名鬼修,戴鹏心中仍然难免疑虑重重,但出于对孙慕云这位小师弟的信任,戴鹏也没有多问什么。至于麒麟古城的秘密,孙慕云权衡了一下利弊,并没有告sù

戴鹏。

这日孙慕云和戴鹏方切磋完,戴鹏突然惊讶道:“竟然有一位大修士来我百炼堂了!”

“大修士?却不知是何人。”孙慕云心念一动,地之眼施展开来,方圆数百丈的范围内发生的一切都尽收眼底。

接着他突然僵立当场,呆滞了半天方跳了起来,雀跃道:“是小空那猴头和云……云仙子回来了!”

“云仙子?”

“这位云仙子之前曾经救过我一命。”孙慕云想起陨铁城那无尽火域中突然出现的银色光圈,接着道,“确切地说,是救过我两次。”

戴鹏一听,脸上露出笑意来:“既如此,那便是我百炼堂的贵客了。小师弟你和我一起去迎接一下这位云仙子,省得怠慢了这位大修士。”

孙慕云却有些扭扭捏捏起来,低着头不愿意去。

戴鹏见此情景,疑惑道:“小师弟,你磨磨蹭蹭的干什么,还不快去。”

说完也不待孙慕云回应,便拉着他的手,化作一道流光往那山门处去了。

到了那山门前,宋祁早已带着诸位长老在此等候。此时百炼堂中并没有合体期的大修士坐镇,此时突然来了一位陌生的大修士,若是心怀歹意的话,可不是闹着玩的。即使对方并没有什么歹意,至少得先弄清楚对方的来意,才好做进一步的打算。当然,宋祁和诸位长老心中或多或少也抱有一丝幻想:若是能趁机招揽这位大修士,从此百炼堂便能够再次跻身第一流的大宗门。虽说能够招揽到这位大修士的几率很小,但总要试上一试。

宋祁看到孙慕云和戴鹏前来,便朝二人微笑着点头示意。

孙慕云此时已经知晓宋祁现在是百炼堂的掌门,自然不敢怠慢,立kè

朝宋祁报以笑意。

只见远处一道炫目的流光夹杂着一道青蒙蒙的光芒,一前一后地往山门这边飙射而来,那速度快得骇人无比。

待到了山门前,众人才看清楚那道炫目的流光中是一名女修士,看着有些柔弱,和风细柳一般,却有一股威压从她的身上自然散发开来,众位长老中修为稍低一点的俱都是冷汗涔涔。而那道青蒙蒙的光芒竟是一团熊熊燃烧的青色火焰,火焰中站着一只怪模怪样的猴子,正朝众人不断地瞅着。

宋祁带着众位长老朝云仙子迎了上去,云仙子出于礼貌便和他们寒暄了起来。而小空则直接穿过人群,三步并作两步地蹦到了孙慕云面前。

“慕云,你长高了好多。”小空抓耳挠腮道。

孙慕云面带笑意,看着面前这只极不安分的猴子。只见小空的身形比之前大了一圈,依旧是尖耳塌鼻,但原本长满绿毛的脸上此刻却换成了一圈细密的金色绒毛,两只前爪上也有一些火烧云般怪模怪样的瑰丽花纹,最显眼的仍然是它额头上那一撮火红色的毛。

“小空,别来无恙啊,能再见到你真是高兴。”

小空撇了撇嘴,猴脸上露出笑意来,朝孙慕云道:“我和云仙子去那百炼堂旧址寻你,却只看到一地的残砖败瓦。后来四处打听才知dào

新的百炼堂建在了这里,便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对了,这百炼堂究竟是被谁毁去的?”

孙慕云一听,叹道:“此事说来话长,容后再叙。”

他伸出手去准bèi

拍打那猴头,小空敏捷地闪身躲过,嬉笑道:“怎么,刚见面就想欺负我啊?慕云,你现在变强了没有,我还记得你曾说过再见面时要打得我屁滚尿流,只怕你现在没有这个本事,嘿嘿。”

孙慕云笑道:“不需yào

我来,让我新收的一个小弟来教xùn

你就行了。”

小空瞪着一双大眼,疑惑道:“你新收的小弟在哪呢?”

孙慕云施展御灵之法,心念一动,小宝便出现在了场中。原本小宝正在寒霜谷中睡着懒觉,此刻甫一被孙慕云召来,立kè

感受到了身旁云仙子那庞大的威压,它以为孙慕云又遭遇到了什么危险,浑身的毛发在一瞬间全部竖立起来。

小空看着突然出现在孙慕云身边像个毛球一般的白虎,心下一凛,浑身顿时冒出青色的火焰来,猴脸上也龇牙咧嘴凶相毕露。

“不可!”孙慕云急忙挡在小空和小宝之间。

小空见孙慕云挡在身前,顿时明白过来,浑身的青色火焰倏忽间便消失不见了。猴脸上也换成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它指着小宝道:“慕云,它就是你新收的小弟,怎么看起来呆头呆脑的?”

孙慕云闻言,笑着朝小空道:“它叫小宝,小空你以后可不准欺负它。”

小空看了看孙慕云身后的小宝,一拍胸脯道:“嘿嘿,慕云你放心好了,包在我身上了。”

它径直走到小宝身前,朝小宝道:“小宝,以后我罩着你,谁敢欺负你就报我小空的大名。”

小宝发出一声不满的低吼,接着竟趴在地上打起瞌睡来。

小空转身朝孙慕云疑惑道:“慕云,小宝怎么不会说话?”

孙慕云想了想,回答道:“小宝已经开启灵智了,按理说即使不能口吐人言,至少也应该能够和我沟通,可是它好像真的不能说话。”

小空有些不明所以,看见小宝打呼时那微微颤抖的柔软肚皮,忍不住上去摸了一把。

小宝的肚皮很是柔软,但是除了心灵相通的孙慕云,是绝不肯让别人摸的。小空这毛手毛脚的一下,触到了小宝的逆鳞,小宝顿时勃然大怒起来。

只见它怒吼一声,浑身青光闪动,身形一动快如闪电,瞬间便到了小空背后,巨大的虎爪照着小空劈头盖脸地拍下来。小空吓了一大跳,听到背后袭来的一爪带起的破空声,浑身的青色火焰顿时熊熊燃起。

“聚焰之法——空蒙火盾。”小空怪叫一声,身上的青色火焰腾空而起,在身后聚成一块巨大的空蒙火盾。这空蒙火盾的中间有一片空洞洞的地方,看起来很是诡异。

小宝虽然愤nù

,但并没有失去理智,眼见那青色的空蒙火盾显得很是诡异,低吼一声,身上顿时冒出一阵耀眼的青光来。那青光如同活物一般聚往小宝挥出的爪子上,那爪子上顿时裹上了厚厚的一层青光。

随着“嘭”的一声巨响,原本在与云仙子寒暄的众位长老,直到此时才发xiàn

身后这一猴一虎已经劈里啪啦地斗作一团了。场中一时间青光乱舞,青焰飞窜。

云仙子早已发xiàn

场中的孙慕云,见他此时没有出面阻拦,顿时明白其心意,也饶有兴致地在一旁观看着。

小宝一爪拍到那火焰盾牌上面,爪子上的青光顿时崩裂开来,那空蒙火盾上也出现了一道裂缝。它正待有所动作时,却发xiàn

空蒙火盾中间那空洞洞的地方传来巨大的吸引力,而它爪上的青光也逐渐被蚕食着。

小宝身上青光再次闪动,那被束缚住的前爪往左右一扫,爪子附近的火焰顿时溃散在空中。它收回爪来,利用自己无与伦比的速度,在那空蒙火盾上连续不断地拍击了数次,空蒙火盾上熊熊燃烧的青焰被击散了大片,顿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洞来。

小空眼见小宝将自己的空蒙火盾击破,右爪往那破损的空蒙火盾一指,尖叫道:“散焰之法——烈焰之蚁。”

原本破损的空蒙火盾随着小空的声音往里塌陷聚拢,然后猛然炸裂开来。空中一时间布满了青色的火星,那些火星好似通灵了一般,竟然三两相接形成蚁状,朝着小宝兜头盖脸地砸去。

小宝此时将爪上的青光重新散布到全身,速度顿时又比方才快了许多。它怒吼一声,体表流转的青光里红光一闪,它的气势猛然一变,一股庞大的威压朝四周释fàng

开来,连身形也比方才大了几分。它一启动身形,空中只留下数道虚影,那些烈焰之蚁顿时扑了个空。而小宝早已到了小空身后,恶狠狠地张口咬去。

小宝自从跟了孙慕云之后,在战斗中从未用嘴巴撕咬过。此时却对小空如此,眼见是动了真怒。

小空方见小宝消失,便感觉到背后涌来一阵腥风,它心下一惊,刚想避让开来,却发xiàn

自己的身体被束缚住了。

该死!小空顿时明白过来,小宝领悟的是风之法则,而且是风之法则中侧重辅助和束缚的部分,风的束缚无迹可寻,所以才导致自己在无意中着了它的道。

看小宝那凶狠的模样,这一口非把小空的整颗猴头都给咬下来。眼见自己躲避不及殒命在即,小空额头上的那一撮火红色的毛突然无风自动,猛然朝天刺了起来。

“双魂之法——”小空凶恶地嚎叫了起来,它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一个和小空有着几分相似的透明恶猿幻像来。这恶猿幻像方一出现,恶狠狠张口咬来的小宝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庞大的力量击飞了出去。它哀嚎一声,身体直直地撞到地上,竟撞出一个丈许方圆的土坑来。

那恶猿幻像摇摆不已,显得很不稳定,但是眼神中却充满了嗜血和杀戮的渴望。四周的温度好像一下子降低了很多,空中甚至出现了细小的冰晶,而众人脚下的地面也在同时凝出了一大片白霜来。

此时小空眼中血红一片,隐藏在它那小小身体里的暴虐和嗜血,随着恶猿幻像的出现也一起被释fàng

了出来。小空突然拧笑一声,猛然将自己的腹部撕裂开来。

众人顿时都被惊得魂飞天外,但是小空撕开的腹部并没有流出鲜血来,反而像看不到底的空洞一般,在明亮的天光下仍然显得黑漆漆一片。

小空低下头去,看着被自己撕开的腹部,竟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声来。接着场中便有水滴的声音传来,初时很小,如同青瓦檐角徐徐滴落的水珠,滴滴答答;数息间便变成四月杏花村丝雨泣断魂的缠绵小雨,淅淅沥沥;就在众人心下一片悚然的时候,那声音又变成了夏日倾盆而来砸在一片水雾蒙蒙的玻璃上的滂沱暴雨,噼噼啪啪。

就在此时,小空突然抬起头来,血红的双眼中渗出一丝迷惘,狰狞的猴脸上写满了淡漠。它突然毫无征兆地朝着孙慕云一指,怒吼道:“幻生黯灭!”

随着这声嘶吼,从那黑漆漆如同空洞般的腹部之中猛然飙射出一抹殷红的血光来,直朝着孙慕云激射而去。

“小心!”云仙子一见,双手间银光闪动,便见孙慕云面前不远处出现了数十银星。这数十银星布成一道银白色的光网,想要拦住那抹血光的去路。

但为时已晚,血光乍现即逝,转瞬间越过十几丈的距离,径直出现在了孙慕云身前。途经的空间如同被犁开的土地一般剧烈地破裂翻卷开来。

孙慕云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他没有想到小空会突然对自己施此杀招。他只感到一股无匹的力量朝自己喉间撞来,四周的天地灵气变得狂暴无比,尖厉嘶嚎的风声在耳边若隐若现。孙慕云如坠冰窟一般,浑身冰冷僵硬到了极点。连光线似乎都被扭曲了,血光四周的光线似乎都被一股怪力压缩到了前方,在血光的前端形成极其刺眼的明亮光点,而四周则显得灰蒙蒙一片。身周的大地律动也在瞬间被袭来的血光狠狠挤压开去,消失得干干净净。

看着朝自己喉间袭来的刺眼光点中若隐若现的那抹殷红血光,孙慕云完全不知所措。这抹血光来得实在是太快了,他在惊惶间脑中只剩下一片“嗡嗡”的混乱声响!

第三十三章 赵文的消息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孙慕云的身上突然冒出大股的浓密黑烟来。那黑烟聚在胸前,竟聚成了一朵宛如实质一般的黑色莲花。

血光狠狠地撞上了那朵黑色莲花,那黑烟聚成的黑色莲花稍稍阻挡了片刻便完全溃散开来。但已经为孙慕云争取到了宝贵的时间,他一个瞬移躲开擦身而过的血光,然后接连几个瞬移,眨眼间人已经到了数十丈开外。

却是躲在麒麟古城中的鬼王感受到孙慕云的绝望,急忙用体内的本命原烟替孙慕云挡下了这致命一击,但是却无人知dào

是他暗中出手相助。此时鬼王本命原烟受了重创,脸色显得灰败之极,浑身翻腾的黑烟也变得稀薄了许多。

众人看到孙慕云脱险,这才纷纷长出了一口气。

再看向场中的凶猴小空时,小空身上冒出的那个幻像已经消失了,它又变回了那只调皮可爱的小猴子。见大家都用惊惶的目光打量着自己,它心下很是奇怪,只得装模作样地挠了挠头。

云仙子广袖轻拂间便已经到了惊魂未定的孙慕云面前。

孙慕云顿时感到一阵香风扑面而来,此时的云仙子与初见时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平添了几分清减之感。

“傻弟弟,你没事吧?”云仙子毫不掩饰自己的关切之意道。

孙慕云顿时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呆滞了片刻终于回过神来,却还是不敢去看云仙子的眼睛,眼神也只是在她身穿的广袖流仙裙的下摆上游移不定。

“姐姐,我没事的。”

虽然此时的孙慕云已经比云仙子高出了许多,但云仙子见他低着头,双手一直不安地搓动着,也不知dào

要往哪里放,便不由得回想起那日碧蚨舟上见过的羞涩少年来。

未几,她回过神来,伸出手去轻轻地捏捻着孙慕云的脸蛋道:“傻弟弟,都长这么高了,怎么还是这般害羞呢。”

孙慕云抬起头来,看见云仙子脸上如同春风般的温和笑意,终于鼓起勇气对上了她的眼神。那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关切,有如同夜雨润物般的无声笑意,还有丝丝的嗔怪和淡然,以及……

孙慕云的身体微微颤抖了一下,心中蓦然失落无比,只感觉空荡荡的一片。

那是他在墨城看向少城主贾琼时曾有过的眼神,此刻的云仙子看向自己的正是这种眼神。这眼神中纵使有千般爱意,也解不开孙慕云此时的寸断柔肠。

他突然意识到,即使穷极一生,无论他变得多强,他也无法越过眼前这个女人的身影往前看去了。

罢了罢了,不该是自己的,难道因为喜欢就能变成自己的吗?

终是,痴心妄想罢了。

孙慕云心下苦涩无比,脸上却露出高兴的笑容来,朝云仙子撒娇道:“姐姐,我好想你。”

云仙子一听,捏了捏他的鼻子,脸上的笑容像空谷中悠然盛开的洁白兰花一般,清丽而圣洁,带着点不食人间烟火的出尘意味,回答道:“傻弟弟,姐姐也想你啊。”

孙慕云心中痛楚难当,却只得强忍着想要大哭一场的冲动,朝云仙子道:“姐姐,你长途跋涉而来,想必身心疲乏,便跟我一起去寒霜谷中稍事休息吧。”

云仙子小声道:“好啊,姐姐正好想找个僻静处告sù

你一些事情呢。”

她转身朝宋祁以及诸位长老拜辞,那一干长老连忙唯唯诺诺地朝她还礼,接着便都在原地带着敬畏的神情,目送着云仙子往那寒霜谷去了。

到了寒霜谷中,戴鹏虽然对云仙子的来历有些好奇,依然很识趣地躲回到自己的房里。而小空和小宝,则被孙慕云打发到百炼堂的别处嬉戏去了,要说这一猴一虎还真是奇怪,刚才还打得死去活来,现在却又如同许久未见的老友一般。连奇懒无比的小宝都能够降伏,孙慕云不由得对小空刮目相看起来。

那空旷的谷中,顿时只剩下云仙子和孙慕云二人。

时值傍晚,那漫天的火烧云如撕开的红黄两色绸缎一般在空中铺展开来,点缀得那天空红彤彤一片。残阳如血,像一只沾满血迹的战车车轮,直往那重峦叠嶂的山群中滚去。暮归的孤鹜嘶鸣着飞过,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仿佛化入了那漫天的火烧云中去了。

孙慕云看着身前在晚风中晃动的数丛芭蕉,不住地发出沙沙的声响。他心下忽有所感,便好似自言自语一般道:“是谁多事种芭蕉?风也潇潇,雨也潇潇。”

云仙子一听,蛾眉微蹙,很快便莞尔一笑道:“是则相思太难熬!山也杳杳,水也杳杳。”

孙慕云正待回应时,脑海中蓦然响起鬼王的声音来,却道:“是君心绪太无聊,既宠芭蕉,又怨芭蕉。”

听闻此言,他顿时哑口无言,好半响才朝着身畔的佳人问道:“姐姐,你究竟有何事要告sù

我?”

云仙子却不答,只是伸出手,径直朝孙慕云的额头摸去。孙慕云心下不安,下意识地将身体朝后仰去,却被云仙子一把捉住,那素手在他的额头上微一触碰便收了回去。

“看来你真的没事了。”云仙子缓缓道,“我也没料到小空刚跟你见面就会失控,可能是在帮我渡过劫难时所受的创伤至今未愈吧。”

“小空以前也有像今日这般失控的时候吗?”孙慕云疑惑不已。

云仙子想了想,回答道:“是有过一次,但远没有今日这般反应激烈,而且很快就清醒过来了。可能今日小空感到生命受到威胁,所以才会如此吧。”

孙慕云点点头,立kè

撇开此事,问道:“姐姐,你在渡过劫难时没有受什么伤吧?”

云仙子露出笑意来,藏在袖中的素指轻弹,一道银光从袖中射出,化为一只翩翩起舞的银色蝴蝶,绕着两人飞了一圈后竟停在了孙慕云的肩膀上。顿时一股香气扑鼻而来,孙慕云深深吸了一口气,陶醉不已。

“那场劫难实在是恐怖无比,如今想起来仍然让我感到心有余悸。当时我方突pò

到合体期不久,心性修为都很不扎实。若不是有小空的双魂之体在紧要关头助我一臂之力,只怕我已经殒落多时了。即使如此,我也闭关了数年才复原如初。”

云仙子脸上一片平静之色,寥寥数语,看不出任何刀光剑影。但其中轻描淡写一带而过的种种险恶,却已经让孙慕云心下如同叮叮咚咚地呆着十五个水桶一般七上八下起来。

停在他肩上的那只银色蝴蝶仿佛感受到了孙慕云心中的动荡不安,双翅一振,便往高空飞去。盘旋了一阵,又落回到云仙子张开的掌心里。

云仙子看着掌心里的那只银色的蝴蝶,轻轻松了口气,道:“弟弟,我刚才看你体内突然冒出的黑烟,着实吓了一跳。不过我的银蝶告sù

我你并不是鬼道之人,虽然不知那团浓密的黑烟是从何处冒出来的,但只要你不是鬼道之人姐姐就放心了。”

孙慕云一听,心下苦笑不已,虽然知dào

是鬼王出手相助,但他既然已经知晓了云仙子对鬼道之人的敌意,自然不可能将真相告sù

云仙子。鬼王严格说来并非鬼道之人,因为他是一缕鬼烟,而且鬼王的残忍嗜血绝对称得上鬼道一干宵小的祖师了。

“姐姐你多虑了,我灵征全无,根本就不能修liàn

鬼道的功法,又哪里会是什么鬼道之人呢?”孙慕云又笑道,“若我是鬼道之人,姐姐你会怎么做?”

“若你是鬼道之人,姐姐宁可亲手将你除去,也不会任你肆虐为害。”云仙子秀美的脸上现出狠厉的神情来,看得孙慕云一阵胆寒,脸上的笑意也慢慢地凝固在嘴边。

“对了,现在说说正事。”

孙慕云惊讶道:“姐姐,却是何事?”

云仙子却不答,只盯着孙慕云的脸看着,仿佛想从他的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孙慕云不知她的用意,便腆着微微发热的面皮,任由她看着。

未几,云仙子轻笑起来,朝孙慕云道:“傻弟弟,我听说你有一位叫做赵文的师姐,却不知是与不是?”

孙慕云一听,心中猛然一颤,难抑心中的激动道:“是啊,姐姐,难道你有她的消息不成?”

“偶有一日,我带着小空在那寒云寺中落脚时,曾遇到一位名曰赵文的女子,只是不知是否就是你的师姐。”

孙慕云感到喉间有些异样,似乎连吞咽唾沫都有些困难了,他的声音不知何故突然变得略带沙哑,道:“姐姐,这寒云寺却是在何处?”

云仙子抿齿一笑,顿时有百般柔情如同花朵一般绽放开来,朝着有些发痴的孙慕云道:“弟弟,我知你心中挂念。不过这事可急不得,且不说那女子是否就是你师姐还有待商榷,即使是那寒云寺,也断然不是冒冒失失就可闯去的。”

孙慕云却不依了,烦躁道:“姐姐,你便告sù

我这寒云寺在何处吧。哪怕是龙潭虎穴,我也得去闯上一闯!”

云仙子叹道:“傻弟弟,让姐姐说你什么好呢?不是姐姐故yì

为难你,姐姐也是担心你的安危啊。这寒云寺坐落于苦寒之地,从北都康定城往北数千里方至,此地离那妖兽出没的极北大冰原不过数十里的距离。此时妖兽蠢蠢欲动,局势动荡不安,它们和人类修士的冲突不知在何日就将爆fā

。若是此时赶往寒云寺的话,实在是太危险了!”

孙慕云闭上眼睛,半晌方睁开。他紧紧地捏着拳头道:“莫说妖兽尚未袭来,即使它们已经袭来了,我也一定要到那寒云寺中跟那女子见上一面,即使不是我师姐,我也绝不会后悔的!”

云仙子有些惊讶地看着孙慕云,一时间缄默不言,过了良久方微蹙秀眉道:“此时确实是非常时机,姐姐不希望看你去冒险。”

孙慕云沉默了片刻,直盯着云仙子的双眼道:“姐姐,你的好意我心领了,但是无论如何我是一定要去的!”

云仙子广袖轻拂,四周顿时出现了一阵清凉的微风。

“傻弟弟,能告sù

我为什么吗?”她的美眸流转不休,如同穹宇中的璀璨星辰一般。

孙慕云再次低下头去,一字一顿道:“但求心安。”

云仙子若有所思地看着孙慕云,叹道:“看来我这傻弟弟真的已经长大了。不过姐姐真的放心不下你,既然你执意要去,过几日就让姐姐陪你一起去好了。”

孙慕云咬了咬嘴唇,搓着手道:“好吧。”

云仙子嗔怪道:“弟弟,看你好像一副很不情愿的样子,莫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孙慕云摇摇头道:“不是,我只是……”

云仙子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追问道:“怎么了?快说。”

“我只是想、想……现在就走。”

第三十四章 阴魂不散

翌日,晨曦初起时,莲花山上尚是一片氤氲雾气,孙慕云便和云仙子一起辞别众人,往北去了。虽然宋祁极力挽留,甚至许以长老之职,但是孙慕云仍然不肯做丝毫逗留,也只得作罢。只是想到张玉成,孙慕云不由得为戴鹏的安危担忧起来,云仙子得知缘由后,便送了一件小巧玲珑的碟状法宝给戴鹏,孙慕云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元婴期的修士就能够蹑风飞行了,孙慕云虽然已经能够轻松地对付分神期的修士了,但对此仍然是一窍不通。他用瞬移之法行进速度倒也快得骇人,但对于长距离的旅行却也只能徒呼奈何。他那只木鸢倒是让云仙子惊奇了一番,但是其速度实在是慢得让孙慕云汗颜不已。

孙慕云便被云仙子带着一起赶路,他虽心下不愿,但推托一番也就只得作罢。小空踩着一团熊熊燃烧的青色火焰前进,显得逍遥自在;小宝则将青光聚于体表,在身侧形成两根小小的青色翅膀来,飞行时轻挥翅膀,一滑翔便是数十丈的距离,看得孙慕云心下羡慕不已。

经过一周的时间,孙慕云和云仙子便已经远远地看到了北都康定城。越过连绵的长白山脉后,只行了数百里便看到了墨城。云仙子提议在此歇息一番,却被孙慕云断然拒绝了。云仙子虽然不知缘由,但感觉孙慕云的神情有些黯然,也就只得作罢。

时至仲夏,极目所视,但见数十里林海,绿意磅礴,间或三两小山点缀其中,掩映成翠,相得益彰。草木葳蕤,兽伏其间,偶然窜出,便带起一阵窸窸窣窣来。风起时,树动叶摇,远远望去如一条扭动不已的绿色大蟒,就这样悄然地伏在那墨绿的隔断山梁之间。风越大,那绿蟒便显得越安静。迷离沉醉间,似乎连风也是绿色的了。只有扑棱飞出的鸟儿,在那将醉未醉的古山古林之中,划出一道扑面而来的生动来。

一条半新的官道在林间蜿蜒,路的尽头正是那雄浑岿巍的康定城。孙慕云和云仙子看到了离城十里的长亭,便从空中缓缓落了下来。这夏却是太燥热,一股若有若无的烟尘味在四下弥漫着。过往的旅客行色匆匆,拉车的马儿更是撅着蹄子,在官道上刨起一溜密匝匝的尘土来。路上的旅客躲避不及,任由那尘土沾到身上,却也并不破口大骂,只是看向马车目光中隐有恨意。

孙慕云将飞燕取了出来,施展过化活之术后飞燕涨大到寻常马车大小。云仙子细细打量了一番,便面带笑意地进入车厢里。小空则一翻身,龇牙咧嘴地坐到那车辕之上,俨然以御手自居了,面对着两匹栩栩如生的木制马匹,它装模作样地吆喝着,惹得过往行人纷纷侧目不已。而小宝虽然想躲在车厢里酣睡,但它的体型过大,只得跟着飞燕在官道上小跑着。

康定城外十里长亭的范围内,包括城中的所有区域,出于安全的考lǜ

都是禁飞的。城外的护城河挖得很宽,足有里许。水面上泛起的幽深波纹,暗示着护城河的深度。斑驳的城墙上似乎仍有遗留的血迹,昭示着过往岁月的战火峥嵘。城墙高足有十五丈,由一块块四尺见方的石头细细地堆砌而成,看起来非常高大结实。这些石头孙慕云在百炼堂中未曾见过,但想来也不应该是普通的山石。

经过城门口的时候,那些盘查的士兵本想上前,但看到小空“无意”中在爪中玩弄的有如活物一般的青色火球,再加上在一旁不时张开血盆大口的小宝,连忙将众人放入城中。康定城中修士众多,虽然平素这些修士并不一定都在城中,但是相比于其他城池的百姓,这里的百姓看到孙慕云一干人等都是一脸平静,并没有议论纷纷,倒是对于云仙子的美貌表现出难以抑制的惊讶和赞叹。

康定城城池很大,街道也很宽阔。磨石铺成的街道看起来非常有质感,踩上去会发出一阵“沙沙”的声音。两旁的店铺都挂着毫无花哨很是质朴的招牌,只在门口简单地挂上“酒楼”、“药店”、“铁匠铺”等很是简单明了的招牌。大街上人来人往,车马川流不息,很是热闹。孙慕云细看时才发xiàn

其中不乏衣衫褴褛之人,却大都面无表情。

孙慕云本意是直接去那寒云寺中,但云仙子却执意要来这康定城一趟,说有一些杂碎的事情要办。孙慕云本就对她心存些许敬畏,再加上需yào

云仙子带路,便跟着一起来了。

此刻到了城中,云仙子便和孙慕云兵分两路径自离开了,只剩下无所事事的孙慕云,带着一猴一虎一起在这康定城中瞎逛着。他走马观花似的朝两旁的店铺扫去,突然在一处僻静的拐角处看到一间无名小店,门口并未挂出任何招牌,那小小的窗,小小的门,像极了静默的睿智长者,给人一种遗世独立的感觉。

孙慕云一时兴起,便带着小空、小宝一起进入店中。并没有伙计上来招呼,只有一个看不出年纪的老人躲在一堆泛黄的纸堆后面,自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看了孙慕云一眼,便不再理会孙慕云,只是埋头不时地涂写着什么。孙慕云也自得其乐,在这小店里随意地逛着。

这间小店着实看不出是做什么买卖的,有一些很是粗糙的法宝以及下品源石。那些法宝孙慕云只稍微扫了一眼,便兴致寥寥地将目光移了开去。他体内因为融合了兽神血脉,灵征全无,无法修liàn

这些小道的法诀,体内根本没有真元存zài

,又如何能够驱使法宝呢?

而看到那些源石,孙慕云倒稍微有些兴趣,法阵之道他在天机老人处也学过一些。所有的法阵都分为三类:困阵、杀阵和辅阵。困阵主困敌,普通的困阵有四方阵、羁乱阵等,高级的有溟海鲲鹏阵,欲海情天阵等。杀阵的作用不言而喻,普通的杀阵有罡风阵、雷火阵等,这些杀阵的威力都很有限;而高级的杀阵如诛仙剑阵、太上伏魔阵、鄢烈古阵等,这些法阵的威力惊人无比,完全发动起来甚至可以诛仙灭神,但是繁杂无比。辅阵主要是起到辅助和限制的作用,辅助的法阵并无普通和高级之分,比如申金阵、天音阵等,而防御的法阵则比杀阵少上很多,只有寥寥数阵。谈及此处,天机老人只寥寥数语便一带而过,孙慕云本就意兴阑珊,更是懒得多问。

法阵在实jì

应用上则复杂得多,一般都是阵中有阵、数阵相叠,如困阵之中藏有幻阵杀阵,辅阵之中藏有困阵辅阵。若只有单一法阵,是很容易被发xiàn

和破坏掉的。比如百炼堂的护山大阵就是夷柔青木阵和盛阳赤火阵相辅相生而成的。法阵之道必须合乎五行,若将两个五行相克的法阵叠加起来,一旦法阵发动两阵必定会立即毁去。普通的法阵布置完毕便会吸取周围的天地灵气自动发动,但是高级的法阵在发动时需yào

大量的天地灵气,光靠吸取外界自然存zài

的天地灵气是远远不够的,必须使用对应五行的源石进行补充。也有一些高级法阵,因为布置得非常巧妙,仍然无需源石即可发动,比如百炼堂的护山大阵就是如此。

孙慕云将一块红色的源石拿在手中把玩着,便有一股凉意从源石上传来。这股凉意从掌心中缓缓地往上爬着,直到肩膀处才停止,整条胳膊都弥漫着一种怪异的感觉。

这时,从外面缓缓走进来一人。此人戴着竹制的斗笠,将整张脸遮去一大半,他的脚步声很奇怪,一步一步忽轻忽重,像踩在非常奇怪的拍子上。孙慕云虽然背对着他,依然感觉到此人是极其高大,接着便有一股寒意透体而入。他心下一紧,正待有所动作时,却惊愕地发xiàn

四周陷入到了一片血色中。便见那些浓重的血雾化成无数张牙舞爪的妖怪,朝着孙慕云扑了过来,而他的四肢却不知在何时被四条粗大的血蛇死死地缠绕住了。

第三十五章 萧寒山

大地律动也在此时消失不见了,孙慕云瞬间有种被人抛弃的感觉。不过脑中含有小宝影像的小圆球仍旧亮着,但估计小宝和小空此刻也已经陷入到了这诡异的血雾中。用御灵之法瞬移到小宝身边似乎没有任何意义,但在这生死存亡间,说不得要试上一试了。

就在孙慕云准bèi

发动御灵之法的时候,那浓重的血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小小的光点,接着这光点猛然涨大开来,刺眼的白光在一瞬间刺痛了他的双目,孙慕云急忙闭上眼去。白光所到之处,那些血雾纷纷惊恐地避让开来。那白光只在数息间便充斥了整个空间,那些血雾则纷纷消散在空中。

“血魔小儿,你突pò

到合体期的第一件事,就是在我眼皮底下行凶吗?”

孙慕云睁开眼来,发xiàn

那原本躲在一旁涂写不止的老人挡在了自己身前,而他的掌心里,正催吐着白茫茫一片的耀眼光芒。听到这老人所言,孙慕云心下咯噔一声,顿时明白过来,直往门口那人瞅去。

他虽然没有见过血魔尊者,也和对方没有交集。但是那柳华在他手中殒命却是千真万确的,血魔尊者是他父亲,自然是找自己报仇来了。

站在门口的血魔尊者给人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他此时看起来极其高大,但身形却恍恍惚惚,停在那里晃动不已。

“萧寒山,没想到你居然躲在这里苟且偷生。你堂堂大修士,竟也被人收买,做了人家的看门狗。”血魔尊者认出眼前的老人,心知偷袭无望,便讥讽道。

萧寒山淬了一口,骂道:“你懂个屁!小隐隐于林,大隐隐于市。我在此地,既能为天下苍生尽一份力,同时又能寻些机缘,何乐而不为之?”

血魔尊者面色突然一冷,怒道:“萧寒山,我不管你什么狗屁大隐小隐,我只知dào

眼前这小子杀了我儿子柳华,同时他又是万神殿的大长老点名要杀的人,今天我一定要取他性命。你识相点的话就乖乖让开,不然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什么!万神殿?”萧寒山惊得张大了嘴道,“你什么时候投靠万神殿了?”

血魔尊者哼声道:“怎么,怕了?怕了的话就闪到一边去,我的耐心是有限度的。”

“怕了?”萧寒山转头看向身后的孙慕云,问道,“小子,你怕了没?”

孙慕云不知他的用意,竟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该如何作答。

萧寒山见孙慕云闷声不答,倒有些急了,忙道:“你这小子是怎么回事,我老头子在这里为你拼死拼活。你倒好,躲在后面闷声发财,问你句话,半天也听不见个声响。怕或不怕,你倒是支吾一声啊!若说怕了,你这小辈怕是正常,我这做前辈的怎能怕呢;若说不怕,你都不怕,难道我还能怕了不成?”

萧寒山话音刚落,血魔尊者的脸色已经变得铁青,显然被气得不行。他双指一并,指尖便出现了一只小小的怪虫来,那怪虫头生一须,体有六足,背生四翼,却不鸣不叫,只在指上茫然地爬着,状若痴呆一般。这怪虫甫一出现,萧寒山便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而孙慕云压根没见过这怪虫,但见身旁的小空和小宝却如临大敌一般,他不由得心生警觉。

萧寒山盯着那怪虫看了片刻,突然惊道:“这是……不好!”

话音未落,那怪虫突然四翼一振,朝众人飞了过来。就这么轻飘飘的,但孙慕云却感觉眼前仿若凭空出现了一座大山,狠狠地朝自己压来。满眼里只剩下那黑黢黢的山,将脑中的整个思绪都挤压成了一丝,所有的反应都在此刻变得极其迟滞,但扑面而来的风却凌厉无比。

什么瞬移之法、大地律动、律动之墙甚至星月同辉,都在此时显得很是苍白。孙慕云的脑中一片紊乱,倒只有装有小宝影像的小圆球突兀地变得灼热无比。

御灵之法再次发动,孙慕云突然感到血液发热,额头上那三瓣莲花的图案处传来一阵灼热感,体内也似乎有一股强dà

而诡异的力量在到处横冲直撞。此时来不及细想,他毫不犹豫地喊道:“小宝!”

但无比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孙慕云并没有如往常那般瞬息间出现在小宝身旁,反而进入到了一种非常奇怪的状态。

眼前的大山消失了,但他此时居然清清楚楚地看到那只怪虫,慢腾腾地朝场中的自己扑去。对,那怪虫分明是朝着他扑去的,但孙慕云却产生了一种置身事外的怪异感觉。他此刻宛若隐藏在场中的另外一人,冷漠地观察着场中发生的一切。

他还看到萧寒山祭出一柄翠绿欲滴的玉如意,挡在了场中自己的身前。然后萧寒山浑身缓缓冒出明亮无比的白色光芒来,原本掌心中催吐出的白芒也慢慢变成了璀璨的金色光芒,满脸惊骇地凌空朝那怪虫打去。还有小空,腹部一鼓,龇牙咧嘴地吐出一颗青焰中夹杂着丝丝淡蓝的火球来,那火球很慢很慢地朝血魔尊者袭去,猴脸上此时的神情肃穆无比。

孙慕云一度以为自己此时看到的一切都是小宝眼中所见的景象,但是他又惊愕地发xiàn

小宝也在场中,表情狰狞无比地扑向那怪虫,满身凝成了实质一般的青光里夹杂着红光,如同绿色的缎带一般直往场中自己的身上裹来。

他心下暗暗思忖道:这分明就不是小宝的视角,但也不是我自己的视角,那么现在我究竟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呢?这实在是匪夷所思!

在此时的孙慕云看来,那怪虫这一扑实在是慢得让人汗颜,但偏偏那场中静止不动的自己根本没有做出任何闪躲动作的意图。怪虫扑得再慢,终究还是到了自己身前,头顶上的虫须轻颤着发出幽冷的光芒。孙慕云心想,如果自己往左边一闪的话,便能轻松躲开这怪虫的扑击。就在这一念头产生的瞬间,那座大山又突然横亘在了孙慕云眼前,他身不由己地往左扑出,躲过朝自己扑来的怪虫。而挡在他身前的那柄玉如意,却被那怪虫撞成了一堆烟末。

接着一声惨呼响起,萧寒山和血魔尊者二人都惊愕地循声望去,只见孙慕云捂着脑袋站在那里,他的脸色苍白,浑身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法宝被毁去,萧寒山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丝毫不敢懈怠。他那金光灿灿的手掌紧紧地追着那只怪虫,却始终抓不到。他怒喝一声,一口精血喷出,那金光灿然的手掌又大了几分,速度也比先前快了一些。金手掌所过之处,空间顿时荡起一圈圈细小的波纹来。萧寒山暴喝一声,猛一发力,终于堪堪抓住了那只怪虫。那怪虫怪鸣叫了一声,竟在那金手掌中炸了开来,震得掌心里的金色波纹一阵晃动。

萧寒山面无表情地转向血魔尊者,他此时的脸色极其难看,下手也变得狠辣无比。那金手掌像一把大蒲扇一般狠狠地朝血魔尊者扇去。血魔尊者冷哼一声,用极其奇怪的眼神看着孙慕云,同时身上泛起一道血色的波纹来。那波纹所过之处,他身上的血肉顿时如同有了知觉一般,疯狂地颤动起来。血魔尊者对萧寒山扇来的金手掌视若无睹,却突然合身朝孙慕云扑去。

萧寒山一见,顿时明白过来,大喝道:“快退!快退!”

孙慕云一听,哪里还敢怠慢,立kè

一个瞬移越过十几丈的距离,出现在了街道上。他方一站定,便听见那间小店里立kè

传来两声轻响,墙上也随之多出两个大洞来,却是小宝和小空面带骇色地撞了出来,都灰头土脸地拼命地往外窜去。然后一声爆zhà

的巨响,无数细碎的血肉从那两个大洞中喷射了出来,看得孙慕云一阵反胃。

街道上原本熙熙攘攘的人群,见此情景,哪里还敢停留,都推搡着、尖叫着往四下里逃了开去。

却有数人从不同的店铺中钻出,直往爆zhà

声传出的那间无名小店里涌去。他们俱穿着修士的行头,经过孙慕云身旁的时候,都用狐疑地眼光打量着他,却不停留,直朝墙上那两处大洞里跑去。

孙慕云僵立在原地,留也不是,走也不是。虽然萧寒山现在还不知dào

是死是活,但他毕竟救了自己,于情于理自己都应该去看一下。他叹了口气,正往那无名小店走去的时候,却从那墙上的大洞中钻出一个衣衫破烂满身血迹的人来,正是萧寒山。

萧寒山也看到孙慕云,朝他招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接着萧寒山站在那里,猛然朝天发出数声短而急促的啸声来,那啸声传出去很远的距离。

他在传递什么信息,孙慕云一下就看出来了。

但孙慕云只稍稍犹豫了一下,便仍然抬腿跟了上去。他心知萧寒山此人肯定是没有恶意的,要是他有什么恶意,根本无需加害自己。刚才那仗势他只要不帮zhù

自己,冷眼旁观就已经大功告成了。若说他有什么歪心思,打自己什么主意,孙慕云实在想不出自己身上有什么值得这位大修士觊觎的地方。退一万步讲,即使这老头真动了什么坏心思,自己这边还有鬼王这位猛人在,再不济也可以躲入麒麟古城中,实在无需害pà

什么。

最重yào

的是,孙慕云此时心中充满了种种疑惑,急需这萧寒山给他解答一番。

第三十六章 寒山水影

一路穿街绕巷,不知dào

转了多少个弯,萧寒山一直在前面不急不缓地带着路。孙慕云则亦步亦趋地跟在后面,整个思绪都沉浸在方才那怪异的视角中。

他将那视角产生的全部过程都回顾了一遍,实在想不出自己当时究竟是处于一个什么样的状态。若说那怪异视角产生的原因是御灵之法,可是他的视角也并不是心灵相通的小宝的视角,更何况当时用那种视角观察时,身周的时间好像被放慢了无数倍,御灵之法绝对没有这样惊人的效果!

孙慕云苦思无果,眼见萧寒山突然放慢脚步,便回过神来。只见眼前出现了一间大宅,白墙青瓦,古意盎然。门前一对石狮张牙舞爪,栩栩如生。孙慕云此时心中正思量着,等有时间便将小宝带到麒麟古城中,用御灵之法再试验一番,若是想不明白还可以顺便请教一下鬼王。

萧寒山在门前稍稍站了一会儿,显然是在用神识探查周围是否有可疑的人跟来。等到确认并无异样后,才抓着门环去叩门——三轻一重。过了片刻,门开了,开门的是个看起来很凶悍的老婆子。萧寒山和她寒暄了数句,便进入到了那大宅中。孙慕云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走了进去。

大宅里栽着不少树木,郁郁葱葱,在地上投出影影绰绰的一片。脚下的路是用细密的鹅卵石铺成的,踩上去有些硌脚。前面带路的老婆子和萧寒山看起来都是老胳膊老腿,走得却是极快,孙慕云为了跟上他们倒也没有太注意脚下。小宝脚上有肉垫自然也是不在乎,倒是小空一路上龇牙咧嘴,抱头跳脚,抱怨个不停。

很快便到了正屋,孙慕云跟着前面的两位老人鱼贯而入。方一进入,便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正中摆着一副棺材,桐木的,似乎刚刷过一遍清漆,有一股似香非香的淡淡味道。那棺材围坐着三人,一脸平静,但那平静就如海洋一般,下面汹涌着无尽的悲恸。

看孙慕云跟着走进来,三人都齐齐站起身来,一脸沉吟地打量着他。萧寒山和那老婆子也不说话,却径直朝那副棺材拜了拜。孙慕云看得糊涂,但既然已经站在这里了,自不能失了礼数,便也朝那棺材拜了拜。

萧寒山朝那三人开口道:“老三、老四、老六,快来见过孙道友。”

那三人也不惊讶,显然早已猜出了孙慕云的身份,都一脸平静走到孙慕云面前。孙慕云感受他们身上突然释fàng

出的威压,不由得倒退数步,惊道:“你们……”

其中一人突然动了,身形有如一道闪电一般,眨眼间便到了孙慕云跟前,带起的狂飙吹得他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孙慕云却没有避让开来,只任由此人一把扣住自己的脖子,因为他没有感觉到丝毫的杀意。

身后的小空一见,身上顿时冒起翻滚的青焰来;倒是小宝因为和孙慕云心灵相通,知dào

他心中所想,并未有任何反应。

“小空不可!退下!”孙慕云连忙斥道。

小空一听,虽然不明白孙慕云的意思,但也只得悻悻退下。

萧寒山一见,苦笑一声道:“老四,快放开孙道友,我知dào

你心中难过,我们又何尝不是呢?”

老四扣住孙慕云脖子的手颤抖不已,却恶狠狠道:“要不是为了保护他,我们为什么要跟万神殿的人拼死拼活!不是为了保护他,老二怎么会死?老五又怎么会死?今天我要杀了他!”

萧寒山一听,叹息道:“既然这样,那好,老四你就杀了他吧。杀了他就一了百了,杀了他也算为死去的老二和老五报仇了,杀了他之后我们正好各奔东西,大家散伙得了。老二和老五若是泉下有知,必定会感激你今日所作所为!”

“别说了!”老四怒吼一声,萧寒山每说一个字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痛苦一分,最后他的身体如同筛糠一般剧烈地颤抖起来。

长叹了一口气,他颓然地低下头去,手也从孙慕云的脖子上慢慢地滑落,那声音低沉无比:“对不起,得罪了。”

两人之间虽只有短短的一席对话,但孙慕云已经大概猜出了事情的原委,他的心中立时掀起了惊涛骇浪。虽然此刻孙慕云有数不清的疑问,但是看到面前老四那悲痛欲绝的神情,他知dào

自己什么都不该说,只有保持沉默,暂时将这些疑问搁置一旁。

孙慕云默默地走到那副棺材面前,缓缓地跪了下去,然后重重地磕了三个头。他脸上的表情非常诚挚,这种诚挚是发自内心的。若说难过,他并无多少,因为面前这副棺材里长眠的人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这个人不管是老二还是老五,都是为了保护他而死的,其中种种他虽然一无所知,但这份情却是不能不领的。

孙慕云这一举动,顿时让众人对他的评价提高了很多——至少他是个心怀感激的人,不是那种忘恩负义之徒。萧寒山暗暗松了口气,一挥手朝众人道:“你们都下去吧,我和孙道友还有些话要谈。”

“诺。”

那三人和那老婆子应了一声,便都退了下去,那屋中只剩下孙慕云和萧寒山二人,陪伴他们的是那副清漆过的桐木棺材。

“我知dào

你此刻心里一定有很多疑问。”萧寒山先开口道,“不过还是先等我讲完再说。”

孙慕云点点头。

萧寒山看向那副桐木的棺材,眼中流露出掩饰不住的沉痛,道:“万神殿你一定知dào

,但寒山水影这个名字想必你就没有听说过了。”

孙慕云摇摇头道:“我确实不知。”

萧寒山仍旧盯着那副棺材,声音也有些颤抖:“寒山水影的建立是为了帮zhù

你对抗万神殿的追杀,并在某种程度上暗中保护你,当然这其中也有一些上位者的授意。‘寒山水影映空城,皑皑雪,抔土泣孤坟’此句说的就是我们兄弟七人,我——萧寒山,正是那没用的大哥!而这里面躺着的,就是‘皑皑雪’——我们的老五。我们兄弟七人虽不是亲兄弟,却胜似亲兄弟。”

“你们……”孙慕云目瞪口呆,嘴巴微微地张了张,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他忽用极轻极轻的声音道:“我,对不起你们!”

“罢了,你不必太过自责。当时我们不惜与万神殿为敌选择保护你,就早已做好了殒落的准bèi

。”萧寒山故作轻松道,“下面我讲的这些可能有些啰嗦,不过你要用心听好了。”

孙慕云咽了一口唾沫,脸上的表情微带苦涩。

萧寒山咳嗽了一声,道:“这尘间界历来发生的最大冲突是人类和妖兽之间的冲突,其实那些妖兽说到底也只是发生了变异的可怜兽类罢了,真zhèng

让人畏惧的是发动兽潮的那些妖族。原本真泽大陆上四分五裂的时候,长白山以北是妖兽的地盘,以南是人类活动区域。后来随着燕云帝国的崛起,统一了真泽大陆的南部,并重新夺回了雄城康定城,将这些妖兽都赶到苦寒之地和极北大冰原去了。细想想现在距离上次的兽潮过去已经很久了,指不定哪天兽潮又会爆fā

了。那些妖兽是用普通士兵来对付的,当然高级的妖兽也不是普通士兵能够对付的,但发动兽潮的妖族才是真zhèng

让我们修士忌讳的存zài

。”

“兽潮?”孙慕云虽然在天机老人处对此偶有耳闻,但此时经萧寒山之口说出仍觉得无甚印象。

“不错,苦寒之地和极北大冰原的环境太恶劣了,那些妖族无时无刻不在垂涎人类所占的肥沃土地。等妖兽数量足够多的时候,那些妖族便会驱使妖兽南下冲击人类的地盘——这就是世传兽潮爆fā

的原因。但其中真伪,实难甄别。若是兽潮爆fā

,不管是正道修士,还是鬼道修士,除了已经到达渡劫期即将飞升的前辈,都会尽泯前仇,齐心协力地对付妖族。这件事是从来不会含糊的,而且在兽潮爆fā

时正道修士的实力和鬼道修士的实力都会一览无余。虽然修士大都独来独往,不喜欢受到拘束的生活,但也有一部分投靠了燕云帝国。他们垂涎于帝国的优厚待遇——因为燕云帝国可以提供给他们修liàn

所需的天才地宝,当然煊赫的权势也不是人人都可以抗拒的。”

萧寒山顿了顿,又接口道:“在燕云帝国方面,也的确需yào

招揽这些修士,要不然庆隆皇帝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若是睡在皇宫里还好,毕竟布置在皇宫里的高级法阵可不是闹着玩的。但其若是一旦出了皇宫,比如在行宫里休息,便可能被人悄无声息地割了脑袋。头上始终悬着一把利剑,任谁也是睡不安稳的,而有了这些帝国修士的保护,自然就大为不同了。因为这些帝国修士的存zài

,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也不敢做出太过分的事来。”

孙慕云虽然没有听出萧寒山所言和自己想问的那些问题有什么关联,但想来他也不会无的放矢,便沉下心来继xù

听着。

“在兽潮爆fā

时,燕云帝国的皇室可以清楚地看出真泽大陆上的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各自的实力,若是两方实力相当,自然是无须插手。但若是一方的实力要强上很多,兽潮结束后便会受到帝国皇室招揽的帝国修士对其不遗余力的打压。帝国修士、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形成一个三足鼎力的稳定局面,再加上修士不准插手凡人事务的铁律存zài

,这三方倒也一直相安无事。”

说到这里,萧寒山苦笑了一声,继xù

道:“可惜好景不长,万神殿的出现彻底地打破了这一平衡。若说帝国修士、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再加上一个万神殿倒也没什么,对我们这些散修来说反而是件好事,因为多了一条退路。但是事与愿违,万神殿的野心实在是太大了,原本万神殿建立的初衷就是要对付你,我们寒山水影也是为了保护你而建立的,这个稍后再说。后来我们发xiàn

万神殿虽然没有忘记追杀你,但是他们更多的精力却转到了统一尘间界,让所有修士臣服于他们这件事情上面。一开始他们的态度还较为缓和,对我们这些散修也比较宽容。可是最近他们变得歇斯底里起来——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愿意依附他们对他们俯首称臣的修士能够得到古宝甚至仙器的奖励,而不愿意归顺他们的修士大都已经殒落了。当然能够让他们看上眼的修士至少也得是元婴期以上的修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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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涌泉以报

孙慕云听得心下骇然,之前他已经知dào

万神殿是个庞然大物,但直到此时他才真zhèng

意识到这个庞然大物究竟有多庞大!他颤声道:“既然万神殿有如此野心,那帝国修士、正道修士和鬼道修士三方难道不能联手对付万神殿吗?”

萧寒山面带凛然之色道:“庆隆皇帝何等英雄人物,万神殿的出现严重影响了他的统治,他自然早就想到要将三方联合起来对付万神殿。但是他很快就发xiàn

,这是根本无法做到的一件事情,因为万神殿背后撑腰的是仙人和魔头,这是绝对无法抵御的存zài

。鬼道修士除了一些枭雄之外,大都依附了万神殿。连血魔尊者这样的鬼道大修士都甘心对万神殿俯首帖耳,别的那些小门小派的鬼道修士即使心中不愿,又能如何呢?而正道修士虽然极少有对万神殿投诚的,但是态度都很**,既不合zuò

也不抵抗,其中缘由,自然无须多说。倒是那些帝国修士,出人意料地对庆隆皇帝保持了一贯的忠诚,实在是难能可贵。当然因为这种忠诚,他们付出的代价是最为惨重的。万神殿也曾想过暗杀庆隆皇帝,而后重新扶持一位傀儡皇帝上台,以便将整个燕云帝国控zhì

在手中。在帝国修士付出了惨重代价,以及一些极其隐晦的原因的影响下,万神殿最终选择了放qì

。因为不能对凡人下手,所以万神殿统一真泽大陆修道界的野心也越发急迫起来,行事也更加不择手段起来!”

孙慕云此刻已经知dào

了万神殿追杀自己的原因,心知这万神殿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便急道:“难道就任由他们这样,却没有一点办法对付他们吗?”

“万神殿之所以能够如此嚣张跋扈,是因为其背后有仙人和魔头撑腰。若是没有这两方势力撑腰,早就被联手剿杀了。所以弄清楚那些仙人和魔头为什么要建立万神殿,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从而彻底地动摇万神殿的根基。而这个问题的答案是显而易见的……”

孙慕云接上话茬道:“不错,以前我不知dào

,但是现在我明白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萧寒山点点头,用肯定的语气道:“万神殿建立的最终和最高目标都是杀掉你,最初他们也确实坚定地围绕这一目标展开了行动。一开始你只是个凡人,所以杀手组织破虚成了你的噩梦。在这一过程中他们体验到了大权在握的快感,无人监督的权利就像一匹脱缰的野马,肆意地践踏着一切约定俗成的规则。极度膨胀的野心让他们急不可待地对真泽大陆的修道界伸出了魔爪,虽然这对整个修道界来说是场灾难,但是对你来说却是一件好事。”

“好事?此话怎讲?”孙慕云诧异道。

萧寒山抚掌道:“现在如何吞并正道修士和帝国修士才是万神殿最关心的事情,追杀你反而变成了一件无足轻重的事情。但又不能停止对你的追杀,所以就做做样子罢了。”

“做样子?他们为何要这般?”

萧寒山看了孙慕云一眼,敛颜肃声道:“那些仙人和魔头之所以给万神殿撑腰,是因为他们需yào

借万神殿之手将你这个心腹大患除掉。若是你被顺利除去了,对上位者来说万神殿就没有存zài

的价值了,上位者是不愿意插手此界事务的。万神殿也深知此点,所以一直在虚以委蛇,派人追杀你只是做个样子,好给那些上位者一个交代罢了。你的存zài

也给了万神殿一个极好的借口,他们可以说你势力庞大极难对付,所以需yào

先尽可能统一真泽大陆的修道界,然后才好对你下手。”

孙慕云明白过来,略带自嘲道:“这么说来,我倒成了万神殿发家致富的香饽饽了。既然如此,他们如何还要追杀我呢,应该保护我才对!”

“此一时,彼一时也!开始万神殿确实需yào

用你来做挡箭牌,好做个掩护。但现在的万神殿已经变成了一个让人感到恐惧的庞然大物,即使没有仙人和魔头撑腰,也没人敢打它的主意,所以它开始疯狂起来了。”萧寒山的语气中透着凝重。

孙慕云若有所思道:“万神殿为什么一定要杀我,我死了对他们好像没有任何好处吧?”

萧寒山轻叹了一口气,缓缓道:“看来你没有明白。不是他们一定要杀你,而是因为你看起来实在是太容易对付了。杀了你可以让那些上位者满yì

,不杀你虽然那些上位者也不见得会怎样,但是无本的买卖谁不愿意做呢?”

孙慕云的眉毛拧了起来,突然苦笑起来:“这么说万神殿杀不杀我,最终倒是取决于我自己的实力?”

萧寒山的眼中突然精芒暴涨,回答道:“准确的说,是取决于你的势力还不是你个人的实力。之前你在天机老人处待了四年,除了那个不知死活的蠢蛋柳华,没有任何万神殿修士敢打你的主意。倒不是说天机老人天下无dí

,关键是天机老人那样的绝世强者背后一定隐藏着一股极其强dà

的势力,在他面前除去你万神殿不惜代价也能做到,但是要付出惨重无比的代价,这是他们绝不愿意看到的。后来你刚一离开天机老人,立kè

在墨城遭到了围剿。那次去的万神殿修士足足有十五个……”“什么!”孙慕云闻言,顿时惊呼出声来。

“你只见到了四个对吗?”萧寒山的语气很是平静,好似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道,“那四个混蛋只是第一批,我们兄弟七人帮你截住了其余的十一人,老二也在那一次混战中殒落了。”

孙慕云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一瞬间各种复杂的情绪纷纷涌入他的脑中,将他的心揪得一阵生疼。他沉默半响,最终只发出一声无力的叹息来。

“这不怨你,我们兄弟七人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已经将生死置之度外了。”萧寒山顿了顿,接着道,“我们可以躲在你身后的阴影里,可以为了保护你而去战斗甚至殒落,但是我希望你能给我一件东西,没有这件东西我们实在没有继xù

争斗下去的必要了……”

萧寒山的语气里带着些落魄之感。

孙慕云一咬牙道:“我是一个穷光蛋,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萧寒山闻言,顿时面色发冷,怒不可遏道:“孙道友,你这句话也太伤人了,我们兄弟七人是这样的人吗?老二和老五为你拼掉了性命,难道我们是为了指望你的回报?若如此,就当是我萧寒山瞎了眼吧!你请便!”

孙慕云这时才醒悟过来,抬手狠狠地抽了自己一记耳光,接着便左右开弓打将起来,打得又快又狠。

看着孙慕云嘴角不断溢出的鲜血,萧寒山一把抓住他的手,斥道:“胡闹,快住手!”

孙慕云满口是血,口齿不清道:“萧前辈,都怪我没有把话说清楚,所以让您误会我了。”

萧寒山摆摆手,道:“罢了,罢了。”

他的声音突然低沉了下去,用微不可闻的声音道:“其实我们想要的,不过是个‘希望’罢了……”

孙慕云却听得很是分明,他犹豫了很久却未曾回应。

萧寒山站在一旁,也不催促,如同忘了孙慕云的存zài

一般。

孙慕云欲言又止,终于狠狠地一跺脚,开口道:“萧前辈,这个问题我本不该问的,因为它很伤人。但我又不得不问,希望你能够谅解。”

“你问吧。”

“你们……你们为什么要帮我?”孙慕云几乎从牙缝里挤出了这句话,说出这句话后他的头立kè

低垂了下来。

萧寒山似乎早已料到是这个问题,脸色反而很是平静。他叹了口气,声音倒比刚才提高了一些,道:“是啊,我也一直在想,我们兄弟七人和你非亲非故,为什么要拼命去保护你呢?你一定会想: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们付出如此代价,所图必然更甚。若说原因,我说出来你一定会觉得很可笑,我说我们七人是为了六界众生,你信吗?莫说你不信,我萧寒山自己都觉得可笑!”

说到这里,萧寒山疯狂地大笑起来。那笑声中,却有一股难以抑制的悲伤和凄凉之感。

忽听孙慕云极其诚恳道:“我信。”

萧寒山的笑声戛然而止,他猛然转过身去背对着孙慕云,肩膀却不由自主地微微颤抖起来。

孙慕云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等待着。过了片刻,萧寒山终于转过身来,自嘲道:“人一旦上了年纪,就容易动感情,孙道友你不要见怪。”

孙慕云看着他发红的眼眶,也感到心下空落落一片,极不是滋味。自己在墨城的时候,对素不相识的少城主贾琼付出了真感情——耗尽心力算计鬼将,九死一生拼斗鬼王,甚至为他逼死佳人陆水苏,到头来却只换来了一杯毒酒。而现在面前的这位老人,他带着同样与自己素不相识的六人,带着那听起来可笑无比的理由——为了渺远无比的六界众生,不顾自身安危来保护自己,自己之前却对他如此戒备和怀疑,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萧寒山伸出手来拍了拍孙慕云的肩膀,高兴道:“看来我没有看错人,可惜老二和老五没有机会和你见上一面了。”

孙慕云满脸郑重地执礼道:“请节哀,今日种种我定会铭记在心。待我回归时,今日滴水,他日定当涌泉!”

第三十八章 契机

萧寒山哈哈一笑,道:“且不提这个,还是说说如何逃过万神殿的追杀吧。孙道友如今你有两条路可以走:第一,刻苦修liàn

尽快达到渡劫期的实力,或者干脆直接飞升到仙界去,这万神殿自然就拿你没有办法了;第二,发展自己的势力,拉拢到足够多的修士一起对抗万神殿。这两种方法各有利弊,你自己取舍吧。总而言之,不管用什么方法,只要让万神殿在除去你的时候要付出惨重的代价,他们就会犹豫和放qì

了。”

“我明白了……”孙慕云沉吟不语,过了良久突然道,“萧前辈,以后你们几人就跟着我如何?”

当见识到孙慕云的麒麟古城后,萧寒山才真zhèng

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了这座麒麟古城,孙慕云遇到险情,可以随时躲进这麒麟古城中来,万神殿的追杀已经变得毫无意义了。

萧寒山看着四周青翠柔软的草地,叹息道:“看来已经不需yào

我们兄弟几人为孙道友你操心了,正好得些空闲,得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养老去了。”

孙慕云一脸郑重道:“萧前辈,我很需yào

你们的帮zhù

。你说得很对,我需yào

建立自己的势力。虽然有了麒麟古城,遇到危险我可以随时躲进来,但是我不想做这样的懦夫。我想做的是把万神殿连根拔起,彻底摧毁,所以我需yào

你们的帮zhù

。”

萧寒山问道:“那你准bèi

怎么做?”

孙慕云身上的气势猛然变了,他活脱脱像换了人一般,微带笑意道:“若说权谋机心我或许并不出众,但论到行军打仗、奇谋阴断我敢称天下第二。万神殿虽然现在看起来势力庞大,但它如此快地接收吞并了这么多的势力,就像一个瘦弱的人突然胡吃猛喝了一顿,现在一定会消化不良。若我所料不差,现在万神殿内部一定是派系林立、矛盾重重。要打败万神殿其实很简单,但需yào

一个契机。”

萧寒山疑惑道:“契机?”

孙慕云故作神mì

道:“行军打仗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但归根到底不过是一个‘势’字。若是大势所趋,兵锋所至,必定所向披靡!所以我要的这个契机,就是这个‘势’字!”

萧寒山看向孙慕云的目光已然不同,他惊喜交加道:“那我们该如何造势呢?”

“静观天下大势,如今我们只需耐心等待,毋须刻意为之,那势即会自至!”孙慕云侃侃而谈,举手投足间散发出无法遮掩的自信来。

“等?那要等到什么时候?”

孙慕云胸有成足道:“万神殿所图,必不只是统一真泽大陆的修真界这么简单,从他们曾对庆隆皇帝下手就可以看出。等到兽潮暴发时,万神殿即使不与妖族联手,也必定不会出手相助。而且他们一定不会放过如此大好机会,辽东草原、极西沙漠的叛乱一定会被他们策划煽动起来,甚至连六城之中都会有叛乱者出现……”

说到这里,孙慕云有些黯然地住了口,但他脸上的神色很快就恢复过来。

萧寒山难以置信道:“庆隆皇帝乃一代明君,励精图治,兢兢业业。而且他本人温和仁厚,兼之了解底层百姓的疾苦,所以治下宽松,赋税不过十五取一。百姓生活富足,岂会发生叛乱?”

孙慕云点点头,回答道:“诚如古人所言: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如今燕云帝国居安久矣,虽俱云百姓富足,实则外强中干罢了。皇亲国戚、朝官县吏,无不巧立名目大肆剥削。什么‘火耗’‘斛踢’‘瓜敬’‘炭敬’,不一而足。这些成规陋习传承久矣,庆隆皇帝一代明君又如何,凭他一个人想要革除这些成规陋习也不过是蚍蜉撼树罢了。即使他知dào

这些也无能无力,因为他本人就是最大的既得利益者。若是寻常年成,百姓即使清苦一点,倒也活得下去。一旦兽潮暴发,士兵势必伤亡惨重。军粮饷银不光不能克扣,反而要加倍发放;一旦战死,家属总要照顾的,这又是一大笔钱,而这些最后都要均摊到百姓头上。那些贪官污吏岂能放过如此大好机会,必定又会借此机会大肆搜刮,百姓定难堪重负。我来康定城时,路上所见衣衫褴褛之众皆是隐有愤恨之色。若真是活不下去,说不得就要揭竿而起了。但那些肥头大耳的官员,却是巴不得兽潮多来几次,因为他们那骄奢淫逸的生活丝毫不会受到影响。说到底,苦的都是那些穷苦百姓。”

萧寒山感叹道:“正是‘兴,百姓苦;亡,百姓苦’。尘间种种,纷纷扰扰。不过这些凡俗事物,终究和我们这些修道之人没有太大关联。”

“不。”孙慕云摇摇头道,“百姓若不是被逼上绝路,不会亲易举大事的,这毕竟是一条不归路。但万神殿绝不会放过这次机会,一定会煽动辽东草原的牧民和极西沙漠的马帮发动叛乱,有些野心很大的人也一定会和万神殿狼狈为奸,趁机叛乱。再加上那汹涌而来的兽潮,整个天下便真是大乱了。到时候我们的机会就来了,我所说的‘势’便在此时!”

萧寒山叹了口气,拿出一块龙纹黄玉来,道:“孙道友,你所说的这些,我并不太明白。不过我知dào

现在不再需yào

我们在暗中保护你了,若是以后有需yào

我们兄弟几人的时候,就派人拿着这块黄玉来找我们吧。至于在哪里能找到我们,老七会留下来协助你的,到时候你问他就可以了。”

“老七?”

“老七就是‘孤坟’,他的修为我也不太清楚,不过他有一个非常可怕的能力,一定可以帮上你的忙。”

孙慕云惊讶道:“不知是何种能力?”

萧寒山挥手布下一层禁止,接着压低声音道:“老七是地仙之后,身具独特的冰息血脉,他有一种血脉能力叫做千变术,可以随意改变自己的身形外貌。变化之后,单从外表上绝对看不出来任何瑕疵。而且他能够做到过目不忘……”

孙慕云一拍大腿,高兴道:“太厉害了,他如今身在何处?”

萧寒山有些迟疑道:“他如今身在万神殿中,只是不知变化成了其中哪位,以往万神殿想要剿杀你的时候,消息便是老七提前传给我们的。”

“好,那就让他继xù

潜伏在万神殿中吧。”孙慕云皱眉道,“但是我该如何跟他联系呢?”

萧寒山将手中的龙纹黄玉递了过去,回答道:“老七如果打探到重yào

的消息,会主动和你联系的,他曾经暗中见过你一面,自然记得你的长相。”

孙慕云点点头,他突然想起云仙子来,便告辞道:“萧前辈,时候不早了,我该回去了。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萧寒山没想到他突然辞别,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摆摆手道:“你去吧,小心一点,万神殿不会亲易放过你的。以前追杀你,他们只是做做样子。但是现在他们却想要早点把你除掉,以便尽早给那些上位者一个交代。方才那位前来偷袭你的血魔尊者,用的是一种借尸附体名为血芥子的鬼道邪法,其实他的真身并未来此,不然我不可能如此亲易地击败他。至于那只怪虫,却是大有来头的……”

孙慕云本已向屋外走去,听闻萧寒山所言,顿时来了兴趣,转过身来问道:“那怪虫是何来头?”

“若我没有看走眼。”萧寒山涩声道,“这是来自魔界的凶物,名曰孤毒。若是不甚让这孤毒咬上一口,它会趁机在你体内注入毒液。只需一滴,你体内的内脏、骨骼和筋肉便会悉数缓缓地化为一滩血水,其中痛苦,唉……”

孙慕云张了张嘴,又惊又怒道:“没想到这血魔尊者如此歹毒,就算他奉万神殿之命前来杀我,也无需这般歹毒啊!”

萧寒山苦笑道:“鬼道之人行事一向心狠手辣,万神殿也是锱铢必较。更何况你杀了血魔尊者的儿子柳华,他自然对你深恶痛绝,会想尽办法让你生不如死。”

孙慕云冷哼道:“我本和那柳华无冤无仇,他却欲置我于死地,难道只能他杀我,不能我杀他?也罢,这血魔尊者若不知死活,下次仍然来刺杀我,便休怪我心狠手辣了。”

萧寒山一听,连忙道:“血魔尊者现在乃是合体期的大修士,他本就是鬼道翘楚,现在投靠了万神殿之后,也不知得了何种好处。你虽然有麒麟古城在手,但再遇上他还是小心为妙,他毕竟不是易与之辈。”

“萧前辈,你放心吧,我不会轻易冒险的。”孙慕云神情肃穆道。

他猛然又想起一件事来,神色变得有些古怪,问道:“萧前辈,有个问题我不知当不当问。但是憋在心里的话,我实在感到难受,不过若是你不方便回答的话就算了。”

萧寒山愣了一下,说道:“你问吧……”

“我曾在陨铁城中遇到一位修士,后来他为了救我而死,不知是不是你们兄弟七人中的一位?”

“竟有这样的义士?”萧寒山脸上的神情说不出是喜是悲,又道,“敢问他的名讳?”

“他叫杜有常,他还有一个儿子叫做杜仲,不知你可认识他们?”

萧寒山迟疑了一下,终于道:“你说的是修道三大家中的陨铁杜家,他们手中有七器之一的七宝玲珑塔。他们一向依附万神殿,居然会舍命救你,实在是匪夷所思。”

孙慕云沉默不语,也不知dào

在想些什么。

他们二人谈了很久,小空早已等得不耐烦了,在一旁窜上跳下。而小宝,则又趴在孙慕云脚边酣睡不止。小空虽然偶尔会揪揪它的耳朵,但它浑若不觉,不理不睬,倒把个小空气得跳脚不已。此时见孙慕云陷入到了长时间的沉默中,小空终于忍不住悄悄朝他道:“慕云,云仙子找不到我们会很着急的,我们还是快些回去吧。”

孙慕云这才回过神来,朝萧寒山恭敬地执了一礼,再次拜别。

萧寒山轻轻地扫着他看了一眼,便别过头去,语气中颇有些萧瑟道:“你走吧,这康定城也是个是非之地,以后一定要多加小心,赶快去吧。”

第三十九章 相逢

苦寒之地的树木稀稀疏疏,连针叶林都是极少见的。倒有大片大片灰黑或者墨绿的苔藓和地衣生长在这里,如同给大地披上了一件灰暗的外套一般。这里的风,受到极北大冰原的影响,是寒冷而干涩的。气温也很低,但四下里却很干燥,倒也不会冷得那般彻骨。天地间有一种挥之不去除之不却的困顿和压抑,似乎连那天幕都被生生扯去一角,斜斜地倾颓下来。妖兽已经开始在此处频繁出没,只是看起来与寻常兽类并没有太大区别。

一路闲聊时云仙子偶然提及在康定城中拜访太楚真人一事,孙慕云旁敲侧击了一番才知dào

这太楚真人和云仙子竟是故交,他曾在危急关头帮过云仙子一次。太楚真人是帝国修士中的重臣,云仙子此次拜访他,受到了热情的款待。太楚真人有意拉拢云仙子加入帝国,共同驻防康定城。云仙子盛情难却,不过她生性不喜拘束,便只做了口头承诺——若是以后妖兽来袭,她定会来康定城中协助防御。云仙子乃绝代佳人,太楚真人自不能唐突了她,见她如此承诺,便不再赘言。

寒云寺就如此分明地横亘在那里,像一尊袒胸露乳的卧佛一般。远远的,孙慕云便觉得那寺中似乎有什么在召唤着自己,等待着自己。那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但那种血脉相承的感觉却如此分明。到了寒云寺上空,孙慕云的身体竟没来由得开始微微颤抖,就连体内的血液也似乎沸腾了起来。

降至寺中,孙慕云和云仙子往正殿中走去。那殿中众僧正盘坐在蒲团上做着晚课,为首一僧两道雪眉垂挂下来,面色枯槁,若不是他正在大声地讲解着什么,一定会被别人当成一个活死人。见有人进来,只有一个看起来很是憨厚的小和尚偷偷转过头来瞄了一眼,见到云仙子时眼中一亮,却又带着惶恐之色极快地转过头去。云仙子何等佳人,进入殿中便有一股香风弥漫开来,连那昏暗的大殿似乎都亮堂了一点。但剩下的众僧却浑若不觉,只盘腿坐在蒲团上,纹丝不动地听着为首老僧的授课。

殿中气氛颇有些压抑,小空龇牙咧嘴地跳了两下,正准bèi

开口抱怨时,却被孙慕云一把捂住了嘴。小空气得直翻白眼,不过倒没有再开口说话。云仙子则静静地站在大殿门口,她身上素白的广袖流仙裙裾摆轻扇,在这间昏暗的大殿里带起一抹亮色,将投进来的天光突兀地截成殿内殿外泾渭分明的两段。

“穷诸玄辨,若一毫置于太虚;竭世枢机,似一滴投于巨壑。”为首老僧雪眉一颤,突然拔高了声音,“晚课已毕,诸位自参悟去吧。”

“是,法明长老。”众僧齐声道。

见大殿中只剩下法明长老一人,孙慕云终于忍不住上前道:“法明长老,叨扰了。我来贵寺是为寻……”

法明长老突然打断他道:“孙施主,你不必多言,我已知你的来意。法痴住持正在禅房中等你,跟我来吧。”

孙慕云心下惊疑不定,但又不好开口询问,只得跟着法明往那禅房去了。

穿过通幽的曲径,两边都是儿臂粗的翠竹,孙慕云进入禅房中,云仙子、小空和小宝却被法明长老挡在了外面。云仙子也不介yì

,只是善意地笑了笑。倒是小空,心中微忿,嘟嘟嚷嚷着不知在自言自语什么。

进入禅房中,孙慕云正准bèi

朝上首处那位身披袈裟的独臂老僧拱手执礼,整个身体却突然僵硬在了那里。

无数刻骨的思念,揉在那些西窗剪烛的雨夜里,这个名字已经如同钉子一般,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脑海中。就算强行拔出来,也会留下一片沉痛的锈迹斑斑。他何止一次地下定决心要将那“付瑶琴,弦断无人知”的深切思念倾述出去,但当赵文真真切切地出现在他的面前时,孙慕云却愣愣地说不出任何话来,只在恍惚间感到一阵莫名的晕眩。

两相顾,自无言。

“小师弟!”倒是赵文先开口了,她的语气中有着难掩的激动。

孙慕云定了定神,收回思绪来,此刻有千言万语在脑中泛起。他好想仰天长啸,一舒胸中块垒。但看到赵文仍和往日一般清澈的眼神,他却如同口讷了一般,半晌方道:“你……你还好吗?”

赵文却不答,只愣了愣,接着从嘴角挤出一丝笑意来,自顾自道,“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们了。小师弟,能够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那笑容由嘴角挤出,直化到整个眉眼里。虽然有些牵强,却媚媚地泛起一阵羞涩的红来,直扑到孙慕云的眼底去了。他痴痴地看着赵文,整个魂儿也不知dào

飞到哪里去了。

孙慕云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泛起笑意来,手指却下意识地搅动着自己的衣角。他的心下分明有些忐忑,只生怕一个不经意,面前的这一切便如同朝露一般消失无踪了。

“小师弟,你干吗死死地盯着我看?这么多年未见,你怎么还是这般傻傻的,丝毫都未曾变过呢。”赵文轻笑着嗔怪道。

孙慕云张了张嘴,犹豫了一下,终于鼓足勇气道:“师姐,其实我、我……一直都喜欢着你,我希望你再也不要离开我了。”

言语间便见他低下头去,声音越来越小,最后连手也不知该往哪里放了。

赵文看出了他的紧张不安,叹了一口气,说道:“小师弟,我知dào

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只是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怎么?”孙慕云惊喜交加道,“师姐,你究竟有什么心事,只要我能做到的,哪怕上刀山下油锅也一定会帮你了结的。”

说到这里,他的脑中莫名其妙地冒出一个让他感到厌恶至极的名字来:张玉成。

“小师弟,你不懂的!”赵文的眼眶突然红了,她强忍着眼泪,但声音却已经哽咽了。

孙慕云伸出手去,想要抓住赵文的手。但赵文却挣脱开来,径直朝禅房外冲去。她抿着嘴唇,那唇上泛起一片仄仄的白来。而眼泪,也终于止不住地从眼眶中滴落下来。

孙慕云正准bèi

转身去追,却听到身后一个敦厚的声音道:“孙施主,请留步。”

他闻声惊觉起来,知dào

那必是那法痴长老无疑。但孙慕云此时的心思都在赵文身上,哪里还愿意留下来,仍然朝禅房外追去。

就在伸手推门的瞬间,他警兆忽生。一个瞬移躲了开来,便见一道金色光芒照到禅房门上,接着那扇门竟然融入到墙壁里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朝着上首那独臂老僧怒道:“法痴,你想干吗?”

“孙施主,稍安毋躁。”法痴的神色并未因为他的无礼有丝毫变化,只是一脸平静道,“赵施主在我寒云寺中绝不会发生意wài

,你大可放心。”

孙慕云叹了口气,朝法痴执礼道:“大师,刚刚是我太心急冒犯了您,请您多多包涵。”

“哪里哪里,孙施主对赵施主用情至深,贫僧能够理解。”法痴连忙打了个哈哈。

孙慕云问道:“法痴大师,你似乎很早就料到我会来此,却不知究竟有何贵干?”

法痴颇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指着地上的蒲团道:“坐。”

等到孙慕云坐好,法痴又开口道:“我知dào

你是兽神后裔,上应天命,我这寒云寺中恰好有一件东西和你很是有缘。我且问你,你可曾开启血脉能力?”

第四十章 血脉能力

“血脉能力?”孙慕云疑惑道。

“看来似乎并未开启。”法痴有些怅然道,“或许是已经开启了,但是孙施主并未觉察到而已。”

孙慕云心下好奇,问道:“前辈我确实不知何谓血脉能力,可否屈尊为晚辈讲解一番?”

“孙施主客气了。”法痴口宣佛号道,“说来话长,这六界之中,有一些身具奇特血脉的人。当然不仅仅是人,就连妖、魔也是有可能获得血脉传承的。我佛慈悲,普渡众生,自不会偏袒其中一二。这血脉传承自然也有优劣之分,比如冰息血脉可以随意改变身形外貌;火飒血脉可以无惧火焰的灼烧;天绝血脉更是所有体修梦寐以求的血脉传承。血脉传承众多,其中最好的自然是古神血脉,而孙施主你就是这个幸运儿。”

孙慕云不以为然道:“古神血脉又如何?猎魂、沉戈还有我寒灵一族都是古神后裔,俱都有古神血脉,也不见得有何惊人之处。”

“不错。”法痴颔首道,“血脉传承众多,不见得有何稀奇,但是能开启血脉能力者却是凤毛麟角。有些血脉传承根本就没有血脉能力,有些开启血脉能力的要求很少,但有些却极为苛刻,或者说是残酷。通常越厉害的血脉传承开启血脉能力的条件就越苛刻。比如孙施主体内的兽神血脉,必须要兽神一族只剩下一人时方达到开启条件。”

孙慕云一听,面色转冷,怒道:“大师,你这是何意?”

法痴不慌不忙道:“孙施主你不要误会,贫僧只是就事论事,并没有任何恶意。”

孙慕云冷哼了一声,却并没有再答话。

法痴又道:“即使达到了开启条件,仍然需yào

一个合适的契机。有些人苦等一辈子也没能等到,有些人莫名其妙地就开启了血脉能力。这就像我们佛家悟禅一样,顿悟者便超脱物外,不顿悟者仍沉迷苦海。而孙施主就是一个顿悟之人,已经寻到了开启血脉能力的契机却不自知,真是让贫僧忍不住扼腕叹息。”

孙慕云虽然心下甚是好奇,很想开口询问一番,但奈何方才态度很不友善,现在也只能板着脸不说话。

法痴却不以为忤,面上露出淡淡笑意来,道:“孙施主是坐拥宝山而不自知,你体内有着我佛门传承圣物般若菩提莲,正是开启这兽神血脉的契机。”

孙慕云恍然大悟,却道:“我体内有般若菩提莲,大师你又是如何看出的?”

法痴不答,却用手指了指他的额头。孙慕云这才恍然大悟,他垂死之际圣莲铸心,便在他额头上留下了一个浅浅的三瓣莲花的图案来。

他想起那日在康定城中遇血魔尊者偷袭时发生的怪异情景,彼时孙慕云额头上的这三瓣莲花图案处传来一阵灼热感,接着他便转入了一种奇特无比的视角。那视角居然跳出了自己的身体,也不知从何而来因何而存。从那视角里看到身周所发生的一切都变得极其缓慢,这实在是让人感到匪夷所思。

难道……

孙慕云心下一惊,猛然抬头,正对上法痴那颇有深意的目光。

“我懂了。”孙慕云强自压抑住内心的惊喜,问道,“我又该如何使用血脉能力呢?”

“般若菩提莲铸心,便是你使用血脉能力的钥匙。至于如何去用,我也不知dào

,只能靠你自己去领悟了。”法痴闭上眼去,略带倦意道,“你且去吧。”

“多谢大师。”孙慕云站起身来朝上首的法痴执礼拜谢,接着便转身朝禅房外走去。

但是他很快便愣住了,因为那扇融入墙中的门依然没有出现。

孙慕云下意识地转过身去,却看见法痴只是枯坐不语,并没有任何反应。

这种禁制……

他心下冷笑一声,随着大地律动瞬移出去。

“嘭”的一声,没有像预料中那般出现在禅房外面,孙慕云竟然狠狠地撞到了墙上,碰了个鼻青脸肿。

他爬起身来,揉了揉有些麻木的脸,禁不住又转身去看了上首的法痴一眼。法痴此时给人一种乌也朦胧月也朦胧的怪异之感,就在这短短片刻的时间里他居然已经参禅入定了。

这老和尚,也忒无赖了。说了放我走,却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把我困在这里。孙慕云心下不禁无奈道。

不过今时不比往日,这困境反而激起了他的兴趣。

吸气,收臂,送拳。一气呵成。

因循着大地律动的一拳打出,激流暗涌,风雷潜藏。大巧若拙,至精不工。看起来很慢的一拳眨眼间便已经轰到了面前的墙壁上,出乎意料的是竟然没有任何声响产生。

孙慕云心下惊疑不定,因为方才那一拳仿若打到了棉花上一般,有一种浑然不着力的怪异感觉。他小心地伸出手去,在面前的墙壁上摸了摸。

这墙壁和普通的墙壁并无什么不同,触手处有一种凉凉的感觉。经过岁月的洗礼,清浆刷过的雪白墙壁已经有些发黄了。孙慕云没有找出任何可疑之处,便将目光向禅房内的别处看去。

三个极普通的蒲团随意地摆在地上,一张矮几上摆放着两卷泛黄的佛经。孙慕云稍稍翻阅了一下,便将注意力转到别处去了。佛寺的大殿倒也气势恢宏,但是禅房大都朴素简洁。这间禅房也是如此,空落落的一片。墙壁上倒是有些名堂,挂着一书一画。那幅画倒是极有名,画的是“虎溪三笑”的典故;那幅书法则简陋无比,一笔歪歪扭扭的横加上不知所以的数点。孙慕云见了半天,才猜出那是一个“心”字。

就在他出神地看着墙上那幅书法自言自语的时候,一直枯坐参禅的法痴居然开口道:“用心去看。”

用心?

地之眼瞬间将整个禅房都笼罩在其中,连墙角那忙忙碌碌的蚂蚁都是纤毫毕现,还有数只地狗在那里不停地挖掘着,发出微不可闻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可是,看到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孙慕云心下疑惑不已道。

“这禅房的四壁构成一座困阵,叫做红涷心猿阵。这四面墙壁上有一扇门,就是此阵的阵眼。你要出这间禅房,就得先找到它。至于怎么找,还是那句话——用你的心去看。”

说完便见法痴站起身来,径直朝身旁的墙壁走去。他突然横跨一步,又一抬腿朝前迈了一步,那墙壁上顿时亮起一片红光来。而法痴就在这红光里钻进墙壁中,走到禅房外面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心念一动,朝着法痴出去的方位一个瞬移。但是他晚了一步,墙壁上的红光已经消失不见了,迎接他的是那冷冰冰硬邦邦的墙壁。

孙慕云站起身来,揉了揉撞得嗡嗡作响的脑袋,露出满脸的痛苦之色来。他跌跌撞撞地走到一个蒲团旁坐了下来,看着这空无一人的禅房,心下顿时冒出一些纷乱的念头来。

“红涷心猿阵,这名字倒有些意思。佛家有云:人心似猿,倏忽来去,是谓心猿。难道这座法阵是要阵中之人集中心神,方能破阵而出?”孙慕云自言自语道。

他深吸了一口气,将脑中纷纷扬扬的杂念都排除了出去。眼观鼻,鼻观心,内心顿时明澈一片,像雪后那一片银装素裹的大地一般。他内视一番,正看见体内那般若菩提莲铸成的心脏。那心脏被三瓣小小的莲花花瓣托着,此时正发出阵阵柔和而耀眼的七色光芒来。身体里的血液忽然间变得滚烫起来,而额头上那三瓣莲花的图案也发出阵阵的灼热之感。孙慕云整个人迷失在这股如熏如蒸的快感里,却又忽有所觉。

我这是……在哪里?他心下一惊,竟然又有了那种置身事外的怪异感觉。他分明看见自己正坐在一个蒲团上,满脸的静谧之色。再看向禅房四周的墙壁,那墙壁中有着隐隐绰绰流动不息的真元之力。那影影绰绰的真元之力都往一处聚集起来,形成一个相对较亮的白色漩涡,然后又从漩涡中流出,往四周的墙壁里散逸开来。

那是阵眼!孙慕云心知此时自己只需一个瞬移,便可从那白色漩涡处破阵而出。他猛然回过神来,发xiàn

自己原本静坐在蒲团上的身体已然循着大地律动,一个瞬移往那白色漩涡处投去。

身体穿过墙壁,眼前出现一片白茫茫的景象,耳畔有着若有若无的声音,如丝如缕一般。孙慕云忍不住闭上眼去,再睁开时人却已经到了禅房外。

禅房外此时空无一人,静悄悄一片。夜空中孤月倒悬,群星点缀其间。月光如水波荡漾,照得这夜也有些醉人了。淡淡的竹影洒在脚下,在那曲径中带起一片不甚分明的朦胧来。曲径无人竹自横,那竹如瘦削的背脊一般,挺成麻麻的一团,直化入那空蒙的夜色中去了。

第四十一章 仙人手骨

孙慕云此时静静地站在这一片斑驳的竹影中,突然有一种悲凉之感。这情绪来得毫无头绪,整个地堵在胸口,挥之不去。

这大概就是触景生情了。他心下自嘲道。

欲将沉醉换悲凉,清歌莫断肠。想到这里,孙慕云忍不住长啸一声。

这啸声中初时颇多惆怅,夹杂着许多莫名的情绪。后来又变得清越激昂,仿若直欲钻入云霄一般。顿时惊起许多夜宿的鸟儿,四周响起一片扑棱棱的声音来。

长啸毕,孙慕云感到浑身舒坦了许多,便又忍不住想起那怪异的视角来。他又尝试了一番,发xiàn

只要自己将整个心神集中在体内由般若菩提莲铸成的心脏,或者额间的那个三瓣莲花的图案上,即可进入那怪异的视角中。虽然此刻脑袋有些昏昏沉沉的,不过却没有像遇到萧寒山那日一般疼痛难忍。

“以后就叫它绝对视角好了。”孙慕云喃喃道。

就在他自言自语的时候,远处突然传来了一阵咿咿呀呀的吟咏声。

孙慕云侧耳细听,却是一首极酸极酸的曲子:

徒留满堂花尽谢,剩谁醉里几度眠?

前朝似等闲,何处红叶;

浮生逃此劫,乘风谁愿?

流年难渡寄鸿雁,管弦呕哑泣如血。

苍山尽覆雪,此处红叶;

相顾自无言,乘风我愿。

如是在教坊或者**里听到如此酸吟,倒也不算稀奇。但此处乃寒云寺,此时夜深人静,那声音虽不大,却是极清楚的。若是由一丽人执琵琶、牙板应合唱来,想必会有几分动人。但那声音却是个男声,而且显得有些稚嫩,孙慕云不由得心下大奇,瞬移过去想要看个究竟。

到了近前,孙慕云不由得苦笑起来。那吟咏之人竟然是白日里在殿中见到的那个憨厚的小和尚,见孙慕云过来,他突然停了下来,对孙慕云执了一礼,憨憨道:“孙施主,家师正在后殿等你。”

孙慕云点点头,皱眉道:“小和尚,你方才吟咏的那首曲子酸不可耐,平常教坊或**里才能听到。难不成你师父平素都教你这些?”

小和尚一听,顿时涨红了脸,不满地哼声道:“你胡说,这不是我师父教我的,是赵姑娘闲暇时教我的。”

孙慕云无奈地撇了撇嘴,辞别了小和尚,便直往后殿赶去。

到了后殿,偌大的殿中竟然只有一根蜡烛照明。那烛火如豆,昏黄的火光在一旁法痴的脸上印出一圈七彩的光晕来。他此时正手捻一串佛珠,口中念念有词。佛珠撞到一起的声音,在这万籁俱寂的时刻显得突兀而分明。

孙慕云缓步至殿中,那昏暗的烛光将他身后的影子拉得极长。

“法痴大师……”孙慕云涩声道。

他的声音极小,似乎生怕惊醒了那黑暗中潜藏着的什么似的。这空旷的殿中随之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回声来,却又在顷刻间被风吹得零落不堪。

法痴不语,将手中佛珠收起,接着在身前祭出一件东西来。那东西是一根纤细的手骨,看起来似骨似玉,在空中滴溜溜地转动着,散发出莹莹的幽冷光芒来。

孙慕云愣了愣,忽然感觉体内的血液猛然沸腾起来,这一刻他又有了血脉相连相融的感觉。空中滴溜溜转动着的纤细手骨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召唤着自己。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却又突然惊醒,面带豫色地收回手来朝法痴看去。

却见法痴面色平静,只微微颔首。

见此情景,他不再犹豫,又伸手朝空中转动不息的手骨点了过去。在手指触碰到手骨的一瞬间,那手骨猛然振颤起来,原本幽冷的荧光消失不见了,猛然一道刺眼的蓝色光芒从手骨中冒出,宛如活物一般缠上了孙慕云点来的手指。

孙慕云心下一颤,惊道:“大师,这是何物?”

“这是仙人手骨。”法痴那无臂的袖管在夜风中轻轻晃动。

孙慕云若有所思道:“仙人手骨?为何竟给我一种血脉相连的奇妙感觉?”

法痴口宣佛号道:“据说这块手骨的主人是被兽神诛杀的,他二人相斗时这手骨沾上了一些兽神的血液。孙施主你是兽神后裔,有此感觉反倒证明了这个传说所言确实不虚。”

孙慕云点点头,收回手来,缠绕在手上的蓝色光芒立kè

往那手骨中退去。他朝法痴执礼道:“多谢大师点拨,我已经知dào

该如何使用我的血脉能力了。”

“孙施主不必多礼。你尚未到寒云寺时,这仙人手骨便已觉察到你体内的兽神血脉,竟自己飞了出来。我便知它必定和孙施主有缘,如此便做个顺水人情将其赠与你。”

孙慕云一听,连连摆手道:“这怎么能行!您的好意我心领了,不过无功不受禄,我实在不能收下如此厚赠。”

法痴盯着那如豆的烛火,半晌方缓缓道:“孙施主你太过执迷了,这仙人手骨在别人眼中或许是个无价之宝,但在我眼中就是个无用之物罢了。宝剑赠英雄,本就是再自然不过的事情,你又何须如此推托?”

孙慕云沉吟片刻,轻声道:“若我再推辞,倒显得我生分了。既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说完,他便伸出手去,将空中那根仙人手骨收入到了纳戒中。

法痴一见,摇摇头道:“孙施主,这仙人手骨之所以跟你有缘是因为其上沾有的兽神血液,你将它收入纳戒中,却是当它如死物一般,只怕颇为不妥啊。”

孙慕云听出他话中颇有深意,欠身道:“法痴大师,我该如何做呢?请您明示。”

法痴打开身旁的一个檀木锦盒,拿出一根丝线来。

孙慕云接过来,细细观察了一番。这丝线看起来极细,但份量却重得骇人。近乎透明的丝线看不出是何材质,触手处竟冰凉一片。

“用这根天光佛丝将那仙人手骨串起来挂在胸前,兽神血液与你血脉相承,你须得如同对待自己孩子一般,天天哄着它、陪着它。当然它能够带给你的益处也是无法想象的,至少它能够帮zhù

你更好地发挥出体内兽神血脉的能力。”

“多谢大师明示。”孙慕云依言将那仙人手骨挂在胸前,顿时感觉胸前有灼热和冰凉两种极端的感觉交替传来,而那种血脉相依的感觉也更加明显了。

“再试试你的血脉能力。”法痴在一旁提醒道。

孙慕云甫一将心神集中到莲心上,挂在胸前的仙人手骨蓦然变得灼热起来。他几乎在刹那间便进入到了绝对视角中,心下不由大喜,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兴奋的神情来。

法痴见他脸上露出难以自抑的惊喜之色,却长长地叹了口气。

孙慕云回过神来,心下疑惑道:“大师,你何故如此叹息?”

法痴道:“我佛慈悲,见不得别人受苦受难,我这声叹息却是为赵施主所叹。”

孙慕云大惊,急道:“我师姐怎么了?”

法痴面上闪过一片羞愧之色道:“赵施主身中天葬腐骨奇毒,已经活不长了。说来惭愧,贫僧已经尽lì

了,但是……唉,凭孙施主的本事,在这寒云寺中要找到她想必不难。在最后这段时间里,孙施主还是多陪陪她吧。”

孙慕云闻言,顿时有如五雷轰顶一般,面上顿时腾起一股灰败之色来,黯然地喃喃道:“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那殿中烛光似乎在这瞬间昏暗了许多,他整个人如同喝醉了一般,脚步踉跄地朝殿外走去。原本柔和的夜风也变得凌厉起来,整个世界似乎都在倏忽间变得迟钝起来。

“为什么?贼老天!”一声凄厉的怒吼响彻了整个寒云寺。

殿中,法痴仿若浑然不觉,仍然枯坐在那里。

这时从一旁的黑暗中走出一个人影来,竟是那看起来甚是憨厚的小和尚。他朝法痴道:“师父,他究竟是何来头,你竟然如此帮他?”

法痴沉默不语,只是伸出独臂去将那灯芯挑了挑。顿时数点火星噼噼啪啪地爆了出来,接着那烛火便旺了起来,照得这殿中也亮堂了许多。

“觉清,你可知他体内有我佛门传承圣物般若菩提莲?”

“原来如此,弟子明白了。”觉清想了想,又道,“师父,你既然愿意帮他,为何又要如此伤他?”

“太上忘情,他差得实在太远。”法痴叹息道,“觉清,我哪里在伤他,我其实是在帮他。”

“不管怎么说,师父你可不能见死不救。”觉清挠了挠光头道。

法痴伸出手去,在觉清的光头上爱怜地拍了拍,回答道:“赵施主所中的,是用极阴之地才有的逆血花为主要原料制成的天葬腐骨奇毒,若不是有高人用真元护住她的心脉,她根本不可能熬到今日。这几日此毒便要发作了,对于这种奇毒我实在无能为力,或许那几个老家伙才能有些办法。”

觉清双手合十道:“阿弥陀佛,孙施主对赵施主用情至深,希望他能够想出解毒的办法来。”

殿中一时沉默无声,再次陷入到让人心慌的安静中。而那残烛,也终于释fàng

出最后的光亮,无怨无悔地化作了一滩滚烫的烛泪。四周一片黑暗,唯有殿外月光清辉斜洒,隔墙送过愁千影。

第四十二章 定情

孙慕云一步一步地朝佛寺东北的厢房挪去,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是时,乌云蔽月。夜正浓,风稍冷。

远远的孙慕云忽有所觉,抬起头来,正看见守在厢房门口的云仙子。她的脸上写满了焦急的神色。但他只看了一眼,便低下头去,仍旧浑浑噩噩地朝前走去。

“弟弟,你……你这是怎么了?你没事吧?”云仙子看出孙慕云似乎有些不对劲,满是关切道。

孙慕云只是下意识地摇摇头,仍旧挪动脚步朝面前的厢房门走去。

就在他伸出手去推门的时候,突然一只手将他伸出的手打落下来。那手软软的,滑滑的,如同树上的雾凇一般,却在温热里带着这夜的凉意。

孙慕云循着那伸来的柔荑扭头望去,正对上云仙子那怒气腾腾的面容。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云仙子生气,而且此时她是如此的生气。柳眉倒竖,原本小巧的琼鼻微微地翕动着,那嘴是极美的,但孙慕云此时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双眼睛吸引住了。这是一双会说话的眼睛,秋波流转间恰似说出了千言万语一般。此刻那目光中写满了各种情绪:愤nù

、悲伤、埋怨以及怜爱——哀其不幸,怒其不争。

“孙慕云,你还算不算男人!”云仙子厉声道。

孙慕云苦笑一声,麻木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情绪变化,喃喃道:“她快死了,快死了……”

云仙子愣了一下,脸上的怒气却更甚了:“遇上一点小挫折就灰心丧气,你哪里有一点男子汉的样子。你那赵文师姐不是还没死吗?”

孙慕云抱着头蹲了下来,用手狠狠地揪着自己的头发道:“姐姐,你不知dào

我有多么在乎她,你不懂的!”

云仙子轻叹了一口气,脸色稍稍缓和了一些,安慰他道:“傻弟弟,姐姐怎么会不知dào

呢。记得你我初遇时,你是多么的羞涩和可爱,那时姐姐就在心底把你当作我的亲弟弟来对待了。关心一个人,在乎一个人,这些我都是懂的。”

“可这是不同的,在我心里,有时甚至偶尔会把姐姐你当作我的母亲一般,我也在乎你,喜欢你。可是,这和我喜欢我师姐是不同的。”孙慕云摇摇头,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看来……你是真的长大了。”云仙子上前一步,俯下身去轻轻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又道,“不要放qì

,要知dào

天无绝人之路。无论如何,哪怕还有一线希望,我们都应该竭尽全力去尝试去争取。你还是先进去看看她吧,好不容易把她哄睡了。”

孙慕云站起身来,看向云仙子的眼神中充满了感激。他推开门,小心地放慢脚步走了进去,生怕自己的脚步声惊醒了熟睡的赵文。

小空和小宝也在房中,原本调皮嬉闹的小空此时正定定地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文,那猴头偶尔转上一转,也不知究竟在想些什么。小宝也一反常态,并没有像往常那般呼呼大睡,而是伸着脖子守护在赵文旁边。听见推门的声音,它立kè

警惕地看过去,发xiàn

是孙慕云,这才放下心来。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此时它感受到孙慕云心里的悲痛,情绪也变得低落起来,忍不住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孙慕云明白了小宝的意思,走到床前轻轻地摸了摸小宝的头,心下道:小宝,谢谢你安慰我,我不碍事的。

接着他便将注意力转到了床上熟睡的赵文身上,只见此时赵文的脸上泛起一抹病态的红,那红竟给人一种张牙舞爪的感觉,好像要撕裂那光滑的脸蛋一样。

孙慕云心下一惊,伸出手去在赵文的额头上摸了摸,只觉得入手处滚烫一片。他立kè

忐忑不安起来,准bèi

回后殿去找法痴。孙慕云推门出去,云仙子看他满脸难以掩饰的焦急神色,便问道:“弟弟,你这是干吗去?”

孙慕云道:“姐姐,我师姐似乎有些不妙,我去找法痴大师来看看。”

云仙子疑惑道:“怎么会呢,她刚才还是好好的,难道就这会儿便毒发了?”

