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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纨主》


第一章 纨绔

“小子,麻溜得把你们店里那件宋朝官窑弦纹瓶给爷拿来,我家老爷子对这玩意喜欢得紧,早点送来爷还赏你几个钱,再晚一点,嘿嘿,......”徐硕手里的折扇敲着古董店的柜台,眯着眼睛瞥了瞥店里的伙计。

伙计咽了口唾沫看着徐硕,“爷,小人真做不了这个主,这东西是我们老板最心爱的宝贝,我要是拿来给了你,老板不把我的皮给剥了。”店小二声音发颤,整条街哪个不知道这个徐大学士家里的宝贝儿子,就好玩这口,像他这样的小店被徐硕不知道勒索倒闭了多少个,可是也无可奈何,谁让人家的老子是皇子的老师。

“是谁啊,在这里吵吵。”店主拄着个拐杖,掀开后面的门帘子走了出来,抬起老花眼一看,赶紧屈膝行了个礼“是徐爷啊,您怎么来我这了。”

徐硕嘿嘿一笑走到老店主面前,折扇敲在老店主头上,“你个老东西,我早听人说了你们这有一个宋朝官窑的弦纹瓶,我家老爷十分喜欢那粉青的颜色,今个儿就派我来取回去。您看?”

店主叹了口气,对着徐硕说道,“徐爷,这东西老朽是有一件,但是只能借给你,等等还是还给老翁的好。”说完话,店主转身走回店内去取那个弦纹瓶。徐硕啪的一声打开折扇扇了扇往旁边架子上看去,看了几眼,顺手拿了个和田玉的小挂件揣进怀里。伙计看了几眼,徐硕一个冷眼瞥了过去,吓的伙计赶紧往后退了几步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老店主手托着弦纹瓶走了出来,看了看徐硕,手里的弦纹瓶往前一伸,“徐爷,东西就交给您了,你一定得再还回来。”徐硕接过来,颠来覆去的看了几眼,再摩挲了一下瓷器的开片,笑道“是个好玩意,紫口铁足,粉青色,冰裂鳝血纹,是有和于天造,厌与人意的意思。”徐硕转过身看见老店主正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里的弦纹瓶,一脚冲老店主踹去,“老家伙,爷的东西你也敢瞧,怎么不怕瞎了你那双老狗眼。”,老店主嘴里吐了口血,指着徐硕,“你,你,......”

徐硕一口唾沫吐在老店主脸上,转身扬长而去,不是小爷太猖狂,是你这厮实在是太过分,昨个儿听人说你他.妈七八十岁的人了还逼着人家欠你钱的一个农户把家里十六七岁的大姑娘抵债卖给你做第五房小妾,这算什么事啊。

傍晚天色稍暗衬得深宅大院里更加阴森,一只火红的蜡烛晃动着一点点昏黄的灯光照在一个老人身前的书桌上,老人身后站着一个少妇手里端着一碗汤,老人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少妇赶紧走过去,把碗放在书桌上,轻轻捶了捶老爷子的背,“老爷子,您这是何苦呢,阿硕不就是问人家讨要了那么点玩意,咱把银子再给人送过去不就好了,再说了他这么做还不是为了讨您的欢心。”老人一巴掌拍在桌子上,“妇人之见,你懂什么,子曰,朽木不可雕也,粪土之墙不可圬也,于予以何诛,阿硕就如同这腐朽之木,粪土之墙,再不管教,就是为患国家,叫我徐善长的脸面在满朝同僚面前往哪里放。”

少妇撇了撇嘴,低声嘟囔了一句,“还有养不教,父之过呢,您怎么不说。”

徐元梦还是听到了这句话,胸口的气呼呼地喘了起来,转过身,指着少妇的鼻子“你,你”,你了半天徐元梦还是无力的把胳膊垂下,靠坐在太师椅上,看着面前的如星灯光,“忤逆之子,早晚要把我气死才好。”少妇又给老头子捶起了背,“老爷,您就阿硕这一个骨肉,还得他来养老,再说咱们阿硕,也就喜欢这古玩这个行当,他也没干别的勾当,比起那些大臣亲王的儿孙还是好上许多的。”

徐元梦怒道,“阿硕现在这样都是你给惯得,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阿硕每日里只是去玩弄那些劳什子东西,说句不中听的话,我徐善长乃是未来的帝师,等以后皇上他老人家问起来我,你们家儿子就会些什么,我怎么说,我难道说,我家阿儿,只喜雅玩,不喜读书,这种话于扇自己的脸有什么区别。”

少妇把碗从桌子上端起来,拿着勺子搅了搅,递给徐善长,“这是我让下人给你熬得杏仁莲子粥,你吃上几口,败败火。”徐善长瞪了眼少妇,还是接过碗,舀了一勺放进嘴里,咽下去之后,转过头问道:“阿硕现在在哪里?”

少妇笑道,“天气热,他去河里面耍耍解暑去了。”

徐元梦哼了一声,端起碗,几口喝光,把碗放下,从书架上抽了本书,看了起来,看了一会,瞥了瞥还站在自己身后的少妇,不冷不热的说道,“明天派人去账房支五百两银子去那个老板家里,阿硕晚上回来的时候让他在我书房外面跪上一夜,莫要让他睡了。”

少妇哼了一声,转身退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嘟囔道,“就知道跪一夜,早晚跪死。”

徐元梦心火上涌,端起书桌上的碗用力朝地上摔去,“早点死早点干净,省的以后坏我们家的门风。”

“不好了,老爷,不好了,老爷。”一个下人飞奔过来,少妇皱了皱眉头,拿起手帕遮住鼻子看着下人说道,“没有一点规矩,大呼小叫,成什么体统,说什么事情。”下人结结巴巴的说道,“太太,硕少爷不行了。”少妇放下手帕,一耳光打在下人脸上,“敢咒少爷,你活得腻歪了。”下人捂住脸,惊慌的看着少妇,低声说道,“太太,少爷真是不行了,刚去戏水,少爷一个猛子扎进去受了凉,就没再上来,还是下游的农户看见了把少爷的尸身送回来的。”

少妇听完这话,天旋地转,倒在了地上,指着书房里哭道,“老不死的,都是你,是你把阿硕咒死的。”

书房里的徐元梦听了这话,手里的书卷一下子惊掉在了地上,站起身,正要走出去,却觉得胸口一阵积郁,张开嘴,一口血吐在了窗户上。

第二章 重生

宣武门大街夜色迷蒙,正是圣诞前夜,一对对小情侣正在对着巨大的液晶屏倒数宣泄着仅次于对情人节的激情,雪花在这时候也十分识趣的飘落下来,一朵朵在市区霓虹的旋影下缤纷五彩,打着朵儿一点点飘下,许多小女孩伸着手去触摸这一年入冬以来的第一场雪,感觉着浪漫,午夜的时候雪越下越大,地上早就积了厚厚一层雪,踩在上面都会咯吱咯吱响,几对高中生打扮的小情侣高兴的抱着跳起来,跟着广告牌上的倒数计时喊了起来一起迎接圣诞节的到来。

“十、九、八、七、六、五、四、三、二、一”,哐当一声,钟声响起,雪地里多少情侣相拥热吻,多少人看着彼此的眼睛轻诉merrychristmas,却无一人注意到在广场中间那硕大广告牌侧面靠着的一个年轻乞丐,虽然脸上满是污垢,但细细看上去还算得上清秀,个头大概在一米七八左右,穿着破破烂烂的棉衣,身上盖着许多报纸,可双腿还是在瑟瑟发抖,满街挥霍着青春,挥霍着生命,挥霍着金钱,挥霍着时间的人却再没有人挥霍出一点善心。年轻的乞丐在圣诞夜的钟声里,早已被雪冻得酸麻的双腿再无法站起,雪越下越厚,盖在了乞丐身上,慢慢的覆盖了他的身躯。

清晨第一缕的阳光升起来,照在昨夜下了大半宿的雪地上,晶莹一片折射着温暖的闪光,几个清洁工来到广场上扫起了积雪,几扫帚下去,露出了破去洁白外表之后剩下的暗黑本质,一个清洁工阿姨扫到了广场中间硕大的广告牌前,看着一侧一个鼓鼓囊囊的雪堆,扫了几下,露出一个黑魆魆的身子,满身青紫眼看没有生气的乞丐,清洁工阿姨呸的吐了口唾沫,嘴里嘟囔道,晦气,大早上扫地扫出来个死人,真是倒霉。

而这时早已被清洁工阿姨视为死人的乞丐竟然动了动身子,站了起来,清洁工阿姨吓了一跳,一扫把打在乞丐身上,乞丐应声倒在地上,诧异的看着清洁工阿姨,你怎么敢打我,你知道我是谁么?乞丐抹了抹眼睛在上下打量了清洁工阿姨几眼,瞪大了眼睛恍如大白日见了鬼,指着清洁工阿姨颤抖着说,你怎么穿这个样子,难道我在做梦。赶紧闭上眼睛,猛力掐了自己一下,再睁开眼看了看,一切如故,张大了嘴却再发不出声音,清洁工阿姨嘴里低声咒骂几句,死神经病,转过身继续去扫旁边的地。

乞丐照着自己的脸猛力扇了记耳光,晃了晃脑袋,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一点变化,只好站起身,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穿的衣服,叹了口气一摇一晃的走开,看着路两旁树立的山一样却有着透明小洞的东西,还有路上跑来跑去的各种颜色的小盒子,还有走在路上人们穿的各种衣服,以及放在耳边的一个小块,大声的说话,乞丐转身看了看这个看了看那个,实在搞不清楚这些都是些什么玩意,再走到路上,看到几个穿着短短裤子(短裙)的年轻姑娘腿上黑黑的裹脚布把腿裹得紧紧的露出了纤细的曲线,乞丐咽了口唾沫,又摇了摇头往地上吐了口痰,暗暗道“世风日下,人心不古。”,正在摇头晃脑之间,却看见几个捂住鼻子从自己身边跑过,乞丐冲着捂着鼻子的人骂了几句国骂,却没人搭理他,乞丐伸起胳膊闻了闻自己身上的味道,皱起了眉头,那种一年到头都没洗过澡的味道熏得他若不是因为他没吃过饭早就想把隔夜饭吐出来了,干呕了几声,却也无可奈何只好漫无目的的往前走着,走着走着后面几个戴着大盖帽的往自己这边跑来,乞丐没来由的一阵心慌,赶紧撒丫子就跑,跑过了几条街终于甩开大盖帽,乞丐拍了拍胸口,找了个墙角蹲下,却见几个带着不一样颜色大盖帽的人朝自己走来,想再跑却迈不开腿,大盖帽走过来不由分说就是一顿毒打,一个大盖帽踢了他一脚骂道,“死乞丐,赶紧滚开,影响我们的店容,在敢过来,老子抽死你。”,乞丐抱着头滚了过去,大盖帽才骂骂咧咧的走开。

乞丐看了看店的牌子,看不动什么字,只看懂一个金和碧字,其余的两个字却看不懂,叹了口气,再往旁边走走,走到一个小胡同里,看看没人找了个向阳的地儿,蹲在那眯着眼睛,脑袋却突然像要炸开一样,乞丐抱着头在地上滚来滚去,却没有一个人管。

乞丐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又是一个晚上,路上的路灯照的路面发亮,乞丐歪着脑袋看了看那个东西,知道这玩意是路灯,刚才那一阵头疼,让他知道了现在是2011年的北京,自己老祖宗打下的大清朝早就玩完了,到现在过去了大概也有百十年了,而自己现在的躯壳可幸的是也叫徐硕,那路上的是路灯,象山一样但是有小洞的的是楼,人们拿着放在耳边说话的叫手机,路上跑的小盒子是轿车,女孩子穿的黑色长裹脚布叫丝袜,第一次追他的叫警察,第二次打他的叫保安,而那个地方叫金碧辉煌。自己现在的这个身体是一个没爹没妈,从小在孤儿院长大,从八岁的时候孤儿院赶出来开始,乞讨至今。这时候一阵饭香飘来,乞丐闻了闻皱了皱眉头,苦笑一声。

他徐硕什么时候竟然能够吃不饱,竟然会被人痛痛的打了一顿,更该死的是他徐硕怎么能来到这样一个鬼地方,更别提换了个乞丐的身体。

徐硕伸出脏兮兮的袖子抹了抹脸,看了看天,突然想起他那个天天打骂他的阿玛和心疼他的额娘,趴在地上留下了他穿越而来的第一场眼泪。而这时天公仿佛也被徐硕感动了难过的掉了硕大的洁白眼泪。

几片雪落到了徐硕的脖子里,化成冰水顺着脊梁骨流下,徐硕受了这冰凉一下,止住泪水,抹了把眼睛,盯着黑黑的天空看了几眼,咬了咬牙,转身往街上飘来饭香的地方走去。

第三章 乞

路上街灯迷离,雪地里有一个小小的简易的小吃车在街上,卖饭的是两个中年夫妇,徐硕走到小吃车前面用劲的抽了抽鼻子,然后蹲在雪地旁,对着路上来来往往的行人伸出了双手,可街上人来人往却没有一个人正眼瞧徐硕一眼,徐硕不知道怎么回事,不解的看着路上行人,突然旁边传来一个年轻女孩儿的声音,“老公,你看那个乞丐怎么不跪啊!”年轻男人转过身看了看蹲在地上伸着手的徐硕皱了皱眉头,笑着说,“现在怎么连乞丐都这么不敬业了,想要钱连个跪都没有。”,徐硕听了这话,站起身指着年轻人的鼻子,怒道:“你他.妈.的说谁呢,男儿膝下有黄金,上跪天,下跪地,中间跪爹娘,怎么能随随便便就跪别人。”年轻人听徐硕这话嘿嘿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红色的票子在徐硕眼前晃了晃,“一千块钱,你跪不跪?”徐硕从现在这个身体的记忆里知道这一千块钱可以是一个杂牌手机钱,也可以是对于自己来说好吃好喝一个月的钱,徐硕咬了咬嘴唇,蹲下身不搭理那个年轻人,年轻人有从口袋里掏出个钱夹再抽出一叠,在徐硕眼前一晃,“磕一个头,叫我声大爷,这两千块钱就是你的。”

徐硕抬起头双眼通红的盯着那个年轻人,往地上吐了口痰,站起身,窜过去双手就往年轻人脖子掐去,“我操你大爷,你不打听打听你徐爷在这四九城的名声,就敢叫老子下跪,看今天老子不玩死你。”

年轻人横中踹了一脚揣着徐硕的肚子,徐硕一下子摔了个狗吃屎,年轻人走到徐硕的面前,伸出脚踩在徐硕的头上,拧了拧,往徐硕头上吐了口痰,“徐爷,你他妈还徐爷,还四九城,我杨成今天就看看你在这四九城里有多大的名声。”,徐硕斜着眼睛死死地盯着杨成,看的杨成心里一阵发毛,正好杨成身边的小女友扯了扯杨成的袖子,指了指周围正在看的人,低声说,“我们走吧,这么多人盯着我们。”杨成照着徐硕身上在踹了一脚,这才转身抱住女友的肩膀走开。徐硕看着他们两个人的背影,手紧紧地抓着地上的雪,直到将手抓破都浑然不觉,雪水混着血水从徐硕的手上流下,旁边围观的几个人指了指徐硕有的叹气有的嘲讽有的同情,徐硕都不管不顾,只是趴在地上,死死地盯着杨成二人早已走远的身影。

旁边卖小吃的阿姨走到徐硕身边将徐硕扶了起来,拍了拍徐硕身上的雪泥,叹了口气,说道“小伙子,看得出来你也是个有骨头的人,是真碰上了什么难处才这样的。”,徐硕转过身看了看小吃店的老板娘,笑道,“阿姨,真是什么世道都一样,狗眼看人永远都不会高上一等。”老板娘拉着徐硕走到小吃摊旁的帐篷里,把他按在座上,然后转身往小吃摊走去,边走边说,“阿姨不管你是什么落难王侯,还是就只是个小穷老百姓,但是阿姨知道,这世道谁都不容易,”老板娘说这话,拿起一个自己吃饭用的大瓷碗,把小吃往碗里装,装满了回身走向徐硕处,笑眯眯的接着说道,“而且阿姨知道,你现在肯定是很饿。”

徐硕伸出手赶紧接住碗,看着碗里的菠菜,香肠,香菇,木耳在上面,下面是一大碗的宽面,徐硕深深的吸了口气,然后从桌子的筷篓里面抽出一双筷子,夹着大口大口往嘴里塞去,面条塞进嘴里含糊不清的说道,“真香,好吃。”,老板娘看着大口大口的吞咽着面条的徐硕笑了笑,一碗面很快见底,徐硕放下碗,打了一个满足的饱嗝,老板娘看着徐硕的样子笑眯眯的说道,“要不要再来一碗?”,徐硕摇了摇头笑道“吃饱了。”然后吧咂吧咂嘴看着老板娘笑着说道,“阿姨,你要再在汤里放一点点肉桂和花椒,那这味道就更棒了。”老板娘摇了摇头,笑道“嘴还真刁。”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两张钱塞在徐硕的手里,低声说,“孩子,阿姨也没钱,这200块钱你拿着,阿姨还要做生意不能留你,你自己去买点过冬的东西。”

徐硕推开老板娘的手,老板娘瞪了一眼徐硕,硬塞进了徐硕的手里,“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让你拿,你就拿着。”徐硕接过钱看了看老板娘,转身跑了出去。

“阿姨,等我赚了钱,一定回来十倍百倍的还给您。”

老板娘看着徐硕的背影消失在漫天风雪里,叹了口气,看着身边的老板,低声说“你说现在怎么就成了样呢,我以前小时候村子里来了一个要饭的瞎子,几个孩子朝他扔泥块,我也扔了几块,我爹看到了拧了拧我的耳朵,还给了我一巴掌,又把那群孩子赶跑,还从家里拿干粮给那个瞎子乞丐,可现在怎么就成了这样。”,老板拍了拍身边妻子的肩膀,温声说道,“现在笑贫不笑娼,咱们做小本生意的,能帮一个帮一个就好了。”

老板娘点了点头,叹了口气,从调料里拿了几个肉桂和花椒扔进了汤里,然后摇摇头笑笑,过了一会来了几个老客,坐下点了一碗乱煮,老板娘盛好给他们端过去,吃了几口,其中一个胖子突然看着老板娘笑道,“今个儿这味儿怎么跟以前不大一样?”,老板娘陪着笑说道,“您将就点,今儿调料放多了点。”,胖子摇了摇头,夹起一筷子松菇放进嘴里嚼了嚼,说道,“您还别说您这料一放多,今儿这味妙了,别有一股子那个辛香,改明儿您还得是这么做,这才好吃。”

老板娘张开嘴不知道说什么,眼睛却无意识的往徐硕走开的地方看了看。

目光及处,除了剩下的满眼风雪,再无一物。

第四章 老爷子

徐硕在雪地里漫无目的的走着,到这狗日的地方,什么都没了,身后面老爷子那堵靠山也没了,自己却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整日里又游手好闲惯了的旗人子弟,而现在旗人又没了什么好处,按照这辈子的记忆里说的是旗人就是满人考试可以加分,自己又不考试,又不能顶吃喝,身上就这200块钱,有个屁用。

一路思考,一路徐行,竟是大半宿过去,天已经蒙蒙亮,抬头看了看四周,朦朦胧胧里竟是有些熟悉,再定睛一看竟是走到了前世自己常常去的琉璃厂,看了看街道门口仍旧硕大的牌坊,苦笑了一声,又没钱来这地方干什么,正要转身走开,想了想,还是按不住心里对那些老东西的喜欢,抱着没钱自己还能看看,就咬了咬牙还是走了进去。

天灰灰蒙蒙,徐硕四处看了看还是和先前一样的氛围,一条街道两侧满满的堆着老玩意,任由来来往往的行人挑选,鬼市由于是在夜间成交,货物真假难辨,好坏难分,因此容易上当受骗,尤其是很多盗窃来的赃物也常常在这里上市脱手,弄不好就会吃官司,令人有口难辩。解放政府界定路灯未灭前不准交易。鬼市也就取缔,现在各地又重新有了鬼市,有些卖二手货的会延续到中午时分,货主来自全国各地,货物各式各样,大多是仿制古玩,但也不乏珍品。

徐硕往道两边大眼一瞧,竟没发现一个真玩意,暗叹了口气,这东西现在真是越来越假,自己浸淫这行这些年还是混出了些眼力劲,也能分出个三六九等,但这些玩意竟然连一个老仿都没有,那玉的沁色完全就不是有些年代的玩意,根本就是在哪个茅坑里沤上一段时间后浸上的斑色,还有那瓷器上的开片就是用酸给泡出来的,就这些玩意能看么,徐硕叹了口气,这手艺看来也是失传了,叹了口气正准备转身出去找个地儿去喝碗豆汁儿当早饭却一不小心撞倒了一个老太太,徐硕赶紧弯下腰扶起老太太,给老太太拍了拍身上的土,然后道声歉,老太太叹了口气,“年轻人小心些,撞坏了俺不要紧,要是把俺回家的路费给撞坏了俺还怎么回家。”

徐硕这才发现老太太怀里紧紧揣着的一个小小的蓝布包袱,徐硕好奇劲上来了,看着老太太笑道,“大娘,能让俺看看你这是什么宝贝么?”,天色灰突突老太太也没看清徐硕的打扮就点了点头,徐硕赶紧搀着老太太找个地儿蹲下,老太太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裹给徐硕看,一边接包裹一边抹眼泪,“昨天俺进城找俺儿子想在他这住下来,却被俺儿媳妇给骂了出来,说我是个老不死的玩意,俺家老爷子死之前给俺留了这个玩意说是他家祖上给人家当先生的时候人家送的,我就寻思着拿这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人要,俺好换个回家的路费。”

徐硕抬起头朝天叹了口气,自己就算在阿玛眼里再忤逆,可来到这世上就算的上是一个孝子了,百善孝为先,还有几个人记得这孝字怎么写,徐硕低下头瞥了眼老太太蓝布包裹里的东西,是一本手抄书,再一看书上的字,徐硕心里一阵颤动。

这是老爷子的字啊,徐硕看着这字不敢相信,揉揉眼再仔细看,虽然纸张泛黄,许多墨迹也被虫噬鼠咬看不大清楚,但仔细看去还是能辨认出来是家里那个天天骂自己不孝忤逆不成器的老爷子的字,徐硕从老太太手里拿过书,小心翼翼的翻了一张一看那首诗就更确定这是老爷子的东西了,那书页上写的是“许国年方少,看君绝塞行。一身凭虎节,匹马出长城。月色侵裘冷,霜花拂剑明。燕然山畔石,到日好题名。”这正是老爷子送他同科出身的老友出使的时候写的《送友人出使塞外》,那天自己没去送,老爷子回来那根鸡毛掸子好把自己给揍了一顿,又让自己抄这首诗抄了几十遍才让自己睡觉。

老太太看这徐硕发呆的样子,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后生,这东西你要不要?”

徐硕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老太太点了点头,“要,您老多少钱卖?”老太太掰了掰手指,“回家五十,再买个猪娃子一百,后生你给我一百五十块钱就行了。”

徐硕把口袋里的那二百块钱全部掏出来地给老太太,“大娘,这里是二百,你路上再买点东西吃吃。”老大娘接过钱抹了抹眼泪,看了看拿在徐硕手里的书,哽咽着说道:“老头子,以后咱们就见不了面了,”然后抬起头看着徐硕“后生,你可得好好地存着这本书,可不能给弄丢了弄没了。”

徐硕重重的点了点头,把老太太搀起来,老太太一步三回头的看徐硕,徐硕犹豫了一下还是追上老太太,问道,“大娘,您家里住哪,得空我去看看,再把你送到车站。”,老太太抹了抹眼睛,抓住徐硕的手“不麻烦你了,我家在通州张家湾,你要来你得空来看看我这个老不死的也行,得把这本烂书带上,我看见他就像想起我家老头子。”徐硕点了点头,老太太拿起袖子揩了揩眼泪,转身走了。

徐硕捧着书看了看老太太的背影,叹了口气转过身翻开看了看诗册,上面笔墨淋漓的全是自己老爷子的行书。

“《秋日郊行有感》偶因寻客去,骑马出青门。落日衔千树,寒流抱一村。田家收黍稷,场圃散鸡豚。父老惊心目,将军猎骑繁。

《送随羲文出塞》两出居庸地,怜君常苦辛。风沙随去马,雨雪滞行人。地阔军民少,天寒部落贫。须知柔远意,率土尽王臣。

《登三屯镇城楼》雉堞连山起,登临亦壮哉。一声南雁去,万里北风来。苔没前朝碣,云寒上将台。兴亡无限意,尚想济时才。

《寄施愚山》才名久已动中原,归卧东山道更尊。座上何人争刻烛,花间无日不开尊。春阴叠嶂云生户,水满双谿舫到门。谢氏芝兰今正发,鸾书应自下江村。”

徐硕一首首的念着老爷子的诗,心里那个永远板着张脸,小时候拿戒尺,长大了拿鸡毛掸子,再往后就是拿大嘴巴子的老爷子就像活生生的站在自己面前,一阵雨点打下,鬼市的人纷纷而散,也捎带着把徐硕惊醒,徐硕叹了口气,把书揣进了怀里,往外跑去,一瞥之下,看到了路旁荣宝斋那硕大的招牌。

徐硕想了一想,转身跑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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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元梦诗册(上)

冬日里的早上总是特别寒冷,刚刚早上六七点钟伙计就得从温暖舒适的被窝里钻出来来这边的店里照应生意,还得拿鸡毛掸子、细棉布把店里的物件给擦拭一遍,还好的是荣宝斋大多做的还是些文房生意,倒也算不上贵重,伙计正在擦着一个边刻双龙抱珠澄泥砚,突然听到门吱呀一声,有人推门走了进来,伙计赶紧放下手里的细棉布往店门口跑去,这古玩行当的生意从古至今一直就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虽说这荣宝斋不比那些个只卖古董玉器的行当,可伙计还是见过上次一个伙计接了个客人,最后就那一次就拿了一万块钱的奖金。

伙计跑到门口一看,是个乞丐,努了努嘴,指着门外道,“出去,这是你能来的地方么?”,徐硕心里一阵憋屈,他不知道这荣宝斋,可是知道以前在这地儿的松竹斋,以前自己来帮老爷子来买些笔墨纸砚的时候哪次不是对这些小厮们吆五喝六,骂骂咧咧的到了今天竟然反过来被他们羞辱,徐硕心里一阵憋屈,张嘴就骂,“你个腌臜奴才,你不看看爷是谁,就敢说这种话。”

伙计嘴里吃吃发笑,上上下下左左右右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遍徐硕的装束,笑道,“这位丐儿爷,咱们这今儿还没到施粥的时候,你得去那边看看。”说完话,手指着门外,示意徐硕赶紧麻溜得滚蛋。

徐硕听了伙计不阴不阳的话,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张了张嘴想骂回去,又按耐住,把怀里的蓝布包裹掏出来递给伙计,“我要把这本书当掉。”

伙计冷笑一声,拿过包裹,打开一看,是一本破破烂烂的书,纸页发黄,上面还有点虫洞,污渍,灰尘,霉变的斑痕,伙计翻看了几张是行书,还是那种繁体的,也看不大懂,摇了摇头,扔给徐硕,“我们这不是当铺,您出了门往东拐,一直走,就行了。”

徐硕知道他说的是出琉璃厂大门的路,看了看窗外的雪,徐硕咬了咬牙,看着伙计陪笑道,“帮帮忙,这可是清朝的玩意,应该还值几个钱的,您在掌掌眼给看看,给俩子就行。”伙计没搭理徐硕,举起胳膊,“你赶紧滚蛋,我告你你要再不走,我就大嘴巴抽你了。”

徐硕盯着伙计的手看了看,正要转身走,却听到门吱呀一声开了,进来的是一个满头银发,留着小平头,精神倍儿棒的老头儿,伙计一看来人立刻眉开眼笑迎了上去,“蔡国声蔡老师,您可好久没来了。”

那个被称为蔡老师的老头笑眯眯的点了点头,往架子上看了看,“最近又进没劲什么好玩意?”,伙计摇了摇头,“现在好玩意越来越少了,不好收进来。”

徐硕冷冰冰的在旁边来了句,“都像你这么做生意,能收到屁的好玩意。”

伙计扭过头看了看还在门口站着的徐硕,骂道,“赶紧走,别在这碍眼。”又转过脸对蔡国声陪笑道,“蔡老师,要不先去给您泡杯茶,等等我们老板过来。”,蔡国声看了看徐硕再看到徐硕手上拿的诗册,看着徐硕笑道,“小兄弟,这东西能让我看看么?”

徐硕冲伙计冷哼一声,这才伸手把诗册递给蔡国声。

蔡国声拿着诗册,走到客厅那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把书在茶几上放好,翻看了几眼,越看脸上的诧异之色越重,又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小的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看,过了一会,蔡国声转过身看着徐硕沉吟了一下,问道,“小兄弟,你这东西卖么?”

伙计当即傻了眼,不就是一本破书么,难道这乞丐手里的还真是个老玩意。

徐硕得意的瞥了一眼伙计,这才说道,“您老出个价,合适我就卖给您了。”

蔡国声看了看诗册沉吟了一下,抬起头笑道,“一万块钱,怎么样?”,徐硕想了想,从这脑子里知道这一万块钱大概能让自己两年饿不死了,就点了点头。

蔡国声呵呵一笑,拿起书包好,看着徐硕笑道,“小兄弟也是爽快人,我这就把钱打到你卡上,你卡号是?”

徐硕抓了抓脑袋,想了半晌,才苦笑着说,“我没卡。”

蔡国声听了这话一愣,然后把伙计招呼过来,你去给这位小兄弟办个银行卡,我先替你看这店,等老何回来,我跟他言会声。徐硕从口袋里掏出从这辈子脑子里记得的一个叫身份证的玩意递给了伙计,伙计赔了个笑,这才跑了出去。

蔡国声看了看徐硕,笑道,“小兄弟,坐,说说你是这么得到这个玩意的。”

徐硕没做就站着盯着蔡国声,想了好久,才低低的说,“蔡老师,您要买这个诗册可以但是您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否则等一会我是不能接这钱的。”

“你说吧。”

徐硕这才说道,“这件东西,等我等等有了钱我得再从您那把他给赎回来。”

蔡国声皱了皱眉头,喝了口茶,“小兄弟,你应该也知道,咱这行当里的规矩,货一出手除非买家再想卖就不能再想着把他给赎回去的事了。”

徐硕点了点头,把老太太的故事讲了一遍,只是没说自己用多少钱买的,蔡国声听了唏嘘不已,当即点头允了徐硕,又给了徐硕一张自己的名片,告诉徐硕只要自己没卖可以等他有钱可以打这个电话再赎回去。

这时候伙计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张建设银行的银行卡,递给蔡国声,蔡国声走到荣宝斋的柜台里面的电脑上从卡里转给了徐硕一万块钱,徐硕盯着那个方疙瘩上面花花绿绿的看了看叹了口气,一百年时间,这些玩意自己真是想都想不顺,处处透着邪性。

蔡国声转好帐,把卡递给徐硕笑道,“小兄弟,咱们帐清了,你要不要再查一下?”

徐硕赶紧摆摆手,冲蔡国声双手一拱,“蔡老师,等过段时间我一定上门去把这东西赎回来。”

蔡国声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点了点头,年轻人知道爱惜老一辈留下的东西不易,但更难得的是这年轻人还有一片赤子之心,这就更不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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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元梦诗册(下)

蔡国声把徐硕送出门,走回客厅里,伙计这时候泡好了一壶龙井给蔡国声送了过来,蔡国声等伙计给自己倒了杯水,这才笑道,“小李,有时候看人,目光不妨看得长远些,需知这世上人情虽然单薄,却是最难得。”伙计手一抖,茶险些洒了出来,赶紧拿起细棉布擦了擦,蔡国声摇了摇头看了看伙计,把手里的诗册放在桌子上摊开,一张一张翻看起来。

月色侵裘冷,霜花拂剑明。这是徐元梦的诗,蔡国声闭上眼睛靠在椅背上静静地想着这个徐元梦的生平。

徐元梦,字善长,姓舒穆禄。满洲正白旗人。康熙十二年进士,改庶吉士。康熙二十二年,迁中允充日讲起居注官,以讲学极负盛誉。康熙三十二年,供职上书房,教诸皇子读书。康熙四十一年,充顺天乡试考官。康熙五十三年,授浙江巡抚。康熙六十年,上赐以诗,曰:“徐元梦乃同学旧翰林,康熙十六年以前进士祗此一人。”

而这个徐元梦在浙江时为杭州、绍兴等七府减免了一半的税赋,是一个大善官,更为重要的是他在雍正元年,署大学士,充《明史》总裁,在乾隆年间,直南书房,充《世宗实录》副总裁,乾隆六年冬病逝,赠太傅,赐祭葬,谥文定。

徐元梦不仅是清朝的三朝重臣,而且为人刚正,不畏权势,不参与党争,堪称当时天下文人的表率,虽然是一个满人,但儒家汉学却是比一些名义上的汉家大儒要高上许多。特别是在编纂《明史》的时候接触到了大量的文人和作品对其自身文化修养的增长都给了极大地提高。

徐元梦的存世作品不算太多,但是每件几乎都是精品,虽然市场价格不算高,但也是宫廷御用文人作品的精华之作,升值潜力也不算低,这样一本诗册,虽然品相不是太好,但可喜的是铃印齐全,特别是其中更有一些记录当时盛况的诗更是前所未见,文物价值比艺术价值倒是高出许多。

蔡国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面前正坐着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在翻看诗册,蔡国声看了看老头子,伸手覆住诗册,老人抬起头对着蔡国声嘿嘿笑了笑,蔡国声笑道,“何老,怎么样?”

“行书极其流畅,线条浑圆淳和,温而不柔,力含其中,更重要的是处处又采取大小篆的方式深藏圭角不露锋芒,笔意顾盼、首尾呼应、偃仰起伏、似欹反正,这诗却是更好,可惜的是虽然铃印什么的不齐全,但是品相着实是差了点,价格不会太贵,也就三五万之间。”老头子洋洋洒洒的说了一大通话,然后把书合上,推给蔡国声,低声说,“要不要匀给我?”

蔡国声摆了摆了手,把书摆起来,指了指周围的物件,“你这里好东西这么多,怎么不说匀给我几件,这玩意儿我是喜欢的,不卖,更何况刚才那位小友说了待他有钱了还要从我这给赎回去的。”

老头子眯着眼睛盯着蔡国声沉吟了一下,这才说,“你不会把咱这行的规矩忘了吧,东西到手,哪还有什么赎回去的事。”

蔡国声用那块蓝布把诗册包好,放进旁边自己来的时候带的一个挎包里面,喝了口水这才慢慢的把徐硕讲给他的故事又给老头子讲了一遍,讲完之后老头子也是唏嘘不已,蔡国声又喝了口水瞪着老头子说道,“何静之,你这个老不羞的说说你是怎么偷偷摸摸的钻过来看我的物件的。”

何静之听了这话,嘴里的茶水险些喷了出来,他走过来的时候这家伙没半点动静,到现在竟然说自己偷偷摸进来,何静之苦笑几声,指了指蔡国声,摇了摇头。

两人又把玩了了会何静之存的物件,然后蔡国声就要走,走之前,蔡国声拉着何静之轻声说,“你那个伙计最好还是换一下的好。”

何静之诧异的看着蔡国声,他知道这位老朋友的秉性,极易相处,温文和善,从不与人为恶,这么说让自己赶走一个伙计可以说是自己打认识他开始到现在破天荒的头一遭。蔡国声呵呵笑了笑,转身走了。

何静之在蔡国声走了之后想了想,把那个伙计招了过来,“小李,你在我荣宝斋干的时间不算短了,也可以出师了,年轻人得多出去闯闯才好。”

话说到这份上,还能说什么,伙计悻悻的结了工资,卷铺盖卷走人了。何静之抓了抓本来就没有多少头发的脑袋,叹了口气,还得再找个伙计,又得麻烦上一阵了。再想了想不知道能让蔡国声为他出面讨一个公道的年轻人是什么样子,又是一阵头晕。

天知道现在正被何老爷子记挂在心上的徐硕去小吃摊上大吃了一顿,最后拿出卡说要给别人钱,正被老板骂做213,徐硕百口莫辩,难不成告诉别人自己是从清朝过来的实在不懂这玩意是个什么东西,万般无奈的他只好又挨了顿饱揍,然后悻悻的去了给他一碗面吃的小吃摊那里,蹲点等着那对中年夫妇的出现,可是徐硕脑子里哪里会有夜市这个概念,徐硕竟然在街口蹲点守了一下午,直到天黑才看到卖小吃的老板娘推着车子过来,徐硕赶紧跑过去帮忙把车子推过来。

老板娘看着徐硕笑道,“有一天没吃饭?”,徐硕抓了抓脑袋笑道,中午吃了顿饱的。但绝口没提挨了顿饱揍的事,老板娘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再给你下碗面吃,这次加了花椒和肉桂。”徐硕嘿嘿傻笑这说:“我现在有钱了。”,把卡给阿姨看,老板娘诧异的看着徐硕说到可以啊,这么快都有折子了。徐硕摸了摸脑袋低声说,“就是不知道怎么用?”

老板娘笑了,“你是古代人还是失忆了,怎么银行卡都不会用?”

徐硕老老实实的说到,“我是大学士徐元梦之子。”

老板娘一巴掌拍在徐硕脑袋上,笑道,“除了嘴刁,还这么贫。吃完饭,阿姨带你取钱去。”

徐硕傻傻笑了起来。

第七章 两世为人

老板娘一步一步的教徐硕怎么把卡插进ATM机,按哪个键,怎么输入密码,徐硕在一边仔仔细细的记下。老板娘打开余额查询界面,看了看上面的钱,转过头看着徐硕,“阿硕,你怎么有了这么多钱?”,徐硕摸了摸脑袋,这东西我一直装在口袋里,不知道有多少钱。老板娘看了看徐硕的脸,知道没个人都有自己的想法,也不勉强徐硕,给徐硕取了2000块钱,然后递给徐硕,1000你留着这个月吃饭坐车用,这1000等一下去给你买点衣服什么的,徐硕也不懂,只能点头答应。

买完衣服和内衣老板娘把徐硕带回家,打开淋浴让徐硕去洗个澡,进了浴室老板娘估计徐硕也不会用这些玩意,就一个一个手把手的教徐硕,等徐硕学会了这才出去把门带上,徐硕把衣服脱了,看了看身上的泥垢,按了下按钮热水哗哗的流了出来,徐硕站在化洒下,险些没舒服的晕了过去,来这几天了,每天闻着自己的体香,实在是舒服的有点过了。徐硕冲了冲把身上的灰泥全搓下来,地上就是一滩滩的泥汁子,徐硕搓好了灰,拿起老板娘所说的叫香皂的东西往身上擦去,可是香皂遇水滑溜一滑掉到了地上,徐硕弯腰去捡,闻到一阵奇异的香味,他脸色古怪的把香皂捡起来,放在鼻子前闻了闻,奶奶的,这比以前那些个小姐们用的胭脂水粉都香,这时候的人还真是会享受,徐硕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把香皂往身上抹开,一大团一大团的泡沫流了出来,这时候传来了敲门声,徐硕涨红着脸问道,有事么,阿姨?老板娘笑道,忘给你拿洗头膏了,现在拿给你,你把门开开我给你递进去。徐硕不敢开门,来了句,男女授受不亲,阿姨我还是不开门的好。

门外的老板娘摇摇头,这孩子这神一出鬼一出的真是不能理解,只好苦笑一声说道,我把东西放在门口了你等一下自己开门拿进去,记住有盖子,掀一下打开,再挤出来抹头上。然后把洗头膏放在门口的地上转身走了。

徐硕过了一会才悄悄打开门,先伸出头看了看外面没人,这才赶紧捡起洗头膏,哐的一声关上门,把洗头膏挤在头上,徐硕揉搓了几下,头上竟然也冒起了泡泡。徐硕玩了一会儿那些个泡沫,这才打开水把身子冲干净,再擦干身子,把衣服穿上,推开浴室门走了出去。

走到客厅,老板娘抬起头一看焕然一新的徐硕竟然呆住了,这孩子个头一米七八左右,以前脏兮兮的没发现,现在洗干净了看,长相还真是清秀,出去了肯定找女孩子喜欢,老板娘定了定神这才笑着拉着徐硕走到镜子前,让徐硕看自己镜子里的模样,徐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也张大了嘴,不是被自己给帅呆了,而是发现现在这相貌跟以前的自己生生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老板娘看了看徐硕,走到徐硕身边把徐硕领口的扣子扣上,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这才像个人样,这一打扮还挺像个帅哥,以后肯定招女孩子喜欢。

徐硕看着站在自己眼前给自己系上衣扣的老板娘,心里想起来了前世一直呵护着自己的疼着自己的额娘,就算自己闯下再大的祸,额娘也不骂自己,甚至阿玛打自己的时候娘还会拦着阿玛替自己讨饶,自己以前买那些玩意的时候拿的钱也都是从额娘的体己钱里拿的,徐硕想着想着眼角模糊,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看着眼前的老板娘越来越恍惚慢慢的觉得就是自己的额娘站在自己面前,忍不住嘴里轻轻的喊了声“额娘。”

老板娘听了这话吓了一跳,然后赶紧喊“阿硕。”,把徐硕给惊醒过来,徐硕看着老板娘悻悻的笑了几声,红着脸打量了一下对面的老板娘,总感觉气氛怪怪的。

老板娘拉着徐硕来到客厅把徐硕按在客厅的沙发上,徐硕坐下感觉屁股下面挺软还有弹性,按了按不知道里面是什么东西,老板娘看了看徐硕笑道,“阿硕,你今后有什么打算?”徐硕支支吾吾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板娘笑了,要不在我这帮一段时间忙,还是?徐硕听了这话先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阿姨我还是不在你这里,我想出去转转,长长见识,再回来。老板娘点了点头,年轻人还是出去转转得好,失得之间,人才能有长进。

徐硕笑着点头,过了一会,红着脸问道,“阿姨,我还不知道您姓什么,叔叔姓什么呢?”

老板娘笑了,“我叫刘兰,你叔叔叫纳文,你以后叫我刘姨,对你叔叔就叫纳叔好了。”徐硕重重的点了点头,喊了声,“刘姨。”,老板娘在一边笑得合不拢嘴。

徐硕晚上在刘姨家的沙发上窝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一大早悄悄地留下了五百块钱在桌子上,然后开门偷偷的溜了出去。

大街上冷冷清清,冬日的早上有着一些稀薄的薄雾,走在街上徐硕看着周围的高楼总感觉有些不舒服,虽然这是什么记忆里说的现代化,但是老城还是老一点的好,有味道,就像自己喜欢的古玩一样,老东西把玩的越久越有一番不可捉摸的韵味在里面,不可揣摩,无从揣测,但却就是能撩动人心弦,不忍释手,新的乍一看挺好,但仔细去思量,但新鲜劲过去,就总感觉缺了些什么。

徐硕抬起头看了看慢慢升起了的太阳,再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看了看周围的楼房,街上的车水马龙,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对着太阳大声喊道:“我徐硕从今天起,就两世为人,再不去想以前的那些事情了。”,街上的人诧异的看着徐硕,但一阵诧异之后还是转过头把吸引到徐硕身上的目光转过来再赶快了步子往前走去。

不可揣测希望之美,譬如朝露。

第八章 应聘

徐硕沿着街漫无目的的走着,想着以前的事,昏头昏脑的竟又走回了琉璃厂,抬起头看了看琉璃厂的大招牌,徐硕突然笑了,新生活既然开始了,不如在这里谋个差使干干也可以。

顺着街走,突然看到难得的毛笔字而且还都是用繁体字写的招工启事,“有一定的毛笔字基础,有一定的繁体字基础,有一定的古玩鉴赏经验,薪酬每月3000元,有意者速联。”

徐硕看完招工启事笑了,这工作不就是专门给自己量身定做的么。要自己干什么体力活的还真干不来,但是这繁体字、毛笔字、古玩这些玩意对自己来说这根本就是老本行,就不存在什么难度,要是真让现在的自己去用什么钢笔、圆珠笔的自己连怎么拿估计都不会。

徐硕抬起头一看,还是荣宝斋这辈子自己和这地儿还真是有缘分,刚从这挣了衣服和饭钱,现在又把工作送到自己面前,徐硕笑了笑,推开门走进店里,却看到店里已经有个女孩子站在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子面前。

女孩子听到敲门声转过身打量了一下徐硕,然后笑着伸出手,你也是来应聘的么?徐硕看着女孩子伸出的手不知道该怎么办,手往裤子上摸了摸,手心全是汗,不知道到底是握住那只伸过来的手好,还是假装没看见的好,犹豫再三,一咬牙,徐硕闭着眼睛伸出手握住了女孩子的手。

柔若无骨,滑如腻指。这是徐硕的第一感觉,然后徐硕没克制住竟然轻轻摩挲了几下,女孩子惊诧的看着徐硕,胀红了脸,愤愤然抽出手,转过身低低的来了句,大色狼。

徐硕想张嘴解释,却不知道说什么好,沉吟了半天,嘴里嘟囔出来一句,姑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

徐硕原以为自己这样说女孩子会开心许多,可抬起头却看到面前老头子握着胡子的手一动不动,张大了嘴盯着徐硕,徐硕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面前的女孩子已经转过身来,小脸红扑扑的十分可爱,盯着徐硕骂道,臭流氓,占我便宜。

徐硕这下子是丈二和尚再摸不着头脑,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番正人君子的话这姑娘一听之后自己就成了人家心中的登徒浪子,老头子看着气氛实在是古怪的紧,就赶紧咳了两嗓子,说说先介绍一下你们自己,再讲讲你们为什么来应聘?然后说说你们怎么可以胜任这个工作?

女孩子转过身走到老人面前端端正正的坐下,我叫夏墨是北京大学考古系的大四学生,想出来参加实习,给家里减轻一点负担,并且锻炼锻炼自己为以后参加工作增长基础,我家里爷爷十分喜欢收藏古玩,我跟着我爷爷学了一点古玩的知识和书法,所以我感觉我做这份工作最合适。

夏墨说完这话转过头狠狠地看了一眼徐硕。

老头子听完夏墨的话点了点头,这女孩子可以,然后转过头看着徐硕笑道,小伙子,说说你吧。

徐硕听了这话赶紧走到老头子面前站好,我叫徐硕,我擅长繁体字书法,对古玩有一定的研究,我感觉这份工作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

老头子斜着眼瞥了瞥徐硕,这年轻人忒浮躁,没得一点谦虚,老头子本来想开口就留下女孩子一个人的,又想了想,这才张口说,那边有笔墨纸砚,你们把《兰亭集序》给我写一遍然后拿来我看看再说把你们哪个留下来。

徐硕转身就走了过去,挑了根鼠须笔,端着砚台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把纸扑好,提起笔在砚台里蘸了蘸,琢磨了一会,拿好笔,开始在纸上挥毫泼墨,写了起来。

“永和九年,岁在癸丑,暮春之初,会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禊事也。群贤毕至,少长咸集。......故列叙时人,录其所述。虽世殊事异,所以兴怀,其致一也。后之览者,亦将有感于斯文。”

徐硕写好,弯下身子在墨上吹了吹,然后起身再拿了一张纸敷在上面,等了一下揭起,然后拿着写好的《兰亭集序》向老爷子走去,走过去的时候夏墨还差一行没有写完,看到徐硕的样子,夏墨狠狠地又剜了徐硕一眼,徐硕心头一凉,脸上却还是对着夏墨笑了笑,老头子正在喝茶,徐硕把字展开放在老爷子眼前,老爷子仰起头端起桌子上的小紫砂壶往嘴里灌了一口,斜着眼瞥了瞥徐硕的字,然后噗的一声嘴里的茶全吐在了徐硕的字上,老爷子赶紧拿袖子去擦,好不容易擦完,老爷子把字放在桌子上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嘴里念叨道,笔力轻健,点划温润,血脉流畅,丰神洒落颇得褚本神韵。老头子说完话手指敲了敲桌子,抬起头盯着徐硕道,小伙子,你练字多长时间了,学这繁体字多久了,通篇没有一个错字而且笔走龙蛇,实属不易,特别是这二十一个之字,颇有风骨。

徐硕听了老爷子的话很自然的说道,我从小就学的繁体字和毛笔字,这米芾诗题本《兰亭集序》是我从小就开始练的。

老头子摸了摸下巴的胡须狐疑的看了看徐硕,点了点头,小伙子你可以留下来。

夏墨刚好把字写好拿来,听到老头子这话,就要转身走,身后的老头子说道,姑娘,把你的子也拿来我看看。姑娘转过身,把字递给老头子,徐硕看着夏墨傻笑一声,夏墨并不领情,哼了一声转过头。

老头子翻开夏墨的字看了看,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看起来老蔡说得对,不服老是真不行了,先见了一个从小就摩褚体的,现在又来一个从小摩欧体的,不易啊,你们两个都留下吧。

徐硕嘿嘿笑了笑,转过身看着夏墨笑道,恭喜。

夏墨听了徐硕这话,扭过脸哼了一声,然后朝老爷子鞠了一个躬,谢谢你老人家。然后转身去了柜台,徐硕赶紧跑过去跟上。

老头子看着这两人的背影叹了口气,这两个年轻人都不简单,老一辈估计都是行内的老顽主了。

然后老头子看了看女孩子一点不给徐硕好脸色的样子,嘿嘿笑了笑,以后估计有好戏看了。

第九章 食神

整整一个上午都没有什么生意,一开始徐硕趴在柜台边上呆呆的看着夏墨玩电脑,徐硕好奇地问这问那,夏墨原本以为徐硕是故意装傻充愣,可后看那孩子实在是对这东西没有一点懂的,连怎么开关机都不会,一时间女性慈爱之心的大发,给徐硕好好地补了节电脑课,还给徐硕申请了个QQ,名字就叫做阿硕,可徐硕怎么都学不会打字,五笔拼音笔画这些个东西他好像根本就一点都不了解,夏墨无可奈何也就懒得再说,就教徐硕扫雷游戏,不过这点徐硕倒像是个高手,开始时一败涂地,到后边却是输少赢多,就霸着电脑不放手,夏墨心里没来由的更加鄙视这货。

何老爷子到时看着这对小年轻打打闹闹也不怎么管他,自己拿了本《青囊经》看看,实在闹腾得厉害了就咳几嗓子两人也就收敛点,老爷子也乐得这本来就古意盎然的荣宝斋里多出点年轻的活力,对着二人的小打小闹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中午很快就到了,徐硕听到身后面有咕噜噜的声音,徐硕转过头诧异的看着夏墨,你饿了?

夏墨红着脸没吭声,转过脸,趴在柜台上不吭声,徐硕把电脑关了,走到何老爷子对面坐下盯着正在看书的何老爷子眼睛一眨不眨,何老爷子不搭理徐硕还是继续的看着手里的《青囊经》,徐硕等了一会终于忍不住,手照着桌子面敲了敲,何老爷子放下书,转过身,招呼夏墨,打个电话让全聚德送来一只烤鸭,多要点荷叶饼,再要点黄瓜条。徐硕听了这话奇怪了,全聚德什么全聚德,吃烤鸭还要去全聚德,去全聚德干什么,吃烤鸭以前都是去便宜坊的,于是就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对何老爷子问道,老爷子,为什么咱不去便宜坊吃,那的焖炉烤鸭可不是像全聚德那种大路货,你老人家不能太抠门了。

何老爷子听了这话笑了,看着徐硕问道,这全聚德是大路货估计咱这全中国能说出这话也就独你一份儿,你倒是说说那便宜坊的鸭子有多好吃。

徐硕抓了抓脑袋,这才恍过神,这全聚德估计是这段时间里兴盛起来的,而且听何老爷子这意思这便宜坊现在还没有关门,只不过生意是不如那个全聚德了,可自己在大清国那会着实是喜欢着便宜坊的焖炉烤鸭,这大冬天的吃上只烤鸭,抿上两杯小酒,再喝上一碗暖暖的羊汤,那时候的日子实在是舒坦的都要呻吟出来了,何老爷子看着徐硕舔着嘴角的举动猛地咳了一声,把徐硕吓得打了个哆嗦,夏墨在一旁看着徐硕的样子捂住嘴嘿嘿直笑,徐硕白了夏墨一眼,这才说道,那便宜坊的鸭子烤制的时候不见明火,走的是焖炉烤鸭的路子,这样烤出来的鸭子外酥里嫩、肉质洁白细嫩、皮肉不分、色泽枣红、鸭子表面也不像挂炉的烤鸭有那么多杂质,特别是那个鸭脯要像刚蒸的馒头那样,很喧腾这才算过关,在吃那鸭子的时候再配上几杯白酒,那个味道就绝了。

徐硕说完感觉身边的气场有点奇怪,低头一看,何老爷子眼里的狐疑之色还有那夏墨那张大的嘴,徐硕赶紧闭上嘴把自己还想说的自己当初强行闯到便宜房厨房看到的配料单子说出来的欲望,何老爷子见徐硕不说了,这才瞅了瞅徐硕,说够了,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徐硕赶紧把头摇得像拨浪鼓一样,再不敢说什么了,老爷子哼了一声去打电话让人买了鸭子和酒送过来,夏墨见何老爷子走远胳膊肘轻轻的碰了下徐硕,低声道,阿硕,你家到底是干什么的?

徐硕想了想,我现在是孤儿,没有一个亲人,就有一个阿姨。夏墨摇了摇头这家伙看起来是北京城的老油条了,对这吃的是门清儿,而且写得那一手好字,难道是某个纨绔下来体验生活,可看徐硕这打扮实在是不像那种说话鼻孔都要朝天的纨绔们的样子,可不经意身上流露出来的那种玩世不恭的样子要不是有几年非富即贵的日子也是熏陶不出来的。

夏墨正要再追问几句,这时候传来声推门声,徐硕赶紧迎了过去,夏墨看着徐硕的背影摇了摇头,实在是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哪出。

徐硕到了门口把鸭子和酒接过来,转身走进店里,却看到后面的送货的人也走了进来,徐硕狐疑的看了看送货员不知道他要干什么,送货员看徐硕不是正主,就走到何老爷子面前把钱要出来这才转身走出去,徐硕拿眼色递给夏墨把小丫头喊到自己身边,轻轻问,现在还能把货送来再掏钱?

夏墨没好气的看了徐硕一眼,把徐硕手里的袋子夺过来,白了徐硕一眼拿着鸭子去了何老爷子跟前,夏墨实在是搞不懂这家伙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徐硕吃了一个白眼这才悻悻的搬了张桌子搬到何老爷子面前,把酒倒上,然后毫不客气的拿起筷子想要夹肉吃,却见何老爷子和夏墨都捂住嘴直笑,徐硕也不管二人笑什么,只管自己夹着吃,刚把鸭肉房间嘴里,就瞥见夏墨拿起一只筷子轻轻一掰就变成了两根,徐硕看了看自己拿在手里的两只筷子这才意识到这两只筷子着实宽了点,放下一只有样学样的把手里拿的那一只掰成两只,又夹了一筷子鸭肉放进嘴里,越嚼眉头皱的越厉害,好不容易吃下去,端起酒杯就往嘴里倒了一杯酒,然后再夹了一筷子放进嘴里,吃完看着何老爷子一本正经的说道,老爷子这鸭子味道不正。

夏墨听了这话赶紧把嘴里的鸭肉吐了出来,要真是吃了不干净的鸭肉,那可划不来,何老爷子把嘴里的鸭肉嚼了嚼说道,这鸭子没错啊,就这味啊!

徐硕摇了摇头,不对,这鸭子肯定是少了点什么,应该是烤的时候用的方法不对,烤的时候应该不是先把秫秸放进炉内点燃,等炉膛温度够了再灭掉,然后再把鸭坯放在铁罩子全屏炉内炭火和炉壁的温度焖烤熟的。

何老爷子没搭理徐硕,自己夹了一筷子鸭丝放进嘴里,然后倒了杯酒喝下去再瞥了眼徐硕,连他娘的电烤的和炭考的都能吃出差别来,难道这小子是食神。

第十章 同居的日子(上)

徐硕吃饱喝足,拿起张纸抹了抹嘴角的油,看着何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我还没地方住呢,您能不能先给我找个地方住住。

何老爷子把筷子放下,拿起一根牙签剔了剔牙,唑了唑牙花,眯着眼睛看着徐硕,阿硕,你真的是个孤儿?徐硕自然而然的点了点头,徐老爷子看徐硕也没有一点矫揉造作的意思,皱了皱眉,看着夏墨说道,小夏,你现在是住在学校宿舍还是在外面租房子住。

我在学校外面租了个二居室的房子。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样啊,能不能让阿硕过去你们两个合租再一起,这样的话你也可以少掏一点房租。夏墨盯着徐硕看了看,迟疑了好久才点了点头,徐硕听了这话,刚喝到嘴里的一口水一下子全喷到了老爷子的身上,老爷子站起身看着徐硕,徐硕指着自己的鼻子问道,老爷子,你让我们两个孤男寡女住在一起,外面的人会有风言风语的,毁了人家女孩子清名,这可怎么好。

何老爷子拿张面纸擦了擦身上的水,把手放到徐硕额头前,摸了摸,然后自言自语道,这孩子也没发烧,怎么就满嘴胡话呢。

夏墨白了徐硕一眼,整天就知道疯言疯语,没有一点正形,你爱住不住。

徐硕拍了一下脑袋,暗骂自己一声,这不是大清了,自己的脑袋怎么总是发迷糊,赶紧跑过去拉住夏墨的衣袖,夏墨啊,我还是住你那里好了,也能帮帮你。

夏墨听了这话柳眉倒竖,看了看徐硕深吸了一口气,转过身回了柜台,在不搭理徐硕。

下午的时间过得十分缓慢,徐硕想玩玩电脑,夏墨一直霸着,就算徐硕在苦苦哀求,夏墨就全当没听到,怎么都不搭理徐硕,徐硕无聊去找何老爷子说话,何老爷子也是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戴着个老花镜看一本宋朝善本的《朱熹集注》,徐硕讨了个没趣,就也不说话了,自己一个人去看摆设出来的物件,一件件的细细把玩,在嘀嘀咕咕的慨叹一阵,何老爷子被徐硕嘟囔声吵得心烦,再看看天色也稍微黑了点,街上也没什么人,站起身把书往书柜里一放,说道,夏墨,下班吧,你早点带阿硕回去认认路。

出了门,夏墨推过来一辆自行车,推到徐硕面前,看着徐硕道,你骑自行车,我坐后面给你指路,徐硕摸了摸后脑勺,我不会骑这玩意。夏墨哪里会信,硬逼着徐硕骑上去,谁知道徐硕一上去车子直接就扭扭摆摆翻倒在地上,夏墨心疼自己的自行车,一把把徐硕推开,自己骑上去,然后拍了拍后座,坐上来。徐硕扭捏了大半天还是坐了上去,夏墨就拼了命的捡不好的路颠后座的家伙,可那家伙好像没有一点感觉,一边东张西望,一脸好奇宝宝的样子,就连自己几下把他给颠了起来他都不吭一声。

到了楼下,夏墨去锁自行车,看了看正站在楼下傻傻看着小卖部里卖的花花绿绿的东西的背影,笑了笑,心道,还好你没占老娘便宜,否则,一定让你尝尝柔道黑带三段的厉害。

打开房门,夏墨看着这个一直跟在自己身后一副十万个为什么的徐硕,没好气的把房门关上,然后指着屋里的客厅说道,这里是客厅我们两个公用,这边是姑奶奶的闺房,你住那边,没事的时候莫来打扰我,否则,说着比了一个恶狠狠的表情,夏墨走进房门,刚把房门关上又打开,伸出一个头看着徐硕来了一句,以后记住别把女朋友啊什么的带回来。徐硕满脸无辜的问了句,什么是女朋友?夏墨哐的一声把门摔上,然后靠在门背上长长地吸了一口气,低声说道,世界如此美好,我却如此烦躁,这样不好,这样不好。

徐硕站在客厅里看了看周围,本来想把客厅一角的一个电视机打开看看,又想了想,还是走回了自己的卧室,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静静地想着这辈子记忆里所有能记起来的身边的东西的意思,慢慢的竟然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还做了个极有意思的梦,梦里自己又回到了家里,阿玛见他拿回去的那个弦纹瓶竟然一反常态的把他拉到怀里,抱了抱,自己刚舒心一会,就看见阿玛脸色大变,一个大巴掌朝自己脸上抽了过来。徐硕吓得一下子睁开眼睛,就看到了正站在床头轻轻拍自己脸的夏墨。

徐硕赶紧坐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服,然后一脸诡异的表情看着夏墨,男女授受不亲,你还是...,刚说了一小半,徐硕就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低下头,刚才他把这辈子的极易消化了一下,大致的都懂了些,摇了摇头,抬起头却看见一根手指往自己脑门上点来,我来喊你吃饭,你以为什么,枉我好心被你当成驴肝肺。

夏墨把徐硕从床上拉起来,爬下楼去隆福寺小吃街,转转寻点吃的,一夜之间徐硕口袋里原本还算鼓鼓囊囊的钱包就瘪了许多,虽说老北京的美食也不少,可是不如现在花样繁杂,牛蛙、麻辣烫、鸡翅、鱿鱼、涮牛肚、最后又吃了一大碗的粥粉面,跟在一旁的夏墨看着徐硕手里攥着的一大把各式各样的小吃,突然怀疑这娃子是不是从非洲逃难回来的,还是这辈子就没吃过好的。

徐硕打了一个饱嗝,夏墨鄙视的看了一眼徐硕,从大排档老板那要了两杯啤酒,递给徐硕一杯,徐硕正吃得太多烤制的小吃,嘴里满嘴辣味早就想找点东西喝喝,可端到嘴边一看白色的泡沫,黄黄的液体,徐硕手捂住了嘴,这玩意色不对啊,像那什么,能喝么,徐硕想了想正准备放下抬起头看见夏墨正在吸着上面的泡沫,徐硕低下头好奇的拿着杯子,往嘴里倒了一口,苦杏仁味,还有点麦香,再吧砸吧咋嘴还有点奇怪的香,然后胃里一个长长的嗝打了出来,满身清爽。

徐硕端起酒杯一口干完,夏墨看着徐硕瞪大了眼,这才颇有男儿本色么。

第十一章 同居的日子(下)

晚上十点左右,街上竟然又飘起了雪花,夏墨高兴地跑到雪地里手舞足蹈的摸着雪花,一边喊徐硕过去看雪花,徐硕笑着看着夏墨的样子,嘴角荡起一抹微笑,不经意往路边一瞥脸色却突然大变,路的另外一边的不正是那天羞辱自己的杨成,徐硕咬了咬嘴唇,几步走到杨成面前,一拳挥出打在杨成的脸上,杨成捂着脸翻倒在雪地里,徐硕噗的一口痰往杨成脸上吐去,然后大脚没命的往杨成身上踹。杨成翻身一滚,躲过去,跟着杨成出来玩的一大群人赶紧把徐硕盘翻在地又是顿毒打,杨成撑着地站起身,走到徐硕跟前,把徐硕的脸托起来,一耳光抽在徐硕的脸上,然后仔细看了看,冷笑一声,我当是哪个龟孙子有这么大胆子,没想到是你这个小花子。话说完又是一耳光抽在徐硕脸上,然后手一甩把徐硕甩翻在地上,站起身照着徐硕的肚子踹了一脚。小子,以后不要我在这四九城里再看见你,见一次,打你一次,直到你滚出去。话说完杨成照着徐硕的脸又踢了一脚,这才转身走开。

徐硕趴在雪地里,死命的捶着地上的雪地。

夏墨推开人群冲了过去看到被人们围在中间的徐硕,把徐硕扶起来,挽着徐硕,一声不吭,推开人群,走到路边叫了辆出租车,坐进车里夏墨小心翼翼的问道,徐硕,你认识那帮人?

徐硕不吭声,死死地盯着外面黑夜里的雪花,剔透如冰。

夏墨叹了一口气,不吱声,坐在前面驾驶座上的出租车司机从后视镜里偷偷看了看着两人的样子,不敢说一句话,生怕哪句话一不小心惹得这小两口把脾气撒到自己的车上,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

回到家里,夏墨打开门后徐硕一声不吭的走进卫生间,把脸上的污迹全给洗干净,然后走了出来,看夏墨正坐在客厅就冲夏墨笑了笑,夏墨抬起头看着徐硕额头上仍泛着血丝的伤口问道,你不生气?

徐硕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现在的我和以前的我不一样,就算是被人抽了一耳光,我也只能吞着血咽下去,等到我什么时候站起来,再给他一拳让他再站不起来,我不信我拼上两年还只是一个被人按在地上任人践踏的货色。

夏墨点了点头,我以前在紫金庵见到过亚明先生的一幅画,上面画有寒山、拾得对面而立,一问一答,寒山问曰,世间谤我、欺我、辱我、笑我、轻我、贱我、恶我、骗我、如何处治乎?拾得云:只是忍他、让他、由他、避他、耐他、敬他、不要理他、再待几年你且看他。

徐硕点了点头,这话我听我家老爷子说过。夏墨惊诧的抬起头看着徐硕,你不是孤儿么?徐硕咧开嘴嘿嘿的傻笑,不吱声,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夏墨看了看徐硕的背影摇了摇头,真想知道这家伙以前到底会是什么样子。

徐硕刚躺到床上,就听到砰砰的敲门声,徐硕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自己身上严严实实的这才走过去把门打开,夏墨抱着一床被褥走了进来,徐硕揉了揉眼睛,夏墨把被褥扔到床上,拍了拍手看着徐硕,好了,这下不用担心你这家伙被北京的冬天冻死了。徐硕不知道说什么好,正要开口道谢,却见夏墨把手伸出来一摆,你不要谢我,我只是不想以后没人和我分摊每月的房租,你不要多想。徐硕咧开嘴笑了笑,夏墨砰地一声把门关上走了出去。

徐硕看了看关上的门,转过身把褥子和被子铺好,钻进被窝,却闻到一股香味,徐硕的脸一下红了,这应该是女孩儿家的体香吧。徐硕把头从被窝里伸出来,过了一会睁开眼朝四周看了看,然后又把头钻进了被窝。

徐硕在被窝里窝了一会,感到肚子有点涨,想了好久,这才打开门蹑手蹑脚的溜到卫生间门口,却看到卫生间里面的灯正亮着,里面哗啦啦的水声,正是夏墨在里面洗澡,徐硕看了看灯光投在洗澡间玻璃门上的阴影,鼻子下面一热,徐硕赶紧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带上门,摸了下鼻子,两条血注。赶紧找了点纸擦了擦鼻子,然后脱得精光,钻进了被窝。鼻尖传来的香味把徐硕的鼻子逗得痒痒的,徐硕伸出头深呼了两口气,拍了拍胸口,睁开眼呆呆的看着天花板。

夏墨用浴巾裹紧身子,关上灯,悄悄地从卫生间里走出来,往徐硕屋里看了看,灯已经关了,夏墨这才一笑,赶紧往自己屋里跑,却感觉脚上好像踩到了什么,滑腻,跑到屋里坐在床上,把脚抬起来一看脚上流血了,夏墨撕了点卫生纸擦了擦,却没找到伤口,歪着头想了想,夏墨拎起枕头照着床砸了一下,然后趴在床上嘿嘿的笑了起来。

早上徐硕起来的时候,看到客厅里餐桌上放了两杯牛奶,徐硕走过去端了一杯一口喝光,然后看了看玻璃杯子,现在真牛,以前做多就是个窗子,现在能做成这个样子不易啊。夏墨拿了两片面包从厨房走出来,瞥了眼徐硕,等会不噎死你。说着递给徐硕一片面包,徐硕拿着看了看,抬起头不带一丝犹豫的问道,“这是什么?”

夏墨强忍着笑意把牛奶咽下去,这才笑着说,这是窝窝头,你尝尝看看好吃不好吃。

徐硕咬了一口,嚼了嚼,却看到夏墨把一些红色的东西抹到了面包片上,徐硕狠下心问道,你抹得这玩意是酱?

夏墨至此无声。

吃完早饭,终于弄懂了什么是面包和樱桃酱的徐硕,准备去卫生间,背后的夏墨悠悠的来了一句,徐硕,其实你应该多吃点樱桃酱,老辈人都说吃什么补什么,你看这樱桃酱红红的多像你流的血。

徐硕听了这话一愣一头撞在卫生间门口的墙上,夏墨看见了在后面捂住嘴吃吃的笑。

第十二章 《春向石边行》

徐硕、夏墨二人吃过早饭就赶紧去上班,到了店里把东西收拾好,何老爷子就到了,何老爷子看了看徐硕额头上的伤疤,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小伙子,饭要一口口吃,不要趁热吃着烫嘴。徐硕不知道说什么好,何老爷子哈哈笑了几声就去了后面的库房。

百无聊赖是冬日,徐硕趴在柜台上继续看夏墨用电脑逛着一个又一个的网页,偶尔弹出来的小广告,总能惹得徐硕心头一阵小鹿乱撞,还好这种状况没撑多久,生意就上门了,一个大约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手里提着一个画卷走了进来。

徐硕看到来人把拿来的画轴打开,似乎十分惊讶,一把将柜台上的小东小西拨开,戴上手套,把画轻轻打开,手指轻轻摩挲着画纸,虽然画纸色泽发黄,但是仍能感觉出来这是一张清朝早期的宣纸,自己家老爷子以前就十分喜欢用这种纸画画,轻似蝉翼白如雪,抖似细绸不闻声,这才是最上等的宣纸,徐硕俯下身子屏住呼吸,看着画,山石敦重,背景是深黛色的群山,上面似乎还有白雪,通体沉重,唯一有一点上色的地方就是在那堆皱石下面伸出来的一小撮绿草,满幅春色绯绯之意一下子尽显无疑,在画面的左上角写的是:满城尽是雪堆处,寻春须向石边行。下面有一个小小的题跋甲寅年小春十日墨井道人,在那行小字的边上一枚小小的铃印,上面是篆书墨井道人。

徐硕低下头在看了看装裱的画轴,叹了口气,然后把画轻轻卷上,把绫带系上,中年人着了急,你到底是想要还是不想要,倒是说个话,你要是不要的话我就去再找一间。

徐硕摇了摇头,我做不得这个主,我到后院去问问何老爷子,您先稍等下。夏墨跟这徐硕走了过去,拉了拉徐硕的衣角,低声道,那张画看画轴和裱功就是张新画,不能收的,你把他给回了不就好了。徐硕摇了摇头,转过身看着夏墨大声道,你招呼好这位先生。然后转身走了,夏墨看着徐硕的背影气的跺了跺脚,转过身去给中年人倒了杯茶,端过去,中年人也不喝茶只是不停的往后面张望,一幅急着把画脱手的样子,夏墨撇了撇嘴,不吱声。

徐硕走到后院的时候,何老爷子正在那里拿着鱼食喂鱼缸里的金鱼,徐硕走到老爷子身边,俯下身趴在老爷子耳边轻声说,老爷子外面有人来卖画,我看是一张新裱老功的吴历的《春向石边行》,我看是真迹无疑,只是裱功太新,估计那人也没拿它当张真迹,我感觉这个数就能拿到手。徐硕伸开五指朝何老爷子比了比,何老爷子抬起头诧异的看着徐硕,你怎么就那么肯定是张是新裱老功的吴历的真迹。

徐硕摇了摇头,他总不能说自己以前就在大清朝的时候见过这张画吧,徐硕看了看缸里的金鱼,低声道,作画每用西洋法,云气飘渺,迥异平时,不将粉本为规矩,造化随地而来,我感觉必是真迹无疑。何老爷子听了这话把手里的鱼食全扔进鱼缸里,拍了拍手,走了出去。

何老爷子拿着画坐在客厅里把画打开,摘下老花镜,趴近了仔细瞅瞅,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小小的放大镜,仔仔细细的看了看,再一看那裱功摇了摇头,中年人一脸紧张的看着何老爷子,何老爷子把放大镜装进口袋又把老花镜带上看着中年人慢声细语的说道,这画我们不能收。中年人急了,问道怎么不能收啊。徐硕在一旁也着了急,看着何老爷子不动稳如泰山的样子,然后看着中年人问道,你准备多少钱卖这幅画?中年人伸出三个指头,我2000年两万块钱买的,现在老婆生了病,急等着用钱,要不是这我真舍不得把它拿出来卖了,现在过了10年了我只涨一万块钱不算过分吧。何老爷子还是摇头,这画你就是原价我也不能收,这功实在是太新了。

中年人满头流汗,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何老爷子,我知道您在这一行的名声,您要是不收,我把这画拿出去,这条街上还有几个人敢收,我求您答应我就算帮我的忙,您的大恩大德我这辈子都记得。何老爷子还是摇头不做声。

徐硕把中年人搀起来,看着何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您能借我3万块钱么?

何老爷子睁大眼睛看着徐硕,你凭什么问我借钱?

徐硕垂下头,我这一年就权当白给您帮工,把工钱先预支出来。

何老爷子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成,徐硕,我何静之今天把钱借给你,但是你要是打了眼就以后就莫说我何静之没拦住你。

徐硕摇摇头,老爷子,就算不是我也不怨您,是人就得有打眼的时候。

徐老爷子让夏墨去柜上支了三万块钱给中年人,中年人一幅万分感激的样子给徐硕鞠了个躬,拿着钱一路小跑跑了出去。

何老爷子叹了口气看着徐硕道,阿硕,这世界上有很多可怜的人,甚至有很多打着可怜的幌子招摇撞骗的人,你这样一个个帮得过来么?

徐硕摇了摇头,首先这是真品,若真那个人是骗子且不说这话真假,他老婆没病就可以称得上是人生一大幸事。

何老爷子听了这话不再说话,转身走了回后院。夏墨盯着徐硕看了看,皱了皱眉,阿硕,你是不是想钱想疯了,就算是想拼了命的赚钱,也不至于去买一副新画,你把工钱全支了,今年这一年你怎么过?

徐硕摇了摇头,把画展开,仔仔细细的看着每一个角落,通画景色郁茂,布局深远,皴法细密,积墨厚重,阴面多用重墨,受光部分作“阳面皴”,增强了山石的立体感,最重要的是后面的背景更是把飞白用得出神入化,虽然铃印不是太多,而且传承无序,但这必定是件真迹无疑。

徐硕把画缓缓卷上,然后靠在沙发上闭上眼睛,不知道想些什么。

第十三章 捡漏

夜空里的星星一眨,传到地面上已是多少个光年之后的事情,白日的太阳东升西落,一天又一天总是在人的手指缝里溜走,宛如恒河细纱,再无处寻觅。时间总是一个让人感到伤感的名词,而唯一能给人带来欢愉的就是那些用来庆祝某些东西的日子,恰似此时,走在街上的徐硕和夏墨看着路上街道旁早早就挂起的大红灯笼,农历中国年的韵味在商家眼中似乎总是来得特别的早。

阿硕,你准备去哪里过年?

徐硕看了看地面上微微发红的鞭炮纸屑和被硝烟熏黑的地面,苦笑了一声,去哪过年,连家都没了,还能去哪里过年,以前在春节的时候额娘总是早早的就开始吩咐下人们烧水拖地杀鸡宰鹅准备祭礼,而阿玛也会挥毫泼墨在撒金的红纸上写上一些“向阳门第春常在,积善人家庆有余”这些春联,吩咐小厮们挂在门口,可现在自己成了孤家寡人一个,这半个月来倒是对这现在的地方摸了个溜熟,也算是能好好的顺顺当当的活下去,不会再犯以前的那些如同傻子一般的错误,而且对所有事情的不懂,也用在刘姨那里听到的失忆这个词掩饰了过去,可越活就越感觉缺了些什么,临到年关才发现自己少了些什么,虽然日子倒是有些猎奇的意思,缺少些以前在家时虽然不算舒心,但还能称得上有些许温馨的韵味。

夏墨看徐硕不说话,推了推徐硕的背,说话啊,怎么不说话了。

徐硕转过头看着夏墨,收敛了心思,嘴角微微翘起,稍带些恶趣味的试探着问道,要不我去你家过年?谁知道小女孩竟然把这话当成了认真的一句话,脸通红,手扭着衣角,低声嘀嘀咕咕道,我家里大人不是怎么开通,我要是领着你回去,肯定有人要说这说那,还会有人围着你打听这个那个,我都不喜欢,你肯定也不会怎么喜欢。

徐硕摆了摆手,打住,咱不提这事,我也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开个玩笑,你也不要当真,我也没那个胆子去你那,我记得在我们老家除非是提亲一般年轻男人都是不能去陌生女孩子家的。

夏墨微微舒了一口气,但脸上却是多了些徐硕未曾发现的稍稍失落。

到了荣宝斋,何老爷子竟然早他们先到了,何老爷子抬起头看了看现在正挂在柜台后面的那副《春向石边行》,回过头看着徐硕说,阿硕,今天蔡老爷子要过来,你们整一下东西,你去樱桃沟去接些山泉水拿回来,小夏你去后面库房把我收藏的那二两岩茶拿出来一点,等阿硕回来煮茶。

徐硕点了点头,转身出了店门,何老爷子又把徐硕喊了回来,从口袋里掏出二百块钱递给徐硕,走吧,打车过去,路远。徐硕抬起头看了看何老爷子,接过钱走了出去。

夏墨看着何老爷子低声问道,您是不是把阿硕支出去等蔡老师先到了先看看这幅画定定真伪。何老爷子看了看夏墨脸上满脸的期冀,正色道,小丫头片子哪那么多想法,赶紧去挑茶叶去。夏墨吃了个憋,只好悻悻的去了库房。

何老爷子又看了看那画,叹了口气。徐硕坐上出租车的时候突然想起何老爷子嘴里的蔡老爷子不会就是当初买了自己《元梦诗册》的蔡国声老师吧。徐硕眼前一亮,又暗了下去。

何老爷子在客厅坐着静等老伙计的上门,过了大概半个小时,门终于吱呀一声开了,何老爷子拿眼睛瞥了瞥不是那满头银发的蔡国声还能是哪个。何老爷子垂下眼睑假装睡着,蔡国声斜过头瞥了瞥何老爷子,带点江南口音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大但却浑厚有力,老家伙,莫装死,七十三、八十四阎王不叫自己去,你过了这个年就该七十四了吧,哪有那么容易死了。何老爷子拿眼白翻给蔡国声,手往柜台后面的《春向石边行》指了指,你给掌掌眼吧。

蔡国声抬眼先是大略一瞥,嘴里低声说,这卖相也忒差了点,但一看画上的铃印走到近处把画摘下来,捧着走到客厅何老爷子身边把画铺开,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放大镜仔细看看,然后端着下巴沉思了一会,把画面和画轴摸了摸,脸上出现了恍然大悟的表情。蔡国声拍了拍何老爷子的肩膀,不错,眼力劲儿现在够毒的,又捡了个大漏。

何老爷子把老花镜摘下来盯着蔡国声的脸,伸出一根手指指着《春向石边行》颤抖着说,你说这是张真迹。蔡国声笑着点了点头,老头子,就这一张画,你还不至于能激动到这种地步吧?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这画不是我收的,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浪更比一浪高,咱们这行也要称他们年轻人的天下了。蔡国声被何老爷子这番莫名其妙的话说的没头没脑,疑惑的盯着何老爷子看。夏墨刚好拿了茶叶出来,就把当日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等徐硕回来的时候,看到一屋子诧异的眼神,蔡国声看到徐硕的样子,当即反应过来这是当日的那个小叫花子,就笑眯眯的看着徐硕问道,小兄弟,今天又带来什么好东西?

何老爷子狐疑的看了看蔡国声,问道,你们两个认识?

蔡国声点了点头,这就是我那日跟你说的收了《元梦诗册》的那个年轻人。

何老爷子听了这话摆了摆手,苦笑着看着徐硕,阿硕,你怎么不早说。

徐硕没吱声,何老爷子看了看徐硕脸上不轻不重的表情,笑道,阿硕,你又捡了个大漏。

徐硕点了点头,轻轻嗯了一声,蔡国声好奇的问道徐硕你知不知道那幅画值多少钱?徐硕摇了摇头,蔡国声缓缓道,1989年纽约佳士得公司拍卖的《古木竹石山水册》分)卖了美元,你这幅比那幅小了点,裱功也是新功,等等再让何老爷子重新裱一下,估计也能卖出个三五十万,但是不是美元,是人民币。

徐硕手里的东西砰的掉了下来,张大了嘴叫道,啊!他以为在过去也就是百八十两银子的东西到了现在怎么就成了三五十万,这差距忒大了点。

何老爷子看了看徐硕的表情,摆了摆手,泡茶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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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茶道

岩岩有茶,非岩不茶,岩茶最优者当属武夷山,武夷山岩茶最优者又属大红袍,宋代范仲淹的《和章岷从事斗茶歌》写道:年年春自东南来,建溪先暖水微开。西边奇茗冠天下,武夷仙人从古栽。不去说围着武夷大红袍的传说,单从这首诗就可看出古代人就对这武夷大红袍的喜爱,能被当做仙人遗品来看待,在心中是何等的珍重。

蔡国声看着一边正在烧水的徐硕和夏墨笑着看着何老爷子说道,你现在是真捡了天大便宜,走了一个小李换来这两个一个能够把古玩看得如此透彻的年轻人,再来一个泡的一手好东南功夫茶的女孩儿,我看你是有的福气要享喽。

夏墨笑了笑,先拿出来一个檀香炉子点上,再把乌橄榄核炭放进一个小小的红泥小火炉里,顿时火焰升腾起来,焰色浅蓝,焰活火匀,然后从水瓶里用一个竹节勺盛满了水注到砂铫里,等水烧至鱼眼水,夏墨拎起砂铫,淋罐淋杯,再将砂铫置炉上,然后把茶叶倒在一张洁白的纸上,分别粗细把最粗的放在罐底和滴嘴处,再将细末放在中层,又再将粗叶放在上面,纳茶的功夫就完成了。所以要这样做,是因为细末是最浓的,多了茶叶容易发苦,同时也容易塞住滴嘴,分别粗细放好,就可以使出茶均匀,茶味逐渐发挥。苏东坡曾经有诗蟹眼已过鱼眼生,嗖嗖欲做松凤鸣,等到铫缘涌如连珠,夏墨提起砂铫走满七步走到放置茶壶的地方,揭起壶盖将滚汤环壶口,缘壶边冲入,冲满茶壶,拿起茶盖从户口轻轻刮去茶沫然后盖好茶盖,再提起砂铫再以滚水淋于壶上,然后再迅速的将滚水直冲茶杯中心,放下砂铫,夏墨两手各执一杯,迅速洗杯,等杯子洗好,夏墨又用竹节勺舀起凉水注入砂铫中,置于炉上,然后走回茶几旁,端起茶壶把茶水注入另一个茶壶里,然后把装了茶叶的茶壶覆放在苛垫上,再端起茶壶开始洒茶。

蔡国声目瞪口呆的看着夏墨的动作,夏墨抬起头甜甜的一笑,蔡国声回过神来,拍手道,有意思小姑娘,整套工下来简直就是美仑美奂,这烫杯最妙,声调铿锵,不易,着实不易,我看你已深得茶中三昧。

蔡国声端起茶杯看了看茶色、茶味,嗅了嗅茶香,然后轻啜一口,玩味再三,念出来了一句诗“盛来有佳色,咽罢余芳香。”何老爷子白了蔡国声一眼,天天拽文,不拽文会怎么样。然后看着站在一边仔仔细细看着夏墨动作的徐硕,低声笑道,小友,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否?

徐硕脸上闪起了红光,赶紧走过去,用拇指食指扶杯,中指托杯,端起茶杯一举,站起身来,冲夏墨略一示意,然后抿上一口,蔡国声看了这动作,转过头盯着何老爷子看了看,你看看,什么叫古礼,什么叫谢茶。

何老爷子摆了摆了手,示意蔡国声莫说话,转过头看着徐硕问道,阿硕,你说说这茶道,为何要用上这个道字?

徐硕垂下头看了一眼夏墨,这才温声答道,“《易》之为书也,广大悉备:有天道焉,有地道焉,有人道焉。何为道也?《周易。系辞上》曰:“一阴一阳谓之道也”,阴阳一体,厚德载物,以唐陆羽《茶经》为基,以功夫茶为载,挈握虚实两端,晋合中道之规,由实指而假寓,求得天人合一,此之谓茶道也。

徐硕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然后再端起夏墨刚刚又注入的茶水抿了一口,咽下之后口中尽是淡淡余香,这才接着说道,但我以为茶之道,在人而不在茶,看三伏之天,汗流戳背,寻得大碗茶处,牛饮一杯,也是茶;富而有闲,买壶买茶,细分每步,再自斟自品,寻之中美味,这也是茶;茶唯有喝在人口中那才是茶,再繁琐或者再简单都是茶,只不过水温不同,优异不同,而其心相同,三口之后,余味氤氲,这才是茶留下的道,繁华之后,唯有一缕平淡清香才是甘甜。

何老爷子笑了笑,看了看徐硕微微点头看起来也是颇为赞同徐硕这番话,蔡国声也是颔首。

徐硕看了看二人的表情呵呵笑了笑,看着夏墨笑道,再泡一壶,好不容易能喝上点好茶。蔡国声听了这话眼睛眯成了月牙,何老爷子连连苦笑,摆了摆手。

一壶三注之后,味尽水无,何老爷子闻了闻满室存留的茶香和熏香,冲徐硕和夏墨二人挥了挥手,你们两个提前下班吧,出去逛逛买点年货。

等二人出去了,蔡国声转过头看着何老爷子正色道,老何,你看这俩孩子怎么样?

一个是心如灵犀,泡的一手好茶,说话不多但句句不是机警,从大而看只是一般从细微处观之无一不是拿捏得当,处置有分,着实是近些年难得;而另外一个则是一点揣摸不透,偶尔疯傻,偶尔大智,闲散处却又是一副老公子哥架势,年纪不过二十出头的小家伙,哪里来的如此样子,实在是琢磨不透。

蔡国声沉吟了一下,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要不把他们两个给辞了。

何老爷子摆了摆手,笑道,我就这几处铺子,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生意,只要吃喝有余,再说我也没瞧出他们有什么坏心思,倒是阿硕值得好好琢磨一下,我看这是一块璞玉,若真是没什么问题的话,老蔡你可以好好雕琢一下,以后未尝不能后继有人。

蔡国声摇了摇头,笑道,连你老何都看不透的人,我怎么敢要,还是你自己教得好。

何老爷子指了指墙上挂的画,你看看这画,我都打了眼的东西,人家生生是捡了回来,你给说个三五十万的价钱,他还能好好的挂在这里,不荣不惊,这种脾性,可不是一般年轻人能有的。

蔡国声沉吟了一下,看了看那幅画,嘀咕道,试玉需烧三月满,辨材须待七年期,不急,一定不能急。

何老爷子端起茶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端起来抿了一口,嘿嘿笑了笑,蔡国声错愕的看着何老爷子,你从哪里又弄倒一杯?

何老爷子端起杯子摇了摇,这就是怎么个处置有分的法子。

第十五章 沙药瓶(上)

走到街上,徐硕看着街上的人走来走去,偶尔一两个角落里有人在躲着抽烟,徐硕就问夏墨道,为什么现在没有人闻鼻烟,而是去抽这淡巴菰。夏墨白了白眼,又是一阵头晕,这家伙刚好了几天,现在又开始抽风,什么淡巴菰明明就是香烟,却弄了个这样的名字,夏墨摇了摇头,突然想到徐硕那天在荣宝斋里收画的样子,就笑着说道,咱们去潘家园看看吧,说不准能淘到几件宝贝。

徐硕看着夏墨诧异道,潘家园,不是都来咱们这个琉璃厂么?

夏墨摇了摇脑袋,拉着徐硕跑到街边,喊了辆出租车,徐硕坐在车里还想问什么,夏墨果断摆手,你别说话,等到了你在说话。

徐硕叹了口气,这妮子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想有两个脾气,有时娇柔温婉,有时候暴烈不已,实在是搞不懂现在的女孩子们到底是怎么回事。徐硕哪里会知道这些年思想开化以后,舶来品日多,更别提那些外国的思潮,特别是一部《我的野蛮女友》更是塑造了一大批新中国女性的性格。

下了车,徐硕看着潘家园的人头和地摊心里那个兴奋劲就上了,这才是玩古玩的地儿啊。地摊如牛毛,人头如泉涌,好地方。

潘家园旧货市场位于北京东三环南路潘家园桥西南,占地4.85万平方米。市场分为地摊区、古建房区、古典家具区、现代收藏区、石雕石刻区、餐饮服务区等六个经营区。主营古旧物品、工艺品、收藏品、装饰品,年成交额达数亿元。市场拥有4000余家经营商户,经商人员近万人,其中百分之六十的经营者来自北京以外的二十八个省、市、自治区,涉及汉、回、满、苗、侗、维、蒙、朝鲜等十几个民族。市场形成于1992年,是伴随着民间古玩艺术品交易的兴起和活跃逐步发展起来的,现在已成为一个古色古香的传播民间文化的大型古玩艺术品市场。只要是有人买的东西,旧货,古玩,年画,服饰,宗教用品,玉石,木雕这要是个玩意,你就能在潘家园淘腾出来。

徐硕看了看街上还有蓝眼珠子,黄头发,黑皮肤,白皮肤各色人等,目瞪口呆,虽然自己也知道老外们喜欢中国的东西,可什么时候开始这老外们往着古董行跑得比中国人还勤块。

徐硕,怎么样,这潘家园比琉璃厂热闹多了吧。

徐硕咽了口唾沫,点了点头,埋头就往人潮大军里面扎,夏墨看了徐硕的样子,气的跺了跺脚,在后面追了过去。

“咱这是正宗的元青花啊,您瞅瞅。“

“看我这,这万历青花鱼藻纹蒜头瓶,您看这色,这釉子,这胎,看这火石红,买回去就是一件国宝,多少钱,这得二十万吧。”

“我这和田籽料才是最正宗的,潘家园独此一家,再无分号,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您别急啊,价钱咱好商量,再瞅两眼再走啊。”

徐硕逛了两三家再看看从头到尾满满的人群,这4000多个摊位每个上面就是摆上二十件东西,也就是几万件了,可去哪找那么多的老物件,估计满条街统共也就是百八十件最多,徐硕叹了口气,夏墨看了看徐硕的样子,拍了拍徐硕的肩膀,赶紧的去捡漏啊!

周围的人听了夏墨这话哄得一下子笑了起来,小姑娘,你们多大的年纪,就来这潘家园玩,别说捡漏,只要别打了眼就是好的。

夏墨小脸一下子通红,拉着徐硕挤出了人群往街里面挤去。

每当徐硕蹲在一个小摊子旁仔细的看这摊上的东西的时候,夏墨脸上就是一脸的兴奋。

徐硕看了几个摊子上的东西,叹了口气,心里暗想,得了,也别想着弄到什么宝贝了,就像着来看看现在人怎么卖东西的就好了,权当陪小姑娘逛街。

人流簇拥着二人,只能走马观花的看看有什么玩意值得一看,不过徐硕倒是发现了一些东西,虽然不是老玩意,但是做得很漂亮,若不是釉子成分不对,便宜点买回家放着倒也挺漂亮,不过没有什么真东西总是叫人心里比较憋屈。

夏墨倒是看得津津有味,不管那些是真是假,女孩子大多喜欢漂亮,夏墨也不列外,只要是看着舒服就行,既然假多真少就权当是看看各种假东西的花样,长点见识。

老板,这个东西,你要这么贵是不对滴。

徐硕听到这生硬的中国话,发了呆,他很难想象人的舌头怎么能这么发声,扭头一看是一个金毛蓝眼珠的老外,徐硕这才心里平静了点,蛮夷之邦,果然不行。

怎么会不对呢。您看看这珐琅彩,再看看这包浆,这做工,这真是古月轩的鼻烟壶啊,放到大清朝的时候就是你们那边的什么爵士亲王们把玩的东西,你现在来到我们这里,远来是客,我就问你要2000块钱,你看多划算。

老外摇了摇头,首先我是一个美国人,我们那里是民主国家,不存在什么爵士、亲王,第二,老板你这东西的料子不对,玻璃的杂质也很多,不会是古月轩的东西,第三,老板,你的心肠太黑了,这么一件成本价这么低的东西你能问我要2000块钱,我实在不能接受。

徐硕听了这老外的话感觉挺有意思,说这些话不难,难得的是一个老外能一套一套的把这些东西说出来,就挤过去看,老外是一个和徐硕年纪差不多大的小伙子,摊主是一个满嘴大金牙的中年人,梳着中分头,怎么看怎么像是一个暴发户或者说是徐硕最近这段时间看到的电视剧里的汉奸。徐硕捂住嘴嘿嘿的笑了起来。

老板一看见徐硕乐了,赶紧把徐硕拉过去一边低声说,兄弟,承你个情,帮我一把,生意做成把这老外老祖宗从咱们大中国抢走的钱吐出来点哥哥我分你一半。

徐硕笑了笑,没吱声,拿起鼻烟壶看了看,然后放到鼻子尖嗅了一口,转过头拿着鼻烟壶冲老外笑了笑,你不买么?

第十六章 沙药瓶(下)

老外听了徐硕这话,心里还真的犹豫了,不知道当买不当买,不买吧确实有点喜欢这东西,买吧这价钱太贵了。

老板看见老外脸上的犹豫之色,冲徐硕悄悄的伸了个大拇指,徐硕微微颔首一笑,周围明白这其中弯弯的人看了这架势就开始起哄,撺掇那老外把那个鼻烟壶给买去,老外心里这下子更没底了,他也是个中国通,知道这中国人最喜欢的就是起哄,若是都起哄不是好事,就是什么坏事,老外拿起那鼻烟壶仔细的看了几眼,摇了摇头,把鼻烟壶放到了摊子上,sorry,我不买了。说完转身就走。

老板看这情形傻了眼,拿眼一瞥徐硕,却看见徐硕也要转身走,就赶紧一把扯住徐硕,小兄弟,你可不能走,你得把这东西买下来。

夏墨听了这话,柳眉倒竖,美目大睁,瞪着老板怒道,有你这么做生意的么,人家不买还能往我们身上赖,还不是你自己的东西不行。

老板看小姑娘的架势大有和自己拼上一架的样式,就赶紧松开徐硕的胳膊,忖忖的说道,小兄弟,价钱好商量,我收那老外2000,看在大家都是中国人的面子和你刚才帮我的面子上我就便宜点只收你1000块钱。

徐硕转过头盯着老板仔仔细细的看了一圈,低声道,老板,您还是拿我当那洋鬼子得了,这价钱,就是坑爹啊。

老板一听这话,虽知道自己价钱是离谱了点,但也听出了徐硕又想买的意思,就赶紧按住徐硕的肩膀,兄弟,价钱好商量,好商量,不着急,您在看看给个价,说着把鼻烟壶的瓶子倒过来示意,你看,这下面可是有标记的,大清康熙年制,正儿八经的官窑啊,买了绝对赚的。

徐硕一伸手伸出三个指头,卖不卖。老板看了看徐硕,狠了狠心,兄弟,我就是300块收的,您给涨点也算是兄弟我的跑腿费成么?

徐硕摇了摇头,就这么多,爱卖不卖,不卖拉到。

老板摇了摇牙,狠狠地来一句,卖。其实老板心里早就乐开了花,这玩意他就是三十块钱捡的,一转手翻了十倍,也算不错了。

徐硕手往后一伸,夏墨抽出钱包,抽出三张百元大钞拍在徐硕手里,徐硕也不恼,把钱转手塞到老板手里,拿起小瓶转身走开。

夏墨看了看徐硕,花点钱这下子心里舒坦了。徐硕把小瓶递给夏墨笑道,送给你,挺好看的。夏墨哼了一声接过来看了看,心下有点小高兴嘴上却说道,拿我的钱去买东西,再送给我,算什么礼物啊。说着拿着瓶子拔开闻了闻,然后摇了摇,徐硕看夏墨这动作,手放在夏墨手下面只怕夏墨把瓶子一不小心给打了。

夏墨把瓶子装进口袋,看着徐硕道,这又不是真东西,看你紧张的。

徐硕朝着夏墨拱了拱手,我的姑奶奶啊,您上学学的那什么考古,学的东西都学哪里去了?夏墨哼了一声,谁说我是考古系,然后朝四周瞥了瞥然后悄悄趴在徐硕耳根边低声说道,我学的是经济管理,是骗何老爷子的,不然怎么找工作。

徐硕顿时无语,他虽然不知道经济管理是什么可也感觉学这个也比那什么考古的好找工作的多,这借口编的也忒差了点,但自己也不能点破,就笑着说,这不是个鼻烟壶,这是一个沙药瓶。

啊!夏墨一下子张大了嘴,不可能啊,这和我们家的那个长得很像啊,我爷爷花了好多心思才买来的,难道我家里那个也是假的。

徐硕摇了摇头接着说道,不是说长的象就是,这就是康熙的时候御医们用来装药储存药剂的东西,看着样式和鼻烟壶相差不大,但是其实不同,你这个康熙官窑矾红金彩缠枝莲药瓶恰好就是当时人们吃药用的东西,而且你看这上面上面细描蝙蝠、如意和缠枝莲纹,寓意福寿吉祥,描金彩;底款楷书“大清康熙年制”,款字书写笔画规范有力。整只小瓶制作精细,比例对称,上面的图案线条规矩流畅,同时金彩又为本金。送给女孩子把玩最合适。

夏墨挥了挥小拳头,徐硕,你可别骗我,你说这东西价钱估计多少?

徐硕沉吟了一下,我也不大懂,估计就跟那老外出的价钱差不多吧。

夏墨把沙药瓶拿出来转了转,然后地给徐硕,徐硕,我不能占你的便宜,要么我在掏点钱还给你。

徐硕连连摆手,别,这不值什么钱,就是小玩意,你拿着玩就行了,就当是我先放在你那里的房租。

夏墨噢了一声,拿着沙药瓶看了看就要装进口袋,身后面却传来一声,小姑娘,能不能把那个瓶子给我看看。

夏墨转过身看是一个大概八十多岁的老头子,就把沙药瓶递了过去,老头子拿着沙药瓶仔细看了看,然后颤声说,小姑娘我出5000块钱买回去,你愿意么?

夏墨摇了摇头,不行。

老头子慨叹一声,然后冲徐硕一笑,小兄弟你眼力劲挺好,不知道可否去我那里一趟,咱们看些东西。

徐硕摆了摆手,老人家,我今天有事情,去不得,等再有缘相见的时候咱们再好好聊一下。话说完,就赶紧叫夏墨往前走。

老头子在看了看二人的身影,摇了摇头,难得我老头子想提携一个年轻人竟然会被当成一个骗子。

身后一个人突然撞到了老头子身上,撞得老头子一个趔邂,来人赶紧扶住老头子,一看老头子相貌,一只手指着老头子,一脸激动,说话竟然颤抖起来,您,您老,您老不是纳兰老爷子么?

来人声音极大,话一说完,他们身边的区域登时静了下来,甚至连针掉落的声音都能听到,再一刻人生鼎沸,所有人把老头子围在中间,伸出了手里刚买或者打算买的东西,纳兰老爷子您给掌掌眼。

徐硕听到身后人声鼎沸回头看了一眼,心道,老骗子,小爷以前见得多了,想骗小爷,还是再去混上几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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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活着

夏墨还是回家过年了,何老爷子也把店铺在过年期间关上了大门,还好的是徐硕卡里面还有点钱,临行之前何老爷子又给徐硕包了个小小的红包,八百块钱,不多,但也足够能让没有一点意思把《春向石边行》卖掉的徐硕在这寒冷的北京冬天里不至于饿死。

夏墨临走的时候试探的问徐硕要是实在不想在这就跟他回家过年,徐硕假装没听懂,于是两人的话也就浅尝辄止,在没有继续下去,等把夏墨送走之后,徐硕走回了租的房子楼下,看了看阳台上前段时间二人去买的一盆小花,却失去了再走回去的意思。

有人说夏天的天气像个小孩子,但是冬天似乎更像是个小孩子,徐硕刚低下头,天上的雪花便飘了起来,徐硕缩了缩脖子,更没有回去蒙上被子大睡一觉的想法。

大排档是一个很神奇的地方,不管多晚,是四季是什么天气,总有那么几家在通宵达旦的开着,也只有这里,才是人们感觉最可以放松的地方,没有什么干红、干白,只有的是五十六度的二锅头和一大杯的扎啤,你可以光着膀子,你可以边吃边抽烟,也许西餐厅里分分秒秒的都是寂静抒怀,可唯有这里才能让人在嘈杂里真正的让耳边脑海里有些许的轻松平静。

徐硕走到路边仅剩的一个大排档那里,买了二两水煮花生,又拿了一瓶牛栏山二锅头,想要坐下,却没了再停留下去的意思,好像走到哪里都是一个样,空空荡荡一片白。

徐硕想要扭身走的时候,身后的老板叫住了他,抓了一把碎钞递给徐硕,看着接过钱准备走的徐硕又来了句,年轻人,要不你请我喝酒,我这花生不收你钱。

徐硕背影僵了一下,但没转身,扭头拐到桌子边坐下,老板看了看空荡荡的座位,解下腰上的围裙,擦了擦手,然后又拿了个盘子装了几样凉菜,端着笑盈盈的朝徐硕旁边走过去。

徐硕把酒瓶举到嘴边,张开嘴咬开瓶盖,先给老板那边的杯子里倒了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一杯,放下酒瓶,端起酒杯滋溜一声喝了个干净,然后微微抬起头看着老板笑道,怎么有心思陪我喝酒。

老板拍了拍桌子,指了指周围笑道,你看这种天气,还会有客人么,我一个人也没什么意思,还不如陪你喝两杯。

徐硕倒满酒,端着杯子晃了晃,老板娘在家暖被窝,这么冷的天你还不如早点收摊回去的好。

老板端起酒杯,脸上面无表情的说,她走了有十几年了。话说完,端起酒杯一口喝了杯中酒,徐硕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是一杯喝了个干净。

两个人就是这么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也不说话,一瓶酒很快见底,老板走到小吃车旁边,弯下腰从柜子里又掏出来两瓶酒。

这两个人也不说话,又喝完了一瓶酒,酒量并不算的好的两人,在这种浓度酒精刺激下很快脸颊上就被熏出两块微微的红,滋溜一声喝完第二瓶里倒出来的最后一杯如同割着喉咙下去的酒,徐硕眼睛微红,打了个酒嗝,然后捏了个花生米扔进嘴里,眯着眼说,就这么一杯一杯的喝多没意思,不如你说说你这么多年喝酒的经验,我再讲讲我的故事。

老板咬开瓶盖又给自己倒了一杯,仰脖灌下,然后迅速的捻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嚼了嚼咽下去,然后发出满足的一声叹息,这才笑着说,这么多年过来,我觉得喝白酒的时候一口灌下去,再吃上一粒水煮花生米,才会发现花生米真香。

徐硕端着酒杯苦笑了几声,这道理确实是简单了些,徐硕拍了拍脑袋,有样学样的一仰脖把酒灌了下去,然后赶紧捻起几粒花生米扔进嘴里,极不讲究的啪唧啪唧的嚼了嚼,然后眉开眼笑,还真是香的不得了。老板眉开眼笑,只要你前一口的喝的酒越烈,第二口嚼的花生米就会越香。

老板又笑眯眯的看了看徐硕的样子,该你讲讲你的故事了吧。

徐硕拿起桌上的一双筷子敲了敲杯沿,我没什么故事,就给你讲一个我以前听别人说过的故事好了,有一个年轻人他好端端活着,家里还算有权有势,突然有一天出去洗澡,没了命,别人都说他死了,他自己却知道自己还活着,但是却是来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你说这算是继续活着,或者...

老板想了想,不知道说什么,然后看了看大气的帐篷外面越下越大的雪,裹了裹身上的军大衣,对徐硕说道,我还是去煮两碗面咱们吃了驱驱寒吧。

面条端上来,是一碗细面,里面夹着几颗还算得上青绿的青菜,还有几块香肠,面汤上漂着一层油花,徐硕趴在碗边吸溜喝了口汤,笑了,抬起头对着老板说,你这里竟然有这么纯正的麻油。

老板笑了笑,夹起几筷子臭干子放到汤面里捂了捂,往嘴里扒拉了几筷子面条,再喝了口面汤,抹了抹嘴角笑道,我们家老祖宗临死的时候跟看他的牢头说花生米和臭干一起吃,大有核桃之滋味。得此一技传矣,死而无憾也!我说啊,这一句话比他一辈子写的那些狗屁文章都有用得多。

徐硕低着头没说话想了想,夹起一块臭干放到嘴里,再捏了点花生米,嚼了嚼,笑了。

第三瓶酒在面吃完的时候还是杯喝了个干干净净,徐硕看了看空荡荡的盘子和酒瓶不知道说什么好,老板趴在桌子上举起一只手摆了摆嘟嘟囔囔的来了句,酒越喝越暖,心越喝越凉。徐硕从口袋又掏出二十块钱放在桌子上,拿碗沿压住,转身就走出了帐篷,看着满地雪白,漫天风雪,突然觉得有些萧索的意思。

后面突然传来声,不管怎么活,总算是活着,就算那个躯壳再换,胸膛里的那颗心怎么都换不了。

听到这一句话,徐硕沉默了很久,最后终于转过身,对着老板的地方,深深地鞠了一躬,那一刻徐硕仿佛又听到脑壳后面那条长长地辫子又长了出来,在雪风里呼啸而过。

徐硕回到屋里躺下把被子,裹紧了被子,瞄了眼窗外,隔着玻璃,仍能看得见一朵朵的雪花,徐硕突然觉得枕头下面有点硬,手往枕头下面摸了摸,碰到坚硬的一角,徐硕叹了口气,直起身双手抱起头,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雪,觉得屋里似乎暖和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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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我一定会回来的

一觉醒来之后,徐硕伸出头瞥了眼窗户,窗户上面结了许多白色的小冰花,徐硕瞄了两眼,然后坐起来,伸了个懒腰,再打了个哈欠,这才把衣服套上来,走出房间,到卫生间里洗洗刷刷,然后走到客厅的桌子前坐下,看了看空无一物的桌面,苦笑了一声,拍了拍额头,直起身晃晃荡荡的回了卧室,嘭的一声扑到了床上。

翻来覆去好久,徐硕终于还是从床上爬了起来,推开窗子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干冷但经过雪过滤还算得上清冷的空气一下子灌进了肺叶,徐硕睁开眼睛看了看楼下的街道,握紧了双拳摆了摆,然后转身走出卧室,关上门,出去逛逛。

下了一夜的雪,踩上去会嘎吱嘎吱的响,徐硕受了凉气,肚子咕噜噜的开始叫了起来,这时候一股难以言表的味道传了过来,有点酸,还好像有点苦,而且把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的臭味,徐硕闻了这味道,眉开眼笑,循着味道往那胡同里钻了过去。

“请把您那!热烧饼、热果子、正宗的老豆汁儿,旁边有座儿哪!”

卖早点的老板眼睛尖,看到徐硕赶紧喊了一嗓子,徐硕把手放在嘴边哈了口热气,走到桌子旁坐下,“一个芝麻酱烧饼,一个椒盐马蹄,再来几个焦圈儿,一碗老豆汁儿,老咸水芥丝多放辣。”

“得嘞,请好吧您。”

不大会功夫,徐硕面前就摆上了他要的这几样子东西,冒着热气的青灰色的豆汁儿,金黄金黄的焦圈儿,面上撒了一层芝麻里面抹满了芝麻酱的芝麻酱烧饼,雪白色的椒盐马蹄,还有那最是鲜红的老芥丝,徐硕手扇了扇把这几样混在一起的味道深深的的吸了一口,然后端起豆汁碗,喝了一口,再拿起一个焦圈放到嘴里咬了一口,嘎嘣酥脆,再喝一口,配上的咸辣鲜香的芥丝,徐硕美得闭上眼睛,常常的吐了一口气,老板看着徐硕的样子乐了,“这位爷,看得出来您可真是个老北京人儿了,这东西,现在可没几个人喝的惯了。”

徐硕拿筷子夹起一个椒盐马蹄咬了一口,看着老板笑道,“还是这豆汁喝着舒服,甜中带酸,酸中带涩,在捎带上这老芥丝和焦圈的味儿,这味道就绝了,我小时候常跟着我家老爷子去那个护国寺那边赶早去喝一碗豆汁儿,那味儿到现如今都忘不了啊。”

徐硕吃喝玩了,擦了擦嘴,把钱递给老板,再看看老板锅里的豆汁,在小火下咕嘟嘟的滚着,徐硕摸了摸鼻子,冲老板拱了拱手,极认真的看着老板说道,“我央求您件事,您务必得答应我。”

老板被徐硕这样子吓了一大跳,不知道这徐硕要干什么,赶紧扶住徐硕的手,“年轻人,什么事,你说,只要是老头子我还能帮你的就帮你,要是实在出不上力,你可别抱怨。”

徐硕听了老板这话笑了,再拱拱手,“我不求您别的,我就想求您把今儿剩下的豆汁儿给我做成麻豆腐,再用羊油给炒了,炒的时候加上几个青豆嘴儿,我明天来您这拿,您看行么。”

老板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胸脯,“大兄弟,放心,这事就包在老哥哥身上了,你明个早上过来拿,我给你用那羊尾巴油给你炒这麻豆腐。”

徐硕从口袋里掏钱给老板定金,被老板一把推了回去,咱北京爷们儿,哪兴这样的,你明个儿过来看做的咋样再给钱,你要是现在硬要给,这麻豆腐我还就不帮你做了。

徐硕点头应了,没再多说,冲老板拱了拱手,笑道,再冲您打听个事儿,您说现如今这庙会哪边儿热闹点?

老板嘿嘿笑了,年轻人,你是不是前几年在外面工作,这段时间又回的京城?

徐硕点了点头,满脸期冀的看着老板,老板搅了搅锅吊了吊徐硕的胃口这才慢悠悠的说道,王府井的庙会人忒多,去了不舒坦;五显财神庙现在从初二开始,小兄弟你要是做生意的过去拜拜挺好;东岳庙庙会那个喜神祠那你带上你女朋友去月下老人那拜拜求段好姻缘到是可以;白塔寺那边有卖玉器的,厂甸那块倒是个找乐子的好地方,好玩意挺多,有卖的沙燕儿,还有那杨明远空竹,最难得的是海王村公园水法池前的广场的露天茶座那几个肩搭白毛巾的伙计儿吆喝起来还真有咱老北京的味儿,到现在不容易;等到正月初一你再到白云观那看看,那“全真第一丛林“的名字可不是盖儿的到时候你可以租个小毛驴过把骑驴逛庙会的乐子。

徐硕点了点头,对着这个极热心的老板点了点头,笑了一声,老板看徐硕的样子越来越顺眼,甚至在徐硕走出老远的时候,老板还不忘了再喊声,小兄弟,明天不要忘了来取那麻豆腐,老哥哥我拿出十二分的精神给你做好。徐硕听了这话没回头,伸出胳膊朝后面的老板摆了摆手。

夏墨坐上火车的时候还犹豫了几分钟,想着要不要再问问徐硕要不要去他们那玩几天,后来看了看站在窗户外面徐硕的那张侧脸,虽然线条说不上刀砍斧削般有力,但也是有种莫名的坚强,就没再喊徐硕。

动车开出北京的进入夜晚的时候,夏墨看到身后越来越远的北京似乎下起了大雪,在那白茫茫模糊的视线里,像是一个囚笼,夏墨又想起那个情愿自己躺在床上受冻也不会张嘴问别人要一点施舍的侧脸,突然很后悔上车前没把徐硕拉上车。

夏墨对自己这个同居了将近两个月的室友了解的少得可怜,除了知道他喜欢吃好的,挺会甄别古玩真伪,还有一个小小的仇人,有时候傻得想让人撞墙又有时候精明的匪人所思之外,对于这个男人就再没了一点理解。

夏墨转过头看了看车窗外,车厢里的雾气早就把车窗熏得一大片的白,夏墨伸出手在窗户上抹了一下,露出的一斜条透明里望去,满眼的荒芜,然后迅速的又被水汽所覆盖,朦朦胧胧再看不见。

夏墨对着窗外扬起一个笑脸,伸手把所有的雾气擦了个干净,然后冲着通红的手心哈了口热气。

北京,我一定会回来的,你等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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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囡囡

“藕风轻,莲露冷,断虹收。正红窗,初上帘钩。田田翠盖,趁斜阳,鱼浪香浮。此时画阁,垂杨岸,睡起梳头。旧游踪,招提路,重到处,满离优。想芙蓉,湖上悠悠。红衣浪迹,卧看桃叶送兰舟。午风吹断江南梦,梦里菱讴。”,偌大个北京城能让纳兰容若如此推崇备至的除了那座高不可攀的皇城之外,估计也就只有这什刹海了。

西湖春,秦淮夏,洞庭秋,却唯独没人去描绘什刹海的冬日,冬天的什刹海没有那么多的荷花和垂柳,满眼望去的只剩下满目的萧杀之气,枝桠刺天而起,落寞如大漠里百年不枯不朽的胡杨。

徐硕走到一棵树前拍了拍树干,瞄了几眼湖面,然后弯下腰从地上捡起了一粒石子扔进湖中,然后走到湖边蹲下看着石子抛下后湖面泛起的澜漪,徐硕眼前恍然出现某人的侧脸,突然砰的一声徐硕面前溅起了一点水花洒在徐硕脸上,冰凉的湖水一刹那把徐硕一点点的四十五度的明媚的忧伤或者说是一点点伤春悲秋的心思全甩到了爪哇国,徐硕抹了把脸,扭过头正准备开骂,但看到背后的人却怎么也张不开嘴,甚至连说话的勇气都没有了。

扭过头的徐硕眼睛里先看到的是一双绿底白花的小碎花棉靴,再往上是一根白色的小裤子,上身穿的是白底粉红花的小棉袄,就算是像徐硕这种以前看惯了满清富贵人家极讲究的服饰,再看这衣服也再说不出一点的否决之词,更不用提正在他面前的一双忽闪闪的大眼睛,以及剪得精致熨帖秀里秀气的童花头和吹弹可破的肌肤,这小姑娘身后什么人也没有,这么一个小小的女孩就这么孤零零的带着满眼似乎就要流出来的泪花站在蹲着身子张大了嘴正要骂出声的徐硕面前。

徐硕咽了口唾沫,壮了壮胆子,伸出手照着小女孩的鼻子上轻轻刮了一下,笑道,别哭,哥哥不怪你。

徐硕话音刚落,眼前精致得像个洋娃娃的女孩子一下子哭出了声,徐硕满脸诧异,实在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眼前这位。

徐硕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或者说怎么样才能安慰这个小姑娘,一时间手指就一直停留在小姑娘鼻子下,小姑娘哭够了这才泪眼朦胧的略略抬抬头,徐硕立马感觉到手指上一点冰凉湿糯,徐硕的脸通的红了,小姑娘手抹了抹眼睛,瞪大双眼看着徐硕,然后嘴一张,徐硕头顿时大了。

徐硕站起身盯着眼前的小姑娘嘴动了动想要闭上然后又张开,憋了半晌憋出来一句,你别哭,哥哥带你去找妈妈。

话音刚落,小姑娘就止住了哭声,抬起头看了看徐硕的脸摇了摇头,我不想回家。

徐硕摸了摸头,不知道说什么,女孩子却走到他身边牵起他的手,往前拉去,我饿了,哥哥你带我去吃东西。

徐硕笑了,小孩子果然还是很好打发的,但很快又头疼了起来,这孩子不回家可怎么办。

对于北京土著来说,什刹海是非常亲切的,在过去,三海还是禁地,只有这什刹海可以作为供老百姓夏日消暑游赏之地,久而久之,捎带着吃喝的就多了起来,即便是现如今三海也成了咱老百姓的后花园,但这什刹海还是没被老北京人忘了,一直还是繁华如故。

小女孩的步子在一个摊子前面停了下来,徐硕看了一眼面前的大锅里的东西傻眼了,他怎么都没想到,这姑娘挑来挑去一直没停住的脚步,会在这一家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店面前停下,而且那锅里煮的竟然是猪下水,但凡是下水,也无非分心、肝、肺、肠、肚这几种,徐硕看了都觉得头大,可女孩儿竟然看着锅里的东西手指都放进了嘴里嗍了起来。

老板抬起头看了眼徐硕,笑道,您要哪块?