“走,跟我去看看。”云仙子拽着他,不由分说地来到赵文身旁。

她伸出手去,在赵文的额头上摸了摸,却露出笑意来,道:“傻弟弟,你这是关己则乱。你赵文师姐只是受了些风寒,现在有些发烧罢了。”

孙慕云讪讪地从嘴角露出笑意来,却终究没能够笑出来。

这时,只见云仙子从纳戒中取出一颗猩红的药丸来,就着床头的一碗温水给喂赵文吃了下去。

“没事,过会儿她的烧就该退了。”云仙子安慰孙慕云道。

见他没有要走的意思,云仙子便道:“已经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回去休息?”

孙慕云摇摇头,回答道:“我睡不着,我要在这里守着我师姐,要不然她半夜醒来看不见我害pà

怎么办?”

云仙子一听,脸上浮起一抹红晕来,佯怒道:“胡说八道,你一个大男人,深更半夜地留在一个女孩子房里成何体统,快给我拍滚回去睡觉。”

“那她……”

云仙子美目一横,道:“我帮你守着,你就老老实实地去睡觉吧。”

话已说到这个份上,孙慕云心知云仙子也是一片好意,只得面带不舍地走了出去。

到了厢房外,他长出了一口气,心下却依然沉甸甸的。这法痴并没有给孙慕云安排什么住处,他心下正思量着随便找一间空着的厢房凑合一夜,突然听见身后的厢房里传来两声惨嚎,接着房门打开,便见小宝和小空都不要命地窜了出来。

“让你们两个赖着不走,现在吃到苦头了吧。”孙慕云见此情景,脸上露出难得的笑意来。

小空一瘸一拐地走着,嘴里也骂骂咧咧,但是它的声音很小,生怕被云仙子听见一般。而小宝真是个好孩子,虽被人平白教xùn

一番赶了出来,也只是低吼着抗议了一声罢了。

翌日清晨,赵文果然醒了过来,只是身体还有些虚弱。

孙慕云赶去的时候,发xiàn

那厢房门口竟被人布下了一道禁制。他心念一动,循着大地律动走了进去。房内二人忽有所觉,见孙慕云突然出现,云仙子心下又惊又奇道:“弟弟,你是如何进来的?”

“我领悟的土之法则,可以无视普通禁制的存zài

。”孙慕云解释道。

在前来寒云寺的途中,云仙子也曾和孙慕云就修道之事探讨过一番,不过当时孙慕云并未提及此事。

云仙子听了孙慕云的解释,脸上露出狐疑的神色来,张嘴想说什么,但见孙慕云已经走到赵文跟前,便将话生生地咽了下去。

“师姐,你感觉如何?”

赵文此时正支起身体,倚靠在床头。她看着孙慕云那略带焦急的清澈眼神,一瞬间竟有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尚在百炼堂时的快乐时光。但她很快便回过神来,带着歉意道:“我现在没事了,小师弟,真是抱歉,害你为我担心。”

孙慕云没有说话,此时他的思绪也回到了从前。在他数次昏迷的时光里,眼前的这个女孩子一直陪伴在他的身旁,虽然她有些刁蛮有些任性,但是谁又是十全十美的呢?她也不是很美,但是在生命中最初的几年时光里,那份孤独无凭是如此的腐心蚀骨,他永远难以忘记初见时她哭得梨花带雨的样子——那抹溜溜的光白和腮边浅浅的少女红是如此的动人!在那“风起江水寒,雨落心涟漪”的困顿岁月里,她带给他的温暖,就如同寒冷黑夜里的烛火一般,让他愿意放qì

一切,甚至不惜用自己的生命去守护。可是如今她身中奇毒,也不知何时便会发作,自己明明知dào

却又无力去改变,就只能这样眼睁睁地看着她渐渐走向死亡。

一念及此,孙慕云心下顿时泛起一阵悲凉,眼角也在不觉中变得湿润了。

许久未曾哭过了,之前自己可是个爱哭鬼呢。他心下忍不住自嘲道。

孙慕云偷偷用手抹了抹眼角,却又忽有所觉地抬眼望去,正迎上赵文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神。

那眼神里……

虽然时光流逝,原来一切都不曾改变过。

“师姐,你好好休息,我无论如何也要帮你解毒。我就不信以天下之大,竟找不出一个解毒之法来!等你好了,我再也不许你离开我了。谁要是敢伤害你,除非先从我的尸体上踏过去!”孙慕云面沉如水,双拳却捏得咯咯作响道。

赵文一听,面上现出一抹红晕来,她略带羞赧地低下头去,心头如同鹿撞一般。

孙慕云又痴痴地看了低头不语的赵文一眼,那目光中溢满了柔情。他分明看到赵文轻轻地点了点头,在那瞬间他的心儿便如同春雪一般被缓缓化去了。

他大步地走出厢房,虽然心中不舍,却再也没有回头多看一眼。

云仙子跟着孙慕云走了出来,劈头盖脸地问道:“你想到解毒之法了?”

孙慕云点点头,然后又摇摇头,回答道:“我如何能知解毒之法,但我知dào

此界有一人,若他也不知dào

,便是真的没有任何希望了。”

“哦?”云仙子奇道,“却是何人,竟被你如此看重?”

孙慕云正色道:“是我师父,他自称天机老人。虽然他一直没有承认过我是他的弟子,但我确实跟着他学习了四年多。他上通玄机,下察幽冥。若是连他也不知解毒之法,便真的……”

说到这里,他苦笑着摇摇头,没有再说下去。

云仙子若有所思道:“天机老人?倒好似在哪里听说过一般。”

孙慕云转头朝身后的厢房看了一眼,朝云仙子执礼道:“姐姐,我便去了。我师姐赵文,就要劳烦你照料一番了。”

云仙子点点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疑惑道:“弟弟,我倒想起一件事来。此去何止万里之遥,你又不会御空飞行,只怕……”

孙慕云从纳戒中寻了一番,却找出一对小小的木制翅膀来。施展出化活之术后,那对翅膀涨大到两尺宽度。此物不知是用何种木料制成,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古意盎然,翅根处各有两个圆形的孔洞,也不知有何用处。

“姐姐,你可有两块五行相生的源石?”

云仙子在纳戒中找了一番,取出两块上品源石来。这两块源石一块红色,一块黄色,其中蕴含的精纯灵气隐隐绰绰地流动着,给人一种几欲破石而出的感觉。

孙慕云只看了一眼,便摇摇头将这两块源石推了回去。

云仙子皱了皱眉,道:“极品源石我这里倒是有,但是只有一块。”

孙慕云一听,心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连忙解释道:“姐姐,我是觉得这两块上品源石太好了,给我换两块中品的就可以了。”

“这翅膀速度如何?”云仙子若有所思道,却又将手中的两块上品源石塞了过来。

孙慕云面带自豪道:“比姐姐你御空飞行的速度快了可不止一筹,而且用摩云飞行时主要是借助御风之力前进,所以其中藏有的两座微型法阵并不需yào

消耗多少灵气,两块中品的源石便足够了。只可惜我体内没有真元,要不然连源石也可以省了。”

“你啊……”云仙子叹息道,“要是这等宝贝让别人知dào

了,不知dào

会有多少人打这摩云的主意呢!”

孙慕云挠了挠头,笑道:“是啊,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姐姐,你明知如此,还要再硬塞两块上品源石给我,你这分明是想害我呀!”

云仙子一听,无奈地笑了笑,从纳戒中寻了两块五行相生的中品源石递给他。

孙慕云递过来,小心地塞进翅根处的两个孔洞里,那对翅膀顿时被一层白蒙蒙的光芒覆盖了起来。

眼见摩云被成功激活,他一刻也不愿再耽搁,便朝着寺内空旷处大吼一声道:“小宝!”

很快便见小空骑着小宝,也不知从何处钻出的,屁颠屁颠地朝这边跑了过来。过了片刻,便听见小和尚觉清的怒喝声:“哪里跑,竟敢偷吃厨房里的素斋!”

第四十三章 赵文的夙愿

孙慕云闻言朝小空细细看去,这才发觉它的嘴上居然沾着素油。小空一看孙慕云瞪着自己,便从小宝背上敏捷地跳了下来,居然龇牙咧嘴地笑起来,指了指身后道:“那小和尚好傻,我都偷吃好几次了,他居然还没抓到我。”

孙慕云看着它牙齿上犹然沾着的绿色菜叶,心下不由觉得好笑。突然看到趴在一旁开始倒头大睡的小宝,心下奇道:“小宝,你怎么也去偷吃了?”

小宝一听,睁开眼来,委屈地呜咽了几声。

孙慕云恍然大悟道:“我说嘛,小宝可是个乖孩子,原来是被小空这只死猴子诓去给它放风去了。”

小空做了个鬼脸,接着便嘻嘻哈哈地在原地翻了几个筋斗。

这时小和尚觉清气喘吁吁地追了过来,看到孙慕云和云仙子,便止住身形问道:“孙施主,你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从这里经过?刚刚我发觉有人在厨房里偷吃素斋,可惜让他跑了。”

孙慕云摇摇头,耸肩道:“觉清,我并未看到什么可疑的人从这里经过,不过……”

他顿了顿,便朝身旁仍旧龇牙咧嘴怪笑不止的猴头小空努了努嘴。

觉清疑惑地看过去,突然发xiàn

小空牙齿上沾着的绿色菜叶,顿时恍然大悟,一撸袖子道:“好你个死猴子,原来是你!”

小空一看自己露馅了,怪叫一声猛然窜出,眨眼间便不见了踪影,那速度快得骇人。

孙慕云一看,哈哈大笑起来,云仙子也在一旁笑得花枝乱颤。

觉清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懊恼道:“算了,这猴子跑得也忒快了。”

“没事,等这猴头肚子饿了,还会去偷吃的,觉清你只需在厨房里守着,保证能逮个贼赃俱在。”孙慕云调侃他道。

觉清浑似没有听出这话里的调侃之意,竟然双手合十道:“多谢孙施主妙计,看孙施主今日心情似乎不错,难道是已经想出了解毒之法?”

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孙慕云看他一脸关切之意,倒是一副真没有发觉自己说错了话的样子,心下道:这小和尚觉清还真是个不折不扣的榆木脑袋。

他便朝觉清道:“觉清,多谢你挂念,我目前尚未想出解毒之法来,不过也不是完全没有希望。”

觉清一听,长出了一口气道:“我就说嘛,赵施主吉人自有天相,必会平安无事。孙施主对赵施主用情至深,必定连老天都不忍见你们分离。”

“老天?觉清你可是佛门弟子,难道要改投道家门下不成?”孙慕云又调侃他道。

没想到这句戏言,却把小和尚觉清吓得不行,他连连摆手道:“孙施主,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被我师父知dào

了,他非得罚我禁食,让我饿肚子不可。”

孙慕云一本正经道:“这有什么?佛本是道,这个道理难道你师父没有教过你?”

觉清的脸涨得通红,似乎想要反驳,但是过了片刻,却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

“阿弥陀佛。”远远的一声佛号传来,从前往厨房的方向缓缓地转出一个人来。

孙慕云定睛一看,却正是法痴。法痴的独臂间箍了一物,却正是龇牙咧嘴四爪乱蹬拼命想挣脱开来的猴头小空。

法痴遥遥站定,朝孙慕云道:“孙施主所言甚是,佛本是道,佛家所求的‘如来’正是道家的‘太上’之境,无需太过执着于那字里行间。”

孙慕云一听,连忙推托道:“大师,你实在是太抬举我了,我此番前去求解毒之法,我师姐赵文还望您多加费心。”

“分内之事,孙施主大可放心。不过贫僧有一言相告……”法痴欲言又止道。

孙慕云心下咯噔一声,脸上却神色不改,只道:“法痴大师,但说无妨。”

法痴轻轻地将小空放了下来,小空得了自由,立kè

跑到云仙子身后躲了起来,脸上充满了对法痴的敬畏之色。

“孙施主此去,不论可否求得解毒之法,都一定要尽快赶回来,赵施主剩下的时间可不多了。”

孙慕云立kè

明白过来,朝法痴道:“我明白了,多谢大师提醒。”

法痴看了看觉清,眼中露出怜爱来,道:“我这弟子,天生就是个榆木脑袋,若非我亲自前来,险些让他误了大事。”

这语气中虽有责备,但更多的是关爱之意。觉清听在耳中,却以为法痴已然生气了,心下忐忑不已,便连忙低下脑袋,口中默念佛号不止。

法痴顿了顿,接着道:“孙施主此去,一定要先去那白马寺中。只需把贫僧给你的仙人手骨给那白马寺住持枯闲看上一眼,他若是有解毒之法,必会鼎力相助的。”

孙慕云一听,猛然醒悟过来,心下大喜过望,急忙给法痴执礼道谢。

然后他辞别众人,套上摩云,化作一道白蒙蒙的光芒冲天而起。小宝则紧随其后,扇动着那对青光化作的小小翅膀,直往那白马寺去了,很快一人一虎便都消失在天际了。

而猴子小空,此时正躲在云仙子后面恶狠狠地瞪着远处的法痴,计划着以后如何更加隐秘地偷袭寒云寺的厨房。

“原来如此。”云仙子叹息一声,脑中顿时忆起元和的模样来——那小胳膊小腿,整日穿着个大红肚兜,嘻嘻笑闹为老不尊的老小子。

赵文脸上隐有泪痕,说道:“其实秦不伤并不是元和前辈的对手,怎奈何他将我和张蒙姐姐抓在手中。元和前辈投鼠忌器无法施展,最后虽将我二人救了出来,却也被秦不伤趁机偷袭打成重伤。后来元和前辈带着我们二人一路往北逃去,秦不伤追杀了一阵不知何故竟放qì

了。张蒙姐姐在他二人打斗时不幸受到波及,在半路上便死了。又逃了不久,我便毒发了,此时我才知dào

我不知在何时已经中了天葬腐骨奇毒。眼见我体内的毒就要压制不住了,当时元和前辈的伤势也越来越重,但他依然不惜损耗体内真元帮我强行压制下去。再后来元和前辈将我带来此地,只过了数日便驾鹤西去了。”

她蓦然住了口,脸上现出惶恐和愧疚难当的神情来,接着道:“唉,我真是蠢的可以,居然听信谗言,相信张蒙姐姐和玉成哥哥曾有私情,他们可是亲兄妹啊!如果当初不是我意气用事,被思念和妒忌完全扭曲了心智,就不会发生后来的这一切,张蒙姐姐和元和前辈自然都不会有事了。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

“妹妹不要太过自责,事情既已过去,就不要一直放在心上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那些该忘记的事情就都忘了吧。我想元和在天之灵,也必定不愿意看到你现在这个样子。”云仙子说着,将手中的锦帕递了过去。

赵文接过轻轻擦去脸上泪痕,朝云仙子道:“云姐姐,若是此次我救不活了,你们不要替我难过。我的生命虽然短暂,但这人世间的种种悲欢离合我俱已尝过,倒也没有什么遗憾了。只是有一件事,憋在我心里好久好久了,也算是我最后的愿望了。”

云仙子听着赵文这如同交代后事一般的话语,心中不免泛起一股伤痛悲凉之感,连连点头道:“妹妹,你尽说傻话,你一定会好起来的。你那小师弟已经找到了能够帮你解毒之人,等他前去讨了药方回来,你体内的天葬腐骨奇毒便很快就可以解去了。”

赵文摇摇头,脸上现出一丝倦意来,说道:“云姐姐,你不用这样安慰我。自家人知dào

自家事,我这毒八成是解不了。我出生的时候父亲便去世了,母亲依然在这世上,可是我从未见过她哪怕一面,连她叫什么名字、如今在哪里都不知dào

。每次一问这些问题,爷爷便会大发雷霆。幸好元和前辈在去世前告sù

了我关于我母亲的消息,如果我能够在死之前见上她一面,便真的是死而无憾了。”

云仙子闻言便张了张嘴,但好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终究只是叹息一声,道:“妹妹,把你母亲的消息告sù

我,我一定帮你将她找来。”

赵文顿时露出笑意来,那笑如一朵晨露滚动的半绽葩华,美得让人心颤。她有些激动道:“我母亲名叫夏慧娴,她现在嫁给了血魔尊者的儿子。云姐姐,就拜托你了。”

“什么!”云仙子又惊又怒道,“你母亲怎么能这样!你幼小无助孤苦伶仃的时候,她居然丢下你不管,改嫁了血魔尊者的儿子?”

“云姐姐,你不要怪她,我知dào

她肯定是有苦衷的。”赵文眼见云仙子不悦,连忙伸出手去拉了拉后者的裙带。

云仙子沉默良久方道:“好吧,不管怎样,我一定会将她带来此处。若她到时不能给你一个满yì

的交代,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她的!”

不等赵文回应,云仙子已然几步走出厢房,接着右手虚划两下,空中顿时绽开了一朵银星闪烁的花朵来。然后便见一只猴头屁颠屁颠地从厨房方向跑了过来,爪中依旧抱着一个大桃子死命地啃着。

孙慕云走后这几日,小空变得更加猖狂起来,它似乎和小和尚觉清卯上了,往往就当着觉清的面大摇大摆地跑进厨房偷吃,然后又在眨眼间便逃之夭夭了。气得觉清整日守在厨房里,誓要拿个贼赃俱在。不过小空显然是个欺软怕硬的贱骨头,每次遇到法痴,都变得谦恭温良起来,浑似一只毫无害处的猴头一般。法痴虽然知dào

这猴头是个十足的祸害,但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也只得任由它闹去。

小空跑到云仙子近前,谄笑道:“仙子,你找我何事?”

云仙子打量着它抱在爪中的大桃子,斥道:“你又去偷吃?”

小空摇摇猴头,回答道:“我没有偷吃,觉清看着我进厨房的,这不能算‘偷吃’。”

听到小空强词夺理的狡辩,云仙子心下暗觉好笑,便故yì

板着脸道:“今日便先饶过你,若再偷吃,我绝不会轻饶你。”

小空嘻嘻一笑,奉承道:“仙子你大人大量,哪里会跟我这只小小的猴子计较呢。”

往常这招都很管用,但今日云仙子心中有所牵挂,便不再理会小空,倒叫这猴头吃了老大的一个瘪。

云仙子沉默了片刻,突然开口道:“小空,我有些急事需yào

前去处理一下。赵姑娘就拜托你照顾一下,你也知dào

赵姑娘的情况,那是片刻都不能离人的。她若是毒发了,你即刻去请法痴大师来帮她压制一下。务必要撑到我或者你的主人孙慕云回来,若是因为你的原因,害得赵姑娘有什么闪失,我不会介yì

对你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小空看她面色肃穆,语气中也透出一股阴冷来,心下不觉凛然,立kè

收起嬉闹之心,敛颜正色道:“云仙子你放心,我小空虽然贪玩了些,但是还是知dào

轻重缓急的。若是因为我的原因让赵姑娘有个三长两短,我愿意以命相抵!”

云仙子点点头,又意味深长地看了小空一眼,便化作一道炫目的流光直往天际去了。

第四十四章 刁难

白马寺中,依然是这间禅房。枯闲却不知哪里去了,倒换了个面黄肌瘦的老僧在那里闭目枯坐,参禅入定。孙慕云坐在他下首的蒲团上,有些焦躁不安。

等了约半炷香的工夫,孙慕云实在按捺不住,怒道:“老和尚,你好生大的架子,这半天话也不肯讲上一句。”

“阿弥陀佛。”那面黄肌瘦的老僧终于开口了,他双手合十道,“贫僧枯荣,烦请孙施主稍安毋躁。我枯闲师兄近日正在修闭口禅,所以招待不了孙施主,孙施主有什么事的话就告sù

贫僧好了。”

孙慕云一把将挂在胸前的仙人手骨扯了出来,朝枯荣道:“大师可认得这个?”

枯荣一见,眼中的异色一闪即逝,口宣佛号道:“孙施主实在是福祉深厚,连这样的宝物都得到了,看来法痴对你很是器重。既然如此,说不得要卖他个面子了,那老家伙面皮薄,拂了他的面子只怕以后相见难免会有些纠缠。”

孙慕云一听,心生怒意道:“枯荣大师,你乃得道高僧,却在这里谈什么面子不面子的,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枯荣却摆摆手道:“此言差矣,有道是‘做人留一线,下次好相见’。就比如说今日我帮你一次,以孙施主的性格必定会投桃报李,顺手拿出个大衍翠生珠什么的赠送给我白马寺也不一定。”

“贫僧只是说笑而已,当不得真、当不得真,孙施主切莫将贫僧的戏言放在心上。”枯荣那面黄肌瘦的老脸上皱纹徐徐颤动,若有若无的笑意夹杂其间,俨然一个十足的老无赖,他顿了顿,又好似有口无心地加了一句,“至于法痴那厮,贫僧倒是不指望他会报答什么的,他做人忒不厚道。”

说完,枯荣便睨了下首的孙慕云一眼,但只轻轻一瞥便立时收回目光来。

孙慕云听了这老和尚夹枪带棍的一席话,此时才明白过来,敢情白马寺的这些老和尚如此刁难自己,正是为了打那大衍翠生珠的主意。他又想起自己曾答yīng

润之掌门用此物将那量天曲尺换回的事情,便道:“我派润之掌门让我将大衍翠生珠带来,换回我百炼堂的旧物量天曲尺,不知枯荣大师意下如何?”

枯荣原本只是探探口风罢了,没想到孙慕云以退为进,来了这么一招。他干笑了一声,面上的老皮颤动得更加厉害了,回答道:“此等大事贫僧可做不了主,且待我与众师兄弟商量一番。”

眼见枯荣出了禅房,孙慕云心念一动,便出现在了麒麟古城中。

鬼王正饶有兴致地站在一旁看鬼将操练他麾下的那三万多军鬼,发觉孙慕云出现在自己身旁,他面带笑意地揶揄道:“孙道友,今日怎么有兴致来看我?想当日我替你挡了那发疯猴子的一击,身受重伤的时候,你可没想起来进来看我一下。”

孙慕云闻言面上一臊,顿时烧成灼灼的一片,便有些尴尬道:“秦道友,确实是我疏忽了。此次我前来,是想……”

说到此处,他犹豫了一下,实在不知dào

该如何说下去。

“要我去杀谁?”鬼王倒是很干脆,立kè

接口道。

“不是、不是。”孙慕云心知他误会了,只得解释道,“你这具身体里面有一件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现在我要它有些用处,所以想要拿出来。”

鬼王一听,心下一凛,很快便反应过来,恍然大悟道:“难怪我的力量一直有种被压制的感觉,原来这具身体里面竟然藏着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

他的身体表面泛起一层浓浓的黑烟,接着便听见皮肉撕裂的声音。孙慕云在一旁听得喉头发干,浑身都有一种发毛的感觉。若不是有一层黑烟挡着,只怕他会立kè

落荒而逃。

“拿着。”鬼王言语间掷过来一件东西。

孙慕云接过来一看,正是大衍翠生珠无疑。大衍翠生珠虽在鬼王体内藏了数月有余,如今重见天日,竟依然如初见时那般晶莹剔特,翠绿欲滴。

鬼王一脸厌恶地看着他手中的大衍翠生珠,漫不经心地说道:“以后要杀人尽管找我,我在这里整日无所事事,待得实在是有些腻了。”

孙慕云点点头,将大衍翠生珠收入纳戒中。心念一动,又再次回到了禅房中。

枯荣过了许久方才回到这里,眉宇之中隐有忧色。他朝孙慕云双手合十道:“孙施主,对于大衍翠生珠鄙寺自然是想换的,不过换与不换,最后的决定权在你手上。”

“我自然是想换的,何出此言?”孙慕云听出他话里有话,不免疑惑道。

枯荣叹息道:“孙施主,请跟我来吧。”

白马寺中有一座砖木结构的佛塔,孙慕云上次在白马寺上空曾远远地瞥过一眼。

他分明记得那座佛塔经过常年风吹日晒,是斑驳的、晦涩的,甚至是有点幽深的,但这幽深只是轻轻地沉在眼底。当他真zhèng

站在佛塔面前的时候,看着这座犹如铁骨铮铮的汉子傲立的脊骨一般的佛塔,他立kè

就明白了自己这种感觉是如何产生的——围绕着这砖木结构的是一座运转不息的巨型法阵。那法阵由塔顶的一颗明珠作为阵眼,每一层的檐角上都贴有数张发暗的黄纸,黄纸上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孙慕云只认出一个,便是佛家的“卍”字。整座法阵从塔顶的明珠开始,经过每层檐角上那些黄纸的承接,画出一道道晦暗的金线和银线来,直垂到地底去了。

孙慕云此刻站在那座法阵前,竟然丝毫感觉不到其中天地灵气的流动;而法阵外的天地灵气,流到那一道道晦暗的金线和银线旁时,也会自动往回流去。

他心下暗道:原来这里的天地灵气完全被锁死了,难怪会产生那种晦涩幽深的怪异感觉。

“这是什么法阵?”孙慕云疑惑道,“居然完全阻止了天地灵气进入其中。”

枯荣也抬头看了看那运转不息的巨型法阵,解释道:“这是极有名的一个困敌法阵,名曰锢灵阵。”

孙慕云看着那耸立的佛塔,若有所思道:“却不知这样一座巨型法阵,是用来困住何方神圣的?”

“妖。”枯荣回答得极其简洁。

“妖?什么妖需yào

耗费如此大的心力?”孙慕云咂舌感叹道。

枯荣口宣佛号道:“这佛塔里困着的,都是妖族那些达到妖王级别的老妖,个个都是穷凶恶极,罪孽深重。”

“我只知dào

鬼道修士阴狠凶残,却不知比这些老妖何如?”

枯荣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了孙慕云一眼,随即低下头来,带着不轻不重的鼻音道:“比之若黄口小儿也。”

孙慕云心下一凛,正待开口,却听枯荣又道:“孙施主可曾注意到这地下?”

经枯荣这么一提醒,孙慕云这才发xiàn

这地下似乎有些玄机。他走上前去,伸出手缓缓地在那黑黄的地面上拍了一下,便感到一股微弱的力道顺着手臂弹了回来。

“这地下还有道禁制!”

枯荣颔首道:“孙施主目光如炬,这地下有一道禁制,乃是屠苏之禁。这禁制的下方,还有一座法阵,名曰地枢四象阵。这地枢四象阵和锢灵阵相依相存,若是某阵破了,单靠另外一阵是关不住这些老妖的。”

孙慕云听到“屠苏之禁”一词,脑中立kè

出现了那间小小的草屋和静坐草屋中的那位头发稀疏的老人。正在他出神的时候,枯荣的声音突然惊醒了他:“这地枢四象阵的阵眼,正是孙施主要换回的量天曲尺。”

孙慕云下意识地应了一声,脸色却突然大变。他转过头去,充满恨意地盯着枯荣道:“老和尚,你欲陷我于不义啊!”

枯荣满脸委屈道:“孙施主,你这顶大帽子扣下来,贫僧哪里受得了。我只知你若欲换,我便换与你;你若不愿,那便作罢。”

“那我不换了,润之掌门泉下有知,也必定不会怪罪于我。”

“既如此……”枯荣做出送客的手势,“孙施主,请便。”

“且慢。”孙慕云心下恨极了这个面黄肌瘦的老和尚,面上仍旧不失恭敬道,“还是让我和枯闲大师见上一面吧,我有事相求。”

枯荣摇摇头道:“不必了,这就是我们众师兄弟商议的结果。若是孙施主不愿将这大衍翠生珠换与我白马寺,还是请回吧。”

“大师……”孙慕云还欲再说些什么,但见枯荣满脸不悦之色,便硬生生地把话咽了回去。那种憋屈的感觉,比生吞了一只苍蝇还要难受。

“若我换呢?”孙慕云强自压抑着内心的怒气,压低声音道。

枯荣露出一副很是受用的表情,回答道:“这样的话,枯闲师兄自当为孙施主指明一条道路。”

“老贼秃,你真要欺人太甚!”孙慕云怒极反笑道,“你道这天下都是靠你们白马寺吃饭的?想必你们还不知我师父就是那天机老人吧,我若求你们,不若求自家师父,这大衍翠生珠即便对我毫无用处,你们也休想得到!”

枯荣脸上的老皮颤了一下,突然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厢房内,枯荣满脸倦意地看着枯闲道:“枯闲师兄,我们这般对他,似乎有些不妥吧?他是为救命而来,我们却故yì

如此刁难他,想必他现在对我已是恨极。”

枯闲的眉毛轻轻地颤了颤,道:“枯荣师弟,让你去扮演一个让人恨得咬牙切齿的丑角,真是难为你了。不过我们这样做,其实是在帮他。你也知dào

,他即是古神后裔,又是佛子,他对我们佛门的意义远超一切。只是他实在太年轻了,没受过什么大的磨难,再加上天机老人又对他爱hù

有加,所以他一贯心高气傲。此次正好借机磨砺磨砺他,消磨一下他的锐气,好让他尽快成长起来。”

“我们把赌注都压在他身上,是不是有些太冒险了?”枯荣有些迟疑道。

“佛门式微,只能依附于仙界而依存,实在是让我们这些佛门弟子无地自容。”枯闲混沌一片的双眼中突然现出一丝光亮,道,“如今佛子现世,正可借助他振兴我佛。”

“佛子又如何?”枯荣有些丧气道,“上次佛子现世,我佛门依旧倾颓。如今魔界中人全然不将我佛门弟子放在眼中,连仙界中人也对我们白眼相加。奈何我们仰人鼻息,也就只得忍气吞声。若非如此,我们师兄弟几人又何须躲在此界苟安一隅?”

“佛子自没有什么,得不到别人的承认,最多是我佛门多一位帝释罢了。但他同时还是古神后裔,上古七神的宏大誓愿想必你也听说过吧,若是这小子能够一直走下去,最后便是重走生死轮回之路的兽神,因此他算是佛道融于一身。因为他名正言顺,不光是仙界,连魔界一些有远见的老家伙也必定会承认他,若我们佛门在此之前一直鼎力相助,他归来后或会为我们佛门重开一界也说不定。”

“师兄所言甚是。不过既然如此,我们何不救治赵施主,也好让孙慕云多欠我们一个人情?”枯荣心下疑惑道。

枯闲突然露出淡淡的笑意来,他双手合十道:“寒云寺中藏着的仙人手骨已经可以救治赵施主,法痴还将它送给了孙慕云那小子,难道还能想不到此点吗?他之所以大费周章地将孙慕云打发到我白马寺来,便是明明白白地告sù

我们,这人不能救。若要让孙慕云欠我们人情,以后会有机会的,不必急在一时。”

枯荣叹息着,心有不忍道:“那赵施主岂不是……”

枯闲点点头,那目光中有种莫可言说的意味,道:“她——只是振兴我佛门的一个牺牲品罢了。莫说是她,即便你我二人,以后也有可能会走到这一步。”

枯荣颔首道:“若为振兴我佛,便也算死得其所了。”

那厢房内,便陷入了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中去了。唯有那一扇半闭半启的窗户,透进来一抹天光,如同稀释的奶水,滴落在枯闲的白须白眉上。而枯荣面黄肌瘦的脸上,那些老皮偶有翕敛,就着那渐潮渐浊的天光,泛起一阵漠漠的枯黄来。

第四十五章 药方

当孙慕云再次看到那满山如火般的枫树林时,他的心情复杂无比。自从上次离开这里,转眼间便是一年的时间过去了。五年前,也是在这般季节里,也是在这般满山火一样的红里,他初次来到这里。那红在风里摇曳不已,如同跌落凡间的火灵一般,只轻轻一跃,便越过了五年的时光,不请自来地闯进他的眼底、心底去了。

滚烫。

留下的烙印,更是硌得人生疼。

孙慕云静静地站在那间草屋前,昔日布置在这里的屠苏之禁曾让他吃尽了苦头,禁制后来被他毁去,曾经环绕四周的氤氲雾气也早已消散不见了。

他往前走了半步,停在那扇破旧的木门前。这木门没有了禁制的保护,整日风吹雨打,早已破损不堪。

伸出的手,停在半空。

孙慕云犹豫了一下,然后又极缓极缓地朝那木门把手摸去。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木门的把手,那把手上竟积了一层薄薄的灰尘。

这灰尘仿佛穿越了无数的时光,带着暴虐和不甘,纷纷扬扬地涌来,像一柄大锤狠狠地击打在了孙慕云的心上。触手处滑腻的感觉,就如同美人绯红的唇,带着点艳色,带着点瑰丽,但最终都化为了那凄寒江面上的粲粲泡影——那草屋里并没有人。

孙慕云僵立当场,他抬头望天,便觉得那日头昏暗了许多。彼时虽无云翳遮蔽,但那股自心底产生的寒凉却是无计消除的。浑身的气力也像在瞬间被抽去了一般,孙慕云软软地倚靠在木门上,突然一个踉跄,竟跌跌撞撞地一头栽入了草屋中。

这门竟然是虚掩着的!可是方才所见分明并非如此。

他心下惊异,回头细看,正看见一抹残光消失在木门的后面,就像乐者的尾指在那琴弦上由重及轻地拨弄着,终于踏着光的愿景撩拨出最动人的那个音符来。

孙慕云此时终于明白过来,方才那木门上必是有一道禁制无疑。这道禁制仿若专门等着自己前来,不远万里风尘仆仆,只在这门上轻轻一碰一倚,便都化作了那轻轻腾起的若有若无的烟尘了。这极重与极轻之间,背负的便是赵文的性命了。

他往草屋内扫了一眼,这屋内弥漫着一股霉潮破败的气味,夹杂着尘土的腥臊味,都一股脑儿地涌来,让人禁不住头晕目眩起来。孙慕云缓缓吐出一口气,他的目光一下子就落到了那张香案上,那香案上仍旧摆着一个龙凤耳炉,耳炉下却压着一张纸。

孙慕云眼中亮起一道光彩,快步上前,伸手便朝那张纸抓去。那纸入手极重,纸上分明又有一道禁制无疑,他不管不顾,将那张纸死死地攥在手中。孙慕云凝目看去,却见纸上那些字一个个都如铁豆腐一般,方方正正,满纸的沉重直透入眼底来了,写得却是:

慕云小友,你我虽定五年之期,但我早知今日之事,遂留一方于你。原本师徒相见,自该亲热一番,但残躯尚待他用,故避而不见。望多加珍重,期兽潮暴发之时,再聚于荒梦。

孙慕云读罢,喜极而泣。

再往下看,却是留了一个名曰碧柯沉血丹的药方。他匆匆扫了一眼,便将那张纸收入到了纳戒中。

这实在是一个出乎意料的结果,孙慕云心下自然又惊又喜。

因为天机老人并非仁慈之辈,甚至可以说性情有些古怪。当初孙慕云从寒云寺出发时,之所以选择带小宝前来而将小空留在那里,便是怕天机老人不愿出手相救,便用与之有旧情的小宝打动他,以期天机老人能动恻隐之心。而小空猴性顽劣,又口不择言,说不得便会触怒天机老人,自然不能带它前来。原本孙慕云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甚至想好以死相逼,孰料天机老人如此看重自己,虽避而不见,却早已留下一个救命的方子来。

走吧。

他回过神来,又环顾了这间破旧的草屋一圈,便心情复杂地走出屋去。

香案上的那个龙凤耳炉,在他离开后轻轻地转了转,接着整间草屋便在耳炉突然喷出的烈焰里化为了飞灰。

一道白蒙蒙的光芒刺破彼苍,直落到寒云寺中。

小空早已屁颠屁颠地迎上前去,那猴脸上竟露出谄笑的表情来。不料孙慕云收了摩云,却不理它,只径直朝赵文所在的厢房赶去。小空热脸贴了个冷屁股,心中虽然烦懑,但又发不得脾气。

前几日云仙子回来后,小空终于如释重负,整日大闹厨房。因为它闹得太凶,终于惹出了麻烦来。这寒云寺中有位隐修于此的老僧,比法痴的辈分还高上许多,早已修liàn

得脱胎换骨,整个人看上去就如同一个粉面玉腮的小和尚一般。这日小空正在厨房中撒野的时候,突然凭空冒出一个粉嫩的小和尚来,一把抢过它手中的水果大吃特吃起来。小空本就是不肯轻易吃亏的主,见此情景哪里肯依,便在那厨房中和那小和尚追逐起来。把整个厨房中搅得盆摔碗打,乌烟瘴气。那老僧何等修为,小空自然追他不上,但它只道眼前是个和它一样贪嘴的小和尚而已,哪里知dào

深浅,屡次吃亏后终于凶性大发,竟用体内的青焰朝那老僧绞杀过去。老僧一见,便略施手段,用佛光将小空吊在梁上。小空被吊了几个时辰,居然再次失控,又用出双魂之法的招式来,那老僧一见,便料定小空体内有些古怪,该是只妖兽无疑,便将小空压到掌中佛山下去了。

后来云仙子发xiàn

小空不见了,用神识查探时才发xiàn

此事,见小空痛苦不堪,便过来帮它求情。但老僧根本就不买账,后来法痴也来帮着小空求情,提及孙慕云的双重身份后,那老僧才极不情愿地将小空从掌中佛山下放了出来。自此小空再也不敢在寺中胡闹,甚至连厨房都不敢去了,每次经过那里都要远远地绕开。

孙慕云得了药方,此刻心下牵挂着赵文的状况,哪里有工夫搭理这只猴头,便直奔赵文所在的厢房去了。到了那里,远远地看见云仙子站在门前,似乎在低头沉思着什么。

他蹑手蹑脚地走上前去,突然拍了云仙子一下,倒着实把后者吓了一大跳。她连抚胸口,用美目横了孙慕云一眼,激动道:“哎呀,你真是吓坏我了。若不是此处是寒云寺,只怕我早已出手了。弟弟你也真是的,要是误伤了你那就糟糕了。”

孙慕云吐了吐舌头,伸出手去轻轻地挽着云仙子的胳膊,道:“姐姐,是我不好,我下次一定注意。”

云仙子迟疑了一下,终究没有缩回手臂去,任由他挽着。她的嘴角露出笑意来,说道:“弟弟,看你这样子,莫非寻到解毒之法了?”

孙慕云点点头道:“我拿到一个方子,那药方名曰碧柯沉血丹,只是不知对天葬腐骨奇毒效果如何。”

云仙子一听,脸上露出极其惊讶的神情来,难以置信道:“竟然是号称解尽万毒的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而且还是药方。如此说来,枯闲大师对你还真是出奇地用心。”

听闻此言,孙慕云的脸上却蓦地腾起一股怒气来,冷笑道:“莫提枯闲那个老秃驴,还口口声声道我上世于他有大恩。我真zhèng

有求于他时,竟以修闭口禅为托,连面都不给我见上一见,只派个黄脸的老秃驴故yì

来刁难我。如此‘用心’,我以后自当重谢他!哼!”

“那你这药方……”

孙慕云抬头望天,但见云翳蔽日,他有些黯然道:“是我师父天机老人留与我的。此次我前去那草屋中,只见人去屋空,香案上却早已留下这碧柯沉血丹的药方来。也许是一年之前就已经留下了,他老人家实在是神机妙算,不然我师姐只怕……”

云仙子情不自禁地感叹道:“你师父对你实在是太好了。”

“是啊。”孙慕云唏嘘了一番,又道,“不提此事了,却不知我师姐现在情况如何?”

云仙子摇摇头,将手臂轻轻地抽了回来,回答道:“她之前曾又毒发过一次,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只是这毒已经越来越猛烈了,实在是拖不得了!”

孙慕云点点头,突然心下一凛,指着云仙子身后的厢房道:“屋里是谁?”

第四十六章 还债

云仙子不答,却只道:“你不要打扰她们,我正好有些疑惑需yào

找你探讨探讨。”

孙慕云用地之眼已经将厢房内的情况瞧了个清清楚楚,只见赵文斜斜地倚靠在床头,面色发白,嘴唇却变成了妖异的蓝色——这必是毒发的结果了。而她身旁的床沿上,坐着一位白衣女子。那女子好有三十许,端庄淑雅,正用一条毛巾仔细地替赵文擦着脸。赵文一直在说话,那女子只一直笑,时不时地搭上一两句话,脸上洋溢的幸福却是丝毫没有掺假的。

这位白衣女子,难道是赵文的母亲?孙慕云莫名地觉得似乎在哪里见过她。

他思索了一阵,便记起那日在百炼堂中对他痛下杀手的那位黑衣女子,彼时她身旁便有一位眉目未曾看得分明的白衣女子。这气质和感觉是不会错的,这白衣女子分明就是她。原来她也会偷偷地来看赵文,原来她的心也并未狠到可以对自己的女儿完全不管不问。

但是她为何要丢下赵文孤苦伶仃一个人呢?孙慕云的心下虽有些愠怒,但又夹杂着高兴——赵文毕竟终究还是和她母亲见上一面了。

过去的爱恨情仇纷纷扰扰种种不堪暂时都先搁置一旁,那厢房内此时便是一个明媚的小天地,那里有的只是一位母亲对自己女儿深重的爱和一个女儿对自己母亲无比的依恋。这样单纯的日子,也许只要有那么一天,便算得上是幸运了吧。

云仙子素指连弹,便见一圈银光出现在空中,将二人包裹在其中。孙慕云回过神来时,发xiàn

自己已经置身于寒云寺外。

周围遍布着密密麻麻或灰黑或墨绿的苔藓和地衣,他突然兴起,蹲下身去在那些地衣和苔藓上摩挲了一阵,然后看着沾在手上的墨绿汁液道:“姐姐,你看这些地衣,在如此恶劣的环境下也能生长得如此快乐,为何人就会有如此多的烦恼呢?”

云仙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道:“生长得快乐,这是从何说起?我只觉得这地衣殊无意识,即使活个千年万年,却和未曾活过不差分毫。”

“可它们无忧无虑,只要不停地生长即可,每时每刻都没有烦恼,这样无知的日子或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吧。”孙慕云站起身来,将两手对搓了一阵,便将掌心中沾着的地衣和泥土搓了下来。

云仙子也慨叹道:“唉,人啊,他这一生所求究竟是什么?或许最终连他自己都不知dào

。不提这些了,我现在心中有些疑惑,需yào

和弟弟你一起来探讨一番。”

孙慕云疑惑道:“却是何事?”

云仙子右手从袖中伸出,体内真元流转。孙慕云便感到身周的棕色黄色的亲土灵气夹杂着一些淡紫色、杏色的天地灵气疯狂地往她的掌心中涌去,顷刻间便见一座小小的灰褐色土山突然出现了她的掌心里。云仙子托着这座土山,一副举重若轻地样子。

“去。”她竟然毫无征兆地将掌心中的土山朝着孙慕云狠狠压去。

孙慕云根本没有想到云仙子会对他动手,近乎本能地一个瞬移躲了开来。

云仙子眼中一亮,素指一弹,那座土山便涣散开来,宛如被吹散在风中一般。她朝孙慕云道:“方才你是用何法躲开去的?”

孙慕云站定在原地,一抚胸一眯眼,嘻嘻笑道:“想知dào

吗?谁让你刚刚欺负我的,我偏不告sù

你。”

云仙子笑骂道:“你这臭小子,不说算了!”

孙慕云便一个瞬移到了云仙子跟前,轻轻地挽着她的胳膊道:“姐姐,你别生气嘛,我跟你闹着玩的。”

云仙子任由他挽着,又笑道:“我哪里生气了,你若再不老实交代我才真的要生气呢。”

孙慕云便放开手来,道:“我用的是瞬移之法。”

“瞬移之法?”

“我是利用所感应到的大地律动进行瞬间转移,但也会受到限制,若周围没有大地律动,我是无法进行瞬移的。”

云仙子沉思了片刻,道:“我领悟的天地法则也是土之法则,为何我从未感受到什么大地律动呢?”

孙慕云挠了挠脑袋,不敢肯定道:“我也不知dào

呢,反正我从使至终都是只感受到大地律动而已,难道土之法则还有什么别的不成?”

云仙子一脸惊诧地看着他道:“弟弟,你是真不知dào

还是假不知dào

。我们在聊正经事呢,你可不要再拿姐姐来消遣了。”

孙慕云摆摆手道:“岂敢岂敢,我确实不知。姐姐若是知dào

的话,不妨告sù

我一下。”

云仙子秀眉微拧,道:“外四法则的应用,古书上说有四种,古书上所说的第四种:极——是一种接近本源的应用,因为太过虚无缥缈,所以现在修道界均认为是三种,即为:遁、控、逸。”

“看好了!”云仙子娇喝一声,一股清风拂过,她的身形突然在原地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心下大奇,地之眼施展开来,却发xiàn

原来云仙子躲入了地下。

云仙子再次现出身形来,解释道:“我方才所用的便是土之法则中的遁,领悟之后可以将身形融入土中,完全领悟后甚至可以在土中疾行,只可惜我还没有领悟到那一步。”

孙慕云似有所悟,问道:“那座土山呢?”

“你还记得那日在百炼堂中小空所用的青色火焰,幻化种种,便是法则应用中的控了,我这土山亦是如此。凝天地灵气,化方万千,其中玄妙,便是寻常人口中的仙家手段了——翻江倒海,移山平岳。实jì

上都是法则中控的应用罢了。至于逸,你那只灵虎小宝,它所领悟的风之法则的应用便是逸了,风似无形,却又暴虐无端。那青光裹过,便可使身轻如燕,而风的束缚,却又让敌人如陷泥沼,寸步难行。”

“原来如此!”孙慕云心下大喜道,“难怪我一直感觉我所领悟的土之法则并不完整,果不其然。”

云仙子却娥眉难舒,眼中倦意如潮,只道:“想我如今已是合体期修为,却只领悟了土之法则应用里的控和遁,逸之一道我是毫无头绪,你那许是极的大地律动更是虚无缥缈,要彻底领悟土之法则真是如同痴人说梦一般。”

孙慕云闻言,虽然心下有些共鸣之感,嘴上却安慰道:“姐姐,你不必丧气,体悟法则是强求不得的。况且你现在是合体期的修为,能走到这步已经是凤毛麟角万中无一了,不知叫多少修士好生羡慕呢。以后必可百尺竿头更进一步,到达渡劫期的修为。然后飞升仙界,得享齐天。”

“弟弟,你不必安慰我,我们修道之人本就是逆天而行,四九小天劫,九九大天劫,还有不期而至的心魔,压迫得我们只能不断地前进前进再前进,若稍有松懈,便是身死殒落的下场。尔虞我诈,你争我夺,有时为了争夺一本修liàn

功法或者一件法宝可以无所不用其极。有时我常想,或许死了会更自在一些不是?”云仙子的语气中颇多寂寥之意。

孙慕云听得一阵心酸,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终究只发出一声长叹。

“好了,我们回去看看你师姐赵文去。”云仙子忽道。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你先回去吧,我随后便到。”

云仙子疑惑地看了他一眼,只道:“速来。”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在一圈银光中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从纳戒中寻出摩云,施展化活之术后慢慢套上,接着便在一道眩目的流光中直往东方去了。

摩云的速度极快,眨眼间孙慕云便看到了前面蹑风飞行的白衣女子。

他猛一咬牙,加快了摩云的速度,很快便赶了上去。前面的白衣女子似有所觉,转过身停了下来。

孙慕云看着眼前的白衣女子,面色转冷道:“你可认得我?”

白衣女子有些疑惑道:“我和你素未谋面,不过我家文儿方才多次提及的张玉成,想来便正是你了。”

孙慕云一听,脑中顿时“嗡”的一声炸了开来。他感觉像有千万只虫子在疯狂地撕扯着自己的血肉,整颗心也如同被生生地剜开了一般。头顶上的天幕,仿佛在顷刻间沉重了千万倍,随时要坍塌下来一般,而日头,如一颗鲜红的血目,刺得孙慕云眼角一阵抽搐。

他凄然地大笑起来,道:“想来你搞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张玉成。你可真是贵人多忘事,当年承蒙你的元婴分身出手,差点打得我魂飞魄散,若不是我师父赵牧之腆着脸皮讨来了整整三滴天香续命露,我哪有还有机会再见到你呢?”

白衣女人突然醒悟过来,面上露出惊讶之色,接着苦笑道:“原来你是那晚我在寒霜谷中遇到的那个孩子!唉,她虽是我的元婴分身,我却是管不住她的。也罢,既然如此,我便任你处置好了。”

孙慕云从纳戒寻出一把匕首来,却正是龙骧匕,朝那白衣女子掷了过去。

白衣女子接了过来,便听孙慕云道:“你自己了断吧,我原本只是想与你见上一面,我们之间虽有些纠葛,但你毕竟是她的母亲,我也无意伤害你。但你千不该万不该,竟将我当成了那个叛徒,这是你自找的。”

白衣女子将龙骧匕握在手中,手臂颤了颤,却道:“你知dào

,这匕首是杀不死我的。”

孙慕云点点头道:“我知dào

。”

“那为何……”白衣女子疑惑道。

孙慕云盯着她,无比失意道:“这只是我给自己的一个安慰罢了。”

白衣女子点点头,将龙骧匕狠狠地扎入腹中,便见殷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在那袭白衣上宛如盛开的奢靡血色茶花一般,鲜艳而刺眼。

“你走吧。”孙慕云垂下头,满脸沮丧道。

第四十七章 兵分两路

孙慕云回到寒云寺中的时候,云仙子早已等得有些不耐烦了。她心中虽然微愠,但见孙慕云垂头丧气,因不知何故,也不好发作。

孙慕云歇了片刻便恢复过来,将那药方拿了出来。云仙子接过来只看了一眼,脸色便立时变得非常难看。

炼制碧柯沉血丹需yào

的药材共二十一种,其中辅药十八种,虽然品种繁多,但俱是些寻常草药,并未有何稀奇之处;而主药只有三种:万年龙修草、佛光舍利子和冰雪之心。天机老人真是算无遗策,早已料到这三味主药难以寻到,竟然连在何处可以找到都标注了出来。

万年龙修草,极西之地陈家藏有。提及这极西陈家,云仙子倒是有些印象,当年杨家未被灭门之时,便和陨铁杜家以及极西陈家合称修道三大家。云仙子以前倒也和这陈家曾经打过一些交道,但大都流于表面,算不得真zhèng

的交情。而让燕云帝国头疼不已的极西马帮,传说便和这极西陈家有些千丝万缕的关系。更有甚者,言之凿凿,坚称极西陈家便是马帮真zhèng

的幕后主使,当初零散的马帮便是在陈家手上整合起来的。

佛光舍利子,白马寺倒是有的,云仙子只看了看,便没有放在心上,直接看向第三味主药。

冰雪之心,极北大雪山。批注只有这五个字,但是云仙子一见却骇得面无人色。所谓极北大雪山指得便是极北大冰原里的那些连绵数千里的雪山。极北大冰原是此界所有修士心中的禁地,也是所有人类的梦魇——兽潮便是从这里涌出然后暴发开来的。莫说自己只是一个合体期的修士,即使是渡劫期的修士,在极北大冰原中搜寻天才地宝时也是小心翼翼,如临深渊如履薄冰一般,丝毫不敢大意。生怕一个不慎,便落得个身死殒落的下场。而自己和孙慕云前去的话,先不说能否找到冰雪之心,只是一路上那些隐藏在冰天雪地中的妖兽雪怪便可将二人生吞活剥了。即使能够找到冰雪之心,这等天才地宝附近必定有着极其强横的守护者,到时又待如何呢?

孙慕云察觉到云仙子脸上的惊骇之色,一把将药方抢了过来,只匆匆扫了几眼,他的脸上也随之露出惊惶的神情来。但孙慕云却是在看到白马寺的佛光舍利子时感到一阵悚然,因为他已经与白马寺交恶甚久。一提到白马寺,孙慕云的眼前便无端地出现了那位面黄肌瘦让他感到厌恶之极的老僧枯荣来。

事已至此,还有何脸面前去讨要这佛光舍利子呢?

孙慕云沉浸在对白马寺众僧的厌恶中的时候,他并未意识到冰雪之心的难得。直到云仙子告sù

他极北大冰原的险恶之后,他才痛苦地揉了揉自己的胸口。

这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果然不是这么容易炼制的,尚不提其后繁杂的炼制之法,只是这三味主药便让孙慕云心悸难安。但人命关天,纵使难如登天,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他也只有去试上一试了。

沉默半晌后,孙慕云突然闷声道:“姐姐,这十八种辅药就给你了,此事关乎我师姐性命,请务必尽心尽lì

。”

云仙子点点头道:“这十八种辅药都是些寻常草药,虽然其中有些需yào

百年的老药,但也不算甚难事。我与康定城中的帝国修士太楚真人有些交情,这辅药经他找寻一番自然不难凑齐。”

孙慕云露出一丝浅笑来,道:“若真如此,那真是太好了,就劳烦姐姐你了。”

“这是哪里话。”云仙子接口道,“凑齐这些辅药自然不难,可这三味主药又该如何呢?最简单的莫过于白马寺的佛光舍利子,白马寺僧众宽厚仁爱,我听说你们百炼堂还和白马寺有些故交,你亲自前去求药的话想必不难。极西陈家的万年龙修草,看来只有我前去了,我好歹和陈家还有些浅交,虽然于事无补,但终归还是有些机会的。”

“倒是冰雪之心,只知在极北大雪山中,可是极北大雪山连绵数千里,茫茫一片,如何寻得?再加上其中的种种凶险,几乎是毫无可能。”她的声音越说越小。

孙慕云直待她说完,才满脸平静道:“姐姐,你便去康定城中找那太楚真人,只需凑齐十八味辅药即可。至于三味主药的事,就交给我好了。”

“你有把握?”

孙慕云点点头,笑道:“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师父可是神mì

莫测的天机老人,我虽然只是他的一位不入流的徒弟,但也有些压箱底的本事。你尽管放心地去吧,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的。”

云仙子美目中泛起一股柔情,捏捻着他的嘴巴道:“傻弟弟,此去一定要多加小心,早去早回。若实在不行,便……算了吧。”

那话语中,却有一股淡淡的酸楚之意。

“去吧去吧,你可真啰嗦。”孙慕云听出话语中的关切之意,便感到鼻腔中没来由地一酸。为防泪水决堤丢人现眼,他便故yì

现出一副极不耐烦的模样来。

“你呀!”云仙子笑着收回手来,道,“总是长不大呢。那我便去了,多加保重!”

孙慕云挥挥手,目送着云仙子化作一道眩目的流光直往南去了。

“慕云,仙子她这是往哪里去?”不知何时出现的小空一脸好奇地问道。

“她在此地待得有些腻了,便出去逛逛。”孙慕云叹道。

小空却一下子跳将起来,不安分道:“仙子也忒不厚道,我在此地也待得快闷出鸟来了,她竟然不顺路带我出去逛逛。”

孙慕云看着身旁这只顽皮的猴头,刚到嘴边的话便咽了下去。原本他打算带着小宝一起去寻找那三味主药,而让小空留下来照看赵文,但听了小空的诉苦,便改了主意。因为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他二人有一种亲如兄弟的感觉,而小空在孙慕云眼中就是一只会说话的猴子而已。在百炼堂山门前小空失控的时候,孙慕云更是下意识地把小空当成了身旁潜在的危险,莫说亲近,甚至还时刻防范着它,生怕它突然失控伤了自己。若说感情,孙慕云觉得他和小空之间实在谈不上有什么感情,既未休戚与共,更无同生共死,所有的也许只是对于小空最后有可能会成长为仙兽的期盼吧。

这是一种相互间的利用吗?孙慕云不愿去想,因为这个问题并不重yào

,至少现在是无伤大雅的。

“小空,你去把小宝找来,就在此地等我,我有些事需yào

先去处理一下。”孙慕云说完,也不待小空回应,便自往寒云寺的后殿去了。

到了后殿中,小和尚觉清正坐在蒲团上打着瞌睡。孙慕云不愿吵醒他,便蹑手蹑脚地在后殿里转了一圈,却没有找到法痴。他不得已摇醒了觉清,问道:“觉清,你师父呢?”

觉清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道:“他不是在这里吗?”

孙慕云眼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来,便施展了地之眼将整座寒云寺笼罩在其中。正发xiàn

法痴和一个身披袈裟油头粉面的小和尚待在前殿中的时候,那小和尚似有所觉,一道目光宛如实质般地朝后殿的方向剜来。孙慕云便感到浑身一阵冰凉,心下骇然不已。

一旁打瞌睡的觉清也突然跳了起来,茫然中慌乱道:“师父、师父,我再也不敢偷懒了!”

看到法痴并未在身旁时,他才一抹额间的冷汗,却不敢再睡,只是不停地念着佛经。

带着惶恐来到前殿,孙慕云硬着头皮进入其中。法痴笑嘻嘻地看着他,而那油头粉面的小和尚则死死地盯着他。孙慕云只感到浑身发毛,有种宛若被人剥了个干干净净的怪异感觉。

好在只片刻后,那小和尚便放声大笑起来,朝法痴道:“这小子倒有些意思,有些意思。”

法痴在一旁附和道:“师祖觉得那仙人手骨送他是否合适?”

那油头粉面的小和尚却不答,只是点点头,接着便闭上眼睛枯坐入定了。

孙慕云正在惶惑不解的时候,却被法痴用独臂一把扯出了殿外。

“怎么了?”孙慕云看着一旁的法痴道。

法痴面露喜色,故作神mì

道:“孙施主,恭喜了。”

孙慕云不解道:“何出此言?”

“我师祖穆慈法王,已经答yīng

出手帮zhù

护持赵施主了。”法痴回答道。

孙慕云转头看向前殿,又惊又喜道:“此话当真?如此说来我师姐所中的毒能够解了?”

法痴摇头道:“我师祖虽然佛法精湛,但依旧无法解去赵施主身上的毒,只能压制住这天葬腐骨奇毒。孙施主还是尽快配出解药,才能彻底解除后患。”

孙慕云闻言,顿时有些丧气道:“我正在想办法,不过要找到那几味主药颇为麻烦。此去路途遥远,我也不知何时才能回来,如此便劳烦大师照顾一下我师姐了。”

法痴口宣佛号道:“孙施主大可放心。不过此去必定有许多凶险,还望孙施主切莫意气用事。”

“多谢大师。”孙慕云执了一礼,便退下了。

回到方才的地方,小空和小宝早已等在那里。却见小宝的脖子上吊着一个竹篮,竹篮里居然装着很多水果。孙慕云一看,顿时哭笑不得,摸了摸小宝的光滑如缎带的背部,佯怒道:“小宝,你怎么能跟这只死猴子同流合污呢?”

小宝呜咽了一声,委屈地看了小空一眼。

小空一见,连忙窜上前来,取下小宝脖子上的竹篮,同时朝孙慕云讨好道:“慕云,我怕你路上饿着,特意为你准bèi

的。”

孙慕云强忍住内心的笑意,咳嗽了一声,装作什么都没有听见,指着远方道:“我们走!”

第四十八章 中伏

这树林中雾气飘来荡去,就像一层薄薄的纱幕一般。风是极冷的,涩涩地吹着。孙慕云离开寒云寺只行了数日,心下便惴惴不安起来。他知dào

万神殿一直没有打算放过自己,不过他们究竟会如何对付自己,孙慕云心里也没底。

白马寺和极西沙漠都在寒云寺的南边,极北大冰原过于险恶,只有最后再去闯上一闯了。他此行的目的就是去极西陈家,虽然他和陈家殊无交情,但总比前去已经交恶的白马寺让他感到舒服。

苦寒之地的树木本就稀少,且以针叶林为主。这片树林却是一片阔叶林,在这寒冬时节里,竟诡异地绿着。大片树叶在风中轻摆,宛若升腾的绿焰一般。

孙慕云心下感到好笑,这等伎俩未免也太拙劣了吧。地之眼施展开来,孙慕云的脸色便凝重起来——这片树林未免也太过广阔了,地之眼居然看不到尽头。林中的雾气也分明有些怪异,就那么漫无目的地飘荡着,薄薄的一层,却宛如实质一般,给人一种看不分明的感觉。

一人一猴一虎就这么停在了这片绿得有些迷离的阔叶林前,逡巡而不敢前。

“慕云,我们……绕过去吧。”小空小心翼翼道。

孙慕云点点头,说道:“这片树林中实在有些诡异,我们便绕过去好了。”

就在这时,一道极轻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孙慕云并未转身去看,他仍旧面朝前方的树林,却用地之眼打量着身后的不速之客。相传夜晚在山林中赶路时,若感到有人拍打自己的肩膀,是千万不能回头的,若是轻易回头了,迎来的不是鬼魅上身便是利齿临喉。孙慕云背对着来人,保持着戒备的姿势。身后来人也心下好奇,饶有兴趣地看着。

此地退之不得,兼之有恶林、山脊阻道,实乃难行之道,为兵家之所谓泛地。泛地原需疾行而过,但自己眼见前方恶林破绽百出,心下畏惧,竟逡巡不前,正好犯了兵家之大忌,给了万神殿之人足够的时间形成合围之势。

如此说来,反倒是自己自恃聪明,以为看穿了别人的诡计,反而着了别人的道。孙慕云心念急转间已然明白过来,心下暗道。

这仗势,确实有够骇人的。但见两旁不知不觉中已经转出十数人来,或垂髫童子,或黄发老者,或艳丽妇人,其中有两位却是孙慕云的“故交”——正是血魔尊者和张玉成。

众人一站定,孙慕云便感到一股极强的压迫感朝自己涌来。略一判断,孙慕云便看出所来的人至少都有分神期的修为。身后倒只有最先出现的那一人,此人年约四十,面色平和,眉目清减。虽说不上俊朗,但身上一件月白的素布长衫,倒给人一种出尘的飘逸之感。他只是负手而立,整个人便宛如一个无限拉长的“人”字,在这茫茫天地间竟殊无渺小之感——这是最危险的一个人,应该就是万神殿的大长老曾嵘了。

这些万神殿修士出现之后,也不急着动手,均手持一块木制的牙牌,按照一种奇怪的位置围站着。孙慕云便感到身周的大地律动受到了抑制,他心下凛然,背后的冷汗早已渗渗而下了。

他看了一阵,便明白过来,这合围之势分明有些蹊跷。自古攻城,若为取城,必定围三阙一,以防城中之人萌生死志,拼命抵抗。但如今万神殿所谋,就是自己的性命,竟然也来个围三阙一,只留下通往面前那片蹊跷树林的道路,必是希望自己逃窜入这树林之中。

这林中,俨然便是个陷阱了!

既然他们不动,便只有自己先动了。若这般拖延下去,自己迟早会崩溃。孙慕云心下打定主意,便朝小空耳语道:“你左,我右。定西见,保重!”

孙慕云转过身来,朝着负手而立的曾嵘一抱拳,朗声道:“诸位,劳烦你们费心了。我区区贱命,何须各位动手,我自己了断好了!”

曾嵘若有所思地看着他,却见小空和孙慕云几乎在同时暴起。小空身上冒出的青焰汹涌暴虐,张牙舞爪宛若活物一般。它举着空蒙火盾直朝着左边的数人冲去,而身上的青焰也在顷刻间化成了两条扭转盘缠的青色巨蟒,吐着信子,跟着小空奔袭而去。而与此同时,孙慕云循着大地律动往右边瞬移而去,身周也出现了一个幻像来。他此时所能感受到的大地律动虽然受到了抑制,但是生死攸关,星月同辉在眨眼间便蓄势完毕。孙慕云衣袂翻飞,循着大地律动划出一道弧形轨迹来,带着宛若明亮太阳一般的幻像,势不可当地朝右边的万神殿众修士砸去。

众人一阵错愕,没想到孙慕云在此时居然会做困兽之斗,竟出乎意料地率先发难。但他们很快就反应过来,带着一种被羞辱的愤nù

,对小空和孙慕云发动了猛烈的反击。他们纷纷将法宝祭出,朝着这一人一猴打去。便见半空中光影流转,青光乱舞,紫电狂飞。黑色的鬼气和橘红的光点乍现即逝。各种奇形怪状的法宝带着呼啸的声音轰来。孙慕云只感到天地间陡然变得昏暗一片,怒风嘶吼肆虐,沙尘弥天蔽日,头顶的天幕也似乎斜斜地倾圮了下来。

小宝一直紧跟在孙慕云身后,眼见数件法宝袭来,它嘶吼一声,体表蓦地冒出刺眼的青光来。那青光一闪,便如同飞絮一般消失在风里。然后便见空中袭来的数件威力惊人的法宝如陷泥沼之中,速度慢得如龟行一般。孙慕云怒吼一声,速度不减,直朝右边的众修士袭去。他这一记星月同辉声势骇人无比,所到之处的空气宛若水波一般荡漾起来,给人一种似幻似真的感觉。右边众修士不敢直撄其锋,俱都举起手中的牙牌。木制的牙牌上顿时亮起一阵清亮的光芒,那些光芒融合在一起,在众修士身前布下了一道柔和的光幕。

就在此时,孙慕云蓦然听见一声惨呼。他心下一凉,知dào

是小空吃了大亏。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慕云无暇他顾,星月同辉狠狠地砸在了那光幕之上。便见四周猛然一滞,仿佛一阵急鼓突然停歇了下来,似乎连时间都开了小差。接着却是一记重锤,如同鼓面上的灰尘四散腾起一般,便见四周空间猛然震荡撕裂开来,犬牙交错的空间裂隙乍现即逝,生生灭灭,此起彼伏。然后便是一声巨响,那爆zhà

声震得众人耳膜一阵生疼,宛若实质一般的热浪汹涌着向四周散逸开来,却又被扭曲撕裂的空间圈在其中,如同浪潮一般反复冲刷着其中的一切。原本犬牙交错的空间裂隙瞬间变得狰狞无比,眨眼间便将那层光幕切割得七零八落。众修士身前的护身法宝顿时亮了起来,抵御着汹涌而来的澎湃热浪。连风都是滚烫一片,空气也被炙烤得干燥嘶哑。

众修士回过神来,体内真元疯狂地涌入手中的牙牌里,那层光幕随之变得明亮刺眼起来,立kè

挡住了热浪的肆虐。趁着光幕零落,众修士心神激荡的时候,跟在孙慕云身后的小宝身上青红两色光华一闪,气势如潮,速度瞬间快得如同浮光掠影一般。一扑一跃,小宝便如同疾风一般窜向了场外。右边的修士本待前去拦截,就在此时,孙慕云突然一折身一个瞬移,竟然返身直往那片诡异的树林中投去。

众修士本意便是将其逼入这片树林中,却没料到猎物居然会自己往陷阱中投去。众修士始料未及,心下顿时都有些疑惑,有些不知所措起来。而小宝趁此机会,早已窜到了场外。眼见这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即将得逞,孙慕云心下一喜,准bèi

再周旋片刻,便发动御灵之法逃到小宝身边。就在此时,一直站在那里冷眼旁观的曾嵘突然一抬手,口中猛地发出一声低啸,空中便凭空出现了一道青色的波纹,眨眼间越过数十丈的距离,撞到了他身上。孙慕云顿时感到被一股大力狠狠地击飞了出去,直往身后那片诡异的树林中摔去。更加令他感到骇然的是,这道青色波纹居然将他束缚住,连大地律动都丝毫感应不到了。

“小宝!”孙慕云大叫一声,便发动了御灵之法,脑中装有小宝影像的小圆球变得滚烫一片,他也随之瞬移到了小宝身边。虽然此刻小宝方逃出场外,但情势危急,容不得孙慕云多想了。

此时众修士纷纷出手,投靠万神殿的修士以鬼道修士为主,便见半空中黑烟如幕,鬼气森腾,四周响起一片鬼哭狼嚎之声。半空中的黑烟里竟然冒出数个魔头的狰狞面目来,偶有罡风雷火出没其间。孙慕云方一出现在小宝身旁,突然感到喉间一凉。他心下一凛,一个瞬移躲开,正看见张玉成那把淡青色的飞剑凭空出现,一斩而过。而右边的众修士,趁机再次围将上来。

孙慕云急忙转头看去,只见小空正龇牙咧嘴地和左边的众修士周旋着。它体表的青焰中有着星星点点的蓝色火焰,这蓝色火焰霸道无比,无论什么法宝,稍稍沾上一星半点瞬间便化为了飞灰。小空横冲直撞如入无人之境,众修士纷纷避让开来,但它背上一道血淋淋的伤口,诠释着它方才的惨叫声。

第四十九章 田忌赛马

眼见张玉成在左边拦截小空,竟然还抽空偷袭了自己一下。孙慕云心下杀机顿起,但他强自压抑住心中的怒火,依旧一折身朝右边的众修士冲去。

律动之墙,聊胜于无地出现在身周。

“竖子,尔敢前来送死!”便听得血魔尊者一声冷喝。

孙慕云突然发觉脚下出现了一片粘稠浓厚的血海,将自己包裹在其中。那血海中,无数的血泡咕噜咕噜地泛起,如同沸腾了一般。那血海猛然翻转过来,劈头盖脸地朝他压去。那浓重的血腥气,让孙慕云的胃部一阵痉挛。空中如幕的鬼气黑烟里冒出的数个面目狰狞的魔头,也发出一阵极其刺耳的笑声来,便有一股让人闻之欲呕的腥臭味在场中弥漫开来。孙慕云接连几个瞬移躲开那覆压过来的血海,却感到胃酸一阵上涌。空中雷火如蟒,罡风如幕,加上隐藏其中突然袭来的众多法宝,他手忙脚乱,数次险些被偷袭得手。

小空和小宝也陷入了到血海中。小宝身上青光流转,分出两道来,直朝孙慕云和小宝身上裹去。青光及身,孙慕云顿时感到身上一轻,正待发动反击时,却听见小空凄厉地怒喝一声:“双魂之法——”

孙慕云循声看去,正看到小空身上暴起的一蓬血雾,他心下骇然道:“小宝,快去帮小空!”

接着小空便凄厉而凶恶地嚎叫了起来,它的身体里突然冒出一个和小空有着几分相似的透明恶猿幻像来。那恶猿幻像摇摆不已,显得很不稳定,但是眼神中却充满嗜血和残杀的渴望。场中的温度本就很低,此刻更加霜寒刺骨,冷冽异常。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传来,空中甚至凝出了细小的冰晶,而众人脚下的地面也在同时生长出一大片白霜来。小空眼中血红一片,隐藏在它那小小身体里的暴虐和嗜血,随着恶猿幻像的出现也一并被释fàng

出来。

小空突然咧开嘴狞笑起来,它血红的双目死死地盯着一位垂髫童子模样的修士。这修士方才让小空吃了大亏,小空凭借本能战斗,自然要先杀掉让它感到威胁最大的人。众人看得心下一阵凛然,却都忌惮小空身上的蓝焰,只是远远地发动神通,同时驱使法宝朝它袭来。

血海再次翻涌,那血水卷至半空的时候突然化作万千殷红的血箭,如同暴雨一般朝着场中射来。那几个面目狰狞的魔头分别张口吐出一溜幽碧的鬼火、一蓬白得让人心悸的雾气和一声让人毛骨悚然的怪啸声。

那怪啸声传到近前,孙慕云突然意识一滞,整个人也呆滞起来。与此同时,曾嵘一抬手,掌心中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颗跃动不已的雷球。那雷球蓝白相间,在掌心中窜跳不已,像个顽皮的孩子一般。

曾嵘面沉如水,肃声道:“再见。”

他朝着孙慕云屈指一弹,那雷球便滴溜溜地旋转着直往后者身上撞去。

就在此时,曾嵘身后的黑烟里突然凝出一个人形来。这一下极其突兀,却正是隐藏在鬼气黑烟中良久的鬼王出手了。鬼王并指成剑,鱼跃而出,浑身黑光闪现,直朝曾嵘身后扑去,同时口中冷哼一声。

这一声本是极轻的,但场中的万神殿修士听在耳中,却如同惊雷一般。众人呆滞了片刻,接着都露出痛苦不堪的神情来。时间仿若在这瞬间被折叠了一下,鬼王的右臂已经如一把乌黑的利剑从身后狠狠地刺向了曾嵘的心脏。

那雷球来得极快,等孙慕云回过神来时,便已然到了跟前。看着那炫目的蓝光,他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一股前所未有的危机感在脑中弥漫开来,孙慕云的手下意识地放在了胸前的仙人手骨上面,浑身的血液也变得灼热一片。

那雷球,就在此时突然爆裂开来。

“参商永离!”小空声嘶力竭的嘶吼声传来,却被淹没在那“滋滋”的电流声中。

绝对视角及时发动,孙慕云看着场中,此时所有的一切看起来都显得如此扑朔迷离。

他首先注意到的便是鬼王,鬼王右臂发出黝泽的光芒,十指并剑直直地刺向曾嵘的心脏。曾嵘身上那件看起来很普通的月白素布长衫迸发出炫目的银光来,虽然此时尚只有一丝,但孙慕云知dào

鬼王这一击想必是要无功而返了。

小空此时骑在小宝身上,小宝的身形则扭成一个令人难以置信的形状,躲过了数件法宝的合击。身上一层薄薄的青光,给人宛若水波流动的感觉。它的前爪裹着一层墨绿的光绸,正朝一名黄发老者拍去。小空则双目血红一片,保持着仰天嘶吼的姿势,它的背上两道伤口触目惊心,血流不止。而它身后那个暴虐的恶猿幻像,正在从小空身上慢慢跨出身来。那恶猿幻像此时尚在半空中,双手捶打在自己的胸口,便见一片红光在整个漆黑的天幕下亮起。那血海被这片红光裹挟着倒卷回去,袭向小空的雷火、罡风和血箭也纷纷倒射而回。打来的数件法宝则都失去了控zhì

,往地上坠落而去。

孙慕云身前的雷球已然炸裂开来,眼前出现了一个亮到让人窒息的白色光点,那光点如一个白色的花骨朵般缓缓绽放开来。顿时一片刺眼无比的光芒出现在孙慕云眼前,其中雷声轰响,蓝色的电流如万千扭动不止的蓝色小蛇,往四下里呼啸而去。那“滋滋”响个不停的电流,汇成一条蓝色的长河。蓝色长河的四周,空间被狠狠撕裂开来,如同被犁过的土地一般,一层层倒翻过来。庞大的威压让人忍不住感到心悸,那一汪海一样的蓝,带着令人生畏的寒意和快意,如同恋人幽怨的一瞥,顷刻间便到了身前,似乎在下一刻便要将孙慕云彻底给淹没。在绝对视角中那电流仍然来得很快,孙慕云心下不免骇然,若是没有发动绝对视角,只怕现在自己已经被这条蓝色长河给吞噬了。那万千电蛇到了跟前,孙慕云心知此时他向着小空的方向一个瞬移即可躲开。

他猛然回过神来,身形已然循着大地律动瞬移开来。而那些在天地间肆虐的电蛇,则突兀地出现在面前,仿若凭空出现一般。巨大的轰鸣声充塞了整个天地间,随着无匹的威压一道往四周倾轧下来。蓝色长河所到之处,连空间都如同雪翻浪叠般抽搐起来,四下里顿时变成一片死寂——绝对的死寂。孙慕云突然感到右臂一轻,便见自己的右手在齐腕处断去。数条电蛇绕着他断去的右手游走着,右手顷刻间便化为了飞灰。断裂处整整齐齐,如刀削斧劈一般,没有一滴血液流出,也没有丝毫的疼痛感。

见此情景,孙慕云脑中“嗡”的一声炸裂开来,浑身也是麻麻的一片。若是方才自己不慎被这些蓝色的电蛇给吞噬,现在想必已经是灰飞烟灭的下场了。

但此刻容不得他细想,小空身后的恶猿幻像已经咆哮连天,大发神威,趁着倒卷而回的血箭、雷火和罡风让万神殿众修士手忙脚乱的时机,将其中两名修士击成了重伤。那片红光席卷而过,半空中的所有法宝顿时都失去了控zhì

。红光毫不停顿地将半空中的黑烟鬼气织成的天幕击穿了,倒透进一道鲜嫩的阳光来。

曾嵘身上的素布长衫迸发出的炫目银光,挡住了鬼王从身后刺来的右臂。鬼王突然狞笑一声,化为翻腾的鬼烟,将曾嵘整个裹入其中,接着便听见一阵让人牙酸的啮咬声。那声音如同春日里蚕食桑叶的沙沙声,夹杂着恶狼撕咬猎物的呜咽声以及若有若无的磨牙声。

方才那蓝白色的雷球在孙慕云身侧炸裂开来,右边的数名修士为避免殃及池鱼,早已远远地避让了开去。眼见孙慕云失去了一只右手,便都再次驱使法宝,然后各展神通朝他返身杀将过来。

孙慕云虽然身心疲倦,却并不慌乱。他接连几个瞬移让过袭来的法宝,然后竟露出笑意来,朝左侧的血魔尊者道:“尊者,你可曾听说过田忌赛马?”

血魔尊者冷哼道:“听说过又如何?你已经死到临头了,还耍什么嘴皮子,看打!”

孙慕云嘿嘿一笑,又道:“既然你听说过,那你可曾看出这阵我们这边快赢了。”

此时场中分成了三块:鬼王和万神殿大长老曾嵘缠斗在一起,鬼王应该是毫无疑问占着上风的;小宝和小空与左边的数名修士斗成一团,小空的双魂之法威力惊人,而小宝的速度快得骇人,兼之灵活无比,那些法宝雷火根本沾不到它的身,这一猴一虎通力合zuò

,扬长避短,稳占上风;孙慕云此时身心俱疲,但他根本不与右边的万神殿众修士做正面对抗,只是拼命地瞬移逃跑,暂时处在下风,但并没有惨败折本之虞。当下情形,算是两胜一负。等到鬼王或者那一猴一虎击败对手,前来支援,便是孙慕云反击的时刻了。

右边的众修士都明白过来,却攻得更急了。孙慕云知他们心中所想,这一众修士皆料定自己是个软柿子,先尽lì

捏扁自己,然后再去增援其他两处。但孙慕云或许别的不行,逃命的本事却是十足的厉害,况且他手中还有一座麒麟古城,实在不行躲入其中便可高枕无忧。

孙慕云又拼命逃窜了一阵,右边的众位修士已经越来越不耐烦,纷纷施展神通,再不留手。便见空中山岳横飞,巨大的山峰狠狠地压下,震得大地一阵颤动;飞瀑倒悬,如经天的素白匹练一般,直朝着他卷来;还有幽幽的鬼火,发出幽冷的荧光,突然凭空冒出,狰狞地绽放开来,四下散逸的火星腐蚀得大地千疮百孔。孙慕云就像秋风中的落叶、怒海中的扁舟一般,虽然险象环生,却始终没有覆没的危险。

他突然心念一动,再次发动了星月同辉。眼见孙慕云蓄势完毕,右边的众修士知dào

这招威力惊人,急忙往手中的牙牌中输入真元,原本已经消失的光幕再次亮了起来。

第五十章 江山万里

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早已得知了孙慕云的谋划,它此时正带着小空朝着张玉成猛攻猛打,张玉成被逼进入了古魔形态。他一心防备着那恶猿的攻击,孰料孙慕云突然虚晃一枪,发动御灵之法,瞬移到了小宝身旁,带着气势骇人至极的星月同辉,狠狠地朝他砸来。

张玉成始料未及,眼看躲避不了,便心下一横将体内的精血悉数逼到身上的古魔面孔中。他身上的古魔猛然睁开眼来,那眼中血红一片。那条长长的舌头也再次发出让人毛骨悚然的吮吸声来。停歇了片刻,那古魔突然发出让人感到仄悚不安的笑声,接着一张口喷出一蓬血雾来,这血雾形成的血幕虽然只有薄薄的一层,但张玉成的脸色已然变得苍白无比。

星月同辉的威力完全释fàng

出来,在那方圆十几丈的陨坑坑底,张玉成居然摇摇欲坠地站定在那里,他的神情委顿,身上的古魔图案也变得虚无起来,身周的那层血幕此时更是稀薄如水。

薄薄的一层血幕,竟然承shòu住了星月同辉全部的威力。

这混蛋,还真是命大!孙慕云心下暗暗懊恼了一阵,便又瞬移回到右边,再次和右边的众修士纠缠起来。他本想趁机将恨之入骨的张玉成偷袭杀死,却不料张玉成居然能够硬抗自己的星月同辉,再加上此时孙慕云也感到疲乏无比,便息了杀人的念头。

就在此时,被一团鬼烟包裹着的曾嵘体表突然爆fā

出一圈让人心悸的紫光来。这紫光稀薄黯淡,像一位风烛残年的老人,随时都有涣散的危险。包裹着他的鬼烟一阵翻涌,露出鬼王模糊的身形来,顷刻间便将这孱弱的紫光再次吞噬了进去。又过了片刻,那翻涌的鬼烟中突然传来一阵拨弦之声。

便觉得整个天地间陡然一静,似乎有什么被惊醒了一般。

初时这声音极小,宛若恋人间的窃窃私语一般。那红窗之外,清辉斜洒,屋内燕语喃呢。香案上的耳炉里,添进或浓或淡的香料,那袅袅婷婷的烟便似卷到了眼前,平添了几分艳色。舌尖莫名其妙地溢出一点甜来,如同经lì

了弥久的时间一般,终于归于那漠漠的平淡之中去了——添香并立观书画,岁月随影踏苍苔。接着这阵拨弦声突然转大转急,如同嘈嘈的急雨一般。好似那长河之上,冷霜突降,夜雨来袭,其中夹杂着混乱的马蹄声。那雨打在河中的枯荷之上,如同带着温热的泪滴。在那绿意斑驳的叶上,只这么一滑,便如同穿越了千年万年落寞的时光,带着那说不分明的期盼,滴落进涟漪激荡的河中去了——秋阴不散霜飞晚,留得枯荷听雨声。

弦声渐歇,鼓声却起。

便听得场中响起一阵“咚咚咚”的轻轻敲打声,便如雷起彼苍,似乎尚在九霄云外;凭耳细听,又恰似在脚底一般,那声音如同地脉翕动,血脉也为之震颤。鼓声渐重,便如沙场点兵,挑灯看剑,吹角连营。军令一至,刀似寒雪枪如林,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

便又是一阵让人心悸的沉默,仿佛出征时沙场上甲衣铁马静立不动,那些为了国仇家恨而通红的双眼,那是让人感到刺痛的锐利之极的沉默。这沉默像一首歌儿的尾音,越来越高,便如同一个吊着嗓子的童子,直扯到云里去了。

却又一记重捶,“轰”的一声,恰似火山爆fā

了一般,喷涌而出,势不可当。一股令人心悸的厚重之感覆压下来,孙慕云只感到整颗心好似被压上了一座沉重的山峰一般,沉甸甸得好生难受。便听见鬼王闷哼一声,所化的那团鬼烟猛然涨大,接着爆裂开来。

一圈无比炫目的紫光刺穿残余的鬼烟,猛然射了出来。整个天地间便被这宛若活物的紫给充斥了。曾嵘被包裹在其中,看起来如同紫色的太阳一般。他此刻低眉垂睑,神情端庄,却面如金纸,原本一头的黑发竟然变得花白起来。

鬼王在数丈外的半空中再次凝聚成鬼烟,原本那具炼尸之体早已被紫光如同扬汤泼雪般融去,他此时便如一团乱絮一般在半空飘荡不止。

“阁下好手段,奈何终究是贪心了一些。”曾嵘看着数丈外的鬼王,面带憎恶道。

鬼王许久未曾发出的如同银铃般的声音,此时再次传到了孙慕云耳中:“没想到你居然身具紫阳血脉,要不然我已经夺舍成功了,只可惜功亏一篑。”

曾嵘一抬手指向鬼王,便见一条紫流缠绕了上来,道:“既然如此,阁下便留在这里吧。”

鬼王冷笑一声,道:“我为人行事,一向随心所欲,生杀予夺,不过一念之间。如今你这具身体我已经看上了,奈何紫阳血脉对我伤害太大,既然得不到……那便,毁掉它!”

鬼王的本命原烟凝成的那朵黑莲在他的头顶冒了出来,接着缓缓地绽放开来。鬼王狞笑一声,身周的天地灵气猛然汇成一线,直往那朵黑莲中涌去。

“鬼域绝地——”鬼王深吸一口气,双臂朝天举起,一脸虔诚,声音猛然一顿,喝道,“森罗万象!”

天空中顿时朔风凛凛,昏暗一片。四周鬼哭狼嚎,鬼影重重,半空中的黑烟鬼气扭曲幻化不止。恶虎、凶豹、残狼、暴猿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童子、老人、妇女的面容突然凭空出现,俱是一脸凶残暴虐,几欲择人而噬,接着却又突然如水泡一般破裂开来,化作缕缕黑烟。

“你以为你已经赢了吗?未必——”曾嵘身上的紫光再次强烈起来,在这鬼域绝地中生生地开辟出一块紫色的净土来。他手中突然出现了一块牙牌,和其余众修士手上的木制牙牌有几分相似,却如玉如石一般,散发出柔和温润的光芒。

“启阵!”随着他一声响遏行云的断喝,手中的牙牌被掷到空中。众修士纷纷效仿,十数牙牌纷纷被掷到空中。四下里猛然响起一阵轰响,这些牙牌竟然无人驱使便自动旋转起来,或七或八,俱合先天之数。便见一道纯净到无暇的素白光波,在这鬼域绝地中亮了起来。

鬼王一见,眼中露出不屑来,冷笑道:“爝火余烬,敢与日月争明邪!”

他心念一动,便有一根黑烟所化的粗大藤蔓从地底钻出,朝着场中那十数修士绞杀过去。那藤蔓遍生尖刺,根茎足有数十丈之巨,叉生出数十数丈粗细的枝蔓,毫无声息地朝着万神殿众修士袭去。这藤蔓遮天蔽日,活脱脱一个妖物一般,看得人心下胆寒不已。

就在此时,突然从地底下传来一阵轻颤。那纯净无暇的素白光波仿佛受到了召唤一般,直往地底垂去。便见地下一片刺眼的光束猛然爆fā

开来,直往那素白光波迎去。孙慕云只感到耳际响起一阵轻吟,便似有风在耳畔低语一般。

鬼王看出端倪来,身形连闪,在这鬼域绝地中他的速度极快。一团鬼烟将尚有些错愕的孙慕云、小空以及小宝悉数裹了进去,接着毫不停歇地往那片诡异的树林中投去。

便见那片树林中绿焰翻腾,将鬼王包裹着众人的鬼烟吞了进去,如同泥牛入海一般,顷刻间便悄无声息了。

说时迟那时快,就在鬼王投入树林中的一瞬间,布置在此地的法阵已经被完全激发了出来。只见阵中地下冒出的刺眼光束均被那素白光波吞噬掉了,那素白光波原本尚如匹练一般,此时竟然越缩越小,光芒也越来越亮,最后竟变得宛若鸡蛋般大小。那光芒,只远远瞥一眼,便感到一阵窒息。然后天地间猛然一滞,那鸡蛋般的光团破裂开来。所有的声音都在此刻消失不见了,一泓泓秋水一般的光轮朝四下猛烈地激射而出,就像一朵雏菊悄然绽放开来。

光轮所过之处,鬼王布下的鬼域绝地瞬间崩毁殆尽。那些扭曲幻化的黑烟鬼气凄厉地尖叫着、惨嚎着,那声音尚未传出,便被光轮碾碎了。巨大的冲击力将脚下的大地整整削去了厚达数十丈的一层,泥土俱都化为了齑粉。而这些齑粉尚未被风吹散,便被这些光轮碾成了飞灰。远处的那片诡异树林也剧烈地震颤了一下,接着迸发出浓郁无比的绿光来,将这些光轮挡在了外面。

万神殿的众修士在法阵发动前便早已远远地避让开来,此刻他们都面带畏惧地看着大长老曾嵘。原本他们都以为布置这一法阵实乃多此一举,他们这一干人等原本也都是鬼道枭雄,俱是心高气傲之辈,一起去伏杀一个无名小辈已经让他们心中颇多不屑。孰料却凭空出来鬼王这等猛人,若不是发动这预先布置好的月华秋水阵,将鬼王逼至那江山万里中,他们这些猎人此刻只怕反倒成了猎物的美餐了。

曾嵘看着远处那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叹了一口气道:“原本想用这江山万里算计这小子,却不料最终却反而护佑了他一程。不过他既已进入到这江山万里中,便断无出来的可能了。”

血魔尊者生怕触怒了这位大长老,小心翼翼地问道:“却不知这江山万里,此次连接的是何处?”

曾嵘脸上露出笑意来,道:“他们此刻,想必已经到了那绝地万陷坑中,断无出来的可能了。虽说此次我们吃了大亏,但终究都结束了。”

说完他手掐数诀,体内真元激荡,便见一道三色光芒直往远处的树林上空投去。那片诡异的树林突然消失不见了,放眼望去只见矮丘连绵,山石嶙峋,间或两三枯树夹杂其间,哪里还有什么树林的影子!曾嵘的手上却多了一张质地奇特的古朴画卷,其上是古意斑斓的水墨画,画的正是苍鹰搏空群山岿巍江河似练丛林如蟒的壮丽景象,落款处只书着四个大大的隶文,正是“江山万里”。

“江山万里……”曾嵘抬眼朝远处望去,冷哼道,“都将是我的。”

第五十一章 斗艳

在那一团柔软的黑烟里,孙慕云却有一种被人狠狠扼住喉咙的感觉,心脏也仿佛提到了嗓子眼,浑身的骨头生疼,身体好似向着无底的深渊坠去。

坠落、坠落……一直在坠落。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被碾碎了——手脚沉重,头颅沉重,血液沉重,似乎连冒出的念头都变得沉重无比。

右手断腕处也开始传来剧烈的疼痛,孙慕云有些清醒过来,下意识地问道:“秦道友,我们要往何处去?”

鬼王却不答。

随着一阵剧烈的撞击声传来,孙慕云立时摔了个七仰八叉,浑身如同散架了一般躺倒在地。便有一道天光映入眼帘,他抬眼望去,只见这道天光是从头顶上一个巨大的洞口处映射进来的。那洞口方圆数十丈,光线经过彼处,似乎有些疲倦一般,竟变得黯淡起来。孙慕云强忍着痛苦站起身来,正看到一旁龇牙咧嘴的小空和小宝。

“屁股都快摔裂了……”小空抱怨道。

孙慕云却不理它,往四下看去,只见周围矮丘连绵,树木繁茂,绿意盎然。各种粗细不一的藤蔓,纷纷缠绕在树上。远处隐隐有潺潺的流水声传来,那些溪流躲在飘来荡去的稀薄雾气中,如同扭捏的摽梅之年的女子,却是看不分明的。还有野兽嘶吼的声音传来,但小宝长啸了一声后,四周便彻底地安静了下来。

这洞口处投下一道巨大的光柱,光柱的四周却显得愈发昏暗,极目所至更是一片黑暗。却有一些荧光闪烁期间,却不知为何物。孙慕云瞧了一阵,突然瞥见埋于地下的一块石碑。那石碑深埋地下,只露出很小的一部分来,加上沙土覆盖,若不是细心观察,只怕很难注意到。他快步上前,蹲下身来,将石碑上的尘土拂去,便见那石碑上是个“万”字。孙慕云心下大奇,急忙将整块石碑抠了出来,一口气将石碑上的尘土拂扫一空,便看见三个大字跃入眼帘:万陷坑。

这三个大字入石三分,似乎是用手指硬生生划出来的。字里行间传来一股肃杀之气,只瞧上一眼,便觉得难掩的杀气扑面而来。孙慕云强忍住心中的不快,将那石碑翻来覆去地细细察看了一番,却始终一无所获,最终只得颓然地将其掷于地上。

“万陷坑吗?”他自言自语道,“这地方分明有些古怪,却又说不上来。”

“慕云,我们现在干什么去?”小空挠了挠脑袋,有些茫然道。

孙慕云抬头看着头顶的洞口道:“我师姐性命危在旦夕,自然是赶快出去,尽早赶到极西陈家去求那万年龙修草。”

小空点点头道:“那我们走吧。”

孙慕云从纳戒中取出摩云来,施展过化活之术后小心地套上,便化作一道流光直往头顶的洞口投去。小空脚踩青焰,小宝则是背生一对青色小翅,紧跟其后狂飙而去。

飞了片刻,到了那洞口处,孙慕云突然感到一股恐怖无比的力量猛地扯着自己往下坠去。他惊骇地大叫一声,身体便直直地往下坠去。摩云彻底失去了控zhì

,孙慕云冷汗直冒。他瞥见一旁的小空和小宝,也跟着自己一道疾速地往地上砸去。小空足下的青焰早已熄灭,小宝背上的那一对青色小翅也消弭于无形,这一猴一虎手舞足蹈,哀嚎不止,状若癫狂。

难不成要摔死?孙慕云心下骇然道。

如墨的大地扑面而来,沙哑的风在耳畔呼号不已。这时脚下的大地里传来熟悉的律动,孙慕云稍稍安下心来。眼见就要狠狠地摔到地上,他一个瞬移到了小空身旁一把将其抱住,又猛然一个瞬移化去了下冲之势,同时大叫道:“小宝!”

小宝与孙慕云心灵相通,立时就明白了他的意思。它利用御灵之法瞬移到孙慕云的身旁,正好也趁机消去了下冲之势。

这一人一猴一虎都瘫倒在草地上,满头大汗气喘吁吁。小空和小宝仍旧心有余悸,一直在瑟瑟发抖,半晌都没有吭声。

“看这几个傻冒!”突然一个怪异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孙慕云心下一惊,循声望去,却是一只浑身乌黑的怪鸟。那鸟长得怪模怪样,一张脸似鹰似狐。此时它双翅张开,足有半丈,在半空滑翔着,嘴里不停地发出“傻冒”、“傻冒”的声音。

孙慕云一皱眉,从地上捡起一枚石子,循着大地律动朝那怪鸟扔了出去。那石子在空中一闪即没,突然出现在那只怪鸟的身前。

怪鸟吃了一惊,这石子突然出现,它躲避不及,却丝毫不见慌乱,双翅一扇,便从口中喷出一蓬水雾来。石子击入水雾中,前进之势顿时受到阻碍,缓缓地坠落下来。

“哇哈哈……”怪鸟又发出一阵难听至极的笑声来,同时嘴里还骂骂咧咧道,“傻冒,傻冒,你打不着我!”

孙慕云感到哭笑不得,便不再搭理它。倒是小空从方才的惊惧中回过神来,眼见一只怪鸟在半空中骂骂咧咧,顿时跳将起来,指着那怪鸟破口大骂起来:“大黑鸟,你骂谁呢?”

怪鸟一个人骂骂咧咧,本自感到无趣,突然间有人回应,心下一喜,瞄了小空一眼,接口道:“秃鼻猴,我就骂你。”

从未有人如此骂过小空,小空一听更加暴跳如雷,指着怪鸟道:“贼毛鸟,你瞧你那呆样,我要是长你那样,早就羞愧而死了。”

听闻小空此言,孙慕云有些好奇地转头看去,便瞧见小空额头上如同火焰跳动的一撮火红色的毛,再加脸上一圈细密的金色绒毛,倒也煞是好kàn

。而那只怪鸟虽然浑身黑亮,给人很有光泽的感觉,但相较之下,小空确实比空中的那只怪鸟要好kàn

很多。

想到这里,却听见趴在自己脚边的小宝呜咽了一声。

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孙慕云心中所想它俱都知晓,听见孙慕云在心下如此高看小空,小宝竟然也起了“斗艳”之心。

孙慕云心下感到好笑,但不敢多想,生怕小宝再次知悉自己的心思。

他摸了摸小宝柔软的肚皮,心下道:我家小宝乃兽中王者,岂是那只猴头和那只怪鸟能够比拟的?

小宝高兴地哼哼了一声,便趴在孙慕云脚边开始呼呼大睡。

孙慕云再次将注意力转到小空和那只怪鸟身上的时候,却见它二人已经由骂战升级成掐架了。

小空驱使着浑身的青焰,幻化成形,或龙或蛇,直朝半空中的怪鸟绞杀过去。怪鸟一见,“哇哈哈”怪笑一声,从口中喷出一蓬水雾来,也跟着小宝一起幻化起来,竟然幻化出小空的模样来,然后朝那青焰迎去。

小空一见,气得七窍生烟,便将漫天的青焰收了回来,也幻化成那只怪鸟的模样,在空中盘旋飞舞。

怪鸟一见,操纵空中的水雾,水波流转间再次幻化出一棵枝繁叶茂的大树来,一枝一叶,栩栩如生。方才空中的那只水猴竟然顺着树干往上爬去,那攀爬的动作,龇牙咧嘴的表情,模仿得惟妙惟肖。

小空一见,呆滞了片刻,便从那只火鸟中分出一线,在空中幻化出云朵、太阳来。只见初时艳阳高照,祥云朵朵掩映其间;然后云翳蔽日,天光微黯;最后云开日现,又在天地之间洒下光辉来。在这云卷云舒、日沉日现的过程中,那只火鸟翻飞其间,灵动异常。

“好!”孙慕云忍不住拍手叫好。

“你且评评,究竟谁更厉害一些?”那只怪鸟看了孙慕云一眼,聒噪道。

孙慕云心中自然是向着小空的,但是那怪鸟带给他的震惊却是无法比拟的,虽然有先入为主之因,但终究是极厉害的。良久,他摇摇头道:“我实在看不出。”

“分明是我赢了!”那怪鸟在空中飞来飞去,最后竟然停在了水雾幻化的那颗繁茂大树上。

“不错,确实是飞羽赢了。”从远处传来一声近乎咆哮的声音,夹杂若有若无的喘气声。

一直酣睡的小宝猛然睁开眼睛跳将起来,浑身的毛发也根根倒立,朝着远方的树影里不住地呲牙发出低沉的咆哮声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孙慕云心下也是一凛,便抬眼朝远处看去。便见远处幽暗的树影里转出一个硕大的身影来。那身影身量极大,行进间显得慢悠悠的,却极有力量。每走一步大地都为之震颤,每一下都像踏在了场中众人的心上。

“阁下……”孙慕云话未说完,却突然惊得张大了嘴巴。

那身影似缓实疾来得极快,眨眼间便已经到了天光之下,竟然是一只硕大的熊罴。

第五十二章 万陷之主

这只熊罴看起来高大异常,足有数丈。浑身的肌肉里蕴藏着可怕至极的力量,它的皮肤为棕黑色,却闪着奇异的光泽。脸上有一道刺眼的伤疤,横着划过半张脸,显得狰狞无比。它的身上有一些地方没有毛发,看起来斑斑点点。天光打在它的身上,竟给人一种恍恍惚惚的感觉。

这熊罴看起来有些笨拙,却来得极快,眨眼间便到了众人跟前。它一停下,便不住地喘着气,那些气流在它的身侧不断地形成小小的漩涡。

孙慕云尚未开口,小空却抢先道:“大笨熊,你凭什么说是那只怪鸟赢了?”

这熊罴分明厉害之极,作为万兽之王的小宝都感到如临大敌,孙慕云甚至感受到了小宝心底的惧意。但小空这个愣头青,却不问对方来意,劈头盖脸地数落起这熊罴来。

这一下,空中那只叫做飞羽的怪鸟却如同炸开了窝一般,绕着众人头顶飞来飞去,同时怒道:“秃鼻猴,你竟然敢对万陷之主不敬,你罪大恶极!罪大恶极!”

“万陷之主?”孙慕云疑惑道。

万陷之主对于小空的无礼却不动气,听到孙慕云的疑惑,便道:“我哪里是什么万陷之主,不过是此地的兄弟看得起我,便这样称呼我。”

它又看了小宝一眼,道:“小老虎,你何故这般,若我真有敌意,你们一个都活不下来。”

小宝低吼了一声,便乖乖地趴到了地上。

“前辈,我等误入此地,却不知该如何出去,还请前辈指点一二。”孙慕云看不出这熊罴的深浅,是故语气中很是恭敬。

万陷之主却不答,只朝着空中的飞羽道:“飞羽,你过来。”

飞羽依言来到万陷之主的身旁,停在万陷之主宽阔的肩膀上,“哇哈哈”怪笑一声,道:“万陷之主,有何吩咐?”

万陷之主指着半空中小空所幻化出的云彩道:“飞羽,你站上去试试。”

飞羽振翅飞到那些云彩旁边,顿时感受到扑面而来的高温。它犹豫了一下,体表现出一圈薄薄的纯净水幕,方才小心翼翼地靠近身周的一朵云彩。伸出一只爪子试探了一番,飞羽才大胆地停到了那朵云彩上。

可惜好景不长,那朵云彩突然整个地坍塌下来,化成一团熊熊燃烧的青焰,直朝飞羽裹去。飞羽吃了一惊,急忙振翅飞开。

“现在……”万陷之主的声音仿若咆哮一般,震得众人耳膜一阵生疼。

它蓦然指着小空道:“小猴子,你去爬那颗树试试。”

“我不叫小猴子,我有名字。”小空一脸不服气的神色,道,“我叫小空。”

万陷之主发出“嗡嗡”的笑声来,脸却猛地一沉,冷声道:“我管你叫什么名字,你本来就是一只猴子,我叫你小猴子难道有何不可?”

“你!”小空怒道,但忌惮于对方深不可测的实力,只得忍气吞声。

万陷之主右手捏成拳头,拳头上猛然绽放出一圈炫目的红光来,接着往远处的矮丘一拳轰出。

孙慕云急忙扭头望去,但出乎意料的是竟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心下疑惑,正想开口询问,却听万陷之主又道:“既然来到我们万陷坑,便都是拴在一根绳上的蚂蚱了,以后就要遵守我们这里的规矩。”

小空哼了一声,满脸不悦之色。

“这里没有什么特别的规矩,就三条:禁止残杀,禁止私斗,禁止……”说到这里它顿了一声,眼中露出凶光,死死地盯着小空道,“禁止不听我的话。”

小空正要反唇相讥,突然远处传来一阵轰响。众人循声望去,只见方才那处矮丘猛然坍塌下来,半空中山石翻滚,土砾纷飞,烟尘缭绕。

小空看得乍舌不已,话到嘴边也只能生生地咽了回去。

“我不想再说第三遍,小猴子,现在去爬那颗树。”

小空嘟噜了一声,虽然心下极不情愿,也只得乖乖地将青焰聚于脚下,化作一道青蒙蒙的光芒,直往半空中那棵枝繁叶茂的大树去了。

到了近前,小空一把抱住那棵大树,快速地往上攀爬了起来。它只感到一股凉爽的感觉,穿透身周的青焰而来。小空心下疑惑,将身周青焰尽数散去,抱着那棵大树,仍然只感到一阵让人心旷神怡的清凉之感。

万陷之主朗声道:“你的火容不下飞羽的水,飞羽的水却能容下你的火,无论是手段还是气度,你都差了一大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小空这才明白过来,悻悻地回到地上,怅然道:“万陷之主,你说得对,我比飞羽确实差了很多。”

万陷之主咆哮了一声,回答道:“你这小猴崽子,不见棺材不掉泪,若以后再这样,休怪我不客气。来日方长,在这万陷坑中你还是好自为之吧。”

孙慕云觉得气氛有些压抑,急忙替小空开脱道:“万陷之主,小空猴性顽劣,虽然顽皮了一些,但它的本性还是好的,你大人有大量就不要和它计较了。”

飞羽也插嘴道:“万陷之主,小空挺好玩的,你就饶了它吧。”

这一下却是出乎众人意料的,万陷之主也没料到飞羽会替小空求情。它看了看飞羽,又瞥了一眼兀自低头不语的小空,沉吟片刻后便道:“那好,下不为例。”

说到这里,突然从远处传来一阵极其愤nù

的嚎叫,夹杂着若有若无的惨呼。这声音传到众人耳中,便见万陷之主脸色突然变得阴郁无比,眼中杀意升腾,一股无匹的威压从它身上猛然向四周释fàng

开来,迫得场中众人心下一阵骇然。

“找死!”万陷之主咆哮一声,硕大的身形化作一道灰光,循着声音如同疾风般直往远处狂飙而去,眨眼间便没入到了那片昏暗中。

孙慕云正陷入沉思中,突然听见飞羽道:“看来万陷之主这次真的起了杀心。”

“哦?”孙慕云若有所思地朝远处的那片昏暗瞟了一眼,疑惑道,“飞羽,这万陷之主究竟是什么来头,看你和它的关系似乎很不错,可否为我说上一说?”

“你叫什么名字?”飞羽聒噪道。

孙慕云指着小宝道:“这是小宝,我叫孙慕云,你喊我慕云好了。”

飞羽扑棱着翅膀在空中胡乱飞了一阵,突然停到孙慕云的肩膀上,嗡声嗡气道:“此事说来话长,其实最初我和你们一样,也是误入到此地的。”

“误入?”孙慕云虽然心知打断别人讲话极不礼貌,但仍旧插嘴道,“这里好像确实有些古怪,难道这里的生灵都是误入此地的?”

飞羽点点头,两只大眼珠滴溜溜地转了几转,道:“废话,此地乃绝地,有进无出,若不是误入此地,难不成还有谁是心甘情愿呆在这里一辈子的?”

孙慕云的脸顷刻间变得面无血色,他喃喃道:“有进无出?有进无出?”

再联想到头顶洞口处把自己往下扯去的那股恐怖无比的诡异力量,孙慕云便觉得有些昏眩,他猛然一个踉跄,几乎站立不稳了。

“你怎么了?”飞羽看着孙慕云的怪异反应,疑惑道。

孙慕云的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意来,朝飞羽道:“我没事,你继xù

讲吧。”

飞羽难得有个听众,高兴道:“既然你愿意听,那我就给你好好讲讲。我误入此地的时候受了重伤,幸亏遇到万陷之主帮我疗伤,我才缓过一口气来。要说万陷之主,似乎是最早进入此地的几个灵兽之一。初时灵兽数目稀少,大家倒也和睦相处,后来数量多了之后,麻烦便也跟着来了。此地虽说是绝地,却也有个好去处,正是那梦萝清池。”

“梦萝清池?”这次却是小空插嘴问道。

“梦萝清池,就在此地的西北方,极小的一个池子。里面着实有些古怪,其中最让人垂涎的便是那池底产出的一种清液——我们称之为梦萝之血。”

飞羽看着孙慕云和小空专注倾听的样子,兴致更是高涨,又道:“这梦萝之血每百年只产数滴,而且是仅此一家别无分号的,至于这玩意儿到底是怎么产生的,谁也说不清楚,大概是因为万陷坑的怪异环境而产生的吧。这梦萝之血可以使灵兽脱胎换骨,甚至可以提高品阶,实在是不可多得的宝物。”

“什么!”孙慕云和小空几乎同时惊呼出口,他们对望一眼,便都从对方眼中读出了惊讶和悚然的意味。连一直酣睡的小宝也支起脖子来,耳朵向四周灵活地转了转,虽然它并不知dào

飞羽说了些什么,但是孙慕云剧烈的情绪波动它却感受到了。

飞羽很满yì

孙慕云和小空的反应,慢条斯理道:“不用这么惊讶,万陷之主你们也看到了,它原本只是一只灵兽,自从它在梦萝之血的纷争中战胜其他对手,获得了梦萝清池的暂时所有权后,靠着梦萝之血的洗礼,早已跳出了灵兽的品阶了。”

“它是仙兽?不可能,若是仙兽怎么还会滞留此地?”孙慕云一下子就看出了其中的问题,顿时疑惑道。

“慕云,你说得正是。万陷之主现在还只是半仙兽,但依靠梦萝之血的帮zhù

,它迟早会变成仙兽的——从来没有人质疑过这一点。而且随着万陷之主的实力越来越强,它的地位也愈发牢固不可动摇,要从它手中夺走梦萝之池的暂时所有权简直是痴人说梦。所有的灵兽都息了不臣之心,只盼着万陷之主早日晋升仙兽飞升而去,自己便可参与梦萝之池所有权的竞争了,而成为仙兽飞升而去也正是离开这万陷坑的唯一办法。”

听闻此言,孙慕云的手禁不住颤了颤,嘴角也不由自主地抽了抽。

飞羽浑若不觉,仍然继xù

高谈阔论道:“这等好处的**是绝难抵挡的,所以之前不时会有一些灵兽铤而走险,打那梦萝之血的主意。万陷之主对此毫不手软,大开杀戒。见识到万陷之主的惊人实力和雷霆手段,大家从那时起才真zhèng

开始尊它为‘万陷之主’。”

“难道方才……”孙慕云悚然道。

飞羽摇摇头道:“不是,梦萝清池在万陷坑的西北方。方才不过是两只灵兽互相残杀了起来,万陷之主前去修理一下它们罢了。已经有数千年没人敢打这梦萝之血的主意了,我想至少在万陷之主飞升离开这里之前,是不会有人敢打这梦萝之血的主意的。”

孙慕云点点头,却道:“不提此事了,飞羽我且问你,这万陷坑为何就有进无出呢?”

第五十三章 孽兽

飞羽一听,顿时“哇哈哈”地怪笑起来,斥道:“慕云你个傻冒,既然叫万陷坑,自然是出不去了,这还用问吗?”

孙慕云强忍住心中想要暴走的冲动,循循善诱道:“飞羽,你好好想想,此地有没有什么比较怪异或者特别的现象呢?”

飞羽一愣,半晌方道:“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想起一件事来,误入这万陷坑中的居然都是些灵兽,若说人类修士,慕云你还真是第一个!也不知dào

该说你幸运还是不幸呢?”

“屁话!”孙慕云骂道,“你说这能算幸运吗?”

飞羽振翅飞上半空,再次发出“哇哈哈”的怪笑声来。

孙慕云明白自己被它捉弄了,顿时有些恼火,正想找个法子也捉弄它一顿,却听见飞羽道:“我还有些事,改日再来找你们玩,再见!”

便见飞羽化作一道黑光,直往远处的昏暗中去了,隐约有一阵若隐若现的怪笑声传来。

“慕云,不如我们去那梦萝清池转转,说不定会有些意wài

的发xiàn

呢?”小空仍旧惦记着方才飞羽口中所说的梦萝之血的效果,便怂恿孙慕云前去那梦萝清池。

孙慕云却一努嘴,道:“算了吧,这傻鸟嘴里的话能有几句可信的,再说就算是真的,那万陷之王也不是我们惹得起的。还不如多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早点出去。”

小空一听,有些丧气地低下头,用脚胡乱地踢着地上的石子,却又不甘道:“怕那傻大熊做什么,我们这边不是还有鬼王前辈吗?”

孙慕云突然跳将起来,一拍脑袋道:“瞧我,居然把给他忘了!”

他心念一动,便到了麒麟古城之中。

鬼王的炼尸之体被毁去,此时化成一位十五六岁的邪美少年,正无所事事地站在那里。突然看到孙慕云出现,他便笑道:“孙道友,你是不是又遇到什么麻烦事了?”

孙慕云定了定,方道:“秦道友,你可知那日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我们现在会在这劳什子的万陷坑里?”

鬼王耸了耸肩膀,摆摆手道:“我只是你的一个下人,你让我帮你杀人,我就帮你。别的,我哪里知dào

这许多。”

孙慕云无奈地叹了口气,说道:“这鬼地方竟然只能进不能出,端的是诡异无比。我师姐沉疴在身,我却被困在此地不能出去,实在是……唉!”

鬼王犹豫了一下,道:“也罢,待我先去看看。”

孙慕云心下一喜,便和鬼王一起出现在万陷坑中。小空原本正在和小宝嬉闹,一见鬼王出现,立kè

上前恭敬道:“前辈,许久未见,您近来可好?”

鬼王一听,哈哈大笑起来,盯着小空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小空你且说说,你所欲何求啊?”

鬼王原本也只是一句半真半假的玩笑话罢了,却不料小空这愣头青却蹬鼻子上脸,一脸谄笑道:“前辈真是慧眼如炬,此处倒有个好去处,只是着实凶险了一些,若是前辈有空的话,不知是否有雅兴前去赏玩一番?”

鬼王盯着小空看了一阵,脸上满是狐疑之色,却又突然转过身来,朝孙慕云道:“孙道友,你说说,这猴头到底是想怎么利用我?”

孙慕云不知他心下所想,也不知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怒,只生怕小空惹恼了他,便疾步走到小空跟前,斥道:“小空,休要胡言乱语!”

却见鬼王摆摆手道:“无妨,这猴头向来快人快语,倒也合我胃口,既然是个好去处,又何妨同去走上一走呢?”

孙慕云眼见鬼王意动,便放下心来。虽然他也对梦萝之血充满好奇,但是此时心中所系仍是如何出这万陷坑,便道:“秦道友,这梦萝清池还是留待以后再去吧,先看看此地为何出不去。”

鬼王指了指头顶的那个巨大洞口,问道:“便是此处?”

孙慕云点点头,正待言语,却见鬼王已经猛然跃起,浑身鬼烟缭绕,直往上空投去。

到了洞口处,出人意料的是鬼王竟然毫无阻碍地飞了出去。

“见鬼!”孙慕云忍不住破口大骂道。

看着洞口处有些黯淡的天光,有那么一会儿,他便觉得鬼王似乎已经抛下他们数人逃之夭夭了,他的整颗心也随之沉了下去。

但鬼王却毫无征兆地重新出现在此地,却见孙慕云仍旧抬着头,痴痴地望着头顶的那个洞口。他轻轻咳嗽了一声,孙慕云这才回过神来,立kè

长出了一口气,问道:“怎么回事?”

鬼王道:“什么怎么回事?这地方确实是有些古怪,我方才上去的时候,在洞口处感到有一道怪异的神识在我身上扫过,至于你所说的怪力我倒并未感受到。”

孙慕云点点头,皱眉道:“你是怎么回来的?”

鬼王露出促狭的笑意来,道:“怎么,你还怕我跑了不成?我方才利用我的五鬼替身术直接回到了这里,难道我刚刚发动功法的时候你没有觉察到?”

“看来我方才确实有些失神了。”孙慕云自嘲道。

鬼王道:“看来你所言不虚,此地确实有些古怪。不说上方洞口处时有时无的怪力,只说方才的那道怪异的神识竟让我感到心悸不已。若我所料不差,那道神识的主人应该在西北方向。”

孙慕云和小空几乎同时失声惊呼道:“梦萝清池!”

他们互望一眼,便见孙慕云苦笑道:“看来,终究还是要往那梦萝清池走一趟了。”

小空心下雀跃,但突然想到对自己敌意甚浓的那万陷之主,不由得担心道:“那梦萝清池是属于万陷之主的,我们贸然前去似乎有些不妥吧。”

说到这里,却见小空转向鬼王道:“前辈,我们是不是该先去给万陷之主打个招呼呢?”

“万陷之主?”鬼王浑身鬼气翻腾,嗤笑道,“便是方才那只熊罴吗?”

小空点点头,却用眼角余光偷偷瞄着鬼王。

“大言不惭!”鬼王望着万陷之主方才离去的方向道,“一只小小的灵兽也敢妄称自己为万陷之主,哼!”

孙慕云迟疑了一下方道:“秦道友,这万陷之主可不是灵兽,它可是只半仙兽,我们还是小心些为妙。”

鬼王发出细碎悦耳的笑声来,道:“什么狗屁半仙兽,只要不是仙兽,便是灵兽。莫说灵兽,就算是后天仙兽,等我完全恢复了,又有何惧哉?”

“后天仙兽?”孙慕云心下疑惑道。

鬼王伸手拍了拍孙慕云的肩膀,便见一团黑烟在他的肩膀上散开,化作一朵朵黑色的小花。鬼王解释道:“龙生龙,凤生凤,这仙兽之子自然也是仙兽了,这种仙兽便是先天仙兽。先天仙兽血脉精纯,兼之上界灵气浓郁,所以往往都是强悍无比。也有灵兽通过参悟造化,在机缘之下得以晋阶为仙兽的,这种仙兽便是后天仙兽了,后天仙兽自然是比不上先天仙兽的。”

“哦,原来如此。”孙慕云沉吟片刻,忽道,“那后天仙兽的子女……”

“问得好。后天仙兽的子女——既然是仙兽子女,自然也是仙兽了,虽然血脉精纯比不上先天仙兽的子女,好在混上了一个名分。常言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后天仙兽却是‘父母得道,子女升天’!”鬼王侃侃而谈道。

说到这里,鬼王突然附在孙慕云耳边低声道:“还有一种情况,仙兽和灵兽结合,它们的子女却是一场灾难了。因为这是仙兽们所不能容忍的,而且这种情况下生出的子女往往都会发生一些变异,它们称之为孽兽。虽然也有极少的一些孽兽最后变为了仙兽,但绝大部分都殒落了。而且孽兽往往从小就受尽白眼和欺负,并且随时有可能被杀死,所以最后存活下来的都是极端的凶恶残暴。我看小空似乎……”

鬼王没有继xù

说下去,但孙慕云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他神色复杂地瞟了小空一眼,道:“我不管这些,谁敢欺负小空,我绝不会放过他的。”

鬼王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再说什么。

小空听得莫名其妙,龇牙咧嘴道:“嘿嘿,谁敢欺负我?从来都是我欺负别人的!”

“不提这个了,我们还是先去那梦萝清池看看吧。”鬼王突然提议道,“那什么万陷之主,我压根就没有放在眼里,只是方才那道怪异神识的主人,连我都感到心悸不已,想必是个隐修于此了不得的大人物。大家千万要小心一些!”

见到小空心不在焉的样子,鬼王走上前去,一把撕着小空的耳朵将它拎了起来,一字一顿道:“你这猴头,平时口不择言,到了梦萝清池那里给我少说话,记住了!”

小空在空中龇牙咧嘴,四足乱蹬,时不时嚎叫一声,奈何是鬼王,它又发作不得。好在鬼王很快便将它放了下来,小空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委屈道:“不说就不说,干吗撕我的耳朵?”

鬼王却不理它,看着西北方向道:“我们走。”

只见一股黑烟猛地涨大,将孙慕云包裹在里面,化作一道黑光直往梦萝清池去了。小宝的背上也生出两只青色小翅,像一阵疾风一般跟了过去。

只剩下小空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原地,仍旧揉着自己的耳朵,口中嘟噜道:“有什么了不起,我才不稀罕去呢!”

却又突然记起那梦萝之血来,它便朝着远处的众人喊道:“哎,等等我!”

便见一道青蒙蒙的光芒,也跟着一道往那西北角的梦萝清池去了。

第五十四章 梦萝清池

这万陷坑便如一位昏昏欲睡的老人,沉浸在难以自拔的酣眠之中。放眼望去,总是晦暗不明的景象。四下里的藤蔓树木,纠缠在一起,看起来都是深重的墨绿色。那些突兀的矮丘,则哀怨地站在那里,泛着幽冷的铁色。

众人一路无言,行了约半炷香的时间,才到了梦萝清池旁边。这一路上偶有一些灵兽藏在草丛中,或者一掠而过,只瞥了众人一眼,便都惊惶地逃了开去。

这梦萝清池却是极好辨认的,因为在那小小的水池边竖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的正是“梦萝清池”四个大字。

孙慕云走到池边,只见面前这水池三丈见方,池水清澈粼粼。四下里虽无风,水面却不时地泛起如同鱼鳞一般的细密波纹来。

“这池子有些古怪。”鬼王皱眉道。

“我觉得没有什么呀,你看这池水多清澈。”孙慕云指着梦萝清池道。

鬼王摇摇头,回答道:“这水过于清澈了,而且这池中居然只有水。池底的鹅卵石、池面的水草浮萍、水中的游鱼和荷花全都不见了踪影,这实在是太古怪了。”

小空趴在池边,伸出爪去碰了碰那池水,突然惊叫道:“这水好冷!”

“好冷?”孙慕云见小空大呼小叫的样子,笑道,“现在是冬天,池水自然是很冷的。”

小空却上窜下跳,一脸不服气道:“你自己试试。”

孙慕云正待伸出手去,却被鬼王一把拦住。

鬼王走到池边,浑身黑气化出极细的一丝往面前的梦萝清池中刺去。那如丝的黑气便在众人的凝神注目中刺破了水面,顿时泛起一圈圈动荡不安的涟漪来,接着那黑气直往池底刺去。到了池底,便搅起一团淤泥来,夹杂着咕嘟咕嘟的气泡,池底顿时泛起一团如墨的泥雾,如同一朵绽开的黑莲一般。

鬼王突然直起身来,拍拍手道:“看来似乎是我多心了。”

孙慕云点点头,道:“那我便试试这水到底有多冷,看小空那一惊一乍的样子,真是大惊小怪。”

小空却一翻猴眼道:“你试过便知。”

孙慕云便伸出右手,带着笑意用拇指轻轻地往那水面点去。

就在指尖碰触到水面的一刹那,孙慕云脸上的笑容突然凝固了,他整个人也仿若僵在了那里一般。

这是何等的一种冷啊!

孙慕云便感到自己的灵魂仿若赤身裸体地在那冰天雪地中急舞着,他感到瑟瑟发抖,脚步浮虚。这种寒冷,好似由心底产生一般,直透进整个灵魂里去了。

在那股寒意中,满池的清波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一闪而过,就在眼角如同白驹过隙一般蓦然消失不见了。

“好冷啊!”孙慕云缩回手去,浑身哆嗦道。

小空咧开嘴,嘻嘻笑道:“怎么样?现在相信了吧,我可是有青焰护身,仍然感到冰寒刺骨,你直接用指头碰过去,这不是自讨苦吃吗?”

孙慕云已然冻得嘴唇发白,颤抖着对一旁的鬼王道:“秦道友,你没看错,这梦萝清池中确实有古怪!”

鬼王看了孙慕云一眼,沉吟片刻方道:“我之前所感受到的神识便是来自这里,现在却又寻它不到了。”

孙慕云此时缓过劲来,眯着眼朝那水池中看去。突然他捡起一颗小石子,轻轻地扔到面前的池水中。便见那颗小石子扑通一声钻进了池水中,然后打着旋儿往池底沉去。

“怎么?”鬼王疑惑道。

“我知dào

了。”孙慕云拍着手,高兴道,“我终于知dào

这梦萝清池里,究竟藏着什么古怪了!”

小空凑上前来,一脸期盼道:“慕云,你发xiàn

了什么?”

“这池中的水极冷,小空你敢不敢到池底去?”孙慕云故作神mì

地反问道。

小空眨巴着眼睛,摇摇头道:“越到下面自然越冷,这池面上已经冰冷如斯,我实在没胆量到池底去。”

孙慕云又转头看向鬼王,道:“秦道友,你觉得这水池有多深?”

鬼王看了看,回答道:“在我看来,这水池深不过丈余。”

孙慕云抚掌笑道:“你们都被骗了!寻常水域自然是越到池底水温越低,但这梦萝清池的古怪之处就在于池底竟然有一股暖流。”

“怎么可能?”鬼王疑惑道。

“秦道友方才认为这水池深不过丈余,但我通过石子坠落的时间测算出这水池的深度应该接近三丈了。一般我们目测到的水池深度会比实jì

深度少上一些,但这梦萝清池看起来的深度比实jì

深度差了许多,原因便是这池底有一股暖流,将光线生生地扭曲了。”

“上面冰寒刺骨,下面居然还有暖流?”小空张大了嘴巴,难以置信道。

孙慕云笑着解释道:“小空,我可没有说过这股暖流就是水流。”

“不可能!”鬼王斩钉截铁道,“我方才已经试探过了,这梦萝清池中并无什么怪异之处。”

孙慕云摇摇头道:“这池中有禁制,池底应该还有一座法阵。秦道友,你刚才也说过那道神识的主人是个了不得的大人物,他要搞些手段瞒过你,想必也不难吧?”

鬼王低头不语,却将体表的鬼烟凝成一线,又往那梦萝清池中试探了一次,但依然毫无收获,只得无奈地摇了摇头。

“你看这池中碧波荡漾,必是以亲水灵气为主,但是却有很少量的亲火灵气掺杂在其中,亲水灵气和亲火灵气相互排斥,在自然状态下根本不能共存,这说明这池底必然藏着一个五行为火的法阵,聚集着大量的亲火灵气。这位大人物为防灵气外泄,又用超强法力在这池中布下一道禁制。但是亲火灵气最为暴躁,长年累月之后,终究有少量的亲火灵气冲破禁制跑了出来,所以我才能发xiàn

这池底法阵的存zài

。”

小空闻言,翻了翻猴眼道:“若真如此,这位大人物费尽心机,又是禁制又是法阵,想必这池底藏着什么了不得的宝贝才是。”

“这很难说,也许就只是一处陷阱罢了。”孙慕云道,“这水池深近三丈,乍一看不过丈余,若是没有做好准bèi

贸然下去,必然会被冻毙的。”

“那我们再去别处看看。”鬼王建议道。

“不。”孙慕云指着梦萝清池道,“这或许是我们出去的唯一机会了,我师姐那里实在是等不得了,即使知dào

是一处陷阱,我也得试上一试。”

鬼王看着清波粼粼的梦萝清池道:“那就让我来吧,我的本体是鬼烟,这酷寒估计奈何不了我。”

“不行,出去的机会也许只有一次,若是秦道友你下去后触发了法阵,我们就真的没有机会出去了。如果我能够出去,即使情况有变,你们至少还可以躲进麒麟古城中暂避。”

“可是这梦萝清池太危险了,说不定真的就是一处陷阱。”鬼王道,“孙道友,请你相信我,若是情况不对我会及时退回来的。”

孙慕云咬咬牙,满脸肃穆道:“秦道友,你别争了,还是让我去吧。若是不行,我直接逃进麒麟古城中就可以了。”

“唉,好吧,千万小心!”鬼王见他已经下定了决心,知dào

多说无益,便不再多言。

小空还待说些什么,孙慕云却抢先阻止了它。

面前的梦萝清池,此时就像凶兽张开的巨口,几欲择人而噬。池面无风自皱的粼粼波纹便似令人胆怯的尖牙利齿,不住地泛起森白的光芒。孙慕云站在池边,只看了一眼,心下便顿时生出一股寒意来。

“诸位,请给我一点帮zhù

吧。”他的嘴角强自挤出一丝笑意道。

鬼王点点头,身上如墨的烟气便朝着孙慕云身上卷去,形成一层黑亮的烟障,将他裹了进去。小空也小心地驱使身上的青焰,在那烟障上又铺上了一层青焰。鬼王一见,便驱使鬼烟在那层青焰上又形成了一层黑亮的烟障。小宝也低吼了一声,体表腾起宛如实质的青光来,直朝他身上裹去,孙慕云顿时感到身体轻盈了许多。

他拍拍手,强作镇静道:“诸位,我去了。”

就在此时,却听见身后小宝呜咽了一声,那声音中满是依恋和不舍。

孙慕云顿时感到心下一酸,嘴角强自挤出一丝笑意来,转过身去安慰小宝道:“小宝乖,我不会有事的。”

他稍一停顿,便猛一咬牙转过身去,循着大地律动跃到空中,接着便如同一柄鱼叉一般,直直地往身下的梦萝清池投去了。

在水花溅起地一刹那,孙慕云心中忽有所感,心下情难自禁道:小宝,再见。

便见那满池溅起的冰寒水花,宛如万千珍珠一般朝四下散落开来,池面上也再次荡起一圈圈的涟漪来。

四周,便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去了。

第五十五章 混沌古藤

好冷……

这是孙慕云意识里唯一的感觉了,四周都是白茫茫一片。

一进入梦萝清池中,孙慕云便明白自己低估了这池水的寒冷了。刚开始有两层烟障和其中的青焰保暖,虽然有些寒冷,但并不是无法忍受的。但是下潜了一丈的距离后,四周的池水陡然变得奇寒无比,那烟障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涣散崩溃着。

就在下潜了近两丈的距离时,烟障和青焰都消失不见了。四周刺骨的冰水便随之灌了进来,孙慕云便立时感到四周有千万根针在扎刺着自己,这些多如牛毛的针猛一扎刺完便好似齐齐地断在了血肉里。他的泪瞬间便下来了,可孙慕云不敢睁眼,因为生怕眼泪冻结起来后会割瞎眼睛。

但噩梦只是刚刚开始,每时每刻都有千万根针不停地扎刺着他,然后又齐齐地断在他的血肉里。这种毫无止境的残酷折磨让孙慕云奄奄一息,幸亏冰寒刺骨的水麻痹了他的痛觉神经,若非如此,他只怕早已痛得昏厥过去了。

时间仿佛凝滞了一般,那池底也似乎遥不可及,孙慕云的意识如同抽丝剥茧般一丝丝离体而去,他的反应变得迟钝之极。

此时已经到了两丈开外的距离了,在孙慕云涣散的意识里,竟然已经分不清方向了,他迟疑了片刻,便仍然坚持着朝“下方”游去。就在此时,一道波纹闪过,便见一股白花花的暗涌凭空产生,从后面捻上孙慕云,顷刻间便吞没了他。

这股暗涌及身的一刹那,孙慕云立时感到浑身的血液彻底凝滞不动了,心脏也似乎停止了跳动,手脚如同石化了一般。他不小心呛了一口水,这是非常致命的,这口极寒的冰水钻进肺中,立kè

如同利剑割穿了孙慕云的肺。他抽搐了一下,便觉得浑身上下似乎突然间有了那么一丝丝的暖意。这股暖意乍现即逝,却又在前方不远处突然强烈地爆fā

开来。

孙慕云伸出左手去抓,这一用力,左手居然应声而断。他麻木地看着突然断裂并向池底沉去的左手,竟觉得有些好奇。那股暖意依然不断地在前方**着他,他不依不饶地伸出双臂抓去,竟然也随之断裂开来,却没有丝毫的疼痛感产生。四周白茫茫的一片水,如同山岳一般覆压了过来,孙慕云咧嘴一笑,又接连呛了几口水,他眼前蓦然一黑,意识渐渐开始模糊起来。

就在孙慕云意识彻底涣散的那一刻,突然一道七色光芒护住了他,在这梦萝清池的绝地中硬生生地挤开一块空间来,孙慕云便像一块石头一般直往水底沉去。

到了池底,一股宛若桐油的清液缓缓地包裹住了他,将他身上所结的冰霜尽皆融去。然后这梦萝清池猛然震颤起来,便有刺眼的火光在池底绽开。

“啊……啊!”孙慕云甫一醒转过来,就禁不住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来。

他想支起身来,突然发觉双臂处空荡荡一片,便猛然意识到自己的手臂早已留在那梦萝清池中了。

孙慕云颓然地躺倒在地,艰难地翻了一个身,猛地瞪大了眼睛。

却见他的身下竟然不是黝黑的大地,而是一朵洁白的云彩。

他心下一凛,从那方圆丈余的云彩边缘望去,只见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灰蒙蒙的雾气。而他的上方、身周,都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天际。

“我怎么到天上来了?”孙慕云心下疑惑道。

就在此时,鬼王、小宝和小空突然都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鬼王看到孙慕云如此惨状,连忙上前扶起他,道:“你没事吧?”

孙慕云叹了一口气,道:“那梦萝清池真是我见过的最恐怖的一个地方,我原本以为自己已经丢了性命,却不料醒来后竟然到了天上。”

小空和小宝也凑上前来,小空看到孙慕云空荡荡的袖管,心下忐忑道:“慕云,你的胳膊怎么没了?”

不待他回答,便见小宝伸出舌头在孙慕云脸上舔来舔去,弄得他一脸的唾沫。

孙慕云露出笑意来,安慰它道:“好小宝,不要替我担心,我没事的。”

说到这里,他转过头去,看向小空道:“小空,我的胳膊在那梦萝清池中被生生冻掉了。不过你不用担心,当年我在火海中被烧得血肉全无,还不是一样恢复过来了,这两条胳膊用不了多久就能重新长出来了。”

小空一听,连连咋舌道:“这么厉害?”

“它来了!”就在此时,鬼王突然压低声音道,“它……它来了!”

小空闻言疑惑地看向鬼王,道:“前辈,你说什么?”

鬼王厉声道:“闭嘴!”

小空悻悻地闭上了嘴,突然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道:“你们是第一个来到我这梦萝幻境中的人,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它此时背对着那个声音的主人,但从孙慕云以及鬼王的脸上,小空都读出了同一种神情——无比的敬畏和惊骇!

而小宝则畏惧地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着。

小空慢慢转过身去,生怕惊动了什么似的,紧接着它也骇然地张大了嘴巴。

不远处的天际中,突然出现了一根巨大无比的古藤,那古藤足有数百丈粗细,上达彼苍,下及黄泉,仿佛横亘在天地间一般。有些地方藤皮剥落,露出里面黄色的藤肉来,看起来坑坑洼洼,凌乱斑驳。那古藤上只有稀稀拉拉的数十片叶子,但是每片都有近百丈大小,远远望去黑乎乎一片,遮天蔽日,蔚为壮观。

“前辈。”鬼王涩声道,“难道您就是万灵之祖混沌古藤?”

那古藤在空中轻轻扭动起来,发出一阵震耳欲聋的大笑声来,道:“没想到还有人记得我,不过也有人称我为万妖之祖,鬼烟小子你倒说说,我究竟是万灵之祖还是万妖之祖?”

“这……”鬼王迟疑道。

便见混沌古藤的声音突然冷了下来,道:“快说吧,你们擅自闯进这里,打扰了我的清修,这个问题如果答错了,我不介yì

将你们出手抹去。”

随着这阵轰隆隆如同雷声一般的话语滚滚而来的,便是那如同天地倒悬山岳崩拆一般覆压下来的无边威压!

鬼王心下凛然,额间汗如雨下,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一旁的孙慕云沉思片刻,突然附在他的耳畔说了几句。

鬼王看着孙慕云,小声道:“这能行吗?”

孙慕云点点头,道:“你说吧,放心好了。”

“妖祖如何,灵祖如何,无非一念之间;善本非善,恶本非恶,终究需yào

放下。”鬼王战战兢兢地回答道。

混沌古藤却沉默不语,过了良久便见天地间突然有一道巨大的黑影朝众人袭来,到了近前众人才看清是一根藤条。那藤条只是轻飘飘地抽来,四周却仿佛天塌地陷一般,朔云翻滚,罡风如幕。众人全都吓得魂飞天外,便见那根藤条越过千丈的距离,眨眼间便到了众人跟前。

鬼王身上鬼烟翻腾,将所有的能力都催发到极致。本命原烟所化的黑莲也在头顶浮现出来,便见他的身上冒出一股无比刺眼的黑光来。然后鬼王跨出几步,挡在众人身前,迎向了那莫可匹敌的藤条。

“不要!”孙慕云蓦然大叫道。

那挟着排山倒海之势抽来的藤条戛然而止,狂飙而过的劲风依旧吹得众人如同滚地葫芦一般,只有鬼王还勉勉强强地站在那里,身上的黑光却已然涣散开去。

“原来是你。”那藤条随着混沌古藤的声音来到孙慕云的脚下,说道,“站上来。”

孙慕云心下忐忑地站到那根藤条上,那藤条便缩了回去,载着他回到了混沌古藤面前。

“对你们古神来说,一切都无所谓善恶。我这混沌初开时便存zài

的老东西,在你们眼中也只是如同土鸡瓦狗一般。如今异界吞食其他诸界,六界众生危在旦夕。你们这些古神倒好,偏要立下什么狗屁誓愿,重走那生死轮回之路。没等你们七人走完,这六界众生只怕已经死光了!”苍老的声音中藏着不怒自威的气势,迫得孙慕云几乎抬不起头来。

“前辈。”孙慕云在那愤nù

的风声中几乎说不出话来了,“我想你似乎弄错了,我并不是什么古神,我只是一个误入此地的无名小子罢了。”

“误入?”便有一阵天崩地裂的大笑声传来,在云间滚来滚去,经久不息。

混沌古藤道:“若想进入我这梦萝幻境,只有从灵兽乐土中的梦萝清池中进入。灵兽乐土是我的一个梦境,若是有人类闯进来,我必然会感应到。管他是仙是魔,都只有死路一条。只有你们这些狗屁古神,进入灵兽乐土时我才感应不到。”

“灵兽乐土?难道不是万陷坑吗?”

“哦?”混沌古藤道,“原来你们还给我这梦境起了个如此不雅的名字,我这梦境是为了保护灵兽而创造出来的,自然便是灵兽乐土了。”

难怪被称为万陷绝地呢,看来飞羽所言不虚。想来之前倒不是没有人类修士进入过此处,只是刚进入便被眼前的这位万灵之祖出手给抹去了。孙慕云沉思道,同时心下感到一阵悚然。

“哼!”便听见混沌古藤冷冷地哼了一声。

孙慕云回过神来,朝着面前的混沌古藤道:“保护吗?我看未必是呢。”

便见面前的混沌古藤眯起了眼,其实孙慕云压根没有从这混沌古藤身上看出它的五官在何处,但是他分明感觉到面前这位至强者正眯着眼睛看着自己。

这真是一种怪异无比的感觉。

“这里只有灵兽存zài

,免去了被那些仙魔以及人类修士奴役和捕杀的命运。我还用我的汁液抚育这些孩子们,等它们晋阶成仙兽有了自保之力后,便可以借飞升上界的机会离开此地。我在出口处动了些手脚,若是没有足够的实力便不能离开这里,又留下一道神识,日夜不歇地查探出口处的情况,就是生怕孩子们跑出去。难道我这样做,还不是在保护它们吗?”

“你这样反而是害了它们。”孙慕云轻声道,“你这样自然对它们极好,但是如此溺爱却让它们失去了自然成长的机会,没有经lì

过磨难和艰险是不可能真zhèng

成长起来的。就拿最简单的来说,没有经过生死搏杀,自然没有什么战斗技巧,就算成了仙兽飞升至上界,最终也免不了在上界殒落的结果。你的汁液又太少,就算只有一只灵兽想要晋阶成仙兽,也不知要等到猴年马月,何况那灵兽乐土中有如此多的灵兽。最重yào

的是……”

孙慕云突然停了下来,直直地盯着前方的混沌古藤,眼中不再有畏惧之色,道:“你让它们失去了最宝贵的自由!”

“自由……”混沌古藤喃喃道,“我帮孩子们保住小命,难道还比不上这自由吗?”

“若是失去了自由,那便是生不如死。你出于好心创造出的灵兽乐土,将这些灵兽长年累月,甚至是终生囚禁在其中,便宛若监牢一般。失去了自由,它们是不会感受到真zhèng

的快乐的。”

混沌古藤却不再开口说话,四周一下子陷入到了安静中。

孙慕云不知它心下所想,正在踟躇时,却听见混沌古藤又猛然开口道:“你说得不错,但是我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你。”

“不敢不敢,前辈您有什么高见我们可以一同探讨一下。”孙慕云急忙打了个哈哈道。

“既然自由这么重yào

,那么——现在你要么一直留在这里陪我;要么我放你离开这里,但你是要把命留下。”混沌古藤苍老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感情波动,“现在,告sù

我你的选择吧。”

不自由,毋宁死?

第五十六章 天玑灵锁

孙慕云顿时僵立在那里,意识也在瞬间变得一片空白,最终他只是摇摇头,苦笑不语。

混沌古藤冷笑道:“年轻人,说大话不怕闪了舌头,终究还是命重yào

一些吧。”

“前辈。”孙慕云抿了抿嘴道,“不管如何,是不是应该让那些孩子自己来选择呢?”

混沌古藤沉思片刻,依然强硬道:“不必了,我是不会做错的。”

这混沌古藤若是死活不让万陷坑中的灵兽出去,自己定然也是出不去了。真是伤脑筋,这家伙实在是个老顽固。孙慕云心下暗道。

搜肠刮肚之后,孙慕云想起和天机老人所学的话术,便软语陪笑道:“前辈,我知dào

您是个有大智慧大气量的人,这件事您自然是不会做错的。你对灵兽乐土中的这些孩子们呵护有加,生怕他们受到伤害,如此费心劳神真是让我等晚辈心中钦佩不已。但是这些孩子们实在是狼心狗肺,您如此优待它们,它们竟然还对您所创造的灵兽乐土心怀不满,这可真是……让我感到痛心疾首啊!”

说完,孙慕云便显出痛苦气愤的神情来。

这一番话连消带打,马屁拍得滴水不漏,混沌古藤心下有些自得,便疑惑道:“你此言当真,我如此费心费力对待它们,甚至用我的梦境为它们造一方乐土,它们居然还对此不满?”

“是啊!”孙慕云满脸悲痛道,“它们就在您的梦境之中,您可以很轻易地了解它们心中所想,您可以看看它们对现在的灵兽乐土是否满yì

?”

“也罢。”混沌古藤沉声道,“那我便好好kàn

看。”

便见两根粗大无比的藤条呼啸着往远处的天边去了,接着天际亮起一片绿色的光幕来。

孙慕云心知自己“以曲求全”的话术已经迈出了通往成功的第一步,混沌古藤既然愿意去察看万陷坑中那些灵兽的内心,自然会看到那些灵兽因为无法离开此地而心生怨恨。若是他一直强调所谓的自由,强调让这些灵兽自己去选择,自负而固执的混沌古藤根本就不会加以理睬。

过了片刻,混沌古藤突然叹息了一声,接着开口道:“你小子所言不虚,这些孩子们几乎全部都对我为它们所创造的这方灵兽乐土心怀不满。唉,难道真的是我错了?”

孙慕云心知使用话术的关键时刻已经到了,急忙接口道:“不不不!前辈,您并没有错,您一点都没有做错!其实所有人都没有错,只是因为……”

说到这里,孙慕云欲言又止。

混沌古藤果然上当,疑惑道:“既然我没有做错,你且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

孙慕云叹息了一声,直到眼前的混沌古藤等得似乎有些不耐烦的时候,方才开口道:“真zhèng

的原因是因为它们的好日子过得太久了,便忘了自己在过着好日子。只要让它们去碰碰壁吃点苦头,自然就会怀念起这灵兽乐土中的好日子了。”

眼见混沌古藤已经一步步进入圈套,孙慕云心知方才所用的“以退为进”的话术已然奏效了,他在混沌古藤怀疑自己的时候却去肯定对方,没有人愿意否定自己,即使是混沌初开便生出的万灵之祖混沌古藤也是如此。所以一见孙慕云在肯定自己,其后他所说的一切混沌古藤自然都不会再有什么抵触了。

混沌古藤沉默片刻,忽道:“不错,你说得有些道理。既然如此,我便在这灵兽乐土中动些小小的手脚,让这些孩子们吃些苦头才是。”

“不可!”孙慕云闻言,心都凉了一截,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道。

便觉得面前的混沌古藤一皱眉,有些诧异道:“为何不可?”

孙慕云突然做出掩面哭泣状,之前他也曾痛恨过自己容易动情落泪,现在却感到庆幸,不多时孙慕云已是泪流满面。

“你好好地哭什么?”混沌古藤庞大无比的身躯在空中轻轻地晃动着。

孙慕云哭得面色煞白,浑身不住抽泣,回答道:“我哪里是在为我自己哭泣,前辈……我是在为您而哭啊!”

那云中的天光便似突然黯淡了下来,一股凝如山岳的庞大威压再次覆压下来,孙慕云双腿一软,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但他兀自梗着脖子支撑着身体。

“很好,你倒说说为何要为我而哭,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便拧下你的头。”

孙慕云抬头望了望远处从云翳中透出的疲倦天光,深吸了一口气,道:“前辈,您自然是出于一片好心,但您想必不曾想过这样做的后果。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灵兽乐园里的这些孩子们已经过惯了好日子,现在您突然要在其中动些手脚,它们平白无故要吃许多苦头,必然心中对您更加怨恨。您若执意要这样做的话,莫说把我的头拧下来,就是打得我魂飞魄散,我也是一定要反对的!”

“你说得倒似乎有些道理,那我过些时候再将灵兽乐土改回原状,不就可以了?”

“前辈,您是万灵之祖,这样改来改去,虽然只是举手之劳,但是您的威信安在?这些孩子们一旦知dào

所有的一切都是您在背后所为,您觉得它们会如何评价您呢?”孙慕云面带悲苦之色道。

“哦?”混沌古藤好似露出思索的神色,道,“小子,那你说说我该如何做?”

“我不敢说。”孙慕云耷拉着脑袋低声道。

“让你说你就说,若真是个好办法,我一高兴说不定会给你点好处呢。”说着便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大笑声来。

孙慕云犹豫道:“灵兽乐土是不能改的,不如让这些孩子们到外面去闯荡闯荡,它们在外面吃了苦头,想必就会念起您的好了,到时重新回到灵兽乐土时必定也是对您心怀感激,而不是像现在这般心生怨恨。但也有孩子对现状很满yì

,如此愿去愿留,还是让那那些孩子们自己来选择。既然是它们自己选择的,哪怕在外面丢了性命,也是怨不得您的!”

“也罢。”混沌古藤沉默良久,终究长叹了一声,像放下了什么心事似的,道,“就这样吧。小子,我说话算数,便给你一些好处。”

空中蓦然腾起数个墨绿光点,如同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一般,眨眼间便钻入孙慕云的体内去了。

孙慕云恍惚间感觉身体内似乎多了一些什么,双臂断裂处一阵火热,接着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起来,很快便回复如初。

“你去和孩子们说一声,愿走则走,愿留则留。”混沌古藤的话语中带着疲倦之意,道,“都去吧,我有些累了。”

“谨遵前辈教诲。”孙慕云忽又带着疑惑道,“那我们该如何离开此地?”

混沌古藤没有再做回应,四周狂风乍起,吹得人睁不开眼睛。一阵昏眩中,孙慕云感觉自己仿若在空中飘荡着。待到风止云静时,却发xiàn

自己已然回到了梦萝清池的岸边。

看着面前清波荡漾的梦萝清池,孙慕云心下一阵后怕。

“兀那小子,安敢如此!”突然一道黑光如同狂风怒雷一般飙射而来。

孙慕云回过神来,道:“万陷之主,你……”

话未说完,便见面前出现了一只拳头。那拳头在他眼前不断放大,这一刻,整个天地间仿佛都只剩下这一只拳头了。四周的风被这股刚猛无俦的拳劲挤压变形,发出凄厉的呼号声。扑面而来的劲风扎在脸上,如针刺一般生疼。这一拳根本避无可避,孙慕云在恍惚间感到自己的鼻骨似乎已经碎裂开来了。

体内血液灼热一片,胸口的仙人手骨也蓦然变得滚烫起来。绝对视角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动起来,孙慕云惊骇地发xiàn

那只脸盆大小的拳头几乎已经贴到了自己的脸上,他正想一个瞬移向后避让开去,耳边却突然响起一个带着戏谑的苍老声音,道:“小子,不想更进一步,再做些什么吗?”

孙慕云心下又惊又喜,他知dào

混沌古藤是在点拨自己,忙恭敬道:“前辈,我该怎么做?”

“把你的心,融入你的血液中,然后再去看。”

可是万陷之主那脸盆一般大小的拳头已然到了近前,几乎就要打到自己脸上去了,孙慕云有些迟疑道:“前辈,已经来不及了。”

“相信你自己。”混沌古藤说完,便彻底地沉默了下去。

孙慕云一咬牙,恶狠狠道:“不管了,拼了!”

他便强自将轰到面前的那只硕大拳头从脑中赶走,将整颗心都沉到灼热的血液中。孙慕云看到无数条血管,在自己的体内如同密密麻麻的蛛网一般散布着,如同乡村中那密匝错综的羊肠小道,和乡村里的小河一起,弯弯曲曲穿村而过。穿过田埂,那里的泥土似乎尚未翻耕过,显得有些板结;穿过树林,这里有桑有槐,还有着大而无用的樗树,树叶在风中窸窸窣窣,窃窃私语一般;穿过墓地,这里不似尘世间那般纷纷扰扰,除了偶尔出现的颤抖的手指、带露的花束、哭肿的双眼——一辈子便都浓缩在墓碑前默立不言的身影里,这里大多时候总是如此的安宁和静谧,人们在这里享shòu

着真zhèng

且唯一的平等;穿过老人的额间,那些皱纹似笑脸似怒目,但最终都化为了时间长河里的粲粲泡影——何须去怨,何须去恨,未必记得,未必忘却;穿过女子的双眼,摽梅之年的隐隐期盼,眉间总有化不开的愁怨,心底那人的一举一动,便引得心儿跟着一颤一颤,似乎连风都带着些香味了;穿过孩子的笑颜,捉蚂蚱、斗蛐蛐、钓虾摸蟹,他们幼稚的小脸上露出的纯真笑颜,是这苦痛世间最美的风景线。

原来这里,竟藏着如此精彩的一个世界。

那些血管中的血液,有条不紊地流淌着,原本灼热的血液竟然在此时变得沸腾起来。孙慕云只瞥了一眼,便觉得整个世界都好似染上了一层淡淡的血色。他突然感到四周传来一些淅淅沥沥的声音,仿若小雨夜来,甘霖天降。可是他又找不到这声音来自何方,这是一种非常奇妙的感觉——“空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孙慕云忽有所觉,抬头望向迎面而来的那只硕大的拳头,只见拳头四周的天地灵气竟然在此时停滞不动了。浓郁的天地灵气中出现了一些不同颜色的微小光点,光点共分四色,其中竟然夹杂着土黄色的光点,孙慕云心下一喜,忽有所悟。心念一动,那些光点竟然织成了一张大网,将万陷之主罩在了其中。

第五十七章 离开万陷坑

仙人手骨中传来的一阵冰凉,将孙慕云的心神带回了梦萝清池的岸边,他发xiàn

万陷之主被什么东西困在了其中,那东西恰似一张透明大网,但孙慕云只能看见网上的那些不断闪烁的土黄色光点。

为何我现在只能看到四色光点中的一种呢?孙慕云心下暗道。

万陷之主在那无形的网中拼命挣扎,累得气喘吁吁,但却无济于事。许久它终于忍不住朝着孙慕云吼道:“小子,快放我出去,不然的话可别怪我不客气!”

“是吗?却不知我这……嗯,天玑灵锁的滋味如何?”孙慕云突然冷声道,“要不是有位前辈暗中助我,我现在恐怕已经被你打死了,万陷之主——你总是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行凶杀人吗?”

“行了,放我出来吧,我认输,这梦萝清池以后归你了!”

孙慕云一听,莞尔一笑,道:“不必了,我并不想要这梦萝清池,看来你似乎误会了。”

“我才不信呢,你们人类修士最贪得无厌,既然知dào

了这等秘密,怎么可能不心动?”万陷之主被勒得气喘如牛。

“随便你信与不信,反正我很快就要离开此地了,稍后你便去告sù

其他灵兽,谁若是想离开此地,就尽快赶到我这里来。”

孙慕云说着心念一动,那些土黄色光点便四下散去了,万陷之主应声摔落在地,整个大地都随之震颤了一下。

“你这劳什子的天玑灵锁好生厉害,我方才居然连周围的天地灵气都感应不到了。”万陷之主爬起身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道,“我刚才没有听错吧,你说你要离开此地了?”

孙慕云点点头道:“我已经找到离开此地的方法了,愿意走的可以一起走,不愿意走的仍然可以留在这里。万陷之主,你赶快去通知一下其他的灵兽。”

“万陷之主……”万陷之主有些丧气道,“不,我现在不是你的对手,不是什么万陷之主了。”

话音未落,它的身形便已然化作一道黑光,投进远处的昏暗中去了。

第一个赶到梦萝清池的便是飞羽,看来它和万陷之主的关系着实不错。

飞羽一到,便绕着梦萝清池飞了几圈,然后嚷道:“慕云,你不会是骗人的吧?此地从来都是有进无出,你真的能够带我们出去?”

孙慕云只是笑笑,并不回答。

“看你也不像什么好人,算了,就相信你一次吧。”飞羽在空中“哇哈哈”的怪笑起来,然后停到不远处的一颗树上,摇头晃脑道,“那只秃鼻猴和傻老虎哪里去了?”

“它们……”孙慕云斜睨了飞羽一眼,道,“它们已经先走了。”

“好啊!”飞羽扇动着翅膀,聒噪道,“它们两个太不够意思了,居然不等我一起走!”

孙慕云心下感到好笑,道:“它们被你欺负怕了,知dào

你要来,只得先躲起来了。”

“是吗?”飞羽晃动着小脑袋,那如豆般的小眼滴溜溜地转个不停,疑惑道,“我何时欺负过它们?”

正在这一人一鸟有一句没一句闲聊的时候,四下里便陆续便有许多灵兽来了。

孙慕云朝四下看了一眼,便看到了黑压压足有数千之众的灵兽,许多灵兽眼中都带着狐疑的神色。那些灵兽形形色色,大小不一,看起来奇形怪状,但此时都面朝着自己,小心翼翼地围坐着,纷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着什么。

又等了一炷香的时间,万陷之主也来了,它一到场中四下里便立kè

安静了,一时间只听见它喘气如牛的声音。

孙慕云等了片刻,朝着万陷之主道:“都通知到了吧。”

便见万陷之主眼中闪过一丝不易觉察的恶毒,点点头道:“都通知到了。”

孙慕云立kè

明白过来,没有通知到的定然是平日里和万陷之主有些纠缠,结下了梁子的灵兽。

这真是“一朝权在手,便把令来行”,即便是灵兽也是如此!他心下感慨道,同时又感到有些好笑。

不过孙慕云此时只一心想着早日离开这鬼地方,也懒得再去管这许多,便点头道:“那就好。”

然后他的目光转向前方的一干灵兽,朗声道:“承天之祜,万灵之祖知汝等在此受苦,无法离开这万陷绝地,便派我前来搭救你们。今日便是汝等脱离苦海的时机,愿走愿留,悉听尊便。”

便听见下面一阵狂喜的欢呼声,一干灵兽俱都欢欣鼓舞、雀跃不止,但也有很少的一些灵兽露出狐疑之色来。便见一只老貂道:“灵使,这万陷坑自存zài

以来,除了飞升上界之外,从来都是有进无出,是以被称作万陷绝地,你真的有办法带我们出去?”

孙慕云知dào

这些灵兽也都是心高气傲、野性难驯之辈,此时正是建立自己威信的大好时机,便把眼一眯,冷笑道:“老貂儿,你胆敢怀疑万灵之祖的实力?”

那老貂立kè

蔫了,缩着脖子连连摆手,诚惶诚恐地陪笑道:“不敢!不敢!”

万灵之祖在灵兽和妖族心中的地位便似佛祖在佛门弟子心中的地位一般至高而神圣,佛祖几经更迭,却又纷纷殒落,是以佛门式微,但万灵之祖却一直与天地共存,其威之胜其名之炙,实不可同日而语。孙慕云一见老貂质疑自己便搬出万灵之祖来,分明是拿着鸡毛当令箭,他哪里是什么灵使,不过是狐假虎威罢了。

既然已经摆出一副高姿态了,孙慕云也不能再放下身段去,否则就是伸手打自己的脸了,便板着脸杵在那里,却不说话。

众灵兽一见他似乎真的是灵使,虽然不知万灵之祖的灵使为何会是个人类,但依旧心怀畏惧,不敢妄言。四下里便鸦雀无声,陷入死一般的寂静中去了。

过了片刻,见灵使毫无反应,众灵兽纷纷反应过来,都怒视着先前开口的那只老貂。那老貂心知自己的无心之言似乎得罪了灵使,浑身冷汗直冒,忙不迭地朝孙慕云道:“灵使大人,您肯来搭救我们,实在是我们前世修来的福分。如若真的能带我们出去,以后赴汤蹈火,必定在所不辞。”

孙慕云一听,想到天机老人的那句“乱世将至”,心想自己此时只有三万军鬼,便有心收服这一干灵兽,但忌惮背后的那位万灵之祖混沌古藤,自然不好明说。自己冒充灵使,或许混沌古藤不会生气,但若是想把这数千灵兽都收为手下,实在是太冒险了,弄不好混沌古藤察觉到就立时要翻脸了。

想到这里,他便“哼”了一声,朝着那老貂道:“汝等皆为灵兽,受困于此地,万灵之祖高风亮节,派我来解救大家。你们以后心中一定要常记挂着万灵之祖它老人家,要记得它对你们的恩情。至于我嘛……”

孙慕云说到这里,故yì

顿了一下,四周的灵兽立kè

明白过来,全都朝着孙慕云拜道:“灵使大人大恩大德,没齿难忘,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孙慕云脸上露出笑意来,却又突然冷着脸道:“不可乱说,我之所为,不过是分内之事,你们所需感激的便是万灵之祖它老人家。不过你们需记得今日所言,说不定哪一天我便需yào

诸位的鼎力相助。”

“义不容辞!”便听见下首众多灵兽齐声道。

孙慕云已经做足了功课,便在心底默道:万灵之祖前辈,我该如何送孩子们出去?

却不见混沌古藤回应,孙慕云心下一惊,看着下首黑压压的灵兽,心下暗道:这万灵之祖该不会是在耍我吧,若真是如此,今天决计是活不成了。

就在他冷汗渗渗,心中仄悚难安的时候,突然听到混沌古藤苍老的声音在心底响起:“你做得不错,我已经将出口处的禁制解除了,你便带着孩子们从那里直接离开好了。兽神,早日归来吧,这六界众生,可实在等不了你们这些狗屁古神多久了!”

孙慕云的脸上便腾起一片潮红来,他长出了一口气,朝着这一干灵兽道:“愿意走的都到我的左手边,愿意留下的就地散去吧。”

场中顿时热闹起来,众灵兽吵吵嚷嚷地俱都往孙慕云左手边抢去,如同涌动的波浪一般。

片刻间,场中只剩下一只灵兽,便是万陷之主。

万陷之主见孙慕云盯着自己,摆摆手道:“灵使大人,我就不走了,我……只想再和飞羽说上几句话。”

孙慕云点点头,飞羽便振翅飞到空中,然后停在了万陷之主的肩膀上。便听见这一熊一鸟低声交谈着什么。最后飞羽振翅飞到孙慕云身边,停在他的肩膀上,小声道:“慕云,我已经和万陷之主商量好了,以后我就跟你混了。”

孙慕云心下又惊又喜,却见万陷之主红着眼睛朝自己道:“灵使大人,后会有期,我走了。”

便听见场中有灵兽起哄,嚷道:“老熊罴,你这老鼻子老脸的,居然也会哭!”

万陷之主便循着声音恶狠狠地骂回去:“哭你娘!”

它便又朝着飞羽道:“飞羽兄弟,再见。多多保重,后会有期!”

也不待飞羽回答,便见万陷之主化作一道黑光,投进远处的那片昏暗中去了。

孙慕云愣了愣,鼻腔中微微酸了一下,接着朝场中的众灵兽道:“诸位稍安毋躁,我这就将上方洞口的禁制给解除掉。”

众灵兽纷纷欢呼起来,孙慕云便装模作样了一番,然后道:“大功告成,诸位请便。”

那一干灵兽便又是千恩万谢,接着便都争先恐后地往那洞口处投去。眨眼间,原本热闹无比的场中,便只剩下空落落的一片。

孙慕云朝着万陷坑四周看了一眼,看着那突兀的矮丘,缠绕在树上的粗大藤蔓,以及隐隐绰绰的溪流,心中没来由得一颤。他便叹了一口气,仿佛是自言自语道:“走吧。”

第一章 猜头(上)

“他妈的,真是晦气,今天又是连一只肥羊都没有逮到。”一个满脸浓密胡须的彪形大汉骑在马上骂骂咧咧道。

旁边一个头上缠着白色头巾的小个子刘全昌喘着粗气道:“蒋大个,这几天真是见鬼了。若是有商队在沙漠中行走,必定会到这个绿洲来补水的。可我们在这里都守了好几天了,莫说是人,连鬼都没见到一个。”

此时曦车西降,直往神桑中坠去。可这极西沙漠中并无傍晚渐渐弥漫开来的凉意,反倒是暴晒了一天的沙砾将储存的所有热量全部散逸出去,给人一种渐渐升腾而起的既沉且闷的压抑之感,如同被置于炉边炙烤,连身上的汗都被烤干了一般的憋闷感觉。

这一队零散的马帮足有上百之众,三三两两地瘫在绿洲旁的沙草夹杂的地上,便有一股浊气在这绿洲中弥漫开来。只有蒋大个和刘全昌仍旧骑在马上,不住地在四周逡巡前进着,希望能够在那片昏黄中突然找出一只商队来。

仿佛是上天听到了他们心中的祈祷一般,远处的天际突然扬起一阵沙尘来。那沙尘初时极远极小,等过了片刻便如同玉米粒儿变成爆米花一般猛地涨大开来。那沙尘席卷而来,浩浩荡荡。

“我的妈呀,这该不是活见鬼了吧?”蒋大个揉了揉眼睛,瞪向身旁的刘全昌,却见后者也张大了嘴,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这小子真牛!沙尘暴在他屁股后头追着跑……”刘全昌捏着马刀的手颤了颤,道,“还没他跑得快!”

蒋大个倒吸了一口燥热的空气,难以置信道:“他这哪里是跑,分明是在飞,马都没他快!”

就在二人闲聊之际,对面那小子像是从天边呼啸而来,眨眼间便到了近前。

蒋大个和刘全昌全都僵在了马上,好家伙,这小子得是玩杂耍的吧:一只白毛老虎,身上青光闪耀;一只龇牙咧嘴的猴子,四处张望着;还有一只乌黑发亮的怪鸟,绕着众人头顶飞来飞去。

就这翅膀,都得有半丈不止了,好生大的一只怪鸟!

蒋大个和刘全昌都忍不住咽下了几口唾沫,便听见那只怪鸟发出“哇哈哈”的一阵怪笑声来,然后朝着那小子道:“太好了,慕云,这里有水!这几天可憋死我了,这沙漠里连个洗澡的地方都没有!”

飞羽的声音很大,四周上百的马帮帮众全都听到了,不管原先或蹲或躺,此刻全都一股脑儿地抓住手边的马刀爬起身来,接着便都循声望去。

顿时响起一阵吞咽唾沫的声音。

“飞羽,你要洗澡吗?”孙慕云笑道。

飞羽振翅飞上半空,道:“是啊,慕云你要不要一起来。”

孙慕云瞥了一眼四周足有上百的马帮帮众,朝飞羽道:“这样不好吧,这可是别人先发xiàn

的水源,方圆百里之内,估计找不到第二个绿洲了。”

“既然这样,那便算了。”飞羽停在孙慕云肩上,耷拉着脑袋道。

孙慕云突然扯着小空的耳朵道:“小空,你想不想洗澡?”

小空看着四周彪悍无比的马帮帮众,正在那里不知想着什么,听见孙慕云发问,便道:“我身上都快生蛆了,还是洗上一洗吧。”

“既然大家都想洗,那我也不好违逆了大家的意愿。小宝,你也一起来吧,这水反正也要糟蹋了,也就不在乎多你一个了。”孙慕云在小宝的背上摩挲了一阵,调笑道,“看你,都快变成黄毛老虎了。”

小宝舒服地闭上了眼睛,低低地呜咽了一声。

在四周马帮帮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这一人一虎一猴一鸟旁若无人地朝绿洲中的那湾小小的水塘走去,一时间竟无人上前阻拦。

“小子,站住!”蒋大个第一个反应过来,驱马上前,旁边的刘全昌看出来人绝非善茬,连忙伸出手去拉他,却没有拉住。

孙慕云饶有兴致地看着从外围驱马而来的这个彪形大汉,戏谑道:“怎么,阁下有何贵干?”

“你娘的贵干!”蒋大个骑在马上,手中的马刀晃了晃,耀武扬威道,“你小子好大的胆,可知dào

我们是何人?”

“咦……”孙慕云眯眼朝四周扫了一圈,故yì

装出怯生生的样子道,“此地乃险恶沙漠,诸位又都面目狰狞,莫非是传中的马帮?”

“不错!”蒋大个看出孙慕云的怯意,胸中的胆气顿时又粗了一些,斥道,“你这小子倒还有些眼力,我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极西马帮,若是识相的,便……”

说着他瞄了瞄孙慕云身旁的小空,手中的马刀直指小空道:“我们在此地都待得闷出鸟来了,你若是想活命的话,便带这只猴子给我们表演一些杂耍看看。若是逗得大伙儿开心了,你这脑袋便算保住了,暂时寄存你的脖子上;若是耍得不好,今天就拿你来开开荤!”

四周顿时传来一阵哄笑声。

小空一听,正待发作,却被孙慕云一把拉住。他朝蒋大个点头哈腰道:“多谢大哥饶命,多谢大哥饶命。我这就给大哥表演个助兴节目,这个节目说来倒有些意思。”

蒋大个一听,顿时来了兴致,道:“快说说,是何节目?”

孙慕云嘻嘻一笑,那目光盯得蒋大个心底一阵发毛,道:“这个节目却还有个彩头!我们便取一物,称它的重量,若谁猜对了,这些便都是他的。”

便见孙慕云从纳戒中掏出一堆黄金来,那金灿灿的光芒照得蒋大个一阵目眩神迷。四周原本闲站着的马帮帮众“呼啦”一声全围了过来,人人眼中都冒出难以自抑的贪婪之色。

这堆黄金,却是孙慕云一路西来,顺手做些劫富济贫的事情时剩下的。

“小兄弟,快说说怎么个猜法?”蒋大个离那堆黄金最近,心下已经理所当然地把那些黄金据为己有了。他只看了一眼,便看出那堆黄金少说得有百两。他财迷心窍之下,连对孙慕云的称呼都变了。

孙慕云不慌不忙地将黄金托在左手中,慢吞吞道:“大家都听好了,我便取一物,诸位都猜猜此物的重量,若是有谁恰好猜中了,这些黄金便都归他;若是没有猜中,那就对不起了……”

孙慕云说到这里,脸上现出若有若无的冷笑来。

四周的马帮帮众早已是财迷心窍,哪里能够听出他话里的杀意。倒是那骑在马上的小个子刘全昌看出了一丝端倪来,急忙插嘴道:“这位小哥,我可以不猜吗?”

孙慕云循声望去,正看见刘全昌畏畏缩缩地避开目光去。

他心下一动,意味深长道:“好吧,这位老哥,这可是你自己选择的。这黄金,你可就没机会拿了。”

“不用了,不用了。”刘全昌连连摆手,接着如蒙大赦一般揉了揉胸口。

“安静。”孙慕云笑道,“诸位,还有没有人不想猜的?”

说着,他把托在左手中的黄金晃了晃,顿时带起一片让人目眩神迷的金光来。

四下里便响起一阵吞咽的声音,等了片刻见再无人说话,孙慕云便肃声道:“那好,既然诸位都想猜,那我们就开始吧。”

“小兄弟,不知我们要猜何物的重量?”蒋大个迫不及待地问道。

“莫急。”孙慕云脸上露出戏谑的笑意来,突然指着蒋大个的脑袋道,“我们就猜猜这个吧!”

话语方落,一道黄光闪过,便见一颗硕大头颅冲天而起,正是尚迷惑不清的蒋大个的脑袋。他那无头的身体还稳稳地坐在马上,脖间喷出的血如同泉涌一般,溅到了四周围着的马帮帮众身上和脸上。

便听到一声骇然的尖叫,四周一阵骚动,众人脸上俱带着惊骇之色,纷纷往外退去。

“诸位,让我们开始猜吧。”孙慕云将蒋大个的头颅擎在右手中,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手臂流淌着,加上他左手里托着的金灿灿的黄金,看起来端的是诡异无比。

他的脸上露出温和的笑意来,众人看在眼中却犹如看到了最凶恶的魔头一般。

“有没有人想主动来猜的?”孙慕云瞥了众人一眼道。

四周鸦雀无声,自然没有人敢来猜这头颅的重量。

“你先猜。”孙慕云朝着一个高大魁梧的汉子道。

那汉子倒退了几步,惊惶地喊道:“我不猜,我不猜!”

“不猜可不成,若猜了还有保本的机会,不猜的话下个人就要猜你脑袋的重量了。”孙慕云说着,一步步走上前去。

那汉子见孙慕云朝自己走来,又倒退了两步,似乎承shòu不住这样的压力,便挥舞着手中的马刀,大吼一声朝孙慕云砍杀过来。

一道青光闪过,那汉子尚未反应过来,已经被小宝一爪重重地拍飞了出去。众人便都听见一阵骨骼碎裂的声音,那汉子喷出一大口鲜血,便倒在地上不醒人事了。

“那你来。”孙慕云擎着那硕大的头颅,朝右侧一名瘦瘦的马帮帮众道。

那马帮帮众眼见他盯着自己,手中的马刀“哐当”一声掉落到地上,接着便跪了下来,朝着孙慕云不住磕头道:“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孙慕云一皱眉头,冷声道:“再给你一次机会,给我猜!”

那瘦子眼见求饶没用,便颤声道:“可否让我……摸上一摸?”

说完,便低着头不敢去瞧孙慕云的反应。

孙慕云沉吟片刻,道:“好,我也不欲赶尽杀绝,便让你掂上一掂,若是再猜不对,可不要怪我心狠手辣了,是你自己不争气。”

第二章 猜头(中)

那瘦子千恩万谢地从孙慕云手中接过那颗脑袋,在手中掂了几掂,道:“我看有三斤七两,不……是八两。唉,这血还在滴呢,还是七两吧。”

孙慕云接过蒋大个的脑袋,朝那瘦子道:“很好,你很听话,今日便放过你。这黄金你取上一两,若是拿多了,后果你知dào

的。”

那瘦子一听,显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直到孙慕云脸上现出不耐烦的神色时,才惊慌失措地从那堆黄金中拿了极小的一块,接着翻上一匹瘦马,冲进浑黄的沙漠中去了。

孙慕云目送着那瘦子消失在那片浑黄之中,才对那瘦子身旁的一个微胖的小子道:“该你了。”

那小胖子愣了一下,连忙跪倒在地,连连叩首道:“好汉饶命,我猜、我猜便是!”

孙慕云见他眼泪鼻涕都一起下来了,心下不免感到好笑,却故yì

板着脸道:“晚了,方才让你们猜时没人愿意,现在我不想让你们猜了。”

众人顿时都露出悚然的神情来,脸上也都弥漫着灰败之色。跪在地上的小胖子,更是吓得瑟瑟发抖,如同筛糠一般。

“不过嘛,也还有活命的机会。我这里有几个问题,你们来抢答,谁先答出来就可以活命,还有黄金赠送。不过问题的数量有限,各位可要抓紧机会了。”

孙慕云突然开口问道:“方才那瘦子上哪里去了?”

跪在地上的那小胖子反应最快,立kè

答道:“他去找统领了,找统领了!”

说到最后,几乎都带着哭腔了。

孙慕云踢了他一脚,那小胖子竟然应声倒地,瘫在地上浑身颤抖着不敢起来。

“好了,我说话算数,你抢答成功。”孙慕云又伸出脚去踢了他一下,道,“还不快滚!”

那小胖子一听,竟然真的在地上滚了起来。

孙慕云一见,哭笑不得,便也懒得管他,朝着下首的一干马帮帮众道:“都看见了吧,我向来说话算数。现在我开始问第二个问题——”

说到这里,他故yì

拖长了声音道:“统领是谁?”

便听见一个尖细的声音道:“统领是神仙,是神仙!”

四周响起嘈杂的一片声音,见慢了半拍,便都丧气地闭上了嘴。

“这个不算。”孙慕云摆摆手道,“要说得详细点,是男是女,从哪里来的,多大岁数,现在在哪里,有何了不得的本领,说得越多越好。谁说得越多,便放谁走。”

话音刚落,便听见下首陷入到了一片混乱中,嗡嗡响成一片。

孙慕云什么都听不分明,心下顿感烦懑,大吼一声道:“都他娘的给我闭嘴,若想活命的话就给我好好说。”

可是谁又不想活命呢,当孙慕云再次下令抢答时,场中仍然像苍蝇一般嗡嗡地吵成一片。

孙慕云便指着其中一个胸前有一撮黑毛的矮壮汉子道:“就你说好了。”

那矮壮汉子顿时如蒙大赦,面带喜色道:“好汉,我们统领他真的是个活神仙。”

话未说完,却被孙慕云生生打断了,他指着远处的那片辽阔的沙漠道:“我且问你,方才那瘦子为什么要去找统领?”

“他去找统领般救兵……”说到这里,这矮壮汉子突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立kè

用手捂住了嘴,脸上露出绝望的神色来。

孙慕云瞟了他一眼,发xiàn

他面无人色地站在那里,如同一个木雕一般,似乎已经吓傻了。他转过头朝飞羽道:“去吧,我要继xù

猜头。”

飞羽立kè

明白过来,“哇哈哈”怪笑一声,便振翅往那瘦子遁逃的方向追去,眨眼间昏黄的天际便只剩下一个不甚分明的小黑点了。

孙慕云看到蒋大个无头的尸体,便将手中擎着的头颅放到尸体上,蹲在那里小声道:“我只是想杀鸡儆猴罢了,你要怪只能怪自己运气不好,撞到我手上来了。下辈子投个好人家,记得别再做马帮为祸一方了,不然还会有人来收你。”

他拍拍手站起身来,朝着小空道:“烧了吧。”

小空点点头,身上的青焰腾起一丝跳到那尸体上,便如同水滴滴到了滚烫的油锅中,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那青焰眨眼间便将那具尸体焚烧得一干二净。

孙慕云缓步到绿洲中的那湾水塘边,用有些浑浊的水流细细地清洗着手上的血迹。就在他清洗到一半的时候,飞羽便已经抓着那瘦子的头颅回来了。

那头颅被飞羽小心地扔到地上,上面尚沾着殷红的血迹,瘦子的双眼睁得溜圆,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

那矮壮汉子一见,便蹲下身去,竟用手捂着脸一抽一抽地哭了起来,却又生怕孙慕云生气,强忍着不敢哭出声来。

孙慕云一见,伸出手去拍了拍那矮壮汉子的肩膀,那矮壮汉子的身体立kè

僵在了那里,却听见他道:“怎么,你哭什么?我说话算数,你已经回答过我的问题,自然可以走了。”

那矮壮汉子初时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等看到众人都神色复杂地死盯着自己,这才站起身来,跑到自己的马旁边。

就在这当口,突然听见孙慕云道:“且慢。”

那矮壮汉子看着自己的马,猛然醒悟过来,转身就跪了下来,磕头如同捣蒜一般,慌乱道:“好汉饶命,我真的不敢去通风报信,我绝对不敢的!”

孙慕云正心下奇怪,听了他的话这才明白过来,便笑道:“你不用怕,我只是想送你点黄金罢了。至于通风报信,我量你也没有这个胆。”

他便朝着小空一努嘴,道:“给他拿上几两黄金。”

小空嘻嘻一笑,从孙慕云左手托着的黄金堆里取了一锭,屁颠屁颠地跑到那矮壮汉子的身边,将黄金递过去,道:“拿着。”

那矮壮汉子却不敢要,只是一个劲地磕头,道:“小的不要,小的不要。”

小空手举着黄金半天,见那汉子却不肯接,不禁心生怒意,吓唬他道:“让你收下便收下,若不收的话就把命也一起留下吧。”

那汉子这才唯唯诺诺地将那一锭黄金收了下来,却不敢再骑马,只带着一个水囊往绿洲外慢慢走去。

孙慕云又指着人群中一个面带菜色的小孩道:“你过来。”

那小孩拖着鼻涕走了过来,道:“好汉,有何吩咐?”

“你小小年纪不去读书,怎么反倒当了马帮帮众呢?”孙慕云面带不愠道,“你父母呢?他们都不管你吗?”

那小孩愣了愣,朝身后的一干马帮帮众扫了一眼,最终一咬牙用恨恨的声音低声道:“我是被他们抢来的,我父母都被他们杀了!”

“唉……”孙慕云长叹了一口气,大声道,“民生多艰,连这样小小的孩子都被逼落草为寇了。”

小空小声地疑惑道:“慕云,他明明是被抢来的,你怎么反而说他是自愿落草为寇呢?”

孙慕云却立kè

附在小空耳边道:“我这是故yì

说给那边的马帮帮众听的,这样我们离开后他们就不会为难这个孩子了。”

小空挠了挠头,小声道:“难道你准bèi

放了他们?”

“你以为我真的嗜杀成性了?”孙慕云解释道,“我杀几个人只是杀鸡儆猴罢了。”

说到这里,便发觉小空脸色有些异样,他这才明白过来,连声道:“小空,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说我只想吓唬吓唬他们,和你没关系的!真的!”

小空却一咬牙,指着那个小孩道:“慕云,要不我们带上这个孩子吧?就放在你的麒麟古城中,如何?”

孙慕云愣了愣,摇摇头道:“如今乱世将至,以后这样的孩子会越来越多,你都要帮的话帮得过来吗?而且我们可以成年累月不吃东西,这些孩子怎么能行,谁有时间和精力来照顾他们?”

“力有未逮,那我们就可以不管了吗?”小空一脸倔强地嘟噜道,“我不管,反正我是见一个帮一个。”

小空说完,便赌气似的背过身去,却又用眼角的余光偷偷地去看孙慕云的反应。

“我的猴祖宗,我何曾说过不管,只是这种事是层出不穷的,为了杜绝这样的事情再发生,我们应该从大处着手,从根源上解决问题。”孙慕云走到小空身旁,接着道,“你说的方法,只是治标不治本,终究不顶用的。”

小空转过身来,恍然大悟道:“是啊,既如此,那我们把整个极西马帮都通通毁掉,就不会再有孩子被他们掳来了!”

孙慕云将左手托着的黄金放到了地上,然后给了小空一个暴栗道:“蠢材!”

小空不满道:“怎么?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岂止不对,简直是大错特错!”孙慕云朝身边一直低眉顺眼站在那里的孩子道,“你回去吧。”

那孩子应了一声,便又回到了人群中。

“这极西沙漠辽阔无边,就凭我们如何能将马帮尽数毁掉?再者,有光的地方必然有影子,今天的马帮被我们毁掉了必然有新的马帮产生。而且你以为马帮中都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吗?其中有很大一部分都是真的活不下去,被逼落草为寇的穷苦百姓。我们的百姓都很善良,但凡还能活得下去,绝不会有人愿意加入马帮这种整日将脑袋系在裤腰带上的高风险团伙,指不定哪日定西大军出动,便丢了性命。但实在没办法了,也只有加入马帮了,至少不会饿肚子,不会被活生生地‘饿杀’了。所以,如果有些根本的东西不能改变的话,马帮之祸永远难以消弭!”

小空喃喃道:“我听不太懂,算了慕云,既然你有难处,我也不为难你了。”

孙慕云点点头,突然面色一冷,朝人群中躲在众人身后的一个又高又瘦的马帮帮众道:“你,过来。”

第三章 猜头(下)

那人便很不情愿地走到近前,朝孙慕云诺了诺,道:“大人,有何吩咐?”

孙慕云细细地打量了他一番,只见那人居然身穿丝绸衣服,混在四周的粗布粗麻衣服和褐色皮肤的赤膊人群中,显得扎眼之极。他冷笑道:“你就是这支马帮的头头吧?”

那人不安道:“小的正是。”

“好,你先站到那边去。”孙慕云指着一旁的浑浊水塘道。

那头头带着一脸狐疑之色站到水塘边,恭敬地朝孙慕云道:“大人,我们都是些穷苦百姓,被逼无奈才落草为寇,求大人网开一面,放过我们吧。我们一定弃恶向善,重新做人!”

孙慕云不为所动,却对着剩下的一干马帮帮众道:“你们可想活?”

那一干帮众一听,也不知是谁带头,俱都跪下,一边磕头一边声泪俱下道:“求好汉饶命!求好汉饶命!”

孙慕云皱了皱眉头,斥道:“都给我起来。”

却没有一个人敢爬起身来。

孙慕云心下暗叹了一口气,道:“既然你们愿意跪着,就都跪着吧。下面我开始问问题,你们一个一个轮流答,答完就可以活命,自己看着办。”

“你们统领的一干信息我全想知dào

,我一个一个点名说,只要答上来一条,便可以活命。”

孙慕云指着人群中方才的那个孩子道:“你先说。”

那孩子犹豫一下,怯生生说:“我未曾见过统领……”

“很好!”孙慕云朝小空道,“他这么老实,便赏他一点碎金。”

小空依言照办,那孩子怯生生地接过碎金,却依然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

它看得心疼,便朝孙慕云道:“慕云,我想帮他一把。”

孙慕云挥挥手道:“去吧去吧,早去早回。”

小空一把拉过那孩子,小声朝他道:“闭上眼晴,千万不要睁开。”

那孩子倒很听话,乖乖地闭上了眼睛。

便见一道青蒙蒙的光芒直往六城之一的定西去了,那速度快得骇人。

“他是个孩子,不懂事,老实一点是正常的。你们这些滑头若也想装‘老实’蒙混过关,哼!”孙慕云冷哼了一声,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的。

“你说。”孙慕云指着一个光头帮众道。

“我们统领神通广大,我有次看见他将山都移来了。”

“好。”孙慕云满yì

道,“去领些碎金,你可以走了。”

孙慕云又指着一个独眼道:“轮到你了。”

那独眼眼见能够活命,连话都说不利索了:“我们统……统领,他……他……”

连孙慕云都替他感到着急,连忙安慰他道:“别急别急,慢慢说。”

“我们统领他不男不女!”这回确实说利索了,可这话却很不像话。

孙慕云皱了皱眉,那独眼似乎连自己都觉得这个“不男不女”让人很是费解,便解释道:“我听人说,我们统领有时候是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有时候却又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那女子可漂亮啦!”

孙慕云心下一惊,暗道原来这统领还不止一个人,还真似乎有些棘手。

看到那独眼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他一摆手朝飞羽道:“他提供的信息很有用,赏他十两黄金。”

那独眼千恩万谢地领了黄金去了。

“老人家,到你了。”孙慕云指着一个赤膊的老人道。

那老人思索了片刻,道:“我很早之前就在马帮中了,我这把年纪打打杀杀的都不行了,就帮他们喂喂马混口饭吃。我们统领大概是数十年前来到这极西沙漠的,他一来露了几手神通就把我们都镇住了。他当时是从天上飞过来的,又在这沙漠中硬生生地寻出水来了,着实厉害!”

“飞羽,给老人家取五两黄金。”

老人摆摆手道:“不用了不用了,我这把年纪要这么多钱也没用,到头来也只会被那些兔崽子抢去而已,搞不好还要丢了性命,我只求赏赐我一匹马,我就心满yì

足了。这沙漠里,没马是活不下去的。这次即便我们能回去,要是丢了马,也得受罚呀。”

孙慕云点点头道:“老人家,你自己去那边挑一匹,这黄金你也顺便带上一些,以备不时之需。”

老人朝着那些拴着的马走去,道:“好吧。”

然后他便取了一些碎金,骑上一匹正宗的定西马颤颤巍巍地往远处去了。

孙慕云又接连询问了剩下的一干人等,倒没有再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前面的人把有用的都说光了,后面的人便急了,有很多信息明显是杜撰的。但是他也不拆穿,他本来就没有打算把这一支马帮都赶尽杀绝,便都或多或少赏了一些碎金,任由他们去了。

但自始至终,除了那位老人,再也没有人敢提出想要一匹马。

等到这一干马帮帮众都走了之后,这绿洲中顿时安静了下来,孙慕云突然提起地上那瘦子的头颅,朝着傻站在水塘边上的马帮头头道:“你的部下都已经走光了,可我还想玩这猜头的游戏,只有找你玩了。”

那马帮头头倒也有几分硬气,双腿虽然已然颤动不已,但就是不跪,他道:“大人,你还不曾问我问题呢?”

“什么问题?”孙慕云压根没想放过他,便明知故问道。

那头头急忙道:“就是关于我们统领的信息啊,我知dào

很多的!”

“是吗?”孙慕云伸手摸了摸小宝柔软的肚皮,小宝仿佛刚刚睡醒一般,张开血盆大口舒服地打了个哈欠。

“千真万确,绝不敢有半点虚言。”马帮头头见孙慕云似乎没有什么兴趣,额头上冷汗直冒道。

“好吧,你便说说看。”孙慕云压根没有去听,他此时正操纵着大地律动,在这马帮头头的脖颈间凝成一把锋利的律动之刀。

这是孙慕云数次生死搏杀,为了弥补自己只能近身战斗的局限性而在鬼王的指点下创造出来的。可以在一念之间将所感受到的大地律动凝成锋利的律动之刀。这律动之刀随心而成,神出鬼没,且攻击距离很远,正好弥补了孙慕云只能近身战斗的缺陷。

就在此时,突然从那马帮头头的口中冒出一个词来,孙慕云心下一凛,忙道:“你刚刚说什么?”

马帮头头唯唯诺诺道:“我们统领好像曾经提过一个叫做万神殿的地方。”

又是万神殿,真是阴魂不散!他们居然把主意打到了这里,果然所谋不小!孙慕云心下暗道。

他心下已经有了一番计较,便露出笑意来,朝那马帮头头道:“我对于不能同甘苦共患难的人一向很憎恶,你的部下都穿着粗布粗麻的衣服甚至是赤膊,你倒好——竟穿着一件丝绸的衣服。想必你没有听过这支古风。”

孙慕云便开口念道:

云起塞外草色冷,月涌飞尘风迷香;

狼无胆气只并行,虎有彩衣走山梁;

溪涧谁家白头妪,石杵声声捣寒霜;

家有大郎戍边疆,一十三载无回响;

忽闻音耗葬沙场,血染战袍悲望乡;

满庭寂寂终无语,次子慷慨赴国殇;

弟虽无衣兄为裳,手足袍泽两昂昂。

孙慕云的声音说不上动听,甚至有些嘶哑的感觉。他方念完,那马帮头头在一旁早已如坐针毡,声泪俱下道:“大人,我错了,确实是我错了。人谁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恳请大人给我一次改过自新的机会,我以后一定痛改前非!”

“本来不想放过你的,不过看在你诚心悔过的份上,又量你方才所说的东西的确有些用处,此次便放过你。你要记住,你这条命还是我的,只是暂时先寄存zài

你那里,若是你以后再这般,我便叫你生不如死。”孙慕云厉声道。

那马帮头头一听,知dào

小命保住了,也不似方才那般硬气了,倒头就拜,磕头如同捣蒜一般。磕了半天,额上竟流出血来,他朝孙慕云道:“大人,不杀之恩无以为报,不知小的可否有此荣幸知dào

您的尊姓大名?”

孙慕云沉吟片刻,笑道:“我叫孙慕云,你若想活命的话,还不快滚。”

那马帮头头爬起身来,连滚带爬地往绿洲中的一处去了,过了片刻又愁眉苦脸地回来了,道:“大人,他们将水囊都拿走了,没有水囊,我是活不成了。”

孙慕云应了一声,忽道:“幸好你没走,要不然我还真忘了一件要紧事儿。”

那边马帮头头还在唉声叹气,却听孙慕云问道:“你可曾听说过极西陈家?我在这极西沙漠中找了有半月之久,却丝毫没有任何头绪,这极西陈家好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那马帮头头的脸色便有些古怪起来,在孙慕云的一再追问之下,他才道出了实情:听老一辈的马帮前辈说,这马帮当初的大合并就是极西陈家在幕后组织和安排的,使得势单力薄的极西马帮可以和帝国军队相抗衡,但是大合并过去没几年,这极西陈家便如同蒸发了一般彻底地销声匿迹了,没有人知dào

他们去了哪里,然后现在的统领便来了,一直坐镇极西,这么多年来倒也和定西一直相安无事。

孙慕云便让他带路,前去找那统领打探一下情况。那马帮头头竟然死活不肯,纵使孙慕云威逼利诱用尽手段,他也不肯妥协。

孙慕云知dào

其中必有缘由,正一筹莫展的时候,突然听见一个声音道:“我带你去。”

他循声望去,竟是那个一开始就提出不参加猜头的小个子刘全昌,顿时高兴道:“险些就把你忘了,你真的愿意带我去寻那统领?你应该清楚,我是去找你们统领晦气的,不是去跟他喝茶叙旧的。”

刘全昌点点头,道:“我是个凡人,不知dào

你和我们统领究竟谁更厉害,不过我能感受到统领身上那股骇人的威压,但是你身上我却什么都感受不到。我不得不提醒你一句,我们统领真的是神通非凡,小哥你还是小心一些的好!”

就在这时,远处天际一道青蒙蒙的光芒呼啸而来,却正是小空回来了。

孙慕云道:“小空,那孩子……”

小空嘻嘻笑道:“慕云,你放心好了,我在定西给他寻了个好人家。那家没儿没女,正愿意收养那孩子。”

“那最好不过了。”孙慕云指着刘全昌,接着道,“他愿意带我们去找那统领,不过他走得太慢,飞羽你带他一程。”

小空突然朝刘全昌道:“这位老哥,我很好奇,你当时看到那堆黄金,为什么竟提出不参加这猜头呢?”

刘全昌看着同样露出好奇之色的孙慕云道:“小哥,你那堆黄金足有百两,你用一只左手就能轻轻松松托住,我便知小哥绝非普通之辈。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道理我还是懂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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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统领

大漠夜晚风寒沙冷,月色粼粼,偶有孤烟丝缕直上,带来说不尽的苍凉和萧索之感。满面沙尘,都在这茫茫无边的大漠中,悄然无声地化为那追云逐月、凛然直上的漠漠冷色了。就像那梗着的脖子、挺直的脊梁,戳破时间的束缚,大咧咧地直闯进眼底来了。

在刘全昌的指引下,众人忽左忽右地行了近十日。是夜,孙慕云终于看见一座孤零零的山头突兀地出现在眼中。

极西沙漠绵延千里,这风寒沙冷月色凛然的夜晚,这座山头就这么突兀地、毫无征兆地出现众人的眼中。沙漠中白天酷热难耐,到了夜晚却又寒冷刺骨。刘全昌白日里便由飞羽带着,在空中指引着众人前进的方向。若是没有太阳时倒还好些,整个沙漠中透着一股丝丝的凉;等到曦车悬空,这整个大漠便宛如一堆干材突然被点燃了一番,猛然变得燥热憋闷起来。到了夜晚,众人便躲在孙慕云的麒麟古城中休息。大漠月夜,清辉斜洒,照在那些沙堆之上,只瞥一眼,便不由得在心底沁出一股凉意来。连沙都不安静了,便似影影绰绰的觅食硕鼠一般,发出一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来。凝神细听时,却分明又什么声音都没有。

前几日倒也顺利,但后来几日连风也不甘寂寞,要一起来凑个热闹了。在那白日里这热热的风,好似在嬉闹一般,却又在眨眼间突然变成了一场遮天蔽日的巨大风暴——夹杂着沙尘,就这么昂昂然、愤愤然地飙驰而过。便吹得这沙漠中分不清白昼黑夜如一团乱麻的黑,便吹得人仰马翻沙掩土埋如末日降临心底瑟瑟发抖的黑,便吹得沙丘缓行沙粒飙走天地之间凄风如泣、怒风如吼天崩地裂一般翻天覆地的黑。

在这看不到尽头的黑里,众人全都迷失了方向,只得躲到麒麟古城中。孙慕云心中挂念着赵文,自然焦急不已,奈何这般遮天蔽日的巨大风暴,逞尽天地造化之威,实非人力所能抗衡。他也就只得每日无所事事,只偶尔看看鬼将如何操练其麾下的三万余军鬼,却每隔一个时辰便回到沙漠中,查看风暴是否已经止歇了。但天不遂人愿,孙慕云每次都只能叹气而回。

倒是飞羽,整日和小空嬉戏玩耍,好生快活。小空则是个人来疯,整日和飞羽在鬼王面前“争宠”,倒只把个小宝冷落在一旁。小宝倒也乐得清闲,整日酣睡不醒。而刘全昌,整日枯坐在草地上不言不语,只偶尔抬头望着麒麟古城中的天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场巨大的风暴持续了三日方才止歇,当众人再次出现在沙漠中的时候,便觉得头顶的天空瓦蓝如洗,似乎更加澄澈了一些。风又变得热热的,如丝如缕,吹得人好生憋闷。众人再次赶路,至此倒也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入夜,便寻着刘全昌口中统领所在的狼山了。

“你饶了我一命,但我也给你带路了,以后你我便互不相欠了。”刘全昌将孙慕云赠与他作为报酬的黄金推了回去,便骑着一匹定西马往远处去了。

孙慕云本想让飞羽送他一程,但这个朴实的中年汉子却再次拒绝了,他道:“这大风暴一过,整个沙漠便要安静很久了,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走了片刻却又绕了回来,朝孙慕云道:“小哥,我有句话忘了告sù

你。我们统领是个好人,若是可以的话,你就放过他吧。至少这十年来,我没见他动手杀过一个人。”

看到孙慕云面无表情,这中年汉子叹了口气,又道:“若真有什么不能化解的仇怨,小哥你便放手去做吧,只是千万不要掉以轻心。”

说完也不待孙慕云回答,刘全昌便又骑着那匹略显瘦弱的定西马,摇摇晃晃地往远处去了。

孙慕云虽然心生感激,但浑然没有把他的话放在心上。对万神殿的人,他早已深恶痛绝,万神殿和他之间早已是不死不休之局了。既然得知这统领或许是万神殿之人,自然是没有任何回转的余地了。

地之眼将整座狼山都笼罩在其中,这山头上的一切都那么分明地出现在孙慕云的眼底。

大概这大漠深处人烟罕至,莫说修士,连一直混迹在极西沙漠的马帮中大多数的帮众都不曾来过这里。所以这草色朦胧的山头上,没有布置任何的禁制和法阵,只有一座高大华丽的帐篷,略显孤单地坐落在山头的平地上。帐篷之中有一个人,大概就是那些马帮帮众口中神通非凡的统领了,孙慕云生怕他感应到自己的窥探,便没有去查探这位统领。

刺杀。这是他萌生出的第一个念头,当这个词汇在脑中蹦出的时候,孙慕云竟觉得浑身的血都为之一热。

但很快他就否定了自己这个愚蠢至极的想法,孙慕云此行的目的是前往修道三大家之一的极西陈家,为师姐赵文求那万年龙修草。但是自从进入极西沙漠后,他毫无头绪地寻找了半月时间,却发觉这极西陈家竟然如同凭空消失了一般,踪迹全无。

其中必然有什么猫腻,想来是极西陈家利用极巧妙的禁制和法阵,将陈家所在的云梦山庄整个地隐藏了起来。

孙慕云毫无头绪时,便只有拿常年混迹在极西沙漠中的马帮开刀了。这些马帮烧杀劫掠,无恶不作,孙慕云本就对他们殊无好感。也活该蒋大个倒霉,孙慕云原本只是找他们打探一下消息,不料蒋大个自己撞到刀口上来了,便一时兴起,弄了个猜头的游戏。从这些马帮帮众的口中得知这统领和万神殿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孙慕云料定这统领必然知dào

极西陈家的消息,自己若是将他杀死了,便是彻底葬送师姐赵文的性命了。

但我是万神殿的心腹大患,那统领既然和万神殿有些牵连,也未必肯跟我合zuò

,若他执意如此,也就只有送他归西了。孙慕云心下恶狠狠道。

“慕云,我们要不要去杀了他?”小空见孙慕云一直盯着那狼山山头沉默不语,便小声地问道。

孙慕云点点头,又猛然摇头道:“看他肯不肯跟我们合zuò

了。若他肯跟我们合zuò

,便留他一条性命也无妨;若他不肯,那就无需手下留情了。如今之际,也只有伺机而动了。”

“飞羽。”孙慕云指着头顶的天空道,“你在这周围数里的范围内巡视一番,帮我把把风。这统领应该还有个帮手,若我所料不差,得是个红衣女子。小空、小宝跟我一起来!”

他便带着小空、小宝一道往那山头上投去。

眨眼间便到了那帐篷跟前,突然听到帐篷内那人道:“有客人来了。外面风寒沙冷,且先进来一歇,不然显得老头我怠慢了客人。”

孙慕云料定己方这边的实力可以很轻易地打败这位统领,便掀开帐篷的篷户,大大咧咧地走了进去。

这帐篷内倒也暖和,地上铺着褥子,一张四四方方的书案摆在上面。书案上一盏如豆小灯,小灯四周散落着几本书籍。书案后面则坐着一个白胡子的老头,正拿着一卷泛黄的古籍翻阅着。

“阁下来自何方?”白胡子老头仿若没有看到孙慕云进来,仍旧全神贯注地研读着手中的古籍,面色平静地问道。

孙慕云死死地盯着那老头,仿佛想从他那把白须中寻出点什么端倪来,可那老头神色自若,自始至终压根没有抬头看他一眼。孙慕云等得有些不耐烦,便冷笑道:“主人,你可认得我这位客人?”

白胡子老头听出孙慕云语气不善,这才从那卷泛黄的古籍中回过神来,目光从小空、小宝身上扫过,接着细细地打量了孙慕云一番,道:“请恕老头子我年迈,如今老眼昏花,实在看不出你是哪家的青年才俊。”

孙慕云一听,心下一凛,暗道:原来这统领居然不认识我,却不知他和万神殿到底有何关系,得问个清楚再说。

“我这样的无名小卒你自然是不认识的,只是不知万神殿你可曾听说过?”孙慕云慢条斯理道。

“哼。”白胡子老头面色顿时一冷,道,“深更半夜,不请自来,果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他突然从那张书案后面站起身来,孙慕云便感到一股澎湃的威压倾轧过来。那白胡子老头只往那里这么一站,孙慕云竟感到那身形仿若山岳一般巍峨厚重,他顿时意识到自己低估了此人。这白胡子老头比之当日的万神殿大长老曾嵘似乎要略逊一筹,但却更善于藏拙。

眼见白胡子老头似乎随时可能暴起伤人,孙慕云自然暗暗戒备,但他不能输了气势,便道:“我只是路过贵地,看这荒芜的大漠中竟有这样一处闲情雅致的居所,心下好奇进来拜访一下罢了。你何故生这么大的气?”

“小子,别跟我兜圈子!你和万神殿到底是什么关系?”老头儿面带愠色道。

孙慕云从他的语气中察觉出这白胡子老头似乎对万神殿怀有敌意,但不知其心下所想,只能闭口不答。

过了片刻,那白胡子老头突然叹了口气,又坐回到那书案后去了,仿佛是自言自语地叹息道:“我早知dào

万神殿不会这么轻易放过我们陈家,唉……”

第五章 陈娇娇

陈家?

孙慕云心下一惊,正要开口询问,却听那老头又道:“当年我们极西陈家、陨铁杜家和江陵杨家一同为万神殿效力,如今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杨家和杜家都已化为烟尘。我陈家僻居极西大漠中,兼之未得到七器,才得以苟延残喘。说来可笑,七器现世时,我曾为我们陈家未曾得到七器而心生怨恨,如今想来还真是祸福相依。杨家因为切梦魔刀而惹来灭门之祸,杜家也因为拥有七宝玲珑塔而生怀璧之罪,倒是我们陈家乐得个清闲自在。”

“老先生……”孙慕云已经料定这老头是陈家中人,便欲向他打听一下陈家的消息。

那白胡子老头却置若罔闻,只顾自言自语道:“万神殿的所作所为实在让我心寒,而且鬼话连篇。原本我听从万神殿的指示替它将整个极西马帮整合起来,便是听信了万神殿‘一统天下,再无纷争’的蛊惑。虽然这句话似乎有些道理……”

“有屁的道理!”听闻此言,孙慕云忍不住打断道。

“哦?”那老头抬起头来又瞅了孙慕云一眼,倒好似来了一丝兴趣,瞪着眼道,“小子,我们这修道界为了抢夺天才地宝,经常拼个你死我活;又拿凡人来说,为了争夺地盘,也会来个不死不休。若是天下一统,不是再无纷争了吗?”