徐硕正要拉小女孩走开,却发现小女孩怎么都挪不开脚了。

徐硕无奈只好皱着眉头指着猪肝道,给我切三两猪肝吧。

老板听了徐硕的话,拿起肉勾从锅里勾出来一块肝脏,一刀下去然后扔到秤上一秤,再拿下来拎起刀嚓嚓嚓一切,切成片再搓起来放到一只碗里,浇上原汤,再放点香菜蒜蓉小葱洒了一点点麻油,递给了徐硕,徐硕端着碗拉着小女孩的手要走,小女孩不动,指着锅里的大肠笑眯眯的看着老板,再切二两这个。

徐硕彻彻底底的愣住了。

坐到桌子上的小女孩看着眼前的东西一点也不客气,拿起一双筷子夹着就往嘴里送,徐硕看着小女孩的吃相目瞪口呆,他天生就对这些大大小小的畜牲的下水没什么兴趣,而且最不喜欢的也就是这大肠,那味道实在是难以下咽,小女孩夹了一块肝片放进嘴里,嚼了嚼,瞪大了溜圆的眼睛盯着徐硕,等嘴里的东西咽完了,小女孩张口问道,你怎么不吃这些东西?

徐硕摇了摇头,没说话,小女孩一撇嘴,扭过头冲身后正围着桌子上的下水当小菜拿着高粱酒豪饮的大汉指了指,你看到没,那样爷们才像是男人。

徐硕睁大了眼,咬了咬嘴唇终于把嘴边的那句粗口咽了下去,然后站起身拍了一下桌子,往老板那走去,小女孩低下头夹了块大肠放进嘴里,吃吃的笑了起来。

徐硕回来的时候没有拿酒,手里拿着的是两碗八宝莲子粥,把一碗粥放到小姑娘面前,低声说道,我不喝酒,只喝清粥,但一样还是很纯粹的男人。

小姑娘嘴撇了撇,没说话,端起粥碗喝了一口,满口的油腻之后再喝这清粥果然是十分利口,小姑娘眉开眼笑。

这下轮到徐硕撇了撇嘴,然后拿起双筷子夹了一筷子肝片扔进嘴里,嚼了嚼,料味极重,倒也吃不出什么异味,反倒是越嚼嘴里越会有种甘草的芳甜和桂皮的陈香,徐硕咽下去之后犹豫了好久终于忍不住又夹了一筷子大肠放进嘴里,也没什么杂味,只有纯净的香,徐硕眼睛亮了,看着眼前的碗,又要伸出筷子,小姑娘一看这情势急了一把把碗拉到了身子旁边,抬起头,虎视眈眈。

一大一小终于把碗里的下水吃完,徐硕端起八宝莲子粥喝了一口,放下碗靠在椅子上,打了一个饱嗝,拍了拍肚子,然后看着面前的小姑娘笑道,接下来还想去干什么?

小女孩手托着腮帮子,转了转眼睛,然后笑了,拍着手道,我要哥哥带我去划船。

后海说是海,其实只是一个巨大人工湖,说白了就是以前皇家独享的一泓清波,小女孩坐到船上指着湖边的建筑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传说后海水域下的地气连着故宫的龙脉,什么人都想沾沾这龙气,所以才有了现在这么多的房子啊什么的。

徐硕摇着橹,摇了摇头,笑了一声,要是真有什么狗屁的地气风水龙脉,那大清国还会被灭的干干净净。

小姑娘听了徐硕的话摇了摇头。我爷爷说,风水归风水,气数归气数,这两个东西不能论在一起,只要人不败家,家就不会坍塌,在人而不在地气。

徐硕笑了笑没说话,小姑娘见徐硕不信,也就没多勉强,看着橹摇出来的水纹笑着说,其实你可以和墨姐姐一起来这里玩的,这是一个谈情说爱的好地方。

徐硕手一晃,橹停了下来,徐硕看着小姑娘瞪大了眼睛,你认识夏墨?

小姑娘看了看徐硕的猴急样撇了撇嘴,白了徐硕一眼,然后说道,要不是墨姐姐让我来看看你,我才懒得跟着你在这什刹海转那么长时间。

徐硕没听这话,直接问道,你墨姐姐什么时候回来?

小姑娘摇了摇头,估计得很久很久了。

徐硕轻轻嗯了一声,坐下身,手拿着橹摇了起来,眼睛直直的看着船头发呆。

小姑娘看着徐硕的样子没说话,伸出头看了看船舷下自己在水面上的影子,撇了撇嘴,这一大一小,再不说话。

上岸之后,徐硕把船系在岸边的柳树上,然后靠在岸边的一株垂柳上不说话定定的看着小姑娘,小姑娘走到徐硕面前,从口袋里掏出上面系着一块黑色的小牌子的一条细细的黑绳套在了徐硕的右手上,套好了之后低低的说道,墨姐姐说黑曜石能辟邪冲煞,带在你右手上,算是她帮你挡些灾厄。

小姑娘说完话抬起头看着徐硕,说道,你弯下腰我给你说句墨姐姐让我给你说的悄悄话。

徐硕面无表情的弯下腰,弓下身,小女孩头轻轻靠了过去,在徐硕耳边说,你先闭上眼。徐硕乖乖的闭上了眼睛。

脸上突然一凉,徐硕赶紧睁开眼睛,却看见小姑娘已经蹦蹦跳跳的跑开了,一边挥舞着左手冲徐硕说拜拜。

徐硕苦笑了一声,低下头看了看右手上的手链,靠在柳树上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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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提剑出燕京(上)

上海某栋不知名的小公寓里的某个小房间里一个年轻人站在窗台上手里拿着的花洒流出的水早已流满了花盆往阳台下溢去,但是却没有一点察觉,年轻人的眼睛呆呆的看着阳台上花盆里早就枯萎的花一眨不眨。

楼下忽的传来声,侬个小赤佬,花洒里的水流到老娘家里了,侬不晓得看一看么?

年轻人听到这话,这才缓过神来,眯着狭长的双眸朝楼下阳台上的胖女人看了看,咬了咬嘴唇,脸上才笑眯眯的冲楼下说,蔡姨,不好意思啊,刚才想点事情,晚上家里炖鱼汤,我给您盛两碗端过去。

楼下的胖女人听了这话,脸上的表情迅速变化,笑眯眯的说道,小李啊,你家的那个妹妹什么也不干,就在家里养着,你不嫌累的啊。

年轻人摇了摇头,关上了窗子,胖女人看了看关上的窗户,脸色一变,冲地上吐了口痰,小赤佬就是小赤佬,一辈子也发不了财。然后胖女人又吸了一口气,嘿嘿的笑了起来,这小李的手艺还是蛮不错的,晚上有口福了。

年轻人转过身,走到小屋里仅有的一间小小的卧室前,推开门看到床上躺着的女孩子正靠在床头上看书,女孩子听到门打开的声音,一看是年轻人赶紧把书放下,看着年轻人眼睛笑成一个月牙,甜甜的叫了声,哥。

年轻人看到女孩子就要翻身下床,赶紧走过去按住女孩子的肩膀,把被角再掖了掖,然后摸了摸女孩子的额头,年轻人笑道,丹青,我得出差一趟,家里的菜我都买好了,放在那个冰箱里了,你要吃的话就自己做。

女孩子抬起头露出一个笑脸,嗯,尽量早点回来。

年轻人看了看女孩子微微蹙起的鼻尖,手在女孩子鼻尖上轻轻刮了一下,知道了。

年轻人轻轻带上门,走了出去,蹲在门口抽了根烟,看了看门牌号,转身走下楼。在女孩子心里他现在名义上的职业就是一名朝九暮五的一个小小公司的营销人员,每天准时上班,准时下班,中午休息的时候也会打车回来给妹妹做顿饭,而在着整个的上午和下午的时间,终女孩子一生却也不会知道这年轻人做了什么。

年轻人走下楼看了看楼下的房间年轻人皱了皱眉头,然后走到门口轻轻敲了敲门,门打开之后年轻人脸上一副风轻云淡的笑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就往屋里走了去。

北京西站,1996年竣工原亚洲规模最大的现代化铁路客运站,是原“亚洲第一大站”,,直到2009年仍是全国吞吐客流量最大的火车站。

夜晚的北京西站霓虹闪亮,最上方的翘檐仿古式宫殿更是金碧辉煌,年轻人瞄了两眼硕大的北京西站四个大字,嘴角勾起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

年轻人走出北京西站,找了个大树下的长椅,躺下,睁大了眼睛看着北京没有一颗星星虽然黑色如墨,但时不时的有灯光闪过,让人分不清到底是白天或者是黑夜,年轻人把双手枕在头下,盯着被树的枝杈分割成一小块一小块黑色的天空。这是一座见惯了太多荣辱的城市,不管是前皇朝时被人洗掠一空,还是现在又成了一方富丽堂皇的不夜城,在教科书上写道,这是中国的政治、交通、文化中心,但这些在这座见惯了大悲凉、大喜悦的城市眼中或许也是不值一哂,而此时年轻人就觉得自己这二三十年的生命里,有个自己最亲近的亲人陪在身边,就算是多拼一点命,多用一点心机,多办一些造孽的事,也算不得是伤天害理。

李丹青,马上就要度过人生的第十九个岁月,早早记事起就再没见过的父母,但却有一个对自己从小就对自己呵护倍加的哥哥,除却了每隔一段时间就来一次的小晕厥再醒来眼前就是医院煞白的天花板,这十八年的岁月里也算得上没有什么波澜,而且还有一些些小小的幸福,每次打开窗户看着那个瘦瘦的单薄的身影一点点的远离自己的视线心里总是有些许的寂寞,感觉这样的被拉长后更加细长的影子或许是太过孤单了一些。

一阵微风刮过,一张报纸忽的卷到了年轻人的脸上,年轻人紧闭着双眸猛然睁开,一手抚去报纸,一个鲤鱼打挺站了起来,看了看空空荡荡的身边,听到树梢上哗啦啦的风声,年轻人苦笑了一声,眼角一瞥看到了地上报纸的头条,香港两依藏博物馆将在故宫斋宫展览一百三十余件文物包括中式家具、西式化妆盒和手袋等物件二个月,年轻人拿起报纸,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徐硕一大清早起来的时候不知道干什么好,突然想到以前阿玛去上朝回来的时候总是说圣天子之威什么的,自己却从来没有看过这皇家禁闱是什么样子,想了又想终于从床上爬了起来,简单洗漱一下就出门打车去传说中的紫禁城看看。

买了所谓的门票,走到门口看到拉长的横幅上写的斋宫展览香港两依藏博物馆馆藏文物百余件,徐硕心里对这些西洋的奇技淫巧也是早有耳闻,而近来到这里看到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东西而且听夏墨说的这些东西几乎全是西洋人造出来的,徐硕就更加好奇那些几百年前的西洋人是如何做的那些用的东西。

徐硕在斋宫里晃了一圈看了那些东西也算惊艳,金嵌宝石的工艺虽然不易却也没有一旁的那个导游小姐说得那么玄乎,徐硕索性也就不去听导游小姐的话,自己一个人闲逛起来。

在走出故宫之后,天色已经暗淡下来,徐硕看到一个年轻人正蹲在宫墙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徐硕摇了摇头,不想去看些什么。

徐硕突然想起来那个卖豆汁儿的摊子老板那还留着自己给人家定好的麻豆腐,这都这么久了不知道老板给做了没有。

徐硕紧赶慢赶跑到卖豆汁儿的摊子的时候天色已经差不多黑了,老板在摊子上挂了一个小小的灯泡发着昏黄色的光,桌子旁一个年轻人正半蹲在地上喝豆汁儿,老板听到脚步声抬起头一看是徐硕,乐了,呵呵大笑,小兄弟,你可来了,我就在想今天你要再不来,我明天就不带过来。

徐硕摸了摸头,嘿嘿干笑了几声,接过老板递过来的塑料袋子装着的麻豆腐,走到桌子旁坐下,对着老板笑道再来一碗豆汁儿尝尝。

徐硕低下头去喝豆汁儿的时候感觉一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放下碗一看是半蹲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徐硕笑了,这不就是蹲在宫墙角落里的那个年轻人么,徐硕看着年轻人笑道,兄弟,过来喝呗。

年轻人走到徐硕对面大刺刺的坐下,看着徐硕问道,你认识我?徐硕摇了摇头,年轻人笑了。拿起豆汁碗冲着徐硕的碗沿轻轻碰了一下,然后端起来一口喝了下去,徐硕笑了笑把塑料袋子打开,递给年轻人一双筷子,年轻人没拒绝接着劈开夹了一口放进嘴里,徐硕也不说话,两个人就你一筷子我一筷子把那一兜麻豆腐吃了个精光,年轻人吃完之后轻轻吁了一口气,看了看徐硕,笑着说,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东西。

徐硕看了看天色,冲老板笑道,我们先走了,不耽误你收摊。说完把豆汁儿和麻豆腐的钱掏了递给老板,正准备也把年轻人的豆汁儿钱也掏了,年轻人按住徐硕的手,自己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老板,徐硕也没执意付账,就把钱装进了自己的口袋。

年轻人和徐硕一前一后的走在胡同里,年轻人突然停下脚步靠在墙上,从口袋摸出一根烟扔给徐硕,徐硕接住,不知道如何是好,年轻人看着徐硕的样子笑道,你不会连烟都不会抽吧?

徐硕点了点头,年轻人顿时无语,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塞进嘴里,再摸出一个打火机点了,深深地吸了一口,吐了个烟圈,然后甩手把打火机扔给徐硕,徐硕接住看了看苦笑了一声,见样学样的把烟塞进嘴里,点了,抽了一口,马上呛得咔咔的咳了起来。

年轻人眯起狭长的眼睛瞟了瞟徐硕,第一次抽烟的时候还是长长地抽一口,第一次咳得越厉害,以后就越不容易咳出来。

徐硕没听把烟扔到地上踩熄了,这玩意还是不沾的好,也不怕他咳不咳。

年轻人没搭理徐硕,微微抬起头盯着天空,像是跟徐硕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你说是去冒一次险博得一个值得人平安划算,还是眼睁睁的看着没了划算?

徐硕没说话弯下腰在地上捡起烟头,拿在手里抛了抛,年轻人看了看徐硕的样子,轻轻笑了笑,转过身走了出去。

年轻人正要走进黑暗里的时候,听到背后咔啪的一声,然后传来一句,你要多少钱才能搏得那个你值得的人的平安?

年轻人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回过头,五十万。

徐硕低着头把又点燃的烟放在嘴边抽了一口,果然是长长地一口,但庆幸的是徐硕再没有撕心裂肺的咳出声,年轻人盯着徐硕嘴边闪烁的烟头轻轻笑了笑,扬起嘴角道,我跟你说这个有什么用,你也不会有五十万。

徐硕又抽了一口烟,这才抬起头盯着年轻人的眼睛道,一幅吴历的画够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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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提剑出燕京(下)

年轻人从徐硕手中把画接过来之后,当着琉璃厂来来往往的人流扑通一声跪倒在徐硕面前,重重的磕了三个头,这才起身走了出去,远远地抛给徐硕一句,等我半年,等我把上海的事情安排妥当了,我李青羊必定来找你。

徐硕双手抱在胸前,看了看李青羊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盯着荣宝斋的招牌叹了口气,这么一来剩下的这段时间里水米油盐酱醋茶再加上房租估计就只能靠夏墨留给自己的那些钱来应付了。

靠在荣宝斋的大门上,徐硕摸了摸口袋,从口袋里掏出李青羊扔给他的半包中南海,塞进嘴里一根,拿出一个打火机点了,深深的吸了一口,闭上眼睛抬起头,长长地吐出烟气,夏墨,你现在在干什么呢?

李丹青一大早起来就把屋子里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强忍着头晕的感觉跑到街上去买了一束白色的风信子插在桌子上的花瓶里,然后打量了一下花了她半天心思布置的温温馨馨的小窝,满意的笑了。

今天是李丹青的十九岁生日,从记事开始李丹青就知道自己生日的这一天是家里最高兴的一天,可以难得的吃点蛋糕,不用去喝那难喝的中药,而且哥哥会比以往多出好多的笑容。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客厅里一张小小的桌子上摆满了用碗盖住的盘子,李丹青手支着下巴怔怔的盯着桌子上的盘子看,墙上挂的表的声音滴答滴答充满了整个房间,李丹青抬起头看了眼表,23点23,李丹青低下头皱了皱鼻子,然后伸了个懒腰,嘴角又翘了起来,十八年都过去了,还差这第十九年么。

门轻轻的吱呀一声,李丹青赶紧起身跑过去把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把头伸出去朝四周看了看,空无一物,只有随着一阵风裹过来的一个小小水瓶,李丹青叹了口气,轻轻的把门带上,低着头走回客厅,坐在沙发上头仰起来,盯着天花板,然后眼角斜过去瞥了眼表,24点整,李丹青轻轻的闭上眼,沙发上慢慢的洇湿。

夜00:01。北京西—上海,T281次列车。

李青羊抬起手腕看了看那块从小就戴在手上到现在已经显得有些破旧的上海牌7120手表,皱紧了眉头,看了看窗外的夜色飘着雪里满目的荒野尽头处闪亮着的灯光,李青羊咬了咬嘴唇像是做好了什么决定,一把掀开身边的人,将车厢的窗户推开,单手一撑翻身跳出了这个因为大雪席卷已经堵在这条铁轨上半个小时而且有百分之九十的可能还要继续堵下去的火车。李青羊在雪地里翻了个身站起来,胳膊上热辣辣的疼,手往胳膊上一抹,黏湿一片,李青羊皱了皱眉毛,从地上抓了把雪抹在伤口上,然后嗤啦一声从身上的衣服上扯下一条布条缠在手臂上,弄好了这些李青羊抬起头眯着原本就狭长的双眸看了看前方闪烁不定的灯光,一只手捂着胳膊,任凭大风卷起硕大的雪花刮在脸上身上往前方灯光处跑去。靠在客厅沙发迷迷糊糊的李丹青感觉身上凉凉的,睁开眼睛,朝窗外看了看,这座难得见一次雪花的城市现如今竟然也纷纷扬扬的飘起了雪花,李丹青走到窗边,从窗台上伸出手,几朵雪花调皮的钻进她的手心,瞬间融化成冰水沿着掌纹滴下,李丹青扭过头看了看墙壁上的表,2:20。

李丹青转过头看着窗外的雪花,转过身走到门口把锁打开,然后又走回窗边,盯着窗外的闪着晶光的雪花伸出了双手,良久之后李丹青缓缓地蹲下身,靠在窗边的墙壁上。门外突然起了一阵风,把门轻轻的吹开,李丹青缓缓地抬起头,满脸泪光夹带着不能掩饰的喜悦一瞬间在脸上全部冻结。3:30,上海某公寓楼下。李青羊弯着腰双手撑着膝盖咔咔的咳了起来,强忍着嘴里的腥甜抬起头往楼上看去,灯火通亮,李青羊放心的长舒了一口气,往胸膛上捶了几拳,直起腰往楼上跑去,刚跑到楼梯口,听到后面嗵的一声,李青羊无意识的回头一瞥,地上多了一个闪着白光的胴体,血从她身下流开一片,地上的雪花瞬间闪出妖艳的红色,李青羊狭长的双眸睁得圆圆的,眼角欲裂,眼白上满是血丝,扑通一声双膝跪下,呜呜的哭了起来。

男人撕心裂肺的哭声越来越大,楼上的灯一个个亮了起来,随着的是阵阵的咒骂声。一对租住在六楼的中年夫妇推开窗子往下看去,只看见一个年轻男人抱着一个身上裹着厚厚的棉衣的女人,往小巷的尽头走去,身后留在地上的唯独剩下一滩血雪,一排足迹。七日后,李青羊居住的公寓中莫名丧生五人。

十一日后,上海某区域官方称发生黑帮火并,死伤逾数十人。

日19:15,上海南北京西,T282次列车。

一个身高1米75左右的男人,二十八九岁的样子,身上穿着一个黑色的厚厚的羽绒服,羽绒服的帽子扣在头上,双手抱在胸前,手上带着一个略显破旧的上海牌7120手表,年轻人头靠在火车的玻璃上盯着车窗外,虽然年轻人并不说话,但偶尔间眼神略微流转的一丝神芒还是把他阴戾的神色一露无余。对面坐着的两个小女生却是一点都不怕男人眼白上的红丝,悄悄地低着头在同伴耳边嘀咕着什么,一边说一边笑着看向年轻男人,像这种男人就像一瓶洋河蓝色经典,沉寂如水,入喉温婉,却能伤人,而这些却刚好能将那些涉世未深的学生妹一律通杀。

半夜十二点的时候,对面的女生都已经沉沉睡去,火车停靠在南京站,涌上了一大批人,年轻人身边也多了一个中年人,穿着现在极其罕见的军大衣,头上戴的也是一个军帽,脚上踩着一双解放鞋,嘴里的烟从上车开始就没停过,一直把对面的女孩子熏醒恨不得能用眼神把中年人诛杀掉才能解心头之恨,可中年人不管不顾,还是怡然自得,等到实在是忍不住对面而人的目光的时候,在看了看旁边不发一言的李青羊,在瞥了眼俩小女生对李青羊崇拜的眼神,嘴角略微撇了撇,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绿南京碰了碰李庆阳的肩膀,等到李青羊接住之后,再用打火机帮李青羊点了,对面俩女生的脸色才略微好了点,能抽烟能深沉的帅哥在他们心中固然更能添几分老男人的韵味,捎带着连那烟味都不怎么觉得呛人了。

早上6点多的的时候两个女生开始收拾东西,一个女生把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仿佛做了很大的决心拿出一张纸片在上面写了点东西放在李青羊面前,然后小脸通红的拎着行李跑了出去。

中年人看了看小姑娘的背影嘿嘿笑了笑,轻轻碰了碰李青羊的腰,兄弟,有美女给你留电话了,你不要么?

李青羊转过头,看了看中年人,手往桌子上一抓,把纸握成一团,往旁边一扔,中年人看了看李青羊的脸腮边的肌肉略微抽搐了两下,然后又是一脸猥琐之极的笑容。

自此,一路再无话。

到了9点多的时候,火车带着轰鸣声驶进了中国木版年画第一镇杨柳青,中年人站起身从货架上拉下来一个硕大的军用行李包,抗在肩膀上,然后伸出一只手拍了拍李青羊的肩膀,兄弟,君子死知己,提剑出燕京原本是没错的,不过我估计着你那位贵人现在还收不下你,这事你还是缓缓的好。

李青羊修长的眉毛扭成一团盯着中年人难得的露出一本正经的一张脸。

中年人嘿嘿一笑,又轻轻拍了拍李青羊的肩膀,兄弟挪一下。

李青羊闻言把腿往旁边挪了挪,中年人蹲下身子,把手伸出去在地上摸了摸,捡起李青羊揉成一团扔在地上的女孩子的号码捡起来塞进裤兜里,脸上又恢复了怪蜀黍的样子,嘿嘿干笑了几声,扭身下了火车。

李青羊眯起眼睛盯着中年人的背影,说出了上火车以来的第一句话,你到底是谁?

祁疯子。

李青羊眉毛一拧,眼睛眯得更厉害,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

辽北海东青,西南秃兀鹰,雁过拔毛祁老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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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过年

年三十还是他妈的来了。

徐硕一觉睡到下午起来之后,就赶紧开始忙活起来,先去街上买几副春联贴好,然后把小窝的卫生打扫好,在在屋中间贴个“福”到了,搞完这些,徐硕站在客厅中间拍了拍手,还好,还有点年味。

徐硕坐在沙发上手撑着头总感觉少了点什么东西,就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末了,早上还没装进过东西的肚子咕噜噜的叫了起来,徐硕拍了拍额头瘫在沙发上,饺子那玩意可怎么整。

说起饺子,以前有句老话叫好吃不过饺子,是那时候人的生活条件差,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能吃上一点,不过徐硕还是习惯叫饺子“扁食”,徐硕的额娘是福建人,以前过年的时候总是让下人把生猪新鲜猪腿肉去掉筋膜然后用槌敲打成肉馅,直至烂如绵、粘如糊,再放进盐、香料等调料,用筷子搅成糊状,再用面皮把陷包成蝴蝶状,再放进清汤里煮熟,用小笊篱捞出来放进放有新鲜猪油和调料的碗里,冲入用猪骨头熬制而成的清汤,撒上一点香葱,入口爽脆,香味四溢。

徐硕想到这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可惜估计这辈子再吃不到了,而且这手艺自己还真学不会,就算是会拿着棒槌槌肉楼下和邻居估计马上就上来开骂了。

晚上大概7点多的时候徐硕终于在楼下小超市里买到了传说中的速冻饺子,名字叫什么湾仔码头,徐硕去的时候晚了点,最后抢到手的鲜虾韭黄鸡蛋馅的,徐硕拿着这袋玩意摇了摇,冻得梆梆硬,样子倒是还算可以,可是总不能就靠着一袋饺子把今天和明天过完吧。

刚把饺子从水里捞出来盛好两碗端到客厅桌子上,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徐硕赶紧把手在裤子上擦了擦,赶紧跑去看是不是夏墨偷偷摸摸的溜回来。

打开门一看愣住了,是刚从北京走没多久的李青羊,手里提着一条烟,两瓶酒,另一只手里提着的是鼓鼓囊囊的一只塑料袋子。

徐硕闪过身把李青羊让进屋里然后关上门说,进来吧,刚好下了两碗饺子,等会分你一碗。

李青羊咽了口唾沫,没吭声走到桌子旁,从袋子里掏出一棵剥好的大葱,然后端起碗把饺子就着大葱吃了起来。徐硕看的目瞪口呆,这架势估计自己那一碗也保不住了。

李青羊把一碗饺子吃完,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叼在嘴上点了,然后把鼓鼓囊囊的塑料袋子放到桌面上,像变魔术一样从里面掏出一样样吃食,猪耳朵,肘子,藕片,花生米,无一个不是下酒下饭的东西,把这些东西都掏出来,李青羊一只手拿着烟弹了弹烟灰,另一只手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两瓶酒咔吧咔吧咬掉瓶盖,往徐硕碗旁放了一瓶,自己拿了一瓶,放在嘴边,仰头喝下少半瓶,再重重的抽了一口烟。

徐硕看了看李青羊的样子,没吭声,端起饺子往李青羊碗里拨了一半。

过年了,得吃饱。

等到菜吃完,酒喝光,徐硕手指上夹着一根烟抽了一口,终于忍不住问道,上海的事情怎么样了?

李青羊没吭声,只抽烟,良久之后才低声说道,都办好了。

徐硕瞥了眼李青羊的样子,知道这事八成不但没办好,估计还出了大岔子,但也不好多问,只能轻轻点了点头。

两个男人就在客厅里肩并肩的坐着,抽着烟,偶尔抬头看看客厅里光秃秃的天花板。

你知道么,我来的时候在火车上遇到一个人,他说我现在来你这里太早,你现在也收不了我,但是我想早晚还是都要来的,更别提现在是大过年的,你一个人估计也寂寞,就来陪你两天,然后再回去。

徐硕拿着烟的手哆嗦了一下,最后还是把烟送到了嘴边抽了一口,转过头看着李青羊道,什么时候走?

明天吧,等我出去挣出点东西这样才能多帮你一点。

徐硕笑了笑。

天下没不散的筵席,你大过年的还能想起我也不容易,至于你能整出多少东西那也都是你的,不是我徐硕的,要是你还真整出点东西逢年过节别忘了我,请我喝点好酒,给我买两包烟就够了,要是输了,再回来,我徐硕别的没有至少我碗里的东西能分你一半。

李青羊没吭声站起身去了楼下,再回来的时候手里又拎了两瓶酒,菜已经吃完,就只能喝酒,酒很快见底,两个人也是酒酣耳热,徐硕只记得自己说了很多,李青羊好像也说了不少,也都记不得了,但两个人自始至终都没有提过有关吴历那幅画的事,徐硕是不能提,李青羊不管要干什么都需要钱,他信一个能为了自己珍惜的人赶去冒天下之大不韪做事的男人的承诺。

记得最清楚的,是李青羊满脸鼻涕满脸泪的喊的一个名字,李青羊是真醉了,徐硕也不见得好到哪去。

徐硕再醒来的时候,头疼欲裂,伸了伸胳膊却碰到了杯子,再往旁边一看自己已经睡在了床上。

徐硕支起身,往窗外看了看,新年的阳光十分明媚。

徐硕光着脚下了床,走到客厅看了看,客厅已经收拾的干干净净,桌子上摆着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和豆浆,在大年初一也能买到这些东西也真是难为李青羊了。

徐硕走到沙发处躺下,看着天花板怔怔的发呆。

这时候门口传来咚咚的敲门声,徐硕按着沙发站起来,拖着步子走到门口打开门,一看,是何老爷子。

何老爷子走进屋里闻了闻,再看看徐硕刷白的小脸,皱了皱眉头,不得了了,学会抽烟喝酒了,不容易。

徐硕摸了摸头,干笑了几声,然后赶紧说道,祝您老人家新春大吉,寿比南山。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这才像个样子么,夏墨那小丫头呢?

徐硕先是把手伸到何老爷子面前,然后才说道,夏墨回家过年了。

何老爷子照着徐硕的手拍了一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扔给徐硕,承你吉言了。

徐硕强打起精神去给何老爷子倒茶,拿这个空杯子跑到水壶旁,提起水壶才发现壶里仅有的热水早就被昨天晚上牛饮的二人喝光了,只好拿着空杯子再转回来。

何老爷子根本就没在意徐硕手里的空茶杯,一把拉住徐硕的手,笑道,刚好,小夏也不在,你这个小年轻也不用忙着去谈情说爱,就跟我和老蔡我们两个老家伙跑一趟好了。

刚说完这些话,何老爷子就要拉着徐硕出去,徐硕看了看自己光着的脚,苦笑道,老爷子,您看我这样子能和您一起出去么?

坐进车里,何老爷子想了想,然后看着徐硕问道,店里你那副《春向石边行》弄哪去了,我上午回去了趟,没见到。

徐硕靠在座椅上看着窗外,用那种宿醉不醒的呢喃口音道,送人了。

送人了!何老爷子举起手就要往徐硕头上拍去,手伸到一半又缩了回来,变成个大拇指往徐硕脸前一放,小伙子有魄力,这么早就知道巴结未来的丈母娘,有前途!

徐硕转过脸盯着何老爷子嘴角抽动了一阵,等胸口的气息匀了,才说道,老爷子,我画送的是一个男人。

何老爷子撇了撇嘴,转过头看着窗外,低声嘟囔道,巴结老丈人是没用的,丈母娘才是王道啊!(额,纯属调侃啊)

车子一直开到郊区老远才停下,车子刚停下就有人跑过来拉开车门,徐硕走下车抬起头,才看到车外是一个庄园,像是一个跑马场,还有一排小别墅,何老爷子拉了拉徐硕的胳膊道,这里是京畿尚玩会所,是北京的一批老顽主们办起来的,专门搞马术和古玩,你第一次来不要多说话,多认认面孔。

徐硕点了点头,往旁边看了看,却看到蔡老爷子走了过来,徐硕嘿嘿笑了笑,双手做拱,蔡老爷子,新年大吉,祝您寿比南山。

蔡国声嘿嘿笑了笑,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嘴挺甜。然后有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递给徐硕,徐硕接过揣进口袋里,嘿嘿笑了笑。

蔡国声转过头看着何老爷子笑道,今天他们要办个什么马术赛和鉴宝会,还指名让年轻人参加,你看?

何老爷子看了一眼正在东张西望探头探脑的徐硕笑了,让阿硕这小子上。

蔡国声眼角一眯,点了点头,“好主意。”

可怜徐硕这时候又在场边瞥到了杨成,满心的火又燃了起来,哪里还能听得到这两人的嘀嘀咕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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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打脸(上)

不只是徐硕看到了杨成,人都是有第六感的,徐硕盯着杨成看了一会之后,杨成转过头也瞥见了徐硕,杨成怎么都想不到想徐硕这样的小花子会出现在京畿尚玩会所,杨成眯起眼睛盯着徐硕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又看了看徐硕旁边站着的蔡国声、何静之两位老爷子,皱了皱眉头。

杨成身边跟着的那个女孩看到杨成正盯着徐硕那边看,就挽起杨成的胳膊,把头靠在杨成的肩膀上笑道,老公,你在看哪个美女呢?

杨成低下头看了一眼这个正在撒娇发嗲的女孩,笑了,有你在身边我还会看其他的美女,不过是发现了一个比较有意思的人罢了。

女孩子顺着杨成的眼光方向往徐硕那边瞥了几眼,,撇了撇嘴,也没看出来有什么特别的啊。

杨成没说话,挽起女孩子走到徐硕旁边,松开女孩的手,冲何静之和蔡国声两位拱了拱身,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说道,两位老爷子怎么有空来这边玩?

何老爷子听到这话嘿嘿笑了笑,指着蔡国声说道,还不是老蔡的点子,大过年的说这边会有几个稀罕玩意出来,拉着我巴巴的赶过来,小杨,你们家的那位,今天来了没有?

老爷子身子不大舒服,今天就没来,您二位什么时候有时间的话去家里坐坐,我们家老爷子时常提起您两位,让我这个后辈多向你们请教。

蔡国声听了这话,没吱声,倒是何老爷子摆了摆手,笑道,请教什么的不敢说,只不过是比你们痴长了几岁,你回去跟你们家老爷子说,有空的时候我何某人一定登门拜访。

杨成听了这话赶紧笑着点了点头,转后转过脸看着徐硕,我们又见面,真是缘分啊。话说完伸出了手,朝徐硕伸过来。

徐硕鼻孔里冷冷的哼了一声,把手插进口袋里,没搭理杨成,杨成也不在意,缩回了手,笑眯眯的盯着徐硕笑道,你脾气还是和以前一样不好,等一下,咱们两个赛上一局怎么样?

徐硕没吭声,转身走向了何老爷子身边,杨成见徐硕不理他,也不生气,刮了刮身边女孩子的小鼻子,盯着女孩子笑眯眯的说道,玩不起就赶紧收拾收拾东西出去。

徐硕听到这话,停住脚步转过脸,盯着杨成摸了摸鼻子,嘴角似笑非笑的说道,你哪只耳朵听见我说不敢了,还是你输不起?

女孩子听了徐硕的话,抬起头看了看杨成脸上,还是那幅宠辱不惊的表情,徐硕看了看两人冷笑一声扭头走了过去。

女孩子手心钻心的疼了起来,却不敢吭声。

何静之在二人开始说话的时候就一直盯着这边,也看得出来这徐硕和杨家那个老家伙的小孙子不大对付,等到徐硕走过来,何老爷子就赶紧问道,徐硕,你什么时候认识的那个杨成?

徐硕摸了摸鼻子,抬起头低声道,我从刚到北京开始就认得这个龟孙子。

何老爷子皱了皱眉毛,盯着徐硕摇了摇头,阿硕,年轻人得有容人之心,迈不出去这个坎,以后就难做出来什么事情。

徐硕没吭声咬了咬薄薄的嘴唇,冲蔡老爷子拱了拱手,“蔡老爷子,等一下,马赛的时候我上。”

蔡国声嘿嘿的笑了几声,没多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钥匙扔给徐硕,“那边那个房子里,有我的马术帽、还有骑士服就先借你穿穿,上了场就得给我们两个老家伙争点气,拿不到第一就别回来。”

徐硕重重的点了点头。

何静之听着二人的话,摇了摇头,等徐硕走远了,才指着蔡国声道,“是哪个说的不敢雕琢这块璞玉的?怎么现如今又变了卦了?”

蔡国声摇头笑了笑没多说话。

八旗子弟在现如今大多指的是那些整日游手好闲无所事事的二世祖们,而这个称呼也是在清末的时候兴盛起来的,在那个时候,许多旗下人大多都是好吃懒做,只去想着那些吃喝玩乐的事情,拿着朝廷按月给的月银做些打茶围、蓄画眉、玩票这些事,到了后来清廷再支付不起这些钱了,可这些旗人不但没有怜惜朝廷,却是更加变本加厉起来,寅吃卯粮,还要去赊账,导致当时好些人对他们敬而远之,在广州现在还有个说法:早些年间有个旗人去茶馆喝茶,当堂倌取来冲茶用的盖盅,还没有冲水的时候,他就把一只小鸟放在盅里,加上盖子,等堂倌来冲水的时候掀开盖子,小鸟飞走,于是这旗人就撕破脸皮,缠着堂倌索要赔偿,敲上一笔之后,再喝点好茶,才会扬长而去。直到今天广州的茶馆里服务员为茶客泡好茶,如果茶客饮后自己不揭开盖子的话,服务员是不会主动来冲水的,传说这种习惯就和这个故事有关。可见当年“八旗子弟”给人的印象了。但是在清兵刚刚入关那会,这些八旗子弟大抵是能骑善射,勇于征战,即便是开国之后,旗人的骑射之风还是延续了一段时间的,而徐硕的老子是正白旗人,徐硕读书虽不上进,但在骑射这方面却还是颇为得意的,只是当时不再是武夫当朝的日子,徐老爷子对徐硕的这些偏好,一概都是视为玩物丧志的,幸好的是徐硕当时也习惯了老爷子的责骂,练得任你东西南北风,我自岿然不动的功夫,倒也没因为老爷子的责骂而把这些东西扔下。

蔡国声的体型大致上和徐硕一般,衣服穿上去倒也算合身,徐硕弄好这些就走去马厩里,看了看马匹的毛色、腿脚。正常的马术比赛都是自己备用马,但是马匹有优有劣,而且又是大过年的,索性会所里面就自己提供一批马供打算参加比赛的人自己选择,徐硕在马厩里看来看去,终于相中了一匹黑底白花的马,徐硕走过去摸了摸马的脸,把头贴在马耳朵边上,笑道,就叫你小白花吧。(向许乐中校致敬,万恶的老猫,万恶的老猫,呜呜呜...)

杨成走进马厩后看了看徐硕选中的马,笑道,“眼光不错嘛,这匹马跑耐力赛倒是一把好手,可惜今天比的是障碍赛,你这匹短腿的马儿怎么比得过我的这个。”

徐硕没吭声,摸了摸小白花的脑袋,把地上的马鞍拿起来放在马身上,然后把腿翘起来,打好绑腿,再弯腰拍了拍腿,直起身一翻身上马,双腿一夹,小白花咴儿咴儿的叫了几声,徐硕摸了摸小白花的马鬃,猛地往后一拉缰绳,小白花跃起前腿嘶叫几声,然后擦着杨成的身子冲出了马厩。

蔡国声看到徐硕初一亮相的样子,心里就暗暗的喝了一声彩,这么穿戴起来,还真有一番骑士的韵味,蔡国声一只手摸着下巴打量着马身上的徐硕,心里暗暗想到:看这样子,要是真好好雕琢一下说不准真是个可造之材。

徐硕、杨成以及另外几位选手夹着马得儿得儿的进了场地,一个人领了一张号码牌,徐硕是第六位,杨成是第三位,随着裁判长允许比赛开始的铃声响起之后,骑手按照各自的号码牌开始。

徐硕之前的五个人,除却杨成外一人打落一个横杆,一个的马匹在障碍前不跳,还有一个直接落马,另一个虽然没出什么错,却是超过了规定时间5秒,只有杨成一个人按照所有的规则完成,并且提前了15秒左右。

杨成完成之后骑到徐硕跟前,手往前一伸做了个邀请的动作,徐硕假装没看见,双腿照着马肚子一夹,小白花就往前跑去,到了栏杆处,轻飘飘的跳过了第一个障碍,直到第十二个障碍的时候小白花似乎有些气喘吁吁,杨成看到这里嘴角一丝笑容绽放,花子就是花子,就算会骑马也还是个花子。

徐硕拍了拍小白花的马鬃,低声道,小白花,你得给我争口气,一定要跳过去。小白花听了徐硕的话甩了甩头,徐硕把马缰一拉,小白花往后退了几步,然后猛地往前冲去,到了离栏杆只剩下大概30厘米的时候,徐硕一拉缰绳,小白花身子斜斜的跳起,落到对面的时候一条腿擦着栏杆落下,栏杆晃了晃,终究还是没倒下。

提前了30秒的成绩,刷新了会所的最好成绩,这在这种B级障碍赛中这样的成绩确实是不太多见,更不要说,骑手所骑得是一匹刚刚到手的马匹,没有所谓的磨合,能取得这个成绩着实不易。

一个又一个的比完,再没人能破掉徐硕的记录,蔡国声看了好久却再没发现徐硕的身影,心里纳闷就朝马厩走去。

徐硕正提了桶水拿着把刷子给小白花洗澡,小白花身上有水不舒服,一抖马鬃,水花飞了徐硕一身,徐硕放下刷子抱着小白花的脖子摇了摇,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根胡萝卜塞进小白花的嘴里。

笑得像个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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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打脸(中)

蔡国声等徐硕把小白花身上的水擦干,又给它梳理了毛发,再在蹄甲上抹上油,这才招了招手,示意徐硕过来。

“阿硕,你今天倒是给我和老何脸上长了不少光彩,不过这会所既然起名叫尚玩,还是以玩为主的,那杨成家里的能量也许你不清楚,但我确是比较了解,在咱们这一行里颇有些势力,你这次虽然削了他的面子,难保他日后不会找你麻烦,不过在咱们这古玩界一向都是达者为师,没有什么先来后到之说,等会你可不能大意。”

徐硕把外套脱下来拿在手里,然后冲蔡国声点了点头,蔡国声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了笑,没再多说,拉着徐硕去了会所里面。

“好了,马术障碍赛比完了,那位徐硕小友拿了第一,现在大家把各自的玩意拿出来亮亮相,让咱们都开开眼。”

一个大约四十岁左右满脸红光,身高大约一米八多穿着一身剪裁得体的西服的微胖男人笑眯眯看了看徐硕对着身边的众人说完这些话,做了个手往上托的手势,然后闪开身露出身后一张厚重硕大的红木长桌。

何静之轻轻捅了捅徐硕,低声道,这是京畿尚玩会所的现任老板金毓绂,行里人一般叫他金胖子,这个人面相和善,可是却不是个省油的灯,据说早十年前在山西掏一栋老宅子发的家,这十年来一直当跑道儿(经纪人的意思),拿分多(分成多),现在开了个拍卖行,而且这十年来眼光越来越老辣,极少有东西能瞒的过他。

徐硕听了微微点头,拿眼光瞅了瞅金胖子,谁知道这金胖子仿佛背后长了眼睛,竟能感觉出来,扭过头笑着对徐硕点了点头。

个人把个人东西都放在中间的红木桌子上,金胖子扫视一圈笑道,“今个儿是年初一,按理说咱不该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比较的,不过话说回来过年大家都图个乐子,咱也都好这口,就不说这么多,不过丑话说前面,是人都有打眼的时候,要是谁的东西拿出来是个假的,哪个认出来了说出来,大伙儿可别生气,得心平气和的把这个年给过完。”

众人轰的一声笑了,自己的东西大过年的拿出来不是没有十足的把握,谁愿意在这大过年的出来现眼。

金胖子手往下压了压,笑道,“年初一的还有个大礼送给大伙,今儿谁把宝贝点的最透,我就许他一样东西。”

蔡国声笑嘻嘻的开口道,“老金,话别说得那么满,要是今儿真是说得好的那个问你把你师傅给你写的那个大中堂要走,你乐意不?”

金胖子摆了摆手,“蔡老师,您这是寒碜我呢,我师父的东西,我哪敢拿出来啊,除却了那一件,别的您可劲儿挑,我皱一皱眉头

蔡国声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还有一个东西你绝对舍不得。”

金胖子摸了摸脑袋笑了,“蔡老师您就别跟我打哑谜,您直接说明了,我才知道您说的是哪个?”

蔡国声走到旁边的桌子上端起一杯泡好的碧螺春喝了一口,笑道,“也就你这金胖子最会享受,这白云观的水你都给偷过来了,不容易,”话说完,蔡国声瞥了眼金胖子眼巴巴的表情,“你那宝贝女儿也到了婚配的年纪,你愿意把她拿出来和诸位家里的子侄辈的做个亲戚么?”

众人听了这话哈哈大笑,金胖子指着蔡国声道,“蔡老师,敢情您到我这来是来调侃我来了,好了咱就不提这桩子事了,先看东西,先看东西。”

众人早就等不急想看看别人拿来的是什么好东西,听了这话就赶紧掀去宝贝上盖着的布,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也许是想证明自己的收藏之丰,也许是想证明自己让大家大年初一没有白来,金胖子掀开自己面前的锦缎的时候,徐硕感觉自己的心脏就要从喉咙口跳出来了。

汝窑天蓝釉弦纹樽,在中国故宫博物院有一件天青釉弦纹樽,全世界汝窑传世器物共67件,汝官瓷烧造于1086年到1106年间。它以玛淄为釉,温润古朴,精美细致。汝窑的造型简而精,朴而实;釉色青如天,面如玉;开片丝如豪,质如金;质感润如肤,堆如脂。

现其釉色,如雨过天青,拂其釉面,平滑细腻,如同美玉。细细观察,釉面呈蝉翼般细小开片,迎光可以看到其中时隐时现、如晨星闪烁的光点。在釉与胎的结合处,微现红晕,给人以赏心悦目的美感。由于工艺考究,色泽独特,上品皆被皇室垄断。李善禅大师生前认为“天下博物馆无汝者难称尽善尽美也”。这决不是矜夸。上海博物馆有一件汝瓷珍藏,这是上海人的骄傲。几年前,香港收藏家徐展堂先生曾以154万美元巨资购得一件直径仅为8厘米的汝瓷小碟,应看作是爱国之举。这个汝窑天蓝釉弦纹樽釉色和诗中所说的“雨过天晴云破处”的描绘一般无二。

蔡国声从口袋里拿出一个放大镜仔细看了看开片,再看看釉色,抬起头看着金胖子道,“胖子,你这东西是从哪里弄来的?”

金胖子笑道,“去年的时候听说英国的一个爵士有这么个玩意,托人说了好久,一直没松口,知道年前的时候,那个爵士要装修古堡缺钱用就惦记起我来,又找到我,我才买到的。”

蔡国声唏嘘不已,这些被洋人弄出去的老祖宗的东西,每一件身上先不说它的价值如何,单论上那段纷飞的岁月就是一份值得珍藏的回忆。

徐硕终于还是没忍住,小心翼翼的拿起那件汝窑天蓝色弦纹樽在手里摩挲了几下,手触明显有酥油感觉,汁水莹厚,放到眼前仔细视之如碧峰翠色,有似玉非玉之美。

徐硕叹息一声,不忍释手,直想把那汝窑天蓝色弦纹樽揣进怀里马上从这里飞奔出去,再不回来,徐硕的脚轻轻往前迈了一步。

蔡国声看了看徐硕脸上的痴迷之色和脚上的动作,一只手拿住弦纹樽,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徐硕的肩膀道,“阿硕,莫要着象了!”

徐硕听了这话脸色突变,手一松,还好蔡国声早就料到了这一出,喊他之前就先握住了弦纹樽,金胖子哈哈笑道,“小兄弟,看不出来你这么年轻的年纪,对这些东西竟能痴迷至斯,着实不易啊。”

徐硕被这话说红了脸,毕竟他是痴迷人家东西,却被人夸了,徐硕眼巴巴的看了看蔡国声手上的弦纹樽,咽了口唾沫,看着金胖子正色道,“金先生,您这件东西还卖么?”

金胖子似笑非笑的看着徐硕,何静之皱了皱眉头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叹道,“阿硕,这东西是你买得起的么?”

金胖子摆了摆手,“何老爷子您别说这话,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也没想到现在我能买得起这些东西,能有现在的生意,事情都是一步步慢慢做的。现在的机遇更少,年轻人更得努力,这样好了,小伙子,我随两位老爷子也叫你一声阿硕,等你赚够你人生的第一个五千万的时候你来找我,我两千万把这东西卖给你。”

徐硕点了点头,“五年之内,我一定来找您。”

金胖子笑了,也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好小伙子,我给你留五年,五年之内你只要拿钱来随时可以把它拿走。”

徐硕朝金胖子深深鞠了一躬,“先多谢您了。”

金胖子赶紧把徐硕扶起来,看着蔡国声笑道,“蔡老师,您捡了个好徒弟啊。”

蔡国声摆了摆手,“阿硕可不是我的徒弟,只能说算得上是个忘年交而已。”

周围的众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一下子都围了上来,杨成看了看正和蔡国声、何静之、金毓绂言笑晏晏的徐硕,皱了皱眉头,从口袋里掏出来手机拨了几个号码放在耳边。

等众人都看够了,金胖子才小心翼翼的把那件汝窑天蓝色弦纹樽装进盒子里,小心翼翼的捧进里屋,等他走出来,杨成走到金胖子面前笑道,“金老师,我们家老爷子听说您这有这么件宝贝,特地送过来一件瓷器想请您给掌掌眼,您看怎么样?”

金胖子眉间闪过一丝异色,但很快用一阵大笑掩饰过去,“难得杨老爷子那么看得起我,等会东西送过来,我就看看。”

杨成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身冲徐硕走了过来,看着徐硕的脸笑眯眯的说道:“徐硕兄弟等一下也一起来看看好了。”

金胖子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身边两位看似心平气和,实际上火药喧天的两个年轻人。

估计过会有好戏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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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打脸(下)

古玩行里常有这种事情出来,拿自己的藏品去检验藏家的眼力劲儿,要是别人没检验出来,自己给一解释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赚了脸面,被人认出来是真的也能让别人看出来自己淘捡的水平。最怕的就是拿出来个自以为珍贵的不得了的老玩意,可到最后却被人一看,说自己打了眼,那可就是生生的自己抽自己的脸。

不过杨成这次是有点过了,首先说他一个小辈拿着东西去检验金胖子的眼力,虽说有家里的老爷子扯起虎皮做大旗,但是着实是有点落金胖子的面子,至于徐硕这个茬倒是太招人显眼,一下子就把想找茬的样子露出来了,实在是大不智。

何静之和蔡国声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老李家的这个孙子是有那么一点不成器了。

没过多久,一个中年人抱着一个黄色的木质锦盒走进了屋里放在桌子上轻轻打开盒子上的小锁,然后掀开盒子,拿出一个裹满黄色锦缎的物件,解掉黄布放在桌子上,满屋子的人马上静了下了,连呼吸声都不敢大起来。

周世宗柴荣曾御定御窑瓷:“雨过天青云破处,者般颜色做将来。”,以象征未来国运如雨过天青,明朝的时候文震亨在《长物志》中曾说:“柴窑最贵,世不一见......青如天,明如镜,薄如纸,声如罄。”可见柴窑釉色之精美,而且在形容汝窑的时候能用这首诗的开端来形容也不可不说也算得上是对柴窑的一种推崇。

而这次杨成端出来的就是这么一件柴窑的瓷器。

蔡国声看了看桌子中间正闪闪发光的那件柴窑雨过天青觚,心里暗暗叹息一声,这杨成着实不应该这般显摆,虽说有老话说柴窑一片值千金之说,但是很多人对这柴窑的瓷器到底存在与否都持有疑问,只因为它和景德镇的宋影青瓷实在是太过相像,而且柴窑只在传说中有见过,却从没有一个人见到过实物,这样的话坚定的时候只能从开片上来鉴定年份,并不能准确的根据什么特征就能界定他是否是柴窑的物件的。所以拿柴窑出来检验别人的眼力本来就是个幌子,都没见过真品,怎么给你定义。

这玩意怎么说,如果是赝品还好断,可最怕的就是年代差不多都是在一个时期的,那样的话就算自己再怎么说,可从这釉色、年代、胎质上总有符合的东西,想辩驳都来的难。徐硕暗里嘀咕一声,这杨成也算是投机取巧了。

金胖子没多说话,直接就走到桌子旁坐下,带上手套拿起觚反转过来看了看底部,《夷门广牍》中有记载称“柴窑出北地,天青滋润细媚,有细纹,足多粗黄土,近世少见。”,在河南的窑口里面汝窑和柴窑最为相像,但汝瓷是支钉烧,钉成了汝瓷的一个特点,这样的话黄土窑变后的黑色垫痕则很有可能就是柴窑的明显标志。而根据《香祖笔记》中记载的,有一贵人买得柴窑碗一枚,其色正碧,流光四照,价馀百金。始忆陆鲁望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可谓妙于形容。

而这两个条件和杨成拿出来的这件雨过天青觚完全符合,金胖子翻来覆去的仔细看了看,在这件觚的底部刻着“易定”二字,这也是柴荣的首创,易定即是后周部队的番号,而且含有天下易定,以文王周易为治国之道之意,金胖子拿着又仔细看了看开片再没有发现什么错的地方,把手里的东西放下,摇了摇头,“我是实在看不出什么东西来了,还是你们几位来看看吧。”

杨成看着几个人一个个的围着观看却没发出一条不同的意见的时候,双手抱在胸前嘴角抹出一缕笑容。这件雨过天青觚是他自己在郑州那里从一位老藏家手里买回来的,还送到过牛津大学做过“热发光法”的测定,而结果证实烧制的年代为700年1100年前,而其中有部分修补的痕迹可以追溯到五百年前,更可证实这是一件五代时期窑口生产的瓷器,而这些釉色除却柴窑,在五代时期着实是在找不出第二个,杨成这才狠心买回家的,而且这东西还没跟家里的老爷子知会过,要不是为了打徐硕的颜面,杨成也不会把这东西拿来。

杨成环视一周看到众人都没说出什么结论,这才走到徐硕面前笑道,“徐硕兄弟,这几位可都是没能看出来什么,你看你还要不要再看一下?”

徐硕心里苦笑一声,大爷的,我要是真看出来是赝品,折了你的脸却因为你这话把在座的众人得罪了个遍,可要是不看更加憋屈。

徐硕搓了搓手,走到那件雨过天青觚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皱了皱眉,这东西可能确实是柴窑的东西,徐硕拿起放大镜蹲下身仔仔细细的朝开片处看了去,眼睛一花仿佛看到了点什么东西,但再去看却看不到了。

徐硕直起身揉了揉眼,杨成在一边笑道:“徐硕兄弟,可看出什么没有?”