“胡说八道。”孙慕云冷笑道,“万神殿的这些鬼话也有人信?你看这修道界,原本分为正道修士、鬼道修士和帝国修士,三者相互制衡,相互钳制。若是一方太强,另外两方必然会联合起来打压它,所以绝不会产生一家独大的失控局面。你再看凡人世界,如今便是一统的局面,这庆隆皇帝一代英主,对百姓还算是温和仁厚,但如今又如何呢?贪官污吏,横行霸道,鱼肉乡里。官商勾结,欺行霸市,剥削百姓。这燕云帝国表面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激流暗涌,等到时势一至,必定会有人揭竿而起。到时振臂一呼,应者如云。战火一起,说不得又要血流百里、尸横遍野了。若是让万神殿统一了修道界,只怕情况比这凡人世界还要糟糕。万神殿到时一家独大,无人可以监督、制衡它,它便拥有了绝对的权利,绝对的权利带来的必然是绝对的腐败!”

“那又如何?”白胡子老头道,“现在的修道界便是个烂摊子,正道修士、鬼道修士和帝国修士之间纷争不断。至少在万神殿统一了修道界后,修道界便不会再起纷争了,众修士也就可以安心修liàn

了。”

“可笑!”孙慕云怒道,“万神殿一家独大,必然会排除异己,肆意妄为。看起来似乎有了一时的和平,但深重的灾祸将会随之而来,因为跟着万神殿走下去,必然是万劫不复!万神殿一向奉行的便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如若让其统一了修道界,必定不会再把你我这等修士放在眼中。到时若不肯投靠万神殿给它做奴才、走狗,莫说安心修liàn

了,能不能够活下去还是另一码事。常言道‘乱离人不如太平犬’,我也深知战乱的可怕,但是我想说的是——‘剜肉医疮,必有切肤之痛’!”

“说得好!好一句‘剜肉医疮,必有切肤之痛’,痛快!”白胡子老头抚掌赞叹,但他很快又皱眉道,“但这毫无意义,要知仅以你我单薄之躯,去硬撼万神殿这样的庞然大物,无异于以卵击石。”

孙慕云眯着眼,掷地有声道:“万神殿恣意妄为,无恶不作——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万神殿所谋绝不只是统一修道界,从它让您整合极西马帮就可以看出,它对凡人世界也同样怀着觊觎之心。等到兽潮爆fā

之日,各地叛乱纷起,便是万神殿夺取所图的时机了。但它绝料不到,那也是它灭亡之日。”

白胡子老头从怀中寻出一块玉佩来,道:“小子,虽然我不知你到底是何方神圣,但是我知dào

你绝不是万神殿之人。有空请一定要到我们陈家来作客,有了这块玉佩,你便可以找到我了。”

“老先生,你……”孙慕云接过那块玉佩,话未说完,突然见那老头连连掐诀。

他心下好奇,正待询问,却见白胡子老头神色慌乱道:“我那倒霉孙女又来了,我可不想见她,你就说方才没有见着我。”

说完,便见他突然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心下大奇,地之眼施展开来,这才发xiàn

这白胡子老头在沙土中疾行而去,他身周的沙土宛如通灵了一般直往四周避让开来。

“土之法则中的遁?”孙慕云叹道,“果然神妙异常。”

就在此时,突然那帐篷的篷户被撞开了,飞羽扑棱着翅膀聒噪道:“慕云,那帮手来了!那帮手来了!”

“什么帮手啊?”便听见一个媚意盎然的女子声音道。

那声音软软的,黏黏的,听着却好生舒服。

孙慕云顿时苦笑起来,这飞羽也真是,人家都到了跟前了,这傻鸟还这般大嚷大叫。

便见那篷户被一只雪白的皓腕轻轻地掀开,便有一道皎洁的月光混在漠漠的寒气中涌了进来,接着又转进一个女子来。

孙慕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有些目眩,浑身也是一滞。却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好有二十许。她身上的一袭红衣,如同舞动的火焰、谪落凡尘的精灵一般,直戳到人的眼底去了,给人以一种充满张力的感觉。那红纷纷扬扬地来,一路跋山涉水、翻山越岭,在这样一个四野岑寂、薄云轻翳的月夜,跌跌撞撞却又无比莽撞地闯了进来。就像早已算计过千万遍一样,所有的心计都在这样一种豪迈中带着诡异的偶遇前黯然遁退。孙慕云脑中顿时冒出那漫山遍野的火红枫叶来,但这两种红是截然不同的,一是“静之雅”,一为“动之美”。

此时书案上的如豆小灯,将一抹昏暗溶溶的光投到那女子脸上,她的面容便有了一种看不分明的美,带着“犹抱琵琶半遮面”的神韵,就这么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这女子一走进来,这帐篷内顿时一亮,便似平添了几分明丽一般。然后便有一股淡淡的香气在这帐篷中弥漫开来,孙慕云只轻轻地吸了一口,浑身便不由自主地涌起一阵酥麻之感。

闻着这股香气,孙慕云脑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墨城月坡殿中的陆水苏来——那是一种甜丝丝的香,但这红衣女子身上的香却让他有一种销魂蚀骨的快意。陆水苏的美是一种柔若无骨的美,但这女子却在柔美中带着点豪情,眉目间倒隐隐有一股飒爽的英气,孙慕云只看了一眼,便觉得整个魂儿都丢了,目光再也没有能够移开分毫。

“看够了没有啊?”那女子咯咯地笑了,顿时一阵花枝乱颤。

孙慕云心下窘迫,便故yì

岔开话题道:“姑娘,你是何人?”

那女子倒有些好奇,疑惑道:“你竟然不知我是何人,那你怎么会在这里?对了,你可曾看到我爷爷?”

“姑娘,你是陈家中人?”孙慕云暗暗吸了一口气,便觉得四周空气里溢满了香味。

“看来你真的不认识我。”那女子目光好奇地扫过小空、小宝以及站在小宝身上的飞羽,便又咯咯地笑道,“原来,你是个杂耍的呀,难怪你不认识我陈娇娇。”

这下小空却不高兴了,龇牙咧嘴道:“小姑娘,你休要乱说。”

言语间,它又扮出鬼脸去吓唬陈娇娇。

陈娇娇却也不恼,烟视媚行道:“怎么,小猴子,你家主人都没有着急,你却急上了。还真是‘猴急’、‘猴急’啊!”

孙慕云心下感到好笑,却见小空恼羞成怒,突然纵身朝陈娇娇扑去,一爪恶狠狠地直往她脸上划去。

陈娇娇惊咦了一声,便见半空中蓦然亮起一丝蓝弧,她一闪身便避开了小空的攻击。

小空一击未中,便驱使着身上的青焰,化作一条青色巨蟒朝着陈娇娇绞杀过去。那条巨蟒粗达丈余,浑身青焰翻腾,巨口翕张,几欲择人而噬,看起来骇人无比。

陈娇娇右手连掐数诀,便见她的掌心里突然出现了一蓬蓝汪汪的火焰,虽只有小小的一团,那蓝却给人汪洋大海一般深邃的感觉。

她娇笑一声,朝小空道:“小猴子,没想到你也是个玩火的行家呢。不过千万小心,不要玩火**哦!”

说完,陈娇娇便将手中蓝火接连弹出,只见十数蓝火如丝如缕,越空而过,直往那条青蟒迎去。

小空一见她手中蓝火,便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眼见空中青蟒溃败涣散,它腹部一鼓,便吐出一团小小的蓝火来。这蓝火却又与陈娇娇手中蓝火截然不同——陈娇娇操纵的蓝火幽冷深邃,而小空的这团蓝火就如同它的脾气一样火爆猛烈。那团蓝火中不断传来噼噼啪啪的爆裂声,不时有蓝色火星从中蹦出,落到地上便猛然爆zhà

开来。这帐篷,便成了二人拼斗时的池鱼之祸,顷刻间就被焚烧成飞灰了。

陈娇娇一见,却将手中十数蓝火散去,道:“小猴子,你着实有些本事,不过我这是阴火,你那是阳火,若是直接这般碰撞起来,只怕大家都要性命不保。今日之事便到此为止,如何?”

小空嘿嘿一笑,便将那团蓝火重新吞进腹中。

第六章 大漠夜斗

陈娇娇见小空收回蓝火,便点点头,朝孙慕云道:“这只小猴子我很喜欢,不若送给我如何?”

“你说什么!”小空怒道,却见一旁的孙慕云面无表情,不由得愣了愣。

孙慕云沉吟片刻,却道:“姑娘,你是认真的?”

陈娇娇疑惑道:“这有什么认真不认真?我想要这只猴子自然是认真的。”

孙慕云面沉如水,却发出一阵让人极不舒服的笑声来,活像一只闷在风箱中的老鼠一般。

他突然提高了声调,朝陈娇娇怒道:“认真吗?你可愿意待小空如同兄弟一般?你可会与它一同出生入死?你可以在面对敌人的时候将你的后背露出来,只是因为你的背后站着这只猴子?在你眼中它只是一只猴子,不错,它就是一只猴子,但是它不是一件玩具!就算是玩具,也是我孙慕云的玩具,因为我愿意为它去挡刀子!你呢?你行吗!”

陈娇娇目瞪口呆地站在那里,显得有些心神恍惚,浑身也气得颤抖不已。

她堂堂陈家大小姐,何曾被人如此劈头盖脸地训斥过。平常那些长辈都将她当作掌上明珠,爱hù

有加。就算同辈之人,也大都钦慕于她,不管什么事,也都忍着她让着她。加上她天资聪颖,修liàn

又很刻苦,如今已经到达了合体期的修为,在陈家更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哪里会有人这么不顾情面地教xùn

她。

便见陈娇娇面带寒霜道:“好,好!既然你愿意为这只猴子挡刀子,我便成全你!”

漫天蓝火呼啸而来,就像一场落寂的独舞,眨眼间便扑到了孙慕云面前。

孙慕云一个瞬移躲开,小宝和飞羽速度极快,早已扑向了陈娇娇。小空深知那蓝火威力,急道:“小心!”

小宝身上青光浮现,如同浮光掠影一般,顷刻间便到了陈娇娇身侧,开山裂石的一爪拍向她的头部,顿时带起一阵风雷之声。而飞羽则停在空中,张口吐出一大蓬水雾来,便见白茫茫的一片雾气升腾而起,直往陈娇娇袭去。

陈娇娇冷喝一声,祭出数件法宝,空中顿时出现了一张银光粼粼的渔网、一方玉质的大印和一把电光翻腾的小刀来。场中顿时罡风涌动,沙尘垂天而起,四下翻涌滚动,遮天蔽月。那方大印悬在空中发出淡淡的荧光来,另外两件法宝却朝着一直未曾出手的小空袭去。

好大手笔!孙慕云心下一凛,一个瞬移到了陈娇娇身后,因循着大地律动一拳轰出。这一拳看着软绵绵浑不着力,却是拳中藏刀,拳势止则刀势现。后发先至的一拳轰至陈娇娇身后,陈娇娇身上顿时暴起一团刺眼的白光。

护身法宝吗?孙慕云心下一喜,借着大地律动一拳穿透了那团白光,隐藏在拳势中的律动之刀猛然爆fā

开来。便见那团白光中亮起一道略显黯淡的黄光来,陈娇娇的身体在这道黄光中猛然撕裂开来。

小宝也在这时一爪拍到,陈娇娇的身体再次受到重创,竟然四分五裂开来。

孙慕云心下突然一凛,便见陈娇娇破碎的身体突然化作一团熊熊燃烧的蓝焰,如一朵含苞待放的炫丽雏菊,猛然绽放开来。孙慕云正待瞬移躲开,突然空中那方玉质的大印发出一圈亮到极点的光芒来,刺得他的双目一阵抽搐,强烈的刺痛感疯狂地折磨着他,便有一股让人心悸的幽冷透体而入。

“小宝!”孙慕云心下大骇,大喝一声发动了御灵之法,身体瞬间出现在小宝身旁。

孙慕云感到头昏目眩,身后那朵幽冷的蓝焰却如影随形,紧跟着绞杀过来。正在他惊魂未定的时候,那团蓝焰中突然暴出一个人影来,正是面若寒霜的陈娇娇。陈娇娇右手上蓝焰翻腾,凝成剑形。左手则朝着身周的蓝焰用力一击,便见那朵蓝焰突然变得极薄极薄,朝四周铺展开来。整个场中顿时都充斥着触目惊心的蓝,这抹蓝里却又猛然荡起一圈黯淡的蓝色波纹来。孙慕云便觉得心下一滞,身周的大地律动瞬间消失不见了。陈娇娇右手蓝焰所化的利剑,在火中速度快得骇人无比,电光石火间便刺到了孙慕云的心脏处,便有一股凛然的寒意直直地透进心底。

就在此时,异变再生,就在飞羽吐出的那蓬水雾中,水波涌动间也暴出一个身影来,正是浑身水汽萦绕的飞羽。飞羽眼见孙慕云危急,不顾一切地朝那把蓝焰之剑撞去。

“不!”也不知这一声究竟是谁喊的,便见飞羽身上的水汽在蓝焰中极快地涣散开来,那柄短剑也被撞开了一些。飞羽借势冲天而起,翅膀上却燃起了汹涌的蓝焰来。它凄厉地惨嚎一声,便又直直地往下坠去。

孙慕云见此情景,便觉得心下像被一只漆黑的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脑袋也中“嗡”的一声炸开了。浑身的血液在瞬间沸腾起来,他心下一静,便发动了天玑灵锁。四周的天地灵气中顿时出现了一些四色光点,他心念一动,用这些光点在飞羽体表织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薄膜,将汹涌的蓝焰阻挡在外。

小宝则舍了陈娇娇,往空中一跃一折,便小心地叼住坠落的飞羽,落到了沙地上。

小空本自和那两件法宝纠缠不已,眼见飞羽化作一团烈焰坠落下来,顿时目眦欲裂,将青焰护在身周,便发动了双魂之法。暴虐的恶猿幻像从小空的身体中浮现出来,释fàng

了它心中所有的残忍和嗜血。小空血红的双眼死死地瞪着陈娇娇,突然咧开嘴露出冷酷的笑意,接着猛然用手撕开自己的腹部,便有淅淅沥沥的雨声响起。

“幻生黯灭!”小空指着陈娇娇,便见一道血光激射而出,眨眼间越过十几丈的距离,刺到了陈娇娇背后。

途经的空间,如同被犁开的土地一般剧烈地破裂翻卷开来。

陈娇娇此时正用蓝焰之剑攻击着孙慕云,她的剑式大开大阖,凶厉无比,倒像是男人的剑式。孙慕云被她逼得捉襟见肘,凭着所能感受到的微弱的大地律动,连连瞬移闪躲。但陈娇娇连连欺身跟上,丝毫不给他反击的机会。

孙慕云心下苦恼,他还有星月同辉这样的大杀招没有使用出来,奈何陈娇娇一直欺身上前,死死地压制着他,他根本没有机会蓄势来发动星月同辉。而且以陈娇娇的身手,星月同辉想必是打不中她的。

飞羽此时还不知是死是活,孙慕云心中挂念,更是越发乱了章法。

此时小空用双魂之法发动的幻生黯灭袭至,陈娇娇心下骇然,她感到背后有一股无匹的力量朝自己撞来,四周的空气变得狂暴无比,尖厉嘶嚎的风声在耳边若隐若现。连光线都被扭曲了,血光四周的光线似乎被一股怪力压缩到了前方,在血光的前端形成极其刺眼的明亮光点,而四周则显得灰蒙蒙一片。身周的天地灵气,也在瞬间被袭来的血光狠狠挤压开去,消失得一干二净。

陈娇娇右手一剑逼退孙慕云,左手再次往身周的那朵蓝焰中重重一击,那朵蓝焰突然变成了无数窜跳的火星,往四下里散逸开来。

“慕云!”小空突然嘶吼了一声。

孙慕云心中一凛,他和小空之间不知何故始终隔着一层,但此时他们之间即使未曾心灵相通,他仍然明白了小空的心思。

再看场中,陈娇娇竟然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绝对视角,身周的一切顿时缓慢了无数倍。他细细看去,只见小空保持着仰天嘶吼的姿势,而一旁小宝正满脸哀愁地守护在不醒人事的飞羽身旁。场中,往四下里逸散开来的无数火星定格在了半空中,而消失不见的陈娇娇竟然再次出现了,此时她正向一颗散逸的火星中投去,远处只剩下一抹淡淡的残影!

陈娇娇分明是想借火之法则中的遁,化入火星中躲过小空的含愤一击。小空的幻生黯灭威力惊人无比,若是被其击中,决计是活不成了。

想跑?孙慕云心下冷笑一声,数把律动之刀切断了陈娇娇所有的退路。

他心念一动,循着大地律动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形轨迹来,身周便出现了一个幻像。

绝对视角也随之消失了,便见陈娇娇面对着仿若凭空出现的数把律动之刀,心下一惊,便慢了一拍。而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在孙慕云退出绝对视角的瞬间,发动风之法则中的逸,无形的束缚趁着陈娇娇一愣的时候,早已缠绕上了她的身体。

陈娇娇仗着自己的护身法宝厉害,想要强行冲破律动之刀的包围,借火之法则中的遁逃入四散的火星之中,待她有所动作时,却又惊骇地发xiàn

自己的身体没来由地一僵,如同被束缚住了一般。

在她歇斯底里的尖叫声中,那道凌厉无比的血光毫不停歇地透体而过。

第七章 香艳

眼见那道血光穿透了陈娇娇的身体,小空终于长出了一口气。

“终于结束了。”就在它感叹的时候,突然双目瞪得溜圆,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只见那满脸惊骇之色的陈娇娇身上,居然丝毫没有一滴血液流出来。她的身形猛然涣散开来,空中却出现了一张银光闪闪的符纸。被风一吹,那张符纸立kè

碎裂开来。

“哪里跑!”只听到一声断喝,孙慕云发动了蓄势完毕的星月同辉,对着某处暴射而去。

那处沙地上,陈娇娇头发散乱,冷汗涔涔地出现了。

她方一出现,便看到头顶上空孙慕云带着身侧宛若一轮明亮太阳一般的幻像飙射而来,状若天神一般。那气势足可翻山覆海,让她心底不由得生出一种无力之感。

罢了……

陈娇娇听见自己心底有一个声音凉凉道,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同时眼角溢出一滴清泪。

但剧烈而持久的爆zhà

在远处持续不断地发生着,一股热浪将放qì

抵抗的陈娇娇掀翻在地,她身上的护身法宝猛然亮起刺眼的光芒来。

孙慕云此时半蹲在一个方圆十几丈的陨坑中,不住地喘着粗气,脸上也是酡红一片,如同醉酒了一般。方才最后关头,他的脑中突然蹦出“龙修草”三个字来,想起浑身宝物的陈娇娇必然在陈家地位很高,便强行收敛心中翻涌的杀机,将星月同辉引到了别处。

眼见陈娇娇躺在沙地上,似乎和飞羽一般不醒人事,孙慕云便忍不住叹了口气。

他先是几个瞬移抢到飞羽身边,只见飞羽的半个翅膀已然消失不见了。它时不时地抽搐一下,看起来惨不忍睹。孙慕云心中如同刀绞一般,双手颤抖着将飞羽拥入怀中,甫一停顿,他眼中的泪便簌簌地掉落下来了。

孙慕云心念一动,便抱着飞羽来到麒麟古城中,正遇上无所事事的鬼王,便扑通一声跪了下来,朝鬼王道:“前辈,你一定要救救它。”

鬼王看着孙慕云脸上的泪水,一把扶起他,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他浑身鬼气翻涌,顷刻间便将飞羽裹了进去。

过了片刻,鬼王摇摇头道:“我已经尽lì

了,飞羽的命是保住了,但它伤得实在太重了。伤它的火阴毒无比,它这翅膀恐怕再也长不出来了。”

孙慕云顿时僵在了那里,他喃喃道:“真的没有办法了吗?”

鬼王道:“只有等到它飞升上界的时候,才能靠天地造化之力重新长出新的翅膀来。”

“我要回万陷坑去找万灵之祖,它看到飞羽这副模样,一定会帮其重塑翅膀的。”孙慕云面带苦色,病急乱投医道。

鬼王叹了口气,道:“你冷静一点,你现在的最重yào

的事情是找到三味主药,炼制出碧柯沉血丹救你师姐性命。飞羽已经这样了,不能再让赵姑娘有什么闪失了!”

“我不管,我不管!我一定要回去找万灵之祖!”孙慕云无力地蹲到地上,抱头失声道。

“你去吧,你去好了!”鬼王怒道,“万灵之祖未必想见你,那梦萝清池的凶险你都忘了吗?再说万灵之祖看到飞羽如今这般模样,说不定会出手杀了你!还有你师姐赵文,她身上的毒随时可能再次发作,你若耽误了时间,到时候追悔莫及!”

“飞羽,你个傻鸟,你怎么这么傻?”孙慕云突然狠狠扇了自己一记耳光,道,“其实都怪我自己!我会的东西应该都告sù

它,如果它知dào

我会些什么,也不会这么傻傻地来救我了,都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鬼王面色转冷道:“是谁将飞羽伤成这样,难道又是万神殿的人?”

“不是。”孙慕云半晌方道,“是陈娇娇。”

“陈娇娇?她在何处?”鬼王浑身杀气四溢道。

“秦道友,我还要去陈家求那株万年龙修草救我师姐性命,她在陈家地位应该很高,是以我们不能伤害她。”孙慕云颓然道。

说到这里,孙慕云便觉得怒气上涌,夹杂在一种无可奈何的挫败感之中,顷刻间便充斥了他的整个大脑。他心念一动回到沙漠中,发xiàn

陈娇娇此时竟然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孙慕云怒气横生,一个瞬移到了陈娇娇身旁。却发xiàn

她正眯着眼睛,神色迷离,痴痴地望着头顶的天空出神。

孙慕云便狠狠地给了她一记耳光,这一下倒把陈娇娇彻底给打懵了。

这样一个夜晚,陈娇娇经lì

了许多她人生中从未经lì

的事情。眼前的这个男人,狠狠地训斥了自己;不顾一切地想要杀掉自己,却又在最后关头放过了自己;现在又给了自己一记重重的耳光。这个男人将她从绝望的极点生生拉了回来,现在却又不由分说地给了她一记耳光。陈娇娇心中对孙慕云恨极了,却又很奇怪地提不起一丝生气的念头。

她便觉得非常委屈,若是以陈娇娇往常的习惯,一定要将眼前的这个男人化为飞灰才能善罢甘休。可是此刻,她却像一个孤苦无助的小女人一般,呜呜咽咽地哭泣了起来。

孙慕云发泄了心中怒气,眼见陈娇娇如此,倒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陈娇娇突然一把抱住他,泪眼婆娑道:“你为什么不杀我?为什么不杀我!”

孙慕云支吾了一声,正不知该如何回答,忽有一张柔软的唇贴了上来,死死地抵住他有些干躁的嘴唇,像一只发情的母狼一般疯狂地亲吻着他,便有一股淡淡的甘甜从陈娇娇的口中传来。孙慕云整个身体完全酥麻起来,他感到有什么柔软的东西扣着自己的牙关,下意识地启开牙齿,便有一条滑腻的丁香小舌挤了进来。孙慕云下意识地将头向后仰了仰,陈娇娇不依不饶地用舌头在口中撩拨着他的舌头。孙慕云脑中空白了一阵,只稍作抵抗,便彻底地陷入到歇斯底里的疯狂中去了。

陈娇娇吻得有些急了,不住地发出“唔、唔”的声音来,而孙慕云在她如此疯狂的热吻中已经完全迷失了自我,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快感弥漫了全身,他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而陈娇娇,不知何时起竟用双腿夹着孙慕云的身体,像一个顽皮的孩子一般吊在他的身上。孙慕云则下意识地用双臂环住她,从背后稳稳地抱着陈娇娇。

过了许久,两人终于分开嘴来,却都不住地喘着粗气。

“都怪你欺负我!都怪你,都怪你!”陈娇娇双手不住地捶打着孙慕云,道,“我真是气昏头了,居然会主动这样做!”

说完,她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孙慕云心乱如麻道:“你……要不要先下来?”

陈娇娇停止了哭泣,粉面上泛起一道红晕,用双臂环着他的脖子,然后将螓首伏在孙慕云肩膀上,轻声道:“不了,我要你抱着我。”

孙慕云心下顿时感到一阵躁热,便将陈娇娇猛然放倒于地,一下子压在她的身上,疯狂地亲吻起来。可是他的技术有些生疏,只知dào

用嘴唇去亲吻,直到陈娇娇的丁香小舌再次滑到他的嘴中,他才想起要用自己的舌头。

亲吻了一阵,孙慕云早已感到小腹处一阵火热,情不自禁伸手朝陈娇娇的酥乳摸去。入手处是一片柔软,陈娇娇的身体扭动了一下,便任由他揉捏着。

孙慕云手口并用,便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已经完全迷失了。他的手滑过陈娇娇的领口,直伸进那袭红衣的衣底去了,便在那饱满的双峰上肆意地搓揉起来。陈娇娇嘤咛一声,偏过头来小声道:“不要。”

却立kè

被孙慕云的嘴给堵上了,他的另一只手使劲地箍着陈娇娇的身体,不住地使着劲,似乎要将自己的身体完全嵌进身下柔软的身体里去。

此时月色迷离,这空旷寂静的沙漠之上,却上演了如此香艳的一幕。两条不住扭动的年轻身体,以天为被、以地为席、以月为媒,疯狂地索取着对方所能给予的全部温存。流沙翻滚,发出如泣如诉、如萧如笛、凄蜿低回的沙鸣声来。而一旁的小空和小宝,则目瞪口呆地看着两人死死地抱成一团,不住地扭曲翻滚。

前一刻还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此刻却又相互迷失在对方的身体里。

就在孙慕云想要更进一步的时候,陈娇娇正好摸到他腰间一块硬硬的东西。她心下好奇,便一把将那东西拽到手中,借着朦胧的月色,发xiàn

正是那白胡子老头留给孙慕云的玉佩。

她一下清醒过来,猛然一把将孙慕云推开,一边整理着散乱的衣衫和头发,一边怀着歉意对孙慕云道:“我该走了。”

陈娇娇便爬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将那玉佩又交还给孙慕云,满面红霞道:“我爷爷既然肯把这玉佩送给你,自然是很看好你的。时候不早了,我得先回去了,只盼着你快来提亲,将我迎娶回去。”

孙慕云点点头道:“娇娇你放心,我很快就会登门拜访,顺便向你爷爷提亲的。”

陈娇娇面带不舍道:“冤家,还不知dào

你叫什么名字呢!”

孙慕云沉吟片刻,笑道:“我呀……我叫孙慕云。慕云之闲,从云之雅,故曰暮云。”

他便拉过陈娇娇的手,在她的手心里一笔一划地写着自己的名字。

陈娇娇看着他无比认真的模样,不由得心下有些痴了。

第八章 内室杂谈

陈家云梦山庄,养心堂内室里。

孙慕云坐在左首,那位白胡子老头坐在上首的一张檀木靠椅上,脸上带着淡淡的笑意。

“没想到您就是陈家家主,晚辈实在是失敬了。”孙慕云站起身来执礼道。

“请坐吧。”陈家家主笑道,“这么多年来,我一直痴迷于修liàn

和马帮事务,这个家主的职责倒是分毫没有尽到,想来真是好生惭愧。”

“前辈,您言重了。”孙慕云坐回到靠椅上。

小空也学着孙慕云的样子,龇牙咧嘴地坐到了他下首的靠椅上,却又极不安分地蹿上跳下,甚至还翘起了二郎腿。倒是小宝,则老实地找了个角落,呼呼大睡起来。

“小兄弟,你我一见如故,我也不和你绕圈子了。我知dào

你此次的来意,正是为了我陈家的那株万年龙修草,只是不知用于何处?”陈家家主开门见山道。

孙慕云叹了口气,道:“实不相瞒,乃为救人性命。在下知dào

这株万年龙修草乃陈家的镇庄之宝,君子本不该夺人所爱,我实在是无法可想,才厚着脸皮前来向前辈您讨要这天才地宝。”

陈家家主捋着下巴上的白须,点点头道:“小兄弟,我这人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你求取这龙修草乃为救人性命,我本该帮上一帮。但我虽为陈家家主,久不管事,如今在这家中说话也算不得数了。平素我说什么倒还有人听,但是若是提及将这龙修草送予你,我那几个眼高于顶的不肖子孙必定不会同意,他们才是真zhèng

说话算数的人。”

孙慕云的面色便黯淡下去了,他想了想,低声道:“老先生,我也不欲使你为难,你肯为我说话我已经很高兴了。那株万年龙修草,若我愿意拿东西来换呢?”

陈家家主沉默片刻,道:“小兄弟,你想拿什么东西换?若真是些稀罕事物,我这个老头子便越俎代庖,做一回主,将那株龙修草换与你!”

孙慕云从纳戒中寻出一件事物来,却是一方宝塔。共分七层,高一尺有余,通体金色,华贵之极——正是七宝玲珑塔!

陈家家主一见孙慕云托在掌心中的七宝玲珑塔,身体不由得颤了颤,眼中神色复杂无比。微微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又忍住了。

这内室之中,竟陷入了一片安静。

便见陈家家主身上气势猛然一升,瞬间沉重如山岳一般,便有一股无匹的威压在这间内室中覆压了下来。他突然站起身来,朝着孙慕云厉声道:“小子,你到底是谁?难不成杜家父子便都是栽到了你的手上?如此说来,我竟然倒似请来了一只恶狼!”

小空一见,立kè

从那檀木靠椅上蹦了下来,指着陈家家主的鼻子骂道:“老匹夫,你休要血口喷人!”

孙慕云想起那火海中为救自己而死的杜有常以及至今下落不明的杜仲,心下不由得一阵失落,整个人也如同丢了魂儿一般,丧气地自嘲道:“老先生,你说得对,的确是我害死了他们。万神殿派天罚修士追杀我,他们父子二人为了保护我,都已经战死了!”

“唉!”陈家家主重重地叹了口气,便又重新跌坐回身下的椅子里去了。

他的目光在孙慕云的脸上停留了片刻,苦笑道:“我知dào

你是谁了!我曾想杜家父子又是何必呢,如今看来,为你这样有情有义的人去死,着实比为万神殿卖命要好上千万倍。士为知己者死,士为知己者死啊!”

“我这一路走来,已经不知dào

连累了多少人。有时我常常想,我若是一早便死了,他们现在是不是该都活着呢?”孙慕云痴痴道。

“老头子我从不相信天命,可有时我又常常在想——为什么有的人一生下来便是黄袍加身,有的人却是食不果腹衣不蔽体呢?为什么有的人一辈子健康平安,有的人却又灾祸不断呢?”陈家家主倒似说了一件毫不相干的事情,娓娓而谈道,“我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现在总算弄明白了。上天是最公平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这便是最大的公平了。生即生矣,这是由不得我们选择的,这充满苦难的世间一定是要走上一遭的。不管你怨也好,恨也好,不舍也好;不管你穷苦潦倒也罢,锦衣玉食也罢,平平淡淡也罢;不管你是放浪形骸,还是囊萤凿壁,抑或是十年辛苦磨一剑——上天早已在那里,在我们所看不到的地方,却又实实在在地给我们每个人都准bèi

了一场盛大的安眠。从此你就可以卧眠大地、得享永年,你可以舒舒服服地、想睡多久便睡多久。这样的结局,细细想来,竟是如此的惊心动魄呢。上天殚精竭虑地为我们困惑不安的人生旅程策划了这样一场说不清悲喜的落幕,或许便是唯一真zhèng

的公平了。若是能够葬在故土,这魂魄有了所归之处,便是值得喜极而泣的莫大恩赐了!”

小空在一旁听得目瞪口呆。

“可我又知dào

,上天是极不公平的,这不公平也无需我赘言了。”陈家家主颔下白须无风自动,便似一把染霜的乱草,接着道,“世人形形色色,千姿百态,在我看来最终却只有两种:为自己而活或者为别人而活。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凡间种种,醉生梦死、纸醉金迷,都逼着你为别人而活。而我们修道之人,只是想遵循心灵的呼唤,为自己真zhèng

地活一次罢了。”

“是啊,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孙慕云怅然道,“如此说来,我是很难真zhèng

地为自己活上一次了,那些因我而死的人们,便是我在这世间永远斩不断的尘缘。我的血液里似乎融着他们的血液,我得活下去,因为我并不只是为自己而活着,我的生命里承载着他们的重量。”

陈家家主的眼中便亮起一道奇异的光彩,他的语气中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古圣贤所云‘朝闻道,夕死足矣’。我想说的是‘朝得知己,夕死无憾’!如今能得到你这样的知己,老头子我实在是高兴得很。我们修士的神通,让凡人惊叹;我们修士漫长的寿元,更是让他们心生嫉恨。但殊不知我们修士只是一群想要为自己,为心灵、灵魂里的真我而活过一场的可怜人罢了。世人都道我们这些修士是因为贪生怕死而修liàn

,其实不然,漫长的寿元不过是回归真我、为心灵而活的一点奖励罢了。若真是因为贪生怕死,反倒不该来修liàn

了,这是逆天而行,天劫和心魔接踵而至。这一切看起来华丽无比,实则凶险万分,因为一个不小心便会身死殒落。与其在战战兢兢中活过千年万年,倒不如洒脱快乐地活上百年。”

小空原本很不喜欢这白胡子老头,但听了他所讲的这一席话,心下竟由衷地开始敬佩起他来,便恭敬道:“前辈笑谈生死,风采令晚辈折服。恕小空愚钝,敢问一句修liàn

的最终意义又是什么?”

陈家家主一听,便将小空细细地打量了一番,小空任由他看着,竟少有的没有着恼。便听到一阵肆意的大笑,陈家家主连声道:“好、好,问得好啊!我们一路颠沛流离,便是为了寻那道而去。道化身万千,火里有、水里有,风里有、云里有,无论梅兰竹菊还是日月江河,甚至连脏乱秽臭的鸡埘鸭舍、腐草粪池中都有。你欲寻它却又不见之不着,想拥有它更是痴心妄想,你只有用你的心灵去感受、去领悟,它才会心甘情愿地跟你一路同行。”

“道啊……”许久未曾开口的孙慕云轻叹了一声,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继xù

道,“老先生所说的,倒和我师父所讲授的有几分相似。我师父他老人家曾说过,若能得道,便可享shòu

到真zhèng

不受外界干扰的快乐,心灵也将会变得无比强dà

。未得道时,即使做到了‘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终究还是拘泥于外物,并没有能够真zhèng

地超脱开来,不免落了下乘。得道之后,竹杖芒鞋,风雨平生。既无得失,又何来悲喜一说呢?而且得道之后,可以了解到这个世间最根本的秘密,你便获得了难以想象的神通。我欲看,便直上九霄;我欲听,则囊括四野;我欲行,一念之间即可神游天外——便是真zhèng

的‘不在三界中,跳出五行外’!”

“敢问令师名讳?”陈家家主激动得连声音都有些颤抖了。

孙慕云有些黯然道:“我师父叫天机老人。”

“却不知他现在何处?如此高人,我定当登门拜访一番。”

“我和师父一别数载,如今他老人家也不知云游至何方去了。”

便听陈家家主叹息了一声,然后目光又转到孙慕云掌心中的七宝玲珑塔上,问道:“你可真舍得用这等宝物换我陈家的万年龙修草?”

孙慕云面沉如水,平静道:“七器之一的七宝玲珑塔,让无数修士为之疯狂不已,但在我眼中,它远远比不上我所要救的人的性命重yào

。”

就在此时,内室的门被人轻轻推开,接着便转进一个红色的人影来,正是陈娇娇。

孙慕云看到陈娇娇,见佳人倩影依旧,不免想起那夜在沙漠上的缠绵来,但此时心境与那夜迷失时截然不同,兼之怀着对赵文的些许歉疚之感,便急忙别过头去。

而陈娇娇看着孙慕云,脸上顿时飞起了一片红霞,她便低着头,心下有些忐忑不安。走到陈家家主的身旁,陈娇娇带着撒娇道:“爷爷,你们……谈什么呢?都谈了好久了。”

她以为孙慕云是前来向她爷爷提亲的。

陈家家主道:“娇娇,我和这位小兄弟一见如故,我正想把他介shào

给你认识一下呢。”

“爷爷。”陈娇娇脸上再次泛起一阵红潮来,有些害羞道,“我们早已经认识啦。”

见孙慕云一直不吭声,她便觉得受到了冷落,遂朝着他道:“孙慕云,你跟我爷爷说过我们之间的事了吧,那你准bèi

什么时候迎娶我呢?”

这一问很是突兀,便见陈家家主和孙慕云都一脸惊愕地僵在那里。陈家家主是因为陈娇娇所言实在太过骇人,而孙慕云则是因为她这一问太过突然。

“你们……”陈家家主的嘴角抽了抽,苦笑道,“你们什么时候……唉,我这老头子倒还被蒙在鼓里,反而要傻傻地去介shào

你们认识。”

“爷爷,就是我去狼山找你的那个晚上,我们……”说到这里,陈娇娇满面羞红地低下头去。

“好小子!”陈家家主盯着孙慕云,似赞似讽道,“厉害啊,连我这样任性刁蛮的孙女都被你搞定了?”

孙慕云苦笑道:“老先生,你误会了,我们之间并没有什么!”

“你!”陈娇娇又羞又怒道,“我们都已经……已经那样了,你还想耍赖皮,不想对我负责吗?”

说完她竟小声地抽泣起来,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

“我们真的没有……”孙慕云最见不得女人哭,一时间便觉得头大如斗,便道,“罢了罢了,只要你不嫌弃我,我自然是说话算数愿意娶你的。”

陈娇娇闻言破涕为笑道:“孙慕云,你若敢食言,我便打断你的腿,哼!”

“嗯……哼。”便听到陈家家主故yì

清了一下嗓子,接着吹胡子瞪眼道,“你们两个小鬼,竟然当着老头子我的面打情骂俏,实在是太不像话了!还有娇娇,你可不能私定终生,你的丈夫该是下任家主,按照惯例当在陈家子弟中选择。虽然你们两个是你情我愿,但若是就这般稀里糊涂地私定了终生,我这把老骨头非被拆了不可!”

“爷爷,爷爷!我知dào

你最好了,从小到大就属你最疼我了,你就帮帮我嘛。”陈娇娇开始死缠烂打。

陈家家主突然走到孙慕云跟前,凑在他的耳边道:“你这小子,唉……我都不知dào

该怎么说你了!我且问你,你对我这孙女可是认真的?”

孙慕云点点头。

“好,那我再问你,你家中可有妻室?”

孙慕云脑中顿时冒出师姐赵文的身影来,但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赵文母亲口中提起的“张玉成”来,心下一痛,便摇了摇头。

陈家家主露出满yì

的笑容来,道:“很好,正好你也对我的脾气。但是你给我记住了,以后要好好对待我家娇娇,以后你若敢负她,我便亲自前去取你小命!”

孙慕云一听,满脸苦涩道:“多谢老先生提醒。”

便见一旁陈娇娇咯咯地笑了起来。

“可惜你不是我陈家弟子,还真是头疼。”陈家家主拍了拍脑袋,突然道,“我怎么忘了,只要搞个比武招亲就行了。”

第九章 陈清蝉

这擂台下围着数百陈家各辈子弟。

“表妹也真是,以她的本事还要搞个比武招亲,我们陈家和她平辈的子弟里面,只怕没有任何人能够击败她吧?”一个陈家子弟感叹道。

他身旁一个獐头鼠目的子弟点点头,看了看四周,便附在他的耳畔小声道:“看来娇娇表妹,似乎对那几个老家伙有点意思呢,要不然也不会选择比武招亲了。常言道‘有料没料,母驴领道’,那几个老家伙也都是久经花场的好手了,想来早就对娇娇表妹这样娇滴滴的大美人垂涎不已。现在她这块嫩肉竟然主动送到他们嘴边来,那几个老家伙现在说不定已经为此大打出手了!”

第一个子弟闻言连连点头,两人便都发出会意的**笑声来。

另一个陈家子弟穿过人群,朝这边挤过来,插嘴道:“两位表兄,你们可曾听说昨日我们庄中来了一位贵客,听说那人神通非凡,长得三头六臂,刚一入庄便被老爷子亲自请了进去。”

那獐头鼠目的子弟嗤笑一声,道:“你个夯货,却又是从哪里听说到的?昨日早些时候那位客人刚到庄中,我闲逛时恰巧见过一面。因为老爷子陪着,我匆匆瞥了一眼,也没敢细看。那分明是个与你我年纪相仿的普通人,倒也有些仪表气度,只是身上灵征全无,是个普通人无疑。又哪里是什么三头六臂?可笑!不过,他身边跟着的那两只灵兽倒着实有些吓人。”

凑上来的那个陈家子弟吃了瘪,心下不快,便道:“哎哟,你的消息倒还真是灵通,那你可知那人是何来头?”

这分明就是刁难了,是想找回点颜面。

那獐头鼠目的弟子冷笑一声,道:“你倒是好眼力,真又问对人了。这位客人好像和老爷子是故旧,此次乃是为求我们陈家的那株万年龙修草而来。”

第一个子弟一听,顿时张大了嘴,愣了愣方道:“他是何方神圣,竟欲打我们陈家镇庄之宝的主意?”

“是啊,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他一个普通人,就算得了那株万年龙修草又有何用?”獐头鼠目的弟子打嘴仗“连下两城”,心中顿时泛起一股快意来,洋洋得yì

道,“这些事也不是我们这些普通子弟管得着的,我现在更想看的是,我们那娇滴滴的娇娇表妹在比武招亲之后被某个老家伙……嘿嘿,光是想想都让我觉得血气上涌!”

这几个子弟顿时都露出心领神会的坏笑声来。

突然就响起一阵喧哗声来,却正是陈娇娇上台了。她今日一身劲装,看起来简单干练,英气逼人。身上一件紫色的练功短褂,将凹凸玲珑的身段有意无意地隐藏了起来,若隐若现的惹火身姿却显得更加撩人。头发盘成了飞天髻,脸上画着淡淡的慵来妆,一颦一笑,媚态无双。她在台下的人群中寻觅了片刻,并未看到孙慕云的身影,不禁心生怨恨。

陈家家主这时走上擂台,他的身后跟着三人。却是两名中年人和一名青年子弟。

陈娇娇一见,展颜一笑,迎了上去。

看到她的如花笑靥,台下一干子弟便感到四周陡然平添了几分明丽,连空气中似乎也有了一丝艳色。

“娇娇向爷爷请安。”陈娇娇转向陈家家主身后三人,接着执礼道,“向大伯、三叔还有清蝉表哥请安。”

陈清蝉痴痴地看着陈娇娇,眼中是丝毫不加掩饰的迷恋,上前一把抓住陈娇娇的手,道:“娇娇表妹,许久未曾见到你了,我正想去找你呢。我阿妈知dào

你喜欢在沙漠中到处玩耍,便用雪山冰蚕丝为你织了一件贴身小袄,等到夏日穿上正可怯热祛暑。稍后你便随我一道去家中取来,正好陪我阿妈说些话儿,她是最喜欢你的,每次见到你比见到我这个儿子还要高兴呢。”

陈清蝉为人处事干练稳重,陈家上下无不对他赞赏有加,本是下任家主的不二人选。但他的命运倒也称得上坎坷,原本他天资聪颖,灵征极佳,但后来不知何故生了一场怪病,整整发烧了数月的时间。后来烧退时,陈清蝉的灵征居然枯竭了,自此他的修为便停在了金丹期,并且一直体弱多病。在陈家这样的修道世家,若是只能有金丹期的修为,注定是与家主之位无缘的。不知多少人暗地里为他扼腕叹息,但陈清蝉倒也洒脱,病好之后,除了对陈娇娇痴心不改,家主之位、金钱权力在他眼中便如浮云一般。

陈娇娇将手轻轻地抽了回来,她早已知dào

这位表哥对自己的一片痴情,他们二人青梅竹马,早已暗生情愫,原本未曾遇到孙慕云之前,陈娇娇也觉得自己定然是喜欢这位表哥的。但彼夜大漠之上,天地被席、云月媒妁,她和孙慕云抵死缠绵时,陈娇娇终于意识到自己终究是不喜欢这位表哥的。她的男人,一定要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才行,而陈清蝉永远不可能得到这样的荣耀。但陈娇娇不忍心伤害这位温润善良的表哥,便装作高兴道:“劳烦伯母费心了,清蝉表哥,你现在的身体还好吧?”

陈清蝉的面色一黯,随即又笑道:“表妹如此关心它,它岂敢不好?”

陈娇娇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陈清蝉看着她的如花笑靥,心下一阵恍惚,过了好一阵终于回过神来,问道:“表妹,你既然摆下这比武招亲,自然是看上了外姓的子弟。却不知是谁家的儿郎,也算是前世修来的福气,居然让你青眼有加呢。”

他的话语中,弥漫着一股酸楚的味道。

陈娇娇心中咯噔一声,暗道:该来的总归来了。

她着实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位体弱多病却对自己痴心不改的清蝉表哥,看到他痴迷而清澈的目光,陈娇娇便觉得整颗心都碎了。但事已至此,就算千万个不愿,也只有去面对了。

“表哥,我……”陈娇娇便觉得头皮麻麻的一片,半晌方道,“对不起你。”

那声音低如蚊蚋,便似背负着千载万载的叹息,借一抹韶光,随着那渐行渐碎的模糊天光,越过远方天际的山头,直投进无边的昏暗中去了。

“傻丫头。”陈清蝉伸出手来,在陈娇娇的肩膀上轻轻地拍了拍,道,“你终于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我这个做表哥的自然为你感到高兴。只可惜我没有什么本事,也没什么好东西送给你,所以给你准bèi

的婚礼单薄了一些,希望你不要嫌弃。”

陈娇娇的泪便下来了。

她一边用手指擦拭着眼角,一边哽咽地摇头道:“怎么会呢?我高兴还来不及呢!表哥……谢谢你。”

陈娇娇上前一步,一把紧紧地抱住陈清蝉,眼中的泪水便又止不住了。她将脸整个地埋进那瘦削的肩膀里,坚硬的骨头硌得她的脸生疼。

如此的瘦呢……

她心下叹息一声,便又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陈清蝉一只手环着她,另一只手在她背后轻轻地拍打着,道:“娇娇,瞧你!就要嫁人了,却还像个孩子似的,竟然高兴地哭了。”

他又附在陈娇娇耳边,小声道:“表妹,我父亲和三叔如果刁难你,你千万不要恨他们。他们其实只是咽不下这口气罢了,终究还是会在心底祝福你的。”

陈娇娇点点头,接着抬起头来。

陈清蝉收回手来,用手指在她的眼眶下缓缓地划了划,笑道:“别哭了,再哭眼睛就肿了,就不漂亮了。若是让你那小情郎看见了,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好了,我走了。”

说完,他转过身去,却在心底暗暗叹息了一声。

陈清蝉走到一旁,朝着陈家家主和那两位中年人执了一礼,道:“爷爷,父亲还有三叔,我有些不舒服,就先回去了。

“蝉儿,你不要紧吧。”陈清蝉的父亲陈顺满是担心道。

“父亲,我不碍事的,表妹能够找到心仪的如意郎君,我很替她高兴呢。父亲,我想你也应该祝福她的。”

“唉……”陈顺苦笑道,“我明白你的意思。蝉儿,你什么时候能替自己考lǜ

考lǜ

呢?若真如此,我这做父亲的,也就不用这样操心了。”

“孩儿不孝,让您失望了。”陈清蝉低眉顺目道。

“罢了,罢了!”陈顺一挥手,道,“你回去休息吧,娇娇的事情我们自有分寸,若是那小子的确配得上她,我们是不会横加干涉的。”

陈清蝉便转头朝陈娇娇望去,他的脸上露出笑意来,因为陈顺的这番承诺,她自然也听到了。他摆一摆手,缓步朝台下走去。

陈娇娇看着那瘦削的身影,竟觉得是如此的落魄凄凉,心下顿时涌起一阵难言的惆怅来。

“好了,让我们开始吧。”陈家家主大步走到擂台中间,道,“我孙女陈娇娇今日在此设擂比武招亲。既然是比武招亲,便不论姓氏,只要能够击败她,便可迎娶她回去。”

虽然早已知dào

,但此时经陈家家主之口亲自说出,台下数百陈家子弟还是顿时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陈家家主顿了顿,接着道:“至于娇娇的嫁妆,便是我陈家的那株万年龙修草。”

第十章 夺位

这句话方一出口,台下顿时如同马蜂炸开了窝一般,吵吵嚷嚷的声音混成了一团乱麻一般。

站在台上的陈顺和陈娇娇的三叔陈星顿时面面相觑起来,俱都面带惊愕之色。

陈星忍不住上前道:“老头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当时可没提起这件事。若真如此,我们二人是决计不会同意的!”

陈顺倒没有说话,只是面带不愠之色,分明也是不同意陈家家主这样的做法了。

陈家家主已经下定决心要护着陈娇娇和他未来的孙女婿,便腆着脸就是不答。

“老头子,你这么一大把年纪,还想学小孩子耍赖不成?今天这事要是没个说法,这比武招亲便先作罢!”陈星怒道。

陈家家主老脸顿时一红,却听陈娇娇突然道:“三叔,这擂台都摆出来了。爷爷身为一家之主,话也已经说出口了,现在你却突然不让比武招亲,让我这女儿家以后还怎么见人?”

说着,她便作势要哭。

陈星冷哼一声,道:“莫说我仗势欺人,娇娇,我便让你四叔、五叔出来,若是他们中但凡有一人同意此事,我便任你去,绝不插手此事。”

陈娇娇一窒,气呼呼道:“四叔、五叔一贯不都是听你的……”

她的声音很小,陈星却听得分明,顿时大怒道:“娇娇,你说什么?你怎敢如此对我说话?”

陈娇娇心下一阵慌乱,连声辩解道:“我所说的本来就是事实。”

陈顺眼见二人针锋相对起来,急忙上来打圆场,道:“娇娇,还不快给你三叔道歉!”

陈娇娇眼角的余光突然在台下瞥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心下一喜,心不在焉道:“我又没做错什么,我才不道歉呢!”

陈星正在气头上,一听这话,怒极反笑道:“好、好,好啊!看来我这侄女真的长大了,我这个做叔叔的也管不了了,我也不想管了,任你去吧!”

“三叔。”陈娇娇虽然感到惊讶,但仍旧心怀侥幸道,“你此言当真?”

“自然当真。”陈星面色冷若寒霜道,“只要你不是我陈家子弟,我才懒得为你操心呢!”

陈娇娇顿时醒悟过来,身子僵在那里,半晌方冷声道:“凭什么?我想和我喜欢的人在一起,难道有什么错?三叔你竟然因此要将我逐出陈家,你以为你是谁?你并不是陈家家主,爷爷不管事这么多年,你便大肆培植党羽,剪除异己,这个家中一贯是你说了算。但你好好问问,这家中有几个人是真zhèng

从心底敬你服你的?”

陈星的脸顿时涨得紫红,他的眼中透出一股恶毒来,朝着台下咬牙切齿道:“今日这个比武招亲,谁敢上来,我便让你走不下这个擂台去。”

他随即转向陈家家主道:“老头子,今天这事你也都瞧见了,既然娇娇已经彻底撕破了脸皮,我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了。你老人家这么多年来一直痴迷于修liàn

和马帮事务,整个陈家事无巨细都是经由我手操办的,你不过挂了一个空名罢了。既然如此,我这也算时‘造反有理’。今日我就要夺了你这家主之位,以后我便是这陈家家主,你老人家也一把年纪了,该去安享晚年了,儿孙的这些琐屑小事便不劳你烦心了。”

陈家家主张了张嘴正欲说话,突然看到擂台下转上两个人来,正是陈娇娇的四叔陈阆和五叔陈端,便苦笑着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陈阆和陈端走上擂台来,便走到陈家家主面前,嘻嘻笑道:“给老爷子请安了。”

然后二人便一左一右地站到陈星的身后,一副惟其马首是瞻的样子。

陈家家主道:“罢了,罢了。老三,看来你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你倒确实有些手段,居然能让老四和老五这两个傻小子都听命于你。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这家主之位,并不是这么好坐的。”

陈星露出笑意来,得yì

道:“老头子,你不用挑拨了,这么多年你一直溺爱老二,众兄弟早就不满了。你原本想将家主之位传给老二,只可惜老二死得早,又只留下娇娇这个女儿来。若娇娇是个男儿身,只怕你早已将家主之位传给她了。即便如此,这么多年来,你一直霸占着这家主之位不肯挪窝,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你当我们众兄弟都不清楚吗?我们又不是傻子,你分明是想等娇娇嫁人之后,再明正言顺地将家主之位传给这个孙女婿,也算是传给娇娇了。若是娇娇嫁给清蝉,清蝉虽然体弱多病,灵征枯竭,但他毕竟是我陈家子弟,又是嫡孙。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咽下这口气算了。但你居然想通过比武招亲将娇娇嫁给外姓子弟,若是让你得逞了,从此我们陈家就要改姓了。老头子,你且告sù

我,我们陈家以后要改成个什么姓氏呢?让我猜猜,是张、王、江,还是姚?”

“住口!”一直沉默不语的陈顺突然发难道,“三弟,你怎可如此诬赖老爷子?”

“诬陷?”陈星指着陈家家主道,“大哥,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来,老爷子已经老糊涂了,他被娇娇这个小妖女蛊惑了心志,要将我们陈家给卖掉了!我作为陈家子弟,怎可坐视不理,今日说不得要让老爷子发下话来,将这个家主之位给让出来,不然的话,我和四弟、五弟都不会答yīng

的。”

陈家家主突然转身朝着台下道:“我以陈家家主的名义宣bù

,比武招亲正式开始,能够在这擂台上打败我孙女陈娇娇的青年才俊,不论是否为我陈家子弟,都可以将她迎娶回去。另外我将陈家的万年龙修草当作陪嫁的嫁妆,一并相送。”

陈星立在台上,喝道:“谁敢!”

陈家家主盯着他,脸上泛起一阵血红来,厉声道:“老三,就算我老糊涂了,我依然是这个家的家主,难道你要抗命不成?你应该清楚,违抗家主的命令要受到什么样的惩罚吧?”

便听得陈星嗤笑了一声,他吊着眼睛道:“老爷子,看来你是真的老糊涂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还想拿家法来压我?现在四弟、五弟是站在我这一边的,你那边恐怕就只有你一个孤家寡人了吧!”

陈娇娇一听,急忙站到陈家家主的身边,道:“爷爷,我永远支持你。”

陈家家主露出笑意来,道:“真是个好孩子,不枉爷爷这么疼你。”

“三弟,你理智一点!”陈顺朗声道,“若是你敢对老爷子动粗的话,我说不得要帮着老爷子对付你了!”

“哦,是吗?”陈星嘿嘿一笑,朝着陈顺道,“哎呀,我那个清蝉贤侄,身体可一直差得很,若是一个不小心夭折了,我这个做叔叔的可要伤心很久了!”

“你……你无耻!”陈顺怒不可遏道。

“大哥,我敬重你的为人,便给你一次机会,识相的话就不要插手。要不然,可就别怪我心狠手辣!”

陈顺愣了愣,眼中的怒火几欲喷薄而发,但最终却只是长叹了一口气,道:“罢了,我不管此事了。”

说完,他便有些沮丧地朝台下走去,台下的众多陈家子弟纷纷让开一条道来。

“大伯,你别走!”陈娇娇站在台上焦急地喊道。

陈顺停下身来,转头看向陈娇娇,露出一个满含歉意的笑容,道:“娇娇侄女,大伯对不起你。”

便又转过头去,踉跄地朝着远方走去,他的背影有些凄凉,好似在一瞬间苍老了许多。

“老头子,你就认命吧。”陈星得yì

道。

“老三,你得yì

得未免太早了一点。”陈家家主冷笑了一声,突然朝着台下道,“小子,人家可是当着你的面在欺负你媳妇,你难道还要我老人家来替你出头不成?”

话音方落,那擂台上便凭空多出一个人来。

陈星一看,却是一位普通的青年。此人好有二十许,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长衫,脸上棱角分明,那棱角里透着一丝刚毅。这青年虽然灵征全无,但举手投足间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翩翩风度,倒让人不敢轻视。

一见孙慕云出现,陈娇娇高兴道:“你可来了!”

她却又突然板着脸道:“好你个孙慕云,我被欺负这么久你才上来,真是气死我了!”

孙慕云一听,心下哭笑不得,正想着该如何应付过去,又听陈娇娇道:“不过看在你敢站到这里来,还算是个男人的份上,本姑娘就先饶过你此次。”

听闻此言,他心下不由得感到好笑,却又不敢表现出来,只得连声附和道:“娇娇姑娘大人大量,我再也不敢了。”

他二人在阵前浑若无人地打情骂俏,倒把个陈星气得七窍生烟。他冷笑一声道:“怎么,娇娇,你的如意郎君就是这样一个废物?”

陈娇娇瞪了他一眼,反唇相讥道:“就算是废物,也比你强上一万倍!”

“小丫头,死到临头还嘴硬!”陈星指着孙慕云道,“你不应该让他上来的,这样做不过是给你多拉一个垫背的罢了。不过我这个人一贯心慈手软,便成全了你们,让你们去黄泉路上做一对苦命鸳鸯好了!”

第十一章 擒贼先擒王

陈娇娇道:“你也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你们那边是三人,我们这边也是三人,你何以料定便吃定我们了?”

“你们那边多了一个废物,又有何用?”陈星不以为然道。

陈娇娇怒道:“那你便试试!”

孙慕云一听,大声喊道:“小空、小宝,快来帮我!”

便见半空中突然窜出一只白色的灵虎来,那白虎身上青光浮现,一跃便跨过十几丈的距离,轰隆一声落在擂台上。接着竟从那白虎背上跳下来一只猴子,那猴子额头上有一撮火红色的毛,煞是好kàn



“慕云,谁敢欺负你?看我收拾他!”小空跳到孙慕云身边,盯着对面呈品字形的三人,龇牙咧嘴地挑衅道。

小宝则用实jì

行动证明了什么叫“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连嚣张也是如此。它当着对面三人的面,就在两边对峙的擂台中间,舒服地伸了个懒腰,接着便旁若无人、堂而皇之地躺了下来。

陈家家主似乎受到了感染,突然打了个哈欠,道:“我这老胳膊老腿,实在是经不起折腾,就不陪你们了,你们打完了来知会我一声就行了。”

说完他身上黄光闪动,竟从擂台上消失不见了。

“哈哈!”陈星狂笑起来,道,“如今可就剩你们二人了,虽然多了两头畜生,但也无济于事。”

“爷爷知dào

你们三人不是我们的对手,所以才懒得出手!”

“娇娇,分明是老爷子胆怯,所以才抛弃了你。”陈星的目光在她的身上肆无忌惮地游走着,露出淫亵的笑容道,“不过你不用难过,不如你以后跟着我,作为长辈,我一定会好好疼你的!”

说完,便嘿嘿地坏笑了起来。

他身后的陈阆和陈端也露出会意的淫笑来,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停在了陈娇娇那对饱满的傲人双峰上。

“给我杀了他们!”陈娇娇咬着嘴唇,朝着孙慕云怒道。

“擒贼先擒王!”孙慕云在一瞬间就确定了战斗的方法,便大声叫道。

他这一声并非神识传音,而且声音很大,对面三人自然也是听得清清楚楚,便听陈星冷声怒叱道:“找死!”

孙慕云一个瞬移到了陈星的面前,因循着大地律动一拳直直地朝着他的面门轰去。

陈星早有心理准bèi

,眼见孙慕云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丝毫不显慌乱。他的身形向后急退,同时伸出右手在空中疾点数下。每点一下空中便多出一道禁制来,接着又在眨眼间便隐没不见了。

擂台上空间狭小,用法宝轰击威力过大,一个不慎便会误伤了自己人,所以场中数人都没有祭出法宝,只是各自施展神通厮杀起来。

台下数百陈家子弟一见,立kè

慌乱地朝四处散逸逃窜开来。数名合体期大修士之间的火并,那可不是闹着玩的,一个不慎便会殃及池鱼。平常若是在开阔地带遇到这种事,这些子弟恐怕会削尖了脑袋往里面钻。能够修liàn

到合体期境界的大修士,俱都是有大毅力之辈,也都是凤毛麟角一般的存zài

,他们这种层次的战斗,已经接近于仙人层面,若能领悟出哪怕一星半点,都会让人受益匪浅,对以后的修liàn

产生极大的影响。就算看不出个所以然来,光那法宝乱飞、神通大显的刺激场面,也会让人感到热血沸腾,无论如何都要凑上个热闹。所以一有热闹可凑,这些人便似凭空从地底冒出来的一般围将过来。到时候在同门师兄弟或者同辈子弟面前,大可以好好地吹嘘一番,看着那些听众专注的神情和眼中流露出来的艳羡,他们便觉得忒有面子,仿佛自己已然化身成了那些了不起的大修士,恨不得就要再实地演练一番。若有哪位胆大包天竟然心生疑虑,正可以趾高气昂地好好将其训斥一顿,心里由此获得的那种快意简直无法言说。

但是现在这些子弟熙熙攘攘地挤在台下,只要台上数人中有谁失手,这世上便要多出数百的冤死鬼了。凑热闹凑死的,这种死法便是到了冥灵界中,也要被那些孤魂野鬼耻笑上一番。这些陈家子弟自然也是明白此点,所以一眨眼便都跑得没了踪影。

陈娇娇出手毫不留情,蓝焰化作十几缕,直朝对面三人袭去。小空驱使着身上青焰,朝着急退回去的陈星追击而去。而小宝体表的青光朝众人身上裹去,前爪上的青光凝若实质,接着便如疾风怒电一般朝着陈星飙驰而去。

孙慕云一拳轰出,所到之处禁制应声而毁,一连数道禁制都不能阻他分毫!他的身形连闪,几个瞬移便到了陈星近前,一脚狠狠踹去,场中立时响起一阵破空声来。

便见陈家兄弟三人脸上都露出狞笑来,三人站定位置纷纷掐诀,便见孙慕云的身体在空中猛然一滞,接着重重地摔到地上。小宝身上有青光护佑,但也猛然朝地上坠去,它怒吼一声,身上红光闪现,气势瞬间变得昂扬了许多,身形也大了一圈,这才勉强止住了下坠之势,吃力地停在空中。小空和陈娇娇一见,都露出惊骇的神色,那蓝焰和青焰便去得更急了。

孙慕云一个瞬移到了陈星身后,数把律动之刀猛然绽放开来,便见虚空里一片蒙蒙的淡黄之色,纷纷扬扬地朝着陈星卷去,如同寒冬时节户牖大开时倒灌进来的鹅毛大雪,寒意凛然。

陈星感觉到了身侧的凌厉杀气,一指朝天,然后竟然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施展完律动之刀后再次重重地摔到了地上,眼见陈星突然消失不见了,而身侧风起,虽只有一丝,他仍旧敏锐地觉察到了。

“小宝,束缚!”孙慕云瞬移开来的一瞬间,大声喊道。与此同时,陈星突然从风中跃出,宽大的袖袍一带一拂,体内真元如同江湖倒灌席卷而去。

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听到他的喊声,立kè

施展出风之法则里的束缚,无形的风之束缚眨眼间布满全场。便见陈家三兄弟身形都是一滞,如同陷入了泥沼中一般。但终究晚了一线,陈星已然用遁法从风中显出身形来,大袖如同巨钟一般朝着孙慕云撞去,同时藏在袖中的右手朝着停在空中的小宝一指,便有一道锐利的青色波纹朝着小宝席卷而去。

孙慕云一个瞬移躲了开来,方一出现又立kè

重重地摔到了地上。而小宝身上红光消褪后,此时也重重地摔到了地上。他心下骇然,大叫道:“小心,快散开。”

小空和陈娇娇早已看出端倪来,俱都面带仄悚之色朝后退让开来,但小宝因为受到了怪力的撕扯,反应慢了一拍,没有能够及时避让开来。它的身上顿时暴起一蓬血雾,同时不住地向外翻滚着。

便有一股淡淡的血腥气在擂台上弥漫开来。

就在此时,整座擂台下突然亮起一圈炫目的粲然光芒来。

孙慕云心下一凛,地之眼施展开来,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擂台下是一个繁杂无比的法阵。他死盯着陈星道:“阁下好心机,这座法阵只怕已经布置很久了吧?”

“不错,为了这一天,我已经准bèi

了十几年了!”陈星咬牙切齿道。

“如此庞大的一个法阵,为何未发动前我竟感觉不到丝毫的灵气波动?”孙慕云疑惑道。

“小子,你问得太多了。”陈星狞笑道,“有时候还是做个糊涂鬼更好一点。”

孙慕云挣扎着站起身来,原本陈家兄弟三人的站位便似一个简易的法阵,其中一直有股怪力将他往下扯着。现在擂台下的这座法阵发动之后,他更是感到压力倍增,连呼吸也急迫起来,胸口更是火热的一片。再看场中,陈娇娇和小空也都受到了影响,一脸委顿地坐到了地上。小宝则更加凄惨,方才陈星的那一下偷袭让它身受重创,白色的皮毛上此时不断地渗出血珠来,看起来如同绯红的血色茶花一般。

陈家三兄弟身处法阵中,却丝毫不受影响。他们三人原本站得极分散,此时却又聚到了一起,进退有序,无论如何行动,总是形成一个等边三角形。

陈娇娇和小空虽然也陷入了阵中,但是那蓝焰和青焰已然袭到。陈家三兄弟对那青焰倒不甚畏惧,对蓝焰却也面带惧色。便见陈阆一抬手,场中顿时响起一片哗啦啦的水声,便有一道垂天而下的瀑布突然出现在三人面前,如同银河倒悬一般,生生地挡住了蓝焰和青焰的去势。小空驱使的青焰一头撞进那瀑布中,顿时爆起一团粲然的火花来,周围立时有大片的水汽升腾而起。那条瀑布突然断裂开来,青焰随即被其给裹了进去,很快就变得萎靡不振、奄奄一息了。小空的脸色也一片煞白,它急忙用散焰之法将青焰化作无数火星,四下散逸逃窜开去。倒是陈娇娇的蓝焰,凶悍无比,所到之处如同扬汤泼雪一般,将阻挡在前的水幕悉数毁去。场中到处弥漫着升腾而起的水汽烟雾,蓝焰很快便焚穿了那条瀑布,直朝着陈家三兄弟席卷而去。

陈阆幻化出的瀑布被蓝焰焚穿后,他的脸色也变得极其难看。这次却是陈端出手了,他面沉如水,左手朝那袭来的蓝焰一指,面前顿时出现一座四四方方的土墙。那土墙看起来黝黑无比,却散发着一股摄人心魄的魔力。接着他的右手往空中轻轻一指,便见高空中随之响起一阵骇人的爆响声来。

孙慕云心下一惊,循声望去,只见高空中出现了无数密密麻麻的小黑点,此时看起来如同黄豆般大小。眨眼间那爆响声便已经到了众人头顶上空,孙慕云的嘴角不由得抽了抽,那些黑点竟然是层层叠叠、密如暴雨的巨大石块。那些石块速度极快,此时表面俱都燃起了翻腾的烈焰。那持续不断的爆响声,正是石块与空气剧烈摩擦时发出的声响。

小宝此时已经丧失了战斗力,这一阵陨石雨劈头盖脸地砸下来,只怕会立时要了它的性命。

小宝,快躲回麒麟古城。孙慕云见此情景,心下急道。

小宝呜咽了一声,便躲回到了麒麟古城中。

孙慕云心下一动,一个瞬移猛然出现在陈家兄弟三人中间。与此同时陈娇娇也蓦然从原地消失不见了,正和那堵黝黑土墙纠缠不休的蓝焰中猛然暴出一个人影来,正是遁入火中的陈娇娇。

她将翻腾的蓝焰在手上凝成剑形,左手在剩下的一团蓝焰中重重一击,便见那团蓝焰化作点点火星,朝着四下激射而去,便有许多火星朝着陈家三兄弟窜跳而去,陈娇娇身形一闪,再次消失不见了。

就在孙慕云瞬移到三人中间,显出身形来的一瞬间,陈端冷哼一声,大喝道:“休想!”

便见陈家三兄弟体内真元涌动,透体而出,身上都蓦然亮起炫目无比的光芒来。

第十二章 变阵

“变阵!”陈星厉声喝道。

孙慕云出现在三人中间的刹那间,便觉得身体猛然一轻,原本覆压在身上如同山岳一般的沉重负担蓦然消失不见了。他心下一喜,在瞬间发出三拳四脚,同时数十把律动之刀攒射而出,眨眼间便越过数尺的距离,直朝着三人袭去。

此时噼噼啪啪的陨石雨也砸了下来,整个天幕都变得漆黑一片。

孙慕云此时正处在陈家三兄弟之间,这陨石雨自然是不能攻击他的。陈娇娇则隐去了身形,场中只剩下小空来。陈端一皱眉,心念一动,那些密密麻麻的巨大陨石便朝着小空怒袭而去。

小空心下一惊,立kè

用聚焰之法召唤出空蒙火盾来,但这陨石雨着实厉害,眨眼间便将空蒙火盾砸了个稀巴烂。小空心下骇然,立kè

发动了双魂之法中的参商永离,便见恶猿幻像从小空身上跨出,双拳猛然捶打自己的胸口,一片红光立kè

在这漆黑的天幕下亮了起来,须臾间便卷过全场。那些呼啸而来的陨石雨立kè

倒袭而回,像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给掷了回去,直往头顶的天际中飞去。无数的陨石撞成一团,爆裂声震耳欲聋,响彻彼苍。

陈家三兄弟不欲和孙慕云缠斗,身形连闪间躲过他杂乱的攻击,同时开始变阵。便见陈星、陈阆和陈端互换了一下位置,就在三人身在空中变阵未成之时,孙慕云又感受到了那擂台下的法阵对自己的压制。

他一个瞬移到了陈阆身侧,拳刀并用,拳开刀绽,激射而出,便听见半空里响起一阵风雷之声。陈家三兄弟中,陈星领悟的是风之法则,并且已经领悟法则中的遁,若想杀他,着实要耗费一番手脚;陈端领悟的是土之法则,特别是对于土之法则中的控,已经领悟到了登峰造极的地步,土墙陨石,信手拈来,毫无凝滞之感,再加上土之法则对于防御有着先天的优势,也是个非常难缠的对手;相较来说,陈家三兄弟中的陈阆,便是个好捏得多的“软柿子”,当然陈阆本身也是一名合体期的大修士,只是相对其他二人来说要弱上不少,他所领悟的水之法则,化形出的瀑布被陈娇娇的蓝焰一击即溃,兼之并未领悟水之法则中的遁法,所以倒是最好对付的一个。

陈阆也是久经战阵,眼见孙慕云拳若奔雷,律动之刀神出鬼没、矫若惊鸿,却丝毫不惧。他变阵的速度不减,右手在空中连弹,顿时布置出一道禁制来。同时左手在空中划出一个弧形,陈阆体内的真元在瞬间喷薄而出,左手上蓦然浮起一圈金色的明亮光晕来,接着在空中连点四下,便听得场中传来“梆梆梆梆”四声接连不断的脆响。

孙慕云瞬间摧毁了那道毫无用处的禁制,那只硕大的拳头便到了陈阆面前。就在此时,他心下突然一凛,立时发动了扭曲时光,便见四周的空间里突然凭空冒出十数根近乎透明的触手,张牙舞爪地朝自己裹来。那些触手乍现即逝,瞬间便到了孙慕云身侧,受到扭曲时光的影响,才变得慢腾腾起来。孙慕云不躲不让,右手抡出一个弧形,一记凶狠的手刀直往陈阆的脖颈处斩落,与此同时发动了碎裂空间。

四周空间突然扭曲塌陷,陈阆始料未及,眼见孙慕云来势汹汹,却又避让不及。他只得在空中连点数下,极快地布置下几道禁制来。但这种普通禁制对孙慕云是毫无用处的,他在眨眼间便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击穿了这几道禁制,手刀如同泰山压顶一般直朝陈阆的脖颈处斩去。

就在此时异变忽生,孙慕云身周的空间也猛然坍塌崩裂开来,身侧突然出现的一道晦暗幽深却又锋利至极的空间裂隙,让他惊得魂飞天外,浑身冷汗如雨、涔涔瀑下。而那数十根近乎透明的触手也趁机摆脱了扭曲时光的影响,快逾闪电地朝孙慕云缠来。

便见陈阆脸上露出了笑意,孙慕云心下大骇,正欲瞬移躲开,身形却猛然一僵。因为他身周的大地律动突然消失不见了,却有一种怪异的熟悉感传来——这感觉如同隔靴搔痒,分明陌生,却又很是熟悉。他如陷泥沼之中,四周尘泥渗漉,便有一股禁锢、窒息感弥漫全身。越是挣扎,这种禁锢、窒息感就越强烈!

孙慕云心下一惊,顿时意识到这是土之法则的束缚,与风之法则的束缚截然不同。风之法则的束缚只能削弱他对大地律动的感应,而土之法则的束缚大概是因为同气连枝的缘故,竟然将他身周所有的大地律动都完全屏蔽掉了。若是让那数十根触手将自己缠绕在这空间裂隙中,那决计是活不成了!

孙慕云毫不犹豫地发动了御灵之法,但小宝此时躲在麒麟古城中,并不在此界中,所以他脑中装有小宝影像的圆球依然是冰凉一片。

他心下一横,朝着陈阆合身扑上,同时厉声道:“一起死吧!”

陈阆眼见孙慕云身处险境,却不顾自身安危朝自己扑来,同时口中高呼着“一起死吧”,一副想要同归于尽的样子。他并不知dào

孙慕云感受不到大地律动后,此时已是黔驴技穷,这作势一扑不过是色厉内荏罢了,心下以为孙慕云必然藏有什么厉害的神通。陈阆体内浩瀚的真元之力疯狂地涌入到身上的护身法宝中,场中顿时亮起一圈炫目的紫色来。

孙慕云右手握拳,作势要打,陈阆一见,想起禁制对其毫无用处,护身法宝未必能护得住自己,心下骇然,连声惊呼道:“救我!救我!”

陈星和陈端见孙慕云不顾身后缠来的数十触手,一副要拼命的样子,心下也都以为他必定有什么厉害的神通,想要和陈阆同归于尽。这神通自然威力惊人至极,他们生怕受到殃及,竟都很默契地向后退去。陈端在后退时十指连弹,孙慕云和陈阆之间顿时冒出数道黝黑的土墙来。这土墙防御力惊人无比,可以硬撼陈娇娇的蓝焰而不溃散,此时数道土墙竖起,将孙慕云挡在了外面,陈阆顿时长出了一口气。

就在他认为自己已经转危为安的时候,却有数点蓝焰火星悄无声息地飘到了其身后。陈阆此刻所有的心神都集中在孙慕云身上,眼见自己化险为夷,顿时长出了一口气。他心神驰荡之际,早已丧失了应有的警惕。

那数点火星中突然暴出一个人影来,正是以遁法躲藏在火星中良久伺机而动的陈娇娇。她方才觉察到陈阆心神恍惚,立kè

从火星中现出身形来,蓝焰之剑凶狠地朝着陈阆刺去。陈娇娇在火中行进的速度快得惊人,她的身形乍现即逝,下一刻整个人便已然到了陈阆身后,蓝焰之剑狠狠地朝他的脖颈刺去。这一下实在太过突然,陈阆惊得七魂散了六魂,只下意识地在身后凝成一道水幕,连呼救都已然来不及了。

就在此时,那数道土墙后面突然传来陈星和陈端的齐声断喝:“小心!”

却是二人见那数十根触手缠上孙慕云身体的一瞬间,他突然消失不见了,便都以为孙慕云已然发动了神通,因此心下都是大骇,不由得出声提醒陈阆。

蓝焰之剑刺穿水幕的时候,陈星和陈端都已经觉察到了。他们心下骇然无比,对视一眼,陈星猛然向左上方跨出半步,陈端则默契地向着右上方跨出一步。

他们根据陈阆所在的位置调节了自己的位置,这变阵终究完成了!

擂台下的法阵随即发出轰隆隆的巨响,原本黯淡下去的光芒再次变得刺眼无比,四周的天地灵气疯狂地往那法阵中涌去。

陈娇娇凝在手上的蓝焰之剑摧枯拉朽般地刺穿了陈阆身上的护身法宝,那紫光便如即将熄灭的烛火,突然回光返照般地一亮,便彻底地黯淡了下去。

剑方入体,陈娇娇却突然露出惊骇之色,她的身体僵在那里,接着猛然坠落下来。消失不见的巨力,在陈家三兄弟的变阵完成后再次出现了,而且比方才还要强上数倍。陈娇娇感到一股无匹的巨力拉扯着自己,不顾一切地往地面砸去。她凝在手上的蓝焰之剑此时尚留在陈阆体内,就这么由上而下地划拉出一道血淋淋的伤口来。

而小空也被这股突如其来的无匹巨力扯了个踉跄,但它此时已经发动了双魂之法,身体强悍无比,在这股无匹的巨力中居然勉勉强强站定了。

一声凄厉的惨嚎响彻全场,只见陈阆的伤口里猛然窜起一团蓝焰,这蓝焰蔓延得极快,须臾间便已经燃遍了他的身体。

“四弟!保命要紧!”陈星心急如焚道。

陈阆闻言,忍住身上传来的无边剧痛,操纵着体内元婴猛然飞出体外,仓惶地向着陈星和陈端飞去。而他的那具身体,此时已经完全被蓝焰给吞噬了。

就在此时,一道凄冷的血光突然飙射而来,乍现即逝。

正是小空眼见陈阆的元婴突然飞出,立kè

发动了双魂之法中的幻生黯灭。那血光去得极快,兼之威力极大,陈星和陈端根本来不及反应,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道血光击穿了空中那浑然不知死期将至的元婴。

陈阆的元婴在空中一滞,不甘地发出了他在这人世间的最后一声凄然惨叫,便灰飞烟灭了!

“不!”陈星和陈端二人见此情景,都齐齐惊呼出声来。

他们三兄弟之间感情极好,眼见陈阆的元婴在小空发出的血光中灰飞烟灭,彻底地魂飞魄散了,陈星和陈端顿时都是双目尽赤、目眦欲裂,看向小空的目光中也充满了刻骨的仇恨。

这下注定是不死不休了!

原本若是元婴还在,只要找到合适的身体夺舍,再修liàn

个几十年即可恢复;若是身体完好无损,只要能搜集到两魂六魄,用些鬼道功法也能够将修为恢复个七七八八,就算再不济,总能搜集到一些残魂散魄,好歹算是把命给保住了。但现在陈阆的元婴和身体尽皆毁去,已经是死得不能再死了。

“孽畜!今日定将你挫骨扬灰,叫你万劫不复!”陈端浑身颤抖不已道。

此时孙慕云恰好从麒麟古城里回到场中,正听到陈端此句,再看场中少了一人,顿时明白过来。

“你们今天,一个……都别想活。”陈星的目光扫过场中众人,面若寒霜地冷声道。

那话语里,充斥着丝毫不加掩饰的恨意和汹涌澎湃的杀意。

第十三章 双魔

此时日薄西山,楚天沉阔,浪浸斜阳,千里溶溶。

似有若无的烟气在场中弥漫开来,笼罩若纱,滚动如轮。阳光照在那烟气上,便似给那一场轻梦镀上了些许金色,反倒更平添了几分惆怅。

陈星凄然地仰天怒吼起来,他的头发无风自动,在那烟气中剧烈地飞舞起来。

“三哥,让我来吧!”陈端黯然道,“你还要当这个家主,这样做不值。”

“狗屁!”陈星啐了一口,道,“四弟都已经死了,我还要当什么狗屁家主?我现在只想着将对面这些杂碎都挫骨扬灰,方能告慰四弟他的在天之灵!”

“事已至此,也就没有什么好顾虑的了。”陈端恨声道,“只可惜四哥一世英明,最后竟然坏在了一只畜生手上!”

“那就一起来吧!”陈星和陈端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朗声道,“你我联手,天下谁能匹敌?”

陈端深吸了一口气,道:“那就一起来吧!杀光这些杂碎!”

他们谈笑自若,浑然不把对面的陈娇娇、孙慕云和小空放在眼中。

“如今我们这边三人,你们不过二人,都不怕说大话闪了舌头?”陈娇娇讽刺道,甚至还做了一个鬼脸。

“五弟,开始吧。”陈星好似没有听到陈娇娇的讽刺一般道。

陈端点了点头。便见这二人身上突然鬼气翻涌,接着都是双手高举,仰天发出凄厉无比的怒吼声来。场中的风一下子变得狂暴无比,他们上身的衣衫悉数碎裂,露出里面结实的筋肉来。

孙慕云一见,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只见陈星和陈端二人身上都有一张古魔面孔,如刻如画,看起来凶神恶煞,栩栩如生。整个场中此时都已被鬼气黑烟笼罩,却又诡异地有着一丝光亮。借着这丝光亮,孙慕云看到陈星和陈端身上的古魔都猛然睁开眼来,一者鲜红如血,一者墨绿似碧!

便有一股浓浓的血腥气在场中弥漫开来,令人闻之欲呕。四周也响起鬼哭狼嚎的声音,此起彼伏,好似一场饕餮盛宴即将开始。

“古魔形态?”孙慕云满脸骇然道。

对面已经魔化的陈星发出一阵让人极不舒服的怪笑声来,接着道:“小子,没想到你还有些眼力,不过已经晚了。”

他的声音咕噜咕噜,好似在腹中滚动一般。

“撤。”孙慕云得到对方的肯定后,毫不犹豫地下达了逃跑的指令。

陈娇娇从未见过古魔形态,此时看到陈星和陈端身上的古魔面孔仿若活物一般,突然伸出舌头舔舐着嘴唇,不由得头皮一阵发麻。

小空则是最难受的一个,它方才用幻生黯灭解决了陈家三兄弟中的陈阆,此时古魔形态的陈星和陈端都阴狠地盯着它。只怕他二人的攻击一旦发动,便是雷霆万钧之势。此时光是这二人身上的古魔发出的阴仄森寒的目光,便似数把锈蚀的钝刀子在小宝心上狠狠地剜着,直叫它心底不住地泛起寒意来。

虽然那台下的法阵产生的巨力已经减小了很多,却仍然影响着众人。在生死相搏的瞬间,这种肘制是足以致命的!

就在三人想要躲进麒麟古城中暂避锋芒的时候,这擂台上却蓦然多出一个人影来。

陈娇娇一见,心下一喜,高兴道:“爷爷!”

却正是消失许久的陈家家主,孙慕云一见,并未因为多出一个帮手而感到高兴,反而心下无奈道:要坏事了!

果不其然,陈家家主出现后,满脸怒容地呵斥道:“老四、老五,你们这两个不孝子,居然投靠了万神殿!”

“老爷子,你说的对,我原本就是想坐上家主之位后,就率领陈家投靠万神殿。”陈星道,“我们陈家原本就一直为万神殿服wù

,只不过后来因为我们背信弃义,才最终叛出了万神殿。如此说来,其实是我们做得不对,倒是万神殿大人大量,依然决定要接纳我们陈家。”

“你!”陈家家主竟一时气得说不出话来,顿了顿方道,“万神殿恣意妄为,兼之野心极大,必将招致灭亡。你现在想把整个陈家的未来,都绑在这架朝悬崖滚去的马车上,是想毁了陈家啊!”

“看来你是真的老了。”陈星冷哼道,“我们陈家世代居于此地,偏安一隅。虽然也有好几位大修士,但因为七器并未出现在我们陈家,所以居然和陨铁杜家、江陵杨家那样的二流世家一起并称修道三大家。这真是莫大的讽刺!万神殿想要称霸此界,必定要借助我们陈家的力量,正好可以将我极西陈家的威名远播,何乐而不为之?”

“荒谬!”这下连孙慕云都忍不住了,怒道,“阁下可知‘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就算你为万神殿鞍前马后,就算你为它立下汗马功劳,在它眼中,你最多只是一个有用的工具罢了。等到它称霸此界后,你这无用的工具自然会被它一脚踢开,难道杜家和杨家的下场,还不能够令阁下清醒一点吗?而且若是真的让万神殿称霸此界,那将会是一场可怕无比的灾难!”

陈星瞥了孙慕云一眼,斥道:“你是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乳臭未干却敢在这里夸夸其谈。这是我们陈家的家务事,与你何干?”

这几句话着实将孙慕云噎得不轻,陈娇娇一见,立kè

上前挽着他的手臂,不满道:“有何不可?他是我的丈夫,自然有权过问我陈家的事情。”

“废话少说!”陈星有些不耐烦地朝着陈家家主道,“老爷子,此事与你无关,四弟的死必须要血债血偿。只要你乖乖让开,不再插手此事。我必将给您养老送终,让您过得逍遥自在;如若不然,休怪我不客气!”

陈家家主突然掩面哭泣起来,那声音如同夜枭一般尖厉怪异,浑若一个无助的孩子一般。

“爷爷,你怎么了?”陈娇娇怯生生地问道。

“爷爷没事。”陈家家主用指尖擦拭着眼角溢出的老泪,平复了一下心情,感觉自己像一汪辽阔的湖泊一般平静了下来,终于凄然道,“想不到我一把年纪了,还要和自己的孩子兵刃相向,上天这是在惩罚我啊!”

陈星和陈端互望一眼,都下定了决心似的点点头,便见场中鬼气翻涌,一下子弥漫全场。两人一顿足蓦然消失不见了,四下里突然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中。

“小空,小心!”孙慕云的地之眼看到小空身后的鬼气黑烟中突然凭空冒出一张狰狞的古魔面孔来,立时失声惊呼道。

但小空丝毫没有反应,僵立在那里,呆呆地看着前方。孙慕云心下大急,一个瞬移到了小空身旁,十数把律动之刀从四面八方直往那烟气里的那张古魔面孔斩去,便见半空中亮起一片蒙蒙的黄光。

那古魔吐出猩红的舌头,朝着斩来的律动之刀卷去。律动之刀沾之即溃,纷纷碎裂开来。接着那条猩红的舌头突然朝着小空的背后刺去,快逾闪电,就像一条捕猎的毒蛇一般。

眼见小空仍然痴痴呆呆毫无反应,孙慕云心下骇然,一把抱起它,一个瞬移躲了开去。那条红舌便似活物一般,连连追击,孙慕云甫一出现便会在须臾间被其偷袭,他只能接连瞬移慌不择路地在这场中闪避着。

而另一边陈娇娇和陈家家主则和古魔形态的陈端混战在了一起。陈端藏匿在那鬼气黑烟中,将身周的鬼气凝成一把漆黑的长枪,猛然朝着陈娇娇刺去。便见半空里亮起一道晦暗的黑光,乍现即逝。陈娇娇便感到一股寒凉弥漫了全身,接着整个思维都停顿了,竟变得和小空一般痴呆起来。陈家家主领悟的也是土之法则,眼见陈娇娇呆立当场,心下又急又怒,暴喝一声,便见一圈毫不起眼的棕色波纹弥漫全场,正是土之法则的束缚。陈端顿时滞了一滞,动作也扭曲变形起来。他狞笑一声,浑身鬼气翻卷如蛇,急速地缠绕上了自己的手臂。那两只手臂居然猛烈地膨胀起来,眨眼间便涨大到如同古木一般粗大。

“去!”陈端怒斥一声,将手中的漆黑长枪朝着陈娇娇猛然掷出。那把长枪如同狂飙怒电一般激射而去,场中顿时响起一阵刺耳无比的尖啸声。远远望去,整个枪身竟然有些扭曲恍惚,所到之处的空间如同春耕时犁过的土地一般翻卷过来。

那圈棕色波纹弥漫全场的时候,孙慕云便觉得如陷泥沼一般,连身周的大地律动也都消失不见。他心下一凛,立kè

明白过来,却是陈家家主施展的土之法则的束缚,连自己也一道给束缚住了。

听到尖厉的破空声在身后响起,孙慕云心下骇然,知dào

是那条猩红的舌头再次袭来。但此时感应不到大地律动,无法瞬移躲开,他便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绝对视角。

在绝对视角中,孙慕云看到身后袭来的那条猩红血舌,如一把利剑一般朝自己刺来。而鬼气黑烟里的那张古魔面孔,双眼中竟然纷纷亮起一蓬妖异的紫色光芒来。那两蓬光芒中各有影影绰绰的一团鬼物,左眼中的鬼物窜跳如猿,右眼中的则奔腾如马。

见此情景,孙慕云立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两只鬼物诡异无比,必是大凶之物。但他的注意力很快被另一侧的那把烟气所化的漆黑长枪吸引了过去,此时那把长枪正摧枯拉朽般地刺穿了陈家家主凝出的一座土山,那座厚实的土山竟然如同软绵绵的豆腐一般彻底地土崩瓦解开来。便见场中土石窜跳、烟尘飞扬。那把长枪势不可当地朝着陈娇娇飙射而去,在绝对视角中这长枪的速度依然很快,若等到绝对视角过去,必然快得如同浮光掠影一般。

前辈,快救救娇娇。孙慕云心下惶怖不安道。

鬼王早已埋伏在四周的鬼气黑烟中,想要伺机出手重伤陈星和陈端二人。孙慕云眼见陈娇娇身陷险境,顾不得许多,急忙向鬼王求救。

此时土之法则的束缚作用终于消失了,孙慕云心下长出了一口气,一个瞬移往陈娇娇那边抢去。绝对视角也随之消失了,他眼见那把漆黑的长枪带着森寒的鬼气,眨眼间便刺到了陈娇娇面前,而鬼王却丝毫没有出手的意思,孙慕云不由得满脸骇然地惊呼出声道:“不要!”

第十四章 心猿意马

便感到四周猛然一震,仿佛大地在一瞬间颤抖了一下,孙慕云感到身周的大地律动都有些扭曲变形了。而陈娇娇突然身子一矮,猛然陷入到地下去了,堪堪躲过了这夺命一击。她身下的擂台竟然变成了一汪稀烂的泥浆,陈娇娇的双腿此时正陷在泥浆中。孙慕云长出了一口气,发xiàn

陈家家主的脸色变得一片煞白。

“小子,别愣着了,有什么本事快使出来!”陈家家主连掐数诀,便见那汪泥浆中猛然窜出一只巨大的泥手,朝着倒袭而回的那把漆黑长枪抓去。

陈端嗤笑一声,身形蓦然动了,双臂上鬼气翻腾,接着整个人化作一道黑光,朝着陈娇娇奔袭而去。数把律动之刀在他的身前绽出,但甫一接触到他所化的黑光,便如同扬汤泼雪般消融开来。孙慕云此时手上还抱着小空,眼见陈娇娇再次陷入险境,他浑身冷汗涔涔而下,不由分说地发动了天玑灵锁,将那四色光点织成一张大网,将陈端所化的黑光困在了其中。

陈端被天玑灵锁困住,立kè

从那黑光中现出身形来。他朝着孙慕云冷笑一声,道:“有些本事,不过晚了!”

便见那把漆黑长枪此时挣脱那只泥手的束缚,直朝着陈娇娇刺去。而陈家家主早已祭出一颗墨绿色珠子,在空中滴溜溜地转着,发出柔和的绿光来。

“定神珠?”陈端看着空中那颗墨绿色的珠子,疑惑道。

陈家家主却不答,体内真元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直往定神珠中涌去。他板着脸驱使着定神珠,定神珠发出的柔和绿光猛然变得刺眼无比。那绿光如同纱幕一般,顷刻间笼罩全场。

在那绿光的照耀下,陈娇娇和小空突然都恢复了神志。陈娇娇身前蓦然凝出一道蓝焰组成的壁障,于间不容发之际挡住了刺来的那把漆黑长枪。而小空也毫不犹豫地施展出双魂之法,便见那暴虐的恶猿幻像又在它身后浮现出来,同时腹部一鼓,张口吐出一团暴烈的蓝焰来。

眼见陈端被天玑灵锁困住,小空立kè

驱使着蓝焰朝他席卷而去。而陈娇娇早已凝出那把蓝焰之剑,将那把漆黑长枪削成了两截。

孙慕云循着大地律动划出一道怪异的弧形轨迹,身侧顿时出现了一个幻像。他蓄势完毕,也毫不犹豫地发动了星月同辉,带着如同水波流转的明亮幻像,朝着陈端怒砸而去。

陈端心念一动,断成两截的那杆漆黑长枪顿时化为一团浓郁的黑烟。那黑烟看起来粘稠凝重,里面传来一片“吱吱”的嘈杂声响。

半空中那条红舌乍现即逝,便见定神珠不断地发出“噼啪”的细碎声响,接着猛然碎裂开来。而小空和陈娇娇的神情猛然一滞,脸上现出一片迷茫之色,竟然又陷入到了方才痴呆的状态中。

而那团黑烟猛然绽放开来,便见密密麻麻的一片黑色的怪物朝着陈端飞去。那些黑色怪物形似蝙蝠一般,但面目却更加狰狞,飞到天玑灵锁所化的那张无形大网上,便拼命地啮咬起来,场中顿时响起一片让人牙酸的“沙沙”声来。

孙慕云的星月同辉此时杀到,便见那些蝙蝠状的黑色怪物“呼啦啦”飞起一片,竟然主动迎了上来。它们毫无畏惧地扑到孙慕云身上,虽然一触碰到他的身体或者身侧的幻像便涣散开来,但是其数量实在是太多了,眨眼间便将孙慕云裹成了一个黑色的蚕茧。

他心下骇然,在空中便将星月同辉提前释fàng

了出来。便听半空里一声闷响,如同闷在被子里发出的不甚分明的呼噜声,又像是有人惬意地打了一个饱嗝一般,接着便是剧烈的爆zhà

声传来,包裹着孙慕云的黑色怪物顷刻间便被狠狠地撕裂开来,消融殆尽了。参差的空间裂隙在半空中交替出现,一股恐怖的热浪在场中吹拂开来,所到之处鬼气黑烟全部烟消云散,荡然无存。

陈娇娇和小空再次神志不清后,便见陈娇娇凝出的那把蓝焰之剑“蓬”的一声又化为了一团幽冷的蓝焰,而小空吐出的那团暴烈的蓝焰也漫无目的地在空中游荡着。

孙慕云灵机一动,立kè

发动了天玑灵锁,在自己的双臂上用四色光点织出了一层密不透风的薄膜。接着一个瞬移到了小空吐出的那团蓝焰旁边,伸出左臂一拉一带,那团蓝焰居然趁势附着在了他的左臂上。因为四色光点织成的薄膜覆盖在手臂上,居然没有丝毫的灼热感传来。

看着那窜跳不已的蓝焰,孙慕云心下一喜,又瞬移到了陈娇娇的蓝焰之剑涣散成的幽冷蓝焰旁,右臂一拉一带,那团蓝焰也随之附着到了他的右臂上。

双臂拢到身前的时候,孙慕云的心底没来由得一颤,便感到惴惴不安起来。从双臂上的那两团蓝焰中传来一种极端危险的感觉,这两团蓝焰靠得越近,这种感觉就越发强烈。

“你不要命啦!”陈家家主一见,骇然道。

而陈端也一脸惊骇之色地望着孙慕云,仿佛看着一个怪物一般。方才孙慕云再次施展天玑灵锁的时候,先前的天玑灵锁便自动消失了,陈端这才得以脱出身来。但即使不是如此,只怕他也很快就能挣脱出身来。

孙慕云一个瞬移到了陈端身后,双臂如同重锤一般朝着他狠狠地砸去。便见两道蓝弧在陈端身后亮起,陈端身上鬼气翻腾,避过孙慕云的攻击,再次化作一道黑光,朝着陈娇娇和小空那边飙射而去。

孙慕云一个瞬移又出现在了他的身侧,瞬移打出三拳两脚,却再次打了个空。

陈端心下畏惧,又想起孙慕云欲和自己的四哥陈阆同归于尽的那一幕来,生怕他也要和自己同归于尽。陈端心知陈娇娇在孙慕云心中地位很高,他即使想要同归于尽,也必定不会愿意拉着陈娇娇一同上路,便绕着陈娇娇和小空窜逃起来,急急如同丧家之犬一般。

孙慕云此时也已然想起那夜在大漠中陈娇娇和小空争斗时提起的话来,他心知这两团阴火和阳火若是相交,将产生极端恐怖的破坏力。虽然他依靠瞬移可以追上陈端,但是二火相交产生的巨大破坏力必将殃及己身。孙慕云并未想出脱身之法,兼之陈娇娇和小空此时神志不清地僵立在场中,为防陈端加害二人,只得一直追逐着他,不时地施以零拳散脚,不给其以喘息之机。陈端逃窜时还不忘以牙还牙,不时地从身周鬼气凝出剑、戟、刀、叉,凶狠地朝孙慕云掷去。除了那种寒凉让他感到些许畏惧,这些幻化之物孙慕云丝毫不惧,双臂上的蓝焰轻轻一带,便立kè

都化为了飞灰。

更让孙慕云感到担心的是,陈星倒一直未曾出现过,只有他身上的那张古魔面孔出现在鬼气黑烟中,冷漠地看着他和陈端在场中追逐厮杀,居然没有丝毫出手相助的意思。那张古魔面孔仿佛嵌在了翻涌的鬼气中,双眼中的那两蓬妖异的紫色光芒越发的妖艳炫目了。其中影影绰绰的鬼物,此时变得更加得分明起来。左眼中那鬼物窜跳如猿,不住地捶打着自己的胸膛;而右眼中的则奔腾如马,正在扬蹄怒奔。还有猛人鬼王,也一直像只狩猎的猎豹一般潜伏在场中,陈星和陈端围猎所用的鬼气烟雾倒成了鬼王的荫蔽之所,即使是方才陈娇娇多次陷入险境他也未曾出手相助,实在不知dào

他的心里到底打得是什么算盘。高人行事,端的是神mì

莫测。

倒是陈家家主,此时倒如同一个局外人一般。孙慕云一直压迫着陈端让其无暇他顾,他心知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便对陈家家主道:“快带娇娇和小空离开这里!快!”

陈家家主愣了一下,反倒嘱咐道:“罡火阴阳交泰,可令天地动容,不到万不得已千万不可如此,以免殃及己身。”

说完,他便一把抄起陈娇娇和小空,利用土之法则中的遁法逃离而去。

“哪里跑!”陈端怒斥道,化成一道黑光,作势欲追。

“不必了。”半空中那张古魔面孔突然发出狰狞的笑声,然后道,“他们已经活不成了!”

便见那古魔双眼中的妖异紫光猛然如同退潮一般消褪了,孙慕云用地之眼细看,发xiàn

那些紫光都被其双眼中的恶猿和怒马吸收了。蓦然响起一声恶猿怒啼,接着便是怒马嘶吼,孙慕云便觉得整个身体陡然失去了控zhì

,反应变得呆滞起来,意识也仿佛正在涣散离体而去。

他心下一凛,借着最后的一点意识——如同乌云遮蔽时从漫天的云翳中洒下的最后一丝天光,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绝对视角。所有涣散的意识再次被抢夺回来,孙慕云凝神细看,只见自己身前的陈端突然化作无数黑烟消散而去,而那古魔眼中的恶猿怒马已然挣脱束缚,跑到了半空中。它们灰暗的身体上的紫光如同粲然的宝钻一般,发出令人不敢逼视的炫目光芒来。便见一顿足、一扬蹄,恶猿怒马便化作两道细如丝、薄如茧的盈盈紫光,那紫光里还有不断翻涌的漠漠血色,毫不停顿地直往远处投去了。

那两道紫光的速度在绝对视角中依旧快得令人乍舌,孙慕云虽不知此为何物,但只看一眼,便有一片逼目而来的强烈刺痛感。他心下骇然,一咬牙将覆盖在双臂上四色光点所化的薄膜用力一抖,那两团阴火、阳火随之高高弹起,狠狠地碰撞到了一起。在相撞的一瞬间,孙慕云看到场中弥漫的黑烟鬼气蓦然发生了剧烈的变化,像被一股巨力吸引着直往场中某处卷去。那些黑烟鬼气宛若漆黑的绸缎布卷,将一团看不分明的人影密密匝匝地裹在其中。场中一下子变得阴冷无比,朔风激荡,幻像丛生,凄厉哀嚎之声此起彼伏,宛若冥灵炼狱一般。

鬼王终于出手了。

在躲进麒麟古城前的一刹那,孙慕云感觉自己似乎听到了鬼王那银铃般的声音响起,夹杂在不知何人的凄厉怒吼声里。不过距离有些远,着实听不分明,但他叱责的语气分明是极其狠厉的,便有四个字如同锥子一般刺进了孙慕云的脑中:“心猿意马……”

心猿意马,还真是很像呢。孙慕云躲进麒麟古城中,心下喃喃道。

绝对视角也在此时消失了,在短时间内连续发动两次血脉技能,孙慕云顿时感到浑身发冷,一股寒凉之意弥漫了全身,每一步都像踩在空处一般,跌跌撞撞地如同喝醉了酒。终于他一个踉跄,彻底地昏死了过去。

第十五章 进谗试探

孙慕云再次苏醒过来的时候,只觉得整个脑袋昏昏沉沉,时不时地传来一阵锥刺般的剧烈疼痛。他痛苦地**了一声,努力地想要睁开眼来。但眼皮却像压着万吨巨石一般,沉重异常,殊难睁开。

“好渴……”他下意识地自言自语道。

嘴唇蓦然一湿,便有一股凉意传来。孙慕云心下一惊,立kè

明白过来,竟是有人在喂他喝水。

这麒麟古城中,现在能够喂他水喝的,便只有飞羽了。

一想起飞羽,孙慕云顿时感到心下一窒,便有一股酸楚之感由心底产生了。

那水凝若一线,源源不断地滑入他的口中,孙慕云大口大口吞咽着,仿佛生怕别人和他争抢似的。孙慕云从未喝得如此投入,看他此时的模样,倒好像几辈子没有喝过水似的。他心下凉凉的一片,又因为喝得实在太急,便呛了水,剧烈地咳嗽起来。随着这阵剧烈的咳嗽,孙慕云眼中的泪水便一滴一滴那么分明,如同铁豆子一般滴落下来。

就在他不停咳嗽的时候,竟感到有一只翅膀在背后轻轻地拍打着自己的背。

定是飞羽无疑了。

它分明希望能够缓解孙慕云的咳嗽,可每拍打一下,孙慕云便感到自己的泪流得更急了。

“飞羽,是你吗?”他哽咽着声音道。

但却没有任何回应,回答他的只有无声的沉默。一贯生性聒噪喜欢讲话的飞羽,竟然没有开口回答他的问题。

过了片刻,背后的拍打停止了,孙慕云便听到一阵“刷刷”的声音,就好像一只翅膀软软地垂在地上拖过一般。

经过泪水的湿润,他的双眼终于睁了开来。孙慕云循声望去,正看到飞羽耷拉着翅膀远去的身影,只见它的翅膀有一边只剩下残存的些许翅根,在地上一拐一跳地走着,显得笨拙丑陋。他慌乱地伸出手去,朝着远去的飞羽道:“飞羽,我……我对不起你!”

飞羽又往前跳了几步,终究还是停了下来。它就那么孤单地站在彼处,却没有转过身来,整个背影看起来显得凄凉而落魄。

孙慕云跌跌撞撞地跑上前去,一把抱住飞羽的身体,接着竟扑通一声跪了下来。触手处是一片温暖的羽毛和绒毛,他感到飞羽的身体分明颤抖了一下。

“飞羽,我恳请你原谅我!”孙慕云觉得自己的喉咙似乎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含糊不清道。

沉默了良久后,便听到飞羽叹息了一声。

这一声叹息,仿佛狠狠一脚踩在了孙慕云的心上。

飞羽依然没有回过头来,却开口说话了,它的声音异常嘶哑,语气却很平淡,道:“慕云,我不怪你,是我自找的罢了。”

说完,也不等孙慕云回应,它又跌跌撞撞、漫无目的地往前走去。

孙慕云苦笑一声,跪坐于地掩面喃喃道:“害你的人将要成为我的妻子,这让我以后还怎么面对你?”

便有几丝清泪从他的指缝间溢出。

鬼王傲立当场,他又化身成了那名年约十五、六岁俊逸邪美的少年。萦绕在他身上的鬼烟只剩下残存的几丝,他的脸色也苍白无比,显然受伤不轻,但鬼王的眼神里却分明有着一种高高在上的倨傲。四周鬼气黑烟尽皆散去,方圆数十丈之内的所有的一切尽皆化为虚无。不管是古魔面孔、陈端和陈星还是脚下的擂台、擂台下的法阵以及那些黑烟鬼气,甚至定神珠碎裂后的残余都消失得一干二净,如同海滩上的一幅沙画,被涨潮时汹涌而来的潮水生生地抹去了一般。

孙慕云难以置信地看着场中消失的一切,不由得吐了吐舌头。

“孙道友,一切皆蒙你所赐。”鬼王脸上的神情说不出的怪异。

“秦道友,你受伤了?这里还有谁能伤到你?”孙慕云诧异道。

鬼王倒露出一丝让人捉摸不透的笑意来,道:“亦是阁下所为。”

“我?”孙慕云指了指自己,摇着头苦笑道,“怎么可能,我可没这么厉害。”

“将罡蓝之焰附于双臂,如同戏耍一般;又将阴火、阳火相交,全然不顾是否会殃及己身。孙道友,你这番恣意妄为,若是传出去,只怕全天下的修士都会吓破了胆子。”鬼王戏谑道。

孙慕云吐了吐舌头,疑惑道:“原来这蓝焰倒还有个名字,叫什么罡蓝之焰。秦道友,这阴火、阳火相交,威力真的有所说得这么恐怖吗?我看其不过才波及方圆数十丈而已,比之我的星月同辉堪及百丈的范围,着实要小上很多。”

鬼王伸出手去,朝那虚空中一指,道:“你且告sù

我,这里有什么?”

“这里有……”孙慕云突然惊骇道,“这里的天地灵气都跑到何处去了,为何连一丝一毫都感觉不到了!”

“罡蓝之焰的阴火与阳火相交,已经将此地的天地灵气全部消耗光了。莫说这里……”鬼王的手朝着远方的天际一指,叹道,“即便彼处,也丝毫没有任何天地灵气存zài

了。”

孙慕云闻言顿时惊得目瞪口呆,张了张嘴,却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好。

“你真是个败家子,别人辛苦修来的罡蓝之焰,到你手里,顷刻间便败光了。”鬼王看着孙慕云,不无讽刺道。

“原来这罡蓝之焰这么难得,我还以为是个寻常事物呢。”孙慕云苦着脸道,“这下可麻烦了,也不知该如何向小空和娇娇交代呢。”

想了片刻,便见他突然一拍脑袋,朝鬼王讨好道:“秦道友,若你不说,他们自然无从知晓。我便扯个谎,说此处乃是阴火、阳火失控后自然相交造成的。你觉得如何?”

鬼王笑道:“我自然是极易收买的,既然你尊口已开,说不得要成全你了。但是还有一人也知dào

此事,却不知dào

他是否会成人之美呢?”

“哎呀!”孙慕云沮丧道,“我怎么忘了,陈家家主也知dào

此事。这可如何是好?”

便见他苦着脸,不住地在那块被罡蓝之焰冲刷得平滑如镜的地面上踱来踱去。

“不如……”鬼王蓦然消失,接着又出现在孙慕云的身旁,附在他耳际小声道,“杀人灭口如何?”

孙慕云瞪大了眼睛惊道:“秦道友,你真会开玩笑,这也太小题大作了吧?”

鬼王突然面色一冷,道:“我这是为你好,我哪里有这闲工夫和你开玩笑。陈家家大业大,所藏天才地宝必定颇丰。现如今若你娶了陈娇娇,如果这老家主再突然暴毙的话,你便可以名正言顺地执掌陈家,这些天才地宝便可尽皆入你囊中,岂不妙哉?”

孙慕云愣了一下,表情有些愕然,他用怪异的目光看着鬼王道:“秦道友,这种话可着实说不得,甚至连想都不要想。陈家家主是娇娇的爷爷,如果我这样做了,还能算个人吗?”

鬼王嘿嘿一笑,又道:“且先慢着,方才在场的数百陈家子弟都看见陈家三兄弟和老家主起了冲突,你若吱一声,哪怕只是给我一个动手的暗示,我现在便去干净利落地把他干掉,这实在是一件死无对证的事情。对外我们只要宣称是陈家三兄弟不顾父子之情、哺育之恩,对老家主痛下杀手。在场的陈家子弟正好成了我们清白的证人,如此天衣无缝的无中生有之策,孙道友意下如何?”

见孙慕云沉吟不语,鬼王又补充道:“老家主死后,陈娇娇必定悲痛,我们可以趁机告sù

她陈家三兄弟悉数败于你手之事。她以为大仇已报,必定会对你心生感激,此后也会把你当成一个可以依靠的大英雄。从此琴瑟相合,多么让人艳羡!”

孙慕云眼中一亮,却又黯然道:“秦道友,多谢你的好意,不过这种事情即便有天大的好处,我也着实做不出来。”

鬼王依旧不依不饶道:“我知dào

你心中的顾虑。不过我告sù

你,陈娇娇此刻仍然昏迷不醒,我若现在动手正合适不过。你想必未曾注意过,那陈家家主的嫡孙陈清蝉对陈娇娇可是痴心一片,娇娇姑娘和他自小青梅竹马,感情定然是极深厚的。即使你和陈娇娇喜结连理,但你还要前往极北大雪山为你师姐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冰雪之心,难道你准bèi

带着她一同前往吗?而且她在你身边的话,也有诸多顾虑和不便。若她问起这寻药之事,你如何告sù

她关于你师姐赵文的情形?兼之其自小便娇生惯养,哪里能吃得了这种苦头,最后必定还是会待在陈家。有陈家家主这棵大树荫蔽着,陈清蝉定会日日骚扰你娶过来的这位美娇娘。新婚最恨别离,假以时日,陈娇娇未必就不会变心,到那时你再后悔可着实晚了!”

这番话真说到孙慕云的心底去了,他顿时有些烦躁不安,接着竟唉声叹气起来。他一会儿紧紧捏拳,一会儿却又慢慢松开,脸上也是阴晴不定,显然内心里正在做着激烈的挣扎。好半晌,孙慕云叹了一口气,道:“秦道友,我……”

却立kè

便鬼王打断了,他点点头道:“我明白了,不用多说了,此事就交给我吧。等我把陈家家主收拾掉之后,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坐上这家主之位。到时候再随便找个借口,将那陈清蝉给收拾了,便可一劳永逸,再无后患了!”

孙慕云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脑中没来由地想起天机老人临别时给他上的那堂课,虽已过去很久,但言犹在耳:我知dào

你心中的疑惑,我之所以问这个问题,并不是想要什么答案,而是想看看你能否坚持自己的判断。

当时并未理解其中意味,但现在想来天机老人实在是用心良苦!

孙慕云便觉得脑中一热,逼视着鬼王,话语中俨然带着怒气,道:“秦道友,我们如此所为,和那杀人越货的强盗有何区别?我不知你为何如此苦苦相逼,但若你执意如此,休要怪我不讲情面,对你不客气了!”

鬼王愣了愣,看向孙慕云的目光已然与平素不同,其中种种情绪,实在难以言说。

僵持了片刻,鬼王突然抚掌大笑道:“孙道友,我果然没有跟错人。你与陈家三兄弟对阵时,无意中提及‘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的道理,我便受到提醒,为了避免我最终也落得如此下场,便想看看你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若是因此冒犯了你,还望孙道友海涵一二。”

孙慕云这才明白过来,方才那一出不过是鬼王故yì

为之,以此试探自己罢了。

一念及此,他心下着实有些恼怒,却又无可奈何道:“罢了,罢了。”

沉默了片刻,孙慕云话锋忽转道:“我方才在麒麟古城中看到了飞羽,现在心情很是郁闷。陈娇娇伤害了它,我却又要迎娶陈娇娇,这叫我以后如何面对它?而且飞羽本来是不会受伤的,它是为了救我才……”

“事已至此,便只有朝前看了。”鬼王安慰他道,“你不必太过自责,飞羽一定能够理解你的难处。不管如何,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

“不提此事了。”孙慕云突然疑惑道,“我方才躲入麒麟古城的时候,听到你提及什么心猿意马,那究竟是什么东西?”

便见鬼王捋了捋乌黑的鬓发,道:“陈星身上的古魔倒是个厉害角色,我在异界见过他一面,他的名讳我便不提,只说他的手段实在是太过诡异。心猿意马此招便是他所创,指得正是那古魔眼中形成的如同恶猿怒马的幻像。若是让这恶猿和怒马追上小空和你那美娇娘陈娇娇,她二人必死无疑!而且这心猿意马看起来仿若实质,实jì

上却是虚无一片,想阻止也是无能为力。”

孙慕云心下一阵骇然,道:“那娇娇和小空不会有事吧?”

鬼王嘻嘻一笑,道:“有我在,你怕什么?那心猿意马我虽不能阻它分毫,但是我却可以用招‘釜底抽薪’,将发动心猿意马的陈星杀掉,一切自然就都烟消云散了。若是异界那家伙亲自使出此招,只要这心猿意马一旦出现,对手便已经死了,实在是防不胜防,恐怖无比。”

“对了,陈星和陈端二人呢?”孙慕云指了指场中道。

“自然是被你不计后果的罡蓝之焰给杀死了,彻底地魂飞魄散,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鬼王感叹道,“这二人并未死于我手,倒被你给杀死了。唉,苦苦修来的一身修为,自此便烟消云散了。”

孙慕云随口道:“这种坏人,作恶多端,死有余辜。就算死上一万次,也实在没有什么值得同情的。”

他只是无心之言,却见鬼王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极其难看。

鬼王面若寒霜,雷霆大怒道:“坏人,与你为敌便是坏人吗?他们想助万神殿统一此界,和你的想法相左便是死有余辜了吗?你凭什么这样评论他们,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在我出手困住他们的时候,他们实jì

上有一个人可以逃脱。但他二人却选择了不离不弃,试问你处在当时的情形下能够做到吗?只怕不能吧,我敢说鲜有人可以做到他们那般!还有你明明知dào

我躲在场中,陈家家主也特意提醒过你关于阴火、阳火相交威力恐怖之事,你却恣意将其发动,何曾有考lǜ

过我的死活?我不怕实话告sù

你,对于飞羽之事,我也是极其愤恨的。你若信任飞羽,将麒麟古城的秘密告sù

它,它需yào

那么傻傻地不顾自己性命去救你吗?你给我记住了:成魔之人,亦有血性;入魔之众,犹知情义!在我眼中,豪放任侠的魔头比之虚伪做作的仙人,实在要好上一万倍!”

鬼王说完便拂袖而去,只剩下孙慕云一人,怔怔地愣在那里。

良久他才回过神来,苦笑道:“他呀,自从被我收服后,就没有真zhèng

地对我心悦诚服过。一直以来,倒好似我是他的跟班一样。我在他体内布下了血咒,随时可以取其性命,但他为何对我丝毫没有畏惧之感呢?想来也许他已经找到了对付血咒的方法,罢了,随他去吧。”

第十六章 两种心思

这一日云梦山庄里,到处都是张灯结彩喜气洋洋的景象。红烛檀香,宝镜明台,金马玉车,堆积如山。这才数日过去,那场夺位之斗却似乎已被人们给遗忘了。一座全新的擂台竖了起来,看起来焕然一新,擂台周围在打斗中被波及而损坏的地面也已然修憩如初。

庄中前几日便陆陆续续来了不少客人,这些客人大多放浪形骸、豪放不羁,一看便知是些大知大能之辈。陈家地处极西沙漠深处,兼之布置了巧妙精细的禁制和法阵,若不是受到邀请,即便是合体期的大修士也是很难寻到的。所来的客人中,有正道巨擘、魔道枭雄甚至还有帝国修士中的重臣,陈家影响之大、交友之广,直叫人目瞪口呆。这些修士当中也有一些死对头,但在这里却又发作不得,迎面撞上也只是冷哼一声罢了。若是在外头,早已是拼得你死我活了。他们中虽有些人长得凶神恶煞,但是谈吐之间却气度非凡。那新筑的擂台上倒着实有了一些精彩的节目,那些客人闲暇时便在此切磋技艺交流心得。平素若是争斗起来,往往难逃一死一伤的结局。如此友好的切磋,机会实在难得,即便是心性淡泊之辈,也是技痒难耐,说不得要上台练上一把。所以那擂台,倒成了云梦山庄中最热闹的地方了。庄中那些下人、子弟早已见惯了各种神通,倒也不甚畏惧,见到精彩处也要喝上一声彩。

陈娇娇此时正坐在闺房中,对着铜镜看了又看,局促不安道:“素儿,我这样的梳妆打扮,也不知dào

慕云喜不喜欢?”

素儿是陈娇娇最喜欢的一个丫鬟,她一听陈娇娇此问,竟噗哧一声笑了。

陈娇娇便有些恼了,佯怒道:“你这个死丫头,竟敢取笑我,看我不打烂你的嘴!”

素儿连声求饶道:“小姐息怒,小姐息怒。小姐何须如此担心,您可是倾国倾城的大美人儿,这庄中的哪个男人看了小姐不是一副垂涎欲滴的讨厌模样,姑爷能够娶到小姐心下一定是欣喜若狂。”

“唉……”陈娇娇却没来由得叹了一口气,站起身来道,“你是不知,他与别人却是有些不同的。这几日我看他不知为何总是心不在焉,而且还多次向我打听那株龙修草的情况,在他眼中对那株草的关心倒似比我更甚呢!”

“小姐,你多虑了。男人嘛,结婚的时候总是心怀畏惧、逡巡不前的。不像我们女孩子家,打定主意要结婚了,便会死心塌地地跟过往种种告别。那株龙修草对姑爷必定是极重yào

的,但他对你的感情定然也是极其真挚的。”

陈娇娇听了此番安慰,娥眉略微舒展开来,怅然道:“是啊,一想到就要嫁作人妇,自此便要将自己的一生都托付给他了,我心下其实也是惴惴不安的。不过那株龙修草,我也听爷爷提过,却是慕云求来救人用的。”

素儿一听,展颜笑道:“小姐,姑爷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呢,以后必定不会负你。”

“也不知他不远万里来我陈家求这珠龙修草,却究竟是为了何人?”陈娇娇说到这里,脸上泛起一片红晕来,似叹似赞道,“若他能为我如此,我便是死了也甘心了!”

“以小姐你对姑爷的感情,他即便为你上刀山下油锅定然也是心甘情愿的。”素儿斩钉截铁道。

“你这死丫头,嘴倒真是甜呢,没枉我这么疼你。”陈娇娇笑着感叹道,却又突然沉默不语,良久方咬着朱唇,咬牙切齿道,“若他真敢负我,哼!”

她倒没有再说下去。

素儿看着陈娇娇,也轻轻叹了口气,道:“小姐,你今日便要成婚了,就不要再提这些不吉利的话了。我相信你和姑爷一定能拥琴瑟之好,得百年好合!”

“我昨夜没有睡好,现在精神有些不足。”陈娇娇却又无端地担心起来,摸着自己的脸颊道,“哎呀,也不知我看起来是不是老了许多?”

素儿一听,哭笑不得,忙道:“小姐,没有啊,你看起来美极啦!”

陈娇娇心下欢喜,却又道:“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有些不安。”

素儿却附在陈娇娇耳边,故作神mì

道:“小姐,等过了今晚,你就不会如此不安了。男人嘛,总要尝了腥,才会真zhèng

变得死心塌地。他尝过了甜头,以后你让他住嘴他都是不肯的!”

“呸、呸、呸!”陈娇娇的脸上立kè

飞起一片红霞来,道,“哪里来的不知羞耻的野丫头,净说些没腥没臊的话!”

她却又小声地问道:“素儿,你也是个处子,却是从何处得知这些的,难不成你在外面偷吃了不成?”

“小姐,你!”素儿怨恨道,“我不过是从那些老妈子嘴里偶然听来的,你怎的便平白污了人家的清白?”

说完,她便作势欲打,陈娇娇一闪身让过。这主仆二人,便在这闺房中嬉戏玩闹起来。

孙慕云此时正坐在离云梦山庄不远的一片大漠中,看着远处孤烟垂天、落日溶金的壮丽景象。

此时只有他孤身一人,连小空和小宝都没有跟来。那一猴一虎倒是想和他一起出来,但小空却被他呵斥了回去,连小宝也被他软语相劝,乖乖地留在了庄中。

便有一丝极轻的风,吹得人一阵骨软,那股寒凉,直沁到心底去了。

孙慕云缩了缩身体,没来由地感到一丝孤单。

远处高大奢华的云梦山庄依稀可辨,今晚他将会在那里和一个叫做陈娇娇的淑好女子喜结连理。他心下自然是欢喜的,但是却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自己的师姐赵文来。

云梦山庄里,此时正张灯结彩,宾来客往,好不热闹。孙慕云心知今晚他将成为那里的主角,完成一桩让所有人都艳羡不已的婚姻。但他却又突然觉得那份热闹实在是和自己无关,因为云梦山庄是陈娇娇的家,但却不是他的。过了今晚,自己终究只是一个过客罢了。

可是我的家又在何处呢?孙慕云心下喃喃道。

自然没有人来替他回答这个问题,纷纷扰扰的往事充斥了心头。再次想起最初几年在百炼堂里渡过的美好时光,孙慕云便有些醉了,软软地躺倒在沙堆上。

想起初见赵文时她为自己哭得梨花带雨般的模样,如弯月一般的细眉以及那件三月嫩柳色的丝绸罩裙;想起自己身受重伤时她没日没夜地守在自己床边,醒来时看到的她那倦怠的脸庞和浮肿的双眼;想起在寒云寺中再次相逢时她脸上泛起的那阵媚媚的羞红;想起躺在病榻上的她带着盈盈笑意的眼神……

这一切,只要想起来,心中便有一种别样的温暖。

曾记否,玉容寂寞泪阑干,清辉斜洒藕臂寒。

他蓦然记起那个固执的汉人少女,她牵着一匹老马,也是在这般的残阳里,一步一步走回中原时,也曾停在那里,说起过这样的话来:“你心里真zhèng

喜欢的,偏偏得不到,别人硬要给你的,就算好得不得了,我不喜欢,终究是不喜欢。”

这样一想,孙慕云便觉得有些惘然。他躺在沙堆上,躺在这一片如金如鎏的落日余辉里,竟然有些痴了。

但他再次想起赵文的母亲口中的那句“我和你素未谋面,不过我家文儿方才多次提及的张玉成,想来便正是你了”,便像一把银针狠狠地戳刺进了他的全身百骸之中。那种揪心的疼痛,让孙慕云浑身颤抖不已。

这些年的痴情,终究只是一场一厢情愿的幻梦吗?是自己太过自以为是,所以才自欺欺人地沉迷其中不愿醒来吗?

一想起张玉成那广袖高冠目如朗星的俊美容貌,他便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嫉妒。这嫉妒之感如同火烧火燎一般,就好像有千万只猫爪,在拼命地抓挠着他的心。

她是我的!孙慕云听见心底有一个不甘的声音疯狂地嘶吼道。

但许久他终于苦笑一声,接着竟将整张脸埋入到沙中。

罢了,感情这东西,终究是强求不得的。孙慕云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凉凉道。

就在此时,他忽有所觉,从沙中抬起头来,正看见半空中朝这边急驰而来的一道青芒。

那青芒到了近前,却正是小空。

孙慕云一见,便立kè

皱了皱眉头,心下不悦道:“小空,我不是让你不要跟来吗,你怎么这般不听话呢?”

小空吐了吐舌头,道:“我担心你一个人会出事,所以就跟来看看。”

孙慕云神色一缓,挤出一丝笑意来,道:“我这么大的人了,哪里还会出什么事。”

小空抓耳挠腮道:“慕云,我虽然见你情绪不佳,但并不担心你会出事,我此次前来乃是受人所托。”

“受人所托?”孙慕云恍然大悟道,“莫不是娇娇?”

小空做了个鬼脸,没好气道:“慕云,你也太自负了吧。就算娇娇姑娘对你情深意重,也不至于每时每刻都把你放在心上吧?”

孙慕云一听,奇道:“那又是谁?”

“你定然想不到的。”小空嘻嘻笑道,“却是娇娇姑娘的丫鬟素儿,拜托我前来看看你。并让我嘱托你一声,她家小姐正苦苦地盼着你回去呢。话说这素儿姑娘,人长得也漂亮,心肠又好,还特意从厨房里拿了许多水果糕点给我打牙祭,着实是个好姑娘呢,不过小宝那傻老虎就没这福气了。”

说到这里,小空得yì

洋洋地翘起了尾巴。

孙慕云给了它当头一个暴栗,忍不住笑道:“你这猴头,真是贼性不改。你回去跟素儿姑娘说一声,就说我必定会准时回去的。”

小空却不愿了,嘟着嘴道:“这事,该你自己去说。这是你们的家务事,我一只猴子实在是管不着!”

说完,小空便要闪人,却被孙慕云眼疾手快一把揪住耳朵拉了回来,道:“你这死猴子,真是口不择言,什么叫家务事,若是让娇娇听到了,还不得闹翻了天。”

小空被他揪着耳朵,龇牙咧嘴道:“这有何不对,素儿姑娘是通房丫头,自然随着陈娇娇一起嫁给你,你便也是她的丈夫,难道不是家务事吗?”

孙慕云一听,惊得下巴都差点掉下来,手上不自觉地用了劲,扯得小空一阵痛嚎。他惊道:“小空,你说什么!”

小空从孙慕云的手中挣脱开来,不满地盯着他道:“跟你开开玩笑罢了,素儿姑娘虽然是娇娇姑娘的丫鬟,却是不会嫁与你的。素儿姑娘比之娇娇姑娘要稍逊一些,但也是个百里挑一的大美人儿,若是再嫁给你,只怕那些陈家子弟会没日没夜地咒骂你的。”

孙慕云一听,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道:“稀里糊涂地娶了娇娇,已经非我所愿了。若是再添上个素儿,我一定会忍不住逃走的。”

小空惊道:“怎么,你不喜欢娇娇姑娘?”

孙慕云答道:“怎么会呢,自然是极喜欢的。但我还是会时不时地想起我师姐赵文来,心下终究有些疙瘩。不过娇娇是上天赐予我的一件最珍贵的礼物,天予不取,必受其咎。”

看着那如血残阳终于消失在天际,他指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云梦山庄道:“我们走,今晚不醉不休!”

第十七章 闺房乐趣

终于送走了那些宾客,孙慕云看着面前堆积如山的贺礼,感到身心俱疲。

拜过天地喝过交杯酒以后,陈娇娇便被送入了洞房中,倒将孙慕云落在外面,应付着那些宾客。陈家家主自去陪那些有头有脸的巨擘枭雄去了,但那些修士的弟子没有资格和陈家家主并席而坐,便都围着孙慕云给他敬酒。场中喧闹声、嬉笑声混成一片,夹杂着烛火噼噼啪啪的声音,给人一种恍如幻梦的感觉。

那些巨擘枭雄的弟子大多年轻,眼见陈娇娇这样芳华绝代的佳丽,就这样嫁与了眼前这个看起来有些普通的男子,便都好奇地打听孙慕云的家世。孙慕云便都打了个哈哈,一一推托过去。那些弟子心中怀着一种难以言说的嫉妒和恶意,不断地向他敬酒。孙慕云不胜酒力,却又推辞不得,等被推到洞房里的时候早已醉醺醺不醒人事了。

陈娇娇坐在床头苦等半天,才觉得洞房中多出一个人来。她心中一紧,却又感觉此人跌跌撞撞的,似乎连路都走不稳了。

她生怕孙慕云摔跤,也顾不得许多,一把掀掉头上的红盖头,上前扶住孙慕云,便感觉有一股浓烈的酒气扑鼻而来。

“你怎么喝这么多?”陈娇娇嗔怪道,“这么烂醉如泥的,只怕要一觉睡到天亮了,唉。”

那醉醺醺的孙慕云突然抬起头来,坏笑道:“怎么,娇娇你叹什么气啊?”

倒着实把陈娇娇吓了一跳,她抚着自己胸口,没好气道:“你个坏蛋,居然敢装醉吓我,看我怎么收拾你!”

便作势要打,孙慕云不闪不让,任由她一掌打来。

陈娇娇软绵绵的一掌打到他身上,竟没有使出丝毫的力qì

,她一顿足,气道:“你又欺负我!”

却被孙慕云趁势一把抓住那只柔滑的小手,她心下一荡,脸上顿时飞起一片红晕来。

孙慕云指着身上那件沾满酒气的新郎服,笑道:“洞房花烛夜,我怎会因喝醉酒而冷落了你呢,我的确想跟你说些体己话儿,今天的酒便全让它给喝了。”

说完,他便松开陈娇娇的手,将那件新郎服脱下,收入纳戒中,同时道:“这东西酒气太大,放在这里我怕你不舒服。”

陈娇娇莞尔一笑,道:“没想到,你倒这般体贴呢。”

说着,她却缓步到桌边,给孙慕云倒了一杯热茶,送到他面前,道:“趁热喝了吧,我也有些事想要问你呢。”

孙慕云一口喝下,那茶水入口极烫,但他满不在乎地一口咽下,接着走到桌边给陈娇娇拉出一张凳子来,自己也寻着一个凳子坐下。

陈娇娇坐在那里,慵懒地倚靠在那桌沿上,淡淡的烛光照在她脸上,映出一抹极艳丽的红来。

孙慕云坐在陈娇娇身旁,细细地打量了她一番,只见那影影绰绰的烛光在她的脸上投出漠漠的影儿来,倒显得那张精致的脸庞越发的燠沐莹然。朱唇轻启,如同娇艳的花儿一般。而那双眼睛汪然沛然,宛若凝露的四月桃花一般。

孙慕云的整颗心顿时都酥了,方到嘴边的话也不由得咽了回去。他失神地看着,整个人也如同痴了一般。

“夫君,我好kàn

吗?”陈娇娇眼中柔情似水,媚声道。

孙慕云下意识地点点头,喃喃道:“好kàn

……好kàn

极了。”

他猛然回过神来,朝着陈娇娇歉然道:“上天着实待我不薄,竟赐给我如此倾城佳人,若我还不知满足,不知珍惜,定叫我魂飞魄散,死无葬身之地!”

陈娇娇急忙站起身来,一把捂住他的嘴,嗔怪道:“我不准你乱说。”

说完,她便走到那精致的梳妆台旁,寻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寒玉锦盒来,小心翼翼地端着,然后施施然地走了回来。孙慕云便感到有一片炫目的红扑面而来,直扑进眼底去了。

那寒玉锦盒打开,浓郁无比的灵气立时逼得孙慕云倒吸了一口凉气,却正是那株万年龙修草。

“现在……”陈娇娇托着那寒玉锦盒,交到孙慕云手中,神情郑重无比,却又有些怅然道,“我便将这珠龙修草交予你了。以后它便是你的了……”

孙慕云小心地接过来收入纳戒之中,他心下激动不已,嘴唇颤了颤,却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

“现在都交予你了,什么都是你的了。”陈娇娇叹了一声,眼皮颤了颤,竟滚下两滴清泪来。

孙慕云怔了怔,正不知该如何安慰她,突然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接着便有一个软玉温香的身体抢入怀中。他立时明白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怀里的佳人,心中荡起一片化雪般的柔软感觉。

“你的心……”他听到怀中女子有些凄然地喃喃道,“一定要,全都给我。”

孙慕云的心底涌上一股难言的温情,仿佛一片青草在风中摇曳,他看到宁静在遥远处波动。

我定不负你。他闭上眼睛,心下暖暖道。

他将怀中女子搂得紧紧的,疯狂地在那娇嫩的朱唇上亲吻了起来。两具年轻的身体死死地贴在一起,好像要狠狠地嵌进对方的生命里一般。

良久,两人才不舍地分开,陈娇娇不住地喘着粗气,媚眼如丝道:“别急……”

孙慕云听着这娇媚无比的声音,便觉得一股血气不住地上涌,心下早已按捺不住,一把抱起陈娇娇,将她放到床上,然后便狠狠地压了上去。

正待有所动作时,陈娇娇却一把推开他,道:“等等,我前些时日一时兴起写了一首小令,但苦思冥想之下却只写出上阕来。你不是常说自己学富五车吗,你若是能接出下阕,我便相信你不是胡吹一气。”

也不等孙慕云回应,便见陈娇娇径自起身,到那梳妆台边寻出一张宣纸放回到桌上,接着拿过一只毛笔来洋洋洒洒地写了一阵。

孙慕云心下好奇,便凑了过去,只见那宣纸上写着一首小令的上阕,正是:云一程,雾一程,总是流年暗熏。垂思竹马,醉卧蓬门。

陈娇娇将毛笔丢在一旁,笑意盈盈看着孙慕云道:“夫君,请赐生花妙笔吧。”

孙慕云丝毫不理会她话里的戏谑之意,细细地将那小令的上阙在心下把玩了一番,便道:“娇娇,你这上阕徒有纳兰之气,却无纳兰之神。我想了一阵,倒也凑出个下阕来,你便姑妄看之。”

他顺过桌上的那只毛笔,略一停顿,便挥毫写了起来。只片刻,孙慕云便将那只毛笔重又搁回到桌上去了。

陈娇娇一见,便知其已经写完了,她心下很不服气,便凑过去将那张宣纸抢了过来,借着烛光扫了扫孙慕云补出的下阕,却是:山一村,水一村,从来羁旅空恨。闲具鸡黍,夜话庭灯。

“马马虎虎,对得还算工整。”她将那首小令完整地默念了一遍,心下很是喜欢,嘴上却仍旧很不服气道,“就是俗气太重。”

孙慕云不愿跟她斗嘴,只佯装睡眼迷离道:“娇娇,折腾了一晚我有些累了,还是早点休息吧。”

说完,他便伸手去抱陈娇娇。

陈娇娇敏捷地躲过,接着哼声道:“瞧把你猴急的,我再说个谜儿,你若猜上了,我便依你。”

孙慕云顿时有些扫兴,便道:“你可不能再刁难我。”

陈娇娇坐起身来,笑道:“我可不希望我的丈夫是个蠢才,你若猜不出来,便给我待到桌边想去,什么时候想起来,我就什么时候让你上床。”

孙慕云无奈道:“好吧,那你说。”

陈娇娇想了想,咯咯笑道:“我这是个灯谜,打一个字,谜面便是‘行不得也哥哥’。若你猜出来了,便行得也;若是猜不出来,便是真的行不得也。”

说完,她便连忙低下头去,脸上却早已飞起一片羞红,火辣辣地烧了起来。

孙慕云伸出手去抓住她的嫩滑小手,也调笑道:“今日定然是行得也。”

他思索片刻,胸有成足道:“我知dào

了,便是个‘竞’字。”

陈娇娇一听,仍然低着头,却轻轻地点了点头。

孙慕云用力一把将她拥入怀中,陈娇娇的身体颤抖了一下,便任由他拥着。

此时烛台上的红烛泪眼婆娑,不时地发出噼噼啪啪的声音来。明亮的烛光将二人的影子投射到身后的墙上,拉着很长。

孙慕云附在陈娇娇的耳边,小声道:“我便也出两个谜你猜猜,别人都说我的妻子才貌双全,举世无双,我便要看看是真是假呢!说不定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呢?”

陈娇娇一听,轻哼了一声,不满道:“什么嘛,那还用说,自然是真的。”

“那我便说了。”孙慕云在她的耳垂上轻轻地吻了一下,道,“这两个也都是灯谜,各打一个成语,第一个谜面是‘本人’,第二个谜面是‘曲阜’。你好好想想吧,若是想不出来,我可就要惩罚你啦。”

陈娇娇想了许久,咬着牙道:“你出的什么怪题啊,我只猜出了第二个,第一个却不知dào

是什么了。”

“那你便说说第二个谜底是什么?”

陈娇娇道:“谜底便是‘其乐无穷’。”

“不错,居然猜对了。”孙慕云突然坏笑道,“我便告sù

你第一个谜面的谜底吧。”

陈娇娇正打算倾耳细听,却见孙慕云突然附在她的耳际,小声道:“你个小傻瓜,便是‘融为一体’啦。”

陈娇娇先是一愣,接着顿时明白过来,羞道:“你……”

话未说出口,她便已经被孙慕云猛然压到身下,一张娇嫩的朱唇也被死死地堵上了。

那红烛上的烛火此时爆出最后一颗火星,室内先是透亮起来,接着却如同回光返照一般,逐渐地黯淡了下去。这洞房内,便陷入到一片昏暗中去了。

是夜,便自有一番和风细雨、缱绻缠绵。

第十八章 佛光舍利子

白马寺的禅房中。

“阿弥陀佛,孙施主别来无恙啊?”枯闲依旧坐在上首,朝着孙慕云寒暄道。

孙慕云看着这个慈眉善目的老僧,不由得想起上次来此他以修闭口禅为由拒而不见的事情,心下微愠,却又无奈道:“劳烦大师挂念,我此次前来是为求贵寺中的一件宝物而来。”

“孙施主真是快人快语。”枯闲捻动手中的佛珠道,“仍然是为了救你师姐吗?”

孙慕云犹豫了一下,便忐忑不安地点了点头。

“那孙施主请回吧。”枯闲说完,竟缓缓闭上眼去。

“大师!”孙慕云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急道,“您乃得道高僧,怎能见死不救呢?”

“我连自己都渡不了。”枯闲蓦然睁开眼睛来,那双眼中依然是混沌一片,道,“又如何要去渡你师姐?”

孙慕云忍不住道:“大师,您还不知我为求何物而来,我并非是求那量天曲尺,却是为了……”

“佛光舍利子,对吗?”枯闲生生地打断了他的话,反问道。

孙慕云顿时感到一阵口讷,只能点点头,疑惑道:“大师,你是如何知晓的?”

“你师姐所中的天葬腐骨奇毒,必须用解尽万毒的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才能化解。这药方我虽不甚清楚,但其中有一味主药却正是我白马寺中的佛光舍利子。”

孙慕云神色一黯,道:“既然您已经知dào

了,便行行好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孙施主,不是我不想救你师姐,只是这事实在有些难办。”枯闲道。

孙慕云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从纳戒中寻出大衍翠生珠来,朝着枯闲道:“大师,若您肯将那佛光舍利子割爱于我。这佛门至宝,我便赠于您了!”

枯闲叹了一口气,道:“孙施主,那日我枯荣师弟带你去看过我白马寺中的那座锁妖塔了吧?”

孙慕云点点头,脑中顿时涌现出那座佛塔以及佛塔外那气势恢宏的锢灵阵来,他心下一凛,却听枯闲道:“锁妖塔塔顶的那颗明珠——锢灵阵的阵眼,便正是孙施主想要的佛光舍利子。”

孙慕云闻言,便跌坐回蒲团里去了,沉默良久方道:“大师,贵寺中就没有别的佛光舍利子了吗?”

枯闲摇摇头。

孙慕云心下凄苦无比,惨然笑道:“这说不得真是天意弄人了,我只不过欲救我师姐性命罢了,便要陷天下人于水深火热中。上天何故如此苦苦逼我,何故如此!”

枯闲却道:“孙施主,你言重了。即使你取走塔顶的佛光舍利子,也不会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只是……”

“还望大师明示!”孙慕云闻言,顿时心下又急又喜道。

“那锁妖塔本身即可锁住大部分的妖,只有法力高强的老妖才能逃脱。只要你能够及时地将那些逃出的老妖都斩杀掉,倒也不会引起什么严重的后果。”枯闲白眉轻颤道。

孙慕云一听事情有转机,心下有些意动,却又担心道:“那些老妖俱是法力强横之辈,我却不知是否是它们的对手?”

枯闲安慰他道:“无妨,这些老妖被关在塔中许久,加上锢灵阵的禁锢,早已衰竭不堪,即使能够破塔而出,也必定已经到了垂死之际,孙施主正可趁机将它们都斩杀掉。”

孙慕云点点头,朝枯闲执礼道:“那就有劳大师了。”

“只是欲取塔顶的佛光舍利子,便要先取了地底的量天曲尺,着实有些麻烦。”枯闲口宣佛号,眼睛却一直盯着孙慕云手中的大衍翠生珠。

孙慕云立kè

明白过来,急忙站起身,将大衍翠生珠双手奉上,恭敬道:“这大衍翠生珠本就是佛门至宝,现在交给大师,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枯闲笑眯眯地看着孙慕云,道:“孙施主所言甚是,那量天曲尺本就是你们百炼堂之物,我也和佛光舍利子一并赠与你,也算是物归原主了。”

便见枯闲站起身来,朝着孙慕云道:“请跟贫僧来吧,那两件东西,还需孙施主亲自动手去取。”

一道白蒙蒙的光芒和一团不住翻滚的鬼烟并行在空中,直往北方飞去。

正是套着摩云的孙慕云和化身成妖异邪美少年的鬼王二人。

鬼王听完孙慕云的叙述,一皱眉道:“这老和尚着实深不可测,他此番说辞分明是包藏祸心!”

孙慕云闻言,心下骇然道:“秦道友,究竟是怎么回事,快说来听听!”

鬼王道:“按那老和尚所言,那锁妖塔只有法力高强的老妖才能出得来,普通的妖是出不来的。他分明是在胡吹一气,你细想想,若是普通的妖,何须关在锁妖塔中,直接就出手给灭了,只有法力高强的老妖被困住后才丢到锁妖塔中,所以这佛塔之中俱是些法力高强的妖物,哪有什么普通的妖?”

孙慕云面色一黯,半晌才道:“罢了,事已至此,便只有走一步算一步了。这枯闲既然给我一个台阶下,我也就顾不得想那许多了。至少他比上次我见到的那个枯荣秃驴着实要好上许多,那个面黄如蜡的老秃驴一想起来就让我来气!”

鬼王道:“妖的生命力极其强dà

,而且肉体力量更是强横无比!特别是法力高深的老妖,很难被真zhèng

的消灭,所以才被关在锁妖塔中。如若不然,直接将其彻底地抹杀掉,岂不是更加省事?”

孙慕云点点头,若有所思道:“或许……白马寺众僧只是急于得到那佛门至宝大衍翠生珠罢了,只是他们行事,确实有些不择手段了。”

鬼王叹道:“你总是把人心想得太好了,这世上可没有那么多的美与善良。”

“谁知dào

呢。”孙慕云忧心忡忡道,“秦道友,先不提此事了。现在三味主药已得其二,但这最后一味却着实难得,我现在心里也很没底,不知dào

在那连绵数千里的茫茫大雪山中如何去寻这冰雪之心呢?”

鬼王想了想,道:“我也没有见过这冰雪之心,不过我却有个法子,也许可以寻到这冰雪之心。虽然有些危险,但却可以试上一试。”

孙慕云一听,喜道:“却不知是何法子?”

鬼王道:“大凡天才地宝周围,必定有强横的守护者存zài

。与其在这连绵数千里白茫茫的大雪山中毫无头绪地撞来撞去,倒不如专门寻找那些强dà

的存zài

有的放矢来得更加效率。要感应到这些强dà

存zài

,实在要比找上一朵闻所未闻的冰雪之心来得靠谱。找到之后,我们再去这些强dà

存zài

的附近寻上一番,也许会有惊喜的发xiàn

呢!”

孙慕云苦笑道:“秦道友,你这法子,与找死有何区别?我知dào

你法力高深,自然是不怕的,但我就不敢如此冒险了。”

鬼王不以为然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事情是不可能的。不过倒也确实不能太过强求,不要苛求自己,但是要尽lì

而为——正是做变之最大努力,求不变之莫大恩赐。”

孙慕云闻言没有说话,心下却暗暗道:冰雪之心,无论如何我都要找到,师姐的命我是一定要救的!

却听鬼王又道:“孙道友,你新婚燕尔,却将陈娇娇那样千娇百媚的妻子独自丢在陈家。耳鬓厮磨、郎情妾意,你心下居然毫无留恋,说走就走了?你就不怕她对你心生怨隙?”

孙慕云沉声道:“我自然是极其不舍的,只是我师姐命在旦夕,实在是耽误不得了!”

“你就不怕你那小**,得知此事会吃醋?”鬼王戏谑道。

“我也不想瞒她,我师姐赵文的事情我已经和她说过了。”孙慕云的心下荡起一股暖意来,道,“娇娇着实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妻子,虽然她担心我会在大雪山中遭遇危险,但最终还是支持我去的。而且她还问明了寒云寺的所在,倒想来看望看望我师姐呢。”

“你啊……”鬼王笑道,“倒真是个榆木脑袋,还不明白吗?你那小妻子终究还是对你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你师姐赵文到底是个什么模样。女人的猜忌是难免的,娇娇姑娘着实已经算得上非常善解人意了。莫说是她,即便是我,若是摊上你这样的丈夫,得知你为了别的女人连命都不要,也说不得要跟你闹上一场了。”

孙慕云便讪讪地笑了起来。

鬼王又道:“其实她倒大可安心,以她那风华绝代的姿容,那般温柔伶俐,若还管不住你的心,这世上的那些寻常女子又待如何呢?等她见过你师姐赵文之后,想必就能安心一些了。”

“人的心啊,其实正是自己最陌生的地方,也是最神mì

未知的地方。”孙慕云叹道,“人的念头同样是管也管不住的,要不怎么说是心猿意马呢?”

“心猿意马啊……”鬼王接口道,“可不正是‘心猿意马’!”

他说着便转头去看孙慕云,却见后者正好kàn

过来,两人俱都一愣,然后便都发出心领神会的癫狂大笑声来。

那笑声,扶摇直上,响遏行云。

第十九章 一线天中的狗

孙慕云和鬼王二人一路闲聊,就此般行了数月时间。

这一日,突然一阵大风呼啸而过,风中带着刺骨的寒意,吹得孙慕云一阵哆嗦。他由那些土黄色光点重铸的身体根本就不畏寒冷,此时遇到如此诡异的情形,孙慕云便知这风着实有些蹊跷。

鬼王也停住身形,浑身黑烟涌动,满头墨发在风中猎猎而起,其状若蛇。他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突然仰天怒啸一声,便施展出鬼域绝地来。

四周的天光顿时如同被生生掐断了一般,一下子变得黯淡无比。四下里涌动着扭曲翻腾的鬼气黑烟,密密匝匝,遮天蔽日。鬼哭狼嚎之声,此起彼伏,扰得人心神不宁。

“阁下还是出来吧。”鬼王将鬼域绝地施展开来,接着便负手而立,朝着远方道。

他的神态又平复如初,面沉如水,在这鬼域绝地中,鬼王是异常自信的。

孙慕云闻言心下一凛,便将地之眼施展开来,映入眼中的情景顿时让他倒吸了一口凉气。

只见百丈开外,两山相夹,中留峡谷,形如一线。山壁之上,结了厚厚的一层冰,看起来晶莹剔透,好似琼楼坠凡、玉山天降。这峡谷之中,朔风凛凛,嘶吼哀嚎,吹得人心里如同打了个死结一般。方才那阵刺骨的寒风,便是从这峡谷中吹出来的。

此地便是由苦寒之地进入极北大冰原唯一的一条道路,倒也有个贴切的名字,叫做一线天。康定城三岁小儿都耳熟能详的童谣,其中便有“一线天,鬼见愁,九个到此十回头”这一句,说得便是此处。

孙慕云虽然无法看清峡谷中的情形,但是料想其中必定有些古怪无疑。

鬼王等了片刻,见无人回应,心下着恼。

“鬼域绝地——”他深吸一口气,双臂高举做摸天状,蓦然拔高了声音道,“五鬼化身!”

话音未落,便见鬼王猛然旋转起来,接着身形化为无数的黑色烟气散逸开去。

孙慕云正看得一头雾水的时候,这鬼域绝地中突然发出一声巨响,宛若有人重重地擂了一记闷鼓。接着便又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杂乱声响来,倏忽间这场中已然响成了一片。响了片刻,这鬼域绝地竟然如同牛胃一样收缩起来。其中此起彼伏,如同雨天池塘里的水泡一样,生生灭灭个无休无止的诸多幻像随之戛然而止。然后便见其中产生了五个黑漆漆的巨大烟团,化作狰狞的恶鬼,略作停顿,便直往那一线天中投去。

孙慕云看得目瞪口呆,心下骇然间便见那一线天中猛然亮起一道雾气蒙蒙的乳白光柱来。然后似乎传来一声若有似无的狗吠声,夹杂在一阵让人胆寒的嘶吼咆哮中。地之眼只要延伸到那峡谷中,便立kè

失去了效果。

孙慕云正心下疑虑忐忑不安的时候,却见鬼王蓦然在空中现出身形来。他的脸色有些苍白,浑身鬼烟散乱不堪。

“你吃亏了?是万神殿的人吗?”孙慕云连忙关切道。

“万神殿?自然不是。”鬼王嗤笑了一声,脸上露出不屑来,却又用充满畏惧的语气道,“万万没想到,这一线天中居然有如此强dà

的存zài

,而且还是两个!”

“不会吧……”孙慕云愣了愣,不敢肯定道,“我刚才怎么好像听见狗吠声了?”

“狗吠声?”鬼王瞪大了眼睛,苦笑道,“我的五鬼化身被它轻轻一口便吞去一个,若不是它被另外那只妖兽缠着,加上我逃得快,只怕我的五鬼化身今日要全部毁在此处了!虽说它确实和狗长得有些像,但是如此凶悍的狗,即使在异界也是排得上号的。”

“妖兽?长得什么样子?”孙慕云心下好奇道。

“那妖兽该是只极北大冰原的雪熊。”鬼王顿了顿,又道,“对我来说倒没有什么威胁,但是对付你却是绰绰有余了!”

孙慕云吐了吐舌头,他虽然时常听别人提起过妖兽,特别是那让人闻风丧胆的兽潮,但是却从未真zhèng

见过妖兽,此时听到鬼王提及,立时来了兴趣。

鬼王还待说些什么,却听到那一线天中再次传来巨大的嘶吼咆哮声,末了才有一声有气无力的狗吠声传来。

孙慕云心下一惊,道:“这狗要死了!”

“屁!”鬼王骂道,“你去看看就知dào

了,这狗压根就没使出气力来,它这是在玩弄另外那只妖兽。”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孙慕云道。

鬼王无奈道:“它们一时半会还结束不了,我们只有先等上一等了。”

孙慕云疑惑道:“难道不能绕过去吗?”

“行不通的。”鬼王面有余悸道,“那峡谷里有一座厉害无比的法阵,使得四周所有的天地灵气都变得狂暴无比,我们飞不过去,便只能从地面穿过这一线天了。”

孙慕云若有所思道:“若它们一直赖在那里不走,难道我们要一直等下去?”

“不会的,它们并非生死相搏,只要一方服软认输,另一方便会罢手了。”

鬼王正说着,突然那一线天中传来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声,他的脸色立kè

就变了,骂道:“这狗太厉害了,另外那只妖兽想必已经遭了它的毒手了。我们快躲进麒麟古城中,方才它吞去了我的一个五鬼化身,必定还记得我的气息,说不定便要寻来了。”

二人急忙躲入麒麟古城中,鬼王一抚胸口道:“也不知这只狗到底是何方神圣,竟强悍如斯!方才那只妖兽是只法力高强将入化形之境的妖兽,这么快就被它杀了。想不到这尘间界,居然有如此恐怖的存zài

。按理来说,这样逆天的存zài

,当早已飞升上界或在天劫中化为飞灰了,却为何会滞留此界,实在是想不通,想不通。”

孙慕云尚未见过那只狗,并没有鬼王如此深刻的感触,不过见猛人鬼王对其满是畏惧的样子,便知这只狗着实该是个无比恐怖的存zài



他想了片刻,问道:“秦道友,什么叫做化形之境?”

鬼王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解释道:“化形之境相当于妖兽的小天劫,渡过了小天劫便可进入化形之境。”

“渡过小天劫就可以化为人形了?”

“做梦呢!”鬼王的脸上带着鄙视的神色,道,“看你平素满腹经纶,却连这些修liàn

的基本常识都没有,也不知你的师父天机老人是如何教你的。”

“我师父天机老人并未刻意教我修liàn

之法,倒是教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当时我也不甚明了他究竟想教我什么,但时至今日我倒是真zhèng

明白了他的用意。”孙慕云被鬼王数落了一顿,倒并未有任何不舒服的感觉。

“哦?”鬼王奇道,“那你倒说说,那四年里究竟学了些什么?”

孙慕云便叹了口气,道:“什么经史子集、天文地理、排兵布阵、奇谋阴断甚至治国方略,其实都是些狗屁!他真zhèng

想要我学会的,不过是如何做人罢了。”

“你师父倒着实是个对你用心良苦的奇人,若是有幸,真想与他见上一面。”鬼王听了孙慕云的话,心中也是颇多感慨,道,“若能临风同游,推杯换盏,共讨天义,岂不快哉?若是再能够切磋切磋,那更是人生一大快事了!”

孙慕云咳嗽了一声,道:“秦道友,我知dào

你着实厉害。不过我师父也是深不可测的,你还未必是他的对手呢。”

鬼王笑道:“听你此言,那就更要见上一面了。”

正说着,小空却大摇大摆地凑了过来。

它原本正在麒麟古城中闲逛,突然看到孙慕云和鬼王二人,便立时凑了过来,好奇道:“慕云,你和前辈在聊些什么呢?”

鬼王拍了拍小空的头,戏谑道:“你这猴头,好奇心倒是不小。”

小空嘿嘿一笑,却又转向了孙慕云。

孙慕云看着上窜下跳的小空,道:“也没什么,就是谈些关于妖兽的情况。”

“妖兽啊……”小空挤眉弄眼道,“我倒也知dào

一些。”

说到这里,小空却停了下来,两只滚圆的猴眼滴溜溜地转着,仿若自言自语道:“既然没人想听,那便算了。”

孙慕云闻言,立kè

给了它一个暴栗。

鬼王也笑道:“你这猴头,快成精了。”

“小空啊,你若是不想说,我也不勉强你。”孙慕云和颜悦色道。

小空却听得浑身发毛,瞅着他道:“我若不说,你……你想怎样?”

孙慕云故yì

板着脸道:“等此趟回去,我便告sù

云仙子你一路都在说她坏话。”

小空闻言立时蹦了起来,语无伦次道,“别介、别介!我说,我说还不成吗?”

便见它满脸委屈地接口道:“其实妖兽和我们灵兽本也无甚区别,溯本追源,便是那日万陷坑中我们曾见过的万灵之祖混沌古藤,抑或称它万妖之祖。人是万灵之首,所以人类的身体也是最适合修liàn

的,妖兽羡慕并且向往拥有人类的身体,它们通过残杀吞噬别的生灵或者自相残杀来获取灵气,需yào

非常强横的肉体力量,所以它们的体型往往是越大越好。在达到化形之境前,要判断妖兽的修为只要看它的体型就知dào

了。”

“经过长期修liàn

渡过小天劫后,妖兽即可达到化形之境,达到此种境界后,妖兽便开始吸收天地灵气进行修liàn

,这时庞大的身体反而成了累赘,所以体型会急剧缩小,并且最终会无限趋近于人类的体型。”小空说到这里,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它揉了揉鼻子继xù

道,“此时它们尚不能完全化为人形,这种形态便是你们人类修士口中的妖了,经过无数漫长的岁月,妖修liàn

到一定的境界,便会迎来大天劫——你们人类修士称之为飞升之劫,妖们却称之为铸身之劫。顾名思义,渡过铸身之劫后,便可借造化之力重铸肉身,得到梦寐以求的人类身体。大概是因为到达化形之境前杀戮过多,它们是不会飞升仙界的,而是前往魔界。”

小空又满脸得yì

地接口道:“而我们灵兽得上天垂青,天生便拥有灵根,在开启灵智后即可吸收天地灵气进行修liàn

,所以无需做过多杀戮,渡过大天劫——我们灵兽称之为晋阶之劫后,便可飞升仙界,成为仙兽了。在渡过晋阶之劫后,造化之力会极大地锤炼并提高我们灵兽的身体,兼之我们灵兽吸收天地灵气的能力比你们人类也差不了多少,所以我们并不稀罕拥有人类的身体,自始至终都会选择保留并不断强化自己的身体。”

它的话语中带着满满的自豪,鬼王闻言接口道:“小空方才所言的确如此,比如兽神座下的五圣兽麒麟、凤凰、玄龟、白虎和苍龙,传说中它们虽然都拥有人形,但一旦遇到激烈的战斗便会变回原来的身体。”

“原来如此。”孙慕云恍然大悟地点点头,他却又话锋一转,道,“不过我们当务之急,是得想个办法通过这一线天!”

接着他又忽有所觉地朝鬼王望去,满脸悚然道:“按照小空的说法,方才那只狗到底该算是什么呢?”

这下连鬼王也陷入到了沉默中,额头上却不断有冷汗沁出。

倒只有小空,站在那里一脸莫名其妙地追问道:“狗?什么狗?”

第二十章 狼狈

孙慕云站在一线天的入口处,感受着其中狂暴无比的天地灵气,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凉气。而身周的大地律动,则微弱到了无法感受的地步。

小空因为心下好奇,也吵吵嚷嚷地要跟来看那只狗,孙慕云劝阻不得,便任由它跟着。

鬼王沉吟片刻,道:“看来那只狗已经走了。”

孙慕云一听,顿时长出了一口气,道:“那我们出发吧。”

小空却丧气道:“怎么就跑了?我还没看到呢!”

鬼王走在前面,带头进入了一线天中,孙慕云和小空则紧随其后。

甫一跨入其中,便见峡谷内雪积霜凝,莹静淑美,冰纹阑干;两旁山壁范镏质良,玉意天成,浑若两座巨大无比的玉山,晶莹剔透。不断有雪沫和烟尘在其中腾起,乍现即逝,而峡谷中不断落下的素白雪花,便似仙子撒花人间落,将整条峡谷装扮得宛若人间仙境一般。却有一股凄寒无比的朔风夹杂其间,嘶吼着扑了过来,眨眼间便穿过众人,毫无留恋地一头闯进了苦寒之地中。

走了片刻,小空已经冷得牙齿连连打颤,缩头缩脑地抱怨道:“这是什么鬼地方,怎么这么冷?”

孙慕云刚想数落小空几句,却见走在最前面的鬼王突然停下脚步,接着抬起右手做了个噤声的动作。

他心下一惊,话到嘴边立kè

生生地咽了下去。小空也看到了鬼王的手势,一双猴眼瞪得老大,连喘气都不敢用力了。

四下里顿时陷入到了一片诡异的安静中,除了耳畔嘶吼嚎叫的朔风,丝毫听不见任何声响。

如此等了片刻,小空感到有些不耐烦,便开口道:“前辈,我们……”

话未说完,它忽悚然地闭上了嘴。

因为就在此时,前方那一片白雾茫茫的峡谷深处,蓦然传来了一阵细碎的声响。那声音初时如同松鼠在雪上极快地跑过时发出的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便如同夏日暴风骤雨后,从青瓦檐角上不断滴下的水珠发出的滴滴答答的声音;却又突然昂扬而上,发出一片风声鹤唳的尖啸声来。

鬼王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蓦然变得铁青一片,喃喃道:“是噩梦寒潮来了。”

他看了看身后尚模糊可见的谷口,又看了看前方雾气笼罩的峡谷深处,立kè

做出了判断:“跟我冲!”

“什么?”小空疑道。

“什么!”孙慕云惊道。

一人一猴互望一眼,俱都一脸惊愕之色。但前方开路的鬼王,早已冲入到了那片白雾中消失不见了。孙慕云和小空不敢怠慢,立kè

跟着冲了过去。

四周的风越来越大,简直要把人吹翻在地一般。前进的阻力实在太大了,而脚下的地面却凝霜结冰,光滑无比。小空那细胳膊小腿,在这腻滑如脂的峡谷内接连摔了几个跟头。它也明白自己碍事,立kè

躲进了麒麟古城中。

又跑了半炷香的时间,孙慕云实在跑不动了,跌跌撞撞地朝前走着。走了几步,便被一股狂暴的朔风掀翻在地。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刚想伸手去扶着身旁的山壁,却听到鬼王惊呼道:“小心!”

孙慕云茫然地停下手来,鬼王猛一咬牙,朝着他道:“你不要命啦?你只要碰一下这里的山壁,你的手便黏在上面拿不下来了,等到噩梦寒潮灌进这峡谷中,你这条小命便算是交待在这里了!”

“可我实在跑不动了。”孙慕云气喘吁吁道。

“跑不动也得跑!”鬼王毫不留情地厉声道,“我们的运气实在是太‘好’了,此界数百年一次的噩梦寒潮居然让我们碰上了,若在此处停下便死定了!”

孙慕云弓着腰,拼命地呼吸着,峡谷中的空气也是冰寒刺骨,吸入肺里的时候如针扎刀刺一般疼痛。他有气无力地问道:“什么是噩梦寒潮?”

鬼王一听,道:“没时间给你解释了,别给我傻站着,留在此处,便只有等别人给你收尸了!”

孙慕云道:“我真的跑不动了,再说我还有麒麟古城,实在不行躲在其中就行了。”

鬼王倒也不急了,反而笑道:“是啊,我还不知dào

你有个麒麟古城呢?这噩梦寒潮短则持续数年,长则十数年,你就躲在麒麟古城中慢慢等吧,就是不知dào

你师姐等得等不得。”

孙慕云一听,惊得差点昏过去,浑身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一丝力qì

,拔腿就跑。

鬼王跟上前去,道:“这风实在是太大了,想跑得快点,就得把衣服都脱了!”

孙慕云毫不犹豫地将身上的所有衣物都脱掉了,其实他身上也只有一件薄薄的单衣,但此举聊胜于无了。

他便赤身裸体地在这冰天雪地中往前奔跑着,身旁的鬼王则闷着头一声不吭地紧跟着。但只过了片刻,孙慕云便再次感到体力不支,他朝着鬼王道:“秦道友,你的本体不是鬼烟吗,难道还过不去吗?”

“我花些手段自然是可以过去的。”鬼王的声音在风中有些飘忽,道,“但麒麟古城在你身上,我过去有个屁用!”

“我有办法可以让这里的天地灵气平静下来。”孙慕云忽道。

“这是不可能的!”鬼王几乎已经失去耐心了,满是急迫道,“这一线天中的法阵不被摧毁,狂暴的天地灵气就不可能平静下来。没时间耽搁了,你快跟着我走,那噩梦寒潮现在离此地已经不远了。”

孙慕云看着鬼王,抿了抿嘴道:“我能的,请相信我!”

鬼王迟疑了一下,用眼睛死死地盯着他,片刻后终于点了点头,道:“好,你抓紧时间,我护着你。”

四周一下子黑烟翻腾,将孙慕云笼罩在其中,连四周的风声都被隔绝了,竟有一股涩涩的暖意在他的身体里产生了。

孙慕云便毫不迟疑地发动了天玑灵锁,但此地着实凶险,连那四色光点都比平时少了很多。他小心地将这些四色光点织成密实的薄膜,然后小心地覆盖到自己身上。但是这四色光点着实稀少,孙慕云拼命地从四周寻找着。等到四色光点织成的薄膜,将他整个身体表面都覆盖起来的时候,他早已是冷汗涔涔了。

鬼王一直护着他,等到孙慕云大功告成的时候,鬼王也已经是面色苍白,浑身颤抖不已了。他眼中的焦虑越来越甚,但在这一过程中,从始至终他都没有开口催促过孙慕云。

“好了,我们走。”孙慕云发觉附着在体表的薄膜周围的天地灵气变得非常平静,顿时心下欢喜道。

鬼王极其疲惫道:“孙道友,我有些累了,剩下的便靠你了!”

说完,他便躲回到了麒麟古城中。

孙慕云套上摩云,以最快的速度向前飞去。这一线天中的法阵不知是何人所布下的,着实恐怖无比,不断地吞噬着他身周那些较为平静的天地灵气。那些天地灵气渐渐开始躁动,最后又变得狂暴起来。等到所有的天地灵气再次变得狂暴无比的时候,孙慕云已经看见前方依稀可见的谷口了。

他从空中掉了下来,慌乱地收起摩云,三步并作两步直往谷口冲去。

此时耳畔那尖啸声早已变成了一阵阵如同万马奔腾的轰隆声,孙慕云心下凛然,冲到谷口往外看去,顿时骇得魂飞天外。

只见远方看起来有些恍惚的天际,一团高达百丈方圆不知几何的乳白色浪流正铺天盖地地朝着这边飙驰而来,如同张牙舞爪的玉龙一般,吞噬着眼前的一切。那浪流似雾气似雪沫又似海浪,却是凝如实质的乳白色,不断地发出轰隆轰隆的声音来,所过之处大地瞬间变得如同冰雕玉琢一般。这条“玉龙”前方正有无数的妖兽在慌不择路地亡命奔逃,发出末日将至的惶怖嘶吼或哀嚎。其中跑得慢的被那浪流从后面捻上,须臾间便冻僵在原地,凝成宛若冰雕一般栩栩如生的莹然一团,然后便碎裂开来。

这必然就是那噩梦寒潮了!

孙慕云来不及多想,拔腿就往谷外跑去,但没跑几步便“嘭”的一声撞到了一道禁制上。他揉着撞得晕乎乎的脑袋,看着面前发出粲然光华的禁制,整颗心立kè

沉了下去。

若是能够感应到大地律动的存zài

,这道禁制根本拦不住孙慕云,但此时身周的大地律动微弱得几乎无法感应。

看着如同巨大战车一般倾轧过来的那条“玉龙”,孙慕云心下一横,暗暗咬牙道:拼了!

就在此时,胸前的仙人手骨中传来一阵灼热感,孙慕云便觉得浑身的血液都为之沸腾了。他似有所悟地发动了绝对视角,在绝对视角中,眼前的这道禁制变成了一团密密匝匝压缩堆叠在一起的天地灵气,正按照某种未知的规律不停地流动着。

其中有一点的天地灵气特别浓郁,孙慕云心知这是该禁制的“诞生点”,若要破除这道禁制,便也只能从这“诞生点”处动手了。既然此刻感应不到大地律动,那就只好硬来了!

他牢牢地记住了那处“诞生点”的方位,接着狠狠地一拳打去。

“嘭”的一声巨响,禁制的反击之力疼得孙慕云忍不住想要骂娘。

又狠狠地朝那一点打了几拳,却收效甚微。孙慕云疼得眼泪都快下来了,手也不住地痉挛着,连拳头都捏不起来了。

那么多的生死相搏,都没有把我孙慕云的命收去,难道今天反而要栽在这里了?孙慕云心下自嘲道。

不!不!绝不!他听见心底有一个声音疯狂地嘶吼着。

“光用拳头肯定不行,可我身边又着实没有什么结实的东西……”孙慕云突然一拍脑袋,道,“我怎么会这么傻,最结实的东西自然是法宝,越好的法宝便越结实!”

他立kè

从纳戒中寻出一件法宝来,却正是杜家父子赠与他的七宝玲珑塔。

没想到七宝玲珑塔平素郁郁不得志,首次派上用场竟是被用来充当大锤的角色,来砸毁面前这道禁制。若是杜有常泉下有知,非得气得活过来不可。

但孙慕云此时可顾不得这许多,他握紧了七宝玲珑塔,对着那处“诞生点”,二话不说便开始猛敲猛砸。

只砸了数下,面前的这道禁制便应声而碎。

孙慕云心下狂喜,来不及多想,急忙冲出峡谷去。到了峡谷外,熟悉的大地律动传来,他随便找了个方向,便一步十几丈疯狂地瞬移而去。此时孙慕云仍然是赤身裸体,头发上沾着许多雪沫,看起来实在是狼狈不堪。

片刻后,一线天便被那团乳白色的浪流给彻底淹没了。

第二十一章 忽悠(上)

这茫茫的大冰原上,一行四人正在慢慢地前行着。

从一线天中逃出生天后,孙慕云便从纳戒中寻了一套灰色的布衣穿上。这一路众人都是沉默不语,他的心力耗费尤甚,走不了多久便要停下来喘息一阵。

这极北大冰原里,倒不似外界传闻的那般荒凉死寂。这里的冰雪,在那一片银妆素裹的肃杀里,藏着许许多多顽强的生命。有许多圆滚滚的雪貂,在这冰寒刺骨的雪地上嬉戏打闹着,看起来好生快活,浑似这如刀朔风、沁骨苦寒没有给它们带来任何影响。还有巨大的雪熊,慵懒地在雪地里巡视着自己的领地,若是有外来者闯入,它们会立kè

觉察到,然后根据对手的体型展开相应的措施。通常它们会选择威胁恐xià

或者落荒而逃,因为兵不血刃方为上策这个道理,连愚笨的雪熊也是明白的。只有在交配时节,这些雪熊才会为了争夺配偶不顾一切地和同伴展开厮杀。胜利者自然可以获得生存繁衍下去的奖励,但失败者便只有洒血当场卧眠此地了。还有一些奇奇怪怪的小动物,比如一种浑身雪白的老鼠,身长不足数寸,浩浩荡荡的一群,在这雪地里嚣张跋扈地巡视着,连凶残暴虐的雪熊都畏惧地避让开来;又有一种墨绿的大甲虫,身长足有尺许,像冰雕一般地杵在雪地里,时不时地喷出一团绿色的雾气来,连那些老鼠见了都唯恐避之不及。那一堆堆的积雪后面,或许就躲藏着一只浑身布满浅色斑点的白色闪豹,双眼通红地瞅着雪中嬉闹的雪貂,宛若幽灵一般。还有浑身都似乎长满了胃的极地青狼,它们贪婪嗜食,无论怎么吃永远都吃不饱。呼朋引伴,乍乍呼呼的一群,在这极北大冰原上发出震天的凄厉嚎叫。它们所到之处,如同蝗虫过境一般,所有能吃的东西全部吃得一干二净,连骨头都不留下分毫。

这里平**迹罕至,这些生灵看到孙慕云、鬼王、小空和小宝,竟没有丝毫的畏惧之感,那嘶吼啼叫声中,倒似好奇更多一些。似乎感受到兽神之血的存zài

,甚至有几只胆大的雪貂跑到孙慕云身边,在他的腿上蹭了蹭,发出兴奋地尖叫声来。小空朝着那些雪貂做了几个鬼脸,顿时把它们吓得落荒而逃,只哧溜一声便都钻入雪中不见了身影。

一切看起来都是如此的安静祥和,但孙慕云心下却惴惴不安,他分明感觉到四周某处似乎有一双眼睛,正在悄悄地窥视着自己这一干人等,但地之眼却又看不到任何异常。在一线天的出口处,他也曾看到过在那噩梦寒潮前拼命窜逃的无数妖兽,但此刻这些妖兽竟然完全不见了踪影,宛若集体蒸发了一般。当看到鬼王气定神闲的样子,他便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又走了一阵,孙慕云实在忍不住了,朝鬼王道:“秦道友,我们走了有多久了?”

鬼王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从逃出一线天,真zhèng

进入到极北大冰原开始算,我们走了快三天时间了,怎么?”

孙慕云道:“难道你没有发xiàn

什么异常?”

“异常?”鬼王沉吟片刻,道,“并没有什么异常,与我上次来此处的时候并没有任何区别。”

“你曾来过这里?”孙慕云惊道。

鬼王掐指算了算,最后摇了摇头,道:“记不清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那时我曾随主人到这极北大冰原来过一趟。”

“主人?”孙慕云似有所悟道,“难道是杀神素问?”

鬼王点点头,语气中颇有些悲凉之感,道:“主人来此处,是为了寻找一块合适的埋骨之地。”

“那他后来可曾寻着?”

“自然是寻着了,便是那人人垂涎的蜀王陵墓了。”说到这里,鬼王闭目沉思,一副不欲多言的样子。

孙慕云心下虽有颇多疑问,但见此情景也不好多问,便将话题拉了回来,道:“我在逃出一线天时,曾经见到无数的妖兽在那噩梦寒潮前窜逃,但如今我们已经行了三日,竟然一只妖兽都没有见到,却是为何?”

鬼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你若不说,我还真没注意到。如此说来,我们必然是离某个强dà

存zài

越来越近了。这些强dà

存zài

的附近,是不会有低级的妖兽逗留的。只是不知那强dà

存zài

对我们究竟是什么态度,所以还是小心为妙。”

孙慕云犹豫了一下,方缓缓道:“我一直感觉好像有一双眼睛在窥视着我们,等我去查找时,却又寻他不得,实在是匪夷所思。”

“如此说来,他早已发xiàn

我们了。”鬼王厉声道,“你们先躲入麒麟古城中,我自去会会他!”

正说着,四周突然天旋地转起来,宛若是脚下大地被人用力地旋转着。四下里雪沫横飞,冰渣激射,连风也变得极其凌厉。这雪地冰原中本是极亮的,但此时头顶的天光却好似被人生生掐断了一般,变得昏暗一片。

“小心!”便听鬼王一声厉喝道。

孙慕云顿时感到脚下的雪地一软,他心下一凛,一个瞬移躲避开去,突然一股怪力将他生生地扯了回来,接着朝雪地下方拉去。孙慕云心下一窒,正欲躲入麒麟古城中,却发xiàn

那股怪力竟变得非常柔和。

等他回过神来时,却发xiàn

自己已经身处一间大殿,而鬼王、小空和小宝都不见了身影。那大殿金碧辉煌,奢华艳丽。两根盘龙柱上镶金镂玉,那龙眼中更是嵌着两颗硕大无比的夜明珠。这两颗夜明珠若是放到凡人世界去,必将引起一场腥风血雨。连头顶的墙壁都用金粉刷过,发出迷离的金光来,其间镶嵌着无数的珍宝,五步一玉,十步一珠,不一而足。孙慕云顿时看得目瞪口呆,整颗心似乎都迷失在这粲然的金光中去了。

“贵人来此,有失远迎,实在是罪过罪过!”便听一个威严的声音道。

孙慕云循声望去,正看到大殿中央的宝座上坐着一个干瘪枯瘦的老者,那老者的耳朵却生得有些奇怪。只见他面如蜡色,带着笑意,却自有一股威严散发出来。

“你……你是何人?”孙慕云嗫嚅道。

那老者脸上的笑意却更甚了,道:“老朽并非人类,虽然一心想做个人,但却不能如愿。”

孙慕云脑中立kè

蹦出一个字来,他脱口而出道:“妖?”

那老者便点点头,道:“我乃熊中皇者,经lì

小天劫达到化形之境,后在兽潮之战中被白马寺那些贼秃出手暗算,受伤被俘,此后便一直被困于那锁妖塔中。后来锁妖塔的锢灵阵和地枢四象阵被你出手毁去,才使得我们这些受困多年的妖贤得以重见天日。不仅仅是我,还有好几位妖贤想要见恩人你呢!”

孙慕云一听,连连摆手道:“你误会了,我不曾想过要救……”

说到这里,他却猛然住了口。虽然当初取那塔顶的佛光舍利子只是为了救师姐赵文的性命,但那锢灵阵和地枢四象阵确实是被他出手毁去的。

孙慕云心下暗道:如今这老妖既已将这份恩情强加给我,倒也无需太过推托。而且还要前往极北大冰原深处去寻找那虚无缥缈的冰雪之心,这些老妖说不定正可帮上大忙。

“我曾有幸见过万妖之祖混沌古藤。”孙慕云打定主意,便沉声道,“作为它老人家的妖使,我岂能坐视汝等妖贤困在那锁妖塔中,日日倍受煎熬!每念及此,我都感同身受,痛不欲生啊。但奈何白马寺那些秃驴佛法高深,我孤身一人实在是孤掌难鸣。不过承天之祜,在我苦等之下,终于寻着那些秃驴懈怠的机会,冒着被那些凶恶的秃驴发xiàn

的危险,偷偷地将那锢灵阵和地枢四象阵毁去,才终于让诸位妖贤重见天日!”

他说得绘声绘色,那老者却心下产生了一丝迟疑,便试探道:“原来您是妖使大人,却不知是在何处见过万妖之祖它老人家?”

孙慕云立时明白过来,随即露出一脸虔诚的样子,道:“大概是我家祖坟葬得好,我在万陷绝地中曾有幸见过万妖之祖它老人家。它老人家法力通玄,一身修为震硕古今,举手投足间便是天崩地裂,那些什么上古七神、杀神素问等等在它老人家面前便如狗屁一般。而且它老人家气量齐天,居然连我这样的小人物都能瞧得上眼,还指派我担当它老人家的妖使,如今想来实在有如在梦里一般。只是它老人家有个习惯却着实不好……”

“哦?”老者脸上的笑意不改,道,“却是何种习惯?”

“它老人家……”孙慕云故yì

停顿了一下,接着便作势要附到那老者耳际。

那老者迟疑了一下,转念一想这必定是关于万妖之祖的坏话,这妖使要说它老人家的坏话自然该小心一些,顿时心下释然,便附耳过去。

孙慕云小声道:“它老人家脾气却不太好,动不动就喜欢用藤条抽人。”

那老者一听,哈哈大笑起来,道:“什么叫脾气不好,妖使大人,你却是领会错了,此乃真性情也!”

“再告sù

你一个秘密。”孙慕云看着那老者,故作神mì

道。

第二十二章 忽悠(下)

“妖使大人,却不知究竟是何秘密?”这次老者倒着实来了兴趣。

“你可不能告sù

其他妖贤,要不然万妖之祖它老人家知dào

了,若是怪罪下来,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孙慕云厉声道。

老者一听,连连点头道:“自然,这个自然。”

孙慕云又附耳道:“却是关于万陷绝地的秘密。”

那老者脸上便露出一丝嫉妒的神色,道:“据我所知,此乃灵兽的庇佑之所,只有灵兽方能进入其中。”

“错!大错特错!”孙慕云露出遗憾的神情来,道,“此地乃是万妖之祖用自己的梦境创造出来的,你们这些妖贤,都没有能够领会到它老人家的良苦用心啊!”

老者闻言,心下一惊,忙追问道:“妖使大人,此话怎讲?”

“此地还有个名儿,叫做灵兽墓地,这个名字还是万妖之祖它老人家亲口告sù

我的。”孙慕云神情激动道,“此地有进无出,所有灵兽一旦进入便只有老死其中,而且……”

便见老者将头凑了过来,孙慕云接着道:“等到灵兽达到一定数目的时候,它老人家便……”

他抬起右手,并指做刀,做了一个狠狠向下斩击的动作,同时道:“‘咔嚓’一声,想必你懂的。”

老者眼中一亮,露出会意的笑意来,道:“妖使大人真乃我们妖贤的福星,原来万妖之祖它老人家在心底一直惦记着我们这些可怜的妖。”

“那是……自然的。”孙慕云笑道,那笑容却显得有些牵强。

老者看出端倪来,道:“妖使大人,你看起来似乎有些心事,若是方便不妨说与我听听。”

孙慕云唉声叹气道:“算了,这是我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

“妖使大人这么说就见外了。”老者道,“若是有什么为难之处,我和那几个老兄弟或许还能帮上一帮呢。”

“也罢。”孙慕云面带愁苦之色道,“那日我去白马寺中伺机搭救几位妖贤,在逃走时不慎撞到了一个赤眉赤发状若恶鬼的老贼秃。”

老者接口道:“必是那枯杀无疑!”

“我和他斗了片刻,寻了他一个破绽,正要趁机脱身逃走,却不料又凭空钻出个面若黄皮的老和尚来,堵住了我的去路。”

老者吃了一惊,道:“连枯荣都出来了!”

“我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吃了些小亏,但我默念万妖之祖它老人家的威名,便很快沉下心神,如有神助一般,竟从二人联手间撕开了一道空隙朝寺外逃去,岂料这些贼秃好生奸诈,竟安排了一个双眼如同瞎了的老贼秃守在外面。”

“瞎了?”老者想了想,随即悚然道,“连枯闲都埋伏在那里了!”

孙慕云听到他的惊呼,猛然醒悟到自己这个牛有些吹过头了,顿时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然那老者疑惑道:“这三个贼秃联手,只怕妖使大人你是走不了了,却不知……”

那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孙慕云心念急转,急中生智道:“是啊,原本我也以为就要命丧于此了,在生死攸关之际,突然一团碧绿的光华护住了我。我突然想起辞别万妖之祖它老人家时,它曾在我体内留下了一颗古藤种子,幸亏有这古藤种子的护佑,我才得以逃出生天。但是……”

他转瞬间又变得愁眉苦脸起来,满是沮丧道:“那三个老贼秃着实厉害,他们竟然在不知不觉中给我下了毒。虽然现在被那颗古藤种子压制着,但我感到这毒最近已经蠢蠢欲动了,想来我已经活不了几天了。”

说着,孙慕云便小声地哭起来,他用手指抹去眼泪,低沉着声音道:“让妖贤你见笑了。”

他并未抬头,却一直用地之眼悄悄地去瞧那老者。

只见那老者在他身周踱来踱去,脸上阴晴不定。

孙慕云心下大急,连忙又加一把火,抽泣道:“我知dào

这是我自家事情,原本不该说出来的。我若死了也算是一了百了,只是这妖使的位置却空出来了,妖贤你便替我的位置吧。”

“放屁!”那老者一听,着实怒了,道,“我岂会如此乘人之危!妖使大人,你不顾自身安危救我们出来,才因此着了那些老贼秃的道。若我们这些妖贤对此不管不顾,传出去一定会让天下人耻笑的。只是不知,你究竟身中何毒?”

孙慕云用手指抹了抹眼角道:“治不好的,我中的乃是天葬腐骨奇毒。”

“你们人类修士称为鬼道第一毒的天葬腐骨奇毒?”那老者目瞪口呆道,“如此说来,倒着实有些棘手。”

孙慕云眼见这老者入了套,便停止了哭泣,叹了口气道:“我也不想为难妖贤你,我从一位高人处得了个方子,正可以医治我所中的天葬腐骨奇毒,只是却还少一位主药。”

那老者一听,眉头顿时舒展开来,道:“那就好办了。我和其他诸位妖贤倒还有些收藏,若是没有,这极北大冰原深处的大雪山中有无数的天才地宝,必定可以寻出一些来。却不知妖使大人差的是哪一味主药?”

孙慕云闻言,假装愁眉苦脸道:“只怕寻起来有些麻烦……”

那老者接口道:“无妨,我们麾下妖兽众多,发动它们去找,不过是举手之劳。”

“那我便却之不恭了。”孙慕云道,“我现在差的那一味主药,便是冰雪之心。”

他急忙用地之眼去观察那老者的神色。

便见那老者愣了愣,半晌方苦笑道:“妖使大人,这着实是个**烦!”

孙慕云心下一凉,道:“怎么?难道这冰雪之心真的如此稀少?”

老者苦笑道:“不,我现在便知那冰雪之心在何处,只是那里有个守护者,却不是我们惹得起的!”

“守护者?”孙慕云惊愕道。

“不错。”老者的声音有些低沉,道,“冰雪之心这种天才地宝,自然有强横的守护者。若是其他的守护者,我们几位妖贤与妖使大人你联手,必可将其斩杀掉。但这位守护者却是这极北大冰原的主宰,若和他起了冲突,多少条命都不够死的!”

“极北大冰原的主宰?”孙慕云骇然道。

“不错。”老者语气中充满了敬畏,道,“他便是在此界既已修liàn

出魔体的冰魔!”

孙慕云顿时愣住了,整颗心空落落的一片,如坠烟云雾气之中。

良久,他方涩声道:“这冰魔是个什么样的人?”

“冰魔前辈,可不是我这样的晚辈能够见到的。”老者又道,“妖使大人,你身份特殊,前去拜访一下这位冰魔前辈,看在万妖之祖的面子上,或许他会将那冰雪之心赠与你呢?”

孙慕云点点头,心下却暗暗咒骂道:会个鬼,他可没你这么傻,只怕他一眼便可看出我并没有中毒,自然更不会相信我是什么狗屁妖使。

“事已至此,说不得是要去拜访上一番了。”孙慕云道,“只是不知那位冰魔前辈现在何处?妖贤如果知dào

的话,还望如实相告。”

老者点点头,道:“我不知冰魔前辈在大雪山中何处,但是我却知dào

那冰雪之心的位置,你在那附近必可寻到他。”

孙慕云一听,心想这下倒更好了,鬼才想见到那什么冰魔呢!

老者便寻出一副玉简来,将那冰雪之心在大雪山中的位置用神识刻录了进去,然后递了过去。

孙慕云一把接过来,执礼道:“多谢妖贤,后会有期!”

这声“谢谢”倒是出自真心,面前这位老者虽然被他忽悠得很惨,但其留给孙慕云的印象却还不错,堪称知恩图报之辈。

“哪里,哪里。”那老者连连执礼道:“妖使大人太客气了,既然解毒要紧,我就不挽留你了。这一路上有几位我的老兄弟,你把这个带着他们便知dào

你是我的客人,就不会为难你了。”

说着,他便递过来一件东西。

孙慕云接过来一看,却是一块看起来普普通通的石头,心下正疑惑着,却听老者解释道:“这块石头叫做风寒石,里面藏着我的气息,我的那些老兄弟老远便能感觉到了。”

孙慕云将这块石头小心地收入纳戒中,却突然想起一件事来,问道:“妖贤,你可知方才和我一起的那几位同伴哪里去了?”

老者笑着答道:“我方才只邀请了你一人,别的人我倒没有兴趣,早已将他们送回去地面上去了。”

孙慕云点点头,道:“妖贤,若是你我以后还能相见,我必还你一个人情!”

说完,也不待老者回答,他便接连几个瞬移回到了地面上。

方一出现,便见鬼王、小空和小宝急切地围了过来。

小空和小宝满脸担忧之色,倒是鬼王神色如常道:“我早说了,地下那位既然能将我们送回来,定然没有什么恶意,你们偏偏不信,只在这里白白担心。”

孙慕云闻言心下一暖,拍了拍小宝的头,接着又轻轻地撕了撕小空的耳朵,指着远处道:“我们走。”

“去哪里?”小空疑惑道。

孙慕云收回手来,望着北方那杳不可见的大雪山,心下一阵恍惚。

却终于回过神来,收起失落的心情,他豪情万丈道:“我们要找的冰雪之心,就在那里。我师姐重yào

有救了!”

但他的心下却是沉甸甸的,如同灌了铅一般。

第二十三章 冰魔未时

按照玉简中所指示的路线,孙慕云和鬼王很快便寻到了冰雪之心所在的木兰天池。

一进入大雪山中,所有的生机都似乎断绝了。平素无风,那雪已然大如鹅毛,铺天盖地地落下来;若是风起时,凛然似刀的寒风似乎将整个天幕都吹皱了,风助雪势,雪借风势,天地间更是白茫茫一片。风是冷的,雪是冷的,空气也是冷的,连四散的天地灵气都沾上了这一份冷意。风没日没夜地刮,雪没日没夜地下。那雪团儿仿佛是为了逃避什么不可知的命运,急不可耐地惶惶然地向大地扑去。就像一场无声的嚎啕大哭,整个大雪山如同一位耄耋之年的迟暮老者,垂垂老矣,醉卧安眠。那连绵千里的线条便似他一路走来的过往岁月,在生命的尽处再回头一瞥,那宿命的年轮却晦暗艰涩得令人瞠目结舌。

也罢!累了吗?那便借此处万里冰原暂一歇,千年国风共枕眠!

那就来点酒吧。五花马,千金裘,呼儿将出换美酒,与尔同销万古愁!

无酒吗?那就用诗,给自己来上这么一壶!虽知今日老,诗酒乐陶陶。

连诗也死了吗?那也无妨,便学古代侠客割头下酒、饮马血河的豪情——路见不平事,拔刀岂他顾?

然岁末黯然,积重难返,神州侠已死,哪堪诗与酒——岁二稚子尸骨寒,轮下冤魂几多叹!

这大雪山分明是极不好客的,极北大冰原虽然同样人迹罕至,但却生机盎然,但这大雪山中生机全无,就像一个空落落的巨大坟场。

孙慕云心下牵挂着那冰雪之心的下落,便要套上摩云前往,但此地虽然生机断绝,一旦有生灵存zài

,必是强者无疑。如此大摇大摆地从空中飞去,便是自甘被他人鱼肉了。鬼王拗他不过,便化为一团鬼烟包裹着他,在雪山中“鼠窜狼奔”一般,直往那玉简标注的目的地木兰天池赶去了。

到了那木兰天池所在的山脚下,鬼王突然心下一凛,道:“这附近有个非常强dà

的存zài

,你且小心地去看看,我自躲在一旁伺机而动。”

说完,他便化作森腾的鬼气黑烟,融进那漫天的凄寒急雪中去了。

孙慕云应了一声,便借着风雪的掩护,小心地往那山顶爬去。为防止被发xiàn

,他并没有使用瞬移,而是手脚并用地朝上攀爬而去。

等他爬到山顶的时候,顿时呆在了那里,竟有一个碧波荡漾的小小水池出现在眼前。如此寒冷的天气,那水池中居然没有结冰,反而不断地散发出热气来,四周雾气蒸腾,宛若仙境一般。水池的中央有一朵小小的素白花骨朵儿,在那风雪苦寒之地、碧波粼粼之间,就这么轻轻地、轻轻地晃着,宛若不经事的孩童一般,纯净而美好。

这就是冰雪之心吗?

孙慕云心下激动不已,手脚并用、跌跌撞撞地朝那水池跑去。

跑到池边,看着那水池中心的素白花骨朵儿,孙慕云竟一阵失神。

这么久了,终于寻到了吗?

他颤抖不已地朝那池中的花骨朵儿伸出手去,心却早已飞回到寒云寺中去了。

“住手!”

随着这声断喝,突然从一旁的雪地里站起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就这么突兀地,却又无比自然地站起身来。整个天地间的风雪,好像原本就和他浑然一体。他的满头银发在风中飘摇不定,如同恋人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线一般。

他原本该是坐在雪地中的,但孙慕云突然寻着冰雪之心,心下激动竟将此人给忽略了。

这声断喝声音并不大,但却如同平地一声惊雷,吓得孙慕云面无血色。他心下骇然,立kè

缩回手来,转身朝那白衣男子望去。只稍稍看了一眼,他便立kè

瞧出那眉宇间的愤nù

中分明藏着一丝……忧伤和寂寞。

此人就是冰魔吗?

从他身上孙慕云没有看出哪怕一丝一毫的魔性,倒看出了一个普通男子的脆弱。那眉眼之间,是藏不住的忧伤。

鬼王从漫天的风雪中现出身形来,瞪着那白衣男子,突然惊道:“是你!”

那白衣男子听见声音,循声望去,身体也是一颤,道:“你……”

“未时,你居然为她堕入了魔道?”鬼王叹道,“你这样牺牲,值吗?”

未时突然仰天大笑起来,那声音里是说不出的凄婉悲凉,他喃喃自语道:“是啊,值吗?值吗?”

他却又突然恨声道:“若是能够和馨儿再见上一面,即使万劫不复又如何!”

“她已经魂飞魄散了,除非是古神出手,不然是绝无可能复活的。”鬼王犹豫了片刻,终于道。

“的确……”未时黯然道,“我曾遍访仙界,也未曾寻到复活馨儿的方法,甚至魔界我也曾偷偷去过几次,那些魔头倒是有些复活之法,可实在是污秽不堪,而且需yào

做很多杀戮。我的馨儿如此冰清玉洁,岂能受此侮辱。”

“不错,即使用那些魔头的方法能够将玉馨仙子复活,可是要做太多杀戮,她那般善良的女子,心下必定也是不愿意的。”鬼王道。

“鬼烟,自上次一别,我们有多久没有见过了?”未时却突然问了一个毫不相干的问题。

鬼王抬头望天,叹道:“白云千载空悠悠,自你我上次一别,我只觉得这时间长得似乎都有些与你我毫不相干了!”

“那时你还跟着杀神前辈,如今连前辈他都早已经殒落多时了。”未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飘忽不定。

“我的生命是主人赐予的,我本该随他而去,但他曾叮嘱我要好生活着,所以我还苟活至今。”鬼王的声音有些低沉道,“而现在,我只盼望着能够在他的骨骸前痛哭一场。”

“杀神前辈确实神通盖世,他那时只见了馨儿一面,便已看出天机,并且不惜泄漏天机点醒我要‘慎待之’,可我……”说到这里,未时凄然地大笑起来,道,“可我一贯自恃聪明,却没有能够听出前辈的言外之意,要不然,馨儿后来也不会因我而殒命了!”

他的笑声张狂而凄惶,眼中的泪水早已充斥了眼眶,但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

等到未时的情绪平复如初的时候,鬼王才缓缓地走到他的身边,细细打量了其一番,问道:“未时,你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未时看着木兰天池中的那朵素白的花骨朵儿,幽幽道:“我心灰意冷之下,原本想随馨儿同去,但终究却又觉得不甘心。我和馨儿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为何上天会如此狠毒,要生生地拆散我们。后来我偶然间想到既然杀神前辈早已看出天机,说不定心下怜惜我们,早已给我留下了复活馨儿的办法也不一定,所以我便到到蜀王陵墓中走了一趟。”

“未时,你乃上界玄仙,是无法来到此界的,却不知……”

“是啊,我也明白此事,所以我便选择了堕入魔道,污染自身法力,将修为毁去了一大半,才得以来到此界。”未时淡漠道,浑不似在谈论自己一般。

孙慕云听得心下唏嘘不已,却又听那未时道:“我在此界苦等千载,终于等到了蜀王陵墓的出现。后来在陵墓中,我见到了前辈专门留给我的神念,原来他早已料到我会来此处找他。我时常在想,若不是杀神前辈孤掌难鸣,被那卑鄙无耻的上古七神联手杀害,日后必定会成为超越古神与盘古比肩的祖神,只可惜……”

鬼王听了他的话,心下很不是滋味,抽了抽鼻子道:“你见着我家主人了,可曾求得复活之法?”

未时点点头,指着那池中素白的花骨朵儿,道:“便在那里了。”

孙慕云愣道:“那不是冰雪之心吗?”

未时看了他一眼,摇摇头道:“之前它是,现在却不是了,现在她是我的馨儿。”

“那……那我的冰雪之心呢?”孙慕云心中一颤,急道。

鬼王一听,便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未时朝鬼王道:“你们是来此寻这冰雪之心的?”

鬼王点点头,回答道:“求这冰雪之心,乃是为救人性命,只是既已被老兄你用去了,那就只有另想他法了。”

未时沉吟片刻,道:“无妨,等到这朵神女木兰花开放的时候,便是我馨儿归来的日子,彼时我便将这冰雪之心送给你们。”

孙慕云原本正哭丧着脸,一脸愁苦之色,闻言心下顿时又惊又喜,道:“冰魔前辈,大恩不言谢。只是不知这冰雪之心既已用去,却又如何给我们呢?”

未时道:“杀神前辈给我的复生之法,便是用这木兰天池做母体,将冰雪之心种在这池中,每日以我的魂魄喂养它。等到这冰雪之心生根发芽的时候,我才发xiàn

长出的竟然是传说中的神女木兰花,按前辈所言,等到这神女木兰花绽放时,便是我的馨儿归来之日。而这冰雪之心,也将重新出现。”

他方说完,却见场中一片安静,四周的风雪呼啸声仿佛远远地隔了一个世纪。未时便朝着鬼王疑惑道:“鬼烟,你怎么了?”

“你竟然每日以你的魂魄喂养它?”鬼王突然一把抓住未时的衣领,怒道,“你个混蛋,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不要命啦!”

但看到未时那明亮清澈的眼神,鬼王的声音却越来越小,终于放开手来,喃喃道:“你可曾想过,若是玉馨仙子得以复生,但你却不在了,你又让她如何独活下去呢?”

未时一听,摇头苦笑道:“馨儿早已魂飞魄散,但她与我朝夕相处,必然已经在我体内留下了她的气息。只有用我的魂魄不断地喂养这神女木兰花,馨儿才能够复生。只要馨儿能够开开心心地活下去,我即便死了,又有何妨呢?”

鬼王一听,一脚将未时踹翻在地,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道:“你个蠢货,玉馨仙子当初既然是为救你而死,便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我想她替你挡下那魔头的那一掌时,心中定然是无怨无悔的。你现在用自己的命去换她的命,等她复生时发xiàn

你却不知到何处去了,她能够活得开开心心的吗?等她知dào

了真相,必定会不管不顾,随你赴死,这是你所愿意看到的吗?”

未时躺在雪地上,脸上反倒露出笑意来,道:“鬼烟,你真是我的好兄弟。可这神女木兰花近日便要开了,你难道要我罢手吗?已经太晚了……”

良久,便听未时又道:“我的残余魂魄还够喂它两天,明日晚间它若还不开……”

他没有继xù

说下去,只是叹息了一声。

这叹息声,如泣如诉。在这池上雾气、漫天飞雪中,只一顿,便消失不见了。

第二十四章 木兰花开

孙慕云、鬼王和未时三人就这样大剌剌地躺在木兰天池旁的雪地上。

三人俱都沉默不语,只有未时偶尔会起身去看那池中的素白花骨朵儿一眼。

等待是如此的漫长和煎熬,孙慕云的思绪早已不知飞到何处去了。

云仙子、赵文和陈娇娇,在他脑中一个一个地出现,却又一个一个地消失不见。孙慕云伸出手去,想去抓住她们,但却抓了个空。

他心下一惊,便已经醒来,原来却是一场梦。

这一觉也不知dào

睡了多久,再看身旁,鬼王和未时都不知到何处去了。

他迷惑地爬起身来,抖去身上的雪沫,却听到山脚下不断传来的巨响。

孙慕云心下一凛,凝神望去,只觉得山脚下的天地灵气变得狂暴无比,不断地有碰撞声、爆zhà

声和怒喝声传来。四周的雪时而瓢泼急下,时而凌乱飞舞,时而倒卷而回。场中的黑烟鬼气有时收缩不见,有时却又猛然涨大开来,似乎要将整个天幕都吞噬进去一般。空中会突然出现数以万计的冰凌,直往场中呼啸而去;间或是一座硕大无朋的冰山,略一停顿,便又往场中投去。

从那嘈杂纷乱的声音中,孙慕云似乎突然听见了数声若有若无的狗吠声。

他顿时想起那日在一线天中听到的狗吠声来,心下惶然,立kè

凝神细听。此时这狗吠声倒不似那日一般懒散,甚至还透着一股焦急。

过了片刻,猛然听见一声哀嚎渐去渐远,似乎是那狗吃了亏逃窜而去。接着场中的打斗声便渐趋消弭,终于变成一片安静了。

孙慕云心下一动,正欲下山,鬼王和未时却已然回到山顶上来了。

他二人气息翻腾,脸色也很不好kàn



“这畜生,也不知是何来头,实在是厉害!我本不欲惹它,但它居然打这神女木兰花的主意,我便无论如何都不能放过它了。”未时怒道。

“还是那只狗吗?”孙慕云疑惑道。

鬼王点点头,正待说些什么,突然从那木兰天池中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

未时一惊,立kè

抢了过去。

孙慕云心想:难道这神女木兰花真的要开了?

他便和鬼王一道跟了过去。

池中那小小的素白花骨朵儿,此时正不断地发出细碎的声音来,好像一个婴儿的牙牙呓语一般。又等了片刻,便听见“啪”的一声脆响,那花骨朵儿裂开了一丝缝隙,顿时一股浓郁的花香从中传出,接着便有绚丽的光芒从那渐渐舒展开来的花瓣里射了出来。

未时欣喜若狂,从怀中寻出一物紧握在手中。他眼中的泪簌簌而下,喃喃道:“馨儿,馨儿……”

突然,他的身体猛然一颤,整个人便僵在了那里。

只见原本正徐徐绽放开来的花骨朵儿,突然停了下来,那些素白的花瓣半张着。花蕊中有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恬静地睡在那里,一只小手紧紧地握着,那精致的小脸让人不禁心生怜惜。

这山顶本没有什么风,此时却突然有一阵大风吹过。吹过池中,便听见那花瓣一阵叮铃作响,好像无数的风铃互相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声音来。接着,那些花瓣便仿若含羞的美人一般,竟然再次合拢起来。

“不!”未时双眼通红,仰天凄然嘶吼道,“不、不!”