徐硕没搭理他,拉过来一把椅子坐下,把放大镜拿近了看了看开片但再也看不出来什么,正要把放大镜拿下,但斜着一瞥却看到了些许东西,徐硕心里一喜,赶紧歪着头盯了过去。

杨成看着徐硕的样子,心里忐忑起来,这小子不会是真看出来什么了吧。刚刚想玩完这事,徐硕就已经站起身转过头面向众人笑了笑。

“这东西,不是柴窑,是耀州窑的。”

众人轰然大笑,柴窑和耀州窑的东西是有明显的区别的,年轻人可真敢说,听了这话金胖子也是眉头皱成了一团,这不是瞎胡闹么。

徐硕等众人静下来,先冲杨成笑了笑,然后转过脸冲众人笑道:“各位应该知道五代之时,战火纷飞,窑匠们为了活命不得不辗转于各处,而且耀州窑窑口和柴窑窑口相距较近,中原当时战乱厉害,许多柴窑的匠人便跑去了耀州窑,比照他们心中的柴窑器来做耀州窑瓷器,虽然器形上和柴窑相似,但是从胎釉和料子上却有明显的差别。”

这时候台下的一个中年人打断了徐硕的话,“既然这么说,那么这件的釉色咱们也是都看见了的,像这样的釉质在耀州窑中可是没见过的。”

徐硕点了点头,冲中年人说道,“确实这样的釉色在耀州窑中没有见过,但是匠人可以逃到耀州窑那么釉料就能到耀州窑,从釉面上看确实看不出来什么,而且这个雨过天青觚釉料十分厚重几乎看不到胎质,但是经过这么多年之后从开片的某些地方斜视的时候,有一些不太显眼的露胎褐斑,而这种斑也只有在耀州窑里才有发现,不过这东西的年代、釉料却实太过逼真了些,所以杨成会打眼也是情有可原,就算是我要是没有机缘巧合下看到那些褐斑也就断定这就是柴窑了。”

台下的众人赶紧甬道台前按照徐硕的方法看了看果然看到那些小褐斑,众人也是纷纷叹息,虽然耀州窑的价值也不菲,但是和柴窑比起来差距实在是大了点,这次杨成可是实实在在的打了眼,而且他托借这个物件是家里老爷子收的,可算是真的狠狠地扇了自己家老爷子一耳光。

杨成看了看形势,咽了口唾沫,手插在裤兜里,走到众人跟前也看了看那些小褐斑,从口袋里抽出手轻轻的鼓了鼓掌,“徐硕兄弟真是好眼力,看来我家老爷子说的真没错,是我眼拙了。”

杨成这句话把关系给老爷子撇了干净,但在坐的又有哪个会相信这些话,场面话哪个不会说,特别是在这行当里,又有几个人愿意承认自己辛辛苦苦淘弄来的东西被人说成是不折不扣的赝品,在最后总得再编上几句补补面子。

金胖子走到徐硕面前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好小子,有你的!”

徐硕腼腆的笑了笑,何静之冲徐硕偷偷的比了一个大拇指,金胖子走到众人面前,笑嘻嘻的说道,“我说老几位,咱今儿的彩头就算是这徐硕兄弟拿到手了,你们有没有什么意见?要是没的话可就算是他的了,也算是咱们提携提携下一辈儿人。”

有人笑道,“反正掉的是你金胖子的肉,你愿意割就割吧。”

金胖子嘿嘿笑了笑,“好,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金胖子回过头冲徐硕笑道:“徐硕兄弟,你想要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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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彩头

蔡国声听了金胖子这话,赶紧冲徐硕道:“阿硕,可别跟金胖子客气,来个狮子大开口,他家底厚,你要他一点东西伤不了他筋骨。”

何静之也是递眼色给徐硕看,示意徐硕可以要点好东西,不要怕跌份,也别不好意思。

徐硕看了看何静之使得眼色想了想,先冲金胖子拱了拱手,“金老板,您能答应我把那个汝窑天蓝釉弦纹樽留在手里五年给小子这么一个机会,就感激不尽了,我哪里还敢要别的什么东西。”

金胖子听了徐硕的话苦笑了几声,“你这小子也真是少见,难得我金胖子大方一次,你倒还不要我的东西,不过今天你小子要也得要,不要也得要,我还想好了今天一定得塞给你件东西才行。”

何静之笑道,“金胖子,你要是真心实意的想送阿硕东西,我看不如把你家里的那个宝贝女儿许给阿硕,他们俩年纪相当,倒也算得上是一对璧人,你看怎么样?要是你点头说可以,我现在就可以去给他们做个红娘,牵牵线,搭搭桥。”

徐硕听了何静之这话哭笑不得,他也知道何静之说这些话其实是在堵自己的嘴,让自己要点东西,就现在自己这条件,金胖子哪里会舍得把宝贝女儿嫁给自己,何老爷子不过是这样说说想让自己早点做个决断。

金胖子没吱声,他怎么会不懂何静之话里的意思,也没往心里去,就那么笑眯眯的盯着正在低头想事情的徐硕。

徐硕想了好久,终于抬起头,盯着金胖子的眼睛道,“金老板,不知道我能不能要咱们这会所里面的一样东西?”

金老板笑道,“说吧,让我听听你看上我这里的那件玩意儿了?”

徐硕抿了抿嘴唇,脸上的笑容灿烂若孩童,“我今天障碍赛的时候骑的那匹小白花就不错,能送给我么?”

金胖子摸了摸下巴略带玩味的看着徐硕,然后又看了看蔡国声和何静之,徐硕被金胖子的眼神看的一阵阵发毛,不知道怎么回事,脸上一阵疑惑,金胖子看到徐硕脸上的惑色和蔡国声、何静之脸上的一脸尴尬之色,这才苦笑着对徐硕道:“蔡老师、何老爷子合着你们三个今天是来杀猪来了,小兄弟,你这可真是狮子大开口,我这刚买回来几匹荷兰温血马,可被你相中了,看来今天不出血也不行啊。”

估计也只有荷兰温血马能够像明星一样迅速的蹿红,荷兰温血马是马的血统分支里一个新的血统,荷兰从1958开始才把这种马的血统登记到血统统计簿上,然而就是这么短短四十多年的功夫这荷兰温血马就成了现在世界上最成功、最流行、最受欢迎的马术竞赛与骑乘用马。可以说荷兰温血马就是为了马术而生的,这虽然是一个荷兰人创造出来的品种,但其实准确的说应该说是欧洲品种才更贴切一点,因为这种马的的血统中还缠杂有英国、西班牙、法国和德国的血统,严格的筛选种马,不断的评估血统,加上高科技的研究、纪录与统计,引进各种可协助改良品种的最新科学与技术,还有荷兰人古老的育马历史与农业遗产,让荷兰人好像是天生的培育顶级马的专家,这就是荷兰温血马成功的原因。而且温血马血统的评估的小马评鉴会每年都会在荷兰与北美举行,在品鉴会中三岁左右的小马要接受严格的检查,以确定它的质量是否达到培育的标准,不像某些温血马的登记系统,荷兰温血马不完全依靠小马出生登录,而是靠这样的品鉴结果来确保质量,只有满足这个质量以上的马才能骄傲的被冠上KWPN的狮子商标,所以象这样经过精心培育出来的荷兰温血马如果只是一般一点的售价一般在几十万左右,再好一点的往往在几十万美元,甚至在某一届奥运会上马术比赛中最贵的一匹身价约在一千万美元左右。

金胖子辛辛苦苦从荷兰拉回来一批温血马,徐硕这下倒好一下子就要走了一匹,实在是让金胖子肉痛,可徐硕怎么会知道这马的价钱,在他那个时候一匹马的价钱最多也就在百十两银子,就算是极好的价格也不过是一千两撑死,他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金胖子会有这样的表现。

坐在回去的车上,蔡国声没急着发动车,而是先回过头冲后面的徐硕比了个大拇指,“阿硕真有你的,那金胖子今天算是割肉了,白送你一匹马不说,还把马的养护的事情都接过去了,也难得这个金老抠这次能大方一回。”

何静之瞥了一眼蔡国声,不冷不热的说道:“这些东西不还是阿硕自己赚的,他要是看不出来那柴窑的瓷器是假的,金胖子会这么割肉倒贴东西。”

蔡国声点了点头,转过头发动车子,笑道:“确实,阿硕你今天可算是狠狠地扇了那杨成一耳光,解气吧。”

何静之看着后视镜里蔡国声的侧脸,笑道,“解气,我看这样一来你这个老家伙一定心满意足了吧,拿阿硕当枪使,替你自己出了口气。”

蔡国声嘿嘿一笑,不辩驳。

徐硕听着这二人的没头没脑的话,转过脸看着何静之问道,“何老爷子,蔡老师和那杨成家里那位有仇么?”

何静之照着徐硕的头上敲了一记,“小孩子家的,打听这么多事干什么,他老蔡不过是和人家在年轻的时候制过气罢了,偏偏小心眼记了一辈子。”

蔡国声听了这话没回头,冷冷的飘过来了一句,“你要是不记恨他卖你假东西的事,怎么会不拦着阿硕。”

何静之果断闭嘴,闭目,养神。

徐硕想了很久还是没有把这两个人的话的思绪捋直了,忍了半天终于轻轻捅了捅正在闭目假寐的何静之,嬉皮笑脸的问道,“老爷子,问您个事情,那金胖子真的很抠么?”

何静之没搭理他,还是闭目养神。

前面的蔡国声嘿嘿笑道,“山西老抠能聚财,这话你应该听过吧,他金胖子就是一个山西人,怎么能够不把老祖宗留下来的这个本事继承下去,他这人说成雁过拔毛也不过分,这些年他那个拍卖行不知道吞了多少油水,不过好的一点就是这金老抠的拍卖行不像其他的拍卖行那样以次充好,拿赝品去骗人,所以虽然黑了点,但信誉还是蛮好的。”

何静之听了这话,睁开眼转过头盯着徐硕道,“阿硕,你知不知道这金胖子只有一个女儿,今个儿你要是真开口提个亲事,说不准你就能少奋斗五十年,那老抠抠门抠了一辈子的东西到最后可都是你的,而且我看今天这情形,金老抠还真是有点想把你当金龟婿掉了的意思。”

徐硕听了这话,白眼一翻,靠在座椅上,脸往窗外看去,再不去看何静之。

蔡国声回过头看了看徐硕,手指敲了敲方向盘,嘿嘿的笑了起来。

徐硕看着窗外一个裹的厚厚实实的小女孩一只手里提着一个大大的福字中国结,另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小的白色京巴,徐硕突然想,夏墨小的时候是不是也像这个小女孩这样,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单纯的就像冬季里飘落的小雪那样,一尘不染,遗世独立。

蔡国声从后视镜里看到徐硕的样子有点奇怪,就回头准备喊一下徐硕,何静之把手指放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蔡国声好奇的挑了挑眉毛,何静之用手在空中画了个女人的样子,蔡国声张大嘴点了点头,做了个了然于胸的样子,转过头认真开车,不再打扰徐硕明媚的忧伤。

初恋的情思最伤人啊。蔡国声忍不住慨叹出声。

第二十七章 小人物的大幸福(上)

等车开到琉璃厂附近的时候蔡国声把车停下来,扭过头冲徐硕问道,你是打算跟我们两个老家伙中的一个去家里过年呢,还是打算自己一个人清静清静。徐硕笑着摇了摇头,推开门走下了车。

过年么,哪个家里都不会太清净,更何况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店员,何必去叨扰别人,一言一语都得小心翼翼,还不如自己一个人来得爽利。

街边一阵音响传来惊醒了正在低着头想事情的徐硕,声音虽然不怎么好听,但是歌词确实跟现如今徐硕这情形挺合适的,徐硕就靠在路旁的一个灯柱上仔细的听了听,“回家过年回家过年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知道你想衣锦把家还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里总有年夜饭怀揣着理想在外闯荡酸甜苦辣不愿对人讲经历风雨才知生命的荣光美好的志向男儿的坚强都说外面的世界很精彩精彩中也有许多无奈转眼一年又一年我不知道是否混出了模样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知道你想衣锦把家还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里总有年夜饭孤独的灯光陪我在小巷爱情磕磕绊绊又一天初恋的承诺月老的红线而今不知栓在哪一边身份角色来回变换是我情愿到头来我也算终于明白山外有山天外有天忙碌了一年真想回家看看有钱没钱回家过年我知道你想衣锦把乡还有钱没钱回家过年家里总有年夜饭年后再折腾一番有钱没钱回家过年”,这最后几句还是应了徐硕的景,很想回家,可是那家估计怎么都回不去了。

徐硕叹了口气,想回住处,再想想,回去冷灶冷炕的孤零零一个人还不如不回去转转的好。

在宣武区差不多逛了一个遍,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徐硕抬起头朝四周看了看感觉有点眼熟,再仔细的从自己原本就说不上很多的现世的记忆里琢磨一下,才发现自己竟然来到了刘姨家的楼下。

徐硕苦笑了几声,这地方估计算是这世上自己最亲近的地方了,从一碗面开始再到一次衣服结束,到现在差不多已经有个把月的时间了,徐硕抬起头看了看三楼厨房处正往外冒着的白气就往楼里走去,走到楼梯口徐硕又站住想往回走,自己想来想去想的不过都是些自己一厢情愿的事情,比如刘姨,比如夏墨,可这个世上一厢情愿的事,而一厢情愿的大多都是些不怎么现实的事情。

徐硕想了想还是走出了楼道,刚迈出步子,一个中年人提着一个袋子往楼上走去,走出了几步,又回过头冲徐硕的背影喊道:“是阿硕么?”

徐硕听到叫声转过头一看却是纳叔,徐硕满脸的尴尬,转过身叫了声纳叔。

纳叔看了看徐硕脸上的表情哈哈大笑,“你这孩子,亏得你刘姨天天挂念你,你都走到楼下了都不往楼上去一趟,真没良心。”

徐硕连连摆手,“纳叔,我,我不是不想上去,我就是怕打扰你们,想了想就没上去。”

纳叔一把揽过徐硕的肩膀,往楼上推去,一边走一边说道,”你这孩子现在怎么这么见外,你在京城又没有什么亲戚,我们这你要常来走动,你刘姨天天念叨你,说这孩子现在不是怎么样了,生怕你有什么事情。”

徐硕听了这话心里一酸,想要张嘴说什么,却又说不出来,纳叔也没看徐硕的表情,走到门口一把推开房门,笑道,“老婆子,你看我把谁给带回来了?保证你看了他,今天吃得香睡的香。”

刘姨正在厨房忙活,听到纳叔这话,嗔道,“老不正经的,这么多年了,说话还是这么贫,没见你有什么长进。”

纳叔听了这话,手往后脑勺拍拍,看着一脸震惊表情的徐硕尴尬的笑道,“你看看,这么多年男女平等的事业做得多好,这现在的男人,不但在经济上没有主管权,连家里都算不得一家之主了。”

纳叔说完这话又冲厨房里喊道,“我要是不贫,哪里能娶到你这个如花似玉的媳妇儿,我要是不贫,你能跟着我从家里跑出来,再说了要不是为了你,我会这么贫么,你还不知道,想当年我...”

这时候刘姨从厨房里冲了出来,手在腰间围着的围裙上抹了抹,瞪着眼睛盯着纳叔道,“想当年,那你还会你的当年去好了。”

徐硕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了看默默无语的纳叔和怒气冲冲的刘姨在空气里营造出来的尴尬的气场,颤颤的叫了声,“刘姨。”

刘姨听道徐硕的声音这才意识到原来一直站在自己老公身边那么面熟的年轻人会是徐硕,再仔细看了看还真是徐硕,这可不能怪刘姨,主要是现在的徐硕衣着打扮和以前确实是变化太大了点,现在穿的一身都是夏墨给他搭配出来的,虽然衣服都不怎么贵,但是穿在身上显得大方时尚,刘姨搓了搓手,盯着徐硕上上下下打量一番,笑道,“好小子,现在总算有个人样了,也胖了点,看起来这段时间过的还不错。”

徐硕眼角突然感觉有些潮热,可能是重生回来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心里总是感觉自己格格不入,总感觉心里缺乏一些东西空空落落的,对于自己所感觉认可的东西,总是特别容易感动。

徐硕在厨房里帮着刘姨择葱,纳叔在外面看电视,徐硕歪着头看了看刘姨眼角的鱼尾纹,喃喃的说道:“刘姨,您该多歇歇了,不要再像以前那么劳累,我看您脸色比以前差了许多。”

也许感觉到自己说的这些话不怎么中听,徐硕赶紧低下头,刘姨看了看徐硕微微低下的头,笑道,“人么,总是要老的,别说像咱们这种升斗小民,你看看电视上的那些天天露脸的人,不也是一天比一天老,挡都挡不住。”

徐硕没吭声,握着自己手里的葱撕开外皮,想了又想,不知道该说什么,沉默了半晌,问道,“刘姨,纳叔以前是做什么的?听他那话音,纳叔以前应该也是在这北京城里风生水起的人物吧。”

刘姨嘿嘿笑了笑,“别听他胡扯,北京是皇城,随便找个人都能跟什么什么人攀上关系,他以前不过也只是做点小生意,做不下去了才来卖小吃,做这个都十几年了你说他以前能有多大出息。再说也都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北京城能人一大把,就他那点事情也没什么好显摆的,到了别人眼里,不还是是个小人物。”

徐硕哦了一声,心里却更加好奇起来,刘姨直起身把徐硕手里的大葱拿过来,笑道,“阿硕,你晚上想吃什么?”

徐硕站起身摸了摸头,“你们想吃什么做什么,我跟着你们吃点就行了。”

刘姨瞥了一眼叙说,嗔骂道,“你纳叔说你见外还真是见外,第一次去我那吃东西的时候就能说我料里少放东西,现在怎么这么扭扭捏捏的,眼摸前儿正是人家放年假的时候,就你这个臭小子,不知道怎么虐待自己的肚子呢,说吧,想吃什么,阿姨给你好好做一顿。”

徐硕嘿嘿笑了笑,“阿姨,那我就说了,您可别说我敷衍您,我是真想好好地吃一顿三鲜馅儿饺子。”

刘姨盯着徐硕看了看,笑道,“成,刚好你纳叔买了虾仁,那鸡肉咱没有,只有别人送来的一点柴鸡鸡蛋,就用它替那鸡肉好了”

徐硕咽了口口水,重重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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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小人物的大幸福(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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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鲜馅饺子是饺子中馅心质量最高的一种,因选料不同,可分为净三鲜,肉三鲜和半三鲜。净三鲜馅一般采用三种较为高档的海味原料如海贝、海参、虾仁,经过加工配以品质较好的新鲜蔬菜,再加入色味均淡的调料来凸显海鲜的鲜味;肉三鲜馅采用两种或一种较为高档的海味原料和一种肉类,如鸡肉、猪肉等,剁制后混合在一起配以季节性蔬菜,加入调味品拌制;半三鲜馅是以猪肉、韭菜、鸡蛋和海米为原料,按六成猪肉,其他四成的比例配合,放进调味料拌制而成。刘姨所做的就是那种半三鲜馅的,不过是把海米换成虾仁,这样的话饺子吃起来海鲜的味道会更重一些,鲜味更加浓郁一些。

饺子下锅,刘姨往锅里滴了几滴醋,就去准备卤汁,馅儿有点少她怕不够徐硕吃,就准备趁着饺子起锅后的热水再下两碗面。

等饺子从水面上飘起来,卤汁也刚好做好,香菇、口蘑、木耳、虾仁、黄花菜、玉兰片再加上那自家腌制的酱料,卤汁就像那婉婉流转的琥珀,再加上一小碟拍的黄瓜片儿,清爽利口。

徐硕光是看看都觉得食指大动,旁边的纳叔更是忍不住偷偷从厨房里拿出来一个勺子,趁刘姨不注意往卤汁里舀了一勺赶紧塞进嘴里,刘姨转过头刚好看到嘴里吞着勺子的纳叔,白了他一眼,嘟囔道,“不知道多少年没吃过东西了,不知道的还以为什么呢。”

纳叔把卤汁咽下去,一边抽着凉气,一边小声道,“你这打卤面,我可不是有十年没吃过了,以前让你给我做一次我说一次你给我一次脸色,这不是馋这一碗面馋的太久了么,才这么做的么。”

刘姨没吭声,拿眼睛剜了纳叔一眼,转过身去了厨房准备把饺子捞出来,刘姨刚一转身,纳叔手里的勺子就像闪电一样又伸进了卤汁碗里,刘姨仿佛早就猜到了会有这么一出,刚好勺子伸进碗里的时候,刘姨转过身来,纳叔尴尬的笑了笑,手缩了回来,勺子还留在碗里,刘姨似笑非笑的嗔道,“把你那脏勺子拿出来,难道还想别人也用这把勺子么?”

纳叔听了这话,眼前一亮,赶紧伸过去把勺子拿出来,当然勺子里满满的一勺子卤汁自然是不会放过,刘姨摇了摇头,转身走进了厨房,纳叔拿着勺子冲徐硕笑了笑,“阿硕,你要不要尝尝?”

饺子熟了捞起来,满满一碗全是菱角样的饺子,别说是吃了,就是看着都觉得喷喷香,夹起一个,咬上一口,嘿,别提这味有多绝了,虾仁的鲜,鸡蛋的香,猪肉的嫩,韭菜的美。饭桌上刘姨张罗着照应徐硕,自己却顾不得吃,纳叔一边往嘴里塞一边直夸刘姨的手艺好,徐硕则是忙着狼吞虎咽,刘姨疼惜的看了一眼徐硕,“这孩子,看来这两天都不知道是怎么过来的”,又瞪了正在往嘴里扒拉饺子的纳叔一眼,“你不会慢点吃,就不怕噎着。”

纳叔不敢吭声,也不敢放慢,就一个劲的往嘴里塞,把碗里的饺子吃完,赶紧就往厨房赶着去盛打卤面吃,刘姨在后面慢悠悠的来一句,“先等着,等阿硕吃完了,去盛一碗,你再吃。”

这下子乖乖回来坐在桌子旁边盯着徐硕吃饭的纳叔的眼神要说有多幽怨就有多幽怨。

徐硕不敢吭声,赶紧往嘴里塞饺子,吃完了赶紧冲到厨房捞了一碗面,浇上卤汁再跑出来,纳叔等徐硕出来抬眼看了看刘姨,刘姨苦笑了一声,“去吧。”

纳叔得令,双腿快似飞轮。

吃完了饭,纳叔去拿了一瓶酒,先给刘姨倒一杯,然后给徐硕倒了一杯,再给自己倒一杯,酒色如同琥珀,徐硕端起来闻了闻,只觉得芳香扑鼻,却不知道这是哪里的酒窖出产的酒,纳叔看了看徐硕狐疑的样子,笑道,“先尝尝,我再给你说说这酒是哪里产的。”

一口咽下,酒香特异,果香微弱,却还少带一点蜂蜜的味道,虽然味道中似乎有些雪的干冷,但口感甘甜醇厚、清新可口,而且和白酒、红酒的味道又大不一样,白酒是一线喉,如同火灼;红酒却是要品,先是酸涩,继而才会有些许芳香。可是纳叔拿出来的这酒却是甘甜入喉,满嘴芳香,之后喉头才会有微醺之意。

徐硕摇了摇头,他实在是不知道这酒是哪里产出来的,也没有喝过,实在是无从揣测。

纳叔拿起杯子晃了晃,看了看酒液在灯光下散出来的微微的橘红色光,这才得意洋洋的笑道,“这是冰酒,要喝这酒,得等到第一场初雪之后,差不多葡萄冻成冰坨之后再解冻的枝头仅剩下的那么些葡萄做成的,而我这个是托人在辽宁恒龙湖畔那个最适合冰葡萄生长的“黄金冰谷”那里采摘的,而且别人是等气温到零下八度之后就采摘,咱们喝的这一瓶,可是必须等到那挂在枝头的葡萄经过两场雪之后才能采下来酿酒的,你说这酒能不好喝么?”

徐硕摇了摇头,端着酒杯的手有点哆嗦,按照纳叔这么一说,这酒还真是金贵无比了。

刘姨看了看徐硕的表情,敲了敲桌子,“你就别显摆了,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那老孙给你送过来的时候说了的这一瓶也就是几百块钱的东西,就爱臭显摆。”

纳叔苦笑了几声,不说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一瓶冰酒差不多也喝得精光,纳叔瞥了一眼有点微微醺意的刘姨,把头伸过去,说道,“老婆,咱们能不能商量个事,我看阿硕这孩子挺顺眼的,你看能不能认阿硕当咱们的干儿子,阿硕这边也无亲无故的,在这个硕大的北京城也没个家,这样一来就他和咱们就都能有个照应,你说这事怎么样?”

徐硕听了这话,手里拿着的一个小福橘啪的掉到了地上,刘姨瞥了眼徐硕,叹了口气,张开嘴想说什么,纳叔伸出手握住了刘姨的手,“老婆,你放心。”

刘姨没说话,紧紧的盯着身边陪了自己大半辈子的这个男人难得一见的严肃神色,过了良久,刘姨才看着还在低着头的徐硕问道,“阿硕,这事你愿意么?”

徐硕沉默了一会,点了点头,纳叔感觉到正握在手心里的刘姨的手在微微的发颤,用力的握了握刘姨的手,摇了摇头,然后冲旁边的徐硕笑道,“阿硕,你都同意了,怎么还不舍得叫一声妈?”

徐硕张了张嘴又闭上,试了几次,终于从嘴里喊出来了人类有生以来可能是第一个会说的单音节。

刘姨抬起手抹了抹眼角,嘴里忙不迭的答应道”唉,唉,好儿子。”

徐硕心里也是一阵阵的波涛翻涌,他终于难得的又有了一个家。

刘姨伸出一只手把徐硕拉到身边,握着徐硕的手看着纳叔,笑道,“咱这家终于又团圆了。”

纳叔坐在沙发旁,看着其乐融融的母子二人,再看了看窗外乌黑而又满是光明的天空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什么。

也许这便是只有小人物才懂才会拥有的大幸福吧。

纳叔站起身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徐硕促狭的笑了笑,”阿硕,难道你就只认干妈就不认干爹么?还是舍不得叫我一声‘爸’?”

第二十九章 庙会(上)

庙会又称“庙市”或“节场”,这些名称其实可以很明确的体现出庙会发展的历程,庙会原本就是在民间宗教信仰举行宗教活动的时候兴盛起来的,为了争取信徒而去举办某些活动来招揽人气,而有些人在这些过程中嗅到了商机,从几个人开始,然后到随处可见的地摊,这庙会就成了老百姓的购物市场,宗教活动却放到了其次。

等到刘姨走进了白云观,纳叔才靠在墙上从口袋里掏出一包中南海从里面抽出来一根扔给徐硕,然后自己点了一根,看着徐硕眼巴巴的盯着自己手里的打火机,纳叔苦笑了两声,把打火机扔给徐硕叹道:“一等烟民,有烟有火;二等烟民,有烟没火;三等烟民,有火没烟;四等烟民,没烟没火。你这小子就是个到处蹭烟的四等烟民。”

徐硕把烟点了,抽了一口,把打火机塞进裤兜里笑道:“这样一来,我就是三等烟民,您是二等烟民,您比我也好不到哪去?”

纳叔从裤兜里又掏了掏,又掏出来一个打火机,笑道,“你还没结婚,是不知道我这种流窜作案的好处,走到哪咱都是个一等烟民。”

徐硕顿时无语以对,看出来纳叔在家里的地位颇不算高,不过男人真喜欢一个女人的时候能够做出很多让步来博得红颜一笑,也是颇为值得的。(比如某某某,咱们都懂的。)

纳叔从墙边伸出头往外看了看,转后转过头,看着徐硕叹道,“哪来的这么多的善男信女,不过都是在自欺欺人吧,泥塑木雕,又有什么拜的,难不成真能护的你一世富贵安康。”

徐硕摆了摆手,走到纳叔跟前蹲下,双眼瞥着白云观门口进进出出的香客们笑道,“且不说这世上是否真有鬼神,但是有个可以寄托的信仰,总不算差,最起码的能给本来就不算多的希望在心里再加一点砝码,对那道义善良多一点盼望。”

纳叔颇为诧异的盯着蹲在自己脚边,一副老烟民样子的徐硕笑骂道,“小兔崽子,你这话是不是你干妈教你的,然后你拿来奚落我?”

徐硕摇了摇头,把抽干净的烟头放在脚下踩熄了,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笑眯眯的说道,“这都是我自己没事的时候瞎琢磨的,不过这鬼神因果之事,我还真是有点相信的。”

徐硕一个巴巴的从三百年前奔过来的清朝人,若不是有什么鬼神,或者因果,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事情,最起码的估计这魂魄么,倒是真有可能是有的,不过为什么没人被鬼附身,这徐硕就不知道了。

纳叔照着正在怔怔发呆的徐硕的屁股踹了一脚,“臭小子,去看看你干妈,出来了没,等她出来咱们去厂甸那块转转。”

徐硕没动身,把手伸到纳叔眼前,大拇指摩挲着其余四根手指,诡异的笑道:“纳叔,咱虽然不知道这结了婚会怎么样,但是这有便宜不占王八蛋我还听说过,您要是不许诺我点好处,这说什么都不大说的过去吧。”

纳叔眼睛瞪得大大的盯着徐硕,嘴角抽动几下,手指着徐硕的鼻子,骂道,“算你小子狠,都敲到老子头上来了,等有机会,老子狠狠地整整你,让你知道,这姜为什么是老的辣。”

话说完,纳叔手伸进口袋,掏出一个手链扔给徐硕,徐硕一把抓住放到眼前一看,愣住了,和田玉黄皮白玉籽玉手链,徐硕拿着手链在手里掂了掂,然后又递回去,“纳叔,这东西我不能要,忒贵重了点,您还是收着,我看这皮壳的亮度您也是经常把玩的,我拿走了怕不合适。”

纳叔摆了摆手,骂道:“滚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老子送人的东西就没要回来过。”

徐硕无奈只好接了,转过身走了出去。

纳叔看徐硕走远了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然后拍了拍屁股,把头伸出去再往外看了看,这才施施然的抽了口烟。

这小子,挺有意思。

烟刚抽了一口,就听到外面传来了一阵徐硕的咳嗽声,纳叔赶紧把烟扔到地上踩熄了再把烟头往远处一踢,迎了出来。

纳叔刚一说话,刘姨的鼻子动了动然后抬起头盯着纳叔的脸,纳叔一脸小孩子子做错事情的表情,徐硕看这架势,赶紧说道,“阿姨,都是我不好,我不该拿烟给纳叔抽的。”

刘姨哼了一声,没吭声,转身往前走了去,纳叔冲徐硕伸了个大拇指,赶紧往前追去,徐硕看着纳叔的背影,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感觉纳叔能做到这样,真不容易。

刘姨没理会纳叔硬生生凑过去的笑脸,只是冷冷的说道,”我看见阿硕手腕上带的那个和田玉手链了。”

纳叔摸了摸后脑勺,笑道,“打赌输给那小子的。”

刘姨哼了一声,不说话,纳叔只得说,“其实吧,我看那小子挺顺眼,就等于半输半送的。”

刘姨往后看了看离的老远的徐硕,再转过头盯着纳叔的脸认认真真的说道,“你知道不知道,你给阿硕那个手链会有什么后果,要是有有心人认出来,阿硕怎么办,咱们怎么办?”

“我看那小子有造化,不会出什么事,就算有事,最多我再出去走一趟。”

刘姨咬了咬嘴唇,皱起了眉毛,看着着街道尽头说道,“纳兰容若,你知不知道,我刘兰现在就这么一个儿子?”

纳叔也不吭声,但也没有一点再想把手链要回来的打算。

不光是你刘兰就这么一个儿子,我纳兰容若也就这么一个儿子。

走在最后的徐硕茫然的拨弄着手腕上带着两串手链,一个左手,一个右手,一黑一白,倒是颇有点太极鱼图的味道。

厂甸是热闹的,春节的厂甸更是热闹,再加上庙会,那人可就海了去了。

这厂甸自古就是文人骚客爱去的地儿,随着这古玩字画店的增加,他又成了老百姓们最爱逛的地儿,不一定都收藏,就是只是看看就挺好的,到了这厂甸该逛什么,书店该逛,古玩店该逛,古迹和名人故居就更该逛,那么这么一来那庙会就更是非逛不可的。

逛庙会,逛庙会,所以这个逛字最重要,要的就是那一份洒脱,那一份不带一丝杂念,就图个找乐子的想法,逛着玩么,就最好不要有什么很明确的目标,逛着玩,最好就是要走个柳暗花明又一村的意思,于偶然间寻得自己所最喜欢的地方或者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的找到自己心仪已久的东西,而且似乎这价钱比你所预期的少了许多。

这徐硕、纳兰容若、刘兰三人却是深得那“逛”字三昧,也就是那么有的没的看着,徐硕手里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然后时不时的再把纳兰容若随手买的东西接过来,生生在路人面前做出一个父慈子孝的楷模。

厂甸平常就热闹,更别说这过年的时候,各种把式都出来了,空竹抖得嗡嗡响,风车嘎啦嘎啦响,还有那什么泥人、面人、脸谱、毛猴什么的,都是些讨小孩子喜欢的东西。

纳兰容若,在路旁边小姑娘手里买了一束温室里培植出来的栀子花,从那一大把抽出一个含苞待放的轻轻的别在刘兰高高挽起的发髻上,然后伸过头去嗅了一口,慨叹道:“真香。”

刘姨胀红了脸,冲着纳兰容若的胸口猛地捶了几拳,“老流氓。”

被年货大山压着的徐硕目瞪口呆的盯着这一幕,心中暗暗佩服这位便宜干爹的魄力。

第三十章 庙会(中)

厂甸这块一般都是卖那些字画的多一点,毕竟是几百年来传下来的老传统了,就算现在是没有这什么举子进京赶考了,但是老传统还是保留下来了,厂甸这块的字画,潘家园的古董,都是分了类的。

这王峰就是一个倒腾旧瓷片儿的,以前几块钱一大把的旧瓷片儿,到了现在那些品相好的就能涨到几千甚至上万的出来,这王峰的爹就是干这个的,只是这些年来,身体一天不如一天所以就让王峰出来练练手,以后也好继承衣钵,也不知道王峰是不是天生就不合适吃这碗饭,还是人品实在是太差,这大过年的天,他王峰在潘家园整整摆了三天的摊子,可是竟然没有卖出去一块,就是偶尔有那么几个看的,也只是随便看看,看得出来就没一个是真心实意的想买回去的,生意不好,回家挨老爹的骂,大过年的出摊,看着别人白花花的银子装进口袋,自己屁都没捞着,王峰那个急劲就别提了,可惜这事不是急就能解决的,接连三天的惨淡,连身边的同行都开始嘲讽起来,王峰气得想唾旁边的同行一脸,可人家说的又是实话,所幸今天天蒙蒙亮的时候,王峰就把摊子摆到厂甸这块了,在这书画一条街里,倒也是独一家的买卖。

说到这咱再来说说这旧瓷片,这旧瓷片原本是不值什么钱的,可是最近这几年因为国内、国外炒家对这古玩的炒作,特别是在那个元青花鬼谷子下山图罐在伦敦佳士得拍卖行以英镑成交后,再加上国内人们手中日益增长的财富,还有那国际经济的不景气,人人都想买点那个保值甚至能增值的东西,盛世古董乱世黄金,现如今这太平年月,和谐天下,战争自然是不会有的所以人们就找到了古玩这个点,开始深入挖掘起来,可在这瓷器收藏这一项里,像那什么五大名窑、明清两代的官窑瓷器,除了隔着博物馆的玻璃能见个面,平常去哪里找那么多的实物看看,所以就有人把脑筋动到了这个瓷片儿身上,刚开始是想搞搞研究,到后来就直接炒作了起来,当然这个把玩瓷片儿的传统以前也是有的,在清朝那本《景德镇陶录》里面就说能够得到柴窑的瓷片就当成珍宝一样,有的人甚至把瓷片用作帽饰,现在在北京城也还住着一位瓷片儿界的大腕白明,这位先生可是真是以为大腕儿,他不光收藏这些瓷片儿,甚至还开了一个博物馆,专门展览这些东西,还写了一本专门讲瓷片儿的书《片面之瓷用瓷片讲述陶瓷背后的事情》,其实把玩瓷片儿也挺有意思,甚至有凑巧的收了许多旧瓷之后竟然发现这些瓷片竟然能够组在一起,恢复成原来的器形,那就等于是捡了大漏了,而且常看这些瓷片儿对以后去买瓷器也是帮助,看了老瓷片儿,总能知道那老瓷该是什么样子。

王峰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真是不想喊了,这些天不但一片儿瓷片儿没卖出去,倒是喊得喉咙都哑了,买水喝要钱,买药吃也要钱,可就是赚不到钱,你说这事怎么能不让人生气。

忍了又忍,王峰还是开口喊了,过年人多,你不喊两嗓子,人家还真不一定能注意到这犄角旮旯里还有你这么一个卖东西的人,“汝、官.钧、哥、定,唐、宋、元、明、清,走过的路过的别忘了忘了往俺这瞅一眼,保证能让您淘到您喜欢的东西。”

他这么一喊,旁边还真有人往他这瞅了瞅,可惜看到他面前堆着的那一堆瓷片儿还真提不上买的兴趣,大过年的谁愿意买点碎东西回家,就算是家里打破个瓶都得念叨着“岁岁(碎碎)平安”,再买这么一大堆碎片儿回去,这不是自己给自己找晦气么。

可您还别说,真有这想找晦气的,比如说咱们书里的这位徐爷,徐硕听到这王峰的喊声,不自觉的头就扭了过来,而且盯着地上的东西看了看,腿就挪不了窝了,捧着怀里的东西就往王峰的摊子旁跑了过去。

王峰远远地看到一大堆东西朝自己跑了过来,赶紧把东西收起来弄到身后,生怕眼前这位爷一不小心把东西掉下来,再让自己这堆本来就碎的瓷片儿再碎一点。

徐硕小心翼翼的把东西放到摊子旁边,蹲下身来,一挑眉毛,嘿,你东西呢?

纳兰容若正要往身后再塞点东西,却发现身后一直跟着的小跟班早就没影了,扭头一看,大爷的,人正蹲在那旮旯里不知道淘弄什么东西呢。纳兰容若拉了拉刘兰的手,拿手指着徐硕给她看,然后两个人慢慢悠悠的晃过去。

走到徐硕身后,纳兰容若冲着徐硕的屁股踢了一脚,“小子,在这买什么呢?”

徐硕受了这一脚本来有些恼火,回头一看,是手里正提着个东西的纳兰容若,就赶紧陪个笑脸,“干爹,您和干妈先等等,我先看看这瓷片儿,过会儿咱在回去。”

说完这话,徐硕回过头,从王峰摊子上捡起一个鸡蛋大的瓷片放在眼前看了看,从外表看,这应该是个白瓷,釉色白中泛黄,而且从开片看应该是个老东西,徐硕把这片放下又捡起一片,一看愣住了,这是一块大概在拳头大小的瓷片儿,上面的斑痕应该是泪痕,这可是定窑瓷器的特征啊,斑斑点点颜色深浅不一,却带有一种天真稚拙之气,徐硕赶紧又拿起一片在看了看,这是个碗口,上面有很明显的芒口,内宽外窄,一阴一阳,阳面大约刮去了24毫米,阴面大约刮去了12毫米,这是定窑的规矩,每个瓷器都有规则,要求要如同器物上的刀线一样,要求自然舒畅,不能有丝毫呆板之感。

徐硕又拿起几块看了看,更加确定了心中的想法,这应该是定窑的白瓷,而且这一堆瓷片儿应该还是一只碗的,即使不是一个碗的,如果这堆瓷片儿要价不是太高的话,买回去还是颇有赏玩性的。

把瓷片再扒拉散开,然后冲王峰笑道,“老板你是说咱是搭个手呢,还是直接讲价?”

王峰摇了摇头,这搭手的功夫他是真还没练成,只有讲价了,王峰伸出一个手指,“一百块。”

徐硕点了点头,就把瓷片往自己这边扒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来一百块钱递给王峰,王峰看着徐硕的样子傻了眼,徐硕身后的纳兰容若也快笑抽了。

王峰苦笑着叹道:“老板,我说的是一片一百块。”

徐硕听了这话,把瓷片儿往前一推,“抱歉了,这东西我不要了。”

话说完站起身就要走,王峰一看这架势急了,连忙拉住徐硕衣袖,“老板您别急,价钱咱们好商量,要不您再出个价。”

徐硕心里乐了,嘴里还装作老大不情愿的嘟囔了几句才蹲下身,伸出一个指头,“十块钱,这五十片我全要了,怎么样?”

王峰看着徐硕的表情,心里叹道,你这小丫挺的真黑啊,一张嘴就降了十倍,我收来的时候也就这价钱,怎么能就这么卖给你。

于是王峰摇了摇头,伸出三个指头,“三十块,这是最低价了,再不成咱就不谈了。”

徐硕也摇了摇头,伸出俩指头,晃了晃,“一片二十,成吧?”

王峰摇了摇头,这时候徐硕身后的纳兰容若开腔了,“这样好吧,老板,我给你们出个折中价,二十五块,您看怎么样,您要是卖我现在就掏钱,您要是不卖就算了,您看成不?”

第三十一章 庙会(下)

王峰看了看一脸不行就拉倒的徐硕,在想了想自己这段时间里每天清冷的生意,咬了咬牙,憋出来一句,“成,二十五就二十五吧,您也别还价了,您看看这堆瓷片儿这釉色,这花纹,还有这胎质,哪一个不是极品啊,就您出的这个价钱,我保不准都还得再往里面倒贴钱。”

纳兰容若也不接话就是笑笑然后从口袋里取出钱包扒拉扒拉,抽出十三张一百元的递给王峰笑道,“本来呢是1250,可是这250不好听,我就给您1300.过年了咱也讨个彩头,取个吉祥的意思。”

王峰接过钱,手指肚上沾了点唾沫把钱点了点,数完钱,眉开眼笑,今天回去,估计是不会再招老爷子骂了。明天还是得来这厂甸这块,潘家园的生意都做烂了,在这厂甸咱独一户的买卖,这才是王道啊。

徐硕把东西抱起来,那一堆瓷片儿当然是让纳兰容若拎着,走出老远,徐硕才嘟囔道,“干爹,其实您不说话的话,一块瓷片二十块钱还是能买回来的。”

“这么买回来,你就捡了大漏了,能给别人分润点就分润一点,做人做事不一定得做得太绝了才有出路,将心比心,才能有来有往。”

被徐硕怀里高高的东西挡的严严实实的徐硕的脸再看不清楚,刘兰自始至终一直没有吭声,直到这时才停住脚步,走到徐硕身边,“阿硕,你是打算就走古玩这条路子么?”

沉默了好一会,徐硕才慢悠悠的说道:“我就会这么点东西,要是不靠这个估计以后饭都不一定有的吃。”

“要做这一行,就得做好准备,什么时候捡漏了,什么时候打眼了,心里都得有个准备,一升腾荣华不尽,一失足,悬崖万丈,这些年在北京城,见因为这些事情出事的人太多了,我不想再看到又多了你一个。”

纳兰容若拍了拍刘兰的肩膀嘿嘿笑了笑,“孩子自己选的路,就让他们好好走,咱们跟着瞎掺和什么,既然选了,就一定有选的原因和能把它做好的心,再说了年轻人多经历些风浪有什么坏处,难道要像我一样,摆个小吃摊,卖一辈子小吃么?”

刘兰斜过眼盯着纳兰容若看似漫不经心夺过其他一切的脸道,“如果你想去做你自己想做的事情,你可以去做,我不会拦着你,但是你以后就不要再让我看见你。”

纳兰容若看了看徐硕尴尬的笑笑,“这都是什么话,我对现在的工作很满意,有个漂亮老婆,厨艺又好,现在又多了个孝顺儿子,我还有什么不知足的。”

说到孝顺儿子四字的时候,纳兰容若故意加重了点语气,徐硕怎么能不知道纳兰容若的意思,赶紧在后面插了一句问道。“干爹,听你的语气,你好像对古玩这行当颇有研究。”

纳兰容若一听徐硕这话,眼睛就亮了,赶紧接着话茬溜了下去,“怎么能不熟呢,我对这里面的事情可是门儿清,你要是有什么不懂的就来问我。你先别走啊,等等我。”

徐硕刚伸出头,想听听这位干爹的高谈阔论就看到了一个举足往前狂奔的身影,徐硕苦笑着摇了摇头,却感觉好像有什么事情不对,再抬起头一看,刚才买的瓷片儿还在前面跑的这位爷的手里,要是照着他这么一路跑一路甩的样子,估计拿到家的时候不是五十片而是五百片了,徐硕越想越急,手里捧着东西,赶紧往前跑去,“纳叔,等等我,别把你手里的玩意儿,给摔碎了。”

等回了家里,徐硕把手里捧着的东西放下之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赶紧去把纳兰容若手里的袋子给抢过来,然后把此片全部堆在桌子上,这一堆50块瓷片,大略看一下,大概有十几块确实是那种其他窑口的瓷器,这剩下的三十块左右,仔细看的话,应该是定窑的东西,不知道是什么缘故,好好地一个碗被摔成这个样子。

纳兰容若也不知道用的什么法子让刘姨又回复常态,走回客厅的他,看着正在努力地做着拼复工作的徐硕,从桌子上随手拿起一块瓷片在鼻尖修了嗅,抽了抽鼻子叹道“这个不行,这玩意还有烟火气,根本就是那个家伙自己家里买的吃饭的家伙事被打碎了拿出来卖的。”说完这些纳兰容若又从徐硕面前的瓷片堆里拿出来一片,仔细的看了看,笑眯眯的道:“小子眼光不错啊,估计我手里这块这么拳头大的一个就够得上这一堆买的时候的价钱,眼睛够毒的。”

徐硕抬起头笑道,“这确实是一个大漏,而且我估摸着比单卖那写个碎瓷片要划算的多,您看看这一堆,有口沿,有碗足,剩下的基本上都是壁,我猜着这几十块应该是一个瓷器打碎了,被他收回来的,而且应该是北宋定窑的东西。”

纳兰容若眼睛眯了起来,一丝光芒一闪而过,转瞬间又变成了那幅千年不变的默然之色,“你倒是说说为什么你看着东西是个定窑的物件,而且会是北宋的。”

“先说这上快上面的泪斑,像这种略带稚拙,却充满童真趣味的东西,现在决计是做不出来的;再说这竹丝刷痕,在这几块的外壁上很容易的看出细密如竹丝的划痕,当然这些划痕在其他窑口做出来的物件上面也有,但是那些划痕都不如的定窑的纤细密集;再看这个底足,在北宋的时候由于覆烧的发明,器物足圈得以裹釉,而将露胎处移至器物上,然而裹上釉层的器物在外观上表现得并不是像想象的那么美,足面总是不够平整只说,用手抚摸的话会明显的感触到凹凸不平,几乎所有的北宋定窑白瓷都是这样,再者来说,你看这芒口,做出芒口的天下唯独定窑一家,所以我才敢这么断定。”

徐硕说了这么一大段话,拿起桌子上放着的一杯水一口气喝下去半杯,拿袖子擦了擦嘴,接着又说道,“最最重要的是这个碗的内外都有花纹,外面刻得应该是莲瓣纹,至于里面则是以模印手法施以的石榴和莲花纹饰,碗心处则为一小团花纹,这种两面均有花纹的在定窑之中也是极为罕见,如果真是能拼回一只碗的话再拿去修复一下就算是大漏了。”

纳兰容若颇为好奇的盯着徐硕道:“阿硕,这些东西都是哪个教给你的,以你这样的年纪和家世总不能说是经常接触到这些东西的吧,总不能说是你去了那荣宝斋跟着姓何的那个二五眼学会的吧。”

徐硕盯着满脸好奇宝宝神情的纳兰容若,在这住了两天,徐硕也早习惯了纳兰容若对那些圈子里面人的冷嘲热讽,虽然好奇以前的纳叔到底是做什么的,却不敢问,而且纳叔问的这个问题也着实难住了徐硕,怎么回答,自己是个重生的,这话说出去哪个不当你说的是鬼话,所性徐硕保持沉默,专心致志的拿着手里的瓷片拼了起来。

纳兰容若见徐硕不说话,也不勉强,坐在徐硕身边,看着徐硕笨手笨脚的样子,一把把徐硕推开,自己拿着瓷片拼了起来,不大会功夫,一只北宋定窑刻花莲瓣碗就那么勉勉强强的成型了。

纳兰容若看了看面前的碗冲着徐硕嘿嘿笑了笑,“小子,你真是捡了大漏了。”

而这时的徐硕早已经目瞪口呆,这需要对这瓷器有多长时间的摩挲,才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把几十块烂瓷片组在一起,徐硕喃喃道:“纳叔,你以前到底是干什么的?”

纳兰容若靠在沙发上嘿嘿笑了笑,:“你干爹现在就是个卖小吃的。”

刘兰站在卧室门口盯着这父子俩,叹了口气,低声道:“这么多年,也苦了他了。”

第三十二章 盘玉(上)

过了农历初三,荣宝斋就要开门了,这是徐硕走之前何老爷子给他的嘱托,所以初三早上早早的徐硕就起来,还和上次一样,轻轻拉开门,悄悄地迈出房门。

而唯一和上次不同的就是徐硕这次没有再在桌子下面放钱,因为这里已经是他的一个家,不再是一个只是提供给他一个暂时的栖身之所的地方。

而徐硕不知道的是当他轻轻推开房门的时候,纳兰容若和刘兰就靠在床头静静的听着外面不大的动静,当听到门关上时候的咔啪声的时候刘兰把头靠在纳兰容若的肩膀上,纳兰容若只觉得肩膀上一片湿热。

纳兰容若端起刘兰的脸庞正对着自己,然后一只手把刘兰脸上的泪水擦干,笑道,“好几十岁的人了,还想年轻的时候那样喜欢哭鼻子,羞不羞?”

刘兰带着泪光嘴角抽动了几下,纳兰容若把刘兰揽在怀里,轻轻拍了拍刘兰的后背,“放心吧,阿硕那孩子会回来的,他要是敢不回来,我就去荣宝斋把姓何的还有阿硕一起绑回来。”

刘兰一把推开纳兰容若,纳兰容若这时候才发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现在在自己老婆心中,放在第一位的已经不是自己,而是刚刚认在膝下的螟蛉义子,自己要把他宝贝儿子绑了,那么估计怀里的这个女人就会把自己绑了。

纳兰容若赶紧赔笑,“我这不也是图个安慰你么,也没别的什么意思,”然后咽了口唾沫,“你能不能别这么凶巴巴的看着我?”

刘兰哼了一声钻进被窝,把被子拉到了头上,纳兰容若苦笑了几声,照着被子上拍了拍,被子里的刘兰扭了扭身子,纳兰容若躺下来抱着正裹在杯子里的刘兰,低声道,“我总觉得阿硕那个孩子,神神秘秘的。”

正坐在荣宝斋里打着哈欠的徐硕突然地阿嚏一声,徐硕揉了揉鼻子,心道,估计是夏墨在想我吧。

何老爷子和蔡国声风风火火的走进店里,何老爷子看了看正在屋里坐着的徐硕,然后看了看已经被打扫的干干静静的店里,往手里哈了口热气,然后搓着手冲徐硕说道,“阿硕,你最近这几天都是去哪了,我去你住那给你送点东西,都没见到你."

“去了亲戚家里住两天,今天早上才赶回来的。”

“亲戚,”何老爷子诧异的看着徐硕,“你什么时候在北京有亲戚了,还是你不失忆了?”

徐硕尴尬的笑了笑,自己倒是忘了以前编的失忆的这个茬,难得何老爷子还记得这么清楚,只好笑道,“东西是还没记起来,这是我刚认的干爹家里。”

何老爷子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然后拿起一本古籍翻看了一页,突然放下书往后脑勺上拍了一下,转过头冲徐硕道,“阿硕,那个老蔡让你今天去那个北大的考古系听他的讲座,这个茬我倒是忘了,店里的事情,你先别忙,先去老蔡那听听吧,要不然这老家伙再见我不骂死我。”

何老爷子说完摆了摆手,示意徐硕赶紧走,徐硕也不着急,而是先去柜台下面提出一个袋子,拿到桌子上,然后看着何老爷子道:“老爷子,拜托您件事,这里面放的是我过年的时候淘换的一只北宋定窑刻花莲瓣碗,就是都是碎片,您看看找哪个师父给我修一下,然后摆咱们店里卖了,然后拿修补的钱就从卖出去的钱里扣吧。”

话说完,徐硕冲何老爷子拱了拱手,转身走出了店里。

就在徐硕转过身去的一瞬间,何老爷瞥见徐硕手腕上新带上的那串和田黄皮白玉籽玉手链的一角,赶紧又把徐硕喊了回来,把徐硕的手拉起来,看了看徐硕手腕上的手链,何老爷子一脸惊诧,“阿硕,你这手链是你买的还是别人送你的?”

徐硕低下头看了看手链笑道,“这是我和人打赌的时候赢回来的。”

何老爷子摆了摆手,“走吧,赶紧走吧。”

等到徐硕走出店门,何老爷子像抽干了全身的力气,瘫坐在藤椅上,再没有一点想看古籍的兴致,良久之后,才抬起头盯着屋子里的东西喃喃道,“难道他又要回来了,还是?”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苦笑了几声,想要站起身身上的力气却怎么都使不出来,只能扶着身边的书架慢慢站起来。

徐硕走进北大校园的时候傻眼了,这学校也太大了点吧,自己要是一个个的摸过去,估计摸到天黑,也不一定能找到蔡老师讲座的地方,当然到那时候的话,蔡老师的讲座也早就结束了。

其实像徐硕这样第一次来北大时候在北大硕大的校园里迷路的人并不在少数,北大主校园占地面积约5058亩,北京大学总共约有234个研究所、126个研究中心、5个国家级工程研究中心,81个国家重点学科,已建成国家重点实验室16个,从京师大学堂的太学地位到现如今国内的一线名校,国家自然是要照顾的,所以在这寸土寸金的北京城里,北大仍然能够占据那么大块地方,别说是徐硕这个第一次来的人,甚至有的在北大上了四年学的人都不能说把北大的每个犄角旮旯都摸得门清。

徐硕站在门口心里犯了急,只好厚着脸皮找了路边的学生问了问,考古系的大概位置,就这么一路走一路问,终于摸索到了考古系的教学楼,徐硕出了一口气,再一看那楼,心里犯了愁,这么多个教室,谁知道蔡老师会在哪开讲座。

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个学生打电话的声音,“老婆,我在路上啊,那个听蔡老师讲座的人多不多啊,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已经在楼下了,马上到,不会吧,那么夸张,好,我赶快点。”

徐硕听了这话心里暗喜,就跟在那个学生身后溜进了教室,走进教室的刹那,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那个男生在接电话的时候说了那么多的不会吧,那么多夸张这几个词汇,整整一个阶梯教室里面塞得满满当当,甚至连过道里都是挤满了人,徐硕直到现在才知道这个天天跟何老爷子斗嘴的老头子原来这么受学生的追捧,而且也没想到这个考古系会这么热门。

蔡国声的拥泵是不少,但是徐硕猜错的一点是考古系在北大还是一个冷门专业,而且来听这个讲座里面来的大部分学生也并不是考古系的学生,而多是一些外系的,因为蔡老爷子这两年颇为经常在电视上露脸,去参加国家电视台的一个鉴宝节目,原本蔡老爷子长得挺帅,而且说起话来头头是道,所以折服了不少收看过这档节目的年轻人,所以才攒下了这么多的拥泵。

徐硕刚找好位置站好,台上的蔡老师就已经开始讲了起来。

“同学们好,额,我记得咱们北大曾经有一位名人说过演讲就像女人的裙子,越短越好,那么我今天说的就尽可能的简短一点,让你们能跟上吃午饭的时间。”

台下听了这话哄然大笑,这个气氛算是活跃起来了。

“再来一个自我介绍,我姓蔡,名国声,我想在座的各位应该也知道我,否则的话也不回来听我这个老头子来给你们长篇大论一番,每次我出来演讲的时候总是感觉自己能够年轻许多,能够和你们这些有朝气的年轻人再一起,就连我这个老头子都会被你们的朝气感染,总感觉自己好像还是像你们这样的年纪。在开始讲之前呢咱们再来说点题外话,我在二十多岁的时候正在那个动乱的年代,被划成黑五类,每天做的事情就是抄书,到现在回忆起来就感觉那个时候错过了好多事情,所以我希望同学们趁年轻,可以多玩一玩,不要像我这把年纪了再去羡慕那些年轻人。”

台下一片沉默,能够劝学生趁年轻多玩玩的老师着实不多。

“好吧,闲话就不说了,咱们开始今天的讲座,我今天来呢主要是讲一讲关于盘玉的事情,我先讲大概二分之一的时间,然后再让同学们提问,这样的话就不至于枯燥而无趣。”

徐硕端着下巴看着台子上正在侃侃而谈的蔡国声,觉得自己以后走这条路也并不见得就是一条错的路。

PS:有啥给啥吧!

第三十三章 盘玉(下)

“《说文解字》谓玉:‘有五德,润泽以温,仁之方也;理自外,可以知中,义之方也,其声舒扬,专以远闻,智之方也;不折不挠,勇之方也;锐廉而不忮,洁之方也。咱们中国人一直就喜欢玉,有这个君子温润如玉之说,所以从以前到现在,就有很多人,想着去把玩一块美玉,而且玉石中的磁场确实可以和人体引起共鸣,对人体确实有好处,所以自古以来就有人养玉,玉养人之说。”

徐硕转过脸看了看,满座寂静,几乎所有的学生的都在认认真真的听着蔡国声的话,还有的甚至拿着手机拍照,录像,徐硕摇了摇头,拍照录像倒是真没必要,还是言传心授最为合适,环境气氛不一样,人能记住的东西思考的东西就不一样,与其录下来回去看,还不如记在心里,现在多多揣摩。

“清代收藏家刘大同在其著述《古玉辩》中明确的提出文盘、武盘、意盘这三种方法,而现在大多数藏家用个的也还是这三种方法。其中文盘呢就是把一件玉器装在一个小口袋里贴身收藏,但又不能让他贴近肉,一年以后,再用手去摩挲盘玩,文盘往往非常废耗时间,三五年内往往不能奏效,在南京博物馆现在就收藏者一块在清朝出土的古玉,经专家估算,大概已经被人盘玩了一甲子,所以现在包浆铮亮,润泽无比,同样在清朝甚至还有这样一个传说,父子两人耗费两代时间共盘一块玉的佳话;武盘呢,就是通过人的力量,不断地盘玩,一般在经过一年人的佩戴之后,皮壳渐渐发硬,然后用旧白布包裹后,雇请专人日夜不断的摩擦,这样玉石受热就可以把玉器中的杂质盘玩出来色沁不断凝结,玉的颜色越来越鲜亮,大约一年就能恢复玉的形状,但是武盘风险比较大,稍有不慎,就毁于一旦;而意盘则是玉器在藏家手里一边盘玩,一边想着玉的美德,不断的从玉的美德中汲取精华,养自身气质,这是一种极高的精神境界,与其说是人盘玉,不如说是玉盘人,人玉合一,精神通灵。这三者方法各不相同,但是有一点相同就是新坑的玉器切切不可立马盘玩,需在身上温润一年之后再盘玩。”

说到这里,蔡国声举起手腕,看了看手表,笑道,“好了,刚好半个小时了,你们谁有问题的话,可以站起来问一问。”

徐硕比较惊诧,他对这玉石不太在行,所以听得还是颇为专注,而蔡老师讲的也颇好,这一眨眼的功夫,时间就过了大半,徐硕刚想举手问个问题,但是却被一个女生抢了先。

“蔡老师,我知道您是鉴宝节目中杂项的专家,所以我想问一下,玉器中的哪些可以算入到杂项里面?”

徐硕一听这话就笑了,从这女孩子的话一听就知道她是个门外汉,杂项是指在收藏“主流”—书画、陶瓷、玉器、家具、古籍善本、珠宝、邮品、钱币等大项之外的类别,主要包括竹、木、牙、角、文房四宝、漆器、绣品、铜器、佛像、鎏金器物等,以及一些无法准确归类的物品如挂饰、手串、核桃等,而这些东西最大的特点是易于把玩,也只有这些才能称为杂项,因为种类驳杂,所以研究杂项的大多都得对各门各类都有所涉猎才能在鉴定的时候对这些东西做出最精准的定义。

果然蔡国声对于女孩问题的回答和徐硕差的不多。

就徐硕犹豫的这么一下,又有一个男生站起来了,徐硕心中暗暗懊恼,却听见男生问道,“蔡老师,我想问一下,现在这三种盘玉的方法,用的最多的是哪个,主要是那个意盘现在还有人在用么?”

蔡国声鼓了鼓掌,然后示意那个男生坐下,笑道,“这位同学问的问题很好,刚才有讲过这三种盘玩的方法都各有千秋,文盘呢花费时间比较长;武盘费用高,危险性也高;意盘的要求最高,却是最容易出精品的方法,只是要求过高,历史上极少有人达到这样的精神境界,遑论浮躁的现代人,所以呢,现在武盘的最多,文盘次之,意盘我还没有见过,不过在九十年代的时候听我一位老友提起过一次,有位大家曾经尝试过意盘,而且还成功了,只可惜缘悭一面。”

台下一下子炸开了锅,甚至连徐硕都没想到现在居然会有人能够会用意盘的方法去盘玩新坑玉器,更想不到的是竟然能够盘玩成功。

蔡国声看了看台下的动静,双手朝下虚按了一下,示意大家安静下来。

“我知道各位同学不大相信,就连我自己当时也不能置信,历史上那么多没做到的事情竟然能够被他做成,如果不是我那位老朋友确实是个不会撒谎的人,我也不能相信,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好了,咱们先抛开这个事情,谁还有问题要问么。”

蔡国声说完话,往台下瞥了瞥,刚好看到徐硕站在过道里,就指着徐硕笑道,“那位同学,你有什么问题要问的么?”

徐硕伸出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蔡国声笑着点了点头,徐硕摸了摸鼻子笑道,“我就想问一下咱们这次讲座的时间是不是快用完了,您再问问同学们有什么需要。”

蔡国声抬起手再看了看手表,仅剩下三分钟就到了下课时间,就大手一挥,好吧,同学们,今天就说到这,咱们提前下课。

谁知道话音刚落,就有人拿着笔记本、相片什么的冲了上去,要求签名留念,整整一个教室的学生团团把蔡国声围了个水泄不通,更有人浑水摸鱼,去干些不怎么光彩的事,徐硕看到这情形,也挤不进去,就自己下了楼,在楼门口等着蔡国声。

过了好久,蔡国声终于才施施然的走下楼来,徐硕赶紧迎了过去,蔡国声打趣道,“阿硕,你怎么不走,在这等我干嘛?”

徐硕心里暗道,要不是嫌打车贵我等你干嘛,不就是图你个顺风车么,但是表面上却是做出一副十分恭顺的样子,低声道,“学生想请教蔡老师几个问题,所以才在楼下等着老师。”

蔡国声笑着冲徐硕的头上敲了一记,“就你那点小心思,我还能不知道,想搭顺风车,就明说,说什么请教问题,我见你的次数多了,也从来没见你问过我过什么问题。”

上了车,蔡国声从口袋里掏出根烟扔给徐硕,徐硕接住有点茫然,蔡国声笑道:“知道你小子抽烟,老何那老东西不抽烟,所以在他那一般不抽,不过就咱们两个那就另算了。”

徐硕听了蔡国声这话,嘿嘿笑了,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点了,抽了一口,犹豫道,“蔡老爷子,您说的那个意盘的事情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

蔡国声点了点头,自己也点了根烟,看着后视镜叹道,“你知道,他盘那块商代古玉用了多长时间么,就用了一年半的时间啊,你说这是什么境界,什么狗屁的老友,那就是我自己一直跟在那个人屁股后面巴巴的看着的。”

徐硕默然,一年半盘好一块商代古玉,即便是上古大贤应该也不过如此吧。

第三十四章 火锅和酒

到了荣宝斋,竟然发现,荣宝斋的大门紧锁,何老爷子也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蔡国声看了看这情形,笑这对徐硕道,“得,咱俩今个儿连个带的地方都没了,我给老何打个电话,看看他跑哪去了,要是有饭局,咱就去蹭个饭点。”

徐硕看了看蔡国声,弹了弹手里拿着的烟的烟灰,略显尴尬的说,“蔡老师,这样不大好吧,要不我就在这下车,您自个去得了。”

蔡国声回过头盯着徐硕看了看,笑道,“嘿,你小子今个儿是怎么回事,也忒扭捏了点,不就是顿饭么,不给老何打电话了,我请你去东来顺吃火锅去,这样总成了吧。”

徐硕这下子倒没说什么,蔡国声嘿嘿笑了两声,这何静之吃饭的脾性别人不知道,他还是知道的,像这样的天气,他一定会去那东来顺去吃火锅,再要上二两牛栏山二锅头,他蔡国声带徐硕去东来顺,只不过是不请自来,羊毛终归还是出在羊身上。、

车上路,蔡国声问徐硕去没去东来顺吃过火锅,徐硕自然是如实招来,不仅没吃过,连听都没听过,蔡国声摇了摇头,他从老何嘴里也知道这徐硕自己说自己好像是失忆了,有些东西记不起来,所以也没惊诧,就给徐硕讲了一遍这东来顺的来历。

这东来顺开业于1903年,从一个路边小摊慢慢的经营成百年老字号,不得不承认他的经营有方,但更应该认可的还是他的手艺,在北京有句歇后语流传,东来顺的羊肉—真叫嫩,这可以说是北京广大人民对东来顺的一种认可,东来顺的羊肉为什么会嫩,主要是他只选用内蒙古锡林郭勒盟产羊区所产的一年或一年半经过阉割的小尾绵羊的上脑、大三岔、小三岔、磨裆、黄瓜条五个部位,出成率只占一只羊精肉的40%,每半公斤羊肉再切成二十厘米长,八厘米宽的肉片80到100片,每片约重4.5克,有“薄如纸,匀如晶,齐如线,美如花”的美称,而且那东来顺酱油用自家“天义顺”酱园自产的天然酱油,虾油选用河北南北堡小虾所制,黄酒必用绍兴所产上等绍酒,其余芝麻酱,酱豆腐,韭菜花,辣椒油,米醋,糖蒜以及白菜头,香菜,葱姜等均由自家酱园菜园所产,所以形成了自家独有的风味,不管是前朝,还是现如今,这东来顺可以说是百年风雨中屹立不倒,不仅像老舍、齐白石这样的名人喜欢来东来顺吃上一顿,连那党和国家领导人周恩来、邓小平等宴请国外重要外宾的时候都会选择在东来顺。那老何什么都好,就是嘴馋,好这一口,还编个借口说什么圣人云,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圈内人知道他这个嗜好所以只要冬天请老何吃饭就必定来这东来顺。

徐硕一听这话急了,死活不想去,蔡国声干脆就说,你要是不想去就自己把车门打开跳下去,再说了去了东来顺也不一定一定会和老何坐在一个屋里不是。徐硕想了想觉得有道理,而且开门跳车的危险性太大,就答应了。

可等到了东来顺一看见蔡国声掏出手机,徐硕就后悔了。

蔡国声一通电话打完,笑眯眯的看着徐硕道,“走吧,下车,刚好老何也是自己一个人,再加上咱们俩刚刚好。”

蔡国声这么一说,徐硕心里才略微好一点,虽然性质都一样,都是打秋风的,但是没有生人,就自在了许多,心里也没有什么负担。

进了包厢,迎面扔过来一张菜单,蔡国声一把接住,对跟在身后的服务员笑道,先要两盘大三叉,再要一盘鸡茸银耳,一盘芫爆百叶,一盘香辣鸭心,一盘老醋蜇头,剩下的生菜什么的就按以前的上好了。

服务员一一记下,拿着单子过去之后,何老爷子似笑非笑的盯着蔡国声道,“你倒是挺大方,也不怕吃那红白相间的大三叉腻死你。”

蔡国声嘿嘿笑了笑,走到桌子旁拎起桌子上放着的一瓶牛栏山二锅头先给自己倒了一杯,冲还站在门口的徐硕招了招手,还不赶紧过来吃东西,站在那里看我们吃流口水么?

徐硕嘿嘿一笑,再不客气,走到桌子旁,夹起肉往锅子里一放,略微一滚,夹起来就往嘴里塞,一边大嚼一边冲何老爷子陪笑道,这早上起来的太早,没顾得上吃饭,现在确实是饿了点。何老爷子哼了一声没搭理徐硕,冲蔡国声道,你去搞那什么讲座,难道人家就没请你吃顿饭?

蔡国声干笑了几声,谁请的饭,也没有你请的吃着香啊。

我请客,我哪里说过要请客,我看你们这架势,不是来打土豪是什么?!

这时候服务员推开门端着三人点的,或者说是蔡国声点的菜更合适点,走了进来。

三人果断闭嘴,徐硕自斟自酌,小肉吃着,小酒喝着,自在得不得了,直看得两位老人家吹鼻子瞪眼。

蔡国声夹了一筷子金针菇笑道,我估计这元世祖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一道急行军里逼出来的菜螚流传那么久而且到了现在能做成这般模样。

何老爷子也不搭理他,自己给自己斟了杯酒,端起来喝了口,然后看着徐硕道,阿硕,你多吃点,估计再吃上这一口得等上两个月了。

蔡国声听了这话筷子一抖,夹着的一筷子羊肉掉在了桌子上,“你要把阿硕塞到哪去?”

何老爷子摆了摆手,先不说这些,今天有酒有肉,咱们就只管快乐就够了,管他明日是洪水滔天,还是天沉地陷。

蔡国声脸上一抹阴色,把筷子往桌子上一扔,也不吃菜,只顾着喝酒,徐硕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蔡国声喝一杯,徐硕给他倒一杯。

何静之看着蔡国声的样子也是一阵气结,手举起来想拍拍桌子,又无力的放下,举起手里的酒杯笑道,你先别生气,等好好的把饭吃完了我再把个中缘由说出来也不迟。

蔡国声脸上一抹冷笑,“你这么样,还怎么好好的把一顿饭给吃下去,先说再吃好了。”

二人讨论的焦点徐硕却没有丝毫的动静,只是把桌子上的东西一股脑的往肚子里塞,何静之看了看徐硕,拿起筷子指了指蔡国声,皇帝不急太监急。

蔡国声一副恨铁不成钢的的样子照着徐硕的脑袋敲了敲,就知道吃,你个吃货,人家都要把你往外赶了,还吃。

徐硕吃痛也不生气,茫然的抬起头,看着蔡国声道,出去跑跑挺好啊,不是说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么,再说了天津那块儿也挺好的,还有狗不理包子吃。

蔡国声顿时无语,咬了咬牙,瞪了何静之一眼,阿硕,要不你跟着我吧,管你吃饱。

何静之哟呵一声,你这挖墙脚,也不能当着老板的面挖啊,再说阿硕这小子还欠着我钱呢。

徐硕趁着这会功夫又消灭了一大盘羊肉,一盘金针菇,半盘鸭心和百叶,然后给自己倒了杯酒,喝了一口,笑眯眯的看着正在大眼瞪小眼的两位老爷子笑道,我以前听夏墨说梦想其实不一定要实现,他挂在那里,我每天能看见,就挺好。这日子不也就是这样,不管在哪,只要有肉、有酒、有乐子,就挺好。

第三十五章 陪君醉笑三万六千五百场

话说到这个份上,蔡国声知道不管自己说什么估计也起不到多大的作用,所以也就不再勉强,这一次饭吃的是冷冷清清,何、蔡二人被这档子事搞的是一点食欲也没了,不过这么以来倒是便宜了向来大肚的徐硕。

喝闷酒和有高兴事的时候总是让人醉的快一点,桌子上的两瓶牛栏山二锅头很快见底,桌子旁的两位老头也是满脸醺然之色,徐硕看看这二人的样子,禁不住感觉一阵头大,要是一个还好办,可是这么两个老头子怎么是好,要是不把这两位爷给送回去,自己一个人溜号了,等他们醒来的时候不知道怎么骂自己,徐硕想来想去着实想不起一个折中的办法,刚好这时服务员过来敲门问还有什么需要,徐硕嘿嘿一笑,终于想出来了一个办法。

蔡国声再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还是呆在那个包厢里面,使劲摇了摇头,想把脑袋里面的积郁和阵痛甩出去,好不容易好了点,抬起手腕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5点一刻,蔡国声苦笑一声,真是岁月不饶人,当初二斤的量到了现在生生变成了二两,再往角落里一瞥,看到正在呼噜噜的何老爷子和徐说二人,禁不住又是一阵自豪,自己还是老当益壮啊。可再转念一想,怎么感觉都不对,看了看桌子,原本两瓶的牛栏山二锅头,现在变成了三个空瓶子,蔡国声看了看徐硕紧闭着眼睛,骂道,小兔崽子,眼睛睁开吧,别再糊弄我们了。

徐硕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先揉了揉眼才说,蔡老师,您怎么还没走,咱们这是在哪啊?

蔡国声忍住胸口的郁气,小子,赶紧的把你何老爷子叫起来,咱们该回去了。

这话一说出来,徐硕顿时恢复了龙精虎猛的样子,蹿到何老爷子身边晃了晃老爷子的身子,这迅速的转变看的蔡国声是目瞪口呆,但却也无可奈何。

酒后不允许驾车,所以三人只能打车回家,第二天徐硕起了个大早,赶紧的去了荣宝斋,到了荣宝斋把东西收拾停当,打扫的干干净净然后坐等何老爷子的出现。

到了早上八点钟的时候何老爷子才晃晃悠悠的过来,而且看脸色,昨天的酒劲还没怎么下去,徐硕赶紧去沏了杯酽茶端给何老爷子,何老爷子接了茶杯喝了几口,然后问徐硕道,阿硕你还没有手机吧。

徐硕忍不住大窘,自己来这边那么久了确实还没有几乎人手一部或者几部的小方块,何老爷子看了看徐硕脸上的表情知道徐硕百分之百是没有那玩意,也没多说就带着徐硕去了摩托罗拉的专卖店,买了一个也就是几百块钱的手机,没那么多花里胡哨的功能,能打电话,能发短信也就足够了,徐硕也不是个挑剔的人,而且也不知道什么ios、什么sybain、什么android,也就无从说上网什么的,说到这不得不佩服何老爷子一下,七十多岁的人了,拿的是iPhone3gs,不图别的就图个屏幕好,而且他竟然还能教会徐硕这个学会用那手机的触屏去打字发短信,而徐硕学会了这些玩意之后的第一件问何老爷子的第一件事情就是要过来了夏墨的手机号。

徐硕抠弄了大半天终于打出来了一条“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什么时候回来?”给夏墨发了过去。

良久之后手机在裤兜里嗡嗡的震动,徐硕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直到何老爷子提醒他才知道这就是有人给自己发短信或者打电话,徐硕略带忐忑,略带激动地点开了短信,心一下子一万英尺的高空坠入了冰窖里,手机屏幕上只有寥寥数字。

我挺好的,不回去了,你照顾好自己。

何老爷子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一看徐硕现在脸上的神色,自然之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也不点破,就拍了拍徐硕的肩膀把话题岔开,“阿硕,明天就走,今天先放你一天假,回去收拾收拾东西,再去你那亲戚那说声,明天送你去车站。

徐硕嗯了一声,何老爷子笑了笑,年轻人眼睛要朝前看,别往后看。

徐硕抬起头,笑了。

何老爷子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小兔崽子,滚吧。”

走出两步后,徐硕猛地一仰头,血液倒流,泪水倒流。

小鸡炖蘑菇,锅包肉,地三鲜,干煸鱿鱼,地道的东北小菜,再加上一壶东北小酒大泉源,也就是四十几块钱的酒,但是却是和桌子上的东北菜极为合味,纳兰容若自徐硕来的时候就看出来自己这个便宜儿子的脸色不对,估摸着也就是年轻人经常犯的毛病,自己一个长辈也不大好问,却又想知道,所以就想了个孬点,拿了瓶52度的走了出来,徐硕原本也就是心里有事情,也没看酒的度数,夹了一筷子菜吃完就往嘴里灌酒,纳兰容若在一边看的心里叫好,可刘兰却上了心,走过来就要把酒瓶子拿开,徐硕抓住不放,纳兰容若也在一旁帮腔,刘兰只好放下酒瓶交待了几句,然后又去厨房侍弄几道菜来犒劳一下即将出远门的干儿子。

徐硕喝一杯,纳兰容若给他倒一杯,桌子上的菜还没怎么动,酒就差不多喝了个精光,当徐硕双眼通红抓着纳兰容若的手的时候,纳兰容若知道好了,自己想知道的应该都能知道了。

果然徐硕断断续续的把他的那档子破事,至少纳兰容若认为像这种事情就是些破事,等听完了徐硕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诉之后,纳兰容若心里颇有些不以为然,暗暗道,像老子当年,这种事情只当稀松平常,多少少女闺中暗暗思量投怀送抱,都被老子拒之门外,这小子一个女人就弄成这样倒有些丢老子的人,也可惜了他那张脸。

若是纳兰容若就这么想还倒好,只可惜想到了最后竟然忍不住说出了声,这时候正靠在厨房门口听着徐硕讲心事抹泪珠子的刘兰把纳兰容若心里想的全听了去,纳兰容若觉得背后不对劲,转过头一看,是老婆大人正提着锅铲站在背后,纳兰容若正想陪个笑脸头上已经挨了一记。

纳兰容若心里把徐硕骂了一顿,嘴上却是支支吾吾的表达自己对于刘兰能够屈尊迂贵嫁给自己的感激之情,刘兰虽然对这一套早已经不大过敏,但是听了心里还是有些宽慰的,下手自然轻了许多,纳兰容若一看势头大好,就赶紧死命的往刘兰脸上贴金,等到刘兰实在是忍不住笑了,这才长吁了一口气。

刘兰盯着嬉皮笑脸的纳兰容若叹了口气,这孩子这么不容易,你还让他把伤心事都倒出来,不是让他难受么。

纳兰容若摸了摸徐硕留了好久,软哄哄的头发,笑道,憋在心里说不出来才苦,能说出来,倒算不上怎么苦。

屋子里顿时寂静一片,二人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就在这时瘫软在桌子上的徐硕喃喃道,醉笑陪君三万六千五百场,不诉离殇。

纳兰容若和刘兰听了这话面面相觑,纳兰容若苦笑一声,端起一碗米饭,夹着桌子上的菜吃了起来,“有这么好吃的菜,偏偏去喝什么酒,倒也便宜了我。”

刘兰提着锅铲看着正在往嘴里扒饭扒菜的男人,突然想,这么跟着自己一直这样这个男人是不想诉离殇还是心中已经苦的不能再苦。

纳兰容若端着饭碗回过头冲正在想事情的刘兰笑道,“老婆,你不赶紧吃点?”

第三十六章 沈阳道

津门极望气蒙蒙,泛地浮天海势东。这是康熙年间曲阜孔府最为有名的一代大戏剧家孔尚任先生舟泊天津之后有感而发的一句。

雪猛风强,彻人骨髓,而且看得出来这雪下了不短时间了,地上已经铺了厚厚的一层,若是那孔老先生看到如此情景定然要写,津门极望雪蒙蒙,雪蒙风强冷凄凄。

吱扭的一声,厚重的防滑链刮动地皮的声音里一辆大巴停在了车站里,第一个下车的是一个年轻人,穿着厚厚暗红色的格子的羽绒服,腿上是一个暗地泛蓝的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反绒牛皮靴,斜挎了个商务包。年轻人下车后看了看空中地上白蒙蒙的一片,禁不住缩了缩脖子,应该是那风夹着雪花卷进了他的脖子里,年轻人手往后背抹了把赶紧把帽子戴上,绑紧了只留下一张嘴唇泛青的小脸。

这一身穿戴打扮极似大学学生的年轻人,正是徐硕。

徐硕瞥了眼白茫茫的天地,暗暗咒骂几声晦气,早不下雪,晚不下雪,偏偏在自己来的时候下,坐个他妈的烂车还得掏双倍的价钱,说是什么雪天养护费不计算在车费内,徐硕还没说两句,大巴司机直接就说爱坐不坐,不坐滚蛋。

在车上就吃了一肚子的气,等下了车,还是这鬼天气,这不明摆着就是坑爹么。

这是徐硕下车之后的第一感觉,不过不大会功夫,身边人一口的天津话就让徐硕忍不住笑开了,这极有意思的天津话让徐硕心里止不住的偷乐,连带着走出车站的时候心中稍稍夹带着的那么一丁点下车时的不快就散落在那漫天的风雪中。

天津和北京话都是中国极富特色的几大语言种类,不过北京话确是普通话的发源地,而那天津话却成了极富特色的语种,自古以来,着天津的门口多,码头多,所以老一辈人大多称天津为津门或者天津卫,天津自大运河开始就一直可以说的上的国内数得着的商业城市,特别是清末成了外埠之后更是繁华许多,地儿繁华了捎带着三教九流的人就多了,所以天津自古以来说书的、说相声的都是国内数得着的,不管你去哪,甩出一嘴的天津话,就能让人开心不少。

这不,徐硕刚上车,就被出租车大叔逮着一顿猛侃,徐硕也不说话只听那司机一个人自说自话,就这么会儿功夫,这司机大叔就大大概概的把天津给徐硕介绍了个遍,什么天津是全球第十四大港口;天津有什么好玩的地方;哪里卖的包子最正宗;哪里卖的大麻花最正宗。等到这司机大叔扯到国计民生,再谈到天津滨海新区的时候直接就撺掇起后面的这位主在那块买套房子,说什么买房子才是王道,这是硬通货,不管什么时候人总得有个住的地方不是,比那什么黄金都有用得多,还准备把徐硕拉到滨海新区去看看。

徐硕听到这看着眼前一直在侃侃而谈的大叔,突然想这前面这位是不是个卖房子的托儿,要不然也不会自打自己上车开始就一直没问自己去哪,就把自己拉着在这天津城里猛转。

“师傅,您好像还没问我去哪吧?”

徐硕这一打岔,司机师傅才明白过来,估计后面这位也不怎么爱听了,就赶紧开始打卡,笑道,“嘿,您看我这人,就是这嘴就没个边,想到哪说到哪,也忘了问您是想去哪。”

徐硕摆了摆手笑道,“您还别说,您这说的挺有意思,我听的还挺带劲。”

司机大叔一听徐硕这话乐了,就想接着话茬再往下侃去,徐硕见势头不好,赶紧问道,“师傅,您把我拉到那沈阳道就好了,到那我就有住的地儿了。”

司机大叔尴尬的笑了笑,调转车头往后赶去,敢情这车已经超过了沈阳道,徐硕不知道说什么好,扭过头看着窗外仍然在兀自飘零着硕大的雪花。

那司机大叔估计是个话唠,刚忍了一会,就憋不住了,也不管身后的徐硕有没有在听,就给徐硕科普起了那沈阳道的来历。

“现有天津沈阳道,再有北京潘家园。这可是天下藏友的公认,不是我吹牛,这沈阳道出来的好东西可海了去了,什么乾隆年间宫里摆设的葫芦瓶;曾经拍出一千多万天价的明成化青花九秋罐;明早期的携琴访友大梅瓶可都是出自咱们这沈阳道,估计您还不知道,就我这车曾经还拉过那位马未都马先生,几年前的时候这沈阳道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现在虽说不如以前那么多,可也比那潘家园好,特别是这每周四一次的大集那大早上三四点就有人来这摆摊,什么山东的,北京的,陕西的,山西的,河南的,咱这沈阳道活脱脱就是个小博物馆啊,您可别小看那来沈阳道的,说不准擦着您身边过的就是那郭德纲、杨少华这样的大腕,或者是那故宫博物院和全国各大博物院的研究员,您看,眼瞅着这沈阳道就到了。”

徐硕抹了抹眼睛,往旁边看看,果然看到了那硕大的牌坊上“沈阳道古物市场”这七个鎏金大字,徐硕从口袋里掏出钱递给司机,笑道,谢您这一路上的教导了,这十块钱您拿着买水喝。

话说完,徐硕推开车门下了车,司机大叔在后面喊道,“后生,可看紧点,别打了眼了。”

徐硕嘿嘿笑了笑,冲后面摆了摆手,这司机大叔话虽然多了点,不过这心肠倒也不孬。

虽然这雪不小,可这沈阳道两旁的店倒也没关门,徐硕随便找了个店面钻了进去,进了店里,先跺了跺脚上的雪,再把帽子摘下来然后冲手心里哈了口热气,就赶紧走到两旁的架子前去看那架子上摆着的玩意儿,旁边的老板也是个机灵的主,赶紧去倒了杯热水端了过来,徐硕接过来感激的笑了笑,就找个位子先坐下,慢慢的喝着杯里的热水。

“不知道您是来看看,还是相中了店里的哪件玩意?”,店老板趁着徐硕喝茶的空赶紧问道。

徐硕啜了口热水,也不着急,笑眯眯的摆了摆手,我先看看,看了再说。

老板听了徐硕这话,心里暗暗犯起了嘀咕,自己今天这是怎么了,这行当里不兴这样问人的,得让买主自己看,他相中哪件到底要哪个得自己去揣摩,不过看着小伙子的样子,这么大的风雪来这店里,估计还真是相中了什么东西,要不然也不会来这。

徐硕端着热水在店里溜达了一圈,这真玩意有,但估计最多就是百八十年的东西,好玩意基本上没有,假东西倒是有不少,那犀角杯写的是亚洲犀角雕的,可怎么看都是非洲犀的;还有那个牙雕,说是象牙的可就是个牛角雕的玩意,不过雕工倒还都可以,应该是苏州工的玩意,雕工细腻,拿回家做个摆设倒还不错,可要是真当真东西买了可就亏大发了,徐硕摇了摇头,把水杯放下,冲老板拱了拱手,笑道,不好意思,今儿不大舒服,改天我再来看看。

老板知道徐硕是没看上什么东西,所以也不阻拦也是拱了拱手就把徐硕送了出去。

徐硕走出店门突然有些后悔,外面这么大的风雪,自己在那里面遮风挡雪的,还有热水喝,何必出来呢,正在暗自懊悔的时候,身后传来一句,“这位,您是不是想买点真东西带回去?”

徐硕转过身一看,一位穿着个军大衣,带着个军帽的小胖子正在冲着自己笑,徐硕抬手指了指自己的鼻子笑道,“您是在问我?”

第三十七章 掏老宅子(上)

小胖子点了点头,上前就拉着徐硕的手,往沈阳道外面拉去。

趁着路上的的功夫,小胖就把事情给说了个清楚,原来这小胖叫做丁雅庞,他听说呢城郊有位破落户家里有套老黄花梨柜子急着换了钱用。

徐硕一听这话,就知道自己碰到跑道儿的(中介,经纪人),原本徐硕是不想跟着他去的,可看了看这丁雅庞的样子,转念一想,万一这事是真的的话,能去掏掏老宅子也不错。

要说这徐硕以前也不是没干过这种事情,那年间家里出了的败家子海了去了,坐吃山空,等到现银用完了就想着鼓捣鼓捣家里的那些老玩意什么的,看看能不能换口饭吃,徐硕那时候也好这口,凡是像这种人大多都是好面子,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山穷水尽了,所以往往可以用比市场上低处一大截的价钱买到称心的东西,不过时间久了也有专门用这借口混饭吃的人,就是像现在这丁雅庞这种人,在中间穿针引线,临到末了,再从主家和买东西的人两头拿个好处。

这丁雅庞领着徐硕东走西拐,就来到了一处地方,像是那种上海的弄堂里一样的,四下里脏乱不堪,说这儿是贫民窟吧,可是比起徐硕在那车上看到的路边的那些铁皮屋子实在要好太多,大多数住在这里的也就是这些在外务工的或者说是本地的实在闯不出什么名堂的土著。

临进屋之前,徐硕照着丁雅庞的肩膀上轻轻敲了三下,丁雅庞感觉到这三下马上眉开眼笑,冲身后的徐硕拱了拱手,原来这三下是有讲究的,意思就是有枣没枣先给三杆子,意思就是不管能不能掏弄到东西,这必定会给这丁雅庞一点好处。

进了屋,先看到那本来就狭小*逼仄的屋子里竟然摆的是炕,再往门口一进,那味道,啧啧,真他奶奶的绝了,什么臭脚丫子味,尿骚味,捎带着那一屋子的被子没晒过硬生生的捂出来的霉味,这些味道组在一起,直接将徐硕逼出了屋子,到了院子里,徐硕拍着胸脯猛咳,虽说这下雪天院子里干冷,可是怎么地都比那屋子里的味道好闻。

丁雅庞见徐硕出来就赶紧追过来喊徐硕进去,可这徐硕怎么都不愿意,那味道实在太熏人了,这事把丁雅庞给逼的站在门口干跺脚,指着屋里骂道,我早跟你说,让你把屋里没事的时候整整,晒晒,你看看这味把客人给熏得都不敢进屋了,这生意可还怎么做啊!

屋子里遥遥传来句有气无力的话,“丁痞胖,你要买就买不买就滚蛋,别他妈的一往老子这来,就给我演这一出,我跟你说,这价钱我是怎么都不会往下降的。”这语气强则强矣,可总是带着一种垂暮之气,颇有那种老骥伏枥之感。

徐硕一听这话倒吸一口冷气,敢情这丁雅庞往这个老宅子里领过不少人了,可还没有人愿意买的,徐硕一听这话扭头就走,丁雅庞赶紧追过来一把拉住徐硕陪笑道,“老板,咱们有话好好说,别急着走啊。”

徐硕呸了一声冷笑道,“敢情您是拿我当白狼空手套来着,领来了那么多人来看过了,您也不差我之后的那下一位,您就慢慢的等着吧。”

徐硕手一甩挣开丁雅庞的手,就往小巷外走去,这丁雅庞赶紧跑过来追上,一把抱住徐硕的腰叹道,老板啊,您可千万不能走,我上有八十岁老母,下有正在媳妇怀里吃奶的婴儿,您就可怜可怜我,赏我口饭吃,我要是再不把这档子生意做成了,我这臭名声就传遍了这天津卫了,我那八十岁老母和正在媳妇怀里吃奶的婴儿可怎么是好?

说着这些话,那丁雅庞也是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往徐硕身上抹,徐硕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照着丁雅庞的屁股踹了一脚,“先说说,你到底是叫丁痞胖还是叫丁雅庞,我再说这事怎么弄。”

这小胖子一听有戏,袖子往脸上一抹,眉开眼笑道,“这名字就是个称呼,您说我叫啥就叫啥。”

徐硕一听这话皱了皱眉头,转身作势欲走,小胖子赶紧拉住,叹了口气道,“原本就是叫丁雅庞来着,可自从入了这行,因为人胖了点,就被那群牲口改了名字,偏偏给我起了个丁痞胖的名字,这一传开怎么就改不过来了,整个天津卫玩我们这一行的大概都知道个丁痞胖,那丁雅庞确是在没人记得了。”

徐硕轻轻哦了声,指着屋子问道,那屋子里住的到底是什么人?

“里面那位祖上是在山西开票号的,到了民国呢就落户咱们天津了,听他自己说家里以前有五十多间房子,后来到被革了命,一下子从锦衣玉食的日子弄到了这现在,不过还好那家里的东西还是他的,可等到了破四旧和文·革的时候那就惨了,被当成牛*鬼*蛇*神天天揪着批斗,这留下来的家业就淅沥哗啦的全散了架了,还好这人命硬硬生生的熬到了拨乱反正,人是不用挨整了,可是身体却被搞垮了,那十年天天被逼着干重活,到了现在身体也废了,再加上整日里抽烟现在更是一天不如一天,不过这老小子也聪明,在批斗前就把家里的几样物件悄悄的藏在了红薯窖里,也没被人发现,这些年也一直是一个人混着过日子,现在是实在没什么钱了,就只好攀上我们这条线,把家里以前上供祭祖的老桌子给卖了。说来说去,他也挺不容易这么些年也就是一个人糊弄着过过来的,只可惜这老头就是脾气倔,价钱上死活不肯松口,吓走了几位想买他东西的人,要不是看他怪可怜的我也不会接这档子生意,要是我不接这档子生意,也不会混成现在这模样,唉。“

丁痞胖长叹一声,徐硕转头看了看丁痞胖颇有些意外,光从这话听来这丁痞胖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人,心思就稍稍的松动起来。

丁痞胖见状心喜,拉着徐硕就往屋里走去。到了屋里徐硕虽然一直是一只手捂着鼻子,但却也没再表现出那些个恶心的意思,徐硕看了看正在炕上躺着的老头子,心里也是一阵叹息,真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以前的风花雪月转眼间却成了泡影,换了是那些个一般人早就按捺不住一死了之了,这老头子能熬过来这么多年也不容易。

老头子躺在床上看着徐硕的样子嘿嘿的干笑了几声,但却牵动了肺上的难受,咔咔的咳了起来,丁痞胖赶紧过去,也不管那污秽照着老头子的背捶了几下,这几下之后老头子好了许多,苦笑了几声,”这些时间也难为了这小胖子,要是没他那些钱,我这老家伙早就两腿一蹬去见我那些先辈们去了,也活不到现如今了。”

这话一说,徐硕看那丁痞胖的目光更是多了几分异样。

丁痞胖摸了摸脑袋嘿嘿笑了几声,冲正躺在炕上的老头子笑道,“您老人家就好好的活着吧,等这生意做好了,您就等着享清福就好了。”

徐硕也应着干笑几声,说了些吉祥话,然后从躺在床上的老头子正色道,“老爷子,咱今天就是来做生意的,等看东西行,我就多给您留点钱,要是这货不对,咱就再说。”

老头子挣扎撑起半边身子指着徐硕的鼻子骂道,“我家族上祭祀先人的东西会拿假的来做,你去打听打听,我们太古陆家什么时候做过这种下三滥偷鸡摸狗的事情。”

就在这老头子伸手的这一瞬间徐硕瞥见了那老头子手腕上带着那串应该是老坑玻璃种穿成的手串,徐硕眼前顿时一亮,再记不得自己是来干什么了。

身后的丁痞胖捂住嘴强忍住笑容。

第三十八章 掏老宅子(中)

支起身子的陆老头冲徐硕眨巴眨巴眼睛问道,“这位爷,您说您是在这看什么呢,我跟你说话您怎么都不吱一声,你到底是要不要这东西了?”

徐硕一拍额头,得嘞,自己这是怎么回事,怎么光记着看这老头子手腕上的东西了,都忘了自己真的是想来干什么。

徐硕赶紧拱拱手,冲陆老头笑道,“刚想点事情,要不咱们就看看您那东西。”

陆老头把手指望在墙边上靠着的一张黑魆魆的桌子指了指,“那不就是么,我刚都跟您说了,我看您这位爷实在是有点愣,不像是个做生意的人。”

徐硕听了陆老头的话也不生气,笑眯眯的走到墙角里,指着上面满是灰尘的东西,扭过头问陆老头,就是这个么物件么?

陆老头一听徐硕这话,竟然拿手抹起了眼泪珠子,“不是这还能是啥啊,可怜俺祖辈的心血哟,到了我这个不肖子孙手里被败得干干净净,连这在家里一直受香火供奉的东西都要卖了,我的个老祖宗们,你们以后可住哪里去啊?!”

一边嚎啕大哭,一边连带着大耳刮子往自己脸上抽了去,刚开始徐硕心里还有点感慨,这几百年的家业,说没了就没,连带着这祖宗的东西都要被卖个精光,换了谁都要往自己脸上抽上记耳光,不肖啊,可到了后面,徐硕怎么听心里怎么个不舒服,您说我这是来买您的东西又不是把您的祖宗十八代儿往家里请的,您说到这阴阴阳阳的可叫我怎么买啊,都能扯到老祖宗住哪了,那不是自己买回家的不光是这一张神案,捎带着把这陆老头子家里的先祖们给弄了回去,这算个什么事么。

徐硕强忍住心里泛出来的恶寒,摆了摆手,冲丁痞胖道,“要不您先把那位老爷子给好好地劝劝我再来买这玩意,您看看这都是什么事啊,我是来买东西的,不是把他们十八辈祖宗请回家供奉的。”

说到最后徐硕竟然忍不住恼火起来,丁痞胖也是一脸的尴尬,哭丧着脸冲炕上的陆老头道,“我的亲爷爷啊,我就求求您,您就别在这搅和了,您要是再弄下去,我估计咱这东西又卖不掉了,可去哪给你弄钱啊。“

陆老头瞪着两只泪汪汪的小眯眼使劲摸了把泪,连带着鼻涕全抹到了自己的袖子上,徐硕看着就觉得恶心,转过头拿出来一张纸往那案子上一抹,露出一抹暗紫色的红,徐硕赶紧拿着纸左右擦拭,把一张神案擦的是锃光瓦亮,徐硕趴在桌子上深嗅了一口,然后照着案子轻轻敲了敲,再看了看案子边上雕刻的花纹。

应该是嵌云石文的,应该确实是以前大户人家祭祀祖先时候用的东西,烧的上好的檀香,这案子上到现在仍然还有那一股子年深日久熏陶出来的檀香味,这种味道不是新工就能弄出来的,而且应该是明末清初的东西,造型和谐,雕工细腻委婉。

说起来这些个红木家具,可是在咱们中国家具史上是大有名堂,按理说应该是黄花梨、紫檀等高档木材为原材料的一个家具制作历史,但是到了那清中期的时候天下间的紫檀、黄花梨木材基本上都被砍伐一空,大件的基本上就找不出来那么几件了,可是这玩意做出来的东西确实是好看,怎么办呢,就有人想出来了点子,在民间大力提倡开发这红木家具,这么一来,自然有人能想来路子弄来这些木料,于是乎,万里河山一片红,算是给今天这些喜好收藏家具的主们留下了不少好东西。

这红木呢,在大百科全书重视这样写的:是家具用材的一种为热带所产,豆科,紫檀属的木材。多产于东南亚一带,我国广东、云南等地有移植芯材保留在空气中日久之后变为紫红色,木材花纹美观,材质坚硬,耐久,为贵重家具和工艺美术品等用材,这么一说这东西可就笼统了,科属下面的分类实在是太多了点,可怎么算,再说这老的新的,您怎么看,东西都是真东西,雕工什么的都可以后做,所以只能看一些细节和包浆,所以买老红木的时候得多看看,看清楚了才敢买,这新的和旧的价格上可是差了海了去了。

徐硕低下头看看这神案,看那外形简朴对称,就连那镂花都是简洁明快,应该是苏州工无疑,而且这材质也是大开门的东西,估摸着像是香枝木的。

徐硕颇有点好奇的看了看陆老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两支烟散给陆老头和丁痞胖,徐硕拾掇了个凳子坐下,陆老头拿过烟放在明处看了看过滤嘴然后摇了摇头,冲徐硕道,”年轻人听你话音应该是北京过来的,难道你们北京爷们就这么抠门,拿着一包几块钱的烟给人散么?”

徐硕听了这话在心里暗暗骂了几句,这老棒槌,怪不得得把家里祭祖的东西都拿出来卖,像这样的挥霍法子,就是当初藏下了再多的东西也经不住这位爷可劲的花,徐硕这时候总算明白了这老头子为什么没被斗死,不是他不想死,估计是他惦记着他藏起来的那些东西,知道万一以后形势好了,自己还能再挥霍几年,所以舍不得去死。

陆老头把烟点了抽了一口,往地上呸的一声吐了口浓痰,徐硕下意识的赶紧把凳子往后挪了挪,再往那神案上看看,越看越是中意,不说别的但是那木料,厚腻油重,再有着股子古香味,摆在家里供奉祖先的确是件倍儿有面子的事,咱中国人最好什么,最好面子啊,你看把客人往家里一引,一看,嘿,您这摆的是什么啊,再一看,哟,祖宗牌位,往近了看看,这不是明朝的的香枝木雕的神案么,等他看清了东西,再看他看您的那眼神,绝对跟他刚进门的时候的不一样。

估摸着那人心里肯定是在想,这就是传说中的鼎食钟鸣之家吧。

想着想着徐硕脸上忍不住泛起了笑容,丁痞胖照着徐硕的肩膀轻轻拍了拍,笑道,“您看这物件怎么样?”

徐硕点了点头,笑道,“这物件的确是挺好的,我也挺喜欢,就是不知道,您这价钱?”

这时候炕头上的陆老头又来劲了,“我这可是我祖宗留下来的供奉先祖的东西,我不肖啊,我不肖!”

徐硕站起身,“得,得,得,您老也别卖了,就留在家里敬着您的些个祖宗,您要是想卖,您这肖不肖的就等着您到了下面给您的那些老祖们慢慢说,不过我琢磨着,您都卖了那么多,也不会差着一件,您老祖就不骂您不肖。”

陆老头捶了捶胸口,冲徐硕伸出了三个手指头,徐硕犹豫了一下,问道,“三万?”

陆老头阿呸一声,“您当我是什么呢,当我是花子打发呢,我跟您说我这东西少了三十万我就不卖。”

徐硕也知道自己这价钱是开低了,也就没把陆老头的话放在心上,就笑道,“是我唐突了,三十万也成,不过我想问问您,您手腕上的那串手串能不能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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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掏老宅子(下)

“三十万就想把我这个老坑的玻璃种手串和那个明朝的红木香案弄走,您是得了失心疯了,还是拿我当白痴。陆老头一脸看白痴的神情看着徐硕问道。

徐硕也是大窘,他原本就没打算能一下子搞定这件事情,可是也没想到这老头子会把话说得这么直接。

连那丁痞胖都看着徐硕嘿嘿的笑,徐硕知道,自己是把别人当棒槌了,可没想到,自己这话说出来,别人把自己也当了棒槌。

徐硕讪讪的笑笑,然后正正色冲陆老头问道,那您想多少钱卖了?

陆老头摆了摆手,“我说您这位爷哎,卖那个神案我都是不肖子孙了,我要是在把这个我满月的时候我娘给我带上的这个手串,我要是再卖喽,我对不起的就不光是我祖宗,我连我爹妈都对不起了,这是我爹去云南买普洱茶的时候给我从缅甸捎回来的,说是那一年那个老坑里出来的最好的,你看看这水头多足,文革的时候有人要把我这个给砸了,我拼着命那一转头给那货头上开了瓢,后来再来了几个也有看上这玩意的,有的出到了五十多万我都没卖,你想三十万把这两件东西给拿走,想的吧你。

这老头子看得出来也是懂些这个东西的,不过他出的这个价钱好像也是低了点,水头的这么足的老坑玻璃种,而且按着陆老头说的样子可以往上排到清朝了,这价钱拿到现在怎么说也不会是曲曲五十万,徐硕心里一喜,得嘞,刚好自己这趟来天津就是受了何老爷子的安排来这收点东西拿回去的,现在又碰上这陆老头这里东西不少,这趟回去,光是那神案估计就能赚上一笔,要是在把这个手串收回去那就算得上是功德圆满了。

徐硕嘬了嘬牙花子,眉毛拧成了个八字,抬起头看着斜靠在墙上的陆老头问道,”行了,您老就别说您肖不肖了,依我看,您现在这身体,再看看您这屋里的东西差不多都淘弄个精光了,我看您啊还是把这东西也卖了,您身体好点才算是对您祖上最好的报答,万一再来个铁树开花,结个一瓜半枣的,那等您下去了,您那些个老祖宗们不但不会骂您,估计还得抱着您啃上一顿呢。”

“你还真别说,你就是搬来座金山,也别想让我把这东西卖给你,就算我以后饿死,我也不能卖了它,老辈人留下来的东西,怎么滴都不能被我给造弄光了啊!”

说着话,这陆老头就又抱着头哭了起来,徐硕顿时感觉一阵头大,冲丁痞胖使了个眼色,然后又偷偷的伸出三个指头晃了晃,丁痞胖顿时眉开眼笑,徐硕这意思可就是能拿出来三千块钱给他,怎么能不让这丁痞胖高兴。

丁痞胖看了徐硕的动作赶紧跑到陆老头身边,从旁边拿下来一个黑油油的看着像是毛巾的东西递给陆老头,陆老头接过来抹了抹脸,丁痞胖笑道,“老爷子,不是我说您,这些个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您留着干什么,还不如卖了钱,让您过上几年舒心日子,再说了那什么阴德什么的都是虚的,您膝下又没有个一儿半女的,您老先人给您留这些东西不就是让您花的,您现在到了难处,把这些东西拿出来换了钱,这不就是您祖宗的意思么。”

陆老头把毛巾扔到床头上,抬起头瞅着丁痞胖抽了抽鼻子,“你这话虽然糙了点,可也有那么点意思,我小时候我爷爷抱着我常说,他这一辈子挣下的东西就是都留给我的,就是我使劲造弄也能花个三五辈子的,可是......”

说着说着,陆老头又触动了伤心事,忍不住哭出了声,“都是我造孽啊,把好好的家业给败完了,我对不起你们啊。”

这老头子这时候声音竟然突然大了起来,徐硕被他吓了一跳,赶紧拍了拍胸口。

“不是我说您,您这一惊一乍的真是让人受不了,您要是再这么下去,咱这东西没买成,这人可就被你给吓死了。”

陆老头咳了几声这才讪讪的说道,“要不咱就在谈谈这价钱?”

徐硕一听有戏,眉开眼笑,刚想说话裤子口袋的手机就嗡嗡的响了起来,徐硕拿出来看了看,是何老爷子的电话,就赶紧跑到院子里接通了电话。

电话一接通,对面传来的就是一阵爽朗的笑声,徐硕一听就听出来这是蔡国声,蔡老爷子。

“蔡老师,您有什么事啊?”

“阿硕,你小子可是又给了我一个惊喜啊,什么时候收的这个定窑的刻花碗?”

徐硕嘿嘿笑了笑,“也就是过年的时候在一个卖瓷片儿那收的,怎么,何老爷子把他给修好了。”

对面的蔡国声笑骂道,“就记得那何老头了,跟你说把,是我找人修的,现在有人想把它买走了,出价四十万,你看怎么样,要是有想法的就卖了,这定窑双面瓷的虽然稀罕,可是你的那个是破了的再修的,就不怎么值钱了,这价格倒也划算,你看是怎么办?”

徐硕乐的合不拢嘴,笑道,“那就卖了吧,对了蔡老师,我在天津这边又看终点东西,您看看能不能跟何老爷子商量下再给我这边汇来点钱。”

电话对面的蔡国声略微沉吟了一下,这才问道,“阿硕,你可得看准了,看不准可不能买。”

徐硕嘿嘿笑了笑,压低了声音道,“看准了,估计能翻一番的东西,您可一定得把钱给我汇过来。”

蔡国声捂住话筒看着何老爷子问道,“你看?”

何老爷子捻起桌子上放的一盘围棋上的一枚棋子捏了捏才抬起头道,“给他!”

蔡国声松开捂住话筒的手,“阿硕,你要多少钱?”

徐硕想了一下说道,“给我再汇过来二十万吧,来的时候何老爷子给了我三十万,再有二十万就差不多了。”

何老爷子伸出四个指头摇了摇,蔡国声会意,冲电话那边说道,“我给你汇过去四十万吧,阿硕,我可跟你说,一定得看仔细了。”

徐硕笑道,“您老就在北京请好吧,等着我回去。”

蔡国声挂掉电话,看着何老爷子带着点疑惑问道,“你怎么能给他那么多钱?”

何老爷子捻起一粒棋子放在棋盘上笑道,“我要是不给他,你就要给他,这一次我得看看这小子是不是真的刀枪不入。”

蔡国声诧异的瞥了一眼笑得像个老狐狸的何老爷子,然后盯着棋盘一拍脑袋,“好你个何静之,明明是轮到我的一手,你却偏偏抢了先,还不赶紧把你的那颗子给捡回来。”

何静之嘿嘿的干笑几声,这才把自己的棋子捡了回来。

徐硕挂了电话回了屋里,陆老头眼巴巴的看着徐硕道,“年轻人,你打算这两件多少价钱买?”

丁痞胖在背后冲徐硕伸了个大拇指,徐硕笑了笑,“五十五万,我最多就出这么多。”

陆老头摇了摇头,“感情您是拿我当肥牛儿—开涮?我这些个东西五十五万,年轻人我也不难为你,六十五万你要就拿走,不要就让这丁痞胖带着你除了这个门往左拐去那沈阳道看地摊去。”

徐硕盯着陆老头的脸看了看,看出了一点犹豫之色,就知道这价钱还能往回再压压,就开口道,“我跟你说老人家,我也不说五十五万,您也就别再说六十万,咱们就六十万成交,我也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您要是再往上抬这价钱,我就真的连回去的路费也没了。”

陆老头砸吧砸吧了嘴,摇了摇头。

徐硕也不着急,就在那里抠着指头玩。

过了一会儿,好像那陆老头想通了,一拍大腿,骂道:“卖了,媳妇家娃的,我今天就把这东西给卖了,老祖宗对不起就对不起了,这东西打今儿起就是您的了,不过咱们先说好这钱您可是一分不能少我的。”

徐硕一听这话蹿起身也顾不得那陆老头手上脏不脏,两只手握住,用劲的握了握。

那咱们就这么定了!

第四十章 打眼

一手交货,一手交钱,这事就这么定了,那丁痞胖一个电话打过去又帮徐硕找了个住的地儿,徐硕心里本来就乐滋滋的,再一看丁痞胖这事办的是真不错,就挺高兴,从钱包里又掏出来一千块钱递给丁痞胖,把那丁痞胖乐的都合不住嘴儿,一个劲的夸徐硕眼力劲儿,徐硕想了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打入行以来还真没出过什么错,也就生受了丁痞胖的夸奖。

临出院门的时候,陆老头颤颤巍巍的从床上爬起来,说什么都拦不住,非得把祖宗送出院子,到了院门口,徐硕冲屋里的这两位拱了拱手,笑道,咱们这生意今儿就做成了,等什么时候二位有空来了北京城,我请你们去那东来顺吃涮羊肉。

丁痞胖嘎嘎笑了笑,连忙点头称是。

陆老头到了门口再一看徐硕身边的东西,忍不住又是老泪纵横,呜呜咽咽的哭道,“这祖宗的脸面今天就被我丢尽了,我活着还有个什么意思。”说着话,头就要往门框上撞,徐硕赶紧一手搀住,再看看这情势不对,说不准这老头子再犯了后悔劲儿,再把东西给要回去,那可就亏大发了,于是赶紧冲丁痞胖递了个眼色,丁痞胖会意赶紧搀住陆老头的手,然后冲徐硕道,“徐爷,咱们今天事情归事情,可要是什么时候这老爷子要再想看看他这些个传家的宝贝儿,您可以一定不能藏起来装不认识我们啊!”

徐硕摆了摆手笑道,“不会有这种事,我跟你说,你什么时候想看了去北京找我,只要东西还在我手里,您想怎么看就怎么看。”

陆老头一听这话,瞪大了原本就因为消瘦而显得格外大的眼睛盯着徐硕,抬起一只手指着徐硕道,“你说什么,你还要把这东西再转手给卖了。”

丁痞胖一听这话,一只手赶紧往一旁招了招,徐硕一看提着东西就往巷外走,徐硕走出老远还能听见那陆老头在那喊,“把东西给我拿回来,我不卖了,我他妈的不肖啊,老祖宗啊,我对不起您。”

徐硕看看身后没人追过来,这才舒了一口气,然后松开手把东西放下,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还好自己还年轻,这东西还提得动,不过这手臂酸麻,要是现在换成了何老爷子或者蔡老爷子,这事情估计就黄了。

徐硕再瞅了瞅手里的东西,笑了,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在嘴边点了,常常的吸了一口,瘫坐在地上。

等到养了养精神,徐硕赶紧提着东西七拐八拐的走出巷子,然后跑到路口找了辆车,拉着东西就去了丁痞胖给他定的那个酒店。

到了那个酒店前台一打听,压根就没有说什么有人在这里提前订房间的,徐硕心里就犯了嘀咕,赶紧掏出钱,再找个保安帮着自己把东西搬到房间里。

给了保安二十块钱,徐硕就蹲下身子仔仔细细的盯着床前的那张红木神案,左看右看,是个真玩意,包浆没错,做工也没错,再把椅子翻过来一看,徐硕照着自己的脸就是一耳刮子。

这玩意就是拿那老红木板子贴出来的,估计原本是个这么大的物件,然后时间长了被虫蛀或者什么原因的就剩下一张皮了,被人蒙在做好的家具上面当老东西卖了,徐硕一巴掌拍在神案上,骂了句国骂,可是他这一巴掌下去,神案下面竟然簌簌往下掉白色的粉末,徐硕捏起一点往鼻子前一放,差点气晕了过去,这是檀香粉。

徐硕捶了捶脑袋,二把刀啊,二把刀,真是太拿自己当回事了,自己是被前段时间的那几次斩获弄昏了头,太把自己当回事了,今天这两位估摸着就是天津的套儿爷(专门下套的人),说什么事情一套一套的就是专门蒙自己的,而且那屋里暗,看不大清,陆老头又在那寻死寻活的拉扯,就是想让自己更相信,赶紧买啊,这么明显的事情,自己怎么就没看清楚,徐硕越想越恼火,冲着自己脸上又是一耳刮子,终年打雁,今天却被雁啄瞎了眼。

徐硕想了想,赶紧跑下楼,往那老宅子跑,等跑到了屋里,除了还有那么股子骚臭味,还有那一床旧被褥之外就什么都没了,徐硕就往邻居院子跑去,进去一打听,这些个街坊们根本就没听说这里住过这么两个人,也就是这两天见过一个小伙子和一个老头子来过,徐硕一听这话,知道自己这回是真的坏菜了,连找人都没地儿找去了。

徐硕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进的宾馆,傻傻的躺在床上,脸朝着天花板想看出朵花来,过了一会,徐硕猛的翻身坐起来,从裤兜里掏出陆老头或者说陆老骗子卖给他的那个手串,再仔细看看,那水头是足,可怎么看都感觉怎么邪性,再放在灯光下看看,徐硕一看知道自己这次是真的亏大了,这翡翠倒是翡翠,但是却是个垃圾货,不知道是怎么弄的,会把他做得像老坑水头十足的。

徐硕一拍额头,手上的手串啪的一声掉在了地上,徐硕双手捂住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这时候放在床头的手机嗡嗡的震动起来,徐硕松开手拿起手机一看还是何老爷子的电话。

“阿硕,生意做得怎么样了,我刚在电脑上看,你可是把那四十万一下子全取出去了,买到了什么好东西,说给我老人家听听。”

徐硕拿着电话张了张嘴又闭上,沉默了好久,然后才低低的说道,“老爷子,碰上了套儿爷,东西全是假的,钱也被我花光了,那两个天杀的现在也没了人影。”徐硕越说越委屈,说着说着语调竟然呜咽起来,鼻子一抽一抽的再也说不出话了。

电话那边的何老爷子一听电话这边生意不对,冷哼了一声,“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我看看你还是想想怎么把那些钱还给老蔡的好,哭有个屁用。”

徐硕抹了抹眼角,对着电话那边低声道,“老爷子,您放心,我就是去当土夫子挖坑去也都把蔡老师的钱还上,您给蔡老爷子说说,我一定还他。”

电话那边突然大声骂道,“兔崽子,赶紧给我买张火车票滚回北京,要是去当什么土夫子,你看我不打断了你那两条腿。”

一句话说完,电话就挂了。

挂了电话的何老爷子仿佛做了什么开心的事,哈哈大笑起来,蔡国声白了他一眼,“得瑟,你就知道得瑟,我看你能得瑟到什么时候?”