这是孙慕云听过的所有嘶吼里最声嘶力竭、最撕心裂肺、最毫无保留的一次,好像要把体内残余的所有生命都在这嘶吼声里用尽一般!

看着状若癫狂的未时,鬼王想安慰他几句,但话到嘴边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所有的词汇在此刻都变得黯然失色。

上天让你贫穷、困顿、疾病,你并不是最不幸的人;上天让你一事无成、前途黯然,甚至妻离子散,你仍然不是最不幸的人。

最不幸的便是上天给你唾手可得的希望,却又在你面前让你眼睁睁地看着它被再次拿走、毁去,你便觉得心在一瞬间彻底粉碎开来,然后沉入无底深渊。

末了,未时终于发泄完了,他气喘如牛地站在那里,恍恍然如同失了魂儿一般。

“未时,别难过,再想办法吧。”鬼王安慰道,“那神女木兰花此刻还完好无损,或许还有希望呢?”

未时却毫无回应。

鬼王心下着急,却又不知该再说些什么,终究只是叹了一口气,便闷闷地让到一旁去了。

不知过了多久,连天光都黯淡了许多,分明是昼已穷途、夜之将至,却听见这山顶上响起一声长叹:“馨儿,你必是恨我的。我已经命不久矣,你也不愿再见我一面。”

说完,未时便跌跌撞撞地闯到那木兰天池边,看着那素白的花骨朵儿,道:“我的命是你给的,现在……便都还给你吧。”

他的身上蓦然冒出炫目的银光,直往池中裹去。

孙慕云心下顿时感到不妙,转头看向鬼王。鬼王此时的目光中满是骇然,惊呼道:“未时,不可!”

那银光如夏令暴雨,骤起方歇,接着便有三五如丝如缕状若流水的东西,投进那花骨朵儿中去了。

鬼王又气又急地一拍腿,满是凄苦道:“未时,你这样做,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孙慕云也目瞪口呆僵在那里,他明白方才是未时将自己体内所有的残魂,都喂给了那神女木兰花。

就在此时,那花骨朵儿吸收了这些残魂,突然发出一阵噼噼啪啪的剧烈声响,接着猛然绽放开来,忽有五色光芒直刺云霄,浓郁的香味再次弥漫场中。那些花瓣徐徐绽开,形成一个花的托盘,那花蕊中的粉嫩小女孩,也仿佛轻轻地动了一下,接着竟睁开眼来,朝着未时咯咯地笑了起来。

未时看着那冰雕玉琢的小女孩,脸上露出笑意来,道:“馨儿、馨儿,你听着、你听着!”

他喘了口气,声音却越来越小,断断续续地吃力道:“我一直……想告sù

你,馨儿,我爱……”

声音戛然而止。

未时浑身的气力像在一瞬间被抽空了,他的身体扑通一声栽到了木兰天池中。那荡起的满池涟漪,如同解不开的百转愁肠。而与此同时,他一直紧握在手里的东西也被甩了出来,竟是一串极其普通的铃铛。

君问归期未有期,醉乡葬地卧清池。

那花蕊中的小女孩脸上尚带着迷惑之色,却不知身下的木兰天池已然将未时那魂尽魄亡的身体吞噬掉了。

鬼王突然抬起头来,脸上的五官猛然挤到了一起,便有数颗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他哭得狰狞无比,喉咙里发出如同夜枭啼叫般的怪异悲鸣。他分明是在极力地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浑身颤抖不已,但又哪里能够控zhì

得住,终于忍不住蹲下身去,嚎啕大哭起来。

孙慕云的泪水也稀里哗啦地流了出来,但他毕竟和未时无甚交情,哭了一阵便眼干泪尽、无以为继了。而鬼王仍旧沉浸在悲痛之中,浑然不觉周围发生的事情。

看着不知何时突然出现在池边的那只狗,孙慕云感到脑中空白了那么一会儿,浑身如同通了电一般,麻麻的一片。虽然只远远地听过几次狗吠声,从未亲眼见过,但孙慕云知dào

一定就是它!

那只狗旁若无人地走到躺在花蕊中的那个小女孩身旁,一张口便向其咬去。

“住手!”孙慕云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怒喝道。

虽然双腿颤抖不已,浑身也已经被冷汗湿透了,他仍旧毫不犹豫地朝那只狗冲了过去。

那狗迟疑了一下,仍旧张口咬了下去,却只是将那小女孩轻轻叼在口中。

孙慕云的怒喝声惊醒了鬼王,鬼王从悲痛中回过神来,见到眼前的景象,顿时惊得魂飞天外!他毫不犹豫地将残余的四鬼分身放了出来,不顾一切地扑了过去。

那只狗敏捷地躲过二人的攻击,同时嘴里呜呜了几声。

孙慕云愣了一下,用迟疑地眼神看着它。

便见那狗点点头,神情郑重无比。

鬼王依旧如同疾风暴雨一般朝那只狗攻来,那只狗叼着那小女孩儿,灵活地闪避开去,同时不断地朝孙慕云发出呜呜的声音。而它口中叼着的那个小女孩,丝毫没有感到害pà

,反而咯咯地笑了起来。

“秦道友,且先住手!”孙慕云大声道。

鬼王现出身形来,看向那只狗的目光中仍然充满了敌意。

“你说要抚养她?”孙慕云指着小女孩朝那只狗道。

那只狗点点头。

孙慕云便转头看向鬼王,鬼王的脸色有些难看,他在那只狗的脸上细细地打量了一番,似乎想找出什么端倪来。良久他才收回目光来,沉默了片刻,好像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朝孙慕云道:“算了,由它去吧。”

他蓦然转过身闭上眼去,开口幽幽唱道:

山南海北旧家乡,三万年来梦一场。

自古到头终一死,何日杳杳是归期?

没了期,没了期,营基才了又仓基。

没了期,没了期,春衣才了又冬衣。

唱罢,鬼王再不忍去看那粉嫩的小女孩儿,只闭目沉默不语。

孙慕云心底也很不是滋味,朝那狗道:“你若想带她走,需得立下一个毒誓来。”

那狗一听,便呜呜咽咽了半天。

孙慕云道:“好,虽然有些人立誓如放屁违誓似喝水,但我相信到了你这种修为,必然会重诺守信,你便去吧。”

那狗又呜呜了一阵。

孙慕云先是一愣,接着若有所思道:“你我再次相见?也许会有那么一天吧。”

他便又摆摆手,装作不耐烦道:“快去吧,好生对她,不然以后撞见了,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狗点点头,伸出爪子将未时留在地上的那串铃铛捞了起来,便缓缓地向山脚下走去。

孙慕云目送着它离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急忙瞬移追了上去。

那狗见他再次追来,便疑惑地停了下来。

孙慕云心下焦急,正待开口,却看见那小女孩紧握着的小手突然松开了,便有一粒银光闪烁的种子落到了雪地上。

“路上滑,小心点。”他捡起那粒种子,讪讪地朝那狗道。

第二十五章 炼药大师

历经千辛万苦凑齐炼制碧柯沉血丹的三味主药后,孙慕云便归心似箭地往寒云寺去了。

鬼王一路上都是萎靡不振,待出了大雪山后,他突然不辞而别折了回去。

孙慕云知dào

他心中悲痛难抑,便任由他去了。

经过极北大冰原的时候,那只老妖竟然追了上来,寒暄一阵后得知孙慕云已然得到了冰雪之心,顿时又惊又喜,便赠了一个炼药的药炉给孙慕云。

又行了数月时间,寒云寺终于再次出现在孙慕云的眼中。想想这一年来,他为了寻那三味主药西出沙漠、北至雪山,一路风尘仆仆、风鬟雨鬓,甚至险些在那一线天中丧命,但总算将这三味主药凑齐了。

他缓缓地降到寒云寺中,收了摩云,便直往赵文所在的厢房去了。

半路上却遇到了觉清小和尚,觉清看见他先是一惊,接着竟有些慌乱道:“孙施主,你可算回来了,快去看看赵施主吧。”

孙慕云一听,心下便像被一只漆黑的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他心神恍惚地应了觉清几句,也不知自己究竟说了些什么。

来到赵文所在的厢房,房门是虚掩着的,孙慕云在门口迟疑了片刻,便一咬牙推门进去了。他忐忑不安地朝那张床榻望去,目光正迎上坐在床边的云仙子的目光。云仙子看到他,美眸中泛起一丝喜色,道:“你可算回来了!若再晚些,文妹妹的命可就保不住了。”

孙慕云走到近前,看着躺在病榻上的师姐赵文。赵文此时正昏迷不醒,她的脸色惨白一片,看不到任何血色,但嘴唇却红得让人感到心悸。

他站在那里,沉默片刻后朝着毫无知觉的赵文道:“师姐,你别怕,我已经将那三味主药寻到了,这就炼药救你。”

孙慕云又转过身来,看着坐在床边的云仙子,方要开口,云仙子已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点点头道:“那十八味辅药,我也已经寻到了,那就抓紧时间炼药吧,文妹妹这身体可着实拖不得了。”

孙慕云点点头,突然惶恐道:“姐姐,我虽然有方子,可我并不会炼药,这可如何是好?”

云仙子皱了皱眉,道:“可惜姐姐我也只学了些炼药的皮毛,若是些普通的丹药,我还可以试上一试,但是像碧柯沉血丹这种解毒圣药,我就无能为力了。”

“那可如何是好!”孙慕云急道,“我看我师姐身上这毒,着实是拖不得了,可又到何处去寻能够炼制这碧柯沉血丹的炼药大师呢?”

“弟弟,你不要急,我们先去问问法痴住持,他或许会有些法子也不一定。”云仙子急忙安慰他道。

孙慕云平复了一下翻腾的心绪,道:“我这就去找法痴住持,我师姐就劳烦姐姐你照顾了。”

云仙子看了一眼病榻上昏迷不醒的赵文,轻叹了一口气,道:“你快去吧。”

后殿之中,法痴正闭目枯坐参禅。

孙慕云三步并作两步抢入殿中,一眼便瞧见法痴,急不可待道:“大师,你……”

“阿弥陀佛。”却被法痴生生打断,他用独臂合十道,“孙施主,你可曾凑齐炼制那碧柯沉血丹的药材了?”

孙慕云一听,心下一喜,连声道:“齐了、齐了,都齐了!”

法痴蓦然睁开眼来,朝孙慕云道:“孙施主,你这一去时间可着实长了一点。若我是赵施主,只怕早已在心底认定你选择放qì

她了!”

孙慕云一惊,脸上顿时腾起一片怒气来。他定定地盯着法痴,嘴唇动了动,半晌后终于颓然道:“大师,这一路颇多坎坷磨难,拖至今日,实非我所愿。出家人以慈悲为怀,还望大师海涵一二。”

说到最后,他竟低下头去,声音也越来越低。

法痴叹道:“孙施主,你对赵施主的情意,贫僧也是了然于胸,想来你是不会抛弃她的。”

孙慕云闻言,心下顿时苦笑起来。

“你既已凑齐炼制碧柯沉血丹的药材,为何还不抓紧时间去炼制丹药呢?”

孙慕云抿了抿嘴唇,沮丧道:“大师,我虽然已经凑齐了所有的药材,可是却从未学过如何炼制丹药,所以来向您打听一下这寒云寺中可有什么炼药大师?”

“炼药大师。”法痴沉吟片刻道,“我倒确实知dào

有一人,但……”

孙慕云见他欲言又止,心下大急道:“大师,人命关天,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吗?”

“也罢。”法痴的眉头颤了颤,道,“只怕孙施主不敢相信此人。”

“既是大师举荐之人,我又有何不敢相信?”孙慕云斩钉截铁道,“大师你且告sù

我究竟是何人,我这就去请他!”

法痴又闭上眼去,却不再言语。

孙慕云不知他葫芦里卖的究竟是什么药,心下又急又怒,朝法痴苦苦哀求了一番,但那老和尚却一副充耳不闻的样子。

“大师,究竟要怎样,你才肯说出他的名字?”孙慕云在殿中踱来踱去,惶急道。

这回法痴倒开口了,平静道:“孙施主,稍安毋躁,他已经来了。”

殿外便响起一阵脚步声来,接着转进一个人影来。

孙慕云一看此人,难以置信道:“大师,你没有搞错吧?”

法痴道:“我早已说过,你必定是不相信的。”

“我不是不相信。我只是、只是……”孙慕云顿时口讷了。

倒是方进入殿中的觉清小和尚摸着自己的光头,朝二人疑惑道:“师父、孙施主,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法痴却不答,朝孙慕云道:“孙施主,人已经来了,你意下如何?”

孙慕云看着憨厚木讷的觉清,心下道:没想到炼药大师居然是这个傻傻的小和尚,若是让他来炼这碧柯沉血丹,只怕会白白送了我师姐的性命!

可他又想起之前自己所言,若是此刻不满yì

的话,便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了。

正在孙慕云沉吟不语时,法痴仿佛看穿了他的心思,又道:“孙施主,我知dào

你心中的顾虑。我这个弟子虽然看起来很是木讷,但我却知dào

他只是大智若愚、大巧若拙罢了。这世上太多眼高手低之辈,平时口若悬河,可是一旦上天将大任降于其身,便立kè

变成了扶不上墙的烂泥;却还有极少的人,便似我这弟子一般,敏于行而讷于言,看起来憨厚木讷,甚至是痴傻疯癫,可实jì

上却是极聪明的,这样的人,才能真zhèng

将性命相托。”

面对法痴的这番夸奖,觉清却浑若没有听懂一般,仍旧呆呆地站在那里。

“觉清,为师让你来是想让你帮孙施主炼制丹药。”法痴意味深长道,“炼这丹药可是用来救赵施主性命的,你可愿担此重任?”

“师父。”觉清双手合十道,“我、我恐怕炼不出来。”

他越说越慌,那颗光头简直要低到脖子里去了。

法痴道:“觉清,即使别人都不相信你,但是为师却是相信你的。你一定可以成功地炼出碧柯沉血丹,挽救赵施主的性命。”

觉清紧紧地抿着嘴唇,脸上泛起一阵潮红来,他张了张嘴,喃喃道:“可是我……”

他正待说些什么,却有一只手轻轻地放在了他的肩膀上,用力地拍了拍。

“我相信你。”孙慕云沉声道。

觉清顿时愣在那里,蓦然抬起头来,正对上孙慕云灼灼的目光,便见后者郑重地点点头。

他心下一颤,却又听见法痴唤他,道:“觉清。”

觉清闻声望去,看到法痴脸上难得的温和笑意,那目光里满是关切之意。

他心下一暖,终于轻轻地点了点头。

第二十六章 先天异火

孙慕云先去云仙子处取了那十八味辅药,接着便来到寒云寺的炼药室中。

道家是炼丹强身,佛宗是炼药济世,两者所追求得目的截然不同,不过在手法上却有些相似。

小和尚觉清先是索要了那碧柯沉血丹的药方,揣摩了半晌道:“这碧柯沉血丹不愧为解毒圣药,光是那十八味辅药就不是寻常修士能够凑齐的,更别提那三味主药了。”

孙慕云将万年龙修草、佛光舍利子和冰雪之心小心地放在一旁,闻言道:“不错,这万年龙修草和佛光舍利子倒还好说,寻这冰雪之心的时候险些让我丧命,而且这冰雪之心实在是虚无缥缈,若不是机缘巧合根本就无缘得见。”

觉清细细看了一遍药材,道:“孙施主,这辅药分量够足,但是这三味主药除了龙修草勉强够炼制两份,那佛光舍利子和冰雪之心恐怕连炼制一份都不够。”

孙慕云一听,心下不安,问道:“那岂不是一份都炼不出来了?”

“一份应该勉强可以,但也是捉襟见肘了。”觉清咂了咂嘴道。

“那就好。”

觉清忽道:“孙施主,这辅药用这炼药室中的药炉萃取即可,但是主药必须要用上好的药炉才行,只是眼下又到哪里去找呢?”

孙慕云愣了愣,突然想起那老妖赠给自己的药炉,便急急忙忙从纳戒中寻了出来,送至觉清面前,道:“这个可行?”

觉清接过来,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高兴道:“这药炉却是个好东西,有个名字叫做宝儿炉,是个极少见的古宝,用来萃取三味主药倒正合适。”

“那你什么时候开始炼药?”

觉清挠了挠光头,憨声道:“等我晚课完毕,就开始炼药。”

孙慕云便出了炼药室,只留下觉清在里面。

很快便过去半月时间,孙慕云等得心急如焚,也不知这碧柯沉血丹究竟炼成了没有。

这一日他正在炼药室外逡巡的时候,那炼药室的门突然打开了,便见觉清慌慌张张地跑了出来,一眼正瞅见自己,立时跑了过来。

觉清面带倦意,一拍大腿道:“孙施主,大事不好了!”

孙慕云心下咯噔一声,却故作镇定道:“觉清,你别慌,究竟怎么了?”

觉清唉声叹气道:“这段时间我将那十八味辅药尽数萃取提炼了出来,但今日开始萃取这三味主药的时候,我才发xiàn

这炼药室内的火根本无济于事!”

“什么!”孙慕云心下骇然道,“那该怎么办?”

觉清道:“得找些厉害的火来,越厉害的越好。”

孙慕云便从麒麟古城中将小空揪了出来,跟着觉清到了炼药室中。

甫一进去,便有一股热浪扑面而来。这炼药室内此时药香扑鼻,那十八味辅药已然都变成了一堆堆亮晶晶的粉末,只有那万年龙修草、佛光舍利子和冰雪之心仍然倔强地留在那药台上。

小空对这间炼药室很是好奇,正想四处玩耍一番,却被孙慕云硬生生地拽到那宝儿炉旁。

孙慕云指着那炉底的青色火焰道:“小空你看看是这青色火焰厉害,还是你身上的青焰厉害?”

小空看了一眼炉底的火焰,道:“这火和我身上的青焰威力差不多,不过比不上我体内的罡蓝之焰。”

“那先用你的罡蓝之焰试试。”孙慕云心下一喜道。

小空摇摇头,苦着脸道:“我体内的罡蓝之焰在陈家的时候都毁去了,现在体内找不出一丝一毫了。”

孙慕云一听,暗叹了一口气,因为小空体内的罡蓝之焰正是被他毁去的。

他却又蓦然想起陈娇娇来,陈娇娇体内也有罡蓝之焰,若是去寻她的话,这路途又着实太远了。只怕人未寻着,赵文便先去了。

阵在孙慕云思绪万千的时候,却见觉清用手指在那宝儿炉上轻轻地敲了敲,然后道:“孙施主,即使有罡蓝之焰也无济于事,这三味主药须得用先天异火才能萃取提纯。可这先天异火极其稀少,若不是人为保存的话,很快就会消失,只怕在此界是很难寻到的。”

便如平地一声惊雷,孙慕云蓦然觉得身处的这间炼药室变得黯淡起来,投进室内的天光也像被人生生掐断了一般。他心下麻麻的一片,接着又隐隐作痛,好似有人用一块砂纸在死命地打磨着。空气里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拼命地扼着他的喉咙,让他快要喘不过气来了。孙慕云踉踉跄跄,几乎站立不稳了,仿若失了魂一般,连目光都不知dào

该往何处放了。

“我明白了。”良久,孙慕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这几个字来,便跌跌撞撞地往外面走去。

“孙施主!”觉清在背后喊道。

可他置若罔闻,仍然魂不附体一般朝外撞去,同时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悲鸣来。他的右脚突然绊在自己的左腿上,接着重重地摔在了地上。

小空一见,立kè

跟了上去,犹豫了一下,却只远远地吊在后面,连大气也不敢出。

却见孙慕云爬起身来,状若痴呆一般,漫无目的地朝前走着,口中喃喃道:

这边走,那边走,只是寻花柳。

那边走,这边走,莫厌金杯酒。

如此般行了片刻,孙慕云竟然鬼使神差地拐到了后殿,他愣了愣,便一抬脚进到后殿中。

后殿里空无一人,只有孙慕云拖沓的脚步声不断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着。他走到正中那尊佛像前,软软地坐下,抬头望去,发xiàn

这尊佛像正是笑容可掬、袒胸露乳的弥勒佛。但见这尊弥勒像相具神足,衣冠法故,范镏质良。那笑容落在孙慕云眼中,却让他觉得刺眼异常。

“笑,笑个屁!”孙慕云指着那弥勒像怒道,“这世间如此多的苦难,如此多的不公,你难道瞎了眼,都没有看到?芸芸众生,皆陷苦海,你渡不了他们,却怎生笑得出来?”

“孙施主此言差矣。”便有一个声音接口道。

接着便转进来一个粉面玉腮的小和尚,径直走到那尊弥勒佛像前,一脸虔诚地拜了几拜,旁若无人道:“不是我佛不渡众生,是众生执迷不悟罢了。情执、荣辱和得失有几人能够放下?若不能放下这些身外之物,我佛又怎能渡你?”

孙慕云一见,立kè

想起这小和尚正是这寒云寺中隐修的一位得道高僧,乃是法痴的师祖穆慈法王。方才自己辱骂佛祖的话却被其听去了,他心下顿时惶恐不安道:“大师,我只是心下有些苦闷,所以口不择言,您切莫放在心上。”

穆慈法王一听,脸上倒露出笑意来,道:“孙施主,这芸芸众生都想拿起,却又有几人愿意放下?若能放下心中的执念,便可超脱苦海,直达彼岸。纵使我佛不渡你,你亦可渡自己!‘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放下的其实也是心中的执念罢了。”

“大师所言极是。”孙慕云黯然道,“只可惜我终究无法放下,只怕一辈子都放不下了,也是成不了什么佛的。”

“成佛?”穆慈法王摇摇头,道,“不,佛不过是放下二字罢了,何来成不成一说?”

“我放不下的!”孙慕云拼命地摇头道。

“听着。”穆慈法王突然厉声道,“放不下?你究竟放不下什么,你需yào

放下的又是什么?我来告sù

你,你真zhèng

放不下的不是对赵施主的感情,而是你内心的懦弱和恐惧罢了。”

“懦弱、恐惧……”孙慕云喃喃道。

穆慈法王微蹙眉头道:“你若真的放下了,就不会在这里自怨自艾,而应该好好陪着赵施主,陪着她度过生命里最后的时光。在她活着的时候你已经尽心尽lì

,即便她死了,你又有什么好遗憾的呢?”

孙慕云闻言愣了片刻,黯然失神道:“我历经千辛万苦寻来三味主药,岂料竟然需yào

先天异火才能萃取。若上天一开始就不给我希望便罢了,可是它又让我看到了很大的希望。在我以为自己将要挽救我师姐性命时,现实却又将我狠狠地掼倒在地,将我摔得头破血流。希望曾经离我如此之近,却又当着我的面被无情地毁去。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叫我怎能甘心呢?”

穆慈法王一听,叹道:“贫僧已经尽lì

了,那天葬腐骨奇毒实在是太厉害了,我压制此毒一年有余,前些日子终于还是爆fā

开来了。”

“大师,我没有怪罪您的意思。”孙慕云涩声道,“我知dào

您已经尽lì

了,即便我师姐死了,我依然会记得您的恩情。”

“孙施主言重了。”穆慈法王口宣佛号道,“我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你若真要谢,就谢……”

他指着上首的弥勒像道:“就谢我们整个佛宗吧。”

孙慕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大师的教诲我记下了,我这就陪我师姐去,便先告辞了。”

他恭敬地执了一礼,然后朝殿外走去。

穆慈法王目送着其离开,看着他萧索的背影,自言自语道:“佛性仁慈,道性薄凉;佛性刚烈,道性温和。近佛者二我愠,向道者四体冷。不管是参禅礼佛还是修liàn

向道,那佛性和道性中,终究……还是该留点人性的。”

第二十七章 不期而至

“姐姐,你先去休息一下吧,这边就交给我了。”孙慕云道。

云仙子点点头,从床边站起身来,看了他一眼,道:“那药可炼出来了?”

孙慕云愣了一下,半晌方苦笑着摇摇头。

“为何没有炼出来?”云仙子惊愕道,“那觉清不是帮你炼药去了吗?难道他弄出了什么差错?”

“不关他的事。”孙慕云涩声道,“谁能料到那三味主药,竟然需yào

先天异火才能萃取呢。”

“先天异火?”云仙子一惊,朝病榻上的赵文看了一眼,叹道:“我这妹妹也真是命苦,她的小情郎历经千辛万苦寻来这药,孰料却依然救她不得。”

“小情郎?”孙慕云错愕道:“姐姐,可不能乱说。”

云仙子笑道:“你为了寻这三味主药,不远万里前往极西陈家,又不顾自身安危深入极北大冰原深处的大雪山中。你肯为文妹妹做这些,自然算得上是她的小情郎。”

孙慕云脑中顿时冒出陈娇娇那千娇百媚的身影来,慌乱道:“我之所以做这些,是因为她是我师姐,你不要多想了。”

云仙子分明不信,随口道:“她是你师姐,你便愿意如此,我也是你姐姐,你可愿意这般对我?”

她话一出口,方才感觉不妥,脸上悄悄地爬上一抹淡淡的红来。

孙慕云却没有多想,立kè

下意识地点头道:“若是为了姐姐你,我纵然赴汤蹈火,也是在所不辞的。”

他言语间极其真挚,可谓言之凿凿,情之切切。

云仙子心下一暖,笑道:“你今日所言我可都记下了,可不要出尔反尔哦!”

也不待孙慕云回应,她又道:“你师姐只怕活不长了,你多陪陪她吧。”

孙慕云闻言心下一窒,黯然地点点头,道:“姐姐,你去休息吧,我想单独陪陪她。”

云仙子点点头,便推开门出去了。

他缓缓地走到床边,看着躺在病榻上毫无知觉的赵文,心里顿时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很不是滋味。那张红得分外诡异的嘴唇,似乎随时都要渗出血来。看着赵文那白如蜡色的脸,他感到心里一阵隐隐作痛。至今二十余载,便似沉沉东风一般,倏尔即逝。想当年,青梅与竹马,雅态妍姿正欢洽;而如今,秾丽卧病榻,落花流水忽西东。

孙慕云心下感到一阵恍惚,这厢房内很安静,他却分明听到了室外呜咽不绝的风声,在这日之将暮、夜之将至的时刻,在自己的心底呜呜地响了起来,仿若婴儿的啼哭一般。而眼前的天光仿若抛弃了他一般,将其弃置在一片漠漠的阴影里,倒将病榻上的赵文照得更加凄婉动人。

他迟疑了片刻,便俯下身去,在那红得触目惊心的唇上轻轻地点了点。

“师姐,你知dào

我有多喜欢你吗?”孙慕云平静道,“从我看到你的第一眼起,我就开始喜欢上你了。说来可笑,这些年来,倒是我这个男子汉比你落泪的次数还多。这其中,一多半便是为了你。”

他坐在床边,替赵文轻轻地压了压被子,又道:“你又哪里能够知dào

,和你分离的时候,我常常难以自抑地去想念你。你开心时的样子、生气时的样子,便宛若我身后挥之不去的影子,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在心魔幻境中我为了你,傻傻地抛弃了法则之力,哪怕我到现在仍然没有恢复过来,我也是丝毫不会怨你恨你的。”

孙慕云突然笑了起来,接着道:“我也曾想,若你能做我的妻子,那该有多好。”

他心下没来由得一凛,猛然觉察到了什么,立kè

缄口不言。接着孙慕云直起身来,抬眼朝门口望去。

便见一抹影影绰绰的红,随着残余的天光,扑进门里来了。

他心下一紧,便感觉那红几欲扑到眼底来了。

接着便响起云仙子的声音,道:“弟弟,你何时却与娇娇姑娘喜结连理了?”

孙慕云这才回过神来,三步并作两步来到门边,一把拉开门来。

正看见陈娇娇身穿一袭红衣,定定地站在门口,她死死地咬着自己的嘴唇,脸上两颗泪珠正顺着脸颊滚滚而下。

孙慕云张大了嘴,正不知该说什么好,却听陈娇娇用低不可闻的声音道:“看来我来得不是时候,那我走。”

说完她便转过身去,低着头茫然地往前走去。

孙慕云在身后跟着,同时不住喊道:“娇娇,别走,你别走!你听我解释。”

陈娇娇一见,哽咽道:“我不听!别跟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你滚!”

见其仍旧跟着,她便声嘶力竭地吼道:“滚!你滚啊!”

孙慕云不知所措地停了下来,看着陈娇娇如一只断翅的蝴蝶一般朝前不住地跌走着。

陈娇娇走了片刻,发觉身后孙慕云竟真的没有跟来,她心中又悲又怒,眼泪便簌簌而下了。但她心下终究不甘,又悄悄地别过头去,偷偷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却见孙慕云像个木头人一般僵在那里,目光也不知正看向何处。

陈娇娇顿时气得一跺脚,一咬牙,便化作一道红光去了。

云仙子远远地走来,便见孙慕云定定地站在那里,她心下不禁担忧起来,走到近前疑惑道:“弟弟,娇娇姑娘方才分明是往这边来的,却为何不见她的人影,莫不是迷路了?”

孙慕云不答。

云仙子朝他脸上望去,这才发xiàn

他眼中的凄苦之色,她疑惑道:“怎么了?”

又问了好几遍,孙慕云方开口道:“她走了。”

“为什么?”云仙子道,“怎么好像你和你这小妻子一见面就闹翻了?”

孙慕云满心委屈地将方才的情形说了一遍,云仙子这才明白过来,白了他一眼道:“你也真是活该。不管如何,娇娇姑娘现在才是你的妻子。”

“是我不好。”孙慕云颤声道,“可是我师姐都快死了,我怕以后再也没有机会说出这些心里话了。而且她一直昏迷着,根本就听不见我的话,说了便就说了,又不会怎么样。”

“强词夺理。”云仙子埋怨道,“你可知你那小妻子为何来此?”

孙慕云没好气道:“我哪里知dào

。”

“你啊……”云仙子的美眸中流露出一丝莫名的意味,道,“她可是带着先天异火来救文妹妹来了,你可真是辜负了她的一番美意!”

“什么?”孙慕云难以置信道,“先天异火?”

“不错,正是名曰燃天陨焰的先天异火。”

孙慕云猛然扯住云仙子的袖口,急道:“姐姐,你没骗我吧?”

云仙子道:“傻弟弟,我何时骗过你?”

孙慕云心下一喜,道:“快带我去看看!”

“你真是胡闹!”云仙子斥道,“你把娇娇姑娘气成这个样子,还不快去找她把事情解释清楚,好好地给她赔礼道歉。”

孙慕云一听,垂头丧气道:“她现在正生我的气呢,还让我不要跟着她。”

“傻瓜,真是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云仙子道,“她让你不要跟着,你便不跟着了?还不快去寻她!”

孙慕云顿时明白过来,却又讪讪道:“姐姐,我怕她不肯原谅我。”

“你若不去,只怕她就真得不肯原谅你了。”云仙子附在他的耳际轻声道,“难道你没感觉她就在这附近吗?她是怕你寻她不着,才故yì

将自己的气息泄漏出来了。不然以她的实力,真要躲起来谁能找到她?你个傻小子若不去,只怕就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孙慕云闻言,将地之眼施展开来,立时看到陈娇娇正坐在寒云寺附近的一块泥地上,无聊地拨弄着地上的苔藓和地衣。她哭红了双眼,时不时地抽泣一下,然后抬起头来朝寒云寺这边看来,眼中满是恨意。

他立时瞬移追了过去,很快便到了陈娇娇身旁。陈娇娇自然也发xiàn

了他,却自顾自地低着头,拨弄着地上的植物,好似没有看见他一般。

孙慕云走到她身旁,柔声唤道:“娇娇,娇娇……”

见陈娇娇不理他,便伸出手去,轻轻地在她肩膀上拍了拍。

却不料陈娇娇猛然暴起,右手中不知何时凝出的蓝焰之剑恶狠狠地朝孙慕云刺去。

便见那蓝焰之剑在眼前不断放大、放大,最后整个天地间似乎都充斥着这无可躲避的蓝。孙慕云的脑中在一瞬间转过了千万个念头,但最终却只化作一声无奈的叹息,他便满心凄凉地闭上眼去。

蓝焰之剑蓦然停在了他的咽喉前,再往前半寸便可刺进去。陈娇娇的手臂不住地颤抖着,她凄然道:“你为什么不躲?为什么!”

便见那蓝焰之剑重又化为一团罡蓝之焰回到陈娇娇体内,她颓然地蹲下身去,道:“你既负我,我便取你性命。但当日你曾放过我一次,我便饶过你这次,从此你我恩断义绝!”

孙慕云猛然从后面抱住她,陈娇娇又惊又怒,一个肘击狠狠地向后撞去。

这一下又快又狠,孙慕云始料不及,闷哼一声,立时吐出一口鲜血来,脸色变得一片煞白,身体也疼得弓成了虾米状。但他仍旧死死地抱住陈娇娇不放,同时在她的耳畔不住道:“我爱你娇娇,我爱你娇娇……”

陈娇娇心乱如麻,又想再来一肘,但终究心下不忍,挣扎了片刻,便任由孙慕云抱着。

孙慕云附在她耳畔道:“我知dào

你很在乎我,你既已将自己全都托付给我,我又怎么会忍心负你呢?”

“还说谎,我都听见了!”陈娇娇心下不悦道。

孙慕云道:“你误会了,我还有话未说完,你便走了。娇娇,让我说完好吗?”

陈娇娇倚在他怀里,轻轻地点了点头。

“我曾幻想过让师姐她成为我的妻子,但是上天让我遇到了陈娇娇,这个值得我用一生去爱她、疼她的女子。我和我师姐青梅竹马,我自然是喜欢她的,但是直到遇到你,我才意识到我只是喜欢她而已。和你朝夕相处的日子里,我才明白我的心为什么一直在等待,我才明白我活着的意义究竟是什么,我才明白了什么叫做爱。”孙慕云温柔地抚弄着陈娇娇的青丝,道,“我师姐就快死了,你听到的那些,只是我故yì

安慰她的话罢了,当不得真的。”

“我便信你这一次。”陈娇娇蛾眉微蹙道,“你可不准再骗我了。”

第二十八章 萃药

陈娇娇和孙慕云一起回到寒云寺中,然后她执意要去看望赵文。

见到躺在病榻上毫无知觉的赵文,陈娇娇便知dào

孙慕云所言不虚——这赵文果真快要撒手人寰了。她心中的嫉恨便立时烟消云散,反而倒替赵文担心起来。

“赵姑娘还有救吗?”陈娇娇朝一旁的云仙子道。

云仙子看起来端庄大方、清丽高绝,陈娇娇方至寒云寺中的时候,便是先遇到了云仙子。她当时只看了一眼便心生好感,很快就同云仙子寒暄起来。云仙子也对陈娇娇的美貌颇为吃惊,闲聊之下才得知她竟然是自己那傻弟弟孙慕云拜过堂喝过交杯酒的妻子,倒也着实算得上是明媒正娶了。

陈娇娇表明了自己的来意,她此来主要是为送陈家所藏的先天异火燃天陨焰而来。孙慕云带着万年龙修草离开后,某日陈娇娇和陈清蝉闲聊之际提及此事,陈清蝉提醒她这万年龙修草非先天异火才能萃取不可,她生怕孙慕云寻不到先天异火,便立kè

带着陈家所藏的燃天陨焰赶来这里,顺便看望一下孙慕云念念不忘的师姐赵文。陈娇娇自恃才貌天下无双,自己的丈夫孙慕云却对那赵文念念不忘,心下自然不服,便要和赵文见上一面,欲分出个高下来。如今虽已见到,却不料这赵文已然快要死了,她心下失望之际却又暗暗窃喜。

“托妹妹的福带来了这燃天陨焰,如今便可炼出碧柯沉血丹,救文妹妹一命了。”云仙子朝陈娇娇道。

“解毒圣药碧柯沉血丹?”陈娇娇惊讶道,“却不知何人能够炼出如此圣药,我真想见上一见。”

她心底却盘算着若能趁机毁去这碧柯沉血丹,那便是再好不过了;若是不能,便看看这炼药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也许便能够为陈家所用。

云仙子笑道:“却是这寺中的一个小和尚,他平素木讷寡言,倒真是人不可貌相。”

“姐姐能带我去瞧上一眼吗?”陈娇娇道。

“现在得妹妹相助,觉清能够将三味主药萃取提纯出来,想必已经到了炼药的紧要关头。我们贸然前去,若是打扰了炼药,误了文妹妹的性命,那可就糟糕了。”云仙子言下之意是极不赞同的。

陈娇娇便转向孙慕云,不满地嘟噜着嘴。却见后者朝她讪讪地笑道:“娇娇,姐姐所言甚是,我们还是耐心地等上一等吧。”

陈娇娇无法可想,正无聊之际,孙慕云却突然附在她的耳际道:“我们一起去猜几个‘灯谜’吧。”

她的脸瞬间烧了起来,见孙慕云偷偷地朝她挤眉弄眼,便羞道:“要去你自己去,我才不去呢。哼,就知dào

欺负我!”

孙慕云一把拉起她的手,便直往门外拖去,陈娇娇半推半就地跟了出去。到了门外,孙慕云顺势抱起陈娇娇,便找了间空着的厢房,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头闯了进去。

倒留下云仙子一头雾水道:“这一对新婚夫妻,倒有这般闲情雅致呢。猜几个灯谜,不知为何要搞得如此神mì

。”

就在孙慕云和陈娇娇一起“猜灯谜”的时候,那炼药室内却到了紧要关头。

觉清的光头上布满了大颗大颗的汗珠,但他无暇去管,却死死地盯着那宝儿炉底的火。

此时这火呈灰白色,看起来便让人感到一阵心悸,正是陈娇娇带来的先天异火燃天陨焰。此火极不稳定,有时会突然剧烈地燃烧起来,如同脱缰的野马一般;有时又一下子黯淡下去,似乎随时要熄灭一般。萃取提纯时火是不能停的,一旦停了,这药便算废了;可也不能太大,就像炒菜,火太大,这菜便老了。菜老了没关系,药老了可就糟糕了。可这燃天陨焰野性难驯,便似一匹未驯化的野马一般,昂首撅蹄,暴怒连连。

觉清用体内的佛元死死地压制着它,就像在驯马一般。驯马之道讲究张弛有道,在马儿疲乏的时候便松上一松,若是一味蛮干,难免丧身蹄下的结局。可这燃天陨焰却是一匹不知疲倦的野马,暴虐难当,只片刻间,觉清便汗如雨下。最让他感到心悸的是,这燃天陨焰有时候却又像个淘气的小孩,突然就撒手不干了,那火便立时黯淡下去,惊得觉清的心脏都险些跳出来了。他又得在须臾间将用来压制的佛元悉数收回,若慢上一刻,这火便就熄灭了。这两个极端之间的突然转换是最伤人的,等到万年龙修草在宝儿炉中萃取提纯好,变成了一堆灵气逼人的亮晶晶粉末的时候,觉清已然精疲力尽,几欲虚脱过去了。

但燃天陨焰乃先天异火,不同于寻常火焰,若是在那空烧,只怕宝儿炉难逃化为齑粉的命运。觉清也明白此点,加之赵文危在旦夕,他只稍稍喘息了一阵,便用佛元化作一只金色的大手,将药台上的佛光舍利子包住,接着小心地投入到宝儿炉中去了。

那炉底的燃天陨焰顿时像受了莫大的刺激一般,像一朵盛开的花儿一般猛然绽放开来,场中便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声音来。觉清见此情景,体内的佛元如同潮水一般涌出,死死地压制着这燃天陨焰。他的脸上顿时泛起一阵潮红来,但紧接着那炉底的燃天陨焰突然如同泻了气的皮球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萎靡黯淡下去。觉清心下骇然,立kè

将佛元撤回来,在这瞬间他便觉得胸口好似被一股大力重重地撞击了一下,脸上立时变得一片煞白。那炉底奄奄一息的火晃了晃,仿若深吸了一口气,便又缓缓透亮起来。

觉清这才放下心来,却仍旧不敢懈怠,全神贯注地盯着那宝儿炉底的调皮火焰,小心地放出或者收回自己的佛元来。只一个时辰,觉清身上的僧衣便已如同在水里浸过一般,湿漉漉一片了。那僧衣已然可以挤出水来,此时贴在觉清的背上,正映出他那瘦削而挺直的背脊。

数个时辰过去了,觉清虽然身心俱疲,但却依然站得笔直,宛若一杆挺立的标枪一般。但他过于疲乏,再次撤回佛元后,心神竟一阵恍惚,便觉得那宝儿炉底熊熊燃烧的灰白火焰,倒好似在燃烧着自己的生命一般。

“遭了!我误了大事了!”他心下一惊,猛然回过神来,直朝炉底望去,便见那火已成‘燎原之势’,仿若一只张牙舞爪的怪物,生生地扑进炉里去了。

完了,这药……老了。

觉清面带苦色,将体内剩余不多的佛元化作一只金色的大手,小心地揭开那宝儿炉的炉盖,便有一股呛人的烟火味刺进鼻中。他心下惶急,伸着光头急不可待地朝那宝儿炉中瞅去,入眼处却是一片迷离的彩色,混在那灰白火焰中,实在是看不分明。

他心下又惊又惧,急忙将那燃天陨焰压制了下去。再次看去,却见炉底空无一物,只有炉中有一片迷离的彩色,如同雾气一般飘来荡去。

“难道……这便是佛光舍利子,经过萃取后提纯出来的东西?”觉清难以置信道。

但他来不及多想,便用佛元所化的金色大手,朝炉中的这片彩色雾气抓去。

这雾气和金色的大手甫一接触,居然在掌心中化为一滩金色的液体,不住地流动着,宛若活物一般。

觉清一见,顿时长出了一口气,将金色大手收了回来,同时将掌心中的金色液体小心翼翼地装到药台上一个素白的玉钵中。

他便转头看向药台上的最后一味主药——冰雪之心。这冰雪之心看起来便似一颗银光闪烁的松子一般,其中丝毫感受不到任何的灵气存zài

,但却有一股刺骨的寒意散发出来。

“冰雪之心这等奇妙的东西,萃取提纯之后却不知是什么样子。”觉清自言自语道。

他感受着自己体内近乎枯竭的佛元,心下有些忐忑,不知自己能否坚持着将这冰雪之心萃取提纯好。

就在此时,突然响起一阵“嘎嘣”声来,那声音很轻微,但在这间安静的炼药室内,觉清却听得极其分明。他正在心中疑惑之际,突然听到那宝儿炉发出一声哀鸣来,这才猛然醒悟过来,却是燃天陨焰要将空烧的宝儿炉毁去了!

觉清不再迟疑,将那冰雪之心用佛元所化的金手扔到宝儿炉中,接着便再次用佛元控zhì

起炉底翻腾的燃天陨焰来。他全神贯注地盯着炉底的火焰,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松懈。

也不知过去多久,觉清在恍惚间觉得至少得有几个时辰了。他尝试着转了转脑袋,顿时感到头痛欲裂,脖子也似乎不再属于自己,此时留在颈间的不过是一段枯木罢了。他浑身的汗水早已被捂干多次,此刻连汗水也完全流不出来了,只在那件僧衣上留下一块块斑驳的盐斑来。他的双腿猛烈地痉挛起来,不住地抖动着,好似筛糠一般。

我快不行了。觉清在心下朝自己道。

他便忍不住朝那炉中看了一眼,炉底那冰雪之心却没有丝毫改变,仍旧是银光闪烁的松子状。

觉清想起师父对自己的信任,便猛吸了一口气,奋起余勇,再次用佛元控zhì

起炉底的燃天陨焰来。一位精疲力尽的驯马人遇上了一匹不知疲倦的野马,结果自然不言而喻。觉清便觉得这时间漫长得有些邪乎,似乎每一分每一秒都长得如同一个世纪那般。他体内的佛元早已消耗殆尽,此刻仍旧咬着牙苦苦地支撑着。他的脚下突然一个踉跄,眼前便变得昏暗一片,炉底的火失去了压制,顿时蹿起老高。觉清心中一急,便觉得一股火气上涌,鼻中顿时蹿出一道血箭来。他浑若不觉,仍然苦苦地搜寻着体内的佛元,但却如同在沙漠中寻找水源一般,早已是油枯灯尽了。

我、我……要误了赵施主的性命了!觉清心下凄苦道。

在这热浪汹涌的炼药室内,他已然连气都喘不动了。

“觉清。”似在耳畔、似在脑中,这一声呼唤猛然响起。觉清在茫然中抬起头来,在一片昏暗中仿佛又看到了法痴脸上的温和笑意,好似和风一般;而那目光里溢满的关切之意,如同春水一般,顷刻间便将他的整颗心都浸湿了。

你如此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了你的期望。

不,我不能毁在这里!他的心底有一个声音倔强地嘶吼道,仿若破土而出的嫩草,不顾一切地拱破泥土的束缚,直朝着心中的那片阳光探出头去。

觉清脸上的凄苦之色如同晨雾一般尽皆消退,他矮身盘坐于地,那早已油枯灯尽的身体里,猛然爆fā

出一阵炫目无比的金光来。此时没有任何观众,四下里一片安静,但整个天地都为之动容了。虽只一瞬,但却如此的惊心动魄。

好似有千万只蚂蚁在疯狂地撕咬着他的身体,觉清浑身的皮肤竟然裂开了数百道伤口来,密密麻麻,看起来狰狞无比。鲜血不断地涌出,如泽如注,顷刻间便将他染成了一个血人。

觉清强忍着难以想象的剧痛,艰难地睁着被血糊住的双眼朝那炉底看去,此时的火早已肆无忌惮地钻进炉中去了。他立kè

将体内重新生出的佛元裹了过去,那火挣扎了片刻,终于又温和下来。

“师父!”觉清浑身剧烈地颤了颤,便感觉好似有人将锥子生生地钉入了他的脑中,他眼前一黑,终于在喃喃自语中彻底地昏死过去了。

“对不起……”

就在此时,那宝儿炉猛然晃了晃,便有一股刺骨的寒意在室内弥漫开来。

第二十九章 将夜心寒凉

将夜,风起。

那寒云寺中的僧众早已掌起灯来,此时飒飒风吹青瓦,窗纸轻寒微透,满庭秋色将晚。

孙慕云将陈娇娇拥在怀中,看着挂于檐角在风中不断晃动的灯笼,叹道:“起风了,这天要渐渐凉下去了。”

陈娇娇面带笑意道:“没想到你也会这般伤春怀秋呢。”

孙慕云道:“等我师姐好了,我们便一同回百炼堂去吧。”

陈娇娇撒娇道:“还要和你师姐一起啊,我不去,我不去!”

“娇娇,我师姐其实是个可怜人呢。”孙慕云的目光投向檐外的星空中,道,“你以后就多让着点她吧,委屈你了。”

陈娇娇一副不情愿的样子,抬眼看了看孙慕云,正对上他那含情脉脉的眼神,便点了点头。她正待说些什么,四周却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人声,接着响起纷乱的脚步声,直往远处去了。

“怎么了?”陈娇娇问道。

孙慕云施展地之眼,瞬间将整个寒云寺笼罩在其中。当他看到法痴夹杂在一堆僧众中,直往炼药室赶去的时候,他的心立kè

一紧,接着便猛然意识到了什么,颤声道:“不好,好像是觉清出事了!”

他放开陈娇娇,猛然瞬移直往炼药室赶去。

陈娇娇愣了愣,也跟着一起去了。

二人到那炼药室门口,正见到浑身浴血的觉清被抬了出来,他的脸上犹自带着困惑和不甘的表情,却又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安祥和解脱。法痴一言不发地跟在觉清后面,脸上的表情一片漠然,说不出是喜是悲。

孙慕云迟疑了一下,便带着满心的愧疚迎上前去,喉咙口像堵着什么似的涩声道:“大师,我……”

法痴木然地朝他点点头,目光却又转到觉清身上去了。

孙慕云张了张嘴,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只得僵立在那里目送着众人离去。只见法痴双手合十一声不吭地朝前走着,而四周的僧众都低着头,随着抬放觉清的担架往前走去,宛若漆黑大海上的一股暗涌。

孙慕云呆呆地站在那里,死死地盯着那门户大开的炼药室。

夜寂静,寒声碎。

此时人去屋空,更显得这室内荒凉空旷,便如一只张开大嘴的巨兽,几欲择人而噬。

陈娇娇走到他身边,看着心神无属的孙慕云,抿了抿嘴,最终只默默地将自己柔嫩的小手放到了他的手心里。

感受着从手心里传来的温度,孙慕云终于回过神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道:“是我害了他。”

陈娇娇闻言猛然别过他的头来,美目对上他有些散乱的眼神,道:“觉清是为了救你师姐而死,这不是你的错。”

“不,和我师姐没关系。”孙慕云涩声道,“若不是我让他帮我炼药,他又如何会落得如此下场。”

又一阵凄寒呛人的急风吹过,突然就下起雨来。

秋花惨淡秋草长,耿耿秋灯秋夜长。已觉秋窗秋不尽,哪堪风雨助凄凉?

秋雨最是伤情,孙慕云仍然一声不吭地站在那里,任由凄寒的雨水打在身上,丝毫没有躲雨的意思。陈娇娇看得一阵心疼,便将他推入到炼药室内。

炼药室内此时尚有余温,陈娇娇看向那已然烧毁的宝儿炉,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来。

“怎么可能!”她看着炉底不知何时已然熄灭的燃天陨焰,难以置信道。

听见陈娇娇的惊呼,孙慕云才仿若有了一丝知觉,抬起头来,朝那宝儿炉稍稍地瞥了一眼。只一眼,他的目光便没有能够再移开。

那已然被烧毁的宝儿炉的炉底,原先是燃天陨焰的地方,此时却有一片凝如白霜的粲然晶体。那一颗颗圆润的小颗粒不住地闪烁着银光,看起来炫目至极。那银光此起彼伏,隐隐有风吹雪落的飒飒声从中传出,好似一场狂欢散场时的叹息一般。

“我家的燃天陨焰熄了。”陈娇娇有些伤心道,“这下,算是真没了。”

孙慕云缓缓地走上前去,伸出手在那白霜上点了点。甫一接触,便有一股刺骨的寒意从指尖生出,直钻到心底去了。

他叹息一声,道:“觉清一死,我师姐的命便算没了。”

说这话时,孙慕云倒没有太过伤心,长久以来在希望和绝望之间的反复冲刺,早已耗尽了他的心力,他终于变得麻木不堪了。此时再次陷入绝望中,他便像一个饱受病痛折磨的老人,在弥留之际丝毫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痛苦,反而有一种**的快意和解脱。

“你不难过吗?”陈娇娇突然问道。

孙慕云摇摇头道:“若说难过,自然还是有一些的。但是该做的我都做了,该说的我也说了,可谓尽心尽lì

,便也无甚遗憾了。事已至此,那是上天要收我师姐去了。倒是那觉清,却是被我害死的,我心下实在是羞愧难当!”

陈娇娇一听,沉默不语,便垂着螓首,若有所思地揉捏着衣服的下摆。

末了,她抬起头来,又瞅了孙慕云一眼,倒把后者看得浑身一阵发毛。接着她走到那片白霜旁,道:“这是什么?”

“若我没有猜错的话。”孙慕云想了想,道,“该是经过萃取提纯的冰雪之心吧。”

地上仍然有依稀可辨的血迹,陈娇娇指着其中一滩模糊的血迹道:“这小和尚着实刚烈,竟用了佛宗的大悲喜法,以血易气、以气换元。想来是他在萃药的过程中佛元不支,却又始终不肯放qì

,才会最终殒命于此。他之所为还真是可歌可泣,罢了,他未竟的心愿便让我替他完成吧!”

孙慕云闻言愣了片刻,突然醒悟过来,急道:“娇娇,你说什么?”

“将那方子给我,我帮小和尚将这碧柯沉血丹炼制出来。”陈娇娇正色道,“这样既能告慰他的在天之灵,又可以救你师姐一命。”

“你真的愿意?”孙慕云激动道。

“你若再不走,我说不定就真的不愿意了!”陈娇娇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她的声音虽然冷厉,但那眉眼里却是藏不住的爱意。

“好,我走、我走就是了。”孙慕云连声道。

他便出了炼药室,此时寒雨初歇,乌云中的月亮缓缓地探出头来。孙慕云站在那一片空旷里,竟不知dào

自己该往何处去了。愣了片刻,他便逡巡着往后殿去了。

雨过月华生,冷彻寒云寺。

孙慕云来到后殿,却发xiàn

殿门虚掩,影影绰绰的烛光从殿中泻出来。他在殿门前徘徊良久,却终究没有勇气进去。正在他转身想要离去的时候,却突然听见殿中传来一个声音道:“孙施主,请进来吧。”

他愣了愣,便迈开腿,推门进去了。那后殿中,只有一个油头粉面的小和尚在枯坐参禅,正是穆慈法王。

“大师。”孙慕云低眉顺眼道。

穆慈法王叹了口气,指着那尊半藏于阴影中,在昏黄的烛光里看得不甚分明的弥勒像道:“先拜拜我佛吧。”

孙慕云依言走到跟前,扑通一声跪下,接着便磕起响头来。

穆慈法王见他如此,仍旧盘腿坐着,丝毫没有劝阻的意思。

孙慕云便叮叮咚咚磕了一阵,额头上一片血肉模糊。

“好了,够了!”穆慈法王见他再次弯下腰去,猛然喝道,“孙施主,你现在可知我佛为什么能够笑得出来?”

“恕晚辈驽钝,实在是不知。”孙慕云垂着眼答道。

“人人心中皆有佛性,纵使这世界充满了苦难、坎坷和艰险,纵然你深陷苦海,只要心中佛性长存,你便可自渡。佛是放下,藏于眉眼之间,你若常笑,便可成佛。”穆慈法王道,“我知你不日便会离开此地,贫僧不曾求过人,今日却要求你一件事情。”

“前辈请讲。”

“日后你手握生杀大权时,望少做杀戮,以免泯灭了心中的佛性。”穆慈法王长叹一声道,“这世间有许多事情,都不是你一个人能够做到的。当你春风得yì

时,切莫忘了别人给予你的帮zhù

;当你灰心沮丧时,也不要拒绝别人的好意。”

孙慕云点点头,道:“前辈,我都记下了。”

穆慈法王缓缓低下头去,道:“你走吧。”

孙慕云心下一滞,便转身往殿外走去。却听到身后穆慈法王满是苍凉道:“走之前,再去看看觉清吧。他孤身上路,只怕着实有些孤单。”

甫一迈出殿外,便有一阵秋风猛然砸在孙慕云脸上,他感到眼睛一阵生疼,视线便有些模糊了。

那风毫不停歇,窜入后殿中,便将那昏黄的烛火生生地掐灭了,四周的黑暗里只剩下一片让人心悸的静谧。

是夜雨起,终至倾盆。

第三十章 各奔东西

“这个真的能行吗?”孙慕云看着寒玉锦盒中那颗黑乎乎的丸子,不无担心道。

陈娇娇便不乐意了,道:“你不信我,便算了。”

“唉,我怎么会不信你呢。”孙慕云说着,便将那颗丸子小心地拿了出来,顿时有一股淡淡的凉意从指尖传来。

一旁的云仙子愣了一下,欲言又止。

“怎么了,姐姐?”孙慕云看出端倪来,问道。

云仙子缓缓开口道:“我虽未曾见过碧柯沉血丹,但这解毒圣药应该是碧如翡翠才对,却不知娇娇姑娘炼成的这颗为何这般黑不溜秋的?”

“云姐姐。”陈娇娇心下一动,却丝毫未曾将云仙子的话放在心上,只笑意盈盈道,“我也不知何故呢,想来是那冰雪之心混了炉灰受了污染,才变成这般的吧。”

云仙子还想再说些什么,但看着她脸上的盈盈笑意,终于道:“妹妹说得有道理。”

孙慕云看着躺在病榻上的赵文,这些日子接连发生变故,拖了这么久,此时她的嘴唇已经变成了绛紫色。若是再拖上几日,待到这嘴唇完全变为黑色的时候,便是真的无力回天了。

“姐姐,帮我扶着她。”他心下一动,朝云仙子道。

云仙子便坐到床边,将赵文扶了起来。孙慕云小心地将那黑乎乎的碧柯沉血丹给她喂了进去,便长出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赵文脸上慢慢有了一丝血色,嘴唇上的绛紫色也渐渐消褪。孙慕云心下一喜,道:“看来我师姐真的好起来了,这碧柯沉血丹还真是有用!”

他便又转向陈娇娇道:“娇娇,这次真的多亏你了,我先替我师姐谢过你了。”

陈娇娇笑道:“你想谢我,便谢我好了。若是替你师姐便不成了,人家还未必领情呢。”

孙慕云走到她面前,伸出手去。陈娇娇作势欲让,却被他一把捉住,孙慕云叹道:“老天待我着实不薄,赐给了我这么好的妻子。”

“怎么个好法?”陈娇娇调笑道。

“她不光有有着艳惊天人的姿容,车载斗量的**才情,而且还宅心仁厚,倒似一个女菩萨一般。”说到最后,孙慕云自己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我有这么好。”陈娇娇心下一动,忽道,“那是我好,还是你师姐好啊?”

就在这当儿,躺在病榻上的赵文突然**了一声,接着用微不可闻的声音喃喃道:“水、水……”

孙慕云又惊又喜,急忙将床头的一碗温水小心地喂她喝了。

赵文喝了些水,便又睡了过去。

孙慕云凑到陈娇娇耳际,笑骂道:“要死啊,我自然是觉得你好,但我若是说出来,让我师姐听见了,那我可就惨了。”

“你这般怕她?”陈娇娇不解道。

孙慕云坏笑道:“晚上‘猜灯谜’的时候,我不也很怕你。”

陈娇娇便要去捶他。

却听云仙子轻轻地咳嗽了一声,陈娇娇这才收回手来,道:“云姐姐,让你见笑了。”

云仙子笑道:“这有什么?你们夫妻恩爱,我这做姐姐的自然高兴。我们修道之人本就寂寞,凡俗之人转眼即成枯骨,终究是喜欢不得的,而修道者多求清心寡欲,虽于修道有益,却未免显得薄凉,姐姐倒好生羡慕你们!”

孙慕云正待安慰她一番,却听云仙子接口道:“只是下次你们‘猜灯谜’的时候,声音还是小些的好。这里都是些出家人,若是让他们听去了,只怕有些不妥。”

她的话语中满是戏谑之意。

孙慕云和陈娇娇立时都愣了愣,接着便面面相觑起来,却见对方都羞红了脸。陈娇娇早已羞得无地自容,便将一张布满红霞的脸别过去,不敢再去看云仙子。

“姐姐!”孙慕云又羞又急地喊了一声,却不知dào

该说什么好。

“好了好了。”云仙子道,“不提此事了。现在文妹妹得了解药,虽然尚未醒转过来,但想来已无大碍,我便先告辞了。”

“姐姐,你要去何处?”孙慕云惊道,“你不随我们一同回百炼堂吗?”

“不了。”云仙子摇摇头道,“我与太楚真人有约在先,在兽潮来临前便到康定城中帮他共同驻防。兼之此次承蒙他出手相助,我才能顺利地寻到那十八味辅药,若不然文妹妹的性命便耽误在我手上了。”

孙慕云沉吟了片刻,道,“那姐姐便去吧,若是有时间的话,我会去看望你的。”

“虽然不知兽潮何时会暴发,但是只怕已经快了。若是一旦暴发,便是生灵涂炭、哀鸿遍野,到时弟弟你也该尽一份力才是。”云仙子朝着孙慕云肃声道。

“兽潮不暴发便算了,若是那些妖兽不知死活胆敢南下,我便亲手毁灭它们,定叫它们有来无回!”孙慕云的话语中满溢着自信,朗声道。

“好,有志气!”云仙子闻言甚是赞许,但她旋即又道,“但这是一场战争,不是单靠你我个人的力量就能左右的,最终还是要靠燕云帝国的力量。”

孙慕云道:“无妨,那我便趁现在先组建一支像样的军队,到时候定叫那些妖兽知dào

我的厉害!”

“虽然兽潮不日将至,但现在天下依然是海晏河清、太平盛世,你现在组建私人武装,是违反帝国法律的,只怕会惹来不小的麻烦。”云仙子有些担心道。

“海晏河清?太平盛世?”孙慕云怒道,“狗屁!都是些狗屁!姐姐,你所看到的这些不过都是些表象罢了,其实内里早已是激流暗涌了。我之前在墨城、康定城中的时候,便发xiàn

那些贫苦百姓大多面带饥馑之色,想来其心下早已是愤nù

不堪了。他们饱受压迫和剥削,现在是太平年头,倒也勉强活得下去。若是兽潮忽至,粮饷负担必定倍增,兼之永无尽头的兵役和徭役,他们说不得便要揭竿而起了。”

“我看倒不会。”一旁一直聆听不语的陈娇娇突然开口道。

“妹妹为何有此想法?”云仙子奇道。

陈娇娇想了想,道:“就算平素怨恨深重,但一旦兽潮暴发,大敌当前,整个燕云帝国必定会上下同心,拼死抵御兽潮,誓要将妖兽驱赶回极北大冰原去,又怎么会揭竿而起呢?”

“娇娇,你说得很有道理,但乱世将至,外患必生内忧。贫苦的百姓,给口饭吃,给条活路,哪怕像狗一样活着,他们也不会举大事的。真zhèng

让我担心的不是他们,而是另有其人。因为人的贪婪是无法想象的,平素殊无机会,但一旦兽潮暴发,苛税猛增,民不聊生,必有被逼上绝路的百姓揭竿而起。他们便会趁机起事,妄想为一己之私欲,在这乱世中逐鹿争权。彼时燕云帝国内外交困,身心俱疲,自然不能护得百姓的周全。百姓朝不保夕,命如草菅,必定会聚啸山野,共谋出路。如此民变激增,天下板荡。锦上添花,人皆不愿;落井下石,众夫所欲。墙倒众人推,燕云帝国便委实危矣,而他们便可以趁机从中牟取私利,甚至还可以美其名曰‘上证天义,下行人道’,实jì

上却都是些恬不知耻的东西。若想依靠他们击溃兽潮,护佑万民,不若找根麻绳,自己吊死算了。所以我必须未雨绸缪,先组建一支军队,以备万全。”

孙慕云这一番侃侃而谈,直惊得云仙子和陈娇娇二人瞠目结舌,半晌无语。

末了,云仙子忽道:“募兵需粮,养兵需饷。弟弟,你若无粮无饷,终究只是空想罢了。”

孙慕云心下一凛,正待开口,却听身旁陈娇娇笑道:“夫君,我早知你必是个拯救万民的大英雄,所以这筹粮筹饷的小事,就交给我吧。”

云仙子释然道:“也是,妹妹你陈家家大业大,控zhì

极西沙漠数百年,沙漠中出产的黑铁矿石都被你家垄断着,也不知dào

家中该有几座金山呢!”

“哎呀!”陈娇娇嗔怪道,“姐姐,你真会说笑,我陈家对着那满地黄沙,连喝水都难,哪里又有什么金山银山呢?”

云仙子一听,便不再说什么,只是朝孙慕云道:“弟弟,我便走了,你好生照顾两位妹妹,若是让她们受了委屈,我决不饶你!”

孙慕云点头似啄米,连声道:“姐姐放心,姐姐放心……”

云仙子又看了病榻上熟睡的赵文一眼,便自出门往康定城去了。

“我也该走了。”陈娇娇忽道。

孙慕云一惊,疑惑道:“你又去哪里?”

“回家呀!”陈娇娇打趣道,“你刚刚莫不是在吹牛?”

“吹什么牛?”孙慕云倒蒙了。

陈娇娇不满道:“你方才提及组建军队,拯救万民于水火之中,我身为你的妻子,为了完成你这个英雄梦,自然要腆着脸皮回娘家去帮你筹些粮饷。”

孙慕云一听,苦笑道:“我是很认真的,但不是为了做什么大英雄,只是为了、为了……”

“为了什么?”陈娇娇追问道。

“为了……”孙慕云的脑中便立kè

冒出那个头发稀疏的老人来,只是时间隔得有些久了,竟有些记不分明了,他怅然道,“为了不让他失望。”

“他是谁?”陈娇娇誓要打破沙锅问到底。

“一个花了四年多时间,只为教我学会一件事的奇人。”孙慕云感叹道。

陈娇娇一听,抱怨道,“竟有这等奇人,你居然没有跟我提起过,他究竟教你做什么呀?”

“教我如何做人。”孙慕云面沉似水道。

陈娇娇愣了一下,喃喃道:“倒真是个奇人呢。”

她心念一动,忽又道:“他和你是何关系?”

“他虽不承认,但在我心底一直当他是我的师父。”

“难不成是个迂腐的书生?”陈娇娇问道。

“也是个修士,而且深不可测。”孙慕云大发感慨道。

陈娇娇沉吟片刻,道:“他现在何处?能否让我见上一面?”

她心下却在盘算着可否有机会为陈家招揽这等高人。

“我师父神龙见首不见尾,也不知云游到何处去了。”

“哦。”陈娇娇有些失望道,“这等高人,见不着也是正常的。夫君,我便走了。”

孙慕云点点头道:“早去早回,一路小心,我们百炼堂再见。”

陈娇娇便出了门,却又折了回来。

孙慕云疑惑道:“怎么了?”

陈娇娇道:“我想再看看你。”一双眼睛,却直往病榻上的赵文身上瞟去。

孙慕云立时明白过来,心下苦笑起来,想了想便一把抱住陈娇娇,将她搂在怀中柔声道:“娇娇,我可舍不得你走。”

“真的?”陈娇娇高兴道。

孙慕云坏笑道:“你若走了,谁来陪我‘猜灯谜’呢?”

“你就知dào

欺负我。”陈娇娇从他的怀中挣脱开来,道,“我走了。”

孙慕云道:“去吧,早去早回。”

陈娇娇却不走,又道:“我真的走了。”

孙慕云一听,哭笑不得,佯怒道:“你再不走,我也要赶你走了!”

陈娇娇这才嘻嘻笑着出门去了,便自往云梦山庄去了。

第三十一章 回家

过了几日,赵文体内的天葬腐骨奇毒终于都被解去了,虽然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了。她的脸色还有些苍白,但却终于有了些血色,嘴唇的颜色也和常人无异了。

这几日,孙慕云一直细心地照顾着赵文,但有时未免会有些无聊,便将小空从麒麟古城中寻了出来,他自然是更喜欢小宝的,但小宝整日倒头酣睡,又不能开口说话,倒是小空这个话痨更有意思一些。

这些时日,小空和小宝一直待在麒麟古城中。小宝生性懒惰嗜睡,整日在麒麟古城中呼呼大睡,倒也无甚怪异。倒是小空这个猴头,最爱凑热闹的,却也一直待在麒麟古城中,着实让孙慕云感到惊讶。问及原因才得知它这些时日一直陪伴着飞羽,小宝整日呼呼大睡,飞羽一个人在麒麟古城中苦闷孤单,小空心下不忍,便一直陪伴着它。飞羽原本也是个话痨,但自从为救孙慕云被陈娇娇重伤后,竟一下子变得沉默寡言起来。这些天有小空陪着它,它的心情倒也不似往日那般阴郁沉重了,偶尔也会像从前一样“哇哈哈”地怪笑起来,但是次数却是极少极少的。

从小空口中听到这些,孙慕云便沉默了许久,最终只是长叹了一口气。

小空问起众人来,孙慕云便告之众人的去向。提及鬼王时,小空忽道:“前辈他不会不回来了吧?”

孙慕云愣了愣,道:“算了,若他真的不回来了,便由他去吧。”

小空便没有再说什么。

赵文醒来后,见身边只有孙慕云和小空二人,便问起云仙子的去向。

从孙慕云处得知云仙子早已离开寒云寺后,她便有些怅然道:“云姐姐照顾了我这么久,还帮我见到了我的母亲,我应该好好感谢她的,但是现在却没有机会了。”

孙慕云安慰她道:“无妨,以后自然还有机会的。”

赵文道:“小师弟,我知dào

我的命是你救的,我实在不知dào

该怎么感激你,我只能说一声谢谢了。”

“不,师姐,你不用感谢我,我只是在还债罢了。”孙慕云有些黯然道,“有个人,你倒真的需yào

好好地去看看他,他为救你可送了性命。”

赵文坐在那里,张了张嘴,却没有发出声音来。

孙慕云便将觉清舍命萃药的事情讲了一遍,赵文听得悲从中来,早已泣不成声。

小空这猴头竟然也一脸悲戚之色。

末了,她抽泣道:“小师弟,你带我去看看他吧。”

孙慕云道:“我也不知他葬在何处,还是先去见见法痴大师吧。”

便扶着尚有些虚弱的赵文出了厢房,他用地之眼察看到法痴正在禅房中用笔墨不停地抄写着什么,便径直往禅房去了。

进了禅房,赵文便先寻了个蒲团坐下来,孙慕云却一直站在那里。

法痴似乎并未觉察到他们二人的存zài

,仍旧低着头拼命地抄写着什么。

孙慕云瞧了片刻,终于忍不住朝法痴怯声道:“大师,觉清……”

法痴依然低着头,不住地抄写着。

赵文一见,扑通一声跪倒在法痴面前,凄然道:“大师,是我害了觉清,是我害了他!”

法痴终于开口了,却仍旧低着头,淡漠道:“赵施主,你起来吧。觉清之所以会死,倒应了那句戏语——是被‘笨’死的,他实在是太不开窍了。他虽不是为你而死,却也是因你而死。他的命便算续在你身上了,你要好生活着,不要辜负了他的期望。”

赵文仍旧跪在地上,只是哭。

也不知过了多久,法痴猛然将手中的毛笔掷于身前的矮几上,用独臂指着孙慕云骂道:“我是凶手,你是帮凶,是我们两个将他害死了。我不想再看到你,你给我滚出去!”

小空一听,急道:“老和尚,你怎么这般无礼?”

“无礼?”法痴朝着孙慕云怒道,“我已经很客气了。若不是为了顾全我佛宗的大计,我便叫你以命相抵、血溅与此!”

“你!”小空变得暴怒无比,但惮于法痴的实力,只得忍气吞声。

“你还不快滚?难道要我动手请你出去?”法痴怒发冲冠道。

孙慕云看着他如同怒目金刚一般瞪着自己,须发皆张,怒不可遏,终于拽着同样暴怒的小空,转身朝禅房外走去。

法痴看着仍然跪伏于地且泣且喘的赵文,叹道:“赵施主,我不怪你,你其实也是个可怜人罢了。你过来,为我那傻弟子抄上一篇《法华经》,就算是报答他对你的救命之恩了。你先起来吧……”

赵文这才站起身来,她的身子经过天葬腐骨奇毒的侵蚀,变得极其单薄,跪了这片刻便已然站立不稳。她走到那矮几前,见其上散落着许多手抄的经文,粗看一下,只识得《华严经》《般若心经》《净土三经》这几篇,别的还有《地藏经》《阿含经》《百喻经》等几篇倒着实不知。她身体单薄,连毛笔都得用力握住方可,却也坚持着抄完了一篇《法华经》。

法痴拿起她所抄的那篇《法华经》,口中照着其上的经文读了一遍,然后那张微微泛黄的纸张便在金光中化为了烟尘。

法痴一摆手,道:“赵施主,你与我们寒云寺的瓜葛就此了结,你可以走了。”

“大师,求求你,让我见见觉清吧。一眼,只要一眼就好!”赵文凄惶道。

法痴却不答,只是闭目枯坐。

赵文苦苦哀求了许久,但法痴仍然枯坐不语,她知dào

法痴心意已决,便转身出了禅房。

就在她走出禅房后,原本如同枯木一般的法痴突然睁开眼来,叹道:“觉清,为师对不起你。佛宗大计,佛宗大计!若不是为了这狗屁佛宗大计,我何苦如此逼迫你呢?若不是为了这佛宗大计,我又怎么会对他如此客气?你生性不知变通,白白把命送了,只怕那小子还不领情啊!”

禅房外,孙慕云和小空不安地等待着,直到看见赵文拖沓着脚步走出来,这才放下心来。

孙慕云道:“师姐,你可问出觉清葬在哪里了?”

赵文摇摇头。

“既然法痴大师不肯说,我们便问问别人吧。”孙慕云道,“便等我找找穆慈法王。”

他的地之眼施展开来,将整个寒云寺笼罩其中。

前殿、正殿、后殿、厢房、厨房、静室和灯室,他一间间细细地察看过去,却都没有找到穆慈法王的身影。

这穆慈法王便如当初凭空出现一般,竟也诡异地消失不见了。

孙慕云顿时明白过来,道:“我们走吧,此地已经不欢迎我们了。”

赵文的脸上仍旧带着泪痕,抽泣道:“小师弟,我们去哪里?”

“我们回家。”孙慕云面带笑意道。

他伸出手,想替赵文擦去脸上的泪痕,赵文愣了愣,却让了开去。

“回家?”赵文一听,终于破涕为笑道,“我许久未曾见到爷爷了,现在好想他。”

孙慕云心底咯噔一声,猛然想起赵文被秦不伤掳走在前,此时尚不知百炼堂被毁赵牧之殒落的事情,心下顿时彷徨起来,也不知究竟该不该告sù

她这些。想了片刻,他还是决定过些时日再说。因为此时赵文身体很差,只怕经受不了太大的刺激。

“是啊,我们回家去。”他笑道,“师姐你不是答yīng

过要带我去玩的吗?好像我们还未曾一起好好玩过呢。”

赵文愣了一下,也露出笑意来,道:“小师弟,你以前天天都对着寒霜谷里的那块破石壁修liàn

,根本就没有时间陪我,我又怎么带你去玩?”

孙慕云道:“以后不会了,我一定会多陪陪你。想想那时,我只要看着师姐你,就觉得很是高兴呢!”

赵文点点头,有口无心道:“是啊,想想那时,玉成哥哥还在的时候,是多么让人开心。”

声音戛然而止,静得让人心悸。

赵文低着头,不敢去看孙慕云的脸,却又忍不住偷偷地瞥了一眼。

但她从那张平静的脸上,并未看到任何的波澜。

孙慕云突然笑了起来,那笑意微微有些牵强,道:“不提这些了,我们先回家吧。”

赵文抽了一下鼻子,道:“怎么回去啊?”

孙慕云便将她带入麒麟古城中,然后道:“你便好好呆在这里,等到了百炼堂,我再喊你出来。”

说完也不待赵文回答,他便径直出了麒麟古城,正看到小空瞪着一双猴眼盯着自己。

孙慕云被它盯得浑身不自在,笑骂道:“死猴头,你看什么呢?”

小空道:“慕云,你不喜欢赵姑娘啦?”

孙慕云又惊又气道:“你这死猴子又能知dào

什么?”

小空不满道:“你以前为赵姑娘做了这么多,难道不是因为喜欢她吗?难道现在你不喜欢她了?”

孙慕云给了它一个暴栗,道:“你这猴头,只知dào

开口胡扯。我如今有了娇娇,自然不会再喜欢我师姐了,你懂了吗?”

小空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便听孙慕云猛然朝着自己一声大喝:“快给我滚回麒麟古城去。”

它便嘟噜着嘴,一副不情愿的模样,气呼呼地回到麒麟古城中去了。

孙慕云看着头顶的彼苍,轻叹道:“喜欢又如何?我喜欢的人,她偏偏不喜欢我呢……”

他唏嘘良久,却又轻轻地笑了起来。

彼时日映云薄,秋高天深。

第三十二章 厉兵秣马

一路奔波,不远万里回到百炼堂后,孙慕云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便在寒霜谷中寻了一间空着的厢房沉沉睡去了。

大师兄戴鹏早已在数月前便出门游历修行去了,二师兄毕心白依然如之前一般神mì

,也不知身在何处。孙慕云倒着实想和这位二师兄见上一面,毕心白倒也回来过一次,但那时孙慕云正在为求炼制碧柯沉血丹的三味主药奔波着,自然是失之交臂了。

赵文一出麒麟古城,便发xiàn

此地并不是之前的百炼堂,询问之下才被告知实情。好在这段时间她的身体已经恢复大半,悲伤之下虽然精神有些萎靡,但却并无大碍。

孙慕云回来翌日就被宋祁请了过去,却是宋祁向他打听云仙子的情况,孙慕云心知他的意图,便如实相告。他得知云仙子已经被帝国修士招揽前往康定城驻防,不禁有些失望。孙慕云见他眉间隐有黑气,细问之下才知他修liàn

时岔了气,险些走火入魔,虽然命保住了,但是一身修为却丢掉了七七八八。若是能够招揽到云仙子这样的大修士,自然可以稳坐掌门之位,但招揽不到的话,只怕很快就要被别的长老挤下台去了。孙慕云虽然觉得他有些可怜,但他并不想掺和这些争权夺利的纷争,打了个哈哈便告辞了。

此后的日子过得倒也安稳,万神殿虽然已经得知孙慕云还活着的消息,但是他整日待在百炼堂中,加之有白马寺在旁,他们便暂时息了对付孙慕云的念想。

陈娇娇也很快就如约来到了百炼堂,她带来的黄金多得让孙慕云感到骇然,他几乎怀疑陈娇娇是不是去皇家的金库打劫了。而陈娇娇身为合体期的大修士,又是百炼堂弟子孙慕云的妻子,自然受到了超乎想象的优待,立kè

便成了百炼堂的客卿。而孙慕云,也因此很无奈地接受了一个长老的头衔。

至于鬼王,自从那日突然不辞而别折回大雪山后,便杳无音讯了。孙慕云也时常会想起他来,便觉得这是他见过的所有人里最复杂的一个。

他实在是看不透。

光阴荏苒,转眼间五年便过去了。

孙慕云在这五年间着实做了不少事情,他经过云仙子点拨知dào

了外四法则的应用分为遁、控、逸、极四种,其中极是一种接近本源的应用。他便有种强烈的感觉,自己所感受到的大地律动应该就是土之法则应用中的极了。他潜心感悟,加上和小空、陈娇娇整日切磋交流,终于领悟了土之法则应用中的控。只说对控的领悟,小空比陈娇娇还要厉害上许多。但是陈娇娇对遁的领悟,简直到了“令人发指”的地步了。那近乎耍赖皮的遁,倒叫小空和孙慕云看得好生羡慕。

孙慕云所料不差,在这五年的时间里,潜藏着的那股暗涌终于不受控zhì

地喷发了出来。活不下去后,终于有人揭竿而起了,随后燕云帝国的铁骑便前往进行镇压。就在那些起义军穷途末路的时候,总会突然出现一个神mì

人来,将原本抱着必死之心的众人悉数救走。

此人自然便是孙慕云了,他在起义军面临绝境时伸出援手,众人自然对他誓死效忠。他便将众人扔在麒麟古城中,交给鬼将进行操练。众人见他们的将军居然是个鬼物,心下自然都是忐忑不安,对搭救他们的孙慕云自然更是惊惧交加。孙慕云闲暇时便和陈娇娇一起待在麒麟古城中,看鬼将操练这些新兵。

他用黄金买来了精良的盔甲和武器,但是却没有买马。

鬼将曾询问他为何进行备战,他便告之用来抵御兽潮。鬼将无意中透露出一个极其有用的信息,那便是马匹非常畏惧妖兽,若是骑兵部队遇到妖兽,必然会一溃千里,只轮不返。即使强如虎豹犀牛,面对妖兽时也会落荒而逃,所以骑兵中的王者铁甲犀牛骑兵和来如风去如电的异类虎豹骑,也是无法抵御妖兽的。所以与妖兽的正面作战都在城寨中进行,虽然只能被动挨打未免窝囊,但倚仗高大的城墙,尚有一拼之力。若不然,妖兽的一次集群冲锋,便会让人类部队所有的抵抗都化为烟尘。城战时,平素在战场上被视为鸡肋的步兵,将会发挥出难以想象的作用来。真泽大陆上的步兵兵种一般分为甲士、长枪兵、刀盾兵和弓弩手四类。甲士稀少但是战斗力最强,刀盾兵是掩护侧翼所用,弓弩手一般用来守城,步兵真zhèng

的杀伤力便来自长枪如林的长枪兵了。在和妖兽作战时,弓弩手居高临下,箭矢弩矢攒射如雨,可以覆盖全场;长枪兵用丈余的长枪,将攀上墙头的大型妖兽顶下去,以便对弓弩手进行有效的保护;刀盾兵则紧贴城垛,对小型妖兽进行阻击,以免长枪兵被贴近之后惨遭屠戮;步兵中的王者甲士则成了救火队员,哪里有险情,便去哪里增援。

这样的城战方略确实很合理,但是孙慕云觉得过于保守了。他在寻找冰雪之心时,曾在极北大冰原和大雪山中遇到过很多妖兽,对妖兽的战斗力已经有了一个大概的了解。妖兽冲锋时的杀伤力恐怖无比,估计连甲士都可以秒杀掉。但是一旦停下来,就没有那么可怕了。它们的集群冲锋,可以轻松地碾碎挡在面前的一切。若要和它们正面作战,必须要想办法让它们无法冲锋。

长枪阵。这是孙慕云想到的第一个办法。

经过战争考验的长枪阵,确实是步兵抵御骑兵的不二利器,但是仅靠长枪阵要面对妖兽的冲锋就实在太寒碜了。孙慕云和鬼将商量后,便大胆地对长枪兵进行了改造细分。他将

长枪兵系分为长枪兵、长矛兵、长戟兵和战锤兵,长枪兵的武器是名副其实的长枪,一般有一丈以上的长度。长矛兵和长戟兵的武器一般都是七尺左右的长度,长矛略短一些。长戟前端有钩弧,可以有效的防止妖兽贴近;长矛的作用是用来投掷,密集的长矛投掷非常恐怖,经常被用来在胶着的战争中打开缺口。战锤势大力沉,在近战搏杀的时候,可以用来敲碎皮糙肉厚的妖兽的腿骨。

第二个办法便要靠刀盾兵了。

孙慕云又将刀盾兵系分为刀盾兵和滚刀手,刀盾兵主要是用来防御的,滚刀手才是可怕的杀人利器。通常刀盾兵列于阵前,滚刀手藏于盾后,两边死磕上了之后,丈余的长枪和七尺多长的长戟自然会将妖兽的前军顶住,妖兽寸步难行,当然两边都是如此。通常两边胶着的时候,骑兵是最有效的手段,可以用骑兵从侧翼冲散队形,还可以投掷密集的长矛。但是面对妖兽便只有让滚刀手出场了,滚刀手利用盾牌收起的空档杀出,利用攻击的盲点滚到对方阵前,用手中的短刀斩击妖兽的脚,也可以让对方的阵型大乱。

最后是弓弩手,平素一直郁郁不得志的弓弩手,在孙慕云手中得到了前所未有的重用。因为他所布下的战阵不管是长枪兵系还是刀盾兵系,都只是阻敌之用,要以最小损失完成最大杀伤,只有让弓弩手登场了。用三线战术的方法,开战前弓弩手对妖兽前军进行攒射,妖兽冲至,长枪兵系和刀盾兵系顶上,弓弩手退至阵后,对妖兽中军、后军进行覆盖性的轰炸。说是轰炸,一点也不夸张,妖兽皮糙肉厚,若是寻常箭矢、弩矢,即使是八臂重弩和十六臂重弩,也很难对妖兽造成致命的伤害。

为此孙慕云苦恼了很久,终于想起天机老人留下的一个名曰爆烈箭的方子,交与百炼堂的巧匠造了些样品出来。那爆烈箭造成的杀伤力让他也乍舌不已,若是万千爆烈箭往敌阵中投去的时候,便与轰炸无异了。但是这样的场面只能想想罢了,却不可能真的出现,因为使用爆烈箭,射出的不是箭矢,而是黄金。只有找到妖兽主力后,再用爆烈箭将之一举歼灭。

至于步兵中的王者甲士,孙慕云有了更好的替换,便是那三万余的军鬼。它们比之甲士更加恐怖,最重yào

的是军鬼可以进入消散状态,是极难杀死的。因此它们担当的是最重yào

也最恐怖的任务——抵御妖兽第一波的冲锋。战阵布置得再好,若是抵御不住妖兽最恐怖的第一波冲锋,也只有全军覆没的下场了。军鬼部队抵挡妖兽的第一波冲击后,便与之肉搏厮杀,使之冲锋的阵型大乱后,便是人类部队上场决胜的时刻了。然后它们便退至阵后,保护后军的弓弩手。

军鬼部队与人类部队进行合zuò

,这是孙慕云从未想过的事情,但是想到他们即将面对的敌人,他便又释然了。

大人者,言不必信,行不必果,惟义所在。

如此厉兵秣马后,便只有静待兽潮到来了。因为孙慕云心中,一直都记着和天机老人的约定:望多加珍重,期兽潮暴发之时,再见于荒梦。

荒梦,当年从那里开始,却不知能否在那里结束呢?

第三十三章 鬼城娑罗

冬去春来,在这万物复苏的时节里,兽潮却暴发了。

孙慕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先是愣了一下,接着竟有些欢喜起来。苦等数年,清算的时候终于到了!

他便辞别了陈娇娇与赵文,带着小空和小宝朝着荒梦去了。

陈娇娇本想跟来,但孙慕云觉得此去荒梦与天机老人相会,是自己最看重的私事,实在不便让她同去,好说歹说终于让她乖乖地待在了百炼堂。

荒梦在何处,孙慕云早已忘了,但是他记得似乎在一座名曰娑罗城的城池附近。就是在那里,他和小天遇到了葛长崎,然后葛长崎便强迫二人跟着他回到百炼堂,才有了今日种种。若是没有遇上葛长崎,或许一切都会不一样吧?

孙慕云时常会想,或许会比现在好上很多吧?很多人也许就不会因为自己而死了。

但,也可能坏上很多。或许会死去更多的人呢?

反正谁知dào

呢!事已至此,多说无益。

如果有悔,想想,再来一次,只怕还一样。如果有恨,想想,那恨的人与事,也将随着回忆凋零。

兽潮暴发的消息是云仙子传给他的,康定城的修士斥候带回来的消息称,此时正有数不清的妖兽冲出一线天,往着苦寒之地蜂拥而去。

来就来吧,也该有个了结了。

孙慕云倒未曾觉得有什么,他此时只一心想要找到荒梦,然后与天机老人见上一面。他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问,也许只有天机老人能够给他解惑了。

他花了半月时间便寻到了娑罗城,这座城池早已成为鬼城,荒废多年了。

此时日方初升,大如车轮。晨雾似幕,晓寒犹嫩。

孙慕云漫步在城中的街道上,小空和小宝跟在他的身后。

街道两旁的店铺早已是户牖生尘,蛛网弥延了。那些窗户或脱落或破损,在初春刺骨的寒风中晃来荡去,发出“吱呀吱呀”的怪声来,让人感到毛骨悚然。

小空缩头缩脑地跟在孙慕云身后,眼睛不住地往两旁的阴影中扫去,抱怨道:“慕云,你好端端地非要跑到这鬼城中来,若是遇上什么凶悍的厉鬼……”

说到这里,孙慕云突然转过身来,朝小空做了个鬼脸。小空早已神经过敏,一见之下立时吓得上蹿下跳起来,同时惊叫不已。

孙慕云在一旁看得哈哈大笑,笑声在这寂静的娑罗城中回荡着,显得嗡声嗡气。

小空老羞成怒,狠狠地掐了孙慕云一把,痛得其笑声立kè

变成了惨呼。

孙慕云吃了亏,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便伸手朝着小空抓去。

小空立kè

闪身躲过,同时朝孙慕云做了个鬼脸,道:“来啊来啊,你来抓我啊,你又抓不到我!”

刚说完,便看孙慕云恶狠狠地朝自己扑了过来。

它心下一动,便欲闪身躲过,突然发xiàn

身体一滞,竟然动弹不得了,便被孙慕云一把抄在了手里。

孙慕云也不客气,立kè

来了几记暴栗,倒把个猴头敲得泪眼汪汪。

一向懒惰的小宝此时竟高兴地低吼起来,同时在孙慕云腿上蹭了蹭。孙慕云摸了摸它的背,道:“还是我家小宝好,比小空这皮猴乖多了。”

小空立时明白过来,刚刚是遭了小宝的暗算,便恶狠狠地瞪了它一眼。

就在此时,这条街道的尽头突然传来一阵“沙沙”的声响。

初时这声音微小而细碎,便似树叶在风中轻摆一般,后来这声音却越来越大,好似一个人拖沓着脚步,在这街道上走着。

孙慕云心下一凛,立kè

放开小空,同时朝街道尽头凝神细看。

此时晨雾渐阑,燠日高悬,莹华的日光将这条街道照得透亮。孙慕云立kè

弄清了这沙沙声是从何而来,因为他看到街道尽头有一个人拖沓着脚步,在这铺满灰尘的街道上,一步一步地朝自己这边走来。看到那人的面容时,他情不自禁地咽了口唾液。

只见整张脸上坑坑洼洼,如同雨檐下的石板一般。其深处可见颊骨,白骨森然,烂肉翻卷。他的头发花白,头颅中爬满了蛆虫,正在拼命地蠕动着,如同泛起的波浪一般。风起时,便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

小空吓得浑身瑟瑟发抖,抱着孙慕云的大腿,将整个头埋入他的腿根里,颤声道:“鬼!真的是厉鬼!”

“这不是鬼。”孙慕云盯着那老人看了片刻,便感到体内开始翻江倒海,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道,“普通的鬼是不能见阳光的,而且他分明还有身体。”

此时那老人已经走到近前,但他毫不停顿地朝前走去。就在与孙慕云擦肩而过的时候,他突然开口道:“客官,你从何处来?”

他的声音苍老而沙哑,这一问顿时让孙慕云浑身都冒起了鸡皮疙瘩。

孙慕云正待开口时,忽听那老人又道:“客官,原来你是从康定城来的,那你可曾见过我的儿子?”

顿了顿,老人接着道:“你问我儿子叫什么?他呀,叫吉星,他要来救我的。”

孙慕云听得心下一阵迷惑,那老人又道:“客官,你不曾见过我家吉星啊,那实在是打扰了。”

说完,那老人竟然又拖沓着往街道的另一头走去。

孙慕云开口喊道:“老人家。”

那老人置若罔闻,仍旧朝前走着。走了片刻,忽然又停了下来,孙慕云一见连忙快步赶了上去,正听到那老人道:“客官,你从何处来?”

孙慕云接口道:“老人家,我是从百炼堂来的。”

那老人又道:“客官,原来你是从康定城来的,那你可曾见过我的儿子?”

孙慕云心下一凛,朝小空、小宝道:“有些诡异,我们先躲回麒麟古城去。”

小空早有此意,但又怕小宝笑话它,便一直未曾这样做,此时如蒙大赦,急忙躲进了麒麟古城中去了。

到了麒麟古城中,孙慕云看着正在操练诸军的鬼将,突然心念一动,便将他召至跟前,问道:“将军,你可认识一个名叫吉星的人?”

鬼将的身体颤了颤,道:“认识。”

“那你可知他现在何处?”孙慕云又道。

鬼王摇了摇头,道:“统领,你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孙慕云便将方才遇到这个诡异老人的事情给他讲述了一遍,鬼将听完,默不作声,半晌方道:“你所说的老人家,现在何处?”

“想必还在那街道上逛着呢。”孙慕云道,“看他的样子,分明是死了,可是又能说出话来,虽然口齿不清,但条理倒也清晰。只是一直在自言自语,着实有些诡异了!”

“统领,可否容我看上一眼?”鬼将道。

孙慕云点点头,道:“你既然认识吉星,便去见见那老人家,告sù

他吉星哪里去了。”

二人便一同出了麒麟古城,又出现在娑罗城的街道上。

孙慕云找了片刻,疑惑道:“那老人家哪里去了?刚才分明还在这条街道上走着呢。”

鬼将看了看四周房屋坍塌乱草披离的景象,不禁仰天喟叹道:“一别十数载,今日始归来。乱草披离,户牖生尘。池亭俨然,旧梦难寻!”

孙慕云心下一动,惊道:“将军,你莫不是……”

鬼将点点头,发出凄然的一声长啸。那啸声,遏天边,乱云愁凝。

孙慕云见他痛楚难当,便欲安慰他一番,话到嘴边,终究说不出来。

鬼将身上鬼气森腾,显然心绪动荡难平,他道:“统领,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也不待孙慕云回应,鬼将便自顾自地开口道:“我原本有个名字,叫做孟吉星。我父亲孟起便是这娑罗城的城主,当然只是老城主罢了,而新城主便是我胞弟孟福星。原本长幼有序,我身为孟家的嫡子,自然最有资格继承我父亲的城主之位。怎奈何我胞弟不甘屈居我之下,原本他势单力薄,纵然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这个贼胆。但后来他不知从何处结识了一个妖道,那妖道法力高深,兼之心肠歹毒,一再怂恿我胞弟犯上作乱。孟福星最终经受不住他的怂恿和**,便趁着给父亲做寿的机会,发动了政变。他将我和父亲二人囚禁起来,然后便开始清除异己,培植党羽,原本我父亲手下的家臣被杀了个七七八八。说起来,他确实比我更适合当这个城主,因为他的脸皮够厚心也够黑。他奉行的不是‘顺我者昌,逆我者亡’,而是‘始逆我者,终顺亦亡’!我和父亲其时都确信我们二人将必死无疑。他这般倒行逆施,也终于引起了士兵的哗变,但却被那妖道用强横的手段给镇压了。”

鬼将的神情有些恍惚,又接口道:“我父亲趁着哗变之机,用贴身藏着的一颗夜明珠买通狱卒。那狱卒收了贿赂,兼之我父亲苦苦哀求,便将我放了出来。我与父亲约定,一旦前往康定城借到救兵,便回来救他出去。此后我逃出城外,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赶往康定城去搬救兵。康定城主与我父亲有些薄交,便欲借给我兵马,却不料他那夫人横加阻拦。我心中又急又怒,却不知究竟该怎么办。倒是那夫人的丫鬟好心提醒我得进些孝敬,我这才明白过来。可我逃出生天时走得窘迫,金银细软一干俗物,倒未带分毫。便只有一咬牙,将家传的一把宝剑进了孝敬,这才借出兵马来。因为耽搁了些时日,我心下大急,生怕父亲会横遭不测,便急于救我父亲出来,失了冷静倒中了那妖道的计谋,不光未曾救出我父亲来,反倒把自己的性命也搭进去了。”

孙慕云听罢,不免唏嘘了一番,道:“那妖道现在何处?”

鬼将道:“那妖道喜穿紫衣,他来此处搅风搅雨,当是为了收集怨气而来。收集到足够的怨气之后,便不知祸害何方去了。”

孙慕云惊怒道:“秦不伤!”

“原来那妖道叫做秦不伤?”鬼将又道,“他将我和借来的数万援兵诱入城中,用那歹毒无比的阴火拘魂阵炼化。我们魂魄被拘阵中,便不得进入轮回,最终都化为了鬼身。”

孙慕云闻言,顿时咬牙切齿道:“鬼道之人,果然没一个好东西!”

第三十四章 收买人心

“那妖道着实厉害。”鬼将闷声道,“我料想斗他不过,兼之寻他不得,便只有先提高自己的修为。怎奈何我虽为鬼中翘楚,但并非鬼仙之体,夺舍不得,只有通过不断吞噬新鲜的血肉来提高修为了。所以我便带领麾下鬼众做了许多伤天害理的事情,这实非我所愿。如今我已无需再通过吞噬血肉进行修liàn

,料想也能斗得过那妖道了,以后得了空闲便去寻他。”

“不用了。”孙慕云看着鬼将道,“秦不伤已经死了。”

“死了?”鬼将难以置信道,“那妖道的手段着实了得,却不知是如何死的?”

“他嘛……”孙慕云心念急转道,“已经是合体期的修为了,着实厉害。我为了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终于得手。虽然当时我也受了重伤,但他却已经魂飞魄散,死得不能再死了!”

鬼将一听,浑身不住地颤抖起来,身周的鬼气幻化无方,或虎或豹,或虫或蟒,显然心下激动不已。他突然仰天凄厉地吼叫起来,道:“老天开眼,终于让我大仇得报!父亲,你听见了吗?那妖道,终于死了!”

这声音在空旷寂静的娑罗城中回荡着,回声和原来的声音混在一起,响成“嗡嗡”的一片。

鬼将回过神来,看着孙慕云,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道:“统领,往昔我未曾真zhèng

服你。如今你帮我报仇雪恨,让我父亲、胞弟能够死得瞑目,自此我甘愿鞍前马后追随着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将军。”孙慕云急忙伸手去扶他,手却穿过那鬼气直接透了进去,他便有些悻悻道,“你快起来吧,不要说这些见外话。”

鬼将站起身来,道:“吾王让我感到敬畏,统领您却值得我去爱戴。”

孙慕云笑道:“将军,你言重了,我所做的不过是分内之事罢了。我看将军你似乎并不憎恨你的胞弟,这是为何?”

鬼将陷入沉思中,半晌方道:“福星他,心地还是好的,他做这些定然非其所愿,一定是受了那妖道的控zhì

。原本我将这城主之位让与他又有何妨?他是被那妖道害了,我又如何能够恨他?”

孙慕云心下道:我看未必,这些只是你的一些情愿罢了,真zhèng

害他的不是秦不伤,而是他自己心中的贪欲啊。

但这样的想法,他是无论如何不会也不能说出口的。

就在此时,那街道尽头又传来那踢着尘土的拖沓脚步声,孙慕云一惊,方想开口,却发觉身边鬼将的目光凝如实质,死死地盯着那个看起来恐怖无比状若恶鬼的老人。

这一眼,好似穿过了千年。那些风刀霜剑,那些是是非非,那些丑恶狰狞,都已经变得无关紧要了,因为那尽头一直有个人在等待着你。

鬼将的嘴角抽了抽,终于颤声道:“父亲,孩儿回来了。”

声音低不可闻。

那老人踩着疲沓的脚步,走到二人跟前,便开口道:“客官,你从何处来?”

鬼将神情恍惚,想要开口却又不知该如何作答。

却听那老人接着道:“客官,原来你是从康定城来的,那你可曾见过我的儿子?”

鬼将死死地捏着拳头,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人又自言自语道:“你问我儿子叫什么?他呀,叫吉星,他要来救我的。”

鬼将终于彻底地崩溃了,他几乎带着哭腔道:“我是吉星,我是吉星。父亲,我就是你的儿子吉星啊!”

那老人却丝毫没有任何回应。

孙慕云略带迟疑道:“老人家已经死了吧?”

“客官,你不曾见过我家吉星啊,那实在是打扰了。”老人说完这句,便又颤颤巍巍地往街道的尽头挪去。

鬼将目送着老人远处,喉咙里响起一阵咕噜声来。接着他双臂高举,双拳紧握,终于难以自抑地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惨嚎来。就像身负重伤的母狼护崽,面对猎人举起的猎枪时,用生命发出的凄厉惊惶、不顾一切的嚎叫声。

孙慕云等了许久,方轻声道:“将军,你父亲现在如同一个活死人一般,不若……”

他欲言又止,抬眼看向鬼将。

鬼将摇摇头,道:“我知dào

我父亲早已死了,但他如此状态,必定是因为心中有极强的执念,所以才不肯前往冥灵再入轮回。我是他的儿子,一定要帮他完成这夙愿。”

孙慕云道:“什么夙愿,他之所以不肯走,便是想要再见你一面罢了。如今既已见到了,不若……就让他老人家尽早解脱吧。”

鬼将面现愁苦之色,忽然恨声道:“不!不行!父亲他还未曾认出我来,他的夙愿还未曾了却。”

“他已经死了!”孙慕云道,“将军,我知dào

你心下难受,但老人家已经不可能再听见你的声音了。”

“不!一定可以的!”鬼将颤声道。

孙慕云便不再说什么,只在心下暗叹了一口气。

过了片刻,那老人又踱了回来,口中仍旧喃喃不休。鬼将上前一把抱住他,可他乃是鬼体,又如何抱得住?他的双手猛然穿过老人的身体,僵在了那里。

他立时便意识到了这点,可是仍旧不依不饶地一次次伸出手去,同时口中不住唤道:“父亲,父亲!我是吉星啊!”

那老人不住地往前走着,鬼将就一直跟着,那落寂的身影直往长街的尽头去了。

孙慕云看着不依不饶的鬼将,心下一阵烦闷。他蓦然想到当日在碧蚨舟上,小空和小天二者只能取其一的时候,他最终选择了小空的事情来。此后孙慕云虽然心下悲痛,但他从未觉得自己有做错过什么,可是此时此刻,他猛然意识到自己本来还有第三条路可以走的——若是自己也是这般不依不饶,甚至以死相逼,那兽神神念所化的老者想必会在自己的坚持下救回小天的。

小天,是我抛弃了你。

一念及此,他的心便狠狠地抽了一下,顿时连话都哽得说不出来了。他闭上眼去,脸上却露出惨然的笑意来。

看着鬼将跟着老人又痴痴地转了回来,孙慕云心下一动,厉声道:“将军!”

鬼将回过神来,用疑惑地眼神看着他。

孙慕云指着那老人,朝鬼将道:“带上老人家,跟我来。”

“去哪里?”鬼将终于开口道。

“老人家被执念所困,难入轮回,不得超生。我便请白马寺的高僧替他超度一番,让他能够重入轮回,得以新生。”

鬼将摇摇头,坚决道:“统领,我父亲未曾见到我,我是不会如此做的!”

孙慕云叹了口气,道:“你父亲的魂魄得以超脱归于冥灵前,会在此界逗留一段时间,那时你们父子便可以相见了。”

鬼将沉默片刻,苦笑道:“统领,我如今已是鬼体,只怕去不得白马寺了。”

“这些僧人常说普度众生,如今便让他们度你一度,有何不可?”孙慕云自嘲道,“我给白马寺惹来的麻烦已然不少,也就不在乎再多这一次了。”

鬼将露出感激之色来,道:“此地离白马寺甚远,来不颇为不便,只怕误了统领你的大计,误了天下苍生啊。”

“天下苍生,与我何干?”孙慕云傲然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拯救天下苍生的重任自然要交给当朝天子去做。若他真的不行了,我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区区妖兽,我若动手,有将军相助,定会如同大水崩沙,利刀破竹,无坚不摧。”

鬼将汗颜道:“统领,还是先……”

“不必多言。”孙慕云打断他的话,道,“我意已决,先陪将军你前往白马寺。天下苍生,若他等得,我便救他;若是等不得了……”

他露出笑意来:“也得给我等着!”

第三十五章 寺门心机

孙慕云和鬼将既已打定主意,便不再迟疑,一路往白马寺飙驰而去。

那老人并无意识,孙慕云无法将他带入麒麟古城中,便只有让鬼将带着。

这一日,便见一道炫目的白光和一团翻腾的黑光直落到白马寺的山门前。

此时正是傍晚时分,香客都已下山去了,白日里熙熙攘攘的山门此时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孙慕云看着白马寺古朴雄伟的山门,朝鬼将道:“这白马寺中的老和尚,倒着实有些真本事,若是他们不允,将军还是不要冒犯了他们。”

鬼将点点头,道:“我这等鬼物,本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他们不赶我出去,便已经是谢天谢地,我又能有什么奢望呢?但终究还是敌不过心中的渴望,总要来试上一试才能甘心。”

“他们常说‘我佛慈悲’。”孙慕云叹道,“今日便要看看他们所言,是否只是春葩丽藻粲于齿牙。”

鬼将看着那历经千年、风雨斑驳的山门,犹豫道:“统领,你带我父亲去吧,我还是不进去了。”

“无妨,一起去吧。”孙慕云想了想,道,“不过将军你还是先变个人形的好。”

“也好。”鬼将点点头,眨眼间就变成了一个身穿黑衣的壮硕汉子。

二人便直往山门里走去,到了近前,一个胖乎乎的迎客僧上前道:“两位施主,今日天色已晚,两位若是来上香的话,还请明日再来吧。”

说到这里,他突然瞪圆了双眼,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来,手舞足蹈地往寺中跑去,同时高声喊道:“妖怪!妖怪!”

却是他看到了鬼将背在身后的那位老人。

孙慕云和鬼将对视一眼,俱都露出苦笑来。他们二人穿过山门,便往寺中走去。

到了寺门前,才发xiàn

这寺门却被一干僧众堵着。那胖乎乎的迎客僧躲在人群中,正在拼命地擦着冷汗。看到孙慕云朝他瞪过来,立kè

瑟瑟发抖起来。

“妖怪!就是他们!”那迎客僧指着孙慕云和鬼将道。

“大胆妖孽,竟敢上我白马寺来捣乱。”那一干僧众中有一精瘦的武僧越众而出,遥遥地指着二人道,“今日,便将你们超度了!”

说着,他便提着一把戒刀杀将过来。

孙慕云冷笑一声,朝鬼将道:“让我来。”他便大步迎了上去。

那武僧高高跃起,居高临下,一刀直朝孙慕云头顶劈来。顿时带起一片呼号之声,四下里都是惨白的刀光,眨眼间便已到了孙慕云头顶。

孙慕云不闪不避,心念一动,头顶上空顿时出现了一座小小的迷你山峰,正挡住了那戒刀的去路。这座迷你山峰,是孙慕云悟出土之法则应用中的控之后,搜集亲土灵气中稀少的土黄色光点造出的。这些土黄色光点究竟是些什么,孙慕云曾就此物和陈娇娇讨论过。陈娇娇虽然精通火之法则,但对于这些土黄色光点是什么东西也不得而知。孙慕云一时兴起,干脆称之为土粹。

这山峰不似泥土那般黝黑,看起来倒是以棕色、黄色为主。在孙慕云的一念之间,便可幻化得或大如山岳,或小如龙眼。兼之这山峰乃凝聚土粹造出,比之用亲土灵气幻化而出的山岳峰岭不知要坚硬了多少倍。孙慕云原本倒也给这座迷你山峰起了个名字,叫做宝黄峰,但因陈娇娇和他切磋时,屡次吃这宝黄峰的亏,心下恨极,便强迫孙慕云将这座山峰改名,如今却叫做鼠儿峰了。

那武僧见此情景,暴喝一声,刀身突然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色,仍旧毫不停歇地朝着鼠儿峰劈去。

瞥见那刀身上突然出现的淡淡金色,孙慕云冷哼一声,道:“倒也有些本事,不过……”

他一个瞬移出现在那武僧身后,两把律动之刀激射而出。那武僧背对着他,浑然不觉身后的危险,一刀狠狠地劈到了鼠儿峰上。

“嘭”的一声,鼠儿峰没有受到丝毫损伤,但那武僧手中的戒刀却在顷刻间化为了齑粉。此时他才发xiàn

孙慕云已然消失,心中正在疑惑之际,那两把律动之刀突然从虚空中冒出,直朝着他激射而来。

身后猎猎风声传来,武僧心知不妙,便想一个拧身躲开,但为时已晚,律动之刀早已到了他的脑后。下一刻,便是身首异处的结果了。见此情景,堵在寺门前的那一干僧众顿时都发出惊呼声来。

“住手!”突然听见一个稚嫩的童音道。

孙慕云心念一动,那两把律动之刀便立时碎裂开来,重新化进身周的大地律动中去了。他此次前来乃是有求于白马寺,自然不可能痛下杀手,方才所为只是想给那些僧众一个下马威罢了。此时达到了目的,孙慕云便将那鼠儿峰化作龙眼大小,托在手中,同时循声朝寺门口望去。

却见一个年约八九岁的小沙弥,从人群中艰难地挤出身来,朝着孙慕云一执礼,接着奶声奶气道:“孙施主,我家师想见你。”

那武僧从鬼门关上捡回一条命来,早已是汗如雨下,精瘦的身体也变得软软的一片,看向孙慕云的目光充满了惧意。

孙慕云和鬼将便一起往寺中走去,那小沙弥忽抬眼道:“孙施主,家师只唤你进去,但并未让……让这位施主进去。”

“小和尚,你家师是哪位高德大能?”孙慕云问道。

小沙弥回答道:“家师便是本寺住持普贤聚德广目妙眼彻视枯闲法王。”

“原来枯闲大师倒有个这么长的名字。”孙慕云忽声音转厉道,“客人来访却被拒之门外,你们白马寺就是如此的待客之道?”

那小沙弥愣了愣,不知该如何作答,便迟疑道:“孙施主,待我去问问家师吧。”

说完,他便转身钻入人群,欲往寺内询问枯闲。

“不必了!”孙慕云朗声道。

那小沙弥一听,停下身来,问道:“孙施主,怎么了?”

“我们进去吧。”孙慕云朝鬼将道。

说着他便带头往寺门口走去,那一干僧众尽皆逡巡畏缩,却都堵在门口不肯相让。

孙慕云一见,手中鼠儿峰化作数丈大小,面带怒气道:“谁敢挡我!”

那一干僧众慑于他的威势,不住地向后退去,目光都紧盯着他托在手中的鼠儿峰。

鬼将突然在身后道:“统领!我看还是算了吧,你带着我父亲进去,我等在此地便可。”

孙慕云停下脚步来,却不转身,只叹了口气,道:“将军,你若不进去,即便你父亲得到了超度,你又如何与他相见呢?”

鬼将便沉默了。

“好了,跟我来吧。”孙慕云道,“我看谁敢挡我!”

鬼将便跟了上来,目光中隐有忧色,小声道:“统领,我们此来是有求于人,是不是不该如此?”

孙慕云露出笑意来,道:“将军你所虑极是,但你却太不了解人性了,我既已来这白马寺搅过几次,他们早就习以为常了,也不在乎多上这么一次。而且平素我就没和他们客气过,若是此次却变得过于客气,只怕那些老和尚倒反而要心生疑虑了。”

“话虽如此……”鬼将沉吟道。

孙慕云又道:“你难道看不出,这些僧众将我们拒之门外,乃是刻意为之。想来是那三位老和尚知dào

我有求于白马寺,心知我必不会痛下杀手,所以尽找这些没用的和尚来堵我们,便是要给我们一个下马威。若我们让了此次,便要让第二次,又会有第三次,加之我们有求于人,必定要低声下气方可。若为将军夙愿,我低声下气又有何妨,只是怕他们趁机提出苛刻的要求,那就麻烦了。”

鬼将惊道:“那可如何是好?”

孙慕云哼声道:“那只有硬闯这寺门了,只要我们闯进去,便是他们输了这第一仗。他们让了这第一次,同样也会有第二、第三次,那将军的事情,也就好办了。这寺门,早已不是一座简简单单的寺门了,而是我们与那些枯字辈的老和尚博弈的棋盘了。现在,已经不光是进与不进的问题了,也不是谁让谁的问题,我们所争的,却是一个‘势’字!”

“势?”鬼将疑惑道。

“不错,势之所至,便如利刃劈麻,所向披靡。虽千万人吾往矣!”孙慕云道,“将军,你跟着我,稍后若是起了冲突,尽管让我来应付,你只要自保即可。”

鬼将点点头。

孙慕云仍旧不放心,又补充道:“你切莫动手伤人,要不就落了口实,那些老和尚若咬住不放,就麻烦了。而我不同,就算伤了那些和尚,只要不出人命,他们也奈何不了我。”

孙慕云便大步往寺门走去,那一干僧众一见,俱都色厉内荏道:“大胆妖孽,再不停下,休怪我们超度了你!”

回答他们的便是呼啸而来的鼠儿峰,此时鼠儿峰早已化作山岳大小,狠狠地朝寺门砸去。

原本堵在寺门前的一干僧众见此情景,便立kè

作鸟兽散,只恨爹娘给自己少生了两条腿,纷纷嚎叫着往寺中逃去。那寺门前,立kè

变得空荡荡一片。

就在偌大的鼠儿峰砸在那寺门上的时候,突然一匹金光从寺中窜出,生生地托住了来势汹汹的鼠儿峰。

便听得“咣”的一声闷响,似乎整个白马寺都为之震颤了一下,但鼠儿峰却被那匹金光死死地顶在了半空中,再难寸进。

第三十六章 谈不拢(上)

“阿弥陀佛。”从寺中传出一个声音道,“孙施主,别来无恙啊?”

孙慕云一听,对鬼将道:“看,正主来了。”

正说着,便从寺中转出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和尚来,正是枯荣。

孙慕云原本正一脸淡漠地做着拆寺毁门的事情,但看到枯荣之后,脸上神情不变,心下却早已破口大骂起来。白马寺中枯字辈的三位高僧,枯杀性情火爆,看起来无甚心机;而枯闲喜怒不形于色,端的是深不可测;倒是这面黄肌瘦的枯荣,整日面带笑意,似乎颇为和善,但若是因此便觉得此乃易与之人,却是要吃个大亏的。而且他屡次刁难自己,孙慕云对他早已恨得咬牙切齿,此时一见,依其心内所想,恨不得扑上去将他剥皮抽筋,才能一解心头积愤。但见到枯荣出现后,孙慕云却又放下心来,枯闲乃白马寺住持,自恃身份,自然不可能前来;若来的是枯杀,便是谈不拢,该往死里打了;现在来的却是枯荣,说明白马寺是讨价还价来了。

孙慕云便打了哈哈,笑答道:“承蒙大师您挂念,我近来倒也无灾无难。”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枯荣道,“不过我看孙施主似乎火气很大,和我白马寺这寺门似乎也有些过节。”

孙慕云一听,心下便又把这个阴险的老和尚骂了个狗血喷头,但是面上仍旧带着笑意道:“哪里哪里,大师,常言道‘好狗不挡道’,这寺门挡着不让我进去,我自该教xùn

它一番。”

枯荣一听,老脸微微一红,旋即便恢复如常,道:“如此,倒的确是这寺门不对,孙施主若想出这口气,请便吧。”

说着,他倒让了开来。

枯荣这一招,以退为进,倒将个孙慕云愣在当场,不知该如何是好。

愣了片刻,他道:“既有大师出面,我便先饶过它这一次,若有下次,定拆不饶!”

说着孙慕云便径直往寺中走去,同时给鬼将递了个眼色。鬼将会意,便背着那老人跟在他身后。

枯荣也不阻拦,任由他二人往寺中走去,目光倒在鬼将身后的老人身上停了片刻。

那老人忽开口道:“客官,你从何处来?”

枯荣吃了一惊,看向这老人的目光中已经带着些许悚然。

“孙施主,我师兄正在禅房等你。”他看了看鬼将,意味深长道,“这位施主,你且跟我来吧。”

鬼将心下一凛,便看向孙慕云。

孙慕云愣了一下,便点了点头,道:“将军,你便随大师去吧。大师乃得道高僧,宅心仁厚,自然不会因为我们拆他寺门的事情便与我们计较一番的。”

说完,他便朝枯荣道:“大师,我没说错吧?”

枯荣心下道:小滑头,要给我下套。

他便打了个哈哈,仍旧带着笑意道:“哎呀,孙施主,你这是哪里话。你且去禅房吧,莫让我师兄等急了。”

鬼将便跟着枯荣去了,而孙慕云来过白马寺数次,便轻车熟路地寻到禅房去了。

到了禅房中,孙慕云顺过一张蒲团坐了下来。上首的枯闲正在闭目枯坐,双手不断地捻动着佛珠。

孙慕云细看之下,才发xiàn

他手中的那串佛珠正是大衍翠生珠,只是这佛门至宝此时看起来与往日有了些许不同。

“大师。”孙慕云朝着枯闲执礼道。

“孙施主。”枯闲睁开眼来,双眼中仍然如同往日一般混沌一片,道,“别来无恙啊?”

孙慕云点点头,唉声叹气道:“承蒙大师挂念,近日无病远日无恙,但是却遇到一件烦心事。”

“哦?”枯闲沉吟道,“却是何事,让孙施主愁闷至此?”

“大师,你常说‘佛怜世人,天下之人,尽皆可渡’,却不知此话该做何解?”孙慕云紧盯着枯闲,生怕放过他脸上任何的神情变化。

枯闲倒露出笑意来,道:“孙施主,你一心向佛,贫僧颇感欣慰。你之疑问,我便妄自解释一番。比如说现在寺中有一鬼物,我佛慈悲,便要渡他。”

孙慕云心下一喜,道:“大师,原来你都已经知dào

了?”

枯闲不置可否道:“鬼物在贫僧眼中,便若宝镜悬空,纤毫毕现,纵使他化作人形,也是隐瞒不了的。佛怜世人,即使他是一鬼物,我等出家人仍要渡他。”

“大师,你准bèi

如何渡他?”孙慕云心中疑惑道。

“如与你同来的那等鬼物,平素造出杀戮无数,早应该被打入载沉海中,永世不得超生,但贫僧心下不忍,便出手渡他。他若早日被贫僧超度了,便可少造杀孽,堕入冥灵界后,也可少受些苦难。”枯闲喟叹道。

“什么?”孙慕云瞠目结舌道,“大师,你要……”

枯闲点点头,右手一挥,顿时出现一道金幕来,从那金幕中,孙慕云看到鬼将正被枯荣和枯杀联手攻击着,此时已经岌岌可危。

“你、你……你们这些混蛋!”孙慕云怒不可遏道,“快放了他!”

枯闲道:“孙施主,这鬼物造杀孽无数,若是放过他,岂不是害了天下苍生?”

“试问人孰无过?”孙慕云颤声道,“大师,你可知他此次冒着杀身之祸前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枯闲若有所思道:“你且说来听听。”

孙慕云便将鬼将与其父亲的故事说了一遍,枯闲听罢,半晌方道:“念他一片诚心,贫僧便做主应了此事。但……”

孙慕云心下便一紧。

“他身为鬼物,造下杀孽无数,岂能如此轻易放过他!此后,他便得留在我白马寺中,青灯黄卷,侍奉我佛,正好补偿他犯下的杀孽。”

孙慕云急道:“大师,万万不可!”

“有何不可?”枯闲慢条斯理道,“贫僧留他性命乃是感念我佛恢宏气度,也算是仁至义尽了。”

“大师,如今兽潮暴发,情势危急。此鬼物乃难得将才,正可率领军队,于妖兽铁蹄之下救出天下苍生,实乃大功德一件。若是将他留在此处礼佛,只怕会害了天下苍生啊!”孙慕云厉声道。

“天下苍生啊……”枯闲不急不慢道,“不是该由你孙施主去解救吗?倒干这鬼物何事?”

孙慕云蓦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朗声道:“若天下苍生需yào

我去拯救,我自该当仁不让,但凭我一己之力,尚不足以成此伟业。”

眼见那光幕中鬼将此时已经被枯杀击晕,然后被收入一个钵盂中,他心中顿时又怒又急,道:“大师,你对我百般刁难,不怕坏了佛宗大计吗?”

枯闲心下一惊,闭上双眼道:“晚了,那鬼物已被我枯杀师弟收入净尘钵盂中,他不日便会化为飞灰,断无生还之理。还有这什么佛宗大计,孙施主,却不知你是从何处听来这等荒谬的东西?”

“大师,我且问你。”孙慕云避而不答,怒气冲冲道,“放与不放,你且给句明白话!”

“怎么?”枯闲睁开眼来,冷笑道,“你这是在威胁贫僧吗?”

“威胁?我岂敢!”孙慕云怒极反笑道,“你们这些佛门高僧平素满口仁义慈悲,现在就是如此践行的吗?”

“仁义?慈悲?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以其不仁,是故至仁。”枯闲道,“对这等鬼物,将其超度,免得再去祸害他人,便是最大的慈悲了。孙施主,你乃是聪明人,自然该深明大义。”

孙慕云怔了半响,方恨声道:“老和尚,若不将我的伙伴放出,我定搅得你白马寺鸡犬不宁!”

“孙施主,这等鬼物,为祸甚烈,人人得而诛之,你若一意孤行,就请自便吧。”枯闲说完便闭目枯坐,缄默不言了。

“好!好!好!”孙慕云厉声道,“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他再不迟疑,猛然瞬移到禅房外,地之眼施展开来,搜寻到枯杀和枯荣的位置,便径直往那边赶去了。小宝和孙慕云心灵相通,此时感受到他澎湃的怒意,早已带着小空从麒麟古城出来助拳了,便跟在孙慕云身后一起朝枯荣和枯杀那边赶去。

到了彼处,枯杀赤眉一拧,道:“小子,又是你。上次已经放过你了,这次你竟胆敢将那鬼物带到白马寺来,当真以为我不敢动你吗?”

孙慕云面带愠色,指着他的鼻子道:“老和尚,你竟敢伤我伙伴,快将他放出来,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枯杀冷哼一声道:“要打便打,难不成我会怕了你?若是想让我放了跟你同来的鬼物,也不是不可……”

孙慕云一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那边枯荣也疑惑道:“师弟,这等鬼物可万万不能放的,你莫要开玩笑了。”

却听枯杀接口道:“拿你的命来换,一命换一命,最公平不过。”

“老秃驴!”孙慕云手中鼠儿峰化为山岳一般,直朝过面枯杀当头砸去,道,“你欺人太甚!”

第三十七章 谈不拢(下)

枯杀一见那呼啸而来的鼠儿峰,斥道:“找死!”

他一拳直朝砸来的鼠儿峰轰去,那拳头上青、金二色闪烁不已,顿时带起一阵破空声来。

枯荣却不动手,只在一旁看着,一副置身事外的惬意模样。

小宝和小空却毫不犹豫地朝枯杀扑将过去。小宝身周青光闪动,右爪上青光凝如实质,就像裹着一卷光滑的墨绿绸缎一般,直朝枯杀狠狠扑去。它的速度极快,眨眼间便已经到了枯杀的身前。而小空驱使着身上的青焰,化作一只扬蹄的怒马,朝着枯杀奔踏而去,空中顿时弥漫着一片烟尘火气。

鼠儿峰撞上枯杀的拳头,便觉得整个空间猛然一滞,接着响起一声闷到极点的碰撞声,就仿若有人闷在被子里咳嗽一般,那压抑的声音让人好生难受。

“去!”枯杀猛一发劲,整条手臂上蓦然亮起炫目的金光来,将一座硕大的鼠儿峰倒掷而回,带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爆裂声,直朝着孙慕云撞了过去。瞧他那一副举重若轻的样子,好似在戏耍一般。

此时小宝先自杀到,枯杀看都不看,反身一腿,后发先至,立时便到了小宝的眼前。小宝心下一阵骇然,猛一折身,堪堪躲过。枯杀不愿理它,一纵身,跟在鼠儿峰后面,快逾闪电地朝孙慕云投去。他的身形似缓实疾,很快便从后面追上鼠儿峰,双手按于其上,猛一发力,双臂上暴起的粲然金光刺眼无比,就像推着一块硕大的磨盘一般,从天而降,直朝着孙慕云轰砸而去。

小空驱使着青焰所化的怒马,绕至枯杀身后绞杀过去。枯杀丝毫不将这青焰放在眼中,只腾出一只左手来,用极快的速度结出一个单手的外缚印来,那匹扬蹄嘶鸣、奔踏而来的怒马顿时如陷泥沼之中,拼命挣扎,却越陷越深,丝毫动弹不得。接着它哀鸣一声,竟重新化为了漫天四散的青焰,小空的脸上也随之腾起一抹潮红来。

枯杀推着那鼠儿峰,速度越来越快,最后便如同浮光掠影一般,朝着孙慕云当头轰下。孙慕云心念一动,鼠儿峰便开始急速地缩小,同时将数把律动之刀隐藏在身周的大地律动中,伺机而动。

枯杀眼见鼠儿峰开始急剧地缩小,猛哼一声,双掌中金光如同火焰升腾,在鼠儿峰上重重一拍,孙慕云便觉得如同被一柄大锤狠狠地砸了一下,顿时有一股昏眩感充斥了整个大脑。他心下一惊,发xiàn

自己与鼠儿峰的心神联系已然被切断了。他方回过神来,那鼠儿峰便已经到了眼前。

孙慕云正待瞬移躲开,突然枯杀口中发出一声断喝。这断喝声极其平常,但传入场中众人的耳中便似鼓手在耳畔的一记重锤,又如雷霆天降弥灌四野。孙慕云便觉得心神一阵恍惚,整个人如同失了魂一般。小空和小宝也状若痴呆,傻傻地站在原地不能动弹了。

这断喝之声乃是佛宗鼎鼎有名的当头棒喝,原本是助人顿悟之用,但在枯杀手中却变成了超度别人的利器了。

孙慕云心神恍惚间,忽然从胸前的仙人手骨上传来一阵灼热感,他浑身的血液也为之沸腾了。他回过神来,此时整个天地间似乎都被袭来的鼠儿峰充斥了。恶风猎猎,吹得孙慕云的脸一阵生疼。他毫不犹豫地发动了绝对视角,只见鼠儿峰此时离自己只有数尺的距离,而躲在鼠儿峰后的枯杀,神情肃穆,十指翻飞,显然正在结印。

孙慕云顾不得许多,循着大地律动划出一道诡异的弧形轨迹,身侧顿时出现了一个幻像。在绝对视角中,星月同辉的蓄势是极快的。他蓄势完毕,绝对视角也消失不见了,便一个瞬移躲过袭来的鼠儿峰,带着身侧如同粼粼水波一般的幻像,直朝枯杀倾轧而去。

枯杀十指翻飞,先是结出一个外缚印来,孙慕云顿时觉得如陷泥沼之中,但他毫不停歇,仍旧朝着枯杀当头压下。枯杀又疾速地结出一个内缚印来,两印相叠,却是一个妙到颠毫的双缚印。孙慕云顿时感到一股无匹的力量死死地挤压着自己,同时还有一股粘稠到极致的劲力不断地拉扯、束缚着自己,连身周的大地律动也已然消失不见了。他感到难受至极,仿佛浑身的血液都在往脑中涌去,他喉头一甜,不禁吐出一口鲜血来。

枯杀的身形却动了,一顿足,脚下大地一阵震颤。孙慕云只觉得一阵目眩,枯杀便已然到了自己身后,自高而下,一肘重重砸来。他的手臂上青、金二色光芒暴涨开来,如同春水泛滥,垂天而下,带起一片奢华艳丽的光幕来。

“小宝!”孙慕云立时发动了御灵之法,于电光石火间出现在了小宝身旁。

此时小空已然发动了双魂之法,身后的恶猿幻像也现于体外。见此情景,一旁冷眼观战的枯荣脸上顿时现出沉吟之色来。而小宝则将体表的青光朝着众人身上裹去。

枯杀不依不饶,一脚将尚未落地的鼠儿峰朝着孙慕云踢来,同时手臂上的光幕也被他狠狠掷出,朝着孙慕云席卷过来。那光幕所过之处,顿时响起一阵莫名的气爆声来,就像万户欢腾共度春节燃放鞭炮时发出的一阵凌乱冗杂的声响。

孙慕云一个瞬移躲过砸来的鼠儿峰,同时再次瞬移到枯杀身后,潜藏许久的律动之刀如同毒蛇吐出的芯子一般,蓦然从大地律动中冒出,直朝着枯杀斩击过去。

枯杀满脸不屑道:“雕虫小技!”

他的身周随之冒出刺眼的金光来,倏忽间便涨大开来,就像一个金色的蚕茧一般。数把律动之刀斩击到这金色蚕茧上,便如以卵击石一般,顿时溃散开来。

这本就是虚招,孙慕云脸色不变,立时发动了碎裂空间。枯杀丝毫不惧,那金色的蚕茧蓦然收缩,聚于腿际,接着一腿如走电崩雷,直朝着孙慕云扫去。这一腿又快又急,倏发即至,在身周坍塌扭曲的空间里,好似一把在豆腐中削切的菜刀一般,枯杀腿上附着的金光撕裂了空间,直往孙慕云眉心处飙射而去。

“小空!”孙慕云厉声道。

小空会意,立kè

发动了双魂之法中的幻生黯灭,那道迷离的血光直朝空中的枯杀激射而去。而小宝与孙慕云心灵相通,早已知晓他心中的谋划,及时地发动了风之法则中的束缚。

孙慕云也在此刻发动了扭曲时光,同时心念一动,一道亲土灵气凝聚而成的壁障出现在身后,挡住了倒卷而回的光幕。但只片刻,那道土之壁障便被光幕穿透,四分五裂开来。

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孙慕云已经顾不了这许多,蓄势良久的星月同辉终于释fàng

开来。二人身周的空间经过碎裂空间和金光的轮番**,早已是坍塌崩陷不堪重负。此时星月同辉在这样的空间里释fàng

开来,整个空间顿时像被两只大手生生地撕扯开来一般,一个巨大而狰狞的空间裂隙出现在场中。没有任何声响产生,炫目的火光、翻腾的热浪乍现即逝,都被这空间里张开的狰狞大口生生地吞咽了进去,就像一场慢镜头的无声电影一般,端的是诡异而凶险。

在这样狭小的空间里,星月同辉的威力肆虐开来,就如同一场噩梦一般。不论是枯杀还是孙慕云,都被巨大的能量如同风卷残云一般冲击着,这一下着实可以算是同归于尽的打法了。枯杀受到扭曲时光和风之法则束缚的双重影响,身体的反应慢腾腾的如同蜗牛一般,身后激射而来让人心悸的那道血光截断了他的退路,加上空间里的那张狰狞的大口和星月同辉的肆虐冲击,着实是凶险万分;而孙慕云也面临着近乎相同的境况,但他不受扭曲时光和束缚的影响,反应比枯杀要快上许多,此时见枯杀身陷险境,便要一脚将其送入空间裂隙中,来个落井下石痛打落水狗。枯杀早已觉察,奈何此时动弹不得,心念一动,体内竟飞出一物来,抢先一步直往空间裂隙中投去。

孙慕云抬眼望去,却是一个钵盂。

净尘钵盂……

他心下一凛,便立时明白了枯杀的意图。

在这样巨大的空间裂隙周围,使用瞬移是与自杀无异的。孙慕云只稍稍一愣,便弃了枯杀,伸出手直朝那钵盂抓去。

指尖已经碰触到那钵盂了,凉凉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指甲也在那古朴的钵盂边缘划过。

可是终究晚了一步,那钵盂,划出一道弧线,如同断翼的燕雀、折翅的蝴蝶,就这么堂而皇之、不顾一切地往那张狰狞的巨口中投去了。

孙慕云的心下便像是被一只漆黑的拳头狠狠地捣了一下,身周的一切也仿若都消失不见了,只剩下净尘钵盂划出的那道黯淡的弧线。

方此时刻,他在恍惚中觉得,这种惊心动魄的扑跌,虽只有一瞬,却漫长得仿若经过了一个世纪一般。

第三十八章 底线

风之束缚和扭曲时光的影响终于消失了,枯杀一纵身脱出战团,回到了地面上。

孙慕云仍然愣在当场,背后那道席卷而来的光幕早已穿透了他幻化出的土之壁障,疾速地朝他袭来。但他仿若不觉,不躲不让,却朝着枯杀凄然一笑,道:“枯杀大师,鬼物尚感念父母恩情,你乃堂堂得道高僧,奈何为之?”

枯杀愣了一下,正待开口回应,忽见孙慕云面带淡漠之色,竟折身往那道狰狞的空间裂隙中投去。

“不可!”枯荣和枯杀齐声惶急道。

枯荣蜡黄的脸上老皮一阵翕敛,身上冒出一道极细的青光,眨眼间便越过十数丈的距离,朝着孙慕云飙射而去。枯杀则将空中的那道光幕化为一只巨大的手掌,朝着孙慕云的衣服抓了过去,背后早已是冷汗涔涔。

但孙慕云此举太过突然,枯荣和枯杀虽然已经倾尽全力,但终究慢了一步,只能无可奈何地看着他往那张黑黝黝的巨口中投去。

“阿弥陀佛。”突然响起一声佛号来,便似平地一声惊雷,在场中所有人的耳边炸响。

孙慕云便觉得自己的身体陡然失去了控zhì

,直往那空间裂隙外飘去,直落到地面上方才恢复了正常。

枯闲突然出现在场中,面无表情道:“孙施主,不要冲动。”

孙慕云却不理他,只朝枯杀道:“枯杀大师,敢问你今年贵庚?”

枯杀一愣,不解他的意思,照实答道:“贫僧也活了有数千年了,怎么?”

“哼。”孙慕云冷笑道,“看来你一大把年纪都活到狗身上去了。”

“你!”枯杀赤眉一颤,伸手便要打,却被枯荣一把拦住。

“那鬼物跟我此来,冒着杀身之祸,乃是为超度他那不死不活的父亲而来。但求其父魂归冥灵之际,父子能够团聚一次。如此人伦天理,本该成全一次。”孙慕云颤声道,“你个老和尚,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将他收了。收了就收了,我也认了,你何故赶尽杀绝?”

枯杀蛮横道:“此等鬼物,罪孽深重,为了天下苍生,我自然要超度了他。怎么,难道你觉得不对?”

孙慕云点点头,一抱拳道:“三位高僧,今日所赐我这个小子都记下了。我那可怜的将军听信我的话,来贵寺寻了个死路,也算是我瞎了眼活生生将他推进了火坑。好在青山不改,绿水长流,以后诸位但有用得着我孙某人的地方,我定会‘倾力’相助!”

说完,他便收回鼠儿峰,带着小空和小宝往寺外走去。

枯杀一瞪眼,斥道:“哪里走!”

他便作势要追,却被枯荣一把拦下,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慕云的身影逐渐远去。

枯荣朝着枯闲皱眉道:“师兄,我们这样做,是不是着实有些过火了?”

枯闲沉吟片刻道:“枯荣师弟,孙施主可精得很,他不知从何处得知了我佛宗大计,八成是法痴那老家伙说漏了嘴。依我看,他此次来帮那鬼物的父亲超度是假,真zhèng

的意图只怕是来探探我们的底线。”

“这小子。”枯杀将两只拳头捏得咯咯作响,道,“倒还有两下子,差点让我阴沟里翻船。不过别再让我碰见,不然……”

他的目光朝着山门处直勾勾地望去,鼻中发出一声重重的哼声来。

枯荣面色稍霁,迟疑道:“师兄,孙施主此次吃了老大不小的一个亏,心中必定极其愤恨,只怕对我佛大计非常不利啊。”

“无妨。”枯闲道,“孙施主若连这等气量都没有,我们便休要再提什么佛宗大计了!他此来一直在试探我们的底线,我们又何尝不是在试探他的底线呢?寺门那一阵算我们输了,论到胡搅蛮缠的本事,孙施主比我枯杀师弟稍逊一筹,但比之我们二人要着实强上不少。”

枯杀一听,倒没反应过来,好半晌才一拍脑袋,抱怨道:“师兄,我何时有过胡搅蛮缠?”

枯闲却假装没有听见,道:“第二阵,便是对那鬼物的处理上,这个自然没有什么好说的,这等鬼物来我白马寺中,若是还让他大摇大摆地下得山去,只怕我白马寺在此界以后便抬不起头来了。孙施主所讲的故事着实感人,但这是我的底线,自然不能让他,所以也算是我们扳回一程。”

枯杀一听,恍然大悟道:“师兄,我明白了,这第三仗嘛,便是我与那小子相斗,虽然我大意之下险些中了他的诡计,不过最后我将那净尘钵盂掷进空间裂隙中,断了他的念想。瞧他那惶急愤nù

的样子,甚至想要自杀,自然是我们赢了。”

枯闲倒露出微微的笑意来,转向枯荣道:“师弟,你觉得呢?”

枯荣道:“是我们输了。”

枯杀一愣,疑惑道:“怎么会呢?分明是我赢了!”

枯荣摇摇头,道:“师弟你与孙施主二人相斗,确实是你占了上风,但我们因此与他交恶,只怕于佛宗大计大大的不利。所以我觉得,倒是我们输了。”

枯闲一听,双眼之中依然是混沌一片,道:“诚然,但我所想的与两位师弟却有些不同。孙施主与我枯杀师弟相斗,吃了一些亏,便算是我们稍胜一筹;但后来他情急之下,欲纵身投进那空间裂隙中,此举乃是反败为胜之妙作也!孙施主乃佛子,身系佛宗大计,他平素闹腾一番,我们可以不用理会他;但他若是真要自杀,我们自然不能坐视不理。二位师弟便都出手救他,但没救着,倒逼得我也按捺不住只能出手相救了。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救他,这一下,孙施主便知dào

了我们的底线,我们实在是输得一败涂地啊。”

枯荣和枯杀闻言互望一眼,一时间都不知dào

该说些什么了。

而山门外,孙慕云和小空、小宝正往山下走去。

小空见孙慕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便安慰他道:“慕云,今天这件事不能怪你,是那些老和尚太可恶了!”

孙慕云却没说话,只闷头赶路。

小空又道:“慕云,方才我看你要自杀,可真把我吓坏了。事已至此,你可要想开一点,大不了我们以后回来把这座破庙给他拆了!”

小宝也在一旁呜呜了一阵。

孙慕云道:“你们不用为我担心,我方才并不是想自杀,只是想看看那净尘钵盂可已毁去。我一看之下才发xiàn

,那净尘钵盂应该是件异宝,在那空间裂隙中竟然丝毫无损。如此,将军虽被困净尘钵盂中,也该是毫发无伤的。只怕那枯杀该有些法子,将那净尘钵盂寻回来。这些老和尚,倒是算计好了,要耍我一耍。”

“怎么会这样?”小空抓耳挠腮道。

“这些老和尚,一个个都成了精了。先是在寺门处想给我一个下马威,然后又摆出一副假仁假义的臭嘴脸,想要除去将军是假,要给我一个下马威倒是真的。如此说来,还真是我害了他。时至今日,因我而死的人已是数不胜数,每念及此,我都心下戚戚焉不可终日。”孙慕云感慨道。

小空道:“慕云,他们何故一定要给你一个下马威呢?”

“佛宗大计,我虽然不知到底是什么,但大抵该和我有些关联。这些老和尚,生怕我不好控zhì

,便让我先知dào

一下他们的厉害。之前我来白马寺也叨扰过几次,那枯杀和枯荣可没少刁难我,就是那枯闲,那不是个什么善茬!”孙慕云顿了顿,又道,“将军如今生死未卜,但凭我一人之力,实在不是这三个老和尚的对手,得回去找些帮手来,逼他们将这净尘钵盂交出来,至于如何从钵盂中救出将军,还需从长计议。”

小空便掰着手指头数道:“娇娇姑娘是你的妻子,自然会帮你,我们百炼堂还有些好手,也可以请来助拳。”

孙慕云摇摇头道:“不可,之前白马寺对我百炼堂颇多照顾,此次与他们起了冲突,我们百炼堂是不能出面的。娇娇倒是可以,但只有她的话,要对付这三个老和尚无异于杯水车薪。只可惜陈家远在万里之外的极西沙漠中,如若不然,将陈家老爷子和娇娇的大伯一道请来,加上我与娇娇二人,定叫这三个老和尚吃不了兜着走!”

小空道:“要不我们将仙子也请来助拳?”

“姐姐她在康定城驻防抵御妖兽南下,身系苍生,责任重大,是以不能让她前来。”孙慕云定了定神,道,“实在不行,也只有和娇娇一起往极西走上一趟了。怎奈何我与天机老人有约,如此只怕会错过与他相会的时机。”

此时这一人一猴一虎已经走到山下,孙慕云停下身来,又朝那古朴宏伟的山门驻足观望了片刻,便冷哼一声,道:“我会回来的。”

说到这里,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黯,自言自语道,“只可惜有一人不在,若他在,便也无需这般憋屈了。”

忽听到一个声音接口道:“孙道友,你好似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啊?”

那声音里,分明带着戏谑。

第三十九章 鬼王归来

孙慕云听到这声音,原本未曾在意,突然心下一动醒悟过来,便猛然举目往四周扫去。

便见不远处一棵大树斜出的粗大枝干上,正坐着一位年约十五六的白衣少年,懒懒地倚靠在树干上,两条腿垂在空中不住地晃荡着。那张脸端的是邪美俊逸,正是不辞而别数年未见的鬼王。

鬼王道:“孙道友,没想到数日不见,你倒成了满腹牢骚的闺中怨妇了,却不知何人如此欺辱于你?”

孙慕云讪讪地笑道:“什么数日未见,秦道友,你倒过得潇洒,数年的时间倒被你过成数日了!”

鬼王便哈哈大笑起来。

他笑了一阵,忽指着那山上的白马寺,正色道:“我看你方才是从山上下来的,莫不是那些老和尚欺辱于你?”

小空便插嘴道:“前辈,您真是神机妙算,正是白马寺中的那几个老秃驴故yì

刁难慕云他。慕云他原本也是好意……”

这猴头便劈里啪啦地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自然免不了添油加醋一番,好似枯字辈的那三个老僧都是穷凶恶极的怪物,穷凶极恶地将它主人孙慕云欺辱得死去活来。

孙慕云听在耳中,倒似在那泥潭中滚过了一遭,浑身都不舒坦,但小空也是一番好意,他便没有辩驳。

鬼王听罢,沉吟了片刻,便开口道:“将军他乃鬼体,我虽是鬼烟,但也算是同出一脉。再者他尊我为王,如今他被困净尘钵盂中,生死未卜,我岂能置之不理。”

他从树枝上跳下来,朝着山上的白马寺睨视道:“都随我来。”

说完,他便要往山门去。

孙慕云一把拉住他的衣服,踟蹰道:“秦道友,那三个枯字辈的老和尚此时都在寺中,我们若贸然前去,只怕要吃个大亏。不若改日想个法子将那枯杀引出来,再与他好生做些计较才是。”

鬼王闻言露出笑意来,傲然道:“若是之前,我还有些顾虑。但今时今日,放眼此界,舍我其谁!”

孙慕云呆了一呆,再回过神来时,鬼王已然朝那山门去了。小空那猴头,也早已屁颠屁颠地跟了上去;倒是小宝,仍旧留在原地,傻傻地看着他。他猛一咬牙,便也大步赶了上去。

过了山门,那胖乎乎的迎客僧仍在那里,见了众人,顿时愣了,张了张嘴,半晌没有说出话来。等他回过神来时,孙慕云早已跟着鬼王进到寺里去了。

此时日已西沉,残月如钩,悬于彼苍。

寺中僧众晚课已毕,便都回到各自的厢房歇息去了,只有负责给灯室里的长明灯添油的小沙弥,仍然进进出出不住地忙碌着。

鬼王和孙慕云站在前殿外的一片宽阔的广场上,看着四下里空落落的一片。孙慕云感到有些忐忑不安,而鬼王默立了片刻,忽道:“来了。”

话语方落,便见三条人影陡然出现在场中。当中的正是一脸漠然的枯闲,他的左首便是赤眉赤发的枯杀,剩下的自然便是那面黄肌瘦的枯荣了,只是他的脸上此时少了平素带着的笑意。

鬼王饶有兴致地端详着对面这三位老僧,显得气定神闲。

“阁下究竟是何方神圣?”枯闲倒先开口问道。

鬼王却不理他,反伸出手去,朝左首的枯杀道:“拿来。”

“拿什么?”枯杀感到莫名其妙。

“净尘钵盂。”鬼王的回答非常简单明了。

枯杀面带煞意,却只冷哼了一声。他虽然暴躁却绝不鲁莽,眼见对面这邪异少年分明是来找茬的,而且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自然不敢托大。

“你交与不交,但凭一句话。”鬼王沉声道。

枯杀便转向了枯闲,但见后者面无表情,他便凶神恶煞道:“我若不交呢?你待如何?”

“若不交也行。”鬼王声音转冷,道,“老和尚你交上自己的脑袋即可。”

枯杀一听,将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怒不可遏道:“阁下未免也太狂妄了,就算贫僧不是你的对手,难不成我们师兄弟三人联手还敌不过你?”

鬼王仰天大笑起来,突然身周鬼烟涌动不已,立时唤出五鬼分身来。场中顿时响起呼号不止的凄寒风声,接着便冒出五个黑漆漆的巨大烟团,其中四个化作狰狞的恶鬼,最后一个却化作一个年轻男子的身形来。

孙慕云看了一眼,惊道:“未……未时?”

鬼王便点点头。

他一眼便看出枯闲乃三人中修为最高深的一位,也不去理会怒气冲冲的枯杀,只朝着枯闲傲然道:“老和尚,若是往日,我尚俱你三分,现在却是半分都没有了。你若是不信,便尽管来试上一试。”

枯闲看到未时的身体,原本混沌一片的双眼中突然闪过一道讶色,他死死地盯着未时的身体,半晌忽颓声道:“阁下好手段,竟能寻到上界玄仙的身体炼成化身,我们纵然联手,也是不敌的。”

枯杀心下也是一阵骇然,他的目光也停留在未时的身体上,心思却早已不知dào

跑到何处去了。他心下暗道:没想到这小子竟有如此强横的盟友,我与他数次交恶,只怕很是有些不妥。

心下虽生此念,但他仍旧紧绷着脸,丝毫没有露出怯色来。

“我与诸位素无仇怨,实在无需拼个你死我活,你们只需将那位将军从净尘钵盂中放出,我便即刻退去。”

枯杀心下终究不甘,又朝枯闲望去,但见他的双眼中竟亮起一抹金色来,直朝鬼王看去。

鬼王早已发觉枯闲眼中异色,但他丝毫不在意,见枯杀仍旧不愿将净尘钵盂交出,不禁有些恼怒起来,厉声道:“你莫非真的敬酒不吃吃罚酒?”

枯杀一滞,脸上腾起一片潮红来,枯荣便从背后伸手暗暗推了他一把。

他心下会意,这才极不情愿地走上前去,将那净尘钵盂交了出来。

鬼王伸手接了过来,在眼前瞧了一阵,点头道:“好,今日此事便算了结了,我也不想再追究什么,你们以后好自为之。”

他便一挥手,朗声道:“我们走!”

就在此时,枯闲蓦然开口道:“且慢。”

“怎么?”鬼王睥睨道。

“阁下不是此界中人吧?”枯闲问道。

鬼王一听,反问道:“何以见得?”

枯闲指着自己的双眼道:“我用帝释轮回眼看出你是鬼物,却又不是鬼体,着实有些好奇,所以便问上一问。”

“不错。”鬼王道,“我乃异界鬼烟,被我的主人赐予生命,无意中误入此界。”

“却不知阁下的主人是哪位前辈?”枯闲诧异道。

鬼王便缄口不言,半晌却道:“我的主人便是那‘吞吐日月炼乾坤,自古修士第一人’!”

便见三个枯字辈的老僧顿时面面相觑起来,半晌枯荣好似突然想起了什么,便附在枯杀和枯闲的耳际小声地嘀咕了片刻,便见他二人的脸上都随即露出悚然的神情来,再看向鬼王的目光与方才又截然不同了。

鬼王道:“老和尚,你何须问我,你自己也不是此界中人,却不知为何龟缩于此?”

枯闲便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道:“佛界式微,迫不得已,实非吾之所愿。算了,不提也罢。”

鬼王便晃了晃手中的净尘钵盂,朝枯杀道:“将我将军放出来,这钵盂仍旧还给你。这钵盂是个好东西,不过对我没有任何用处。”

他便将钵盂掷了过去。

枯杀接过来,掌心中金光暴涨,直往净尘钵盂中涌去。过了片刻,净尘钵盂猛地震颤了一下,便见一团鬼气从中冲出,急急地往空中飙射而去。

“将军!”孙慕云高兴道。

鬼将听到呼喊,这才停了下来,正看见下方的鬼王,心下欣喜若狂,来到鬼王身边叩首道:“吾王,能够再见到你,实在是太好了!”

“我已经不是你的王了。”鬼王指着一旁的孙慕云道,“以后他便是你的王。”

鬼将道:“他是我的统领,您才是我的王。”

孙慕云看得心下很不是滋味,暗道:没有实力果然不行。

却忽听鬼王道:“此次是孙道友说服这三位高僧,才将你救了出来,你要好生感谢他。”

鬼将一听,顿时对孙慕云心生感激,说不得又翻来覆去地谢了好一番,但孙慕云心下总觉得很不是滋味。

“我们走。”鬼王道。

鬼将忽然想起自己此行的目的,便又提了出来,有鬼王这等猛人在此,这三位枯字辈的老僧自然不敢怠慢,便帮着超度了鬼将的父亲,终于遂了他的心愿。

那老人的魂魄被超度之后,摆脱了执念的困扰,在飞出体外堕入冥灵时,他终于看到了他的儿子。

他满是激动道:“我的儿子,我就知dào

你不会抛弃为父,你一定会回来的,你果然回来了。”

鬼将点头道:“父亲,你安心地去吧,我永远记得我的名字叫做孟吉星。”

老人透明的魂魄便露出笑意来,朝他已然是鬼物的儿子挥了挥手,平静道:“再见了,我的儿子。”

片刻后,他便消失在了虚空中。

只有夜风,如泣如诉,如喂如叹,依旧毫不停歇地刮着,鉴证着已然或即将发生的一切。

第四十章 茶棚

自下得白马寺,孙慕云一路上都显得闷闷不乐。

小空这个猴头,自然是成天围在鬼王身周“前辈长”“前辈短”个不停,倒只有小宝对孙慕云“不离不弃”了。鬼王绝口不提这数年来发生的事情,不过他心中倒一直挂念着飞羽,怎奈何飞羽此刻身在百炼堂,却是见之不得的。

翌日,鬼王便和孙慕云辞别往百炼堂去了。小空虽然昨日还围着鬼王转个不停,但此时倒颇为坚决地跟着孙慕云往荒梦去了。

离娑罗城数里的地方有一座茶棚,此时没有什么客人,茶棚里也只有一个伙计,想来该即是伙计又是掌柜了。只见几张灰旧的桌子胡乱地摆着,四周散落着十数个简陋的马扎。茶棚顶上罩着的棚布在风中飒飒作响,扭曲颤动不已,有些地方被支撑的竹竿挂破,不住地漏进一阵阵凛冽的寒风来。从这些破损的地方经过,立时感到一股沁入骨髓的凉意,便让人心下不由得感叹“二月春寒正料峭,剜心剔骨不需刀”。

孙慕云走进茶棚,便顺过一个马扎坐了下来。小空也跳上一个马扎,人模猴样地大咧咧坐了下来。倒是小宝,寻了个避风处,又开始呼呼大睡起来。

那一个伙计早就招呼了上来,他肩上搭着一条半旧不新的毛巾,手中提着一个大茶壶。先是拉下肩膀上的毛巾在桌上擦了擦,倒将些浮土飞尘给擦去了,然后便在那灰旧的桌子上摆上两个瓷质的茶杯,接着便用大茶壶开始往茶杯中注水。那茶壶看起来颇为沉重,却被那伙计拎得老高,离那茶杯足有尺许的距离,便见那茶水凝若一线,直往茶杯中落去。这么高的距离,那茶水稳稳地落入杯中,丝毫没有溅出分毫。

孙慕云便叫了一声好,小空本自胡思乱想着,忽听得这一声喝采,便回过神来。那伙计却已然将茶水注上,此时正在询问孙慕云要点些什么。这茶棚偏僻昏暗,又哪里会有什么好东西,孙慕云见他衣衫单薄,心下不忍,虽然他并不需yào

吃什么东西,倒也点了些碎嘴之物。

那伙计便要去准bèi

,忽听身后道:“慢着。”

那声音怪声怪气,分明不是方才那客官的声音。

他心下好奇,回身一看,正看到小空指着桌上的茶杯,龇牙咧嘴道:“你怎么不把茶倒满?”

伙计愣了一下,便笑道:“有道是‘茶倒七分酒斟八分’,为了表示我对诸位客官的敬意,这茶自然不能倒满,当只倒七分。”

孙慕云见他说得有理有据,不卑不亢,便道:“你去忙吧,这猴头不明事理,就喜欢胡闹起哄。”

那伙计便笑着去了。

小空见孙慕云又训斥自己,心下不满,便拿过桌上的茶杯,咕噜噜地胡喝一气。

孙慕云看出它心中不满,便笑道:“你这猴头,倒是个见风使舵的好手,昨日秦道友一来,你便像块泥巴似的粘着他,莫不是嫌弃我不够厉害。”

小空从茶杯后抬起头来,嘴边的绒毛都沾在了脸上,看起来倒有几分滑稽。它谄笑道:“慕云,我小空怎么可能是这种人呢?我只是和前辈许久未见,心下颇为挂念,所以才和他多说了几句话而已。”

孙慕云便站起身来,方伸出手去,便见那猴头已然从马扎上滚下,抱头缩脑地躲了开去,同时道:“慕云,你又想敲我的头!”

孙慕云心下好笑,便坐了回去,朝小空道:“我是不是很弱小?小空,你说实话,我不会怪你的。”

小空踟蹰了片刻,又大摇大摆地坐回马扎上去了,狐疑地看了孙慕云一眼,嘀咕道:“要我说实话的话,我觉得你欺负欺负我还可以,但是碰上真zhèng

厉害的高人,只怕就要吃个大亏了。就比如昨日那三个老秃驴,便让你吃了偌大的一个哑巴亏。若不是前辈后来出面,将那净尘钵盂讨了回来,只怕鬼将军此刻还困在那钵盂中呢,说不定已然魂飞魄散了。”

见到孙慕云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小空心下大定,又道:“你看前辈一出马,那三个老秃驴连屁都不敢放一个,只得乖乖地把那钵盂交出来。一想到那个赤眉老秃驴敢怒而不敢言的憋屈嘴脸,我心下就感到兴奋不已!”

它便又将鬼王的英明神武、霸气无双添油加醋地狠狠夸耀了一番。

孙慕云越听心下越不是滋味,他忽然一拍桌子,感叹道:“没有实力果然是不行的,就连说话都没有底气。想我自从体悟天地法则以来,只觉举步维艰,进展如蜗行蚁走,如今若要保得自己性命尚可,但要以此杀敌,实在是捉襟见肘。难怪众修士皆转投小道,这体悟天地法则的大道之法,当真是玄之又玄。我得古神相助尚且如堕五里雾中,那些修士若行此道,只怕终生无望,倒也实在是怪不得他们。”

小空见孙慕云一拍桌子,便立时闭嘴,但听闻他所言,心下倒也自有一番感慨,便接口道:“慕云,自我依十年之约回到你身边后,这数年来便见你东奔西走,单是为了赵姑娘便西至沙漠,北上雪山,这一路跋山涉水也不知行了多少里路,只怕已经荒废了修liàn

。”

孙慕云一听,用右手的食指在那桌沿上叩了叩,道:“罢了,此事我倒是从未后悔过。而且上天待我不薄,又赐给我像娇娇那样的好妻子。有妇如此,夫复何求?”

小空便点点头,不再说话。

沉默了半晌,那伙计也送来了一些碎嘴之物,放下盘子,他便靠在桌边,也不说话,只盯着小空额头上那撮火红色的毛发看了看。

孙慕云心下忽有所感,便朝那伙计道:“小哥,我心中有些疑问,倒想讨教你一番。”

那伙计连连摆手,道:“客官您客气了,什么讨教,想问什么便尽管问吧。”

孙慕云便道:“我带来的这只猴子能够口吐人言,还带来了一只老虎,不知小哥为何丝毫不惧呢?小哥端的是好胆识!”

小空本自拼命吃着那些碎嘴之物,落得满桌都是,听闻此言,倒也来了兴致,便抬起头来朝那伙计望去。

那伙计便道:“客官,您过奖了,我一介凡夫俗子,哪里有什么胆识可言。这里的生意一直不咸不淡,先前那娑罗城中有人时,一日里总也有些挑夫、樵夫在此歇脚,倒也好讨个生活;但自从娑罗城变为鬼城后,此处人迹罕至,我本想换个营生的行当。但谁曾料想,虽没有人来,倒有些精怪妖鬼前来照顾我的营生,初时我见着他们那凶恶的模样,自然是仄悚难安的,但见它们并无恶意,茶水钱给得比之前那些挑夫、樵夫还要爽快,天长日久便也习以为常了。而且我一穷二白,自问平素也没有做过什么亏心事,实在没有什么需yào

畏惧的,若是客官觉得我有些什么不值一提的胆识,想来便是因此而来的。”

孙慕云心下又惊又叹道:“都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在我看来,它们倒也算得上有情有义了。”

伙计便点点头,道:“诚然如此,它们虽然形象丑陋,但比之那些鱼肉百姓,肆意搜刮民脂民膏的贪官污吏不知要好上多少倍了。”

小空听了片刻,便失了兴趣,在一旁昏昏欲睡,倒把那盘中的碎嘴之物吃得一干二净。而小宝,则早已是鼾声如雷了。

孙慕云又道:“小哥,你所见的那些精怪妖鬼,却不知实力如何?”

那伙计便道:“客官,您又在说笑了。我肉眼凡胎,哪里能够看出它们的实力。它们在我眼里,都是神通非凡的。包括客官您,我想也定然是奇人异士无疑。”

孙慕云便打了个哈哈,推托了一番,便从纳戒中寻了些碎金,放到桌上。

那伙计一见,点头哈腰,连连拜谢,将那些碎金拿在眼前瞧了又瞧,乐得眉眼生花。

孙慕云心下便失望至极,暗道:终究是个俗物啊。

他便招呼了小空和小宝,欲往荒梦去。

方离开茶棚,忽听到身后传来声音道:“恩公,且慢。”却是那伙计追了上来。

孙慕云便停下身来,疑惑道:“小哥,你还有何事?”

那伙计追到近前,气喘吁吁道:“恩公,瞧您所去的方向,可是上山寻神仙去的?”

“神仙?”小空瞪着一双猴眼,乐道,“哪里有什么神仙?”

那伙计缓过气来,道:“此去穿过一片树林,便是一座仙山,那上面可住着神仙呢。那些神仙偶尔还会到我这里来喝些茶水,每次都是从天上飞过来的,让人看了好生羡慕。”

孙慕云心知他所说的必是猎魂一族无疑,便点点头道:“我们正是寻那些神仙去的,怎么?”

那伙计便朝四周看了看,接着小声道:“恩公可要多加小心,今日早些时候,来了些奇奇怪怪的人,其中有一些兽首人身的怪物,都直往仙山去了。他们从我这里经过的时候,都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着实把我吓坏了。”

孙慕云心下咯噔一声,暗道:莫非是兽潮已经到了这里?但他随即便否认了这个想法。

那伙计又道:“今日我得恩公慷慨解囊,自此便可回家与妻儿团聚,不用再受这分离之苦。恩公若真要去仙山的话,还望小心一些,切莫撞上那些怪物。”

说完,他便又千恩万谢地去了。

孙慕云点点头,目送着他离开,叹道:“虽是个俗物,但也是个好人。一些碎金便让他如此感恩戴德,这些普通的百姓们终究都是极善良的。那些妖兽若敢来伤害他们,我定叫它们有来无回!”

小空闻言,便在一旁龇牙咧嘴,同时调笑道:“孙大善人,你可不要想太多,还是先管好你自己吧。”

“你个死猴头。”孙慕云笑骂道,“别跑!”

第四十一章 故人

这片树林里,一人一猴一虎正沿着蜿蜒迤逦的林中小道行走着,他们已行了数日。

此时**慵媚,林中绿意初萌。光秃秃的枝条催吐着新芽,似黄似绿,嫩得似乎能渗出水来。有一片薄薄的雾气,在林中飘来荡去,好似轻纱蛛网一般。

“我和小天当日便是被困在这片树林中,后来幸得林中母树相助,将我们送了出去才得以脱困。”孙慕云触景生情,不禁忆起旧事,朝小空道。

小空正待开口讥笑他一番,突然浑身一个激灵,便见孙慕云也是一脸肃穆之色。

孙慕云将地之眼施展开来,方圆数百丈的范围尽收眼底。便见他忽然一愣,接着指着一处道:“快跟我来!”

他的语气颇为急迫。

孙慕云循着大地律动,在林间如一道狂飙一般,直往一处去了。小空和小宝也跟在后面,同往那处去了。

行了片刻,孙慕云突然停下身形来,却矮身蹲在一丛灌木后面。

小空和小宝也依葫芦画瓢躲在了一丛灌木后面,忽听到一声巨响。

小空心下大奇,便拨开身前的那丛灌木,向场中望去。

只见场中的空地上,一个绿衣墨裙的少女和一只浑身长满了棕黄色绒毛的狼妖激战正酣。那少女手执一根嫩绿的枝条,劈头盖脸地朝那狼妖抽去。而那狼妖身形极快,手中一把金丝朴刀连消带打,神情阴狠狰狞。

朔风激荡,弥延场中。还有一团薄薄的灰雾在空中不住地盘旋着,数次向狼妖冲去,却被它挥出的森然刀风击散了。

四周的参天巨木或从中折断,或被连根拔起,地上竟铺满了整整一层木屑。这一大片空地是被生生地开辟出来的,此时还有树木正不断地受到摧折。

“母树,当日有高人助你,今日我倒要看看谁能救你?”狼妖猖狂地大笑起来。

少女冷哼一声,道:“狼妖,你休要猖狂,此地不远处即是荒梦,有猎魂族人在,岂能容你撒野?”

“哈哈哈……”那狼妖一听,倒停下身形来,狞笑道,“猎魂族人?我残照妖族和沉戈一族联手,他们现如今已是自身难保,你还指望他们前来救你?真是痴心妄想。”

少女闻言一愣,忽咬牙道:“狼妖,你不要得yì

得太早,今日我便要和你同归于尽!”

“找死!”狼妖斥道,正要挥刀上前,忽然心下一凛,收回刀来。

只见四周的灌木丛中忽然转出一个人来,径直走到场中那少女面前,道:“小青,别来无恙啊?”

淑青一愣,细细地打量了孙慕云一番,半晌方迟疑道:“敢问阁下是……”

孙慕云和淑青上次相见的时候,还是个懵懂无知的少年。如今十数年过去了,他不论是身形相貌还是气质阅历均与往日不同,是故淑青想了很久也没有记起他来。

孙慕云不答,却转向那狼妖,道:“你可认得我?”

“你是……”狼妖突然一惊,骇然道,“是你!”它便转身欲走。

“既然来了,就留下吧。”孙慕云冷笑一声,鼠儿峰便出现在了手中,倏忽间化作山岳般大小,直朝狼妖轰去。

狼妖骇得面无人色,身周青光一闪,身形顿时快了一线,堪堪躲过了鼠儿峰的致命一击。

鼠儿峰一击未中,毫不停顿地再次轰来。孙慕云一个瞬移来到狼妖身侧,扭曲时光和碎裂空间同时施展开来,狼妖便仿若痴呆了一般。回过神来时,那鼠儿峰已然到了头顶,它发出一声惶怖至极的嚎叫,接着身上猛然暴起一蓬血雾。在那血雾中,狼妖的身形快如疾风怒电,眨眼间便蹿出十数丈的距离,将众人甩在了身后。

“待我搬来……”它尚未说完,便猛然发xiàn

自己的身体四分五裂开来。

便见一团碎裂的血肉,从半空中洒落了下来。

却是孙慕云将数把律动之刀埋伏在身周的大地律动中,见狼妖欲借血遁逃走,便突然斩出,顿时将那其给活活分尸了。

妖族的身体都是极其强悍的,这只狼妖虽然初臻化形之境,但肉体仍然是强横无比。若是往日的律动之刀,是很难重伤它的。但此次的律动之刀却不同于往日,乃是经过打磨强化的律动之刀,威力非常恐怖。加之其施展了血遁,身体受到了很大的损伤,所以才被活活分尸了。

孙慕云自下白马寺以来,深感自己的弱小,便急切地想要提高自己的战斗力。但是体悟天地法则需yào

机缘和领悟,实在是急不得的,他便想着将自己的一些招式进行强化。绝对视角和天玑灵锁乃血脉技能,根本就无从下手;而扭曲时光和碎裂空间着实好用,但遇上强敌基本就是个鸡肋;真zhèng

能担大任的便只有威力惊人无比的星月同辉,之前他虽然知dào

此招威力甚是恐怖,但在白马寺中与枯杀相斗时偶然将碎裂空间和此招叠加起来,亲身感受了一下星月同辉的冲击,这才深刻地体会到此招的恐怖之处。但凡事有利有弊,此招虽然威力恐怖,却也着实难以驾御,若是一个不甚,只怕反而会害了自己。

如此,便只有强化鼠儿峰和律动之刀了,鼠儿峰初次出场便被枯杀抹去过心神联系,实在是让孙慕云心中有所顾忌。而且鼠儿峰乃是由那些神mì

的土粹构成,土粹此物究竟是什么,他也不得而知。想要改良鼠儿峰,也只有不断收集天地灵气中稀少的土粹,将之掺杂进鼠儿峰中,提高鼠儿峰的威力。但此法甚耗时间,此去荒梦却是拖不得的。孙慕云便开始强化律动之刀。律动之刀脱胎于大地律动,属于土之法则应用中的极,他便试着操纵大地律动对律动之刀进行打磨。尝试后发xiàn

,律动之刀打磨得越薄,威力就越惊人。但也有个极限,若是太薄,便无法聚成律动之刀了。

初时他打磨律动之刀的手法非常粗糙,但这几日赶路时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着尝试,最后终于熟练了一些,打磨出来的律动之刀已然薄了许多,但孙慕云仍然很不满yì

,因为他的手法依然生涩粗糙。

今日见到这狼妖,他自然一眼便认出这狼妖正是之前在此地见过的那只,孙慕云对其殊无好感,兼之见其锱铢必较,过去十数年的时间仍然要向母树淑青报复,便有心用它来祭刀,试试这强化后的律动之刀的威力。经过试验之后,发xiàn

威力果然大增。

“前辈!”淑青走上前来,朝孙慕云执了一礼,道,“多谢前辈出手相助,小青感激不尽。”

孙慕云笑道:“小青,你真的记不起我来了?”

淑青露出迷惘的神情,又打量了孙慕云一番。此时小空和小宝也已然来到她的身边,她看了看这一猴一虎,终于再次带着歉意摇了摇头。

孙慕云便有些失望,脸上却依然带着笑意,指着已然化为一堆碎肉的狼妖道:“它都记得我,你却记不得我?”

淑青脸上依旧带着迷惘的神色,过了片刻却突然惊呼道:“是你!你是慕云前辈!”

她的脸上顿时露出笑意来。

孙慕云见她终究还是记起自己来,心下高兴道:“小青,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你。”

“是啊,前辈救了我两次了,小青实在是无以为报!”淑青忽指着那一猴一虎道,“这两位前辈是……”

便见小空嘻嘻一笑,插嘴道:“小青,叫我空前辈就好。”

孙慕云便伸手欲打,却被小空敏捷地躲开,他朝淑青道:“这两个是我的小跟班,不是什么前辈,你是它们的前辈才是。”

淑青点点头,猛然想起一件事来,朝孙慕云道:“当日与你一同下山的小天前辈呢?为何没有见到他?”

孙慕云顿时愣了愣,只沉默了一下,忽又笑道:“小青,多谢你还记挂着他。他呀,倒也潇洒,早已四处云游去了,此时也不知游历到何方了。”

淑青便点点头。

“小青,你可曾见到一些妖族往山上去?”孙慕云故yì

扯开话题道。

淑青沉吟片刻,回答道:“前辈,早些时候是有一些。小青倒识得他们,正是沉戈一族和残照妖族。他们此来荒梦,只怕所图不小。”

“何以见得?”孙慕云道。

“前辈是否还记得上次我们相见时,我曾提及的一件事情?”淑青反问道。

见孙慕云一脸沉吟之色,淑青便接口道:“我曾说过这荒梦之上,偶尔会有奇异的七色光芒发出,只怕真的是有什么异宝。此后这些年来,我也时常会见到这七色光芒。现在这二族联手,想必就是为此宝而来。”

孙慕云点点头,道:“我正要去荒梦,但此时三族兵戈相见,只怕麻烦不小。”

小空便道:“要不我们等他们打完了再来?”

“不可。”孙慕云眼中一亮,恍然大悟道,“我师父天机老人让我此时相会于荒梦,想必已经料到今日纷争,他这样安排定然是有深意的,我们尽管去就是了。不过我们尽量不要和残照妖族和沉戈一族起冲突,保住自己的小命就好。”

淑青一听,知dào

孙慕云要上山,便道:“小青祝前辈马到成功!”

孙慕云笑道:“借你吉言。我们这就走了,后会有期。”

淑青便摆摆手,道:“多加保重,后会有期。”

便见这一人一猴一虎化作三道狂飙,直往荒梦去了。只留下淑青,仍旧对着他们渐去渐远的背影不住地挥手告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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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破阵

孙慕云、小空和小宝一起到达荒梦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

此时晚霞漫天,天空中五彩斑斓一片,如彩色的幕布一般,或卷或舒,看起来绚丽无比。

整个荒梦却空无一人,实在是诡异无比。

孙慕云原本小心翼翼地摸上山来,生怕撞见残照妖族或者沉戈一族,但眼见如此倒也放下心来。小宝仿佛感受到了什么,两只耳朵不断抖动着,谨慎地跟在孙慕云身面。小空则一贯人小胆大,在那冰鸣石铺成的宽阔大道上大摇大摆地晃荡着,左顾右盼,龇牙咧嘴。

四周若有若无的寒气肆无忌惮地漫过来,像一张张轻忽而凉薄的蛛网,朝众人覆盖过来,纠缠个无休无止。

“有些古怪。”孙慕云朝小空道,“还是小心为妙。”

小空却似乎没有听见,仍旧在那边左顾右盼,甚至还翻起了筋斗。

孙慕云心下无奈,便不理它,正欲往四周查探一番,突然远处传来了一声巨响。随着这声巨响,整座荒梦似乎都震颤了一下。

孙慕云心下一惊,地之眼施展开来,正看到一处金光粲然梵唱悦耳的迷失之境,猛然爆裂开来。腾起的烟尘遮天蔽日,金光如同调皮的孩子一般四处散逸开来。他便知这大阵已然被毁了,然后便见阵中冲出数十人来。孙慕云细细一看,竟有些兽首人身的怪物,想来便是残照妖族的族人了;而剩下一些看起来与人类修士无异的,便该是沉戈一族的族人了。

这数十人冲出阵来,却又在另一处大阵前踟蹰不前。只见一大片绯红色的云雾弥漫在那大阵中,隐隐有风雷之声从阵中传来,更有不甚分明的惨叫声随之传来,想来是被困阵中的人正被大阵攻击着。

孙慕云便用蛇灵的隐匿之法隐藏了气息,正当他准bèi

循声而去的时候,突然心下一动,朝身旁不远处的小宝望去。却是小宝居然也随之隐藏了气息,他心下大奇,却见小宝也一脸迷惑地朝自己呜咽了一声。

小空本自在那嬉戏玩耍,听到那声巨响,正要前去凑个热闹,突然发觉身边孙慕云和小宝的气息都消失不见了,心下顿时一阵骇然。它转头望去,却又看到孙慕云和小宝分明就在那里,正待开口询问,却被孙慕云抢先道:“小空,给我滚回麒麟古城去。”

小空虽然不愿,但见孙慕云神情肃穆,不似平素嬉闹时那般,便知他该有要事去做,便乖乖地回到麒麟古城中去了。

孙慕云又给自己加持了一个猫灵的灵巧,便又朝小宝瞧去,小宝再次得到了增益,仍旧疑惑地朝他呜咽了一声。

有意思。他心下道。

孙慕云便小心翼翼地往另外那处尚未被毁去的大阵摸去,小宝与他心灵相通,便也如履薄冰一般地跟在后面。

到了离那云笼雾罩的大阵数十丈远的地方,孙慕云便停了下来,小宝也小心地趴在他的身侧。

他朝前方望去,只见那破阵而出的数十人中,一个虎头人身好似首领一般的老妖越众而出,朝众人道:“大家退开,且看我破去此阵。”

众人闻言纷纷四散开来,只见那虎妖祭出一根黑黝黝的棍子来。那棍子看起来似木似石,方一出现,四周的天光便蓦然黯淡起来,接着便有一股极强的煞气从棍身上散逸出来。只远远看了一眼,孙慕云便觉得那棍子竟似一个无底的深渊一般,将四周所有的天光都吸收了进去。

“着!”那虎妖暴喝一声,朝身前的大阵一指,空中滴溜溜转着的那根黑棍便猛然涨大开来。等到粗逾十丈时,那黑棍发出一声尖啸,便直往下方的大阵投去。

孙慕云一见,心下嗤笑道:如此厉害的大阵,若不能寻出阵眼,想要囫囵吞枣一般将大阵整个儿毁去,无异于痴人说梦。

果不其然,那黑棍重重地轰在下方的大阵上,便见大阵中生出炫目的绯红光芒,将之狠狠弹开。那虎妖脸上一阵潮红涌动,闷哼了一声,便将半空中的黑棍收了回来,讪讪道:“这大阵委实有些古怪,且待我再试上一试。”

“辛夷统领,且让我试上一试,如何?”便有一名红发如火的男子笑道。

这男子好有二十许,看起来与孙慕云年纪相若,他便不由得多看了几眼。

辛夷一听,便退了开来,道:“既然沉戈二神之一的焰神荼毒开口了,我这老妖且能不从?”

荼毒便笑着走上前去。

就在此时,荼毒忽有所觉,猛然转过头来,朝孙慕云所在的方向瞧了一阵。

孙慕云一见,顿时骇得面无人色,此时他所面对的都是些凶人猛妖,若是被发xiàn

了,只怕顷刻间便会死无葬身之地。好在那荼毒虽然心下狐疑,但用神识查探一番后,并没有看出什么端倪。他便转回身去,仍旧朝着那处大阵走去,孙慕云这才放下心来。

便见荼毒突然端出一个墨盒来,托于掌心。看他的神情,如同掌心中托着的是自己的身家性命一般。但那墨盒四四方方,看起来普普通通,并无奇特之处。

但场中却陡然一静,只有无数的粗重呼吸声不住地响着。只见那些个凶人猛妖,无不死死地盯着荼毒掌心中那小小的墨盒。孙慕云心下好奇,再次朝那墨盒看去,这次却瞧出一丝端倪来。

那墨盒周围数丈范围内的天地灵气竟然变得安静无比,而数丈开外却是一场混乱的天地灵气的风暴,这风暴到了十数丈开外突然又变得温驯异常,端的是诡异无比。

“此乃我沉戈一族于蜀王陵墓中寻得的异宝方寸墨盒,方寸之间,自成天地。”荼毒朗声道,“诸位且看好了!”

他便驱使着体内的魂力,直往那小小的方寸墨盒中涌去。

魂力方一涌入,那原本看起来普普通通的墨盒随之发出粘稠如墨的黑光来,那黑光将整片天幕都遮蔽了起来,四周顿时昏暗一片。接着那方寸墨盒轻轻一颤,竟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声来。龙吟声起,弥灌四野。便有数十光点从方寸墨盒中冲出,一路高歌猛进,直冲到那漆黑的天幕中方才止歇。那数十光点忽然涨大开来,好似日月星辰一般,粲然生辉,莹静华彩。

这法宝神神mì

秘的,别是个银枪蜡样头,看中不中用!孙慕云心下暗道。

却说那凝重如墨的漆黑天幕上,那数十光团猛然一闪,接着便发出炫目的光芒来,宛若流星坠落一般,争先恐后地往下方的大阵投去。

甫一接触,孙慕云便觉得四周忽然一静,像是一场盛大的歌剧谢幕了一般。接着便响起一声刺耳至极的尖啸声来,好似利刃在玻璃上划过。阵中每投进一颗光团,那尖啸声就显得越发的尖厉。好似琵琶上撩拨而起的让人心颤的尾音,就这么扑棱棱地撞进了众人耳中。

孙慕云感到头痛欲裂,场中那数十人也都东倒西歪,面露骇然之色。那虎妖辛夷倒着实厉害,依然伫立在那里,好似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一般。便见那大阵上接连亮起炫目的绯红光芒来,初时尚能够抵御天幕中光团的冲击,但片刻后便七零八落,如同残兵败将一般溃散开来。那大阵中的云雾渐渐变得稀薄,露出被困阵中的影影绰绰的人影来。

“去!”荼毒心知破阵在即,再不迟疑,朝头顶那漆黑如墨的天幕一点,便看那天幕竟然如同绸布一般翻卷起来,那墨意也更加浓烈了。然后整个天幕倒卷而下,朝着下方的大阵倾轧下来。好似一只硕大无比的漆黑拳头重重地砸了下来,一声巨响过后,那大阵中云消雾散,接着便彻底地土崩瓦解了。绯红渐渐消褪,原本被困阵中的数十人顿时如狼奔豕突,窜将出来。那一干人被困许久,大都狼狈不堪,面带怒意。虽然其中的一些老妖,因为肉体强横,未曾受什么伤害,但是却丢了老大的一个脸面,终究心中不悦。

孙慕云一见,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一干凶人猛妖,个个都不是善茬,此次只怕猎魂一族凶多吉少了。

便听那边辛夷道:“这蜀王陵墓中寻到的法宝果然不凡,连这大阵都能破去!荼毒老弟,你这一身修为实在是惊天动地,老哥我佩服得紧啊!”

荼毒便打了个哈哈谦虚了一番,忽抱怨道:“这方寸墨盒委实厉害,只是却不能多用,想来那杀魔前辈不愿将此等好处白送给别人,便在其中动了些手脚。”

辛夷便道:“无妨,如今我们已经将荒梦上的这两座护山大阵毁去,猎魂一族再无屏障可依,今日我们二族联手……”

他顿了顿,转向身周众人,朗声道:“定然将他们杀得片甲不留!”

那一干凶人猛妖便都欢呼起来,接着空中衣袂翻飞,光影连闪,都蜂拥着往后山去了。只一瞬间,便走了个一干二净。

孙慕云躲在那里,用地之眼小心地查探了一番,生怕他们杀个回马枪。直到确认了那一干人等俱已离开,他方才小心翼翼地跟着往后山去了。

第四十三章 兽神古卷

荒梦后山乃是猎魂一族的禁地。

此时春寒料峭,凛然刺骨。偌大的一片空地上,倒也有些许嫩草探出头来,远远望去草色俨然,但走到近前,却又稀稀拉拉看不分明。

孙慕云尾随着众人到了后山,却又不敢靠得太近,只能用地之眼观察着场中。

只见场中壁垒森然,一边便是方至的沉戈一族和残照妖族,一眼望去只觉得密密麻麻,该有上百之数;而另一边,却只站着势单力薄的二人。孙慕云倒认得这二人,其中一人正是许久未见的张更年,另一人则是面上蒙着轻纱的猎魂大哥。

一见猎魂一族居然只有这二人在此,残照妖族和沉戈一族的那一干凶人猛妖俱都露出狐疑之色来。一番交头接耳后,荼毒越众而出,厉声朝对面的猎魂大哥道:“兀那婆娘,死到临头还装神弄鬼,快将我沉戈一族的周难先生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猎魂大哥闻言便嗤笑起来。虽然她的脸上蒙着轻纱,但孙慕云只从她流转的眼波里,便分明感到她嗤笑了一声。

“荼毒先生,你为何来此,你我都心知肚明,就无需再找这些不咸不淡的借口了。”猎魂大哥冷笑道。

“斩离!”辛夷近乎咆哮道,“你这婆娘,好生恶毒!周难先生携大义大善之心,来你荒梦,望图化解你猎魂一族和他沉戈一族的仇怨。你却将其囚禁在你猎魂一族的禁地中,今日你若不将周难先生交出来,休怪我残照妖族心狠手辣!”

“斩离……”猎魂大哥痴了片刻,忽自嘲地笑道,“没想到能够记得我名字的,竟是你辛夷统领,看来你着实对我很用心啊。”

辛夷怒哼了一声,道:“你休要胡说。”

斩离便道:“就算周难先生被我这个心肠恶毒的女人困于禁地中,也该是我猎魂一族和沉戈一族的私事,却不知干您何事?想必是我猎魂一族的禁地中,有什么宝贝一直让统领您念念不忘吧?”

辛夷一窒,便冷哼了一声。

荼毒道:“斩离,任你巧舌如簧,今日若不将这禁地打开,让我等进去寻上周难先生一寻,便让你生不如死。若是你爽快一些,让我等进去寻上一寻。看你徐娘半老,尚且有些姿色,便让你日后夜夜在我等胯下婉转承欢,好做个快活女人!”

他身后的一干凶人猛妖便都发出会意的淫笑声来。

斩离却丝毫不恼,只道:“怎么,荼毒先生莫非以为吃定我了?”

辛夷将那黑棍祭出,凶神恶煞道:“废话少说,斩离你若识相的,便把那东西交出来,我们便可饶你一死。若不然……”

“若不然又待如何?”斩离忽媚声道,“辛夷统领,难不成你要吃了我?”

说完,她便媚眼如丝地朝对面的辛夷瞅去。辛夷一见,便恶狠狠地瞪了回来。

孙慕云躲在一旁,他印象中的斩离素来冷漠寡情,便似一座冰山一般。此时忽听到她的娇声媚语,心下暗道:真是此一时,彼一时也,不过看她有恃无恐的模样,只怕着实该有些倚仗才是。

荼毒眼见激她不成,便道:“既然话都说到这个份上,我们索性就打开天窗说亮话,那兽神古卷,你交还是不交?”

斩离脸上忽又换回冷漠之色,面若寒霜道:“荼毒先生,你说这话便着实没有意思了,这兽神古卷压根就不在我这里,却让我如何给你?而且到底有没有兽神古卷还有待商榷,大抵又是子虚乌有的市井传闻罢了。”

荼毒一听,便冷哼了一声,转头朝辛夷望去。见到辛夷点头,他便一挥手,斥道:“给我上!”

身后那一干凶人猛妖便一拥而上,半空中顿时出现黑压压的一片法宝,朝着对面二人掩杀过去。

“且慢。”斩离道。

荼毒便一挥手止住众人,然后冷笑道:“现在知dào

怕了?你可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

斩离便轻笑起来,道:“上次我猎魂一族倾全族之力,也只将你们这些跳梁小丑赶走罢了;现如今我们早已将族人给转移走了,只留下我二人,却如此有恃无恐,自然是有所倚仗的,难道你们就没有想到此点吗?”

“想到了又如何?”辛夷傲然道,“我就不信这普天之下还有何人,能够从我们手中将你等救出。”

“是吗?”斩离瞥了他一眼,道,“那我们就骑驴看唱本——走着瞧!”

她蓦然朝着孙慕云藏身的地方瞅来,大声道:“还不出来吗?”

孙慕云闻言心下一阵骇然,正欲转身逃走,却已然被那些凶人猛妖围了个水泄不通,他心下虽然极其不愿,却仍旧硬着头皮站起身来。有麒麟古城在,他是丝毫不惧的,而小宝则早已逃回麒麟古城去了。

辛夷打量了孙慕云一阵,道:“这就是你的援兵吗?如此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说是你的情郎我倒还会信上几分,只是用来唬人未免太秀气了一点。”

“你过来。”斩离朝孙慕云招手道。

孙慕云本想凑个热闹罢了,却不料被斩离硬生生地将自己搅进了这趟浑水,心下不免恼怒。他走到近前,毫不客气道:“你何故害我?”

斩离只瞧了他一眼,却不答。

张更年也早已看到他,便疑惑地上前道:“慕云小兄弟,你怎么在这里?”

孙慕云心下惦念着天机老人,但又不能说出来,便只有苦笑着摇了摇头。

张更年心下一动,便恼怒地看向斩离。

斩离恍若不觉,却朝对面众人道:“诸位不是想要那兽神古卷吗?我不妨告sù

你们,这宝物此时就在禁地中。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这兽神古卷只有一份,纵使得到了,你们两族又该如何瓜分呢?”

荼毒便恼怒道:“你休要挑拨我们,我们自有法子。你若有什么手段尽管趁早使出来,不然我们可要动手了。”

斩离道:“我一介小女子,哪里有什么手段,你们若要进这禁地之中,便尽管去吧。”

说完,她便侧身让了开来。

见她如此,那一干凶人猛妖却都心下迟疑起来,俱都面带狐疑之色地看向其身后的禁地。

就在他们踟蹰不前的时候,那禁地中猛然发出一声轻响,接着便有炫目的七色光芒从中涌出。

“兽神古卷!”荼毒心下激动不已,便抢先往那禁地中去了。

众人一见,再不迟疑,争先恐后地往禁地中抢去,生怕被别人占了先。

只眨眼间,原本人头攒动的后山顿时变得空落落一片。

孙慕云等了片刻,便和张更年告辞,欲要离开。

斩离一见,喊住他道:“慢着,你去哪里?”

孙慕云却不理她,径直朝前走着,忽听斩离道:“你不想见你师父了?”

他便停下身来,愣了片刻,又转身走了回来。

就在此时,禁地之中突然传出数声惨叫声来,夹杂着噼噼啪啪的打斗声和此起彼伏的爆zhà

声。蓦然一声巨响,整个荒梦似乎都为之震颤了一下。接着,便见数十人从禁地中狼狈不堪地窜出,俱是面带惊惶之色,身上也是伤痕累累。

领头的正是荼毒和辛夷二人。荼毒身上血流如注,他看了斩离一眼,那眼神中充满了恶毒和怨恨,让人感到不寒而栗。

“没想到这兽神古卷竟然真的被他领悟了,也罢,来日方长,后会有期!”荼毒说完,便疯狂地往山下逃窜而去。与他同来的上百人,此时居然只出来了数十人,端的是狼狈无比。

这禁地之中,竟有如此强dà

的存zài



能够在眨眼间杀死数十沉戈族人和残照老妖,此人一身修为实在高得匪夷所思,只是想想,便让人感到悚然不已了。

孙慕云便不由得想起天机老人来,难道……

就在他思绪飘忽的时候,突然从禁地中传出一阵脚步声来,那脚步声有些疲倦拖沓,但每一步却又分明极其有力。就那般重重地踩下,然后轻轻地抬起,这一踩一抬之间,便俨然有一种莫名的意味隐藏在其中。

孙慕云心下一紧,他心知该是那禁地中的超级猛人出来了。

随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便听斩离蓦然叹了口气。

当那个青衣白发的背影出现在禁地入口处的时候,张更年便觉得喉咙处被什么堵住了一般。他平复了一下心神,哽咽道:“三哥!”

但水沫如却置若罔闻,目光在场中数人身上扫过,最终停在了孙慕云身上,便见他突然抽了抽鼻子。

“纳命来。”水沫如吐字如雷,白发无风自动。

便见一道青影仿若怒电狂飙一般,突然到了孙慕云跟前。

第四十四章 不完整的嘱托

水沫如突然到了跟前,一掌抓来,掌心之中魂力激荡。

孙慕云心下骇然,正欲瞬移躲开,忽见水沫如张了张嘴,发出一道“嘶”声来。

正“嘶”声正是水沫如悟出的魂啸之力,直接冲入了孙慕云脑中。他便感觉自己仿若一叶扁舟,置身于无边的惊涛骇浪中,随时都有覆没的危险。脑中也变得混乱一片,好似变成了一团浆糊。

等到孙慕云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然被水沫如像拎小鸡一般抓在手中。水沫如魂力透体而出,钻进孙慕云的体内,他便感到浑身酥软一片,甚至连反抗的意识都没有了。

“你的血,便是我想要的。”水沫如眼中露出嗜血的渴望,死死地盯着孙慕云道。

孙慕云看着他变得通红的双眼,心下不禁一阵骇然,他还记得初见水沫如时这位前辈留给他的踏实亲切的印象,甚至还送了一句箴言给自己。但不知何故,时过境迁再次相逢时,水沫如竟然变成了眼前这般模样。

那眼中……

俨然充满了残忍、嗜血、暴虐。

是什么,能够将一个善人变成了这副模样,改变得如此彻底,如此歇斯底里?

“三哥!”张更年也看出水沫如的怪异,便走上前来,道,“我是五弟啊,你不记得我了吗?”

但水沫如丝毫没有回应,仍旧像一头野兽盯着自己的猎物一般,死死地瞅着被他擎在手中的孙慕云,嘴角也露出残忍的笑意来。

“三哥!三哥!你怎么了?你都记不得了吗?”张更年心下惶急,便忍不住伸出手去,想要从后面抱住水沫如。

“不可!”斩离一见,突然厉声道。

出于对大哥习惯性的服从,张更年急忙缩回手来,沮丧道:“大哥,三哥他到底怎么了?他好像什么都记不得了,他是不是疯了?”

斩离淡漠道:“不,你三弟他没有疯,他只是迷失了心智罢了。这便是强行参悟兽神古卷所付出的代价啊!他此时被兽神古卷蛊惑了心智,而孙慕云乃兽神后裔,体内流淌着兽神的血液,所以他看到孙慕云才显得如此的嗜血。”

张更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问道:“那我们要救救慕云小兄弟吗?”

“且先看看。”斩离道,“你三弟参悟了兽神古卷后,现在的实力简直是匪夷所思,方才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的下场,你也看到了吧。”

水沫如将孙慕云擎在手中,像提着一个无线的木偶一般。他抽了抽鼻子,如同野兽闻到了血味一般,眼中的狂热和嗜血越来越甚。孙慕云的意识已经清醒过来,但浑身被魂力束缚着,连回到麒麟古城中的念头都无法生出。

他心下惶急,怎奈何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眼前这个已然神智不清的水沫如又强得匪夷所思,孙慕云便只有寄希望于场中的张更年和斩离身上了。但此时这二人,却只在一旁看着,丝毫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那薄情寡义的斩离就算了,只在今日她便毫不犹豫地将祸水引到自己身上;但张更年,居然也在一旁观望,倒叫孙慕云心中忿忿不平。

水沫如突然张口向孙慕云的脖颈咬去。孙慕云无法避让,便被他一口咬住,便感觉好似十数把细小而锋利的匕首扎进了自己的脖子。他心下一凉,便闭上眼去。

“住手!”张更年再也看不下去了,朝着水沫如厉声道,“你这个恶魔,你抢了我三哥的身体,现在又要来害慕云小兄弟,岂能容你如此!”

水沫如闻言便停下吮吸,缓缓地转过身去,接着竟张嘴露出笑意来。他的口中尚有血液,看起来狰狞无比。

斩离便拉着张更年道:“年儿,你住嘴!”

张更年下意识地闭上嘴去,却又猛一咬牙,道:“大哥,我是你从小带大的,这一辈子都听你的,因为你总是对的。只是这一次,我却要按自己的想法去做了。大哥,对不起。”

斩离心下一惊,手上顿时拽得更紧了,惊道:“年儿,你要干什么?你别冲动啊。”

张更年猛一使劲,便挣脱开来,朝斩离道:“大哥,我这一辈子,尽皆失信于人。我说要保护绿儿的,可是她早就死了;我说过要带小若涵去看鬼树银花,只怕也没有机会了;我也曾答yīng

过帮zhù

慕云小兄弟,可也没有去做。我常想,若是我都能做到,那该有多好。可后来我又想通了,这些失信毁诺都无妨,谁又能做到一辈子都守信重诺呢?但若是让慕云小兄弟就这样眼睁睁地死在我面前,却是我万万做不到的!”

斩离急道:“年儿,你莫要白送了性命!”

就在此时,水沫如已然对张更年失了兴趣,重又转过头去吮吸孙慕云体内的血液了。

张更年一见,怒斥道:“你这个恶魔,给我住手!”

他便怒不可遏地冲了上去,体内的魂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像一根银光闪闪的标枪,义无反顾地朝着水沫如投去。

触白刃,冒流矢,义无反顾,计不旋踵。莫道大义所在,但求方寸心安。

孙慕云忍受着剧烈的疼痛,看着张更年这舍身一击,好似一条银色的梭鱼投入了水中,又像一只银色的飞蛾扑向了火焰。他在恍惚间便觉得,这当是他见过的最美的一击了。

水沫如强行参悟兽神古卷时,早已将“生、死、明、灭、空、破”六式合而为一,尽皆归于一式回天。他后发先至,浑身魂力流转,一式回天先印上了张更年的胸膛。张更年顿时像断了线的风筝一般跌了回去,口鼻之中鲜血狂涌而出。他浑身的骨骼十碎八九,如同一滩烂泥一般瘫倒在地,喉间也被血堵住了,喘气声越发的沉重了。

斩离一见,顿时也红了眼,再也顾不上许多。她体内魂力如同开了闸的洪水一般倾泻而出,便施展出一式魂牵梦绕来。只见幻像丛生,初时春日彤彤,莺飞草长;便又夏雨骤起,雷垂于野;忽然秋风萧瑟,红叶似火,终于冬雪簌簌,彤云密布。四下里也随之响起一阵奇妙的声音来,好似琵琶走急,笛声渐脆,鼓声欲起,木鱼方歇;又仿若二胡嘶哑,铃铛清脆,洞箫凄凄,瓦缶嗡然。这一式魂牵梦绕施展开来,便好似在一瞬间度过了数载时光一般。

这样一式颠倒众生的魂牵梦绕,却居然没有一丝一毫的杀机,纯净得如同山泉潺潺、春水叮咚,携天地时光之威,顷刻间便将水沫如完全笼罩在其中。水沫如停止了吸吮,缓缓抬起头来,身上响起一阵噼噼啪啪的炒豆声来,便见十数伤口贯通全身,倏忽间就血涌如注。但他却毫无知觉,脸上现出迷惘之色来,口中也喃喃自语着什么。

孙慕云便感到钉入体内密密麻麻仿若枷锁一般的魂力,如同风吹沙走一般慢慢地溃散开来,只片刻便全部消失不见了。他的手指轻轻一动,身体终于再次恢复了自由。

孙慕云被吸去不少血液,此时面色苍白,脑中也有些昏眩。他心念一动,瞬移到水沫如身后,发动了碎裂空间。然后便造出一个幻像来,蓄势发动了星月同辉,狠狠地朝水沫如轰去。

“小心!”斩离喝道。

她方才含怒出手,强行发动了一式魂牵梦绕,体内魂力早已告罄,连身体也不住地颤抖起来。

孙慕云一听,心下一凛。但他此时心中愤nù

,只将数把律动之刀护在身前,仍旧将那一式星月同辉朝水沫如当头压下。

水沫如在迷惘中抬起头来,感受到从头顶上空传来的恐怖威能,几乎是下意识地挥出手去,一式回天直朝孙慕云迎去。他的白发如凄雪狂舞,简单的举手投足之间,便蕴含着莫大威能,好似整个天幕倒悬,尽皆融入这一式中。

风吟,雨恨,云愁;日升,月落,星陨。

携天地之威能,竭人力之极限,究造化之本源,便化作这一式回天。

所有的抵抗在这样的一式面前,都显得极其苍白无力。

孙慕云只看了一眼,便失去了对抗的勇气。他终于明白水沫如为何能够以一敌百,在瞬间击杀数十凶人猛妖。但星月同辉的威能若不能释fàng

开来,便会反噬己身,只怕顷刻间自己就会身死殒落。

一念及此,孙慕云猛一咬牙,仍旧将那一式星月同辉朝着水沫如当头压去。星月同辉的威能终于释fàng

开来,遇到迎来的这一式回天,顿时如同朔风吹雪般倒卷回来。

护在身前的律动之刀,方触即溃,简直如同摆设一般。孙慕云深陷其中,感到无数道暖流在体内穿过,接着便听到体内的骨头发出一阵“咯哒哒”的声音,他心下一阵恐惧,明白自己的身体已经被彻底毁掉了。接着孙慕云便如同被狂风扫过的落叶一般,直往场外倒撞出去。整个身体不住地传来让人疯狂的剧痛,仿若火炙冰扳蚁蚀兽啮,无休无止。

他重重地撞在地上,身体好似要四分五裂开来一般,忽听到身侧如同拉风箱一般的喘息声。孙慕云强忍剧痛抬眼望去,正瞥见一旁的张更年。

张更年被水沫如重伤,早已是皮绽筋断、骨碎脏毁。此时呼吸越来越急促,眼见是活不成了,他剧烈地喘息了一阵,蓦然吐出一大口血来,朝孙慕云道:“慕云小兄弟,我、我……拜托你一件事,你一定要答yīng

我。”

孙慕云微微点了点头,顿时感到一阵针刺般的尖锐疼痛,他便涩声道:“张大哥,有什么事情你尽管说,我一定会尽lì

帮你去做。”

“好。”张更年忽又吐出一大口鲜血来,含糊不清道,“带我的小若涵去、去……看看冥灵界的——”

他蓦然剧烈地喘息起来,脸上倒露出一丝浅浅的笑意,好似完成了一桩多年未了的夙愿一般。

就在张更年渐趋昏迷的意识里,突然出现了一道碧绿的人影,她的笑容非常甜美,如同明媚阳光下的柔软微风一般,看得张更年一阵失神。

“绿儿。”张更年喃喃道,“是你。太好了,你还活着!”

他努力地伸出手去,想要抚摸那如花的笑靥。但那碧绿的人影却调皮地躲开,接着嘻嘻笑着不断地朝远方奔跑而去,她的声音如同清脆的银铃一般传来:“傻瓜,你来追我呀,快来追我呀!”

而此时,孙慕云正在一旁无比焦急地问道:“冥灵界的什么呀?冥灵界的什么呀!张大哥,张大哥!”

“嗯,等我。”看着那渐渐变得模糊的碧绿身影,张更年下意识地应了一声,眼神却渐渐涣散开来。

孙慕云心下一沉,便见他的笑意凝固在了脸上。看他的神情,似不舍,似解脱,好像堕入了一场永不醒来的黄粱美梦中去了。

第四十五章 真相

这荒梦的后山上,山风似刀,凛然刺骨。

此时四下里一片寂寥,张更年已然死去,只有重伤的孙慕云和斩离不断地发出**和喘息声来。

水沫如一式回天将纠缠不休的斩离击飞出去后,略一停顿,便直往孙慕云所在的方向走来,他眼中的嗜血之意又渐渐地浓烈起来。

孙慕云正欲躲进麒麟古城中,忽见从前山转出一个人来。

来人是个老者,头发已然脱落尽净,只有几根稀疏雪白的胡须,身形也显得有些佝偻。

孙慕云一见,眼眶中便湿了。

这老者正是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似缓实疾,方在前山出现,眨眼间便已然到了近前。

水沫如虽然神智不清,但却立时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三弟!”斩离道,“真的是你!没想到你还活着。”

天机老人点点头道:“五弟,你不会怪我抛下猎魂族人不管吧?”

“怎么会呢?”斩离道,“若不是你提前告之我今日之事,只怕我们猎魂一族真的是在劫难逃了,我倒要替族人们感谢你呢。”

天机老人忽转向孙慕云道:“小友,许久未见,你还好吧。”

孙慕云苦笑道:“着实不好,只怕快死了。”

“放心,你的命硬着呢。”天机老人哈哈大笑起来,接着右手一弹,便见两道白光往重伤的孙慕云和斩离身上投去。

二人便觉得一阵冰凉弥漫全身,体内的剧痛也变得舒缓起来,俱都挣扎着站起身来。

天机老人忽正色道:“我知dào

你心中有很多疑问,莫急,今日该都让你知dào

了。”

水沫如在对面发出像野兽一般的咆哮声来,警惕地盯着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眼中显出惋惜之色来,道:“昔日的两位天才少年,今日聚于此地,的确是该结束的时候了。”

他便往前一步。

斩离一见,惊道:“三弟小心,他参悟兽神古卷后,修为现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你只怕不是他的对手。”

“无妨。”天机老人面上神色不改,站定脚步,轻轻地一挥手,便有一道白光朝对面的水沫如扑去。那白光到了近前,便化作一个魂力的牢笼,将其罩在其中。

水沫如顿时开始挣扎起来,那牢笼如同经受着狂风暴雨的冲击一般,立时就变得岌岌可危起来。

天机老人忽朝水沫如道:“我且问你,我若放你出来,你该如何出来?”