何老爷子嘿嘿笑了笑。

“我就是得瑟到坟里去,也保准教给那小子的比你教的多。”

第四十一章 而来二十七年矣

同样的一趟车,不一样的心情,来的时候光溜溜不带一物,回去的时候还是光溜溜的不带一物。

同样的包间,同样的火锅,同样的菜,同样的酒,同样的吃饭的人,留到最后的是不一样的心情。

“阿硕,本来以为得再等上一段时间你才能在吃上这东来顺的火锅,没想到这么快就又回来了。”

蔡国声刚说完这话就感觉自己说的不对,抬头一看徐硕原本面无表情的脸现在已经是铁青铁青的,下唇紧紧地咬在嘴里,蔡国声叹了口气,端起酒瓶给徐硕倒了一杯,徐硕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蔡国声分明看见,杯子口沿分明是一点点血红。

何静之瞥了徐硕一眼,皱了皱眉头,夹了筷子羊肉嚼嚼咽了,然后骂道,“年纪轻轻的偏偏做出一副死人脸,谁还没有个打眼的时候,像那老蔡当年还不是在云南栽了个大跟斗,也没见他像你一样的死去活来的,你得知道做咱们这行,要是没个心思,大起大落的,不早就一头磕死在那打了眼的东西上了。”

蔡国声听了这话脸色一下子变了,指着何静之骂道,“老东西,你先别说我,你前几年不是也收了个假货,还是你们荣宝斋自己木板水印的老东西,再说说就前段时间,你不还是栽在那张古画上,被阿硕捡了个大漏。”

蔡国声说完这话往徐硕那边瞅了瞅,却看到徐硕还是面无表情,手里端着酒杯,杯子里的酒像白水一样的喝了下去,蔡国声叹了口气,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看见何静之冲自己摆了摆手,这才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蔡国声摇了摇头,也给自己倒了杯酒,端起来喝了,然后拿着酒杯啪的一声摔在地上,徐硕却像个植物人一样没有一点反应,何静之一双筷子冲徐硕摔了过去,“徐硕,你抬起头,站到墙边上看看镜子里的那个还是你自己么?一点小事都受不了,你对得起那些辛辛苦苦盼着你好的人么?”

徐硕一动不动,任由筷子摔倒脸上,然后拿起桌子上的酒瓶,咕咚咕咚,把酒瓶里剩下的少半瓶酒喝了个精光,打了个酒嗝,拿袖子抹了抹嘴,抬起头,红着眼睛低声道,“我就是知道对不起你们才这样的,我想好好的把事情办好,夸下了海口,说出来的话,吐出来的唾沫,得像个钉子一样钉在地上,才算个男人,我这算什么,自己就是个二把刀,提着一双二五眼,拿别人当棒槌涮,最后没想到自己却成了别人眼里的棒槌。”

徐硕越说眼睛越红,声音也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嘶吼着说出来的。

何静之站起身走到徐硕跟前,拍了拍徐硕的肩膀,“阿硕,饭要一口一口吃,事情要一件一件做,玩咱们这行的谁没有打眼过,别说是我和老蔡,就是这行里的泰山前辈,他也不敢说他这一辈子净是捡漏去了,没有打过一次眼,你年轻,能捡到那么多大漏已经是不容易了,做事情三分看能力,七分看运气,你不是眼力不足,只不过是你运气走了背字,等时来运转了,再抬起头也不晚。”

徐硕红着眼看了看何静之,只看见何静之下巴上的胡子随着说话一翘一翘,像是一个正在嚼食的老山羊,忍不住嘿嘿的笑了起来,何老爷子被徐硕这一出给弄糊涂了,不过也知道能笑出来总比一直板着一张脸好,谁知道刚想完徐硕笑的声音越来越大,渐渐的竟然在笑声里掺杂着哭声,何静之低头看了看正蹲在地上的徐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先笑后哭,以后才知道能天天笑着不容易,才会多个心眼。

蔡国声走到徐硕身边一把把徐硕提了起来,按到旁边的凳子上,然后转身走出了包间的门,过了一会,手里提着两瓶酒走了回来,拧开瓶盖,蔡国声看了看徐硕,从茶几上拿过来三个玻璃杯,一个杯子里倒了满满的一杯,端起一杯放到徐硕面前,再把一杯递给何静之,自己端起一杯仰头灌下,然后吸了口凉气,把喝光的杯子往下倒倒示意自己已经喝完,然后说道:“今天不醉不归。”

又是三瓶酒喝完,才也差不多吃了个干净,不过这次倒下的不是蔡国声和何静之,而是徐硕,看了看已经躺在桌子下的徐硕,蔡国声笑道,“哭哭笑笑,这心底的怨气总算是发泄出来,老何,你这次的点子实在是狠了点,你也不想想,要是阿硕挺不过来这一关怎么办?”

何静之嘿嘿笑了笑,“重症用猛药,乱世用重典,不用一剂猛药怎么能叫他醒过来,知道现在是有真东西,但更多的确是假东西,不多长个心眼,难道等到以后吃更大的亏。”

蔡国声从桌子上的盘子里捡起一粒花生米扔进嘴里,然后在从几个空瓶里倒出来一点点酒液趁着花生米在嘴里的余味咽了下去,何静之看着蔡国声的样子,翻了个白眼,“你就那么欠那一点酒喝?”

蔡国声摆了摆手,笑道:“你不懂,我以前冬天在一个小摊子上喝酒,那老板应该是金圣叹的后人,他说他老祖宗一辈子都在琢磨花生米和臭豆干一起吃有核桃的滋味,他自己是没琢磨出来这点,但是却琢磨出来,先一口喝的酒越烈,这第二口吃的花生米就越香。”

何静之点了点头笑道,“这人世之事大抵都不过如此,多经锤炼敲打,才能多出来点出息,这阿硕不就是粒花生米么?”

蔡国声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放在嘴边抽了一口,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气,然后冲蔡国声正色道,“你这么处心积虑的雕琢阿硕,难道就是看这小子顺眼,还是想让他把你的挑子接过去?”

何静之摇了摇头,叹道,“我还没那么大能耐,我就是想看看这么好的一棵苗子,到底以后能长成什么样?就算是要雕琢,依我说,这事情轮不到我何静之,更轮不到你蔡国声。”

话说完,何静之冲蔡国声伸了伸手,蔡国声茫然不知其意。

何静之眉头一皱,骂道,“我是想问你要棵烟。”

蔡国声一愣,然后眉开眼笑,掏出一根烟扔给何静之。

看着正在吞云吐雾的何静之,蔡国声突然觉得这何静之并不是已经二三十年没抽过烟的人,也突然记起第一次见何静之抽烟的时间。

而来三九有二十七年矣。

PS:小农很累!

第四十二章 劝学

一觉醒来,徐硕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陌生的床上,往四周看了看颇为陌生,这时候鼻尖传来了一股熟悉的香味,徐硕深深地嗅了一口,苦笑了一声。

敢情这两个老爷子是错把他送进了夏墨的房间里了。

宿醉之后头疼欲裂,徐硕强撑着身子靠在床头上,往窗外看了看,却感觉屋里一片昏暗,原来是拉住了窗帘,徐硕撑着身子走下床,缓步走到窗前,一把把窗帘扯开,顿时外面刺目的阳光射了进来,徐硕抬起一只手遮住眼睛,往外面看了看,已是中午时分,徐硕摇了摇头,推开门走出了卧室,到了客厅里躺在沙发上怔怔的看着摆在客厅里的那张红木神案。

良久之后徐硕站起身,费力的把神案搬进了自己的房间,然后手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那个手串,戴在自己手腕上,抬起手放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了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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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宝斋里何老爷子正在手捧着一本《青囊经》在仔仔细细的翻看着,这时候门吱的一声被人推开,何老爷子合上书抬起头看了看,然后低下头翻来书才轻声说:“过来了!”

门口的来人走到何静之身边把何静之手里拿着的书拿起来看看,然后摇了摇头,笑道,“没来由的看什么这种东西,这种书不是你想看就能看的,就算是你天天看,可是又能看出个什么来。”

何静之抬起头盯着来人看了看,然后笑了笑,把身子斜靠在桌子上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口,这才说道:“我听人说你不能走出咱们这皇城一步,在这也住了十年有余了,怎么今天这么有空会来看看当年你的手下败将,不要说是念着旧时情分才来看我的,我知道你不是个念旧的人,你就直说是什么事情好了。”

来人拎起桌子上的茶壶再翻开一个茶碗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放在鼻尖闻了闻,摇了摇头,“这好好地一壶杨梅岭的明前杨梅岭的龙井茶能被你泡成这个样子也真是不易了。”

何老爷子也不生气,淡淡的说道,“你爱喝就喝,不爱喝就泼了,没来由的不要腌臜我,或者你也可以自己在泡一壶。”

来人还果真把一碗茶倒了个精光,然后冲何静之问道,“你那茶叶放到哪里了?”

何静之抬手指了指,来人走过去打开纸包捏了一撮放进杯碗里,然后浇上热水再拿盖子一滗,在提起壶在手里晃了一圈,水壶里的水从壶口流了出来,顺着杯沿缓缓地流进了杯里,再拿起盖子盖住一捂,转过身把水壶放回来火炉上,再回头是却看不到了杯子的踪迹。

来人扭头一看看见何静之正拿着茶碗掀开盖子吹着热气,来人摇了摇头,但也无法就只好再给自己照原样冲上一杯。

何静之抿了一小口,笑道:“现如今能把这热水顺着杯沿按圆周均匀浇下的也估计就只有你一个了,能喝上一碗你泡的茶也不容易,你说什么事情吧,不管能不能做到,我出十二分力。”

来人摇了摇头,拿着盖子刮了刮茶沫,喝了一口茶。

“要是真是有什么难事,我也就不来找你,找你你也出不上什么力,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只要这件事情你办好了,以前的事情咱们就两清了。”

何静之端着茶碗的手抖了抖,然后把茶碗放下,扭过头脸上略带着激动的神色道:“什么事情,你说!”

来人摆了摆手,“天津的事情是你派人干的吧?”

何静之点了点头,“你给阿硕的手串我看见了,天津的事情是绝了点,但是也是为了雕琢雕琢他的性子。”

来人叹了口气,“我以为过了二十七年了,你总能长进一点,谁知道还是和当年一样,没一点长进,做什么事情还是自以为,不要总是认为自己做的事情都是为别人好,依我看,不过是为了满足你那么一点点的优越感。”

何静之抿了抿嘴唇,没吭声。

来人重重的放下茶碗,歪着头颇为玩味的看了看何静之的神色,却看不出一点点不平静的样子,就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何静之把碗里的茶一口气喝了个精光,甚至连碗里的一点茶叶都嚼嚼咽了,然后歪着头盯着来人,“你不也还是那个样子,我总以为十年总能打磨打磨你,可没想到,还是这么个样子,好像全世界人都是欠你的,所有人都是错的,只有你一个人是对的。”

来人不说话,盯着何静之的眼睛看了看,咬了咬嘴唇,然后淡淡的挤出几个字,“不要让阿硕再在你这里呆着了,让他去跟着老蔡上几天学,老蔡虽然不长进,但是眼力劲比你这个二五眼确是好出不少,在你这里不会有长进。”

何静之手握着杯子,点了点头,来人叹了口气,“你不要以为是我在逼你,我不过也是受人之托。”

何静之盯着来人的背影渐渐走出店外,手里的杯子嘎嘣一声,顿时四分五裂。

门又是吱的一声被人推开,正在低着头看着地上淌着的茶水的何静之低声道,“不是走了么,怎么又回来,还有什么事情要交代的?”

徐硕颇为诧异的盯着何静之看了看,笑道,“老爷子,怎么刚才有人来?”

话说完一低头看到地上的茶碗碎片和茶叶子,徐硕赶紧找了个扫把把地上扫了扫,何老爷子看着正在把垃圾往垃圾篓里倒的徐硕的背影说道,“阿硕,我想了想,你还是不怎么合适在这里做下去了。”

徐硕的动作一愣,然后低声哦了一声,“知道了,您放心,欠店里的钱我会慢慢还上的。”

何静之摇了摇头,“你这孩子在想什么呢,我又不是让你走,只不过是给你找了个新营生,让你去跟着老蔡去念书。”

“念书?!”

徐硕仿佛听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手一抖,手里的东西全部掉到了地上。

何静之诧异的看着徐硕的表情,狐疑的说道,“对啊,就是去念书。”

徐硕叹了口气,转过身苦着脸问道,“老爷子,能不去么?”

何老爷子,“......”

他却不知道这徐硕在前世的时候是个一看书就犯困的主,现在好不容易来了这边,却又要逼着他去上学,岂不是比杀了他还难受。

PS:这一章是在中午靠午休的时间挤出来的,中午去拍作业,到两点半才回来,然后二点半到三点四十码出来的,然后去上课再去拍作业直到现在才回来,还没吃饭,这章水了,先将就着看,从明天开始每天最少50006000,对大家说声抱歉!

第四十三章 鱼跃龙门

悲悲催催的徐硕在何老爷子要么现在就把钱给清了,要么就去上学的逼迫下,最终还是答应了这个看似很公平的协议,开始了他的旁听生涯,或者说是求学之路。

去听讲座和每天去上课的生活是不一样的,虽然徐硕已经感觉十分对不起何静之,但是还是接受了何静之跟他说的每个月开始给他发的助学金性质的工资1000块钱,徐硕虽然很想拒绝何老爷子的好意,但是他也明白早已经把夏墨留给自己的那些钱花光之后自己的处境会有多惨,他只能在心里默默想,把每一笔钱的动向都记下来,等将来再还给何静之,而且每天再来荣宝斋一趟把店面收拾一下。即使是做些极不能显见的事情,至少能让自己那这些钱的时候心里稍微的舒服一点。

在上了一节《考古学理论导论》之后徐硕才明白,自己原来距离那个自己原本期待的那个点相差得有多远,学院派和实践派的差异就在此处,学院派几乎所有的东西都能说出来一点,但是要是让他真正的去鉴别一件东西的真伪的时候才会发现自己的那些知识带给自己的也仅仅是能够在自己翻看它的时候给自己讲出怎么样才能找到赝品的一些方法,而去真正的检验考研的还是你的一双眼睛,所以在古玩这个行当,不是说所有的专家都是年龄大的老人,但是成功的那几个一般都是在真品堆里混出来的,不是他们有多的用功或者努力,而是当你生活在一个真实的世界习惯了之后,你再去接触一个真假混杂的世界,你就会发现那些错误的虚假的东西会在你的心里被无限的扩大,就那么刺眼的摆在你最能发现的地方。而且最重要的是,徐硕发现原来来上课也并不是一件就是那么枯燥的事情,这里有所谓的多媒体,有所谓的短片,而这些都不是以前所能拥有的,你不想在文字中看到的,他可以用图片或者影像声音来展示给你,最最重要的是这里的老师不会像自己老爹那样只要自己稍微有一点点的懈怠就会把戒尺敲在自己头上。

在上第二节课的时候,徐硕更是被大大的震惊一下,再把他送进校园前,何老爷子的话仍在他的耳边,“进了学校,听得最多的不一定非得是蔡国声的课,而是一个叫卜筮的人的课。”,果不其然的如同何老爷子所说的那样,这是一个让你值得去听去记录的课程。

“记得当我们的某种生活快要结束的时候,人总是会处于某种焦虑不安的状态下,总是有难以莫名的烦躁或者焦虑向你的大脑袭来,倒不是为了以后生活的好坏而烦恼,而是考虑即将开始的生活里自己究竟该做些什么,能做些什么?也许现在的估计并不是很乐观,也许你会发现当你走出这做校园的时候你所做的和你所学的并不是一个一样的东西,甚至只是为别人提供研究的素材而已!几乎所有人都希望自己在自己所喜欢的领域里做出来那么一星半点的成就出来,可是我们面前的那些先生们都是高山仰止,难以超越,这种困惑会很明显,可是等你到了40岁或者50岁的时候,你会发现在过去的二十多年时间里,这种困惑几乎已经在时间里荡然无存,不是说你已经很成功的做出些什么来,而是你会发现你们所活的终归是长一点,而这个世界在前二十年是属于他们的,而在这以后的二十年是属于你们的。”

这就是在课堂伊始的时候那个卜筮的老师说的第一番话,徐硕没有像其他的学生那样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哗哗的鼓掌,而是在想,是否能够像这个学校一直在标榜的那样做到自由之思想,独立之精神,这个世界未来是我们的,但是也只是属于我们其中的一小部分人的,而更多的只是现在坐在这里一无所思,热血磅礴的那些一无所成的人到中年的年轻人罢了。

走出课堂的时候,徐硕突然感觉自己以前所想过的东西基本上都是错误的,也许能够做个像老爹那样的文化人也并不是什么坏事,甚至,也许,还会有那么一点点的成就感。

当徐硕在第二天早上在荣宝斋打扫的时候把这句话说给何静之何老爷子的时候,何老爷子笑道,“做个文化人干什么?”

徐硕摸了摸头,竟然带着那么一点害羞的说,“等以后有孩子的时候可以把现在记下的东西一点点的告诉他们,最起码能够给那几个小兔崽子讲出个好听的故事。”

何老爷子拍着大腿哈哈大笑,“若是老蔡听见你说的这话,不大耳刮子抽你脸上,不过你说的这话我乐意,做个文化人,最重要的不还是把自己年轻时候闯过的祸,做过的那些个好事情能当个好故事好好地讲出来,讲给那些想听你好好地给他们讲故事的人听听。”

一星期之后在上蔡国声老爷子的课的时候,蔡国声看着这个坐在后排拿支笔坐在第一排若有所思的想着些什么的徐硕的时候,突然想让他说说关于他对于自己这门课的看法,等徐硕说完之后,蔡国声突然觉得这个阿硕已经不是几个月前在东来顺醉的死去活来的阿硕,而是变得自己都稍稍有点意外的成熟或者什么。

下课之后蔡国声把徐硕留了下来,让他跟自己出去吃碗饭。

“阿硕,你说这里人多么?”

蔡国声指着北京大学大门里进进出出的人流笑着问道。

徐硕点了点头,这人流量是很大,不过也是在情理之中。蔡国声看了看徐硕的表情,然后笑道,”阿硕,你知道为什么每一年都会有那么多的学生拼了命的挤得头破血流的来走这座独木桥,来争来上进入这个学校大门的学生的人数么?”

徐硕摇了摇头。

“每一年几乎都有将近九百万的人参加高考,而我们身后的这个学校每一年所录取的只有2650个人,我不能说参加高考的学生百分之百的都想来到这个学校,但是我可以说,至少有七成的人是想来这个学校的,那么就是有六百三十万人想来这个学校,可是它每一年只录取2650个学生,所以这里的每一个学生不一定能说是万里挑一,但是每两千个录取一个的比例说成是千里挑一还是可以的,他们这里面有一大部分人也不仅是为了这所学校能教给他们什么而来上的,而是想着从这里出去以后可以做出来点什么事情,所以你不要以为,你比他们早学一点就感觉自己比他们优越些什么,你要想想你比他们缺些什么,而不是你比他们多些什么,你要记得你现在垂头后退一小步,只是为了以后再抬起头时,笑的可以更灿烂一点!”

徐硕把头靠在靠枕上,低声说道,“从我走进这个校门的时候,我就再没有想过我比他们多些什么,而是想我比他们少些什么,我想我现在往后退一小步,不是为了别的,只是为了以后再抬起头时,可以显得倔强一些。”

蔡国声回头看了看一脸倦色靠在靠枕上的徐硕,突然感觉自己似乎忘了,现在坐在自己车里的这个孩子每天泡在图书馆里的时间似乎已经超过了年轻时候的自己。

PS:不知道看我书的有没有高三党,但是知道快高三了,谨以此章以及本章题目送给那些高三党们,你们不容易,希望都能鱼跃龙门!!!

第四十四章 无所畏惧

徐硕一边往嘴里扒饭,一边夸刘兰的手艺好,刘兰一脸慈爱的看了看正在狼吞虎咽的徐硕,“慢点吃,别噎着。

纳兰容若本来正拿着一张报纸在看着听了刘兰这话禁不住抬起头看了看徐硕,低声道,“整个的就是一饿死鬼转世的,没他妈半点出息。”

徐硕鼓着腮帮子,用劲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这才道,“不是我饿,是干妈做的东西太好吃,要不然我也不会这个样子。”

刘兰扭过头狠狠地瞪了纳兰容若两眼,“闭上你的嘴吧,老老实实看你的报纸,不说些风凉话舌头会短些么?!”

纳兰容若沮丧的低下头,知道自己在这个家里的地位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牢牢的占据着男主人的地位,看了两眼报纸,终于按捺不住心里的幽怨,低声嘀咕道,“马屁精,就知道拍马屁,最后挨涮的还是老子。”

徐硕噗嗤一声,嘴里的面条长长地溜出来一根,刘兰往纳兰容若方向看了看,皱了皱眉头,纳兰容若赶紧把报纸举起来挡住自己的脸,低声不说话。

一顿饭就在稍带些温馨,还稍带那么一点纳兰容若的幽怨中度过,吃完了饭,徐硕赶紧端着碗和盘子进了厨房,拧开水龙头把三人的碗都给刷了。

再走回客厅看到刘兰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纳兰容若一人在客厅里似笑非笑的盯着自己。

徐硕被纳兰容若的眼神看得有些起鸡皮疙瘩,小声问道,“干爹,你这是要干什么?”

纳兰容若伸出手晃了晃,徐硕会意赶紧递过去一支烟,然后再恭恭敬敬的拿打火机点了,纳兰容若嘿嘿的笑了笑,“看起来有个儿子也不错,至少还有个人替你点烟。”

徐硕一阵无语,难道自己这干儿子的作用就这么一点,藏烟和点火么。

纳兰容若抽了一口烟,把头抬起来吐了个烟圈,然后低下头示意徐硕给自己也点上一根。

纳兰容若看了看并没有一丝一毫抽烟欲望的徐硕问道,“你怎么不抽?”

徐硕摇了摇头,”不抽,有心事的时候抽一根,高兴的时候抽一根,其余的基本不抽。“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不抽也是好的,至少能讨你干妈欢喜。”

徐硕嘿嘿笑了几声,没搭话。

“最近去上几天学,感觉怎么样?”

徐硕抬起头诧异的盯着纳兰容若,要知道这次去天津和回北京之后去北大旁听的事情他并没有告诉刘兰和纳兰容若,可是这纳兰容若怎么知道的。

看了看徐硕一脸困惑的表情,纳兰容若挥了挥手,“你别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只需要告诉我,你感觉怎么样就行了。”

“还行吧,最少感觉知道了很多自己以前并不知道的东西,特别是一些关于石器时代还有清中后期的东西,感觉有人指路的话,的确会比自己一个人摸索着走来的快许多。”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你得趁着这段时间多看些东西,多学点东西,不光是这个古玩这一行的,那些经济的,外语的,还有那些杂七杂八的玄学什么的最好也都自己再去涉猎一点。”

徐硕摇了摇头,“光这几个就已经快招架不住了,如果再加上别的,估计就一点功夫都没了。”

纳兰容若摇了摇头,“没志气,别人能熬得住,你就熬不住么,年纪轻轻的不能像个几十岁的人一样没有一点斗志。”

徐硕嗯了一声点了点头,低声说,“记下了。”

纳兰容若这才满意的笑笑,然后抽了一口烟,看了看脸上稍带颓色的徐硕低声说,“你不要以为是我在逼你,你得知道你因为一无所有,所以你便可以无所畏惧,而这个就是你现在唯一所能拥有的。”

徐硕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塞到嘴里点了,抽了一口,这一老一少便终于再不说一话,等到一根烟了,徐硕把烟头摁熄在一个一次性水杯里,站起身往周围看了看,低声对纳兰容若说,“干爹,我得走了,等我干妈回来了,您跟她说一声。”

纳兰容若指了指放在茶几上的泡着烟头的一次性纸杯,徐硕会意走过去端起来,刚走了两步听到后面传来一句。

“你想不想知道天津的事情是哪个做的?”

徐硕回过头看着一脸风轻云淡的纳兰容若摇了摇头,“不管是谁做的,总是我自己打了眼,怪不得别人。”

纳兰容若嗯了一声摆了摆手,“滚吧。”

徐硕笑笑赶紧推开门,这时候身后又传来了一句,“看看北大有没有漂亮的女生,有的话找一个领回来,你干妈急着抱干孙子呢。”

徐硕一愣差点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走出楼道之后徐硕总感觉似乎忘记了些什么,可是又想不起来,走了一会,才一拍后脑勺,“夏墨不也是在北大上学么,不来荣宝斋,总归会在北大吧!”

徐硕走了好久之后,刘兰才从门外回来,看了看客厅里还在看报纸的纳兰容若,问道,“阿硕走了么?”

纳兰容若放下报纸冲刘兰点了点头,“走了,临到走了还在客厅里抽了支烟来诱惑我,不过还好我意志力还是比较强的,没有被他的诱惑到。”

刘兰皱了皱眉头,看了看纳兰容若脚下的一点烟灰,“以后抽完烟,想编排的时候记住先把东西打扫干净了然后再编,否则别人一眼看出来了,你说的这些话还有什么意思。”

纳兰容若顺着刘兰的目光往脚下看看,嘴里嘟囔道,“阿硕这小子,临走了还阴我一刀,真不厚道。”

刘兰没说话走到纳兰容若面前坐下,默默地盯着纳兰容若,纳兰容若看了看刘兰的表情,赶紧把报纸放下,把屁股挪到刘兰身边,拍了拍刘兰的肩膀笑眯眯的说,“老婆,能不能跟你商量个事情,咱们能不能不去卖小吃了,钱又不是不够花,你在家做饭给阿硕那小子和我吃,不是也挺好么。”

刘兰笑眯眯的看了看纳兰容若,纳兰容若突然觉得后背发凉,连忙摆手,“好吧,我说错了,咱们还是卖小吃吧,我不怕累。”

“那你还不赶紧去择菜去?!”

垂头丧气吃了个憋的纳兰容若搬着一个小马扎进了厨房,看着厨房角落里堆着的青菜,近似于神经质的拿起一棵青菜啪的一声撕成两半。

“臭小子。”

走在校园里的徐硕连连打了两个阿嚏,揉了揉鼻子,暗暗纳闷,怎么一到这北大校园里,这鼻子就好像什么一样,总是阿嚏一个接一个的。

徐硕一路上又是像第一次来北大听讲座的时候一样,一个接一个打听经济系的位置,东绕七绕绕了半天才知道路边有路牌的指示,其实自己大可不必一个一个的拉着人问的。

于是在经济系上课的楼下就多了一个坐在台阶上左顾右盼的年轻人。

其实徐硕也不知道夏墨到底在没在这座大楼里上课,只是凭着感觉在这里等,而且心中想的是一天等不到就等两天,两天等不到就等三天,三天等不到就等一星期,反正书是在哪里都能看的。

手捧着一本《中国大百科全书文物·博物馆卷》傻傻的坐在台阶上一页一页的翻看着,所有应该记录的都记在身边的一个小本子上,这一点是蔡国声交代他的,重要的,不懂的,都是你应该记下的,老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徐硕不是天才,只是一个吃了大亏,才想着要拼命的年轻人。

滴零零的下课铃声响了起来,徐硕站起身走到花坛边站定,一双眼往走出教学楼的学生脸上打量去。

第四十五章 纵使相逢应不识

(什么都不求了,明天一过,所有的事情都告一段落,可以安安心心的码出来东西了)

徐硕想了想,从口袋掏出手机按下了一条短信。

在哪里呢?

良久之后,手机嗡嗡的响起。

在学校,怎么了?

能来看看你么?

......

徐硕看了看这个满是省略号的短信,把手机装进口袋,既然你不相信,那么我就给你一个惊喜,徐硕转身走到路中央,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的脸庞。

一般情况下学校下课的时候大多都是三五成群,人潮如海。

徐硕就这么站在人流当中,一双眼睛无所顾忌的往从自己身边过去的人脸上扫去。

如果这一幕被放到某些学电影制作的学生手里,如果站在人流中间的年轻人手里能再捧上一大束玫瑰花,把这段拍下来之后,在做后期的时候把帧数调快,那么一直站在人潮中间不动的年轻人便会特别的凸现出来,然后这就是一个唯美的爱情片所必要的场景。

十五分钟后,人潮散尽,徐硕揉了揉已经因为左摇右摆而导致的酸麻不堪的脖子,缓缓的再走回花坛边,怅怅然的望了望天,突然很有种想抽烟的感觉。

就在低下头从口袋里掏东西的瞬间,耳边突然传来一阵熟悉的声音。

徐硕抬起头,三四个女孩子笑着说着从楼梯口走了出来,徐硕站起身走到路旁。

女孩脸上笑容依旧。

擦肩而过。

徐硕怔怔的往前走了几步,声音有点颤抖,与其说是叫人,不如说是喃喃自语来的更合适一点。

“夏墨,是你么?”

云淡风轻,寂寥无声。

看着女孩子的背影消失在路口尽头,徐硕咬了咬嘴唇,走到花坛边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了。

一根接一根,一包烟下去了多半包。

也许是夏墨没认出自己,也许是自己喊的声音太小,也许只不过是长的相像的两个人,也许是夏墨腼腆,也许是,但最有可能的是像自己这样尘满面,鬓如霜,所以才会纵使相逢才应不识吧。

终我如今二十三年所做的,也不过是在等待罢了,小时候等待母亲喂自己的母乳,稍大点等自己什么时候能长大,再大点等父亲什么时候不打骂自己,而剩下的这些年不妨就再用来等,等我在你背后低声喊一声夏墨,而你能回过头来对我笑靥如花。

徐硕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就想这么愣愣的坐在这里坐上一会,突然肩膀上感觉被一只手拍了一下,徐硕回头看了一下,是一个老头儿。

徐硕扬起脸笑笑,“老人家,有什么事情么?”

老头儿指了指徐硕手里的烟笑道,“胆子不小啊,敢坐在这教学楼下抽烟,我到现在还没有见过那个学生能这么随意。”

徐硕摇了摇头,一脸惊异,“难道这里不能抽烟么?”

老头儿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坐到徐硕旁边,从徐硕膝盖上放的烟盒里抽出来一根,拿着看了看,然后手一摊,徐硕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这时候他突然想到了纳兰容若给他讲的那个几等烟民的故事,禁不住笑了起来。

老头儿拿打火机把烟点了,看着徐硕纳闷的问道,“怎么了,笑得这么开心?”

徐硕摇了摇头,“没怎么,就是想到了一个笑话。”

老头儿笑了,“小伙子,什么笑话,讲出来给我听听。”

于是徐硕便把纳兰容若说的那些个烟民分级的事情说了一遍,看得出来这老头儿也是听说过徐硕说的这个笑话的,徐硕刚说了个一等烟民,老头就摆了摆手嘿嘿直笑,“别说了,我知道了,不就是想说我是四等烟民没烟没火么。”

徐硕干笑了几声,不吭声了,老头子瞅了瞅徐硕,“有什么心事么,能不能给我老头子说说?”

徐硕摇了摇头,“也算不上什么事情,就是一点小小的心事,也没什么说出来的必要,不过就是自己多坚持坚持就能做到。”

老头儿点了点头,冲徐硕伸了个大拇指,“不错,就像老头子我,就一点也不敢去参加那什么体检,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要是什么都不知道还好一点,去一检查,嘿,全身上下都是毛病,让你戒烟,让你戒酒,让你戒荤,戒来戒去,戒到最后,剩下要被戒掉的估计就是我这条老命了,所以我从来不去参加那什么体检,生死由命,我懒得去管,什么时候阎王爷收我了,就让他自己个儿屁颠屁颠跑来接我,要是懒得看我这老头子,我也不去给自己添堵。”

这才是真洒脱,徐硕听了老头儿这话之后第一反应就是这句话,然后就想到等回去的时候把这些话说给何静之何老爷子听听。

一根烟抽完老头拍了拍屁股站起来,打量了徐硕几眼,然后讪讪的问道,“小伙子,你真的不认识我么?”

徐硕摇了摇头,然后颇有些好奇的问道,“您是谁,我为什么一定要认识你?”

老头儿拍了拍胸口笑了,“有意思,有意思,我是谁,你又凭什么非得认识我不可,说得好,小伙子,你是哪个院的学生?”

徐硕摇了摇头,“我不是学生,我是来旁听的,才来也不过一星期。”

老头儿哦了一声,“以后没事的时候来朗润园十三号楼找我,还有小伙子你不要怪我老人家多嘴,年轻的时候总是想谋段好姻缘是没错,不过别因为这事情扰乱了你自己今后想走的路子,年轻不容易,我活到现在八九十岁,心里想的记得的还是年轻时候记住的那些东西。”

老头儿说完这些话就拄着个拐棍一摇三晃的转身走开,徐硕看着老头儿的背影突然想,等自己到八九十岁的时候能不能也像这老头儿这样,不执迷,不执著,不执拗,不多想,就是简简单单的走完这剩下的没几年的时间。

女生宿舍窗户前面是大片的树林,但是在冬季没有一丁点的绿色,只有荒凉的灰黄色,北京哪里都好,就是风沙这点不好,每年总有那么几段时间,从内蒙刮来的黄沙覆盖整个京城,一个女孩子站在窗口盯着经济系教学楼的方向,一动不动。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女孩身后正在照着镜子于自己脸上一颗青春美丽疙瘩豆斗智斗勇的室友才发现女孩就那么一丁点都不动的站在那里已经那么久了,才颇为关心的走到女孩身边拍了拍女孩的肩膀,“小墨,在看什么呢?那么专心?”

扭过脸看着室友好奇的眼睛,女孩子笑的就像三月的春花般灿烂。

“在看一个要长大了的孩子的野心和梦想。”

室友切了一声,撇了撇嘴,“不就是思春么,还说得那么委婉。”

女孩没搭腔,转过身把头伸出宿舍楼,闭上眼睛,任凭风沙吹在脸上。

今天这事是我欠你的,以后我再给你还回去。

徐硕似乎忘记了那个小女孩再给他手链的时候说的黑曜石能冲邪避煞,送他这个就当是她姐姐替他挡些灾厄。

徐硕似乎更忘了,一个能在北京寒冷的冬天里分给他一床被褥,在临走之时在他枕头下面塞了一沓钱,一个教了他那么多东西的女孩子就算再怎么可恶,也不会只因为一点点所谓的面子做到纵使相逢应不识。

女孩子把手伸出窗户,做出一个拥抱状,很用力,很用力,似乎是想把身前的空气当成某个人的存在紧紧的拥入怀中。

猜不透,看不透,只有女孩子手腕上一串西瓜碧玺在闪着幽幽的光。

第四十六章 风雪夜带刀(上)

黑云压城城欲摧。

十五日,晴,有风,地官降下,定人间善恶,有血光,忌远行,宜诵经解灾。

李青羊蹲坐在一个逼仄的小房间里,双手捧着一碗桶面,吸溜吸溜的吃着,吃完了面条李青羊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走到墙角掀开窗帘的一角,脚尖一挑把脚下的一个军用望远镜挑起来抓在手里,眯紧了狭长的双眸,往对面房子里看了看。

窗子对面的男人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把手里拿着的书放下抬起头往李青羊这边看了看。

李青羊一闪身,手放下,窗帘放下。

夜晚到九点多的时候,山西朔州干冷了一个冬天的天空竟然突兀的下起了鹅毛大雪,雪势极猛,似乎是将整整一个冬季的怨气完全憋闷到了这一个晚上倾泻出来,正是应了岑嘉州那句“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

雪花一飘起,这个原本就不是怎么繁华的小城似乎就更加安静一点,原本人们被那一冬半死不活的天气折磨的差不多没有了的懒散之气又上涌出来。

李青羊掀开窗帘看了看路上越来越少的行人,转过头,走到床头柜里,拉出一只纸箱,从里面掏出剩下的最后一包方便面,一把握碎了,一把把往嘴里塞去,吃完了面倒了杯热水喝了,然后掏出一条毛巾把房间里所有摸过的东西擦了一个遍,然后再拿出一个小塑料袋子把抽剩下的烟头装好,倒进马桶里冲进下水道,提着纸箱子走到门口看了看已经被自己打扫的不留下一丝曾经住过人的痕迹的小房子。

提着纸箱子低着头走在路上的李青羊并不眨眼,更多像是一个准备去倒垃圾的年轻人,走到楼对面,李青羊抬起头往山看了看,从纸箱子里掏出来一点东西塞在腿上,然后往四周看了看悄悄地摸进了楼道。

拐角处一翻身,闪到一个人身后,手往前一伸拉住脖子,往后用力一扭,轻轻喀的一声,李青羊手一松,一个黑影像是一根软面条一样软溜溜的滑下,李青羊皱了皱眉头,有点狐疑的往楼上再看了一眼。

没道理这么菜的,事出反常必有妖。

在一路往上,竟然连一个鬼影子都没有遇到,李青羊尽可能的小声的挪动着步子往门口靠近。

门没有锁,甚至还留着一条小小的缝,李青羊从门缝里往里面看了看,除了看到半张摆满了菜桌子和一个空着的椅子之外什么也看不到。

李青羊犹豫了一下,蹑手蹑脚的准备往楼下走去。

这时候门里面不冷不热的传来一句话,“你从上海一直跟着我跟到这里,这么冷的天,你不进来喝一杯,就要走,是不是也太小瞧我莫自劳了?”

李青羊转过身,伸出一只脚轻轻的踢开门,然后用余光往屋里瞥了一瞥,除了自己刚才没看到的那半张桌子那边坐着的一个中年男人之外,就再也没了别人。

李青羊这才走进了屋子。

桌子旁的中年男人看这李青羊笑道,“你不感觉你太小心了点,放心,我既然让你进了这个屋子就不会动你。”

李青羊走桌子旁往四周看了看,“我欠别人的东西还没有还,总不能死得太早了。”

莫自劳没说话,手往自己对面的位子指了指,“坐吧,放心,你应该也看过我的资料,应该知道,我很少有说话不算话的时候。”

李青羊摇了摇头,“很少是很少,没有是没有,这是两码事。”

中年男人听了这话哑然失笑,拿着筷子夹了点菜放进嘴里嚼了嚼,这才问道,“我就问你一句话,雇你来杀我的是谁?”

“没有这个规矩,我要是说了,以后就不用在这行里混了。”

中年男人端着酒杯笑盈盈的说道,“要是以后就干不了这行了是不是就能说出来。”

李青羊瞳孔一缩,手往腿上一伸,掏出来了一把匕首,身子一蹿,到了莫自劳的身边的时候,匕首堪堪只隔一线就是莫自劳脖颈上的大动脉。

莫自劳不惊不惧,手里端着的一杯沙棘汁没有半点摇晃,往嘴边送去。

“你不怕死?”

莫自劳端着沙棘汁喝了一口,喉结滚动的时候,脖子被匕首的刃尖划出了一丝血线,莫自劳似是浑然不觉,两个人就那么僵持着,李青羊突然感觉自己手里的资料对这个男人介绍的还是不够清楚。

莫自劳把一杯沙棘汁喝光之后,伸出手轻轻推开李青羊搁在脖子上的匕首,然后从桌子上拿起一张湿纸巾往脖子上擦了擦,也没看擦完之后直接丢到身旁的一个垃圾桶里,手一伸指着对面的凳子道,“坐。”

这次李青羊没有拒绝,走到桌子对面坐下,莫自劳笑道,“这才像个男人,我大开房门把你迎进来,你却舞枪弄刀的,像什么样子,今天咱们只吃饭,饭吃完,你走,我还在这里,你要杀我,我不拦你,不过到时候得看你自己的本事了。”

李青羊看了看桌子上的菜,咽了口口水,他的确已经很久没有吃过一顿像样的饭了,莫自劳笑道,“别客气,你也看了,我自己刚才也吃了,别怕这饭菜里有毒,下三烂的手段我不会做。”

李青羊一只手端起米饭,一只手拿着一双筷子,对着桌子上的饭菜开始了扫荡。莫自劳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夹着才往嘴里送,每一盘都动一点,一样不落下。

李青羊吃饭快,桌子上的菜一会儿工夫就被吃的八八九九,莫自劳看了看李青羊,问道,“吃饱了没有,要不我再让人送过来几个。”

李青羊摇了摇头,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抬起头看着莫自劳。

“你为什么一点都不怕我真的下狠手,趁着这会没人,把事情做了然后回去拿东西。”

“现在的青狼不是以前的青狼了,你在上海的事情我听说了,以前青狼杀人是为了别人杀人,现在青狼杀人是为了自己杀人,总归是不一样的。”

李青羊抬起头盯着莫自劳,眸子里满是一种看不懂的光。

“你知道是哪个畜生做的么?”

莫自劳摇了摇头,“不知道,不过该杀的你应该也都杀了,再往下查也查不出来什么,不过你要是还是不放心,我找人给你打听下。”

“拿什么换?”

莫自劳摆了摆手,“不用换,你也没什么东西好拿来和我换的。”

“想杀你的人的资料,换么?”

莫自劳站起身手撑着身子,盯着李青羊仔仔细细的看了看,然后说道,“想杀我的无非也就是那几个人,不过是想在这次新一轮的整改里想把我拉下马的那几个人。不过话说回来,你就那么不想欠我一丁点的人情?”

李青羊摇了摇头,“我欠别人的已经够多了,人情多了,还不起。”

莫自劳嘿嘿笑了笑,“你越是这么说,我就是越想知道,是谁能让一匹孤狼欠他那么多人情?”

李青羊没吭声,莫自劳也不吭声,良久之后,李青羊抬起头。

“我帮你杀了想让我杀你的人,你帮我打听那件事情。”

莫自劳点了点头,端起桌子上的沙棘汁给李青羊倒了一杯,李青羊没端,转身转身走出了屋子。

莫自劳盯着李青羊的背影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一个好像无论何时无论何地都披着一件军大衣的祈疯子从里间走了出来,看着莫自劳笑道,“我现在越来越佩服你了,一顿饭换一条命,划算。”

莫自劳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祈疯子笑道,“为什么明明是一匹狼,却偏生出了狼的心肠?”

祈疯子呸的一声,“他要是没那羊的心肠早就把你咬死了,你还能坐在这跟我说话么?”

莫自劳苦笑了两声,走到窗台那,一把拉开窗子,风卷雪花涌入屋中,莫自劳扭转头盯着祈疯子笑道,“他要是会杀我,你怎么会把我往这火坑里推。”

祈疯子摆了摆手,“我可不知道他会不会杀你,我就是那么一猜。”

话说完,走到莫自劳身边手往莫自劳裤兜里掏去,莫自劳一把捉住祈疯子的手,“你想拿什么?”

“我手机没钱了,和小妹子聊得正开心,借你的手机用用!”

第四十七章 风雪夜带刀(下)

山西自古以来便是一个风水宝地,10万年前的西侯度文化和丁村文化;春秋时期的五霸之一晋国;战国之后三家分晋,仍能占据七雄之三;隋末,李渊父子起兵太原,建都长安后尊太原为北都;辽金元之时有三代京华之称;明清时期晋商行走天下,商通天下,汇通天下,更是给神州大地留下无数美谈;建国之后,山西煤炭是国之重器。从古至今又有哪几个地方能和山西一样,文治商战天下第一。

其实关于山西与其用大量的正史来给他描摹什么,还不如用野史和传说更能描摹这块大地,山西传闻是华夏龙脉所在地,所以物产丰富,灵秀尽聚,方成人杰地灵之地,而更多的人寻根问祖的人则称“问我祖先在何处,山西洪洞大槐树”,这块自古以来贫瘠而又富饶的大地,恰恰就像是中华的脊梁,瘦骨嶙峋,却能挑起千斤重担。

“能够死在这个地方,你也不算委屈,再不济至少还能给后世子孙留下点余荫。”

李青羊盯着地上躺着的尸身,语气冷寒,眼角猩红,不像是一个人,更像是一匹代势欲扑的饿狼。

李青羊从莫自劳处出来之后,便马不停蹄的赶往太原。进了太原城之后见了雇主,没多说话,一刀毙命之后,便留下现如今的景色。

二天后,脸上带着疲倦神色,但双眸依然清冷的李青羊又来到了莫自劳楼下,莫自劳也没多说话,招呼手下去买了些酒菜,当然菜是好菜,“粉蒸肉”、“小酥肉”、“酱梅肉”的“晋式三蒸”,还有除了山西就很少能吃到的被称为山西第一名菜的“过油肉”,饭是特产莜面栲栳栳,筋道顶饥,酒也是好酒,杏花村十年陈,是彻头彻尾的真正的在地底下封陈了十年的佳酿,不是那些勾兑酒能比的。

李青羊看了看桌子上的菜,没动,就是盯着莫自劳看,莫自劳被他看的有点心慌,不知道怎么了,李青羊皱了皱眉头,“你答应我的帮我查一下,上海的事情是谁做的,怎么现在没有一点音信。”

莫自劳听了这话才舒心一点,笑道,“我还当是怎么了,已经跟上海那边知会过了,只要一有消息,便把消息送来。”

李青羊没说话,端起碗,直接开吃。

莫自劳看着李青羊的样子,终于忍不住问道,“青狼,又没有兴趣和我一起在山西闯一闯?”

李青羊摇了摇头。

“没有。”

斩钉截铁,干脆直接,一句话便将所有的退路封的死死的。

莫自劳叹了口气,苦笑了一声,虽然自己也早知道十有八九就是这个结果,可还是忍不住想问一下试试,等得了准信才暗骂自己原本就是多此一举。

“上海的事情做完了你准备去哪?”

李青羊放下筷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抬起头,“好酒。”

莫自劳自此之后再不说一句话,知道无论自己说什么,李青羊都不会回答,能够把话题岔开而不是还像刚才那样直来直去就已经是看在自己帮他查上海事情的情份上了。

“其实你应该跟着老莫一段时间的,你就是一匹孤狼,不成群,一匹狼又能打到多大的猎物,只有成群的狼,才能把熊瞎子咬死。”

李青羊听到这话,抬起头一看,正是在火车上坐在自己旁边的祈疯子,就站起身点头示意,祈疯子看着莫自劳嘿嘿笑笑,“看到了没,这就是做人的差距。”

莫自劳撇了撇嘴,全当没听见,李青羊接过祈疯子的话说道,“我出来了一段时间,原本打算自己闯出来点什么再去那个人身边的,可是出来想了想,要是自己真闯出来什么名堂,再去送给人家,人家也不一定乐意,而且也不见得我到时候就真的没变,还能记得那份恩情,把自己手里的东西拱手相送,想来想去还是陪在他身边,就算再不济,再难出头,最少我还能帮他出上一点力,我这人没脑子,就有点蛮力,再不济还能拼了命把他前面的绊脚石去掉一个。”

祈疯子听了李青羊这话点了点头,“共困难易,共富贵难,你这么想倒也没错。”

莫自劳照着祈疯子的脚就是一脚,“我让你来是劝人的,不是让你把人往外面推的。”

祈疯子尴尬的笑笑,冲李青羊露出一个稍带羞涩,稍带淫荡的笑容,“青狼,我能跟你说个事么?”

李青羊满脸疑惑。

“那个,你还记得在火车上我替你留着的那个电话号码么?”

李青羊想了想点了点头。

“额,我现在跟那小妮子挺火热的。”

李青羊拱了拱手,“恭喜。”

“额,我是用的你的身份跟他聊的。”

李青羊沉默良久,抬起头,嘴角憋出来一个字,“滚。”

若现在是一幅漫画,那么李青羊应该是满脸黑线,祈疯子是满脸受委屈的小媳妇的表情,而一直在一边看戏的莫自劳就是一脸不明真相的围观群众没事偷着乐的典型形象。

第二天一大早,雪花又开始纷纷扬扬的洒落,转瞬之间,地上就又扑了厚厚一层,早上吃饭的时候莫自劳脸上带着些尴尬对李青羊说,“上海的事情查出来了。”

李青羊没吭声,从裤腿处抽出匕首,指头肚轻轻摸着刃锋,眼神就像刀尖上泛起的蓝光一样森寒。

“人你已经杀了,就是你住的那个地方旁边的个小混混,没什么大名堂。”

李青羊一刀狠狠的扎在餐桌上,深入刀柄。

一旁的祈疯子皱了皱眉头不知道说什么好,莫自劳拍了拍李青羊的肩膀,“事情已经过去了,就别太放在心上。”

李青羊咬了咬嘴唇,眼角欲裂,一把把匕首从桌子上拉了出来,低声说道,“此间事了,我这就去北京,谢谢莫先生帮我打听这些事情,若是有机会青羊定当再做回报。”

莫自劳摇了摇头,“你帮我办了这件事情就已经把人情还尽了,而且细算起来到时我亏欠了你的,哪里还敢在说什么回报不回报的。”

李青羊站起身冲二人拱了拱手,“从此之后,这世上就只有青羊,再没有青狼。”

话说完,李青羊转身走了出去。

莫自劳打开窗户望着楼下,楼下雪地上只有一排远远转进街角再也看不见得脚印。

祈疯子拿着双筷子敲着桌子,轻轻吟道:“此地别燕丹,壮士发冲冠。昔时人已没,今日雪犹寒。”

莫自劳叹了口气,走到祈疯子跟前轻轻说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特别想喝酒?”

祈疯子放下筷子,把桌子上的杯子翻过来,盯着莫自劳的脸笑道,“早来天已雪,能饮一杯否?”

莫自劳走到柜子出取出来一瓶酒拧开,给祈疯子倒上,“你能不能别整那些个酸文假醋的,听着难受。”

祈疯子嘿嘿笑了笑,“酸文假醋的话也总比假话好听。”

莫自劳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把把杯子摔在地上,“假话有时候听着比真话舒服。”

祈疯子摆了摆手,“不对,你图的不是好听,而是你现在有求于人,所以才昧着良心说这些话。”

莫自劳苦笑了几声,“祈老疯你什么时候才能把你这雁过拔毛的性子改一改,说话能稍稍中听些?”

祈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看着杯子里的酒泛起来的波纹嘿嘿笑道。

“中听的话未必是好话,好话未必中听。”

第四十八章 移驾葬龙墟

“阿硕,你赶紧回来一趟。”

徐硕捧着一本台湾版的《中国考古学》在图书馆看得正欢,就接了这么个没头没脑的电话,东西一收拾就赶紧回了荣宝斋。

进了屋子里一看,徐硕一喜,原来以为何静之要说什么事情呢,原来是因为这李青羊过来了。

徐硕走到李青羊身旁拍了拍李青羊的肩膀笑道,“不是说要出去闯一闯再回来么,怎么回来的这么早,难道这么快就在外面闯出名堂来了?”

李青羊摇了摇头,“想了段时间,想来想去还是一直跟着你好了。”

徐硕嘿嘿乐了,何老爷子在旁边被他们俩的话说得一愣一愣,在自己旁边坐着的这位主,自从进了荣宝斋就和自己说了两句话,一是来找徐硕,二是哦的一声,从此以后再没音信,自己就是想问些什么,人家就只当自己是个哑巴,可阿硕这小子一到屋里话说的就像是竹筒倒豆子那么顺溜。

“阿硕,这位是?”

徐硕听了这话赶紧说,“就是一朋友。”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再搭理这两个小辈,走到屋里去给自己泡茶去了。

徐硕冲李青羊笑道,“说说吧,这段时间去的哪里,也让我听听。”

李青羊端起桌子上的水喝了一口,慢慢的将这段时间的事情一点点讲了出来。

徐硕一直听着李青羊的叙述,没吭声,不搭话,生生的一副好的听故事人的样子。

李青羊刚把最近的事情讲完,徐硕还没来得及慨叹几句,里屋的何老爷子拿着手机就钻了出来。

“阿硕,你的电话,老蔡的。”

“阿硕,你上网看看新闻,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个有趣的东西。”

徐硕听了这话赶紧到柜台旁把电脑打开,嘴里笑吟吟的说道,“您老还真是喜欢卖关子,什么事情直说就行了,还那么麻烦。”

蔡国声干笑了几声,“你赶紧看看吧,你一看就知道了。”

徐硕随便找了个新闻网打开,边边角角的看了一个遍终于看到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有那么一排小小的字“唐三彩在西藏”,徐硕看着这一排字一字一顿的念了出来。

听了这边徐硕的声音,对面电话里的蔡国声声音虽然低沉,但能听出来还是有掩饰不了喜悦在里面,“点开看看!”

“葬龙墟—中国三彩的新篇章,一名探险队员在西藏无人去探险时在这个地方发现了一个釉色为蓝色的人俑像,经专家鉴定,为唐朝珍品无疑,......截止日前,一只考古小队已经出发。”

徐硕看着新闻的配图,心中激荡,唐三彩是一种低温铅釉陶器,在色釉中加入不同的金属氧化物,经过焙烧,便形成浅黄、赭黄、浅绿、深绿、天蓝、褐红、茄紫等多种色彩,但多以黄、赭、绿三色为主。它主要是陶坯上涂上的彩釉,在烘制过程中发生化学变化,色釉浓淡变化、互相浸润、斑驳淋漓、色彩自然协调,花纹流畅,是一种具有中国独特风格的传统工艺品。唐三彩在色彩的相互辉映中,显出堂皇富丽的艺术魅力。唐三彩用于随葬,作为冥器,因为它的胎质松脆,防水性能差,虽然实用性远不如当时已经出现的青瓷和白瓷,但是在艺术魅力上确是登峰造极的,而且三彩之中以蓝色为最贵重,在鬼谷子下山元青花大罐拍卖之前,中国古代陶瓷在世界上的拍卖史的最高价位一直是由一只蓝釉的唐三彩马保持着的,而这次这位探险队员能够在这里发现蓝釉为主的唐三彩人物像,那么必然会有更多其他的器型能够在哪里找到,这不能不说是这一年最重要的考古发现了。

徐硕知道这条新闻在门外汉看来也就是博物馆又能收到好东西,哪个地方出了个什么遗址,但是若是被有心人看到就知道如果能去看看就是一次眼力劲儿提升的关键,若是心中有不良想法的必然会早早过去下手,抢点便宜。

蔡国声在电话那边一直没听到声音,禁不住就有点着急,在电话那边就问道,“阿硕,怎么回事,你还没看,还是怎么了?”

徐硕被蔡国声的话打断了自己的想法,干笑了几声,然后好像是突然想到了些什么,眼睛发亮,手指竟然颤抖起来,“蔡老师,您不会是想?”

“猜对了,我就是打算和那个考古队一起过去看看,就跟你说一声。”

徐硕有些泄气,“哦,恭喜你了,蔡老师!”

蔡国声听着徐硕老大不情愿的声音笑了,”还以为你小子能猜到,原来还是那么木讷,我要是不带你去,还跟你说这些,干什么,藏区难得能够出土唐三彩,我给领导申请了,让你作为我的学生一起过去。”

徐硕的眼睛笑成了月牙,嘴巴也合不拢了,这时候李青羊在一边低低的说道,“我也要去。”

蔡国声在电话那边听到声音好奇就问道,“阿硕,你在哪呢,刚才谁说也去的?”

“我在荣宝斋呢,您要是没事就过来一趟,电话里说不清楚。”

蔡国声听完这话马上挂了电话,开车就赶了过来,进了店门就冲徐硕道,“阿硕,走,跟我去买点东西,咱们爷俩准备移驾葬龙墟。”

何静之冷哼一声,“得瑟,就这么点小事值得那么大惊小怪么!”

蔡国声一扭脸盯着何老爷子笑道,“怎么地,你不是也想去吧,你要是求我一声,说不准我就真让你陪我过去了,怎么样?”

“滚!”

徐硕看着就像两只小公鸡一样斗来斗去的两个一大把年级的老头儿,一脸的苦笑。

这时候李青羊站起身,走到蔡国声面前低声道,“我也要去!”

话语没有丝毫的疑问,似乎就算是不让他去,他也一定要跟过去一样。

蔡国声这时候才发现原来店里还有一个人,何老爷子看了看李青羊冲蔡国省道,“这是阿硕的一个朋友。”

蔡国声点了点头,然后看看徐硕,一脸为难的样子。

“我去过几次西藏,在那边无人区呆过一段时间,也练过一段时间功夫,你要是带上我,别的我不敢保证,至少你们两个的安全,我还是可以保证的。”

蔡国声听了李青羊这话,然后看了看徐硕,徐硕毫不犹豫的点了点头。

“行,你也跟上。”

等这去的事情跟上面协调好,蔡国声出去到车里从车里拿出来几份文件,摆在桌子上,徐硕拿起一张看了看,看得出来是最近这段时间经常在书上看到的所谓的高空航拍图。

拿着图案仔细看了看,徐硕眉毛拧成了个疙瘩,“蔡老师,这里应该是是个死地吧,三彩一般随墓葬,可是什么人会把这墓选在这么一个死煞之地?”

蔡国声没吭声,仅靠一张图片定不了那么多调调,但是可以肯定的就是这个地方绝对还有更多的东西在诱惑着他的好奇心。徐硕也知道蔡国声在想什么,就没再多说什么,不管风水什么怎么样,但是这东西可是实打实的好东西,去还是不去。

何静之一脚踢在徐硕的屁股上,“赶紧滚蛋,瞻前顾后的,过去看看又不会掉块肉。”

徐硕一拍大腿,“就是,又不是就我们三个人去,一大群人往那里一堆,最多见事情不妙,咱们赶紧走就好了,怕他个鸟!”

蔡国声听着徐硕的粗口,那手指冲何老爷子指了指,意思是,你看看你把这原本纯洁的一个小伙子教成什么样了。

李青羊拿起桌子上的那张航拍图放到眼前看了看,眉毛拧的比徐硕还重。

第四十九章 出发

第二天一大早,徐硕睡得正香的,突然感觉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睁开眼睛一看是李青羊,李青羊指了指窗外,低声道,“该走了。

徐硕这才想起来昨天的时候蔡国声蔡老爷子已经说过,第二天早上八点到荣宝斋去接他们两个,徐硕起床看了看李青羊已经把昨天买的东西准备停当,就略微收拾了下,赶去了荣宝斋。

李青羊去过西藏,买的东西一般也都是进了藏区需要的药品和装备,药品有清火解毒的牛黄解毒片、黄连素、碘酒、抵抗高原反应的红景天胶囊、口服液、绷带、创可贴、眼药水、体温表,装备有厚袜子、登山鞋什么的,徐硕看了看李青羊,低声道,“你买这么多东西带着,估计没等到藏区人就累趴下了。”

李青羊提起地上的两个箱子,大踏步往前走去,等徐硕进了无人区的时候他自然就会知道自己买的这些东西是多么的有用,自己现在解释也是多余。

大概在荣宝斋那里等了二十多分钟,蔡国声就开着特批的车开了过来,李青羊赶紧拎着东西赶了过去,把东西塞进了后备厢然后站在车下等徐硕上车,徐硕进了车厢看了看车里除却蔡老爷子还有两个人,一个是大概在三十五岁左右的男人,脸色略黑,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往外面跑的主,另外一个则是秀秀气气,鼻子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感觉到徐硕在打量他之后,鼻子哼了一声,倒是那个脸色略黑的中年男人一直没吭声,脸上一直带着笑容也打量着徐硕。

等人都坐好,蔡国声往身后看了看,“你们过来个人开车吧,我这老胳膊老腿的在这城里面开开还行,等出了城就不行了。”

徐硕自然是不会,坐在他旁边的李青羊淡淡道,“老爷子,要不我来开吧。”

蔡国声饶有兴趣的看了看李青羊点了点头,自己坐到副驾驶。

车上路之后,蔡老爷子看了看李青羊的架势感觉挺好,就扭过头冲坐在后面的徐硕笑道,“阿硕,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个是你大师兄董浩,这个是你二师兄,沈锦年,你们仨趁现在得空多说说话,多亲近亲近,老头子我先眯一会。”

徐硕点了点头,冲董浩伸出了手,董浩赶紧抓住徐硕的手摇了摇,“常听师父说阿硕怎么怎么的,今天终于是见着活人了。”

徐硕嘿嘿笑了笑,然后拿眼睛看了看沈锦年,沈锦年把头往旁边一侧,假装睡觉,徐硕讨了个没趣,正在尴尬,身边的董浩笑着说,“别理他,这小子就这么个模样,除了师父谁都爱理不理,整天就是把头扎在书堆里,等过两天你了解他了就知道了。”

沈锦年仿佛就没听见董浩的话,还是把头侧在旁边,徐硕摇了摇头,心里暗道:这人的傲气太重,估计以后不怎么好接触,倒是这大师兄一副老好好的样子,估计以后接触起来比较容易。

寒暄了几句后徐硕不知道说什么好,就一直打量着这车子,董浩看了看徐硕的表情笑道,“这是jeep的大切诺基,咱不像那些有钱人开不起悍马h1、h2什么的,开个大切诺基就挺好。”

坐在驾驶座上一直没吭过声的李青羊听了董浩这话摇了摇头,“开悍马还不如开大切诺基,悍马吃油太厉害,而且到了西藏那边,万一有什么东西坏了不好换,就得抛锚在那,这切诺基虽然性能比悍马差了点,但是好在吃油少一点,最重要的是零件好配,就算出了什么事情,也不怕找不到零件配。“

董浩听了李青羊这话颇有些诧异,冲李青羊看了看,然后转过头对徐硕笑道,“小师弟,这是?”

“这是我朋友,以前来过几次西藏,这次刚好没事,蔡老爷子就把他也带上了,不过您还真别再叫我师弟了,我这拜师礼还没行过,怎么能算老爷子的徒弟呢,你就叫我阿硕就行了,咱们都是年轻人,我以后就叫你董哥,董哥,您看成么?”

这一句咱们都是年轻人把董浩逗的是哈哈大笑,先是一个劲儿的夸徐硕嘴甜然后说道,:“成,那咱们就这么定了,我以后就叫你阿硕,你叫我董哥就好了。”

听到董浩的大笑沈锦年往这边瞥了两眼然后听到董浩的话,轻轻切了一声,声音虽然不大,但是却被二人听的一清二楚,董浩摸了摸头尴尬的笑了笑,徐硕张了张嘴想说什么,但又果断闭上。

前面副驾驶的蔡国声被三人这一闹又醒了过来,看了看后座的沈锦年,“锦年,出来的时候就说了,出来了傲气就得磨下去一点,不要说因为自己怎么样了,就敢目中无人,须知道这个世界上没你懂得多的人是有,但是比你懂得多的人也有。”

沈锦年听了蔡国声的话点了点了头,但看他那样子知道也没听到心里去。

蔡国声叹了口气,这个徒弟哪都好,就是这一点实在是让他头痛,当年参加面试的时候,把另外一个面试的老师说的都要拍桌子骂娘了,要不是自己把他给收了进去,估计也没有哪个老师想要这么个狂生。

蔡国声回去又眯了会,怎么也睡不着了,就又转过头冲徐硕道,“阿硕,口袋里带烟了么?”

徐硕摸了摸口袋,掏出来一根递了过去,然后又递给董浩一根,再给李青羊一根,又抽了一根准备给沈锦年的,手伸出去一半想缩回来,沈锦年一转身一把抓了过去,徐硕笑笑,然后把剩下的半包扔给李青羊,李青羊没回头,手一伸,就把烟盒抓在手里,董浩看了李青羊这一手颇有点惊讶,拿胳膊肘捅了捅徐硕,“你这哥们以前是不是当过兵,或者是练过的?”

徐硕点了点头,“应该是练过几年。”

沈锦年颇有点惊讶的看了看李青羊的背影,蔡国声抽了口烟,转过头冲身后的三人说道,“咱们这个车里,我、青羊、小浩去过西藏,锦年和阿硕都是第一次去,我给你们讲讲那边的禁忌,特别是关于吃的,你们多记一点,别到了那里出什么差错。”

西藏藏族的饮食禁忌中集中在忌食某些类别的食物和对锅灶火塘的禁忌上,一般只吃牛羊肉,而绝不吃马、驴、骡、狗肉,甚至有的人连鸡肉、猪肉和鸡蛋都不吃。鱼虾海鲜除了城镇居民和藏东可能会少量食用外,广大农区和特区的群众一般不吃。当天宰杀的鲜肉必须要放置一天后食用,因为人们认为牲畜虽然宰杀,但是灵魂尚存,一天之后灵魂才会脱离躯壳;鸟类和山鸡也不能食用,因为他们是大雪山的神鸟;去朝拜庙宇之前切记不要吃大蒜什么;火塘不准跨越,因为有灶神,如果对灶神不恭敬,轻则长疮,重则绝后。

徐硕叹了口气,“这边的规矩真大。”

蔡国声点点头,“也不是什么大的规矩,就是一个民族有一个民族的习惯,应该尊重的就得尊重。”

沈锦年撇了撇嘴,“这是迷信,子不语怪力乱神,就是说的这个意思。”

蔡国声摆摆手,“不说这些,你们只要记住这些规矩别忘了就行。”

徐硕没吭声,把这些东西记在心里,蔡国声打开窗户把烟头扔出去,冲后面的董浩道,“你先眯一会,等到了夜里轮着开车,这样快一点。”

话说完瞥了一眼后面的沈锦年叹了口气。

第五十章 理塘一行

“跨鹤高飞意壮哉,云霄一羽雪皑皑,此行莫恨天涯远,咫尺理塘归去来”,这是西藏六世达赖喇嘛仓央嘉措写的预言自己将要在理塘转世重生的一首诗,至于为什么要转世到理塘可能理塘格聂神山上有自然生成的六字真言等佛教经文,山脚下是白教发祥地冷古寺吧。

徐硕一车五人就这么走走停停,一路到了理塘,车子到了理塘之后徐硕彻底震惊了,不说别的,就说那两边能看到的雪山顶上的那一抹动人神魄的雪白,就能让人忍不住想要顶礼膜拜,就连沈锦年都把车窗打开,头伸在外面仔仔细细的盯着细细的看,地上是立春后刚刚露出来的小草芽,就像一张刚刚铺好的地毯,徐硕屏住呼吸,似乎大出一口气就是对着天地间的大不敬,车子一个拐弯,露出了像一块巨大的碧玉一般的湖泊,李青羊把车子停到湖边,回过头笑道,“咱们在这里歇歇脚,看看风景。”

这话说出来,没有一个人反对的,坐的时间长了虽然那椅子有按摩的效果,可总是没有自己下来走走转转舒服,更何况能够看到天地间如斯美景,再暴殄天物的一掠而过,不是人生的一大遗憾么。

徐硕走到湖边,寻了个干净的地方,拿胳膊垫在脑袋下面躺下,抬着头看着似乎触手可及的天空,天空中偶尔飞过几只苍鹰,翅膀一掠转瞬即逝,徐硕深吸了一口气,带着泥土和刚刚破土的小草和花骨朵的清香。

李青羊蹲在湖边陪蔡国声抽了支烟,烟抽完之后,蔡国声拍了拍手,“走了,出发了,再走一天咱们就进藏了。”

徐硕闻言睁开眼睛,赶紧跑到湖边,恭恭敬敬的拘了一捧水跪在湖边,仰头将水从头顶浇下,清冷的湖水顺着徐硕的额头往下低了下来,徐硕对着对面的雪山深深地把腰身弯下,“我徐硕今日对格聂神山起誓,此生若有余年,必定于此度过。”

说完话徐硕站起身赶紧跑回了车里,蔡国声看了看徐硕湿漉漉的头发皱了皱眉头,然后从旁边拿起一条毛巾扔了过来,“赶紧擦干,咱们进藏之后最怕的就是感冒,等等高原反应出来了,再加上感冒就不妙了。”

车子走了一会路上的人渐渐多了起来,有时候还能看到一两个村寨,路边的藏民也渐渐的多了起来,徐硕从车里往外看去,感觉十分新奇,这里的人穿的应该是羊羔皮做里,复衣料为面的皮袍,领襟、袖口和下摆一般是以豹皮、水獭皮包边;女子身上一般以五颜六色的花氆氇制成的百折连衣裙,左右胸襟处镶以红、黄、绿、藏青、金丝绒三角形,双袖肘处镶红布,袖边镶绿布,背部镶绣有吉祥图案的“公热”,裙边镶红色羊毛条,色彩艳丽、装饰性极强。除了华贵的服装,还以金、银、红珊瑚、绿松石、黄琥珀(密腊)等作头饰、胸饰、腰饰、手饰,把全身装扮得珠光宝气,雍容华贵。而且这里人大多数脸上在两腮处都是红扑扑的,看上去十分可爱,像是抹了腮红,徐硕却不知道,这是高原居民经常有的现象,无论是老人小孩,因为海拔高,气压的问题,一般都是脸上有两块俗称“高原红”的红晕。

车子走了大概有两个多小时就到了理塘县城,李青羊把车子靠在路边停了,看着蔡国省道,“老爷子,咱们找个地方垫垫肚子然后再走吧。”

蔡国声哪里有不同意的道理,于是李青羊便开着车找了一个看上去还算干净的饭馆把车子停在旁边,一行人走了下车,这一段路之后徐硕明显的感觉到胸口有些发闷,而沈锦年脸上也是苍白一片,走下车后,徐硕拿着拳头照胸口捶了捶这才感觉胸腔里舒服一点,徐硕苦笑一声,怪不得别人说青藏高原上的居民是世界上最坚韧的民族,能生活这种地方,要付出的代价确实很大。

此时已是十一二点左右,还好是冬天阳光不太亮,也许是海拔高太阳直射的厉害,脸上有些热辣辣的感觉,来来往往最多的还是全国各地乱跑的驴友,见到徐硕他们就双手合什,低头道,“扎西得勒!”徐说不知道什么意思,但见蔡国声也是一声扎西得勒还回去,也就有样学样的这么做了。

到了店里蔡国声拿着菜单丢给他们,看看吧想吃什么。

徐硕看了看不知道这里哪个好吃,沈锦年更是默然无语,自从下车以来就一直用手按着太阳穴,估计是起高原反应了,食欲不大好,李青羊就更不用提了,有什么吃什么,不讲究。

还是董浩看起来经常往这边跑,也不看菜单,笑道,“老师,阿硕和老二都是第一次来,咱们就点些有特色的菜给他们尝尝省得以后他们回去一看来了没吃到,回去了埋怨咱们。”

徐硕不好意思的笑笑,董浩冲服务员喊道,“我们要一盘香猪肉,一份清蒸雪鱼,五碗酥油茶,剩下的要点青稞糌粑,再每个人一碗羊杂汤吧。”

菜一上来,徐硕看着面前的香猪肉闻到了一股子异味,徐硕抽了抽鼻子,歪过头冲董浩道:“浩哥,这肉能吃么?”

董浩也不言语,自己给自己夹了一块放到嘴里大嚼,徐硕看得有点好奇就也夹了一块,还真别说,这香猪肉就像是那王致和的臭豆腐,闻着虽然臭吧,可是吃起来确是喷香,就忍不住又夹了一块。

董浩看着徐硕的样子笑道,“这香猪肉是香巴拉家庭饲养的最传统的家畜,咱们吃的这个叫口袋肉,是先把香猪杀了去掉内脏和血水,再填上香料和盐巴,再用线把切口缝合,堵住香猪的鼻孔和口腔,用黄泥糊住切口的缝隙,再把它放到阴凉处,覆上一些草料一般能保证两三年不坏,虽然闻着有点味道,可是吃起来确是香味浓郁。”

话说完雪鱼和糌粑也端了上来,蔡国声指着这两样冲董浩说,“阿浩,你给他们也讲讲这两个。”

董浩嘿嘿笑笑,拿着筷子指着雪鱼道,“这雪鱼也就在这边能吃到,因为是生长在高原河水里,所以身上没有一点鳞片,肉质鲜嫩,爽口,而且最重要的是颇有营养滋补功效,买上那么一两条不管是用川味弄得红彤彤一锅,麻辣够劲,还是清蒸上桌,都是鲜香爽口,再喝上一碗青稞浊酒,这雪域的风寒又算什么啊。”

董浩说着说着竟然闭起了眼睛颇似在回味什么,等他眼睛再睁开时,桌子上的一条雪鱼留给他的就剩下一副骨架子了,董浩看了看四人摇了摇头,低声嘀咕道,“不地道啊!”

上了车之后徐硕还在回味这一顿吃得颇为香甜的饭,羊杂鲜美,肚肺血俱全,汤色乳白,再加上那椒盐,芫荽,鲜红的辣椒碎末,徐硕忍不住长吸了一口气,仿佛又闻到了那一碗的鲜香。最牛的是李青羊,上车之前看到饭店里卖的有酒,就又扭转头杀回去买了两箱放在后备箱里,说是到了高原这酒是绝对不能少的,特别是这种烈性酒。

最可怜的是沈锦年,谁都没想到他的高原反应会那么严重,等羊杂汤端上来的时候,一闻到那股子鲜膻之气,沈锦年捂着嘴就跑去了卫生间,这情形看的是蔡老爷子一直皱眉头。再回来之后说什么都不吃饭了,自己一个人先回了车上,直到徐硕他们上了车,沈锦年还是小脸刷白,蔡国声看了看他的样子叹了口气,问道,“你们谁来的时候买了红景天了,给他一点。”

董浩摸了摸后脑勺,一脸憨笑,“来的时候以为没事,就没买。”

李青羊推开车门下去,打开后备厢从里面拖出来徐硕的行李箱,打开拿了两瓶口服液扔给沈锦年。

沈锦年喝完之后才感觉稍稍好点,冲徐硕扬了扬嘴角,意思是多谢他了。

徐硕嘿嘿一乐,知道自己算是和蔡老师下面的这俩门人耍到一块了。

第五十一章 葬龙墟里真葬龙?

风水者,藏风聚气也。何谓风何谓水?风者,空气流动也。气者,地气也;水者,水流,气也。《撼龙经》有云,“龙行飘忽,即所谓神龙见首不见尾,山脉亦多起伏逶迤,潜藏剥换。”而同样的在《堪舆漫兴》中也说道“若粗顽臃肿,慵獭低伏,如枯本死鱼,是为死龙,葬之则凶”。

从上述风水之说,可知龙脉极富灵性,风水之说,吉地不可无水,山之血脉乃为水,水飞散则生气散,水融汇则内气聚,三面环水的地形是风水学中的最佳地形,谓之金城环抱。金取其圆,城则愈水之罗绕。

可是徐硕这一行人到了这葬龙墟,才知道这地儿跟航拍图上拍的确实一样,要是这没有一丁点的什么风水之气还能理解,可是这地儿就是个不懂风水的人都感觉的出来这是个死地的地方哪个会把自己墓葬选在这个死龙之地,这么明显的断户绝门的风水,是个风水先生都能看的出来,按说那个出过袁天罡、李淳风的朝代应该不会有这么二五眼的风水先生,除却了确实是要把某家人往死里整的一般不会选个这么地方给埋了,可是看这蓝釉三彩,这里应该也是一个非富即贵家里的墓地,怎么会没有一个懂点风水的人,要知道古代人是最讲究这些的,不可能犯这么大的错误啊。

“不带这么玩的吧!”这是徐硕来到这葬龙墟的第一感觉。

这葬龙墟位于那昆仑山脉中的一个小小分支之内,说成是崇山峻岭丝毫不为过,但是山脉完全无形,周围明明是四合之势,但是青龙抬头,白虎怒吼,玄武入地,朱雀断尾,这葬龙墟是一点风水之气都聚集不到,墟里面又是一个斜坡地形,在书上这就是一个散财的地方,聚不住福禄的。

“这是个绝佳的死地啊,若是谁家把坟葬在这里,半年之内,家业败尽,不出三年满门老少无一存活,生生的是个绝户穴!”站在葬龙墟旁边的一个山峰顶上蔡国声往周围仔细看了看不由的一声感慨,“你说是哪个人会把自己百年的风水选了个这么绝的地方埋在这,然后把全家大小老少全给克死。“

徐硕喘了口气,躺在山顶上,“愿意他妈的谁就谁,咱赶紧把事情弄完回去就行了,在这等的真是无聊啊。”

蔡国声听到徐硕的粗口也没生气,自己也蹲下身坐在地上,拍了拍徐硕的肩膀指着远处的山脉道,“天下龙脉出昆仑,这风水术师能够巴巴的跑到这西藏的祖龙根上来点穴,我就不信这块地就这么简单,难道他是故意给人选的绝户地!”

徐硕折了个草芽塞在嘴里嚼了嚼,然后低声道,“不是叫葬龙墟么,保不准这里面就是埋得龙啊,图的就是把天底下的龙给斩个精光,所以到了现在咱们一条龙就看不到了。”

蔡国声叹了口气,冲山下扎帐篷的地方指了指,“其实现在估计在里面躺着的那位那天说的其实也对,子不语怪力乱神,这世道哪来的什么鬼啊神仙的,要是真有,这几千年下来,这地方都被那大鬼小鬼给占去了,哪里还会有咱们的立足之地。”

徐硕叹了口气,“蔡老师,我要说我是个清朝过来的,你信不?”

蔡国声没说话,一巴掌扇在徐硕的脑门上,“你就编吧,你要是真是那时候过来的,还能是这样,不早得被人拉到研究院里切片给看透了。“

徐硕不吭声了,扯了根草塞在嘴里,拿牙咬着一翘一翘的。

蔡国声一把拽住草往上拉了拉,然后站起身伸了个懒腰,冲躺在地上的徐硕笑道,“小兔崽子起来吧,该走了。”

徐硕突然感觉哪里不对,把头一扭,好像有一个黑影从他们旁边的小树林里一闪而过。

徐硕揉了揉眼睛,却什么也看不见了,徐硕站起身看着蔡国声低声道,“蔡老爷子,你看到没,刚才那小树林里好像有人。”

蔡国声转过头看了看,一阵风刮过小树林,树枝摇动,蔡国声摇了摇头,“你那是幻觉,这青天白日的哪来的什么偷听的人,就是你在地上躺久了,血脉不畅,你一扭头,眼前发黑,你就以为是什么黑影。”

徐硕又往小树林处看了看,除了那几棵树外什么也没有,徐硕叹了口气,估计真是自己花了眼了。

“走吧,走吧,不看了,越看越难受,实在是搞不明白,这前人是怎么想的?”

徐硕揉了揉眼看了看山下,刚好太阳出来,这葬龙墟就像是一张猛兽长大了的嘴,那墟里面就像是那猛兽深不见底的咽喉,徐硕揉了揉眼,再看看,太阳已经升高,下面倒是看的一清二楚了,徐硕又揉了揉眼,只有一层薄薄的晨雾,徐硕叹了口气,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一直都是个疑神疑鬼的样子,难道是高原反应!

到了山下,徐硕拉着李青羊让他给自己找了瓶红景天口服液喝了,李青羊狐疑的看着一口气喝了三支的徐硕问道,“你又没什么高原反应,喝这么多这个做什么?”

徐硕摆了摆手,“别提了,我自己都觉着邪性,上了山感觉有人在偷看,再往下看看看到一张大嘴,妹的!”

李青羊听着徐硕的话,眉毛拧成了个疙瘩。

徐硕嘿嘿笑了笑,找了瓶水拧开喝了一口,看了看面前正在开挖的工地,把水递给李青羊,“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李青羊抿了抿嘴唇,把头伸到徐硕的耳边低声道,“等等有机会要不要顺出来点东西?”

徐硕抬起头笑的有点猥琐,“不急。还没挖到呢,现在也就是做做前期的工作,我估计等到真挖到墓室还得过段时间,按现在这人手想要挖进墓室是不行的,得再等等,陪墓还没挖到,离主墓室还远着呢,不着急。”

徐硕说完话,好像是看着大元宝一样盯着工人们已经刨开薄薄一层的地面,“你说他这里面到底埋得是个什么人?”

李青羊摇了摇头,往山上瞥了一眼,然后才说“不知道,估计是个这边的少数民族藩王什么的吧,要不然也不会这么大阵势。”

徐硕抬起头看这李青羊道,“对了我都忘了问你了你那时候来西藏干什么来了?”

李青羊抿紧的嘴唇里蹦出来两个字,“旅游!”

徐硕翻了个白眼,伸了下懒腰,看着李青羊笑了笑,“不想说就算了,我也不勉强你,我看要不咱们再上山上转转吧,在这也没什么事情,还不如出去晃荡晃荡舒服。”

听说徐硕要上山,董浩第一个赞成,蔡国声本来也想去的,后来想想年纪大了,腿脚实在是再经不起折腾了就算了,沈锦年犹豫了一会说自己也去,看得出来,在现在这情况下,蹲在这里等着民工挖土的日子实在是太难熬了点。

“成,走,咱们四个刚刚好,蔡老师,您在山下静等,咱们要是弄到什么野味了,回来的时候忘不了给您带点回来。”徐硕大手一挥,就往山上走去。

蔡国声听了徐硕后半段话骂道,“滚吧,小兔崽子们,”然后又冲徐硕他们四人的背影喊道,“到了山上注意安全,晚上早点下山,这山上怕会有大野兽!”

徐硕冲身后摆了摆手,“得嘞,您老就放心把。”

蔡国声看着越走越远的四个背影,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冲帐篷里面走去,手往腰上捶了捶,这世界果然还是他们年轻人的啊,自己这辈人确实是老了。

第五十二章 雪夜惊魂(上)

到了傍晚的时候,天空居然飘起了小雪花,而徐硕四人仍然没回来,蔡国声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绕着营地转来转去,要知道这边的天气和外边的天气是完全不同的,西藏这边的天气是如果遇到下雪天那么一般情况下都会连绵下上几天,如果等等大雪封山了,那么徐硕他们四个还怎么下山,蔡国声越想越急,忍不住就想拎个手电筒上山,旁边另外几个带队过来的教授一把抱住了蔡国声的腰。

“老蔡,不能莽撞啊,看现在这形势要是上山了估计就难下山了,咱们还是等到明天早上再看看吧,如果雪停了就上山去。”

蔡国声站住跺了跺脚,转身走到帐篷口,又转回身,冲着远处的大雪山跪下。

“本师释迦牟尼佛,愿佛祖开大慈悲,保佑他四人安然下山,我定当供奉终身。”

雪花开始飘落的时候,徐硕三人走到了半山腰,风雪势大,三人眼见得下不去山了,董浩冻得打了个哆嗦,看了看天上排成一堆的乌云,骂道,“他奶奶的,怎么会遇到这种鬼天气,佛祖保佑今天咱们四个千万可别交待在这里。”

沈锦年夹紧了膀子,缩着脖子看了看徐硕恨恨的道,“干什么不好,偏偏要拉着我们上山,现在好了,等等被冻死在这山上,估计你心里就舒服了。”

徐硕心中一阵无语,我又没求着你们来上山,是你们自己要来的,现在他妈的遇到大雪了,想起来是我把你们拉来的,这算什么玩意儿?!

李青羊摸了摸冻得通红的鼻子,盯着沈锦年已经被冻得青紫的脸,“是你自己跟来的,不是我们把你拉来的,你要是想走,现在从这滚下山,要是不想走,就闭上你那张臭嘴。”

沈锦年看了看李青羊,张开嘴想说什么,却看到李青羊从裤腿里抽出来一把匕首,生生的把已经到嘴边的话咽下去,董浩见事情不对,就拉了拉徐硕,看着李青羊道,“既然都已经上山了,还说这些有什么用,看现在这架势咱们是下不了山了,咱们还是赶紧找找有没有什么躲雪的地方,等会到了晚上,估计这天会更冷,就更走不动了。”

徐硕冲李青羊轻轻摇了摇头,李青羊咬了咬嘴唇,转过身,把羽绒服的拉链拉紧,往山里走去,但手里的匕首却再没放回去。

徐硕叹了口气,跟在李青羊身后往山里走去。

董浩往前走了两步,回头一看,沈锦年还站在那里,就折回去,拍了拍沈锦年的肩膀,低声道,“你站在这里干嘛,那李青羊是练过武术的人,你又打不过他,现在在山上,咱们跟着他还是安全点,剩下的事等下了山再说。”

沈锦年不发一言,把领子竖起来,低着头钻进了风雪中,往徐硕他们那边走去,董浩看了看沈锦年的背影叹了口气,然后也赶紧跟上。

李青羊回头看了看紧跟在身后的两个人,往里边靠了靠,压低了声音冲徐硕道,“等等要不要把他们两个甩开?”

徐硕回头看了看正在雪里深一脚浅一脚的董浩、沈锦年二人,先是摇了摇头,然后叹了口气,“真没想到,蔡老师会收了这么两个弟子,他们不仁,咱们不能不义,看在蔡老师的面子上能帮还是帮帮吧。”

李青羊从口袋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塞到徐硕手心里,低声说,“边走边吃,补充热量,风雪大,在这高原上如果不小心因为受凉而感冒的话,很有可能会没命的。”

徐硕抓着手里的巧克力看了看李青羊,然后低下头,把巧克力掰成四截,先是硬塞进李青羊手里一截,然后转过身等董浩和沈锦年过来递给他们两截,二人看了看巧克力赶紧塞进嘴里,董浩眼巴巴的看了看徐硕手里的另外一截,徐硕没吭声把自己手里的放进嘴里,转过身往前走去。

沈锦年呸的往地上吐了一口,“小气!”

董浩咽了口唾沫,看到旁边地上有根棍子,赶紧捡起来,拄着,然后低声笑道,“看到了吧,我说跟着他们有好处的你还不信。”

“我估计他们身上还有吃的,师兄,等会要是实在不行。”沈锦年瞥了董浩一眼,然后压低了嗓门说道。

董浩摇了摇头,”不着急,现在还不怎么饿,等会看看再说,要是实在不行,就按你说的办。”

徐硕往前走着走着,突然发现前面有个大黑影,就赶紧冲李青羊喊道,“青羊,你看看那房子还是石头,要是能避雪的话,咱们在这避会雪。”

李青羊抬头看了看也看到了徐硕说的黑影,就加快了脚步,过去一看竟然是个小木屋,就转过身喊道,“是房子,赶紧过来。”

董浩把拐棍一扔,深一脚浅一脚的往前跑去,须知道只要有房子至少就不会被冻死。

门是进了,不怕雪了,可是问题却又跟来了。这房子里根本就没人住,除了放的有些干柴之外,就什么都没有了,董浩进了屋子,赶紧东翻西找的翻了起来,徐硕看了看董浩的样子,笑道,“浩哥,你干什么呢?”

“找吃的啊,除了找吃的还能干什么?”

徐硕默然无语,看这屋子里的蜘蛛网,哪里像是经常住人的,更别提有什么吃的了,这就是白日做梦。

李青羊抱了一捆柴禾抱到徐硕身边,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柴禾点着,然后坐在地上把手放在火边烤着,徐硕抬起头看了看房子,然后冲李青羊问道,“你以前来过西藏,你知道像这种山上的这种小木房子是做什么用的么?”

李青羊摇了摇头,“外面黑看不清楚有什么东西,不知道这房子是做什么用的。”

徐硕哦了一声,站起身把门打开往外看了看,再一扭头感觉少了点什么,再一看,脸上马上变了颜色,“沈锦年呢?!”

李青羊腾地站了起来,蹿到门口,挡在徐硕面前,董浩往屋子里看了看,感觉无比的邪异,赶紧拎了根干柴跑到徐硕身后,颤着声音低声道,“阿硕,你说沈锦年是去哪了?”

徐硕回头看了看正在瑟瑟发抖的董浩,突然心里感觉无比烦闷和恶心,不冷不热的说道,“你出去找找,不就找到了。”

董浩摆了摆手,“阿硕,我可不敢出去了。”

徐硕哼了一声,拍了拍前面李青羊的肩膀,“青羊,走,咱们两个出去看看。”

李青羊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脸上带着一丝哂笑,“浩哥,您不出去看看么?”

董浩连连点头往前走了一步,然后突然哎哟一声,抱着腿翻在地上,“你看我这腿,怎么就突然地抽筋了呢?!阿硕,要不你们先去,等我腿好了,再去追你们。”

李青羊冷笑一声,“你这腿抽的还真是及时,早不抽晚不抽,偏偏赶到这要出去的时候抽筋了,真巧啊。”

董浩尴尬的笑笑,却也不说话。

这时候门口旁边冷冷的传来一个声音,“师兄,这李青羊说得真好,你这腿抽的还真是及时,早不抽晚不抽,偏偏赶到要去找我的时候抽。”

原来沈锦年是在房子旁边放了放水,回来的时候听到这三人的话,就躲在一边听听,等听到董浩说腿抽筋的时候实在是忍不住了,就忍不住跑了出来。

董浩站起身来,嘿嘿笑了笑,“你别在这时候来装好人,你打的什么小算盘刚才我也不是不知道,别让我说出来。”

沈锦年冷哼一声,没搭理董浩自己走到火堆旁烤起火来。

徐硕看了看这两人,然后再看了看李青羊,突然觉得这趟西藏来的真他妈的恶心。

第五十三章 雪夜惊魂(中)

一个风雪交加的晚上就在这么一个无奈,一个无所表情,另外两个互相提防的心思里缓慢的过去。

半夜的时候,徐硕感觉身边有动静,睁开眼看了看看到李青羊正蹲在门口,把门拉开一条小小的缝,往外看着。

徐硕直起身正要说话,李青羊回过头,手指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指了指正在火堆旁睡的像死猪一样的董浩、沈锦年二人,徐硕走到门口就听见外面有沙沙的声音,再蹲下身子往外面一看,夜色里大概有那么五六双闪着绿光的眼睛,徐硕赶紧拿手捂住嘴,才使自己没发出声来,李青羊又冲董浩、沈锦年二人指了指,示意徐硕去把这二人叫醒。

徐硕走过去轻轻的照二人的脸上拍了拍,把二人拍醒。

吵醒的二人脸上的一脸的怨气,徐硕指了指外面,比了个野兽的形状,然后打了个手势示意二人去旁边的柴堆里去捡两根粗大的木棍防身,沈锦年看着徐硕的动作不大相信,就自己走到门口往外瞥了一眼,然后忍不住尖叫出声。

沈锦年这不叫还好,这一叫,外面的脚步声全停了,雪地幽幽白光的映衬下看出来,这是一个小小的估计和大部队失散之后又重新的组合在一起的小狼群,大概有五六只左右。

冬天食物本来就少,再加上又大雪封山,这猎物更是没有出门来的,所以这些骨架子虽然宽大,但是却饿的瘦骨嶙峋,正是应了那句天寒地冻,问谁饲狼?

若是吃饱的狼,还好一点,可能只是转转就走了,可是这些是饿狼,本来就饿红了眼,若是沈锦年不叫那一声还有可能看不到他们四人,现在沈锦年叫了一声,就等于是彻彻底底的把四人的位置暴露了。

董浩听到沈锦年的声音就心道,要坏事了!赶到门口一看,四五条狼正虎视眈眈的盯着他们这边,董浩怒由心生,忍不住一耳光往沈锦年脸上抽去,嘴里低低的骂道,“你他妈的失心疯啊,叫什么叫,等会把你扔出去喂了那狼崽子。”

徐硕扭听到身后的动静,扭头往后看了看,看到董浩还真有把沈锦年扔出去喂狼的想法,就赶紧拉住董浩,“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咱们还是赶快想办法好了。”

董浩停住手,恨恨的瞪了沈锦年一眼,沈锦年一只手摸着脸,知道这事确实是自己做错了,也就不敢顶嘴。

李青羊转过身,看着三人低声道,“我能应付三个,剩下还有三个左右,你们能不能应付过来?!”

徐硕点了点头,“我应该能对付一个。”

董浩看了看手里的木棍,抬起头讪讪的说,“连个趁手的家伙都没有,怎么能弄。”

沈锦年犹豫了大半天,“我,我......”

李青羊看了看沈锦年的那个小身板,低声道“算了,先放进来一个,咱们先合力把这个弄死再说别的。”

徐硕看了看还算是信心满满的李青羊,皱了皱眉头,“青羊,有把握么?”

李青羊点了点头。

“那好,那从现在开始咱们就都听你的。”

李青羊先是用手里的匕首给三人把木棍的一端削成尖状,然后从口袋里掏出徐硕在车上扔给他的半包烟一人发了一根,等都把烟点上了,李青羊低声道,“今天到这,咱们就只能看命了,我先把话说前面,要是谁等会敢偷懒,那么咱们四个人今天就交代在这里了,所以,出几分力,你们自己看。”

李青羊话说完,四人都默不作声,沈锦年重重的抽了一口,一把把烟头摔在地上,“干他娘的,横竖都难逃一死,就是饿死,也比喂了这些畜生强。”

李青羊看了看沈锦年因为激动而显得有些狰狞的脸,笑道,“这狼肉味道其实也不差。”

房门突然打开,一条狼钻了进来,李青羊一刀扎在窜进来的那条狼的眼睛上,徐硕和其余二人赶紧把刚才准备好的手里的火把扔到了外面。突如其来的火光暂时阻止外面的几条狼,而此时也看清了总共有五条狼。

再来说那李青羊一刀扎在狼眼球上,狼吃痛左摇右摆,李青羊横跨身子骑在狼身上,一只手伸到狼脖子下面紧紧地箍住,拿着匕首的手一把把匕首拔了出来,李青羊手里的匕首带着倒刺,这一拔把那条狼的眼球也撕了出来,那条狼一声嘶吼脑袋左摇右摆,李青羊的胳膊确是纹丝不动,另一只手里攥着的匕首趁着狼嘴张开,把狼头豁开,直到到了脖子那块再一转,生生的把一个狼头给切了下来。这一瞬看起来极长,其实也不过是几十秒的事情,李青羊趁着狼头掉下来流出来狼血伸出手拘了一捧,仰头饮下,直起身子抹了下嘴角,这一下却把周围的董浩、沈锦年二人看的胆颤心惊,这李青羊那里像是一只羊,分明就是比这高原狼还像是一只青狼!

门外剩下的四只狼看着屋里的动静,一直围着门口转来转去,但却因为畏惧火光不敢进来,李青羊又抱了点柴禾扔在火堆上堵在门口,一只狼往后退了退,仰天长吼一声,其余三只狼马上绕开火堆扑向了屋子四周,一口一口的撕咬着本来就不怎么厚实的木板墙,李青羊打了个手势,徐硕三人一人找了一个方向奔了过去守住。

徐硕这边这条狼是第一个咬穿木板的,徐硕也不着急,直等到木板被咬穿,狼抬头的一瞬间把一只正在燃烧着的火把生生的塞进了狼嘴里,顿时一股焦臭的气息带着吱吱的声音在空气里响起。那条狼吃痛往里面死命的一钻,徐硕一棍子下去,重重的敲在狼腰上,俗话说得好狼是铜头铁脚麻杆腰,徐硕这一下拼了全身的力气,只听到嘎嘣一声,那狼的脊柱算是被敲断了,只能躺在地上哼哼,再站不起来。

徐硕搞定自己这边的往旁边一看,看到沈锦年胳膊上已经被撕了一个长长地口子,往下滴着血,但手里的棍子还是没头没脑的往下敲。徐硕觑了个空子,赶紧钻过去,瞅准了时间和空隙,把自己手里棍子削尖的那头往狼肚子上插去,然后喊道,“对着它的腰来一下。”

沈锦年听到这话高高的举起棒子往下砸去,徐硕这时候也把棍子塞进了狼肚子,把正要跃起的狼给压了下来,沈锦年一棍下来,耗干了全身的力气,又因为流了不少的血,一歪身倒了。

徐硕帮沈锦年这边弄好,往董浩那看去,看到董浩正在和一只狼在柴禾堆那绕着圈子缠斗,就捡了根火把往柴禾堆上一扔,然后窜过去拿着棍子劈头盖脸的把狼往烧着的柴禾堆上逼,董浩看到徐硕过来松了一口气,手里的棍子慢了那么半分下来,那条狼就一把掏住了董浩的小腿,刺啦一声拉下一块肉来,董浩一声惨嚎,歪倒在地上,徐硕趁这机会拿着棍子往狼腿关节处,一下子把狼腿打瘸了一条,再趁着它身子一歪的时候在一棍子敲在另条腿的关节处,这狼就歪歪的倒在火堆上。

徐硕看着它眼看没了活路,这才弓下腰,手按在膝盖上大口大口的喘了起来,等气息稍微均匀一点,才斜斜的拉着棍子往屋外走去,看李青羊那边好了没。

刚转过身,就看见李青羊拉着一个狼腿拖着一条狼走了进来,徐硕双脚一软瘫坐在地上,这时候才感觉自己浑身上下都往下淌汗。

第五十四章 雪夜惊魂(下)

李青羊把拖进来的狼往地上一扔,然后拿着匕首晃到被徐硕打断了两条腿正在火坑里挣扎的那条狼处,一刀割喉,再把点着了的柴禾拿到一旁,做完这些,李青羊晃荡着走到徐硕旁边,撑着身子坐下,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地给徐硕。

徐硕放在嘴边拿着烟的手一直在颤抖,深深吸了一口,定了定心神,徐硕支起身子站了起来,走到董浩跟前把自己穿在里面的衬衣割掉一块然后把董浩的腿包扎起来,然后冲李青羊摆了摆手,示意他过来帮帮自己。

李青羊晃荡着站起来,去屋外捧了把雪,放到沈锦年的额头上,雪遇到额头化成冰水,激灵灵一下把沈锦年给冻醒了,沈锦年先是往门外看了看,看到没有狼群了才呼了一口气,然后一脸的苦楚,应该是这时候才感觉到胳膊上有道伤口。

李青羊冲沈锦年笑笑,然后也弄了块布把沈锦年的胳膊包扎起来,弄好之后,沈锦年看了看屋里,看到了正躺在地上抽搐的董浩,脸上终于露出了一点不忍之色,转过头这辈子第一次诚心诚意的冲李青羊道,“谢谢。”

李青羊没吭声,低头把绷带扎紧一点,然后去了徐硕旁边,徐硕听到脚步声抬头看看李青羊,“有什么办法没有?”

李青羊摇了摇头,徐硕叹了口气,要是这伤口恶化,再加上大雪封山,这董浩估计就要交待在这里了,随说这雪封山之后董浩的表现实在是不能让自己满意,但不看僧面看佛面,蔡国声蔡老师对自己怎么样自己心里也是清楚的,估计蔡老师也不忍心让他这辈子教出来的大弟子就这么不明不白的死在大山里。

沈锦年看了看徐硕的表情,然后走到强撑着身子站起来走到徐硕身边,在贴身的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一板阿莫西林递给徐硕,“给他吃一点吧,我有老胃病,一直随身带着的。”

董浩睁开眼睛感激的看了一眼沈锦年,沈锦年转过头往篝火处走去,等做到火堆边了,这才低低的说道,“你不用谢我,你受这罪,也有我的不是,不管怎么说,咱们还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

徐硕没吭声,弄了点雪然后把药片还有雪放进董浩的嘴里,让他咽下,再把他抱到火堆边。

李青羊烤了一会火,站起身,把那头被自己切掉头的狼拖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两坨肉。

还好有火,要不然就只能吃生食了,沈锦年想都不敢想,若是没有这堆火,自己该怎么办,难道就抱着那一堆毛茸茸的肉大嚼,看着李青羊递到自己手上烤的金黄的肉,沈锦年笑道,“这也算是给咱们送吃的来了,这畜牲就是畜牲。”

李青羊拿着匕首割下一丝肉放进嘴里嚼了嚼,含混不清的说道,“你应该庆幸来的是几只孤狼,要是来的群狼,咱们现在就是他们肚里的食了。”

沈锦年突然想起来,自己现在抱着正在大嚼的这只狼不知道以前吃没吃过人,要是吃过人,那么自己现在不是......,沈锦年转过头捂住嘴一阵干呕,但早就被透支体力折磨了好久的胃,确是怎么都不把刚刚咽进肚里的那些东西给吐出来。

徐硕看了看沈锦年,从自己拿着的那块肉上撕下一块塞进董浩嘴里,一边说道,“《随息居饮食谱》:‘补五脏,御风寒,暖肠胃,壮阳填髓’,这狼也不是什么坏东西,至少比人干净多了。”

沈锦年知道徐硕说的是什么意思,但也不再说话,强忍着恶心,把手里的狼肉一点一点吞进肚里。

现在哪里还有什么恶心不恶心的事情,吃就能活,不吃就是死,所以。

一个晚上在拼了命的折腾之后,徐硕终于还是没忍住困意睡着了,就更不用说沈锦年和董浩二人,李青羊拿根棍子拨了拨火堆,看了看火堆下自己的影子,然后发现,自己面前竟然多了一个影子,李青羊一脸不可思议的抬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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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仅是山上大雪封山,山下也是雪花一片一片的往下飘,蔡国声躺在帐篷里翻来覆去的睡不着,怔怔的看着帐篷顶,甚至能听到帐篷上面一个雪花压碎另一个雪花的喀嚓声,蔡国声越听越心烦,终于忍不住支起身子,把灯打开,披上军大衣,坐在床边拿了根烟抽了起来。

抽完一根烟后,蔡国声走过去,掀开帐篷往外面看了看,一片寂静,只有雪花飘落时候哗哗的声音,再看了看地面,估计有二十多厘米的积雪了,蔡国声往山上的方向看了看,叹了口气,又从口袋里掏了根烟点着,转身走回床边看着桌子上摆着的那个唐三彩蓝釉人俑像发呆。

不知道过了多大的功夫,外面营地上突然通的一声,像是什么塌倒的声音,蔡国声赶紧掀开帘子跑了出去,出去一看看到营地上帐篷的灯基本上都亮了,再一看是在墓道口上搭的帐篷塌了,蔡国声把大衣的领子竖起来,往墓道口那边赶去,找工人把帐篷给扒出来,然后看看下面没人,蔡国声这才舒了一口,在搞这个的时候最怕碰见的就是死人,只要一有死人,不知道那些工人会怎么传。

在工地上挖土方的王老三看了看墓道里面堆得厚厚的雪,撇了撇嘴冲身后的李老四发牢骚道,“老四,你看这情形,咱们什么时候能弄完,再弄上这么一大堆雪,等等就得泡在水堆里了,真苦逼啊。”

王老三说完话,身后却没人应他,王老三就往身后摸了摸,嘴里问道,“老四?老四?”

手却碰了空,身后什么都没有,王老三心里莫名的一阵恐慌,大声喊道,“李老四,李老四!”

蔡国声听到这声音,本来就烦着的心更烦了,骂道,“叫什么叫,雪山里面不能叫,你不知道么?!”

王老三呜咽道,“蔡教授,我们村的李老四不见了,刚才还在我身边的,这一会工夫,怎么说没就没了?”

蔡国声这时候急了,指着周围的人说道,“还愣着干什么啊,还不赶紧去找,看去哪了?”

营地上顿时电灯明亮,照的雪夜里一片光亮,这时候人们发现在墓室正前方,不知道什么时候堆起了一个雪人,大概和真人同高,王老三眼尖,看到雪人下面有点东西,再一看,擦着泪就往雪人处跑去了,一边跑,嘴里一边喊,“老四,老四,你怎么了?”

蔡国声看到眼前这幕愣住了,工地上的人也愣住了。

王老三把雪人头上的雪扒掉的时候,蔡国声的心彻底的凉了,那是一个人头,一个被雪冻得铁青的人头。

坐在帐篷里,蔡国声叼着烟走来走去,帐篷中间摆的是李老四的尸体,通体乌青,不像是刚从被窝里爬出来就被雪冻死的,倒像是在雪地里冻了一夜。

帐篷周围坐着的人,看了看李老四的尸体,再看看走来走去的蔡国声,心里实在是怵得慌,忍不住张嘴问道,“蔡老师,您看,咱们怎么办?”

蔡国声扭过身看着说话的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深深的抽了口烟。

王老三看看帐篷里围得满满的人,冲蔡国声低声说,“蔡教授,我看这事不是人干的?”

蔡国声抬起头瞥了王老三一眼,“干这事的肯定不是人,哪有人这么狠心的。”

王老三怔怔的道,“您老也知道是谁干的?!”

蔡国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这人说话真是奇怪,一愣一愣的,就再说道,“你说说,你感觉是谁干的。”

王老三颤抖着手往帐篷外面指了指,“我估摸着是里面的那位干的!”

第五十五章 闹鬼

“瞎扯淡!”蔡国声终于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然后把王老三从帐篷里赶了出去。

帐篷里面的人面面相觑,他们还是第一次见一向温文尔雅的蔡教授发这么大的火,看到老爷子发脾气了,他们也不敢说什么,就是那么盯着蔡国声看。

蔡国声转过头指着李老四的尸体叹了口气,“都说说吧,看看你们有什么想法。”

周围的人互相看了看,然后有一个人说道,“咱们现在最重要的就是要拿个说法出来,要不然以讹传讹,估计事情会闹得更大。”

蔡国声苦笑一声,“说点实在的,那么大个雪人堆在那里是都看见了的,总得有个说法吧。”

自此沉默无语,蔡国声也知道像这种事情实在是不好办,自己也没个什么办法,再看看众人一脸沉思的表情,蔡国声拍了下桌子,“把事情往上报,然后让上面再派人来,还有从今天开始组织巡夜队,防止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再给这个李老四发一点抚恤金,记住要多发一点,要把他们的嘴给堵住。”

众人点了点头,还是默不作声,蔡国声叹了口气,“我说老几位,咱们能不能赶紧出去把事情布置一下。”

可是蔡国声实在是没有想到,这件事情引起的波澜会有这么大,主要是这件事情太邪门,特别是这次组织过来的民工一般都是山里面的,本来迷信就有点严重,更不要说碰上了这种事情,李老四的死就像是一滴水滴进了沸腾的油锅,炸起来的油花子多的蔡国声是一点都想不到。

王老三不要抚恤金,就要让考古队的人赔李老四一命,至于那什么巡夜队,根本就没人要参加,说是什么夜里阴气重,本来这地方就叫葬龙墟,不想把自己的命也葬在这里面,更有的直接就要打包袱卷回家去,不在这里干了,考古队的人怎么劝都劝不住。

等局面实在是控制不住的时候外面的人终于来找蔡国声了,蔡国声正在帐篷里喝茶,一听这话,立马把茶杯给摔了,跑了出去,看着已经乱成一锅粥的工地,找了个高台子,站在上面喊道,“大家都先静一静,静一静!!!”

等台下静下来之后,蔡国声才大声说,“我知道你们的想法,不就是说这工地闹鬼么,我蔡国声今年60多岁,从二十多岁就开始跟着考古队乱跑,要说是有鬼,我都不信,过去的四十多年我都没碰到,怎么现在就能碰到。”

台下有人起哄道,“那你说李老四是怎么死的,谁能把死人堆成个雪人?!”

蔡国声咳了两声清清嗓子,指着台下那人说道,“我可以跟你说,这绝对是人干的,也许那人现在就躲在哪里看着咱们这慌乱劲儿偷笑呢,所以咱们最不能慌,再来说这晚上的巡夜队,现在雪势这么大,想下山已经不可能,咱们只能呆在营地里,保不准那人就又出来了,巡夜队我蔡老头子打头阵。还有王老三,李老四已经死了,抚恤金不是你说要或者不要的,这是你改变不了的,你要是真念着你这位同村的好,就老老实实的咱们一起查出来,这事情到底是谁做的!”

王老三抹了把泪,拍了拍胸脯子,“老四和我一直都是我去哪,他去哪,这次要不是我把他拉来,他就在家看着他老婆生孩子,谁知道出了这样的事,蔡教授,您放心,我就是拼了命,也一定要把杀老四的凶手给找出来!”

王老三越说越伤心,说到最后已经是哽咽的说不成话。

蔡国声走到王老三身边拍了拍王老三的肩膀,“老三,我能理解你现在的心情,我的四个学生现在都被这雪困在了山上,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我老头子心里也难受啊。”

蔡国声又想起那四个臭小子在上山前,忍不住也是老泪纵横。

围着的民工看了看这架势,心里也是隐隐的难受,然后就准备四散的时候,突然有人指着蔡国声身后大声叫嚷道,“白毛怪,白毛怪!”

蔡国声扭头一看,在山上正是一个满身白毛的怪物弓着身子盯着工地这边,过了一会像是感觉到了众人的目光,怪物转身四足着地往山上跑去,等怪物踪迹不见的时候,山上传来了一阵阵的轰隆声,蔡国声从身边人手里夺过一个望远镜一看,心彻底凉了。

雪崩,怎么会雪崩?!蔡国声喃喃的叹道。

雪崩的那边正是徐硕他们一行四人上山的地方,蔡国声感觉鼻子上有水,抬手一抹,一手的冷汗。

王老三上去抱住蔡国声的腿,“蔡教授,咱们这可怎么办啊?这是雪魃啊,您也看见了,怎么办啊咱们?!”

蔡国声低下头看了看正一脸紧张,脸上早没有了泪水的王老三,心里突然想起了一句话。

大难临头,人情如纸!

蔡国声一脸灰色,也不管是不是雪泥满地就那么坐在地上,看着王老三的脸喃喃道,“怎么办,怎么办,我他妈的怎么知道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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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羊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愣住了。

这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像是陪李丹青看过的美国的印第安人科教片中看到的印第安人,同样的脸上抹的一片白一片黑还有各种花里胡哨的色彩;同样的脖子上挂着各种各样的鱼骨、兽牙,甚至还有哪一种小小的人头骨;同样的精赤着的身子。

李青羊不知道该怎么来说此时自己的心情,就像是突然间看到了上帝一样,不可思议,不能理解,就这么突然地、突兀地、不着一丝痕迹地出现在自己面前。

站在李青羊面前的这个人看着李青羊脸上的表情突然咧开嘴笑了,手一挥,一片白烟散开。

迷烟,这是李青羊脑子里的最后一个想法。

夜晚在疲惫的人身上过的很快,这句话一点也没说错,徐硕再睁开眼的时候,屋子外面已经是天明了,徐硕抬起头看了看外面雪依然在下,徐硕叹了口气,往旁边看了看,董浩正咬着牙在抽搐,沈锦年也睁开了眼睛往四下里看,却独独不见了李青羊的踪迹。

徐硕站起身走到董浩面前,手放在董浩额头上摸了摸,还好,没发烧,这也就是意味着伤口还没感染。

沈锦年看了看徐硕,再看了看屋子里面,冲徐硕问道,“阿硕,和你一起的那人呢?”

徐硕摇了摇头没吭声,又拿出几片阿司匹林塞到董浩嘴里,等把药片喂下去,徐硕拿点柴禾把火长的旺一点,然后推开门出去,沈锦年赶紧跟在徐硕身后。

屋子外面没有一点足迹,从足迹能被雪掩盖这一点可以看出,李青羊已经走了最少有两个小时左右。

沈锦年也看出来这点了,就转过头冲徐硕道,“阿硕,你那个朋友是不是丢下咱们偷偷的跑了?!”

徐硕转过头看了看沈锦年叹了口气,“他不是你和董浩!”

沈锦年听了这话,果断的闭嘴,但是嘴角却挂起了一丝嘲讽的笑容,不一样,屁的不一样,还不是把你扔下自己偷偷跑了,不过是你要面子,不敢承认罢了。

就在这时,徐硕和沈锦年前面的风雪里传来一句话,“我的确不是你,所以你不要把我想的和你一样没心没肺!“

第五十六章 无名小村庄

徐硕听到这声音,脸上露出喜色,沈锦年则是一脸尴尬。

李青羊走到徐硕面前低声说,“前面有一个小村,咱们可以过去。”

徐硕看了看李青羊,点了点头。

在西藏的无人区里,像这样的不为人知自给自足的小村庄有很多,他们不通电,不知道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他们活的很开心。

李青羊背着董浩,徐硕手里提着被李青羊剥下来的狼皮,沈锦年跌跌撞撞的跟在二人身后。

到了村子之后,徐硕一脸的黑线,他是真不知道李青羊所说的小村庄,也许这个不能说是小村庄,只能说是一个部落,有人说当你到一个陌生的地方,语言不是最大的障碍,心才是,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徐硕靠着国际通用的手势和那些村子里的人倒也能聊上几句,当然他们到底知不知道徐硕说的什么那又另当别论。好在看似是李青羊已经跟他们讲过,自己几人是上山游玩,大雪封山被困在这里的,对于他们的来历,村上人倒是没怎么细问。

村上的人的衣着打扮徐硕实在是不敢恭维,男人赤裸着身子,身上画着花纹,女人倒还好,总是有那么几块遮羞布挡着,不过徐硕实在是想知道他们这样穿着到底冷不冷。

不过村上人可没给徐硕一个了解的机会,直接了当的把他们给领到了一个应该是村里面的大户人家暂住。

主人还是很好客的,让自己的老婆去给徐硕他们准备点熟食,再烧点水给他们洗洗。

房子都是用简单的原木和石头砌起来的,虽然简陋,但却也能遮风挡雨,一个小小的客厅,两间卧室,院子里养了些牲畜。

进了屋门之后,徐硕四下打量一下,屋里倒也还干净,几张桌椅,墙上挂着一些风干的野味,看得出来男主人是打猎的能手,屋里坐的地方铺的是一张狼皮,不过奇怪的是按理说像这样的家里在少数民族地区都会供奉一些神牌、图腾什么的,但是在这家却什么都没有,李青羊这时候掀起门帘走了进来,徐硕盯着李青羊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神色古怪的说,“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李青羊神色尴尬,低声道,“能不问么?”

徐硕摇了摇头,李青羊无奈只好把昨晚之后发生的事情说了出来。

原来李青羊被迷烟迷倒之后,就被背到这个村庄里来了,徐硕他们杀的那几匹狼是这个村子里男人们一路从山那边追过来的,谁知道却被徐硕他们拔了头筹,抢先杀了,于是就等到徐硕他们睡下之后,就悄悄的摸了过来,当时李青羊独杀头狼的时候被这家的男主人看到了,心里羡慕就让手下趁着他们睡意上来得时候带着大祭司配置的秘药把李青羊放趴背回了村里。

徐硕听到‘大祭司’这三个字的时候眉头皱了一下,然后看着李青羊道,“你见过他们大祭司没有?”

李青羊摇了摇头,“还没见过,不过他们刚才说的意思是大祭司好像现在不在村子里面,等他回来了,就让他给董浩看看腿上的伤,应该过一会就能见到了。”

徐硕哦了一声,看着屋子里的摆设不再说话。

李青羊看了看徐硕脸上的表情,感觉徐硕有点不对劲,就赶紧问道,“怎么了,哪点不对么?”