水沫如置若罔闻,仍旧拼命挣扎。

天机老人心念一动,那魂力的牢笼便随之打开一道门来。

水沫如一见,正欲抬腿走出来,天机老人忽厉声斥道:“慢着!”

这一声呵斥显然暗藏玄机,听起来有些虚无缥缈。

水沫如便愣了一愣,呆呆地站在那里。

“你若要出来,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天机老人的声音越发的缥缈起来。

水沫如忽开口道:“我自当迈左脚。”

“为何不是右脚呢?”

水沫如又道:“那便是右脚。”

“那又为何不是左脚呢?”

水沫如的脸上现出迷惘的神情来,惊惶道:“为什么?为什么?”

接着便听他不住地喃喃自语道:“究竟是左脚还是右脚呢?究竟是左脚还是右脚呢……”

天机老人见此情景,终于长出了一口气,这短短数问竟让他显出疲乏之色来。

孙慕云看得瞠目结舌,结结巴巴道:“这、这……也能困住他?”

天机老人露出笑意来,道:“这数问乃是极有名的书仙困阵,看起来甚是简单可笑,实jì

上却玄妙无比。”

“那究竟该先迈左脚还是右脚呢?”孙慕云追问道。

一旁的斩离插口道:“你这样想,便永远走不出这个困阵了。”

“不错,五弟还是如从前一般聪明伶俐。”天机老人道,“其实这个问题的答案很简单,只需将你的双脚砍去即可。你若是执迷于先迈左脚还是右脚,便是在自己的心中筑出了一道困阵,就很难走出来了。”

“这样啊。”孙慕云沮丧道,“我实在是太弱小了,什么都不知dào

。”

他忽又朝天机老人道:“若是当初在您身边的四年时间里,您能教我一些修liàn

之事,我现在自该强dà

很多了。”

天机老人闻言,沉吟片刻方道:“小友,你该知dào

,强dà

之道的根本便在于心灵的强dà

,知耻而后勇。而非你的法宝有多厉害,你的功法多么无dí

,你若滥杀无辜,倒行逆施,别人即使畏惧你,仍旧要起来反抗你,你便算不上真zhèng

的强dà

。”

孙慕云道:“我只知dào

我被人欺负得紧,若是能得到力量,我自当毫不犹豫地取来。”

天机老人便叹了口气,道:“罢了,你以后自会懂的。现在先不谈此事,我将告sù

你一些陈年往事,这些定然都是你极想知dào

的。”

斩离忽有些踟蹰道:“三弟,你真的打算都告sù

他吗?”

“真相是无法被永远隐瞒的。”天机老人看了她一眼,道,“即使你篡改、隐瞒,时间终究会像大浪淘沙一般将真相的赤金淘洗出来。与其让别人到那时咬牙切齿地憎恨我们,倒不如早日祈求他的宽恕更好。”

便见斩离默默地点了点头。

孙慕云听闻此言,心下一凛,立时想到了什么。

便听天机老人那苍老的声音道:“小友,你当是寒灵一族的最后血脉了。至于当年灭绝你族的凶手,我们猎魂一族正是其中之一。”

他顿了顿,却见孙慕云闭上眼去,脸上面无表情,只是沉默不语地站在那里。

“小友……”

“我明白了。”孙慕云忽然睁开眼来,道,“兽神古卷原本是属于我寒灵一族的,但是你们猎魂一族起了垂涎之意,便联合残照妖族,甚至是一向交恶的沉戈一族,将我寒灵一族灭族。你们得到了兽神古卷,却谎称没有得到,当时自有一番纠缠,但你们一口咬定,沉戈一族和残照妖族也只能作罢。然而后来给天才少年水沫如参悟时,他却疯了,沉戈一族和残照妖族得知消息,自然联手找上门来。你们如何肯把这到嘴的肥肉拱手让人,所以双方便大打出手,最后自然是两败俱伤。今日发生的种种,自然还是冲着兽神古卷而来,不知我说得对与不对?”

天机老人闻言,顿时叹了口气,道:“正是如此,但我们猎魂一族并非主谋。”

孙慕云冷哼了一声,道:“那自然是沉戈一族了,只怕残照妖族起初并不知dào

兽神古卷的存zài

。”

天机老人摇摇头。

“你想诓我?”孙慕云厉声道,“若非如此,难不成是我寒灵一族活腻了,自己送上门找死来了?”

天机老人低声道:“我们是听信了万神殿的蛊惑,所以才……”

万神殿!

孙慕云一听到这三个字,便觉得体内蓦然腾起一股火来。

忽听天机老人道:“小友,大错既已犯下,你若是想要以命抵命,我这糟老头子自当自裁在你面前以死谢罪,只求你宽恕能够我猎魂一族的罪过。”

孙慕云忽然凄然地大笑起来,接着便死死地盯着天机老人。

天机老人见他一脸怪异之色地盯着自己,不知他心下所想,便讷声道:“你……”

孙慕云沉声道:“我是不是应该愤nù

?应该难过?我现在的确感到无比愤nù

,一想到你们为了一己之私欲,将我寒灵一族的无辜族人残忍杀害,几近灭族,我便恨不得将你千刀万剐。但是一切都过去那么久了,连仇恨都已然褪色了,我又何必执迷于此,不肯放下呢?”

天机老人闻言,高兴道:“这么说你肯原谅我们猎魂一族了?你真的愿意就此放下?”

孙慕云悻悻道:“我不愿意放下又如何?你对我有恩,难不成我会真的忍心让你自裁于我面前?现在想起在草屋中度过的那四年时光,我便觉得一切都是这么可笑,我原本还对你感恩戴德,现在才知dào

你只不过是为了赎罪罢了。其实你大可不必如此委屈自己,你只要将我杀了不就一了白了了?你真是好算计,编一个拯救天下苍生的笑话,便把我诓住了。你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今日罢了,但却着实浪费了我的感情!”

他愤然转身朝前山而去,同时狠狠地抛下一句话来:“你我今日,恩断义绝!”

天机老人愣了一下,忽道:“小友,且慢!”

孙慕云停下身来,背对着他冷笑道:“怎么,你莫非要杀人灭口?”

天机老人苦笑道:“小友,我知dào

我为你所做的这些,对于我族犯下的罪过实在是杯水车薪不值一提。我也不敢再奢求你的宽恕,但是我真的从未想过要利用你、诓骗你,我一直都是把你当作我的孩子一般对待啊!”

他猛吸了一口气,声音不知何故变得沙哑起来,涩声道:“你带上兽神古卷再走吧。”

孙慕云头也不回,只是伸出一只手来,漠然道:“也好,就当是物归原主吧。至此过往种种,一笔勾销。”

听闻此言,天机老人的身体颤了颤,便垂下眼去。

他的身上猛然冒出刺眼无比的白光来,体内的魂力变得暴虐异常,好像要破体而出一般。

斩离惊惶道:“三弟,你要做什么?”

“兽神古卷在水沫如体内,既然小友要,我自当舍命为他取来。”天机老人道。

孙慕云这才转过身来,看着衰老不堪的天机老人,心下忽然一酸,骂道:“什么破东西,我才不要。你若想要你便留着好了,我先走了。”

天机老人道:“傻小子,他已经被兽神古卷蛊惑了心智,今日若不将他除去,日后必定会对你造成极大的威胁。而且我多次施展天问之术,本就没有几天可活了,今日便让我这个糟老头子再为你做些什么吧。”

孙慕云讷声道:“你、你……”

天机老人忽然拿出一卷薄薄的书册来,那泛黄的书页间散发着柔和的光芒。他的目光从书册上扫过,带着浓浓的不舍,语气中也透着怜惜之意,道:“这卷《太平要术》跟了我,实在是埋没了它。现在我要去了,本想让它随我一道去的,可是心下终究不忍。小友,我这个糟老头就厚颜拜托你一件事。”

此时天光黯淡,晚风透骨。一弯残月,数点孤星,悬于彼苍。

他抬起头来,看着头顶好似一块墨蓝幕布的夜空,吐出八个字来:“藏之名山,传之其人。”话音方落,那卷薄薄的书册便化作一道流光,直扑进孙慕云怀中去了。

孙慕云拿在手中,稍稍看了一眼,便道:“我可没答yīng

你。”

说完,他却又将《太平要术》小心地收进纳戒中。

天机老人已然明白他心中所想,终于长出了一口气,道:“我教你的可都记得?”

孙慕云呸了一声,道:“那些鸟东西,鬼才记得。”

“那就好,那就好啊!”天机老人面带笑意道,“小友,再见了。”

说完,他再不迟疑,整个人陷进身周的白光中,直往仍旧被书仙困阵困住的水沫如投去。

下一刻,便见那白光猛然涨大开来,将仍旧喃喃不休的水沫如吞了进去,接着又剧烈地收缩起来。随着一声巨响,一股强dà

到令人心悸的恐怖魂力往四下里散逸开来,四周的空间一阵扭曲抽搐,便有无数道狰狞无比的空间裂隙出现在场中。

“不!不要!”孙慕云突然声嘶力竭地嘶吼道。

但回应他的,只有呼啸不止的山风。

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里,孙慕云突然掩面悲鸣起来,同时喃喃道:“我不会原谅你的,不会,绝不会!”

第四十六章 打磨律动之刀

孙慕云回到百炼堂的时候,陈娇娇老远便迎了上来。

“夫君,你怎么了?”陈娇娇看他无精打采的样子,满是担心道。

孙慕云强作笑颜道:“我没事,只是有些累罢了。”

陈娇娇自然不信,但见他似乎不愿说,便道:“那你去好好地休息一番吧。”

孙慕云心不在焉地点点头,便和她一道回寒霜谷去了。

回到寒霜谷中,孙慕云倒头便睡,他着实心力交瘁,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足足过了三日方才醒来。

陈娇娇中途来过数次,见他在睡梦中竟然会垂泪,心下又惊又疑,想要推醒他问个明白,却终究不忍吵醒他,便自去了。

孙慕云醒来后,精神依旧萎靡,陈娇娇问及原因,他却又绝口不提。陈娇娇无法可想,便将鬼王请来了,誓要问个明白。

孰料鬼王和孙慕云这一番促膝长谈,居然又是一天一夜方才停止。陈娇娇故yì

进入过厢房几次,怎奈何每次她借故凑上前去,所听到的必定是一些不咸不淡的话题。但她看出孙慕云眼中的悲戚之色,便知他着实该有些伤心事,只是不想让自己知dào

罢了。

他是不想让我担心呢。陈娇娇便这般安慰自己。

孙慕云和鬼王谈及荒梦上发生的事情,只是将兽神古卷一事略过不提。鬼王听罢抚掌叹道:“我本以为有了玄仙之体的五鬼化身后,此界当是再无dí

手了,但这二人,若还活着,当为我之劲敌也!”

孙慕云自也跟着唏嘘了一番,忽又提起一线天中的那只狗来。他觉得此界中这只狗该是真zhèng

无dí

的存zài



鬼王便道:“它之所以这般厉害,也是很正常的。因为我放心不下玉馨仙子,曾又寻着它,才知dào

它根本就不是一只狗。”

“哦?”孙慕云便好奇道:“那是什么?”

鬼王却又缄口不语,半响方道:“我曾答yīng

过它,不将它的真实身份告之于你。你若和它有缘,以后自能得知。”

孙慕云便没有再说什么,鬼王便也回去了。

又过了数日,陈娇娇通过不断地旁敲侧击终于得知了荒梦上发生的一切。孙慕云本也没有想过瞒她,只是关于兽神古卷的事情,仍旧避而不提。

陈娇娇得知天机老人已然殒落,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忽又提起兽潮的事情来。

却是在孙慕云去荒梦赴约期间,云仙子又曾来过书信,提起帝国修士与妖族互有胜负,而大军接连惨败溃不成军的情况,并问及孙慕云筹军一事。陈娇娇不懂行军打仗之事,便没有越俎代庖帮他回复这封书信。

陈娇娇讲完书信中的内容,见孙慕云一脸沉思之色,便兴冲冲道:“夫君,我们是不是该去打仗了?”

孙慕云听罢,却问道:“各地可有叛乱?”

陈娇娇摇了摇头,道:“倒是有一些起义,只是很快就被镇压了,实在成不了什么气候。”

孙慕云便接口道:“那是时机未到,我们还需等上一段时间,我正好趁此机会潜心修liàn

一番。”

陈娇娇心下便有些不高兴了,但脸上却仍然没有表现出来,只道:“你怎么不去看看你赵文师姐?”

孙慕云一拍脑袋,道:“我还真忘了,稍后便去看看她。”

陈娇娇闻言,便一跺脚,气呼呼地走了。

孙慕云这才反应过来,自去寻了她一番,却没有寻着,也不知陈娇娇躲到哪里去了,最终只得作罢。

赵文倒是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又感染了风寒,身体微感不适罢了。

孙慕云和她寒暄了一顿,便回到自己的厢房,开始潜心修liàn

起来。

此去白马寺,他受尽了那三个老和尚的鸟气,心下实在憋屈。后来又在荒梦上感受到了水沫如那一式回天莫可匹敌的恐怖威能,心中更是艳羡不已。此时他的心中充满了对力量的渴望,一旦得了空闲,便开始拼命修liàn

起来。

天地法则太过玄妙,只有靠机缘巧合才能体悟,所以孙慕云思来想去,倒只有先打磨律动之刀和强化鼠儿峰了。但他却没有立kè

动手,因为此时他真zhèng

记挂的却是那兽神古卷。能够让这几族如此疯狂的,必定是了不得的宝物。而水沫如参悟兽神古卷后,实力便到了一个匪夷所思的地步,他那一式回天,让孙慕云感到无比惊艳。

每念及此,孙慕云便忍不住要先参悟那兽神古卷。但他心知兽神古卷必定极难参悟,而自己所余时间不多,只能选择打磨律动之刀和强化鼠儿峰,以尽快地提高自己的实力。但只过了半日,他便终于抵挡不住**了。

孙慕云生怕有人打扰自己,又怕别人得知自己拥有兽神古卷之事,便将小空和小宝都从麒麟古城中赶了出来,然后自己寻了个僻静处,将那兽神古卷取了出来。

方才取出,便有一种极其亲切的感觉从指尖传来,比之当日的仙人手骨还要强上很多。他细细端详了片刻,也没看出兽神古卷究竟是用何种材质制成的,只是入手处极其光滑。整张兽神古卷看起来非常古朴,那薄薄的一卷里记载着一些稀奇古怪的符号。孙慕云看了许久,也未曾琢磨出什么门道来,终于不敢再浪费时间,便将兽神古卷又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

经白马一役,历荒梦一劫,孙慕云特别深切地感受到了鬼王的手到擒来和自己的捉襟见肘,同时更是被水沫如那一式惊才绝艳的回天震撼得无以复加。那一式回天,只要看上一眼,便会立时从心底生出一种莫可匹敌的感觉。虽只有一式,但比自己这些鸡零狗碎不知要强了多少倍。他便想着若是自己也能将所会融合,悟出这一式来,此界便也可以横着走了。只是等到自己悟出如此强悍的一招半式来,也不知已经是猴年马月的事情了。

而孙慕云的大敌万神殿必定已经知晓他业已逃出万陷坑的情况,只怕还会再次算计他。虽然有鬼王这等超级猛人在,但孙慕云总不能一直躲在其荫蔽下苟延残喘。若是鬼王某一日不在了,那他岂不是要栽个天大的跟头。而且鬼王是个极有野心的人,只怕终究是留不住的,想要靠一个血咒束缚住他,那真是可笑之极。

那已然肆虐开来的兽潮,还等着孙慕云去收拾。冥灵界也是定然需yào

去上一趟的,那里还有一位什么妻子等着他。只可惜张更年话未说完就溘逝而去了,其嘱托孙慕云只能心下暗道一声抱歉了。至于七器传说,古神传承,外四法则和内四法则等,这些实在都太过虚无缥缈了,还是实jì

一些更好。

孙慕云回过神来,自言自语道:“不管这些了,还是先将律动之刀和鼠儿峰琢磨一番,尽快提升自己的实力才是正道。”

因为心下仍旧挂念着陈娇娇,生怕她找不着自己,孙慕云便从麒麟古城中出来,又回到厢房中去了。

他收敛心神,将整个心神都沉进身畔的大地律动中去了。

心念一动,便有两把律动之刀从大地律动中化出,出现在孙慕云的身前。

他看了片刻,又化出两把律动之刀来。

“且看看我的极限是多少。”孙慕云自言自语道。

心神完全沉浸其中,身周的大地律动中不断地化出律动之刀来。

四把、八把、十六把、三十二把……

他身周的律动之刀越来越多,终于在化出第六十九把律动之刀的时候,便有一把碎裂开来,又重新化入大地律动中去了。

“看来六十八就是极限了。”看着身前密密麻麻的律动之刀,孙慕云不禁皱起了眉头。

此时的律动之刀都未加打磨,六十八把看起来密密麻麻甚是吓人,但他心知这些都只是中看不中用的摆设罢了。用来对付低级的妖兽或许还有些用处,但是要想用其对付一些恶名昭著的老妖或者枯字辈老僧那等猛人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孙慕云心念一动,便将身周的律动之刀又重新化进大地律动中去了,只留下一把停在身前。他控zhì

着身周的大地律动,不断地对这把律动之刀进行打磨。过了片刻,便见原本那把一指宽的律动之刀只剩下半指粗细,表面坑坑洼洼。孙慕云心下不满,又继xù

进行着打磨,这一次足足耗费了一盏茶的时间,方才将那律动之刀打磨得非常光滑,原本半指粗细的宽度也变得薄如三四素纸相叠。

孙慕云停下手来,接着心念一动,又化出一把最粗糙的律动之刀来。

“让我看看这威力究竟提升了多少。”孙慕云说着,便从纳戒中寻出一些法宝来,大咧咧地掷到身前的地上。

他先驱使着那把粗糙的律动之刀,往一方印状的法宝上撞去。那律动之刀与法宝甫一接触,便立时溃散开来,重又化进身周的大地律动中去了。又用那把经过耐心打磨的律动之刀朝那印状法宝撞去,便听到一声刺耳难听的尖鸣声,好似利刃在玻璃上划过一般。律动之刀慢慢溃散开来,而那印状法宝上则随之出现了一道深深的割痕。

“威力还是不够,看来还需百尺竿头更进一步。”

孙慕云想着便又化出一把律动之刀来,重新打磨得薄如三四素纸相叠。这次他没有停下来,而是继xù

打磨着。律动之刀越薄便越难打磨,所以这次足足花了半个时辰,才将那把律动之刀打磨得薄如蝉翼。他看一眼,便觉得有一股寒意从心底产生。

去吧!

孙慕云心念一动,那薄如蝉翼的律动之刀便向那方印状法宝撞去。

耳边似乎响起一声若有若无的轻吟,就像利刃劈开豆腐一般,那方印状法宝应声而裂,断为两截。那把律动之刀也随之溃散开来,如海面翻腾起的浪花水沫一般,重又化进大地律动中去了。

第四十七章 丑线

“威力倒还可以,但是每次都会溃散开来,未免太过鸡肋了。”孙慕云不免有些丧气道。

他沉默片刻,忽道:“不管这些了,且先看看这律动之刀威力的极致吧。”

便又化出一把律动之刀,再次打磨得薄如蝉翼,孙慕云收敛心神,操纵着大地律动小心翼翼地向律动之刀靠去。贴上律动之刀后,刚欲进行打磨,律动之刀却立时溃散开来。

孙慕云顿时愣了一愣,心下暗道:莫不是已经到极限了?

他便又尝试了数次,但每次都是刚进行打磨,律动之刀便立时溃散开来。

孙慕云顿时苦恼起来,又尝试了十数次,终于感到疲乏无比,便息了继xù

尝试的念头。

这其间小空曾偷偷地进来瞧了一次。

见到孙慕云刻苦修liàn

的样子,小空便嘻嘻笑了起来,又不着边际地扯了一通。孙慕云嫌它啰嗦,便驱使着那薄如蝉翼的律动之刀朝它打去。小空不知深浅,用身上的青焰迎了上去,便见律动之刀如大水崩沙一般将青焰击碎了,它这才吓得屁股尿流地逃了出去。

孙慕云休息了一阵,便又再次尝试起来。

他将律动之刀打磨到薄如蝉翼一般,深吸了一口气,正待进一步进行打磨时,却听到房门被推开的声音。

孙慕云以为是小空去而复返,又来骚扰自己,心中自然有些恼怒,便驱使着律动之刀朝门口打去。

恰好在此时转进一个人来,却是数日不见的陈娇娇。

陈娇娇方进入厢房中,尚未回过神来,便见一把薄如蝉翼的律动之刀打到跟前,顿时愣在当场。

孙慕云本待小空进来,便将律动之刀收回,也算是吓它一吓。何曾料到进来的竟然是陈娇娇,顿时也慌了手脚。眼见那律动之刀打到陈娇娇面前,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发动了绝对视角。

浑身的血液好似蛰伏地底的地狗在春雷中探出头来一般,陡然间“苏醒”过来。孙慕云在绝对视角中,先是看到陈娇娇粉嫩的娇颜上迟滞的笑意。只见此时她脸上的表情有些怪异,带着一丝疑惑和些许惊恐,那微皱几分的眉头,夹杂在渐趋凝固的笑意中,似乎将要发酵开来一般,便有一种邪媚的美撞到他的眼底来了。

孙慕云看了片刻,方才不舍地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此时他猛然发xiàn

打向陈娇娇的那把律动之刀与方才所见迥然不同。方才所见的律动之刀,薄如蝉翼,透着令人胆寒的凉意。但此时在绝对视角中所见到的律动之刀竟然闪烁不已,好似调皮的星星一般不住地眨着眼睛。他定睛细看,才发xiàn

律动之刀在缓缓前进的过程中,刀身竟像水波一样流淌着。原本光滑平整的刀身此时也显出密密麻麻的凹凸不平,正是这些凹凸的交替出现,才使得刀身像水波一样流淌起来。

律动之刀已然到了陈娇娇面前,孙慕云不敢怠慢,便将之重新化进大地律动中去了。

绝对视角消失后,陈娇娇脸上的表情终于完全舒展开来,她顿时惊呼一声。

“你、你……想杀人灭口啊!”她连话也说不利索了。

孙慕云早已手忙脚乱地走上前去,尴尬地解释了一番。

陈娇娇也不回应,只是一直抚着自己的胸口,等到他解释完了,才狠狠地瞪了过来。

“你个混蛋,惹我生气了也不去安慰我。我跑来找你,你居然敢吓唬我,你……”陈娇娇猛然伸出手来,道,“看我怎么收拾你!”

说着她便抬手打来。

孙慕云一把捉住她的手,顺势要将其搂入怀中。

陈娇娇抗拒了一下,任由他搂着,便听孙慕云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娇娇,我不是故yì

要冷落你的,我从荒梦回来后,着实有些难过。所以才……”

陈娇娇便叹了口气,道:“我又何曾真的怪过你呢。我所希望的,不过是你能和我多说说话。还有,多像现在这样搂着我。”

孙慕云便将她搂得更紧了,柔声道:“娇娇,我确实不该冷落你的。我保证以后不会了,只是我修liàn

的时候,只怕难免会冷落了你。”

“我知dào

啦。”陈娇娇不满道,“谁稀罕你啊。”

她便哼了一声,只扭过头却不说话。

孙慕云又哄了陈娇娇一阵,无意中提及绝对视角中所见到的她的表情,便趁机将其大大地夸奖了一番。

陈娇娇听闻此言,这才回过头来,又露出笑意来,道:“我真的这么好kàn

?”

孙慕云便点了点头。

陈娇娇想了想,忽道:“夫君,你倒说说我怎么个好kàn

法。若是说得好,此次我便原谅你。不然的话,哼!”

她便又再次扭过头去。

孙慕云心下哭笑不得,想了想道:“那晚一见到你,我便觉得极西沙漠该是我见过最美的沙漠了。我从未见过如此柔软的月光,照在脚下的沙堆上,那些沙子便似玉一般。还有风,也变得如此的缱绻多情,在我的耳边就那么‘呜儿’、‘呜儿’地吹着,我便把整个魂儿都一股脑儿地丢在那里了。”

陈娇娇一听,便往他的怀中挤了挤。正待开口时,那厢房门忽被推开,小空那猴头探头探脑地摸了进来。

它一见孙慕云紧紧地搂着陈娇娇,先是愣了一愣,然后坏笑着做了个鬼脸,吐了吐舌头。接着,小空便在一阵怪叫声里,飞一般地逃了出去。

陈娇娇在他怀中恶狠狠道:“这个死猴子,早晚把它抓来煮了。”

孙慕云便道:“别,小空这猴头太懒了,从来都不洗澡的。”

“气死我了!”陈娇娇便在他胸口捶了几下,接着抬眼道,“你整天呆在这里修liàn

些什么呢?”

孙慕云松开她来,道:“很快就要去战场了,我得将我悟出的一些东西强化一番。若不然碰上一些老妖,只怕会有些危险。”

陈娇娇点点头道:“那你抓紧时间吧,我就不打扰你了。”

说着,她便朝门口走去,忽又转过身来,道:“这次你别想丢下我了,一定要带我一起去。”

也不待孙慕云答yīng

,陈娇娇便直往门外走去。

孙慕云心下一动,忽喊住她,道:“娇娇。”

陈娇娇再次停下身来,疑惑道:“怎么了?”

“没什么。”孙慕云笑道,“我突然忘记想说什么了。”

陈娇娇走后,孙慕云又想起方才在绝对视角中所见到的律动之刀。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律动之刀无法进行更进一步的打磨了,因为看起来光滑平整的律动之刀,其实是凹凸不平的。进行打磨的时候,定然会碰触到律动之刀的凹陷处,受力不均,律动之刀就溃散开来了。

歇息了片刻,孙慕云又打磨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律动之刀来,接着再次发动了绝对视角。

在绝对视角中,他看着那如同水波流动的刀身,便操纵着大地律动小心地对那些微小的凸起处进行着打磨。孙慕云非常谨慎,好似雕刻家正在雕刻着一件稀世珍品一般。

等到绝对视角消失的时候,他才将数个凸起处打磨掉了。

想起剩下的足有数百之多的微小凸起,孙慕云猛一咬牙,便欲再次发动绝对视角。刚一尝试,脑中便传来一阵剧痛,接着身体如坠冰窟一般,生出刺骨的寒意来。这寒意来得着实蹊跷,既不是在体表产生的,也不是来自心底,却是从浑身的血液中传来的。

孙慕云一阵哆嗦,瑟瑟发抖地坐了片刻,方才缓和过来。他不敢再冒险尝试,便又在身周幻化出另一把律动之刀,打磨到三四素纸相叠的厚度。然后将律动之刀散去,重新化出一把来,再次打磨到三四素纸相叠的厚度。周而复始,他不断地练习着。

也不知练习了多少次,孙慕云沉浸在其中,已然忘却了时间。他打磨的速度越来越快,也越来越娴熟,最后几乎可以在化出律动之刀的同时就打磨好了。他心下尚且不满,便想做到在化出律动之刀的同时将其打磨到薄如蝉翼的程度。但他心下太急,试了几次都以失败告终,不免有些恼怒。

孙慕云心知修liàn

时负面情绪危害甚巨,便安慰自己道:“欲速则不达,便先打磨到三四素纸相叠的厚度。若要做到薄如蝉翼,除了勤加修liàn

,只怕还需yào

对土之法则的领悟再上一个台阶,实在是强求不得的。”

他平复了心神,便重新开始修liàn

。这次他在身前化出两把律动之刀来,做到一心二用,同时将两把律动之刀打磨到三四素纸相叠的厚度。方才虽已非常娴熟,但要同时打磨两把,孙慕云便又变得生涩起来,练习了一次又一次,也终于可以做到在化出律动之刀的瞬间将其打磨好了。

接着便是三把、四把、五把……

日升月落,时光飞逝,孙慕云在厢房内不断地练习打磨律动之刀,已然将时间都遗忘了。

真是“修道无岁月,寒尽不知年”。

能够同时打磨的律动之刀的数目也越来越多,终于到达了极限的四十八把。在此期间,孙慕云还穿插着发动绝对视角,持续对那把薄如蝉翼的律动之刀上的凸起处进行打磨。刚开始他的手法还很生涩,后面便也娴熟了起来,每次发动绝对视角能够打磨的凸起处越来越多。

这一日,孙慕云猛然睁开眼来,看着身前这把凸起处完全被打磨掉的律动之刀,他的心下有些忐忑不安。

他花了如此多的精力和时间,才将其上数百个微小凸起处细心地打磨掉了。但现在这把律动之刀,看起来却很是让人失望。除了刀刃处有一丝若有若无的光亮,整个刀身的其他部分都是晦暗一片,好似消失不见了一般。

这律动之刀,乍一眼看见便好似一根飞舞在空中的缝衣线一般。

“唉。”孙慕云轻轻叹了口气,心下终究有些不甘。

他便抱着“死马当作活马医”的心态,驱使着那把如同缝衣线一般的律动之刀,往地上散落的一件棍状法宝撞去。

律动之刀撞上那棍状法宝,只见那如同缝衣线一般的刀刃闪了一闪,亮起一道涩涩的寒光来,立时穿过了那件法宝。

孙慕云看着那件完好无损的法宝,顿时愣住了。

他心下很是郁闷,站起身来,又呆了半晌,终于道:“罢了,罢了。”

孙慕云已经许久未见陈娇娇了,此刻想去看看她,便往厢房外走去。

刚走到门口,身后蓦然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心下一惊,转身望去,只见方才那件完好无损的棍状法宝,已然化作一堆齑粉洒落在地上。而空中那把如同缝衣线一般的律动之刀,依然骄傲地停在那里。

“好家伙。”孙慕云终于露出笑意来,道,“不枉我在你身上倾注了如此多的心血。”

他一招手,那把律动之刀便飞到身前。

孙慕云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摸了摸,顿时从那缝衣线一般的刀刃上传来一股凉意。

“难道……”

他心下一阵狂喜,难以置信地将那把好似缝衣线的律动之刀抓在手中。

“居然凝出实体来了。”孙慕云喃喃道,“那得和鼠儿峰一样,要给你取个名字才是,该叫什么呢?”

想了片刻,他一拍脑袋,笑道:“既然你长得这副丑陋模样,便叫你丑线吧。”

第四十八章 马帮之祸

孙慕云将丑线收好,便出门寻陈娇娇去了。

原本他打算将鼠儿峰也强化一番的,但打磨律动之刀着实花去了太多时间,便只得先作罢。这一段修liàn

的日子里,陈娇娇倒真的没有再来打扰他,连小空那猴头也不知跑到何处去了。

寒霜谷中空荡荡的,此时正是早晨,太阳有些慵懒地照着。

孙慕云站在一片空旷处,地之眼施展开来,寒霜谷中的一切尽收眼底。只见赵文此时方才起床,随意地挽了一个慵妆髻,她的气色看起来倒还不错;然后便看到陈娇娇正在房中手执毛笔写着什么,写一阵便将笔管末端放入口中,用牙轻轻地咬着。孙慕云用地之眼看过去的时候,她忽有所觉地抬起头来,怔了一怔,却又开始发呆了。

孙慕云便蹑手蹑脚地走到她的厢房门口,甫一站定便听屋内厉声道:“谁?”

他不答。

门却突然开了,陈娇娇扑了出来,像一只乳燕一般投进他的怀里。

“我就知dào

是你在吓我。”陈娇娇抬眼娇嗔道,“你总算想起我来了。”

孙慕云轻轻地抚着她的背,笑道:“怎么,想我了?还是……”

他故yì

停下声来,见陈娇娇果然一脸疑惑,便附在她的耳际小声道:“还是想和我一起‘猜灯谜’了?”

陈娇娇一听,顿时羞红了脸,便伸手捶他。

捶了一阵,她忽然正色道:“夫君,你来得正好,我正好有件事想要问你。”

她便将孙慕云拉入房中。

到了书桌旁,陈娇娇指着桌上的一张纸道:“这是云仙子几天前寄过来的一封信,她得知你曾在墨城以劣势兵力击退了军鬼部队,便希望你能够带着部队驰援前线。”

“这封信是什么时候到的?”

陈娇娇道:“三天前吧,我见你一直在闭关修liàn

,也不敢打扰你。今日实在不能再拖了,我正绞尽脑汁打算给她写一封回信说明情况,孰料你恰好修liàn

完了。这样也好,省得我伤透了脑筋。”

孙慕云便笑道:“娇娇,你真是我的贤内助。”

陈娇娇不依,却又道:“云仙子说前线的情况很糟糕,帝国军队数次大败,死伤惨重。如今斗志全无,只能困守在康定城。帝国修士倒是和那些老妖斗了个旗鼓相当、难解难分。”

孙慕云沉思片刻,却问了个不相干的问题,道:“姐姐可曾提及各地叛乱的情况?”

“她只是略微提及,自兽潮暴发以来,各地间或有一些叛乱,但大都是活不下去的农民进行的叛乱。叛乱只消数日,便会被帝国军队平定。但现在帝国军队屡次大败,损兵折将,元气大伤,已然没有精力去平定叛乱了。所以近来叛乱频仍,除了各处不成气候的叛乱,姐姐特别提及了辽东大草原发生的牧民叛乱,她对此表示非常担忧。”

“终于……还是来了。”孙慕云轻叹了一口气,道,“有两处叛乱最让人忌惮,其一便是这辽东大草原的叛乱,草原牧民逐水草而居,生性剽悍。他们一辈子都活在马背上,弓马娴熟。以乃沁柯尔察马疾如风、迅如电的速度,辽东汉子快马弯刀,若无阻拦,几天时间便可威胁到南都天兴城,所以他们的叛乱是很让人忌惮的事情。另外一处嘛……”

他看向陈娇娇,欲言又止。

“怎么了?”陈娇娇心下狐疑道。

“便是你们陈家控zhì

的极西马帮了。”孙慕云道,“极西马帮虽然战斗力不如辽东汉子,但是胜在数量庞大,而且他们更加残忍。虽然他们一直都是处在和帝国敌对的状态,但是长期以来都是以龟缩在极西沙漠中为主,并未真zhèng

地和帝国进行过对抗。若是他们叛乱了,只怕麻烦不小。”

“不是有定西要塞吗?”陈娇娇疑惑道,“定西要塞那十几万大军可不是摆设。”

“只怕真的就是摆设了。”孙慕云语气中透露着担心之意,道,“若真是十几万大军,要对付极西马帮倒也绰绰有余。可是这些年来,各级官吏贪污受贿,蠹腐甚剧。只怕军中也早已是腐败不堪,以少充多冒名顶替‘吃空饷’几乎都是惯例了;武官圈地做地主、士兵耕种交田租也是极其稀松平常的;还有克扣士兵粮饷和犒赏的事情,也会时有发生。若是去掉为了‘吃空饷’虚报的数目,只怕十几万大军要缩水成不到十万之数。算上不能战斗的老弱病残,真zhèng

有战斗力的不过六万之数。兼之士兵整日忙于耕种,早已荒废了训liàn

,还有什么战斗力可言!”

陈娇娇听得目瞪口呆,道:“如此说来,定西要塞岂不是形同虚设一般。”

孙慕云又道:“还不止这些。定西要塞整日面对着关外的满地黄沙,实在是让人提不起精神来。那些将士若还有个念想,只怕便是打沙漠中出产的那些黑铁矿石的主意了。官匪勾结只怕是免不了的,定西要塞里时常出现的丁户失踪,想来便是被拐到沙漠里勘探开采矿石去了。那里遍地黄沙荒芜人烟,想逃跑只有死路一条。在马帮的监督管理之下,他们的命运,自然是极其悲惨的。”

“他们怎么能够这样做!”陈娇娇怒道,“还有没有一点人性了?”

孙慕云便苦笑起来,摇着头道:“娇娇,现实种种就是这般残酷。而且极西马帮是受你们陈家控zhì

的,马帮的所做所为,想来你爷爷心底也是极清楚的,但是他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若不然,你们陈家又岂会有如此家业?”

“不会的!”陈娇娇抿了抿嘴唇,道,“我爷爷不会任由他们这般胡来而置之不理的。”

“娇娇,我没有责怪你爷爷的意思,我也知dào

他定然是不愿意这样做的。但是我们修士纵然清心寡欲,可总还要应酬生活的,就说你们陈家那偌大的一个云梦山庄,庄中子弟千人,每天也不知dào

要花去多少开销。若没有这些极西马帮,没有定西要塞和马帮的勾结,又如何从大漠中的黑铁矿石里牟利呢?你爷爷和定西要塞的一些有头有脸的人物,定然在暗地里是有几分交情的,开采黑铁矿石的所得也是自有一番来去的。不然的话,这生意可不好做。若是只进不出,你陈家就算有几座金山也要被吃空了。”

“哼!”陈娇娇虽然心中也赞同孙慕云的想法,却仍旧不满道,“我陈家的积蓄还不都被我拿来给你招募私军了。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倒编排起我爷爷的不是了。”

孙慕云便只能打了个哈哈,软语说了些好话。

陈娇娇原本心下也并不着恼,眼见他如此,便又露出笑意来,道:“你总说我陈家控zhì

着极西马帮,可你想过没有,若没有我爷爷控zhì

着马帮。整个马帮一盘散沙,只怕为祸更甚。若不是有我陈家在背后帮衬着,定西要塞中的大军早已将整个马帮剿灭掉七七八八了,剩下的那些,也不过是他们为了养匪自重才得以苟延残喘罢了。等到养肥了,自然还是要杀掉的。那些零散的马帮,为了活下去,自然是烧杀抢掠,无恶不作。而现在他们帮我陈家在沙漠中开采黑铁矿石,自然也有一份好处,虽然谈不上什么好日子,但讨个生活却是不难的。偶尔去打打秋风,我爷爷又怎么好去管呢?”

孙慕云一听,眼中一亮,道:“娇娇,你真是慧眼如炬、一针见血。我原本以为你爷爷之所以要控zhì

极西马帮,其一便是要听从万神殿的吩咐将整个马帮整合控zhì

起来,另一个自然是为了你们陈家子弟的吃喝用度。没料到却还有这么一层在里面!”

陈娇娇听他夸奖自己,心下欢喜,便咯咯地笑了起来。

忽听孙慕云又道:“不过,这极西马帮,确实是帝国的大患。如今兽潮肆虐,各处叛乱又蜂拥而起,若是你爷爷控zhì

的马帮失控,拔了定西要塞,到时多达二十万的马帮涌入关内,只怕这一路烧杀抢掠,为祸比之兽潮都更甚啊。”

“有我爷爷管着他们,他们敢!”陈娇娇傲然道。

“只怕……有些事情你爷爷也做不了主。”孙慕云犹豫了一下,忽压低声音道,“你爷爷只怕对万神殿还念着旧情,若是万神殿有意让马帮发动叛乱……”

他没有说下去,但言下之意却是不言而喻的。

陈娇娇立时明白过来,忙道:“我们陈家与万神殿势不两立!”

“万神殿好像也没有亏待过你们陈家吧?”孙慕云疑惑道,“我去云梦山庄的时候,和你爷爷提及万神殿,他也只是有些忿恨罢了,远远谈不上势不两立。娇娇,你何出此言?”

“那还不是因为……”陈娇娇低下头去,脸上带着一抹红意,忽又抬眼道,“因为你和万神殿势不两立,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的。”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终竟低若蚊蚋一般。

孙慕云愣了一下,便捉过她的手来,用力地抓着。

陈娇娇任由他抓着,仍旧低下头去,却又忍不住偷偷地抬眼瞧他。

孙慕云装作没有发觉,接着道:“即使你爷爷真的能够和万神殿划清界限,不被他们的花言巧语所蛊惑,可是你陈家子弟上千,都在那云梦山庄中,他们若是以此要挟你爷爷的话,只怕你爷爷就要好好地斟酌一番了。”

“唉。”陈娇娇便叹了一口气,道,“我爷爷这个人看起来拉里邋遢,也老是记不住事,但是却外柔内刚,若万神殿真的如此,只怕他是不会屈服的。”

“如此……”孙慕云皱眉道,“只怕会有一些纠缠。”

陈娇娇道:“是啊,我担心爷爷他会吃亏。”

孙慕云便安慰她道:“你爷爷大智若愚,定然能够应付自如,这个你不用担心。我担心的倒是万神殿会用你来要挟你爷爷,你爷爷是极其疼爱你的,只怕到时会乱了方寸。”

不待陈娇娇回答,他又自顾自道:“娇娇,我也担心他们会伤害你。万神殿这帮人,为达目的,是无所不用其极的。”

陈娇娇点点头道:“慕云,你别为我担心。此地有众多好手,他们若是敢来,只怕会吃个大亏。”

“是啊。”孙慕云感慨道,“我百炼堂现在有秦道友坐镇,他们若敢前来,便是与寻死无异。而且此地与白马寺不过咫尺之隔,虽然我对那三个枯字辈的老和尚殊无好感,但他们的实力却是毋庸置疑的。有他们在一旁震慑着,万神殿也是不敢轻举妄动的。而且我的妻子,也是很厉害的大修士呢。”

他便轻笑了起来。

“不理你了。”陈娇娇佯怒道,“你这混蛋,老想着欺负我。”

“好了,不取笑你了。”孙慕云收起笑意,又道,“这些马帮若是进入关内便化整为零,化成小股部队,采用遍地开花的战术,到处烧杀抢掠,就成了无法根治的痼疾了。到时只怕帝国即使有心剿匪也无能为力,所以我们一定要在万神殿动手之前将极西马帮给收拾掉。”

陈娇娇心下一惊,忙道:“难不成你想把他们都……”

“怎么会呢?”孙慕云道,“那不是断了你陈家的财路了。而且,我有这么残忍嗜杀吗?二十万的马帮啊,我若动了手,只怕连老天都不会放过我的。”

陈娇娇面色稍霁,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若真如此做,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我所想的不过是在马帮中做些手脚,让他们起内讧罢了。”孙慕云道,“若是他们起了内讧,便又重新化作一盘散沙。看着仍旧整合在一起,实则便是一盘散沙,自然就没有什么战斗力可言了。到时候即便万神殿唆使他们叛乱,也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陈娇娇倒来了兴趣,问道:“该做些什么手脚呢?”

孙慕云故作神mì

道:“山人自有妙计,你到时候自然就知dào

了。不过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平息辽东草原的叛乱。娇娇,你帮我给云姐姐回一封书信,告之她我将带我的私军前往辽东草原平叛。”

“不说拉倒。”陈娇娇一脸不高兴道,“就知dào

欺负我。”

“算了,书信还是我自己写吧。”孙慕云无奈道。

陈娇娇一听,却任性刁蛮道:“不行,你不让我写,我偏要写。”

她便抢先执了毛笔,在书桌上开始写那一封回信。

孙慕云在旁看了一阵,见陈娇娇写得言简意赅、条理分明,便任由她写去。

他来到麒麟古城中寻到鬼将,说了自己准bèi

不日出征辽东,平定草原叛乱的想法。

鬼将眼中的战意浓烈无比,道:“统领,我愿带领军鬼部队,扫平辽东草原。”

孙慕云摇摇头道:“不,这次还是让我的孙家军上场吧。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也是时候把他们拉出去进行实战了。毕竟纸上谈兵是兵家之大忌,我们二人商量出的兵阵,成与不成,也该见个分晓了。”

第四十九章 出手相救

辽东草原。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风起草动,远远望去好似一匹嫩绿的绸缎在轻轻波动,柔软得让人心醉。但牛羊却是见不到的,自从朵颜部起兵叛乱之后,整个草原都陷入到了战火中。

草原部落,以朵颜部和瓦剌部两大部为主,其余零散小部族几十个,各自依附这两大部族。朵颜部一向便有不臣之心,兼之部族之人骁勇善战,更拥有辽东草原上最强的骑兵部队朵颜雄狮,所以早已有心称霸草原,然后逐鹿中原倾覆燕云帝国,以便向南而立。帝国统治者为了提防朵颜部叛乱,便拉拢另一大部族瓦剌部,以制造草原两大部族之间的矛盾。瓦剌部性格较为温和,不似朵颜部一般嗜血好战。帝国便赐予其购买铁器和贸易的权利,同时下诏封瓦剌部为草原正统,凌驾于朵颜部之上。朵颜部自然不甘屈居人下,便和瓦剌部时常会起些冲突。瓦剌部的骑兵战斗力不如朵颜部,但有帝国统治者在背后撑腰,武器更加精良,在屡次冲突中倒也没有吃什么大亏。朵颜部之所以没有轻举妄动,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忌惮帝国派来的数名帝国修士。虽然修士不能插手凡人事务,但有他们坐镇,不免心下忌惮。因为修士的神通在这些凡人的眼里,是永远无法匹敌的。

但自兽潮暴发以来,帝国军队数次大败,一战即溃,再战再溃,最后简直是溃不成军。整个燕云帝国的精锐部队大部分都被调往前线进行增援,只留下少许以应不测,此时朵颜部突然叛乱,帝国统治者虽有心平叛,但也已经无暇东顾了。原本辽东草原有数名帝国修士坐镇,朵颜部虽有不臣之心,但依旧不敢轻举妄动。兽潮暴发后,康定城危如累卵,帝国修士十之八九都在城中驻防,以抵御高级妖兽和那些厉害的老妖。只有南都天兴城尚有一些高德大能坐镇,以免妖族来个直捣黄龙的釜底抽薪之计。若是天兴城沦陷,人类部队的反抗就会在不日间瓦解。军情告急之际,坐镇草原的帝国修士也前往北都康定城进行驻防。

朵颜部的心腹大患没了,但依然没有和燕云帝国对抗的决心和勇气。毕竟只是瓦剌部的实力和其便在伯仲之间,若没有天大的好处,朵颜部也是不愿意冒险的。但后来不知何故朵颜部竟下定决心发动叛乱,草原数十小部族尽皆臣服于朵颜雄狮的铁蹄之下,瓦剌部也被打了个措手不及,被朵颜雄狮大败。瓦剌部首领被斩首于阵前,相传只有他的小儿子穆脱欢在数百亲卫的拼死护卫下冲杀了出去。朵颜部自然不会放过这千载难逢的大好机会,派出数百朵颜雄狮紧追不舍,誓要斩草除根,以绝后患。

一道耀眼的白芒和一道眩目的蓝焰刺破彼苍,在草原的一角缓缓落了下来。

正是孙慕云和陈娇娇二人。

陈娇娇伸开双臂,在那青青的草地上转了几圈,雀跃道:“好美啊!”

“喂、喂……”她将双手拢在嘴边,情不自禁地高声呼喊起来。

孙慕云见此情景,笑道:“瞧你,好似还没长大一般。”

陈娇娇瞪了他一眼,道:“我不是整日呆在沙漠里,没有见过如此动人心魄的美景嘛,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两人正说着一些体己话儿,远处忽然传来一阵闷雷般的声音。

孙慕云心下一动,道:“先躲起来。”

他便和陈娇娇一起躲在了一丛绿油油的嫩草后面。

很快便有一名骑士进入二人的视野中。

马上的骑手好有十五、六许,中量身材,倒生得一副好面孔。唇红齿白,那眼睛好似一泓清澈的湖水一般,头上扎着数只小小的碎辫,随着马身的颠簸极不安分地晃来荡去。那碎辫上束着数颗小小的猫眼石和明珠,看起来着实好kàn

。此刻他的眉头紧锁,脸上的神色焦虑无比,因为他的身后正死死地咬着数百骑士。

“哎呀,怎么是个孩子。”陈娇娇惊讶道,“长得倒好生的俊呢。”

孙慕云没有应她,目光早已转到那骑手身下的马儿身上去了。只见那匹马儿浑身素白,没有一丝杂色,肌肉虬健,看起来神骏无比。这样的马儿通常都是用来配种的,主人往往视之如命,极其爱惜。但马上的这骑手似乎没有这样的觉悟,见到身后咬着的数百骑士似乎越来越近,他便拼命地挥动着马鞭。那马确实是神骏非凡,立kè

发力狂奔,便又与身后追着的数百骑生生地拉开了一段距离。

那马儿速度极快,好似在草间土上急驰一般,眨眼间便到了近前。“嗖”的一声,便从藏在草中的二人身旁窜了过去。

孙慕云只感到一阵劲风在脸上拂过,再定睛细看时,便只看到马上那骑士的背影了。

“这孩子该是个有身份的人。”孙慕云小声道。

话音方落,紧紧地咬在后面的那只数百人的骑兵部队便已到了近前。

马上的骑士俱是银盔亮甲,背后负着数尺长弓,鞍侧斜挂着马刀和箭壶。跨下的战马好似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般,虽然毛色不同,但都神骏非凡。百马奔腾,竟给人一种将要腾越而起化而为龙的怪异感觉。几杆军旗在风中猎猎作响,旗面上都画着一只怒吼的雄狮。

军容鼎盛,鲜衣怒马,只看上一眼,便觉得一股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马蹄翻飞如急雨,好似踏在青青的草上。溅起的泥土,如同四下倾泻的雨点一般。

马蹄声如同奔雷一般,闷闷的,就像雷霆在地底滚动一般;骑士的呵斥,马鞭的脆响和军旗在风中的猎猎作响混在一起,混成一道道遒劲的利箭,飙射直前。

数百人的骑兵部队眨眼间便冲了过去,孙慕云只感到一阵狂风扑到脸上,扎得他睁不开眼来。

再看陈娇娇,头发也被这风刮得散乱开来,张牙舞爪地挡在她的眼前。陈娇娇则不住地晃动着螓首,好似要把这些碍事的头发甩开一般。

孙慕云一看,心下一乐,便笑了出来。

陈娇娇便狠狠地掐了他一下。

孙慕云吃痛,立时窜开,挣脱了她的魔掌,挤眉弄眼道:“娇娇你好狠心,竟然对你夫君下这么重的手,你怎么忍心的?”

陈娇娇便笑道:“你活该!”

她忽又向远处那数百骑兵追去的方向望去,有些不安道:“也不知那孩子能不能逃掉,看这阵势,若是被追上了,只怕凶多吉少啊。”

孙慕云心下一动,问道:“怎么,你不忍心?”

陈娇娇点点头,道:“这孩子挺可爱的,我一看便喜欢,只是不知是何身份,竟然被这么多的骑兵追杀。”

孙慕云看了她一眼,若有所思道:“你若是喜欢这孩子,何妨救他一救。”

陈娇娇露出笑意来,忽又收敛了笑意,迟疑道:“我若救下他,不会对你的平叛大计产生影响吧?而且,将他带在身边,只怕着实有些不便。”

“娇娇,你若想救,便去吧。”孙慕云道,“这孩子的身份,我大抵已经猜出来了。”

陈娇娇疑惑道:“他究竟是何身份?”

孙慕云道:“刚刚追杀他的骑兵部队,便是这草原上最强的朵颜雄狮,你看他们的军旗便知。朵颜部突然发动叛乱后,瓦剌部受到重创,死伤惨重,但难免有一些漏网之鱼。方才那孩子能够让朵颜部如此看重,派出数百朵颜雄狮穷追不舍,想来不是瓦剌部的大王子巴桑便是二王子穆脱欢了。”

“那我……”陈娇娇抿了抿嘴唇。

孙慕云便一挥手,道:“若想救他,便不要再拖沓,他已经撑不了多久了。”

陈娇娇道:“何以见得?我看他那匹马儿神骏异常,说不定能将那些追兵给甩掉呢?”

“你呀。”孙慕云道,“方才那骑兵部队过去的时候,你只顾玩弄你的头发,想必没有注意。他们每个人后面都配备了另外一匹从马,若是乘骑的马疲乏了,便换备用的从马继xù

追击。而那孩子所乘的马虽然神骏,毕竟不是铁打的,短时间内倒还可以,若是时间长了必然会被追上。”

陈娇娇一听,便不再迟疑,化作一道眩目的蓝焰追了上去。

“唉,我的话还没说完呢!”孙慕云见此情景,顿时苦笑起来,自言自语道,“此去务必要将那数百骑士杀掉,若不然只怕会有些麻烦。”

只片刻,陈娇娇便回来了,将那孩子轻轻地放到了草地上。

那孩子偷偷瞧了孙慕云一眼,便一直低着头。

孙慕云也不管他,劈头盖脸朝陈娇娇道:“那数百骑士你是如何处置的?”

陈娇娇回答道:“我只管救人,自然没有理会他们。”

“如此,只怕会有些麻烦。”孙慕云道,“若我前去,必定将他们悉数除去。”

陈娇娇皱眉道:“我们修士本就不可插手凡人事务,我这样做已经有违天和了,但因为心下终究不忍。若是无缘无故将那数百骑士杀掉,我觉得实在没有这个必要。”

孙慕云顿了顿,便从纳戒中寻出摩云套上。

陈娇娇一见,立时拉住他,轻声道:“别去。”

孙慕云轻轻地将她的手推开,道:“除恶务尽。你不愿意去打落水狗,但也要防着它反咬你一口。”

陈娇娇点点头,道:“那你便去吧。”

“给我看住他,别放走了他。”孙慕云附在她的耳际小声道。

说完,他便化作一道耀眼的白芒,追着那些骑士所在的方向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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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章 对阵

孙慕云追了过去,片刻后便又看到那些纵马扬蹄远去的骑士了。

此时距离甚远,那些骑士看起来如同一些模糊不清的小黑点一般。

他心下一动,施展出地之眼,远远地吊在后面。

只见那些骑士浑没有因为陈娇娇截走那孩子,而显出任何仄悚难安的神情,反而有说有笑地纵马往前奔驰着。

孙慕云心下一阵狐疑,但那些骑士只是一个劲地赶路。他吊在后面许久,并未曾发xiàn

有什么不妥之处,便终于失去了耐心,放开速度如同浮光掠影一般赶了上去。

超过那些骑士后,孙慕云便从空中落了下来,正挡在那些骑士途经的路上。

那些骑士行了片刻,忽然看到前面挡着一个面色平和的年轻男子。

那领头的骑士便厉声道:“快滚开,你不要命了吗?”

但他却丝毫没有绕道或者停马的意思,反而将手搭到了鞍侧的马刀上面。

见孙慕云仍旧挡着那里,丝毫没有避让的意思,他心下一凛,将马刀拔了出来,同时厉声道:“准bèi

迎战!”

便立时响起一阵马刀出鞘的声音。

以绝对优势迎战仍然不掉以轻心,实在是难能可贵。孙慕云心下不免赞道。

那些骑士挥舞着马刀开始冲锋,阳光照在那数百马刀的刀刃上,反射出一片让人心悸的光亮。

寒光,似雪。

孙慕云自然不惧,饶有兴致地看着对面数百骑冲锋而来。等那些骑士到了近前,他心念一动,鼠儿峰便出现在身前,幻化成山岳般大小,直朝对面轰去。

那些骑士一见,俱都惊骇地大叫起来。鼠儿峰虽然来得不快,怎奈何他们冲锋的速度实在太快,眼见鼠儿峰撞来,已然收不住手。但这数百骑着实是精锐之师,那领头骑士瞬间便制定出了作战的方针,大叫道:“前军进,中军止,后军退!”

竟带头朝鼠儿峰迎去,速度甚至比方才还要快上一些,和他一起的便有数十骑,都跃马直前,毫无退缩之意;而中军的近百骑,猛然勒马止步,俱都静立当场,竟无一人拨转马头朝后逃跑;后军的百余骑,也勒马止步,然后后军变前军,毫不迟疑地风驰电掣一般朝远处逃窜而去。

孙慕云一见,心下一惊,不由叹道:“好魄力!”

他心念一动,便在那领头的骑士将要撞上鼠儿峰的时候,将之收了回来。

便又响起一阵惊呼声来,那些朝鼠儿峰迎来的前军突然失了目标,便立时有数人从马上跌了出来。顿时数十马匹撞作一团,人仰马翻。

那领头的骑士便呵斥着将手下分开来。那些骑士着实训liàn

有素,翻倒在地的十数骑士都飞快地爬起身来,寻了自己的坐骑翻身上马,很快便又重新摆好阵型,井然有序地勒马站在那里。

孙慕云缓步走到那领头的骑士面前,指了指远处逃窜而去的后军道:“你这变阵之法倒真是机变异常,既免去了全军覆没之虞,又可趁机通风报信。但若是不想让他们死的话,便让他们都回来。”

那骑士嘴角抽了抽,便对身畔一名扈从道:“让他们回来。”

“得令,李将军。”那扈从便掏出一只竹哨,按照一定的规律吹了起来,那哨音尖细刺耳,传出很远。正在逃跑的后军骑士听到哨音,竟全都拨转马头,又跑了回来。

“李将军?”孙慕云道,“敢问将军尊姓大名。”

“坐不改姓,行不更名,鄙人李时方。”领头的骑士顿了顿,忽又开口问道,“阁下拦住我们,意欲何为?”

孙慕云便眯着眼瞧了他一阵,却见他铁青着脸,脸上的神情毫无变化。

“我本欲来送诸位一程,但见你军事才能出众,且麾下多忠诚勇敢,所以便临时改变心意。”孙慕云忽提高声音道,“我们便赌上一把,若你赢了,我自会放你们离开。”

“怎么个赌法?”李时方道。

孙慕云朝他身后扫了一眼,道:“李将军此次一共带来了多少人?”

“共二百四十人。”李时方生硬道,“怎么?”

孙慕云闻言笑道:“好,既如此,我便也出二百四十人,而且我所出的都是步卒。我赌的便是以我这二百四十步卒与将军麾下的骑士对阵,看看究竟谁更胜一筹。李将军意下如何?”

“好!”李时方道,“我便应了这个赌约。”

他又拿眼瞟了孙慕云一阵,道:“只是阁下孤身一人,又哪里来的二百四十兵士?”

孙慕云道:“这个不用你管,我既然开了这个口,自然是有这二百四十步卒的。只是李将军好像忘了问一个问题了。”

李时方疑惑道:“什么问题?”

“便是赌约。若是将军你输了,又待如何?”孙慕云道,“李将军你是不是该先问上一问。”

李时方忽然放声大笑起来,他身后的数百骑士也一起大笑起来。

末了,李时方盯着孙慕云道:“不用了,虽然阁下神通惊人,但若是以我麾下二百四十骑士对抗你那二百四十步卒,我绝无输掉的可能。若是步卒,莫说二百,就是八百,也不是我的对手。”

“好。”孙慕云沉声道,“李将军有如此信心自然是好的,但丑话说在前头,若是你输了,以后便得听我差遣。”

李时方怔了一下,朗声道:“我不会输的。”

他忽又补充道:“若我输了,悉听尊便。”

孙慕云一听,便去麒麟古城中,挑了二百四十步卒。其中长枪兵八十、长戟兵四十、刀盾兵六十,最后便是六十弓弩手,战锤兵、滚刀手和长矛兵弃而不用。

鬼将问起缘由,孙慕云便将赌约说了一遍。

鬼将听罢,看了看孙慕云所挑的兵士,便道:“弓弩手多了些。一共只有八十名长枪兵,你最多只能布下长枪阵抵挡正面。若他从侧面迂回,发动冲锋,只怕你要吃个大亏。”

“无妨。”孙慕云道,“我若正面布下长枪阵阻他,他必定不敢从正面发动冲锋,一定会选择从侧面迂回。但我若以弓弩手置于中军作为诱饵,他见有机可趁必定会率领麾下骑士直捣中军,到时我便在中军布下一个口袋,将阵内变成阵外,便是他骑兵的葬身之地了。”

鬼将道:“草原骑兵皆是弓马娴熟,若他在马上以强弓攒射,你便输定了。”

孙慕云冷哼了一声,道:“我见他有个难得的将才,便想收服他为我效力,以对抗妖兽。我看他临危不乱、悍不畏死的模样,该是个大丈夫无疑。但他若果真如此,那就休怪我不客气了。”

鬼将欲言又止,终于道:“统领此去还是小心一些吧,若是能够将兵阵布于高地,俯冲而下,胜算定然会大上很多。怎奈此地是草原,旷野千里,倒是骑兵最好的战场了。”

孙慕云点点头,便带着那二百四十步卒去了。

鬼将自言自语道:“统领此去,必定惨败,我却不好多说什么。”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孙慕云带着百余步卒回来了,那些步卒浑身挂彩,俱都鲜血淋淋。

“我败了。”他忿忿不平道,“没想到朵颜雄狮如此厉害,直捣中军的一轮集群冲锋,我布下的口袋尚未来得及收拢,整个兵阵就完全崩溃了。”

鬼将问道:“双方各折损多少?”

孙慕云道:“我方折损过半,而对方估计四五十人吧。”

鬼将闻言却没有再说什么,只将那百余负伤的步卒引了回去。这麒麟古城中备有大量的伤药,那些受伤的士兵涂了些,性命便算暂时保住了,只是仍然会时不时地发出阵阵**来。

鬼将回到孙慕云身旁,见他正用手指在地上划着什么,细看时正是兵阵的变阵之法。

孙慕云见他来了,便收回手指来,有些丧气道:“将军,莫不是我们这兵阵只是个花架子?今日对阵简直是溃不成军,唉……”

鬼将道:“这不是兵阵的问题。朵颜雄狮成名已久,在这草原旷野之中打冲锋,简直是家常便饭一般。我们这兵阵原本就是用来对付妖兽的,兼之我们虽操练数年,这些兵卒们却从未真zhèng

上过战场。第一次上阵对阵的便是朵颜雄狮这样身经百战的精锐部队,输上一些也是很正常的。以后多打上一些仗,多磨合磨合,我们兵阵的威力便出来了。”

孙慕云便点了点头,脸色稍霁道:“我们兵阵的主要杀伤力来自于弓弩手,此番弓弩手的数目少了些,若是在高地布下几百强弓劲弩,前面再有兵阵阻住骑兵部队,必叫他们有来无回。”

鬼将想了一阵,忽道:“统领,那数百骑士你是如何处置的?”

“自然是按赌约所说,放他们走了。”

“那李将军是个了不得的人物,既不能为您所用……”鬼将稍微迟疑了一下,压低声音道,“便该将他除去,以绝后患啊!”

孙慕云便叹了口气,道:“我又何尝不知,但人才难得,我的确是想招揽他。若不放他回去,即使强行将他掳来,他不是真心服我,还是没有用的。”

鬼将道:“放他回去自然可以,但只怕打草惊蛇,此来平叛便要多上许多变数了。”

孙慕云笑道:“将军果然所谋深远,但我此来抓了个朵颜部的王子,借他之手便不需yào

我亲自动手平叛了。”

鬼将点点头,道:“但凭统领做主。如若不行,我便率麾下军鬼部队,荡平整个辽东草原,好叫他们知dào

我们的厉害。我倒着实——想会会那位李将军呢。”

第五十一章 穆脱欢

孙慕云回到陈娇娇身边的时候,见她正百无聊奈地揪着地上的草叶,时不时地和那孩子聊上几句。

见到孙慕云回来,陈娇娇抱怨道:“你怎么去了这许久?害我为你担心,生怕你出了什么意wài

。”

孙慕云便笑道:“真是我的好妻子。不过我虽比不上你厉害,但若是一心逃命的话,此界也没有几个人能拦得住我吧?”

“吹牛皮。”陈娇娇笑了一阵,忽道,“那些骑士……”

孙慕云道:“我都放了。”

“怎么,难道你心软了?你还说我,真是不害臊。”陈娇娇道。

孙慕云便抚掌叹道:“娇娇,你是瞧他们这些凡人不上眼,所以不想理会他们。但我却是不同,我放走他们不过是欲擒故纵收买人心罢了,谈不上什么心软不心软的。”

陈娇娇便嘻嘻笑道:“你心软便心软了,还非要找个欲擒故纵收买人心的借口。”

孙慕云对她的胡搅蛮缠感到很是无奈,等她笑闹够了,又道:“虽然我等修士是不该插手凡人事务,但非常时刻却也是顾不得这许多的,而且若是做了,便该做得彻底一些。娇娇,我且问你,我们此来辽东草原,是为何事而来?”

陈娇娇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为了平定叛乱而来。”

说到这里,她猛然醒悟过来,连忙捂住了自己的嘴,忽有所觉地朝那孩子看去。

那孩子仍旧低着头,好似没有听见一般。

她这才放下心来,正欲开口,却听见孙慕云抢先传音道:“娇娇,我本就是说与那孩子听的。现在看来,这孩子心机果然颇为深沉。虽然我不太喜欢他,却是个助我平定叛乱的上佳人选。”

陈娇娇传音道:“我觉得这孩子挺可爱的呀,只是有些傻傻的,方才我救他的时候他还一直喊我姐姐呢,你为什么说他心机深沉?”

“方才他必然已经听到你我二人的对话,但他却一直低着头,喜怒不形于色。若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在深陷绝境时被人相救,必定是感激涕零。再听到我们是来平定朵颜部的叛乱的,必然是欣喜若狂,苦苦哀求我们。因为朵颜部被击溃后,他便可以重召旧部,假以时日或许便可称霸草原。但这孩子却装作没有听见,便是怕我们认出他的身份,只怕还要欺瞒我们二人,你且看着吧。”

他们二人又商量了一番,孙慕云便走到那孩子跟前,问道:“你是谁家的孩子,怎么会被这么多的骑兵追杀?”

那孩子愣了一下,仍旧低着头,口齿不清道:“我原本是兀哈部的人,和朵颜部打仗打输了,被当成俘虏抓走了。他们天天虐待我,我忍受不了,便趁他们出去的时候偷了一匹好马逃了出来。被他们发xiàn

了,就一直追着我。若不是姐姐救我,只怕我已经丧命了。”

他忽抬眼朝陈娇娇望去,小声道:“姐姐,谢谢你。我、我……好害pà

。”

陈娇娇便安慰他道:“别怕别怕,有姐姐在这里,谁都别想伤害你。”

那孩子便点点头,又拿眼偷偷地朝孙慕云瞥去。

孙慕云自然瞧见了,心下冷笑一声,便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乌托多尔。”那孩子犹犹豫豫道。

“竖子,胆敢诓我!”孙慕云忽厉声道,“你若不从实招来,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那孩子一听,脸色变得煞白,忽然便抽泣起来,同时无助地望着陈娇娇。

陈娇娇便挡在他身前,朝孙慕云道:“你要干什么?他只是个孩子而已。”

“你让开。”孙慕云道,“这孩子一定知dào

不少秘密,我今日一定要让他开口。”

“你敢!”陈娇娇面若寒霜,怒道。

孙慕云冷哼一声,指着她道:“你若执意拦我,休怪我对你不客气!”

说着,他便将鼠儿峰祭出,化作山岳般大小,悬于头顶。

鼠儿峰遮天蔽日,巨大的阴影投射下来,将陈娇娇和那孩子都吞了进去。

陈娇娇也瑟瑟发抖,却还安慰着躲在她身后的孩子,道:“别怕,姐姐会保护你的。”

孙慕云心念一动,悬于头顶的鼠儿峰便如天幕倒悬,崩天裂地而来,发出一阵让人心悸的呼啸之声。

陈娇娇死死地护在那孩子身前,化出一抹蓝焰朝头顶覆压而来的鼠儿峰迎去。但甫一接触,便立时溃散开来,化作蓝色的火星四散开来。

眼见鼠儿峰缓缓压来,陈娇娇不禁发出绝望的惊呼声,她的眼角有数滴清泪溢出眼眶,却依然将那孩子死死地护在身下。

就在此时,那孩子猛然挣脱开来,一把将她推开,同时发出声嘶力竭的嘶吼声,道:“不要!我说!”

鼠儿峰应声而止。

孙慕云冷笑道:“敬酒不吃吃罚酒,给我从实招来,不然……哼!”

那孩子眉宇之间满是阴仄,他没有理会孙慕云,却朝陈娇娇道:“姐姐,你别哭。”

陈娇娇便用手指抹去眼泪,强作笑颜道:“姐姐没哭。”

那孩子见陈娇娇脸上犹有泪痕,便伸出手去,想要用袖子帮她擦去。

陈娇娇愣了一下,却没有避开,任由他攥着袖子小心地替自己擦拭着脸上的泪痕。

那孩子擦了一阵,收回手来,却又突然附在陈娇娇的耳畔,小声地说着什么。

陈娇娇一听,顿时愣了,一瞬间竟有些失神。等回过神来时,脸上的神情却好生古怪。

孙慕云看在眼中,心下好奇,正欲施展地之眼偷听,那孩子却又站直了身体,转头朝自己看来。

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什么表情,但孙慕云分明感到一股恨意在他体内疯狂地燃烧着。

那不是单纯的恨意,其中夹杂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

那孩子开口道:“我叫穆脱欢,我是瓦剌部的二王子。你若要将我交给朵颜部,他们一定会重赏你的。”

他的语气平静,声音有些发涩,好似正说着一件和自己毫不相干的事情一般。

“好,这回你倒老实了。”孙慕云说着便将鼠儿峰收了回来。

穆脱欢沉默了片刻,忽又开口道:“你会将我交给朵颜部吗?”

孙慕云冷笑一声,道:“我既已救了你,原本你若老实一些,我自然不会将你交出去,说不定还可助你打败那不可一世的朵颜部。但现在我改变主意了,我要将你交给朵颜部。”

“为什么?”穆脱欢道,“我与你素来无仇无怨,况且救我的也是这位姐姐。按照草原上的规矩,我现在便是她的奴隶,是死是活也该由她处置,你没有这个权力!”

“草原上的规矩?”孙慕云忽然笑了起来,道,“好,就按草原上的规矩。救你的这位姐姐现在若是我的奴隶,那你是不是也变成我的奴隶了?”

穆脱欢不答,只是哼了一声,却将头别了过去。

“你想问为什么?”孙慕云道,“那我便告sù

你,原因很简单,我不喜欢你。”

穆脱欢一听,目瞪口呆地盯着孙慕云,愣了片刻,终于苦笑起来,喃喃道:“罢了,罢了。”

这时许久未曾开口的陈娇娇忽道:“不可,穆脱欢是我弟弟,我这个做姐姐绝不允许别人伤害他。”

孙慕云便望向她,疑惑道:“怎么?”

陈娇娇却不答,只是面色依旧有些古怪。

“也罢。”孙慕云虽然心下狐疑,却终于让了陈娇娇,道,“既然你姐姐一心要护你,我便暂且饶你一命。不过你给我记好了,你还是我的奴隶。”

见穆脱欢面无表情,孙慕云心下便一阵恼怒,道:“穆脱欢,你给我去四周看看,以防着那些朵颜骑兵杀个回马枪。”

穆脱欢应了一声,朝陈娇娇又望了一阵,便往远处去了。

等到他走远了,孙慕云便朝陈娇娇道:“娇娇,你怎么了?我们不是商量好的吗,我唱黑脸,你唱红脸,一起将这孩子所知dào

的秘密诓骗出来。你怎么现在反倒护着他了?”

陈娇娇却一瞪眼,反问道:“你明知dào

他是瓦剌部的二王子,却为何一定要将他交给朵颜部?”

“这孩子软硬不吃,我看也问不出所以然来,所以不如……”

“我不管。”陈娇娇道,“你休要伤害他。”

孙慕云狐疑道:“他方才跟你说了些什么,你竟然要如此护着他?”

“你别管。”陈娇娇低下头去,道,“反正你别想伤害他。”

“唉,好吧,我便由他去好了。”孙慕云无奈道。

陈娇娇抬起头来,望着远去的穆脱欢,道:“你就不怕他跑了?”

“跑?”孙慕云道,“他若真跑了便算了,只怕他没有这个胆子。”

陈娇娇便在一旁沉默不语。

孙慕云见此情景,心下颇不是滋味,道:“我此来辽东草原,乃是为平定叛乱而来,最简单的方法便是让鬼将军带领麾下军鬼部队,只需数日,便可荡平整个草原叛军。这着实是个方便快捷的法子,可以起到立竿见影的效果,但最治标不治本,不消数年,另一个‘朵颜部’必将重新出现。但偶遇瓦剌部的这个二王子穆脱欢后,我便改变了主意,原本是想助他一臂之力,让瓦剌部重新崛起,以便再次和朵颜部形成相互钳制之势。如此,才算是真zhèng

的治标治本之道。但穆脱欢戒心太重,我也实在是不喜欢他,便只得作罢。”

他望着陈娇娇,又道:“娇娇,你莫要以为我心狠,只是穆脱欢他不识抬举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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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二章 大龙台

“就是这里吗?”孙慕云有些狐疑道。

穆脱欢点点头,小声道:“我也知之不详,但我父王当是被囚禁在此处。”

孙慕云所料不差,穆脱欢出去后,果然没有胆敢逃跑。他没有马,自然也是跑不远的,而且朵颜部一直在搜寻他,他若是离开孙慕云和陈娇娇二人,只怕连一日也活不下去。

他回来后,陈娇娇便将孙慕云想助其重振瓦剌部的想法告sù

了他。

但穆脱欢的戒心实在太重,直到孙慕云让鬼将从麒麟古城中拉出那三万余的军鬼部队后,他才真zhèng

地相信了陈娇娇的话。

孙慕云心下对他颇为愤恨,但却又发作不得,不过自然不会给他好脸色。

穆脱欢便请求陈娇娇救他父亲,也就是瓦剌部的首领兀良哈,以便借兀良哈的威望召回旧部,重振瓦剌部。

孙慕云自然是不甚愿意的,穆脱欢便苦苦哀求,兼之陈娇娇在一旁帮他说些好话,孙慕云便只能遂了穆脱欢的愿,先跟着他去救其父亲兀良哈。

从穆脱欢口中得知兀良哈便囚禁在大龙台,孙慕云便和陈娇娇一道,在穆脱欢的指引之下,直往大龙台去了。

大龙台颇为荒凉,连地上的草都生长得稀稀疏疏的,也不知是何缘故。

此地乃不祥之地。孙慕云方到大龙台,便立时产生了这样的想法。

几座矮丘连绵数里,好似一条大龙横卧在草原中,蜿蜒迤逦。风起时,丘石之上,草木如浪翻波滚,这条大龙便宛若要随时飞天而起,是故此地被称为大龙台。

“此地连人烟都没有,你父亲怎么可能被囚禁在此地?”孙慕云道。

穆脱欢道:“我亲眼看到我父王被他们抓来了此处,就是不知dào

后来他们有没有将我父王转移到别的地方去。”

正说着,孙慕云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穆脱欢连忙闭了嘴,便看见一座矮丘后面转出一队人马来。

这一队骑士俱是银盔亮甲,看起来威风凛凛,毫不停顿地往一处山头去了。

“朵颜雄狮。”孙慕云道,“这些骑士来得有些蹊跷,方才我用地之眼察看时,方圆数里之内分明没有人烟,却不知是从何处冒出来的。”

他忽一挥手,道:“我们跟着他们去看看,或许兀良哈真的就被囚禁在此地。”

孙慕云便小心地追着那些骑士去了,陈娇娇和穆脱欢也跟了上去。

那一队骑士行了片刻,竟到了一处山洞前。留下数人守在山洞门口,剩下的人便鱼贯着进入了其中。

孙慕云看着那黑黢黢的山洞入口,心下没来由地感到一阵不安。他停下脚步,朝陈娇娇道:“此地阴森恐怖,只怕有些不妥。你且先待在此处,容我先去探上一探。”

陈娇娇一把拉住他,道:“让我去吧。”

孙慕云轻轻地推开她的手,道:“还是让我去吧,若论保命的本事,我可比你强上许多。你在这里帮我把风,若是他们来了帮手,你可得给我截住。”

陈娇娇嘟噜着嘴,有些不满道:“什么嘛,我可比你厉害,让我去吧,让我去吧……”

“好了,别闹了。”孙慕云神情严肃,心下却一软,语气也缓和起来,道,“我是男人,哪有让自己心爱的女人去冒险的道理。”

陈娇娇闻言,这才不再纠缠,柔声道:“那你多加小心。”

身旁的穆脱欢见此情景,眼中不禁流露出一抹不易觉察的恶毒来。

孙慕云便往那山洞中去了,借了蛇灵的隐匿之法,摸到近前。心念一动,数把律动之刀激射而出,守在山洞门口的数人应声而倒。

他又回头朝陈娇娇藏身的地方望了望,正看到她拼命地朝自己挥手,脸上便露出笑意来,直往山洞中去了。

山洞中非常昏暗,只有一抹影影绰绰的天光投射进来。两旁的洞壁上每隔数十步便凿出一个灯孔来,每个孔洞中都放着一盏油灯。如豆的灯火发出一片昏昏溶溶的黄光来,倒衬托得这仄暗昏沉的山洞越发的阴森起来。

孙慕云小心翼翼地沿着狭窄的甬道朝前走着,这甬道一会儿向下延伸,一会儿又朝上转去。他踩着脚下的碎石浮土,好似踏在皑皑的白雪上一般。这甬道弯来绕去,也不知通往何方,孙慕云茫然地朝前走着,宛若行走在永无尽头的时间长廊中。他不知dào

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此时连两旁洞壁上的油灯都已消失不见了,整个山洞完全陷入到了一片黑暗中。有那么一阵,孙慕云便觉得自己好似走失了一般,慢慢地溶进这弥天亘地的黑暗中去了。

山洞外,陈娇娇早已等得心急如焚,她终于按捺不住,朝穆脱欢道:“你在这边好生待着,我去看看。”

穆脱欢见她要去,竟一把死死地拉住她,道:“姐姐,你别去。”

“怎么?”陈娇娇狐疑道,“难道那山洞中有什么不妥?”

穆脱欢一怔,回答道:“我看那山洞里黑咕隆咚的,姐姐你若去的话只怕会遇到危险。”

陈娇娇将他的手推开,道:“胡说八道,你这孩子说话真是信口雌黄,一早我救你的时候,你也胡吹一气。”

“我没有!”穆脱欢竟涨红了脸,道,“姐姐,我是认真的。你嫁给我吧,我以后一定会对你好的。”

陈娇娇看他一本正经的样子,心下感到好笑,便道:“我已经是别人的妻子了,你还要娶我吗?”

穆脱欢道:“我不在乎,我喜欢你,便想天天都和姐姐你厮守在一起,才不会在乎你有没有嫁人呢!”

陈娇娇便逗他道:“穆脱欢,你要娶姐姐我,只怕你父母是不会同意的。”

“我穆脱欢喜欢的女人,我父王不同意我也是要娶的。”穆脱欢忽苦恼道,“只是若让父王见到了姐姐你,只怕却要跟我争上一争了。”

陈娇娇惊道:“你这个孩子,说这些话真是没羞没臊的。”

“我不是孩子了!”穆脱欢立kè

挺直了腰杆,一拍胸脯道,“我今年已经十六了,在草原上便算是个大人,可以娶妻生子了。我现在是王子,姐姐你嫁给我的话,等我以后继位了,便将整个草原都交给你治理,你便是这片土地的女主人了。”

陈娇娇见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便故yì

逗他,道:“我比你大这么多,以后你长大我就老了,万一你抛弃我怎么办?”

穆脱欢一听,急得便要赌咒发誓,连声道:“我若负姐姐你,便叫我查尔沁不得好死!”

陈娇娇见此,心下不禁感叹,男人赌咒时倒都是一个样呢,只是又有几人能够矢志不渝,终生不负呢?

她便有一些惘然。

忽又回过神来,陈娇娇朝着穆脱欢厉声道:“你方才说什么?你不是叫穆脱欢吗,怎么说是查尔沁呢?”

穆脱欢愣了一下,接着便吐了吐舌头,道:“穆脱欢是我父王给我起的名字,我不喜欢,便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叫查尔沁。”

陈娇娇将信将疑,正欲开口,却听穆脱欢又道:“姐姐,你跟我走吧。”

“去哪?”她疑惑道。

穆脱欢便涨红了脸,道:“姐姐,我们私奔吧,我一定会对你好的!我随身带着的金叶子够我们用一辈子的了。”

陈娇娇闻言,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心下哭笑不得,道:“别胡闹了,姐姐已经嫁人了,不能再嫁给你了。”

穆脱欢还待再说些什么,但见陈娇娇似乎有些不悦,便将到嘴的话生生地咽了下去。他叹了口气,没精打采地低下头去。

陈娇娇看了他一阵,忽又记挂起孙慕云来,便道:“你好生待在这里,若是有朵颜部的骑兵来,你就自己想办法逃吧。”

穆脱欢抬起头来,道:“姐姐……”

陈娇娇道:“你别怕,有我在,他不敢为难你的。”

“不是。”穆脱欢心知她误解了自己的意思,急忙解释道,“姐姐,我不是害pà

,你听我的,千万别去!”

“你松手。”

但穆脱欢却死死地拉住她,就是不愿松手。

陈娇娇急道:“你快松手,不然休怪我对你不客气了。”

“我不松!”穆脱欢倔强道。

陈娇娇见他如此固执,心下顿时腾起一股怒意来,右手抓住他的衣服轻轻一带。穆脱欢便被狠狠地甩了出去,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重重地砸在了地上。

这一下摔得极惨,穆脱欢感觉浑身好似散架了一般,但他眼见陈娇娇往那山洞去了,便挣扎着爬起身来,跌跌撞撞地追了过去,同时涩声哀求道:“姐姐,姐姐!我求求你,别去,千万别去啊!进去了,就出不来了!”

就在此时,一阵大风吹过。

他虽已声嘶力竭,但其受了重伤,声音本就低沉晦涩,兼之这一阵大风吹过,那声音便好似被风吹碎了一般,呜呜咽咽,低不可闻。

春渐暮、草色招摇,风将止、泣声缥缈。

便见陈娇娇,一身红衣,似血似火,直烧进那山洞中去了。

那一抹红,如同火借风势一般,跌跌撞撞地扑到眼底来了,灼得穆脱欢的心一阵生疼。

他的泪便下来了,喃喃道:“姐姐,对不起,是我害了你,我不该骗你们来这里的。

但那山洞,便似一张漆黑的巨口,早已将那灼人的红吞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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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误伤

陈娇娇心急如焚地在昏暗的甬道中搜寻着,她心下挂念着孙慕云,便慌不择路一个劲地朝前走着。

身旁两侧洞壁里的油灯,偶尔会爆起一个灯花,发出噼噼啪啪的响声,但很快便又归于平静。

陈娇娇很快便走到昏暗光亮的尽头,面对着一片黑暗,她犹豫了一下停下身来,接着寻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擎在手中,小心地朝前走去。她身周的蓝焰翻腾,如一条灵活的小蛇一般护在身前。

黑暗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手中夜明珠发出的微弱光芒实在是无济于事,很快陈娇娇便和孙慕云一样,彻底地迷失在了黑暗中。

时间在这沉重压抑的黑暗中似乎变得毫无意义,所有的念头最终都归为机械地向前迈动双腿。

这般走了不知多久,陈娇娇突然听到一阵脚步声。

那脚步声离得似乎有些远,模模糊糊听得不甚分明,却俨然有些凌乱。

陈娇娇心下一凛,身周蓝焰在右手处凝为一把蓝焰之剑,小心地循声摸去。

到了近前,她蓦然听到一阵隐隐约约的破空声。陈娇娇娇叱一声,蓝焰之剑毫不犹豫地朝前刺去。

便响起一阵叮叮呤呤的碰撞声来,好似铁马冰河一夕入梦,又如柯斧丁丁瞿然惊烂。陈娇娇体内真元流转,身上翻腾的蓝焰似蛇如蛟,直往前方的黑暗中飙射而去。

对面黑暗中那道晦暗的人影,怔怔地站在那里,好似已然融入这弥天亘地的黑暗中去了。也不见他有何动作,便见飙射而去的蓝焰突然碎裂开来,化为一片四散的火星。陈娇娇心下骇然,毫不迟疑地借火之法则中的遁法,遁入那漫天的火星中去了。就在此时,便听到耳边“嗡”的一声,好似一记惊心动魄的闷鼓,捶得人心下为之一颤。四周的一处洞壁上蓦然爆起一团火星,接着便劈里啪啦地掉下一地碎石来。便见一道涩涩的寒光从洞壁中窜出,轻飘飘地折身而回。忽一隐,却又消失不见了。

陈娇娇瞥见那一道寒光乍现即逝,心下也未在意,眼见遁入的一粒火星已然飘到了那黑影跟前,她猛然从中蹿出,手中的蓝焰之剑如臂使指,直直地往前刺去。

那道黑影丝毫没有避让开来的意思,仍旧突兀而静默地站在那里,瘦削的身形便似一根青竹一般。

此人……

陈娇娇心下正迟疑着,忽听脑后响起一阵若有若无的风声,宛若翠鸟蹬萍一般了无痕迹,便见一根好似缝衣线的奇怪事物蓦然从虚空中冒出,直朝着她的背后袭来。

此处狭窄,转身都颇为不便,陈娇娇根本无法避让这等诡异的攻击。这飞线来得极快,眨眼间便已经到了脑后,她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又因方施展过遁法,此时无法再次使用。陈娇娇心下一横,再不迟疑,蓝焰之剑如同蛟龙出水、鹰击长空一般,直朝面前的那道人影刺去,倏忽间便把这人影刺了个穿心透。

那人影轻颤了一下,便从胸口的窟窿处腾起一片罡蓝之焰来,以燎原之势往全身蔓延而去。眨眼间,那人影便变作一团熊熊燃烧的火人了。

身后袭来的那根飞线忽然软软地垂了下去,猛然坠到地上,竟暴起一团石尘土烟来,在这黑暗狭窄的甬道中弥漫开来。

陈娇娇见此情景,长出了一口气,却不慎吸入了一些烟尘,顿时剧烈地咳嗽起来。

她的身体忽然僵了一下,从眼角的余光中她瞥见那团翻腾的火焰上空,有一卷薄薄的古卷悬停在那里,正发出幽幽的荧光来。

那是什么?陈娇娇心下疑惑,便走上前去。

到了近前,借着那翻腾的蓝焰,她在一片昏暗中瞥了那道人影一眼。

只一眼,她的目光便没有能够移开,整颗心顿时也猛烈地抽搐起来。

孙慕云苍白的面容在蓝焰中忽明忽暗,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

陈娇娇咬了咬嘴唇,泪水便簌簌地滚落了下来。她张了张嘴,却连说话的力qì

都没有了。

她蓦然觉得自己的呼吸变得有些困难,这空落落的甬道中便响起她越来越沉重的喘气声。陈娇娇下意识地伸出手去,似乎想再抚摸一下对面的人影苍白的脸庞。

但那翻腾的蓝焰猛然一颤,便如脱缰的野马一般蹿起老高,一下子便将孙慕云给彻底淹没了。

“不!”陈娇娇终于凄惶地惊呼出声来。

“不、不,我不是故yì

的。”她软软地蹲下身去,瑟瑟地抱成一团,喃喃道,“我不是故yì

的,不是故yì

的……”

这时陈娇娇忽然想起什么,目光里带着惶急和期许,抬头往那翻腾不止的蓝焰中望去。

除了一片噼噼啪啪的火星爆裂声从蓝焰中传出,孙慕云的身体已然消失不见了。

“喏,真的死了。”陈娇娇面如死灰,痴痴道,“我怎么忘了,他是没有元婴的。”

她神情恍惚地蹲在那里,忽然发出一声声嘶力竭的刺耳尖叫,接着便抱着头痛哭起来。

山洞外面,穆脱欢和数人正透过一块水幕看着山洞内发生的一切。

其中一人广袖高冠,目如朗星,正是张玉成;他身旁站着的一人身穿一件黑漆漆的道袍,浑身都笼罩在一片血雾中,正是对孙慕云恨之入骨的血魔尊者;还有一人,银盔亮甲,却是不日前被孙慕云放走的朵颜雄狮将军李时方。

“张叔叔,她没事吧?”穆脱欢看着山洞中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陈娇娇,心下担忧道。

张玉成笑道:“查尔沁王子,她现在自然没事,不过稍后就说不好了。”

穆脱欢一听,讪讪道:“都是我害了她,她那么相信我,我却欺骗她,将她带到这里来,我真是个混蛋。”

“查尔沁王子,你做得很好啊。”血魔尊者哈哈大笑起来,道,“那孙慕云自以为聪明,却不知他一进入这辽东草原,就已经踏进了一个死亡的圈套。他在此地的一言一行,尽皆在我们万神殿的掌控之中。他这个人自以为有一点小聪明,却不知聪明反被聪明误。查尔沁王子假扮瓦剌部的那个死鬼二王子穆脱欢,用了一个被朵颜雄狮追杀的苦肉计,他若不予理睬却也无恙。怎奈何陈娇娇这个丫头爱多管闲事,正钻进了我们的圈套。”

他拿眼瞟了查尔沁一眼,接着道:“也多亏我们的查尔沁王子演技精湛,竟将他二人骗来了此地。这件事大长老日后论功行赏,必定要给王子你和朵颜部记上大大的一笔。话说,那孙慕云也算得上谨慎,却不知我们的查尔沁王子是如何唬住他,将他骗来此地的?”

查尔沁便将那日发生的事说了一遍。

张玉成听罢,赞道:“查尔沁王子果然高明,不直接坦白自己就是穆脱欢,却又露出种种蛛丝马迹来,那孙慕云由此推断出你就是穆脱欢。他自负聪明,对自己推断出的东西定然深信不疑。若是直接告sù

他,他反而会心生疑虑。厉害,厉害!果真是英雄出少年!”

查尔沁对于他的夸奖却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目光仍旧死死地盯着那片水幕中的陈娇娇。

张玉成看出端倪来,便道:“查尔沁王子,你莫非喜欢上这陈娇娇了?”

查尔沁一听,一握拳道:“是啊,我已经下定决心,此生非她不娶!”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李时方闻言心下一惊,急忙开口劝诫道:“王子殿下,万万不可!这女人可是我们的大敌,是来毁灭我们朵颜部的。若没有万神殿的这两位仙师出手将她降伏,只怕我们朵颜部已经没了。”

查尔沁将头别过去,梗着脖子道:“有何不可,她来干什么的我才不管。我只知dào

她对我极好,我是一定要娶她的。”

“万万不可!”李时方道,“王子殿下你如此恣意妄为,就不怕草原王怪罪下来吗?”

查尔沁心中微愠,冷声道:“李将军,我查尔沁想要娶谁,是我自己的事情。就算我父王怪罪下来,也是我的家事罢了,与你何干?”

李时方闻言,针锋相对毫不相让道:“老臣受草原王重托照顾王子殿下你,若是你执意如此,老臣愧对草原王,便也只有以死谢罪了!”

“你!”查尔沁怒不可遏道,“你不要逼我!”

“两位都是自己人,有什么事不能慢慢商量呢?”血魔尊者出来打圆场,朝李时方道,“李将军,查尔沁王子有情有义,虽然是我们的计谋,但这陈娇娇到底算是救了他一次。王子殿下对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尚且如此,对待如李将军您这样的重臣自然会更加用心的。”

他又朝查尔沁道:“李将军一片忠心,为王子殿下的江山社稷着想,其心日月可鉴。这陈娇娇生得秾丽无方,王子殿下情窦初开,喜欢上她也是正常的。但这样徒有其表的女子,实在不值得王子殿下如此倾心于她,便忘了吧。”

四第五十四章 殉情

血魔尊者这番话,将二人都不露痕迹地捧了一通。

李时方闻言心下自然高兴,不禁露出笑意来。

但查尔沁一听,却急了,道:“你不要乱说,我对姐姐她是真心实意的,绝不是只看重她的外表。即使到了父王那里,我也仍要这样说,反正我是非她不娶的!”

这一下却是拂了血魔尊者的脸面,好似当场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他这样的鬼道枭雄,在没有投靠万神殿前便是一呼百应,如今更是趾高气扬,哪里容得一个晚辈对自己如此无礼。

他不禁心下恼怒,皮笑肉不笑道:“查尔沁王子,我也想成全你,不过这陈娇娇如今已陷入这空间异宝碎梦甬道中。这碎梦甬道乃上位者赐予我们万神殿的,端的是神妙无比,一旦陷入其中,便断无出来的可能,只怕一辈子都得呆在其中了。原本我们只是想用这碎梦甬道困住孙慕云这条泥鳅。孙慕云有一个空间法宝,我们是杀不死他的。但若是不杀死他,对上位者不好交代,便只有想办法将他困住。若是困他一辈子,也就和杀死他无异了。却不想又搭进一个陈娇娇来,而且还失手将孙慕云杀掉了,倒实在是帮了我们一个大忙。”

查尔沁闻言面色一黯,嘴角抽了抽,忽对血魔尊者哀求道:“仙师,你救救我姐姐,救救她吧。我求求你了,若是你能救她出来,等我继位成了草原王之后,一定会尽lì

报答您的恩情!”

血魔尊者一听,便打了个哈哈,道:“王子殿下,不是我不愿成全你,实在是我也无能为力。”

却听身旁张玉成忽然开口道:“尊者,你便救救她吧。”

却是张玉成听了查尔沁王子的这番言语,看他痴心一片,不由得想起自己来。他对赵文也算是痴心一片,可是赵文却惦念着孙慕云那个混蛋,不愿跟其一道离开百炼堂。如今更是音讯全无,不知身在何处。张玉成虽然冒险潜入了百炼堂几次,但都未曾见着她,想来是赵文不愿见到自己,所以才故yì

避而不见。此时听到查尔沁的话语,他不由得感叹这孩子倒真是个情种,心下也好生不是滋味,便想帮其一把。

血魔尊者心下一惊,便抬眼朝张玉成望去,却见后者一脸郑重之色,浑不似在说笑一般。他沉吟片刻道:“张道友,这极西陈家原本依附我们万神殿,倒也有些功劳,但如今却已叛出我万神殿。虽然大长老宽宏大量,不予追究,但想必对陈家还是很有一些看法的。她陈娇娇若是好生待在那极西沙漠中,我们自然也不会去为难她。但她却不安分,硬要跟着孙慕云这条泥鳅来辽东搅这个局,如今身陷这碎梦甬道中,也算是活该。我们现在放她出来,若是日后大长老怪罪下来,只怕你我二人担当不起吧?”

张玉成却不依不饶道:“尊者,我们此次能够如愿将孙慕云除去,主要是得益于查尔沁王子相助,如若不然,只怕着实需yào

费上一些手脚。他既然立此大功,我们自该成人之美,想来大长老得知了此事,定然不会怪罪我们的。若是他真要怪罪,便都由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血魔尊者方才这一问,不过是为了试探张玉成罢了,眼见他如此坚决,便也就借着台阶下坡道:“既然如此,我便试试吧。”

查尔沁一听,心下一喜,眼巴巴地望着他。

血魔尊者抬起右手,顿时带起一片血雾来,手举到半空中,迟疑了一下,却又突然垂了下来,道:“不能救,不能救。”

他便仿若自言自语道:“大长老想要煽动极西马帮叛乱,却被陈家那个老东西阻着,一直迟迟不能动手。陈家不比杨家和杜家,根基深厚,和正道修士、我鬼道修士以及帝国修士均有盘根错节的关系,实在是不能轻易动它。而陈家那个老东西又软硬不吃,实在是让大长老伤透了脑筋。现在陈娇娇落在我们手里,陈家那个老东西对他这个宝贝孙女是极其看重的。我们若以此为要挟,便大事可成,到时候这天大功劳,自然要落在我们头上,所以实在是不能放她出来。”

查尔沁一听,虽然不甚明白,但也知此事无望,便沮丧地低下头去。无意中正瞥见张玉成那充满歉意的目光,他心下很是感激,便努力地扬了扬嘴角,想要挤出一丝笑意来,但终究只得作罢。

正在血魔尊者这一干人侃侃而谈的时候,那漆黑的山洞中,罡蓝之焰渐渐熄灭。此时却突然产生了异变,陈娇娇早已哭得昏死过去,所以并未察觉到。

孙慕云的身体早已被焚毁,但那余烬之中,却剩下三件事物来。

其一便是由三瓣般若菩提莲铸成的心脏,此时蓦然发出粲然的七色光芒来,那三瓣光莲花瓣也猛然涨大开来,将整颗心脏都包裹在其中,免去了被罡蓝之焰焚毁的下场;第二件事物却是生长在孙慕云魂魄里的那四瓣般若菩提莲,罡蓝之焰烧到,这四瓣莲花便如同受到了惊吓,将他的整个魂魄都卷起来护在其中,也得以逃过一劫;最后一件事物便是孙慕云脑中的那个土黄色的漩涡,被罡蓝之焰包裹着,苦苦地支撑了片刻,便发出了一声哀鸣,倒没有在蓝焰中化为飞灰,却碎裂开来,又变成了一个个土黄色的光点。

而原本悬于孙慕云头顶的兽神古卷,也好似不甘寂寞,偏要来凑上这一场热闹。就在那土黄色漩涡受到罡蓝之焰的炙烤,彻底地碎裂开来的时候,兽神古卷猛然发出炫目无比的七彩光芒,一瞬间将整个漆黑的山洞都照亮了。那圣莲所铸的心脏、被四瓣般若菩提莲死死护着的魂魄和土黄色漩涡碎裂生出的光点,都宛若受到了极大的吸引力一般,直往悬于半空的那兽神古卷中投去。

当这些事物都被吸入兽神古卷后,那弥漫着整个山洞的炫目的七彩光芒也渐渐黯淡下来,接着便又陷入到无边的黑暗中去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娇娇已然从昏迷中醒转过来。

只一醒来,心中顿时又痛成了一片。

她就这般静静地坐在这漆黑的甬道中,不言不语,好似一个活死人一般。

悔恨和痛苦死死地揪着她的心,不愿意放过她,不愿让其得到哪怕片刻的安宁和平静。

陈娇娇曾想,自己这么快就嫁给孙慕云,是不是有些莽撞了。遇到穆脱欢的时候,她对于这个孩子的苦苦追求,甚至几乎有了那么一点让她自己都感到不可思议的心动。

他可比孙慕云长得要好kàn

很多呢,他近乎盲目而不顾一切的热情便像一剂裹着蜜的**,甜得让她几乎有些喘不过气来了。这真是一个胆大的孩子,他的话是不是就会真挚许多呢?

但此刻,经lì

生离死别后,陈娇娇才真zhèng

明白了自己的心。

原来自己是如此地深爱着他,虽然偶尔也会恼恨他对自己的冷淡,而他也不常夸奖自己的美貌。但在这山洞外,面对着未知的危险,他却毫不犹豫地让自己留在了外面。

但一切都已经太晚了。

人,为什么总要等到失去之后,才知dào

珍惜呢?

情执难渡,自古如此。

而如今这一切,正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

陈娇娇在恍然中回过神来,忽恨声道:“慕云,贼老天让我们不得长相厮守,我陈娇娇偏不能遂它的愿!”

她缓缓站起身来,摸到方才孙慕云所站的位置,心念一动,身上便腾起一道蓝焰来。

借着蓝焰微弱的光芒,她看到了地上一堆散乱的灰烬。陈娇娇便蹲下身来,喃喃道:“夫君,让我再摸摸你。”

伸出手去,在那一堆散乱的灰烬里触碰了一下,她的中指上沾了一些灰烬,便用大拇指和中指轻轻地捻动着。

借着蓝焰的微弱火光,陈娇娇痴痴地望着那些碎末从并着的两指之间洒落下来,忽然展颜笑道:“夫君,虽不能同年同月同日生,但能够同年同月同日死,我心下也就无甚遗憾了。”

她蓦然抬起头来,目光投进远处那弥天亘地的深重黑暗中,幽幽道:“一想到我们在这里相拥而卧,千载万载,我便感到有些高兴,再也不会有人来打扰我们了。”

陈娇娇站起身来,整了整有些凌乱的衣衫,将垂落下来的鬓发细心地拢到耳后,笑道:“我是这世上最美的女人呢。”

说完,她便将身周翻腾的蓝焰凝成剑形,毫不犹豫地朝着自己的脖颈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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