徐硕张开嘴正要说话,女主人端着饭菜走了进来,徐硕赶紧闭上嘴,笑眯眯的走到桌子前看了看桌子上的饭菜,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身冲女主人伸了个大拇指,女主人捂着嘴害羞的笑了。

已经饿了一天只吃了些烤肉的三人实在是饿了,端着饭稀里呼噜的喝了起来,是用青稞熬制的粥,应该是石磨里磨出来的,喝着有点刮喉咙,但吃在嘴里确是喷香无比。

等肚子填了个半饱之后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徐硕掰了块馒头塞进嘴里,咀嚼了几下,抬头看了看外面,确认没人了,然后冲坐在自己对面的李青羊道,“这个地方有古怪!”

正在他们旁边喝粥的沈锦年扑的一声,嘴里的饭全喷了出来,也顾不上擦嘴,冲徐硕问道,“阿硕,怎么了,这里怎么古怪了?”

徐硕白了沈锦年一眼,这才接着说道,“他们这里既然有祭祀,就不应该家里没有祭祀的东西,再者说,他一个祭祀,搞秘药是应该的,可是为什么要配出来这种把人迷翻的秘药!”

李青羊脸上神色迅速转换,往外面看了看,低声道,“那我们怎么办?”

徐硕端起碗喝了一口粥,然后把碗放下,摆了摆手笑道,“不动,看他们怎么办,反正现在大雪封山,咱们就在这里耗着,看看他们怎么处置咱们。”

这时候外面跑进来了一个小孩子,叽里呱啦的冲徐硕说了一大堆话,徐硕一句也听不懂,小孩子摆着手示意着什么,脸上一脸焦急的神色,徐硕正要打个手势让他不要急,慢慢说的时候,男主人从门外蹿了进来,揪着小男孩的耳朵揪了出去,一边走一边骂着什么,这时候徐硕神色一变,好像听到了什么却又没听清楚,李青羊看着徐硕神色不对,张嘴问道,“怎么了?”

徐硕把手指放在唇边嘘了一下,然后指了指外面,然后压低声音说,“以后说话趁就咱们几个的时候说,我估计他们能听懂咱们说什么。”

沈锦年这时候手颤抖了起来,他实在是没想到自己这几天是怎么了,刚从狼口脱险,就又掉到了这虎穴里面。

徐硕拍了拍沈锦年的胳膊,示意沈锦年放松一点,这时候男主人从外面走了进来,冲外面指了指,然后指了指躺在卧室里的董浩,再冲徐硕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徐硕估摸着应该是他们那位大祭司回来了,就站起身往外面走去,李青羊见徐硕走出去,赶紧走过去走到徐硕前面,徐硕把李青羊拉到身后,摆了摆手。

徐硕走到屋外的时候确定了自己的想法,屋外地上跪的满满当当的都是人,只有一个满身白衣带着白色帽罩的人站在人群中间,这人应该就是他们的大祭司。

徐硕走过去冲大祭司鞠了一躬,然后直起身,这时候从大祭司的嘴里传出来一句听得出来是变了嗓音的话,“异乡人,你应该像我的子民一样跪拜的。”

徐硕摇了摇头,“他们是你的子民,我不是!”

大祭司冷哼一声,地上的村民抬起头盯着徐硕,甚至有的已经握住了石块之类的,看架势只要大祭司一声令下,就要石块飞到徐硕头上。

大祭司没吭声擦着徐硕的身子走进屋里,大祭司在从徐硕身边经过的时候,徐硕的鼻子鬼使神差的抽动了两下,竟然闻到了一股清香的味道,徐硕愣住了,难道这个大祭司还是一个年轻女子!

徐硕不敢再想,跟着大祭司走进了屋子,大祭司回头瞥了一眼徐硕,又冷哼一声,徐硕尴尬的笑笑。

大祭司走进卧室看了看董浩的伤口,然后摸了下董浩的额头,从身上的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扔在桌子上,还是沙着嗓子道,“伤势不重,外敷内用,死不了。”

话说完,大祭司转身就要走出屋子,徐硕盯着大祭司的身影,然后低声说,“那个小男孩是谁?”

大祭司听到徐硕的话,步子没听,但是淡淡的说了句,“你说的是仇天把,那是一个不祥的孩子,你们以后最好还是不要再见他了!”

PS:最后一更了,没了,好了,拜拜了大家,最后祝福明天参加高考的孩子能有个好成绩,晚安!

第五十七章 血,血,血(上)

徐硕在大祭司走了之后一直带着李青羊在村子里乱逛,一路上几乎没有村民阻拦,因为他们实在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值得他们去阻拦几个陌生人的观望的,当然除了一个地方。

村庄的南头是一个颇有点陡峭的斜坡,斜坡上是一个山洞,山洞口种着的是大片花,枝蔓绿色,花瓣蓝色,无论是叶子还是结出来的果球上都是尖锐的毛刺,徐硕看的好奇,想要上到洞口看看,刚走了一点,却被村民给强拉了回来。

徐硕听他们支支吾吾了大半天,才大概明白,这个地方是他们的圣地,大祭司就住在这里,徐硕冲李青羊使了个眼色,假装听不懂这些村民说什么,死乞白赖的就往斜坡上闯,李青羊两只膀子一夹把那两个村民夹在胳肢窝里,也不管人家听得懂,听不懂就给他们讲起了自己的打猎心得,什么空手入白刃,什么空手套白狼,什么四两拨千斤,不管这些东西是不是相关,李青羊就是往外一个劲的掏,那两个村民眼巴巴的看着徐硕离洞口越走越近,忍不住大声吱吱哇哇起来。

徐硕也不理会他们,走到洞口蹲下看着地上的花,看了半晌感觉有些好奇,就忍不住想要伸手摘上一朵。

就在这时候徐硕身旁突然传来一句,“别摘!”

可是话说出来已经晚了,徐硕仿佛就根本没听到这句话,手一抖不抖的掐下来一朵,放在鼻尖嗅了嗅,然后转过头,看着从洞里出来站在自己旁边的大祭司笑道,“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花落空折枝。这句话想必你也是听过的,你看着叶子和球果,都是毛刺,唯有这花瓣确是娇娇弱弱的,这不就是留给人赏玩的么?”

大祭司冷哼一声,然后压着嗓子道,“你想看的也看了,想折的也折了,你还想什么?”

徐硕站起身,走到大祭司身边,把手里的蓝花轻轻的别在大祭司头上戴着的帽子旁边,然后往后退了两步,看着大祭司的样子拍了拍手,“妙极,妙极。这蓝花还是配白衣好看。”

大祭司抬手把头上的花摘下,握在手心,一点点揉成蓝色的碎末顺着手心掉下,徐硕摇了摇头,叹息一声,“可惜了这朵花了!”

大祭司低下头默然不语,徐硕瞥了大祭司一眼,嘿嘿笑了笑,“你不请我去你的山洞里坐坐?”

大祭司终于抬起头,颇为玩味的看着徐硕一脸痞子气的笑容,从牙缝里嘣出了一个字,“滚!”

徐硕苦笑一声,摆了摆手,往下走去,一边走一边嘀咕道,“女人总是这么大火气,可是会变丑的!”

这话声音虽然不大,可是却足能够让大祭司听到,大祭司肩膀乱颤,像是极难压制住自己内心的怒火。

徐硕走下斜坡,拍了拍还正在和村民们聊打猎心得的李青羊的肩膀,“走了,别站在这里招人讨厌,还是回去看看董哥的伤吧!”

李青羊听了这话才松开一直紧箍着两个村民的胳膊,跟着徐硕往村子里走去。

李青羊颇带些疑色,看了看徐硕然后忍不住问道,“咱们还要在这里呆上一段时间,又何必去惹那位大祭司。”

徐硕看了看李青羊,嘿嘿笑道,“你放心,她还舍不得让咱们走。”

徐硕费了这么大功夫,耗了这许多力气,图的就是看看这大祭司到底是想不想让自己四人下山,若是自己四人对大祭司没什么用处的话,大祭司听了徐硕这番话,必定会因为生气而让徐硕他们滚下山去,可是徐硕能把大祭司气的双肩乱颤,却不能让大祭司说出一句让自己四人滚出村寨的话,就说明了,这大祭司对徐硕这四人一定有所企图。

山洞里的大祭司可不知道徐硕现在在想些什么,她现在正拿着一个小小的碧色的葫芦一滴一滴的接着山洞里一个钟乳石上滴下来的水珠。

等瓢里的水快要满了,大祭司抬起胳膊,就把葫芦里的水往嘴边送去,咕噜咕噜,一口气下去大半葫芦,她抬手擦了擦嘴角的水,长长地出了口气,这些动作娴熟的就像是已经做了几十年的工作,一举手一抬足已经约定俗成,虽是女儿身,但露出的确是男儿英气。

大祭司把水喝完之后,抬起手把头上的帽子摘下扔在一旁天然形成的一张小小的桌子上,自己就坐在被石钟乳上滴下来的水年复一年侵蚀出来的小小的水坑旁,低下头看了看水里的倒影,摸了摸自己的脸庞,然后扭过头看了看洞口外面。

若是徐硕见到的是现在摘下了帽子的大祭司一定说不出来刚才说的那些话,而是会想起《庄子·逍遥游》里的那句描写姑射仙子的“藐姑射之山,有神人居焉。肌肤若冰雪,绰约若处子。不食五谷,吸风饮露,乘云气,御飞龙,而游乎四海之外。其神凝,使物不疵疠而年谷熟。”

其实细细的说来这《庄子·逍遥游》里的姑射仙子和现在的大祭司不仅仅在容貌上相同,就是在职责上也几乎是一样的,在山下的村民眼中这位大祭司也可以说是一位不食人间烟火,能够驱邪迎正的神人。

大祭司看了看洞口叹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又盯着水里自己的倒影,石钟乳上一滴水滴落在小水坑的水面上荡漾起了一层波纹,大祭司的脸在波纹里晃荡起来,大祭司谈起头像是决定了什么事情一样,站起身,揣起裙摆,往山洞更深处走了过去,过了一会捧出来了一个小箱子打开,然后里面跑出来一样小小的虫子,大祭司拿手指轻轻碰了碰虫子的头,虫子竟然十分享受的翻了个滚,然后往山洞外面跑去。

大祭司看了看跑出山洞的小虫,嘴角抿起了一丝说不出带着什么意味的笑容。

下午的时候徐硕和李青羊说着话说着话竟然莫名其妙的打起了瞌睡,而且还就那么坐着睡着了,李青羊当是徐硕疲劳过度困了,就把徐硕抱到里屋的床上,让徐硕睡一会,谁知道这一睡竟然睡成了李青羊去叫他吃晚饭的时候怎么叫都叫不醒的样子

沈锦年听到这消息,端着饭碗也跑到了里间,看了看徐硕的样子,也从外面拘了捧雪放到徐硕的额头上,可是那捧雪倒是化得干干净净,徐硕却没有一点要醒的症状。

李青羊愣住了,沈锦年连忙冲李青羊问了问他们今天就去了哪里,一听李青羊说去了大祭司住的地方,沈锦年看着徐硕的眼神就变了,像是躲瘟神一样身子往后退避三尺,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李青羊看了奇怪,忍不住问了两句,沈锦年就说,这是大祭司下的降头咒或者是巫术把徐硕的魂魄勾了出去。

李青羊听了沈锦年的话像看一个白痴一样看着沈锦年,来的时候一路上还说什么子不语怪力乱神,现在就能从他嘴里说出来一套套的降头、巫术、魂魄,这态度和思想转变的实在是太快了点。

不过说实话,徐硕现在和勾走了魂魄并没有什么区别,肉体没有知觉,而是像一个活死人。

其实徐硕现在不过是在做一个长长长长的梦罢了,朦胧里像是有一个披头散发的白衣女子背对着徐硕,徐硕一直想看到女人的脸,但无论怎么走都走不到,伸直了手乱扒,那女人就一直像是触手可及,但却又咫尺天涯,走来走去,终于追上那个女人,把她扭过来一看,竟然发现,那是一张没有任何五官的脸,像是雪白的雪地,然后突然之间,天光大亮,徐硕伸手捂住了眼,等天色渐渐暗淡以后,徐硕把手慢慢放下,留在眼前的是比那一张没有五官的脸更可怕的东西!

第五十八章 血,血,血(中)

血海,铺天盖地的血海,猩红色,中间夹杂着黑色小块块,徐硕此时鼻尖仿佛闻到了一阵阵腥咸的味道,徐硕扭身想跑,却发现怎么都动不了身子,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血潮离自己越来越近,额头上满是汗,想要闭上眼睛却也闭不上,身上所有的器官仿佛都失去了运作的能力。

终于血潮扑到了徐硕身上,徐硕感觉自己像置身于一种粘稠的东西里面,鼻腔里都是黏糊糊的,无法呼吸,但是却能那么明显的感觉到那种腥味,胃里翻江倒海,但是却吐不出来,就那么一直的翻腾着。

李青羊看到徐硕的面色突然发白,额头上的冷汗骨碌碌的往下掉,嘴角一阵一阵的抽搐着,李青羊心里着急,对着徐硕的脸啪啪的扇了几下,徐硕却是一点反应都没有,这时候沈锦年一直在旁边嘀嘀咕咕,说什么这是巫术,让李青羊去求大祭司什么的,李青羊听得大怒,一脚把沈锦年踹出了屋子,自然后拿起一条毛巾擦了擦徐硕头上的汗,看着正在床上抽搐着的徐硕走来走去。

李青羊看了看窗外,突然打定决心去求一求那位大祭司,不管怎么说,她也是这里唯一懂医术的,李青羊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身后突然低低的传来一声,“水!”

李青羊扭过头,发现徐硕已经直起了身子,李青羊正要说什么,徐硕突然捂着嘴趴在床沿上吐了起来,李青羊也顾不得出去断水,赶紧跑到徐硕身边一边给徐硕捶背,一边冲屋外喊道,“沈锦年,赶紧弄点水过来!”

徐硕吐完了感觉舒服了点,然后又躺下,低声道,“把地上的东西弄出去,省的弄脏了人家的屋子。”

李青羊点了点头,往地上一看愣住了,徐硕吐出来的根本就不是吃过的东西,而更像是一些淤血,李青羊也不敢吭声,正好这时候沈锦年端着水走了进来,李青羊两步走到门口接过水把沈锦年推了出去,然后把水放在徐硕床头,自己拿了扫把把地上的东西扫了出去,倒掉的徐硕吐得东西的时候李青羊感觉那些淤血里面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蠕动,抽出匕首挑起一个血块在面前看了看,然后叹了一口气,看起来是自己多想了。

李青羊走回屋子之后,在徐硕吐出来的的那些血块中的一个突然迅速的蠕动起来,不大会功夫,血块顶部钻出来一个小小的虫子的头,极有灵性的往四下里看了看,然后看四周没有人,这才从血块里面钻了出来,这一钻出来才看出来是一个像一只蝴蝶一样的虫子,一只翅膀黑色,一只翅膀白色,然后拿着它的腿弹了弹翅膀,这才往村南头的山洞处飞了过去。

那只小虫子极为熟门熟路的在山洞里左拐右拐就找到了大祭司所在的地方,轻轻的落在大祭司的手心,大祭司拿另一只手的指尖轻轻点了点虫子的脑袋,娇笑道,“小黑,你什么时候才能再长大点?”

虫子仿佛能听懂大祭司的话,竟然歪着身子躺在大祭司的手心,大祭司看着虫子的模样捂住嘴笑了起来,若是这一幕让村庄里的村民看到了,必定怎么都不敢相信这个巧笑嫣然的女子竟然就是他们敬畏天人的大祭司。

大祭司逗弄了虫子小黑一会,估计感觉有些倦了,就用掌心托着虫子小黑往山洞里面走去,七扭八拐的走到了一个逼仄的石室内,虫子小黑像是闻到了什么气味,嗖得一下站了起来,盯着石室一角的一个黑影。

大祭司捂着嘴笑道,“刚刚吃完一顿,现在就有饿了,小黑你真是贪吃。”

虫子小黑吱吱吱的叫了几声,像是一个贪吃的小孩子见到了急切想要扑上去咬一口的美味,大祭司看着小黑的猴急样,轻轻的照着虫子小黑吹了一口气,托着小黑往黑影扑去,然后看着虫子小黑钻进黑影里消失不见,这才拿衣袖捂着嘴角吃吃的笑了起来。

如果徐硕现在在这里看到那个黑影一定会知道为什么大祭司要说仇天是一个不祥的孩子,不是仇天不祥,而是仇天本就是她养起来专门为虫子小黑准备的禁脔,像这样的一个禁脔又怎么会轻易的让别人知道,而在这样一个为她是尊的村寨里,还有什么借口能比她肯定一个小毛孩不祥更为有说服力。

大祭司看了看瘫软在一角的黑影,嘴角抽动了几下,然后像是想起了什么,急匆匆的走出了山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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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过去了两天了,这两天若不是自己死命的拦阻着,估计这葬龙墟里的民工们早就下山了,而且自己和其余几个头头埋在心里不敢说出来的救援队估计要等到雪停了然后再过几天才能过来的消息更是一点都不敢透漏出来,生怕说漏了一点嘴,这山里的民工就会不要命的骚乱,蔡国声突然觉得这几天是自己这辈子过过的最漫长的几天,甚至比自己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那个人身后看他盘那块商代古玉的时候还要漫长。

蔡国声看了看山上的积雪,心里突然生出来一种无力感,估计阿硕、李青羊、沈锦年和董浩四人这次是凶多吉少了,要是真的出了什么事,估计就算自己能挨到回北京,进了北京城,也会被何静之何老头活生生的剥掉几层皮,就不说何老头会有什么反映,就是自己这后半辈子也过不踏实。

蔡国声越想心里越难受,从床头上摸了一根烟塞在嘴里点了,用劲抽了一口,却怎么都抽不动,把烟拿下来一看,脸上一脸的苦笑,原来自己点的是过滤嘴。

蔡国声拿着已经被烧焦的过滤嘴看了看,狠狠地把烟扔在地上用力的踩了两脚,然后一翻身倒在床上,怔怔的看着帐篷顶。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天色渐渐的黯淡下来,蔡国声突然听到外面一阵一阵的骚乱声,蔡国声又是一番苦笑,他现在最怕的就是这骚乱声,估计又是出了什么办法,这时候帐篷的帘子突然被人掀开,蔡国声扭脸一看又是那个王老三,蔡国声一阵无语,喃喃道,“说吧,又出什么事情了?”

王老三颤抖着手往对面山上指了指,“蔡教授又闹鬼了!”

蔡国声一声慨叹,转身面朝里又要睡去,他现在是实在懒得再去听再去看这些烦心事,越看越烦心。

王老三可不吃蔡国声这套,跑到蔡国声床前一把把蔡国声拉了起来,“蔡教授,今天你就是看也得看,不看也得去看看,要不咱们这几十口子人估计可就要死个精光了!”

蔡国声瞪了眼睛看着王老三道,“死个精光,你说什么?!”

王老三苦着个脸,“老爷子,我跟您说也说不清楚,您自己出去看看就知道了。”

说着话,王老三又要把蔡国声往外拉,蔡国声一把把王老三推开,自己趿拉个鞋子就跑了出去,等出了帐篷门一看愣住了,正对着葬龙墟的山上的那块雪地上被人写了一个个大大的“殺”字,地面雪白,字迹鲜红,营地上的人看着字指指点点,蔡国声知道估计又要出事了!

一直跟在蔡国声身后的王老三拉了拉蔡国声的衣服,颤着声道,“蔡教授,这是要把咱们给杀光啊,您说说,咱们该怎么办?”

蔡国声扭过脸看了看王老三没说话,转身走回了自己的营帐。

夜色悄悄的拉开了帷幕,营帐里的人那个殺字搞得人心惶惶,天刚刚一黑,就没人敢走出营帐,只留下山坡上不知道被掺杂了什么东西而闪着淡淡绿光依然清晰可见的殺字!

第五十九章 血,血,血(下)

下雪天躺在被窝里呼噜呼噜睡大觉本来是一件很舒服的事情,但是现在的蔡国声怎么都舒服不起来,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总是疑神疑鬼的,特别是今天又看到山上那个大大的“殺”字之后,更是翻来覆去不能入睡,总觉得有什么事情要发生。

正在蔡国声难受的时候,门口传来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说实话,蔡国声玩古玩这行这么久,也不是没出来看过别人考古,也在工地上干过,下过墓室,掏过死人东西,但是像这次这么邪性的事情他还是第一次看到,不说别的,单单说那个弄成个雪人模样的李老四就可以说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奇怪的死法,他们也检查过李老四尸体上的伤口,连一个小小的创口都没有,甚至有一个小头头私下里还问自己这到底是不是真的鬼闹腾的,把蔡国声搞得哭笑不得,像这种奇奇怪怪的事情有时候真的是只能以鬼神论之,说句实话蔡国声对这些神神鬼鬼的东西还是有点相信的,特别是听到现在听到门口传来的脚步声,蔡国声心里便跟着脚步声一颤一颤的。

耳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蔡国声越听越是难受,翻身下床,把帐篷里的灯按亮了,然后手里提着一个木棍,站在门口旁等着脚步声的主人进来。

可是那脚步声到了帐篷口便停了下来,再没了动静,蔡国声趴在帐篷布上听了听,外面一片静谧,像是刚才根本就没有过脚步声响起过,蔡国声也不敢回去,更不敢出去,就从身旁的桌子上摸了个手电筒一只手执着照着帐篷口,另一只手里的木棒轻轻的把帐篷帘子挑开,电灯照到了一个人影,蔡国声一看骂了一句,“大半夜的不睡,死我这里干嘛?!”

虽然嘴里骂着,但是蔡国声心里却是舒了一大口气,还好是这家伙,要是那什么什么,这回自己不知道在做什么呢。

蔡国声突然觉得眼前的王老三有些异样,手电筒往王老三脸上照去,王老三的眼珠子却是连眨都不带眨的,而且在手电筒的照射下更是泛出来一种暗青色隐隐的藏在皮肤下,蔡国声也不敢靠近,在嘴里叫道,“王老三!王老三!”

王老三也不搭话,就那么直挺挺的站在门口,蔡国声怎么喊都喊不应,用手里的木棍在王老三身上轻轻的点了一下,谁知道王老三受了这轻轻的一点竟然翻倒在地上,蔡国声知道,完了,又*他*妈的出事了,就赶紧冲四周喊了起来,把帐篷里的人都喊了起来。

几个睡眼惺忪的人推开帐篷门一看,看到蔡国声手里提着根棍子,面前躺着一个人,嘴里忍不住就大声喊了起来,“蔡教授杀人了,赶快来啊!”

蔡国声一脸的郁闷,这都是什么跟什么!把手里的棍子一扔,招呼旁边几个人把地上的王老三抬起来抬到自己的帐篷里。

趴在王老三的胸口听了听,再摸了摸颔下的动脉,没一点动静,蔡国声摇了摇头,“不行了,没一点脉搏了!”

周围的人面面相觑,这怎么刚死了一个,又死了一个!

一个人壮了壮胆子,瞅了一眼蔡国声,讪讪的说道,“蔡教授,您看这和山上的那个‘殺’字会不会有关系?”

蔡国声没吭声,手往王老三鼻子处捏了捏,然后转过身,环视了众人一遍,这才说,“估计死了有两个小时左右了。”

周围的人看了一眼,眼神里满是惊恐,试想一个已经死了大概两个多小时的人怎么会好好地走到蔡国声的帐篷口,就这么好好地呆着,而且听蔡国声说的他还听到了脚步声,那么就是这个王老三在死了两个小时之后又自己爬起来走到了蔡国声门口,众人想到这里,心里不由得同时想起了一个词:“诈尸!”

蔡国声看了看下面的人脸上的表情猜着他们也知道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蔡国声也不吭声转身走出了帐篷,到刚才王老三站着的地方看了看,地上一片凌乱,估计原来的东西已经被刚才进来的那一批人踩得失去了痕迹,蔡国声蹲下身,往地上摸了摸捡起了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扒了扒,什么都没有,除了雪水和石块之外什么都没有,蔡国声拿着木棍想了想,然后把木棍丢下走回了帐篷。

帐篷里一片寂静,蔡国声走到自己的床边找了条毛巾擦了擦手,然后说道,“说说吧,咱们该怎么办?”

没人应声,没人敢做这个主,留下来估计就是看着一个接一个的死,下山更是没有希望。

这时候外面竟然又稀稀拉拉的下起了雪,越下越大,渐渐的坐在帐篷里都能听到外面雪花落在帐篷上的声音,蔡国声打了个哈欠,指了指王老三的身体,“抬出去吧,这雪又开始下了,各位自求多福,早点回去睡吧。”

听到了蔡国声这话,一群人顿时做鸟兽散,蔡国声坐在床沿上看着空荡荡的帐篷,忍不住叹息一声,侧身躺下,听到帐篷外面吵闹一阵,然后渐渐的平静下去,蔡国声怎么也睡不着了,一双眼睛里满是红线,怔怔的发呆。

今夜估计再无人入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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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床上躺了半天零一夜的徐硕到了第二天早上的时候精神才略微好了一点,看着趴在床边睡着了的李青羊,徐硕心里一暖。

徐硕正要翻身下床,掀开的被子一角被李青羊压在身下,徐硕一动,李青羊便直起身来,徐硕不好意思的冲李青羊笑笑,李青羊看了看徐硕的脸色,笑道,“比昨天好多了。”

徐硕伸了个懒腰,看了看窗外,然后转过头问道,“我睡了多久了?”

李青羊一听这话便知道徐硕是一点也不记得昨天发生过的事情了,就答道,“刚好一天零一夜。”

徐硕抹了抹嘴角翻身下床,把鞋子穿上,走到窗户边打了个哈欠,笑道,“还真够久的,不过也好睡的久了就是解乏。”

李青羊听了徐硕的话,苦笑了几声,你倒是睡舒服了,可是把我吓得不轻。

徐硕拍了拍肚子,转过身看着李青羊苦笑道,“青羊,还有吃的没,我这一天没吃东西,是真的饿坏了!”

徐硕极为香甜的喝了一碗青稞粥,吃完之后徐硕靠在桌子上极为舒坦的打了一个嗝,然后转过头看了看门外又飘起的雪花,低声道,“也不知道蔡老爷子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不知道是下山了,还是还在山上呆着。”

李青羊打了个哈哈,笑道,“不管他们是在山上,还是在山下,总归比咱们现在过得好一点。”

徐硕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旁边的那个屋子,问道,“董浩最近怎么样了?”

李青羊听到这个名字便是一阵苦笑,压低声音道,“好得差不多了,但是就是不下床,昨天都是沈锦年在伺候他,估计累得够呛。”

徐硕嘿嘿笑了笑,然后站起身冲李青羊说道,“走,咱们再去那位大祭司那看看去。”

李青羊抽了一口凉气,去了一趟就躺了一天,再去一次得躺上多久。

“怎么还去?”

徐硕笑着走出门外,边走边道,“不去,怎么感谢人家救治董浩的恩情,不去怎么去辞行?!”

第六十章 乱

纳兰容若现在是真的不再出去卖小吃了,刘兰也勉强不得,就只能随着他在家务闲。

“你说阿硕现在在西藏那边怎么样?”

刘兰这几天总是心不在焉的,总感觉有什么事情压在胸口放不下去,今天实在是再也憋不住了忍不住就问了问纳兰容若,纳兰容若听了刘兰的话把手里的报纸搁在一边,“应该没事吧,又不是去什么刀山火海,最多就是吃点苦头,应该没什么事。”

刘兰叹了口气,“我感觉那边神神叨叨的,总感觉要出什么事。”

纳兰容若笑了,“要我说,你这就是自找的,哪有那么多这样那样的事,这人生一大半的烦恼啊,都是人心里自己出的。”

刘兰现在担心着徐硕,可是现在这徐硕好像根本就没把昨天自己险些睡死过去的事放在心上,才一天的功夫,现在就又跑到了那大祭司的山洞口,不过这次没有再去摆弄那蓝花,而是规规矩矩的站在山洞口,冲里面喊道,“徐硕想见一见大祭司,望大祭司准许。”

过了一会山洞里才传出来一声,“自己进来吧。”

李青羊见徐硕要进洞,便赶紧冲到徐硕前面也想要进去,徐硕摇了摇头,把李青羊推出了山洞,自己一个人走了进去。

徐硕走进山洞才发现这里还真是一块人间福地,不说别的,但说外面是冰天雪地,而这溶洞里面却是温暖如春,更不用说有那处处堆堆叠叠的石钟乳作陪,等到徐硕看到那个一滴滴往下滴水的石钟乳时,忍不住双手在下面的小水洼里掬起一捧饮下,喝完水扭头一看,那位大祭司正站在一个石钟乳边盯着自己,徐硕干笑了几声道,“大祭司着实会享受,寻了这么一处洞天住着,真叫人羡慕。”

大祭司冷哼一声,“说吧,你今天来有什么事情,不会就是来看看吧。”

徐硕弯腰冲大祭司鞠了一躬,然后说道,“承蒙大祭司的医术,我那位大师兄腿上的伤已经好了,我们这次来就是来辞行的,还要多谢您和村里人这几天的照顾。”

大祭司听了徐硕的话忍不住往徐硕脸上打量一番,看到徐硕脸上一片真诚,没有半点作伪的意思,这才说道,“现在雪还没停,你们等到雪停了再走。”

徐硕摇了摇头,“我们的老师还在山下,我们得赶紧回去和老师会合。”

大祭司找了个凳子坐下,轻轻敲击着旁边的石钟乳,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前两天下山没看到山下有人,估计你们那位老师已经走了,你们还是在这里好好地住着,等这雪听了再走也不迟。”

徐硕看了看大祭司,隔着厚厚的面纱什么也看不见,只得点了点头,“那我们就等雪停了再走,不过又要给你们添麻烦,心里实在是过意不去。”

大祭司摆了摆手,示意徐硕出去。

徐硕一出来,李青羊便看到徐硕脸上满是疑问,便低声问道,“怎么说的?”

徐硕扭头冲山洞里看看,然后低声说道,“她说她两天前下山了,见到营地上并没有人。”

“那估计是蔡老爷子他们等不到咱们又碰到大雪,就下山了吧。”

徐硕摇了摇头,一边往下走一边低声说,“你不要忘了前两天的时候正在下大雪,她怎么能下山,再者说她平白无故的往山下去干什么,我估摸着蔡老师不仅没走,而且八成营地上还出事了。”

徐硕没猜错,山下现在确实是乱成了一锅粥,不但那些负责挖土方的民工骚乱,连那些跟过负责考古研究的考古队员们都有些隐隐约约的烦躁,蔡国声一大早起身出去的时候就看到营地上都是一群一群的人围在一块,一看到蔡国声出来了然后轰的一声就窜到了蔡国声面前,蔡国声看这阵势忍不住心里有些发慌,看着众人问道,“又怎么了?”

旁边一个民工的小头头低声说,“大家说了,在这呆着等死还不如下山去找条活路或者上山和那怪物拼了,你们这边的就拦着不让上山也不让下山,这不就闹腾起来了么。”

蔡国声指着头顶山天空里仍然是像涂了墨汁一样黑漆漆的云彩道,“你们看看这云,这雪肯定是还要下的,你下了山,吃什么,穿什么?!”

“那就和它拼了!”不知道哪个开的头喊了这么一句,一下子人群里面就沸腾了,都在大声的跟着喊了起来!

蔡国声皱了皱眉头,说实话他也是真想上山去看看那怪物到底是个什么东西,而且眼看着这人群也是都憋了一肚子气的,要是再不把这股子邪气发泄出来,估计再等等不用等那怪物下来,营地上就要出事了,所以这事蔡国声没怎么反对就准了。

从民工里面选了五个人高马大的,再找了一个会点医术的,加上蔡国声七个人就准备上山,上山前蔡国声从车后备厢里把李青羊买的两箱酒搬出来了一箱,几个人先饮了一顿壮行酒这才壮足了胆气,拿着家伙和火把往山上去了。

其实蔡国声这次要上山还是存了私心的,他不光是为了营地上的这群人,更是想到了还在山上的他的三个徒弟,想看看他们有没有留下什么记号,也好去找找他们试试。

山上不停的下雪,老雪冻成了实冻,然后新雪就又飘了下来,把冻硬了的老雪盖住,看着是喧腾腾的雪地,不怎么费事就能上山,可是一踩上去溜光,脚底就要打滑,忍不住人身子就往下掉。

蔡国声一行这七人就这么爬爬掉掉,调调爬爬一路爬到了半山腰,旁边的一个民工指着一边冲蔡国声道,“蔡老师你看,那不就是那个把王老三弄死的‘殺’字么?”

蔡国声扭脸一看还真是,这雪下了一晚上,可是这个字确是一点都没盖住还是那么张牙舞爪的躺在那。

有古怪,蔡国声这么想着,然后带头往那个字那里爬了过去,到了字那里,看到那字不像是死的反倒像是个活的那样流转着,周围人吓了一跳蔡国声找了个木棍往字上点了点,然后把棍子缩回来,一看知道为什么这字像是活的了,原来这字能够化雪,新血落到它上面就会化掉,但是又流不到别处,就只能在字里面流来流去,蔡国声想了想把棍子放到鼻尖闻了闻,一股子刺鼻的味道,蔡国声把棍子扔开,然后扭头冲正在眼巴巴的看着自己的几人道,“这里面加了磷粉,晚上的时候自然就会放光,不过这山上又不是什么火山口,怎么会有磷呢?”

那个懂点医术的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四周,压低声音说道,“蔡老师,那死人骨头里也有磷的!”

这医生的话刚说完,天色马上暗了下来,山上的风夹着地上的雪花呼呼的往人脸上刮,蔡国声他们赶紧找了个稍微避风的地方蹲下,蔡国声看了看天色,然后冲那几人问道,“这天又要下雪了,你说咱们是回去赶明再上来,还是就在这再侯侯?”

蔡国声说了话,却没人理他,忍不住就又问了一遍,却还是没人理他,蔡国声正要再问怎么回事,他面前蹲着的一个大汉白着脸颤抖着手指着蔡国声背后那块,结结巴巴的说道,“我,我操,蔡,蔡教,授,您,您看看,您背,背后!”

蔡国声扭脸一看,脸上的神色马上变得和那大汉一模一样!

第六十一章 雪山惊魂

原来蔡国声这七人只顾着躲避风雪也没细看,直接就找了个遮风的地方避下风雪,却没细细看这周围的东西,蔡国声这一扭头,才发现,身后竟是堆着一堆白骨,其色如雪,这冰天雪地里都是雪白一片,也没人看清楚,直到安稳了静下心才看到原来自己几人到的这个地方还有这劳什子东西。

蔡国声扭头看的时候吃了一惊,一脚就踢了过去,然后就听到稀里哗啦的骨头碎裂的声音,整个一排骨头被踢得四分五裂,连那人头骨都被弄碎了。

蔡国声长出了一口气,转过身却发现这几人还是一脸古怪的盯着自己看,就纳闷道,“我说你们几个是怎么的了,就一直这么的看着我,我脸上画花了还是怎么了,不就是几块人骨头么,在这雪原上不是正常的紧。”

一个人摇了摇头,低声道,“蔡老师你不觉得晦气么,咱们刚好到这,这就有这么一个人的骨头,那边写着那么大的一个‘殺’字,不能不让我们心里犯嘀咕啊。”

刚说完这话,蔡国声身后的骨头竟然哗啦啦的响了起来,骨头动了起来,医生眼尖看到这场景赶紧就往后跳一边跳一边喊蔡国声让他赶紧过来。

蔡国声挪开身子再回头一看,倒抽了一口凉气,手里的棍子不要命的往地上的死人骨头上砸去,蔡国声一砸,那骨头堆里就吱吱直叫,蔡国声心里更是怕的紧,一边砸一边扭头冲身后几人喊道,“都他妈是死人啊,还不赶紧过来帮忙!”

那几个大汉这时候才反应过来,赶紧跑过去,手里的棍子也往那堆差不多成骨头渣滓的骨头堆上砸去,人多力量大,这话真的很有道理,几下子下来,骨头渣滓成了骨头粉,然后慢慢的就有红色的血沁了出来,蔡国声一摆手喊了声停,这几个大汉这才住手,蔡国声蹲下身子,拿着木棍往骨头堆里戳了戳,嘿,还有点软!

蔡国声用力往前一捣,从那对骨头粉里捣出来了个毛茸茸的玩意,白色的毛,长的像个大老鼠,现在眼看是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了,蔡国声拿着棍子指着大老鼠笑道,“看到没,就是这么个小东西就怕咱们这一群人吓成这个样子,还算个爷们儿么?”

众人不敢说话,但心里忍不住腹诽起来,刚才眼看就是老爷子您砸的最凶,现在反倒过来说是我们的不是。

医生是个广东人,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水里游的,什么都敢吃,看见这大耗子肥兜兜的,心里就起了谋划,先冲蔡国声笑笑,然后低声道,“蔡教授,您看这耗子这么肥,咱们拿回去晚上一锅炖了,肯定鲜美啊!”

蔡国声一听这话转过身,忍不住就吐了,这耗子是肥,个头也挺大的,都赶上一直兔子了,但是他怎么长这么大,估计就是吃着这尸体长大的,这医生要吃这耗子不就等于把那死人身上的肉往自己嘴里填一个道理么,蔡国声是越想越恶心,眼前还仿佛看到了那耗子吃东西的那一幕。

医生看到蔡国声这反映就纳了闷了,这耗子肉自己是吃过的,还算是很嫩的,这蔡国声怎么说吐就吐了。

蔡国声等胃里的东西差不多吐了个干净,拍了拍胸腔,直起腰看了看医生,然后指了指耗子,大声道,“你要吃这耗子,你知道这耗子以前吃的是什么么?!”

说到这蔡国声拿手指了指那人的骨架子,接着说道,“就是吃的这个!”

一群人看到蔡国声拿手指着白骨的时候心里差不多就明白了,再听蔡国声嚷嚷出来,也是忍不住捂着嘴翻江倒海了一阵。

这出事一闹,几个人也没心思呆在这了,就又找了个地儿侯了一会,连根毛都没等到,眼看着天要黑了,再不下山就要被困在这里了,蔡国声想了想手一挥,又领着这几人下山了。

几人刚刚往下走,这风就又刮了起来,蔡国声一行人就急忙忙的往山下赶。

这时候刚才蔡国声他们呆过的地方慢慢的走来一个背影,走到那堆白骨处,抓起一把骨粉,然后把手伸到外面风一刮,纷纷扬扬的往山下刮去,山风刮过尖锐的石角,发出一阵阵像是狼哭鬼嚎一样的声音,那人看着被大风往山下卷去的骨粉嘿嘿笑道,“你别哭,你也别叫,山下这群人到最后和你的下场差不了多少!”

晚上黑夜的时候躺在角落里的仇天的身子突然抽搐了一下,然后歪着头就在地上吐了起来,突然仇天身旁传来一阵悠悠的叹息声,仇天仰起头看了看,又是那个每个月总有几天能看到的面孔,仇天挣扎这站起身靠在石壁上,盯着面前的人看了看,然后身前的人伸出手来摸了摸仇天的头,低声道,“你这个小孩子怎么每次都睡在这里,而且每次叫醒你的时候总是先吐上这么一大滩。”

仇天擦了擦嘴角,一把推开身前人的手,往山洞外跑去,他已经被这个女人折磨得太久了,每次都来上这么一出,让这个小男孩的心里对这个女人实在在提不起什么好感。

仇天跑出去之后,地上吐出来的东西里那个小黑,又从里面钻了出来,个头没大,但是颜色却更加浓厚,白色如雪,黑色如墨,抖了抖翅膀,轻飘飘的飞起来落在旁边女人的肩头,女人看了看肩头上的小东西,嘿嘿笑了笑,然后把小黑捏下来放在手心,然后嘿嘿笑道,“小黑,姐姐睡的时间太长了,你想不想姐姐呢?”

虫子弹了弹腿,没理会她,侧着身子在女人的手心躺下。

徐硕自打吃了晚饭就不想在屋里呆着,沈锦年一直在那边冲徐硕诉苦,说来说去,不过就是一个意思,就是想让徐硕过去帮忙照顾照顾像大爷一样的董浩,但是现在徐硕哪里还有闲心操心这个,上午的时候在那个大祭司那听到的话就让他心神不宁了,再加上旁边这个一直喋喋不休的家伙更是添了无数烦躁,把饭碗一推,带着李青羊就出了门。

两个人也不知道该往哪去,晃来晃去又晃到了大祭司的山洞处,徐硕看了看已经几近凋零的那一畦蓝花,叹了口气,李青羊看看徐硕,然后看了看周围,低声道,“咱们要不要趁现在进去看看?”

徐硕摇了摇头,往别的地方走去,“不能做的太显眼,她这山洞里面有什么咱们是该看看,但是绝不是现在,现在我最担心的就是山下的蔡老爷子,他年纪大了,又碰上这么个女的,不知道要出什么事情。”

李青羊看了看徐硕一脸的神伤之色,拍了怕徐硕的肩膀,笑道,“别担心,蔡老爷子那么些个年份都能熬得过去,也是福大命大的人,不会在这个地方出什么事的。”

徐硕知道现在也只能拿这个说法来安慰自己,就苦笑着点点头。

就要往山下走,这时候山洞处传来了叽叽呱呱的声音,徐硕扭头一看,笑了,这不正是自己一直盼着看到的那个孩子么。

仇天这时候也看到了徐硕和李青羊二人,就赶紧扑过来,叽里呱啦的说了一大通。

徐硕还是听不懂,然后仇天拉着徐硕的手,往山洞里指了指,再指着自己道,“你是要我们进去看看么?”

仇天点了点头,拉着徐硕就往山洞跑去,徐硕心知估计这里面有些什么古怪,一挥手示意李青羊跟上,这两大一小就急匆匆的往山洞里跑去。

第六十二章 探踪山洞

有时候事情总是出人预料,徐硕进山洞的时候本来已经做好了被大祭司恶狠狠地骂上一顿的打算,但是去没想到进了山洞之后见到的是那个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

怎么说呢,准确点的话应该说是一个肤色如雪,一身白衣,素净的仿佛没有沾染人世间一点尘埃的女孩儿。

女孩儿看着闯进山洞的三人,不但没有生气,反而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女孩子这一笑,本来一张像是不食人间烟火气的脸就多了许多生动之色,眼睛弯得像个月牙儿,眼眸异常明亮。

女孩儿指着仇天问道,“不是刚把你放走,你怎么又回来了?”

仇天听到女孩儿这话赶紧把身子缩到徐硕身后紧紧露出半个头部,一双滴溜溜的大眼睛盯着女孩儿乱转。

“姑娘您是?还麻烦您通报大祭司一声,就说有客来访。”徐硕望着那个女孩子,温声说道,一股子和煦如春风的味道。

那女孩子摇了摇头,眼神里一片迷茫,眼神里的疑雾恰似那雪山头上终年缠绕的云雾一般厚重。

徐硕看着女孩子发呆的神情心里微一失神,然后看女孩子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再看了看女孩儿的装束,低声道,“姑娘还请不要开玩笑,看姑娘身上穿的和大祭司一般无二,怎么会不知道大祭司在哪。”

那姑娘依旧只是摇头,也不搭话,就是盯着徐硕看,看了一会,这才喃喃道,“你穿的怎么和外面的人不一样啊,也没抹什么东西,虽然有点看着有点奇怪,不过我感觉挺好看的。”

徐硕听了这话无言以对,正要再问问这姑娘看看到底那大祭司是去哪里了,这姑娘却开口道,“我在这山洞里无聊的紧,你们能不能陪我玩玩?”

徐硕看着李青羊,相对无语,倒是那个叫仇天的孩子一直在那里叫着什么,拉着徐硕的一副乱拽,似乎一点都不想在这个山洞里,但嘴里嘟囔的东西徐硕和李青羊也听不懂,徐硕就拍了拍仇天的头道,“别吵!”

似乎是看到徐硕脸上的表情不大高兴,仇天赶紧闭嘴不吭声,徐硕便自己随便找了个地方坐下,女孩儿看徐硕坐下了,皱了皱眉头,“怎么每次都是我一个人在这玩,也没人陪我。”

徐硕看了看女孩儿脸上的表情,似是寂寞,,又似是委屈,心头一热,站起身,笑道,“好吧,我们陪你玩捉迷藏吧,藏起来,看谁能先找到另外一个人,你说好不好?”

女孩子拍着手跳着笑道,好啊,好啊!

徐硕看着女孩儿欢喜的表情,突然觉得自己确实忒无耻了,本来就是自己打算在这山洞里好好看看,但是却拿陪这女孩儿玩当借口。

女孩儿可没想那么多,自己把自己的眼睛捂起来,大声道,“你们赶快去藏好,等下我去找你们。”

徐硕冲李青羊递了个眼色,示意二人分头在这山洞里看看,李青羊会意扭身走了另一条路,徐硕拉着仇天现在嘴边做了个嘘的动作,然后蹑手蹑脚的往另一条路走去。

过了一会,女孩儿听不到动静了就自己把手放下来,看了看周围,然后笑了,顺着徐硕的那条路走去。

仇天走了一会看了看后面,看到没人跟上,就拉着徐硕的手往另外一边拐去,一边抬起头冲徐硕吱吱哇哇,徐硕苦笑一声,估计是这孩子想让自己看些什么,就由着他领着自己往山洞更深处走去。

女孩儿左找右找找不到人影儿,冲着山洞的石壁上踢了两脚,气哼哼的坐在山洞里,突然女孩儿一只手捂着头呻吟起来,好像是头痛欲裂一样,额头是满是冷汗。

仇天拉这徐硕拐到了一直以来自己呆着的地方往地上指了指,里面暗,徐硕只好低下头往地上看去,刚一俯身,一股子腐臭味便往徐硕的鼻子处袭来,味道熏得徐硕赶紧直起身来,仇天不乐意了,拉着徐硕的手还往地面看,徐硕无奈只好一只手捂着鼻子,往地上看去,味道实在熏人,徐硕捂着鼻子仍然能感觉到阵阵恶臭,熏得脑袋发昏,定神往地上看了看,地上的是一堆呕吐物,里面还带着血囊,徐硕皱了皱眉头直起腰,看着仇天问道,“这是你吐得?!”

仇天指了指地上的东西,然后指了指自己,嚎啕大哭,眼泪珠子就像断了线的珍珠一样顺着黑黝黝的脸往下滚。

徐硕一看这样子,就知道这事应该和自己想的一样,再看了看仇天,感觉心里说不出来的可怜,伸出一只手把仇天拉到怀里,也不怕他的鼻涕眼泪弄脏了自己的衣服。

坐在地上的女孩儿慢慢的醒了过来,摸了摸自己的脸,然后走到滴水的石钟乳那里,在小水坑里看了看自己的脸,掬起一捧水洒在脸上,然后轻轻的慨叹一声。

仇天哭够了,然后往另外一点指了指,拉着徐硕就往那边走去,徐硕这次不再犹豫,跟着就走了过去,刚迈出两步,徐硕踢到一个石子往前滚去,不知道撞到什么东西,铛的一声响,徐硕吓了一跳。

但凡是山洞这种地方只要有点稍大动静就难免有回声,徐硕这一下弄出来的声音也跑到了正在外面坐着的女孩儿耳中,女孩儿一听到这声音,一伸手把旁边放着的一个帽罩戴在头上,往山洞里面走去。

徐硕心道一声不妙,就赶紧拉着仇天往回走,刚走了两步,就看到正站在自己面前的大祭司,徐硕咽了口唾沫,干笑了几声,“我刚进来找你,没看到你,就进来找找你。”

大祭司冷哼一声,“没看到人你就可以往别人家里闯么?”

徐硕面色平静,似乎对于这话没有什么反应,依然笑道,“不是我们想要进来的,而是一位姑娘让我们陪她玩,所以我们才进来的。”

大祭司哦了一声,徐硕听着她的声音总感觉有些古怪,但却也说不出来哪点古怪,就往大祭司的眼睛处望去,但隔着帽罩怎么也看不清楚大祭司有什么表情,不知道这个被山下村民当成神一般存在的女子现在在想些什么。

大祭司转过身往山洞外走去,徐硕讷讷的跟着,大祭司一边走一边低声道,“你们见到的是我妹妹,这丫头从小就古灵精怪的,这次我不怪你们,但是绝对不能再有下次了!”

徐硕点了点头,但心里却暗自想,哪能你说什么就是什么,那边的东西我还没看到,这地方是肯定要再回来看看,现在答应你不过也是做些花样文章。

徐硕走出洞口的时候看到李青羊正在山洞下站着,徐硕看了看李青羊,李青羊摇了摇头示意没看到什么奇怪的地方,走到路上李青羊忍不住问仇天去哪了。

徐硕叹了口气,没说话,本来出来的时候他是打算把仇天带出来的,但是大祭司说什么都不肯,自己无奈只能把仇天留在那里,看那孩子哭的,再想想仇天拉着徐硕看到的东西,徐硕越发觉得这孩子可怜。

李青羊看了看徐硕的表情,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给徐硕,徐硕拿着点了,李青羊也给自己点了一根,抽了一口之后,然后看了看身后没人,然后冲徐硕道,“我总感觉那个女孩儿和那个大祭司有古怪。”

徐硕抽了一口烟,没吭声,有古怪是肯定有古怪,不过那女孩儿的眼睛和夏墨的真像,特别是疑惑时的样子,完全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第六十三章 你说我做

从山洞回来之后吃了晚饭徐硕就一直坐在屋子里看着点着的用动物油脂做的油灯怔怔的发呆。

这边的村寨里不比山下,虽然山下葬龙墟那里也没通电,但是因为保护古墓的重要性,还是弄了几台大功率柴油发电机用来发电的,虽然不能说能将周围弄得灯火通明,但是最起码还是能保证人正常用电的,而这村子就不一样了,这的人好像对于外来的东西有一种天生的排斥性,不要说扯电,就是徐硕他们这几个人,若不是看在李青羊的功夫和大祭司对他们几个不速之客并没有说什么的份上,估计早把他们几人赶出去了。

徐硕突然感觉有些冷,扭头一看窗外竟然又飘起了雪花。

这场雪比前几天下的雪要大得多了,短短一会工夫,地上就堆了厚厚一层,而且看着天边的颜色,这场雪最起码能持续上四天以上,徐硕不敢想,若是山下的蔡老爷子他们还没有出葬龙墟,等等因为雪势大而堆积起来的积雪只要发生一次雪崩,就会连带起更多次的雪崩,那葬龙墟就是个山谷,这雪一堆就把山谷堵得死死的,这么一来,蔡老爷子他们还能有活路么。

屋里的灯影一晃一晃,徐硕拿起一个小铁丝拨了拨灯芯,看了看正在旁边坐在椅子上擦拭着匕首的李青羊,然后又听到外面传过来的沈锦年和董浩的呼噜声,徐硕这时候才想起来,自己盯着这个灯影已经看了快大半夜了。

“唉,这事情真烦人,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弄不清楚。”徐硕叹了口气,挪了挪屁股,躺到了床上,今天从大祭司那边的那个山洞里出来之后,他就一直在想关于葬龙墟和这边的事情,越想越感觉这两边有联系,但就是说不出来这两边的联系到底在哪里,但就是心头隐隐约约的总是感觉到一种危机感在向自己靠近。

想到这里徐硕的心忍不住跳动了几下,向窗外看了看,在那豆大的灯光照耀下,可以看到窗外如鹅毛般飘落的雪花正前赴后继的往地上死命的堆着,不管落在哪里,都将它原本的色彩挡的干干净净,只留下一片雪白。

这时候徐硕仿佛看到了正在葬龙墟里的蔡老爷子正挥舞着双手说着什么,和山上已经快要往下滑落的雪块,徐硕心里一片冰冷。

徐硕越想心越静不下来,总感觉今天在那个山洞里发生的事情是那么的玄乎,先是遇到那个女孩,然后是仇天领自己看的东西,最后是古古怪怪的大祭司。

那个女孩和大祭司到底是什么关系,是真如大祭司说的是她的妹妹么,还是别的什么关系,徐硕记得当时在山洞看到那个女孩儿的时候,除了少了一个帽罩之外她穿的衣服是和后来看到的大祭司的衣服是一模一样的,而且自己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看到那个女孩儿,

回来之后问李青羊,李青羊也说没看到,那么那个女孩儿到底是去了哪里,还是她原本就是和大祭司是一个人,是大祭司故意做出这种事情来糊弄自己,那么她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呢,自己有什么地方让她起了兴趣,那这种把戏来试探自己。

过了一会,徐硕突然想起来那个小孩仇天的表情,看到女孩儿的时候仇天一脸害怕的表情,好像一点都不敢接近那个女孩儿,而且和自己和他出来的时候,大祭司不让仇天走的时候,仇天看大祭司的表情和刚开始看到那个女孩儿时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而且那个女孩子对仇天的说的‘又回来了’,那个‘又’字又说明仇天好像已经经历过许多这样的事了。

徐硕一拍大腿,如果这样的话那么一切都可以解释的通畅了,不过自己好像还是遗漏了点什么。

徐硕再仔细想了想,然后拿手掌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最重要的一点自己怎么遗漏了,从那个女孩儿的眼睛可以看出来他对徐硕说的事情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要么是真的演技太好,要么就是真的一点都不知道。

还有就是这边也不是天天下雪,怎么这里的村民一个都没去过葬龙墟的,特别是蔡老爷子他们来之前就已经到了的考古队就已经往这边探了一点,他们怎么会没发现山下突然多了那么多人,按正常道理说得话,像这些人他们的好奇心应该是很重的,不应该就这么安安静静的站在一边,而且那葬龙墟就是一个死地,为什么会有人选择把墓葬在那里,这一点是徐硕最想不通的,按理说这西藏这边是天下龙脉之源,一般的穴位很多,好的也很多,怎么偏偏会有人大老远的跑到这里寻了一个死地把祖宗埋下。

其余的杂七杂八的事情这时候一下子随着困意涌了上来,徐硕晃了晃脑袋,把想不通的事情先放到一边,转过头再看了看,李青羊还没睡,还是那么直愣愣的坐在凳子上。

徐硕叹了口气,翻身下床,走到窗口,把手伸出去,不大会功夫,手里就接了将近一捧雪水,徐硕缩回手忽的一下把雪水洒在自己的脸上,然后轻轻拍了拍,雪水冰寒刺骨,徐硕的困意一下子被这严寒给逼退的一干二净,走两步坐到李青羊旁边,徐硕搓了搓手,转过头盯着李青羊问道,“你感觉这边和下面那个葬龙墟有没有什么关系?”

李青羊把匕首塞回绑在腿上的刀鞘里,点了点头,然后往外面看了看,才接着说道“我总感觉这边的人有古怪,但是到底古怪在哪里我感觉不出来,特别是那个大祭司更是妖异,今天下午见的那个女孩儿最是让人费神,不知道那个大祭司到底搞得是哪一出,虽然叫人费解,但我总感觉那个女孩儿和大祭司的关系应该不简单。”

徐硕看着李青羊苦笑了一声,连一向沉默寡言的李青羊都能一套一套的往外搬话,可见的确是对这边的事情感到奇怪了,徐硕看了看屋外,冲李青羊摆了摆手示意李青羊靠过来。

李青羊把头伸过去,徐硕低声附在李青羊耳边道,“我想走,想下山看看蔡老爷子他们到底是走了没有。”

“什么时候?”李青羊一脸凝重的表情。

徐硕手指敲着桌子沉吟了片刻,“等把大祭司那个山洞里被一个石子碰着都会发出来那么大响声的东西看完了,然后咱们就下山,时间上越快越好,这天气,不能再等了。”

李青羊从口袋里掏出一颗烟塞进自己嘴里,拿出打火机,偏着头啪的一声点着烟,抽了一口,然后说道“好,我想办法,尽量让你能再进山洞一趟。”

徐硕点了点头,等一根烟抽完,李青羊把烟头嗖的一声扔到窗外,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他没有问徐硕为什么想再去山洞看看,也不想解释自己得多辛苦才能把大祭司再引出来一趟,他也不问徐硕为什么一定要急着下山去看看蔡老爷子而不能等雪停了再下山。他只知道,一个能把钱拿给陌生人去给陌生人的妹妹看病,一个年三十晚上只有一碗饺子还能分给别人半碗的男人,无论他想做什么,自己好像都没有理由去拒绝他,或者否定他。哪怕现在已经是午夜,哪怕现在已经是大雪封山,哪怕他知道自己这一去很有可能就是凶多吉少,再无法回还。

但是你说,我做,这好像就够了!

第六十四章 惊变(上)

徐硕在李青羊走后,走到门外,双手捧起一捧雪,敷在脸上,徐硕这才感觉刚才又涌上来的困意退了下去,双眼呆呆的望着李青羊身影消失的地方。

现在风雪这么大,自己又让李青羊现在去找办法把大祭司引出来,本来就是恶劣的天气,再去做一件本来就很难办到的事情,徐硕不知道自己的这个决定到底是对是错。

只不过事情既然做了,就没有办法去挽回了,而且像现在的局势按照正常的做法显然是走不通的,只能用非正常的思维方式去做,非常时期行非常事。

天就要蒙蒙亮的时候,李青羊回来了。

“伤的怎么样?”徐硕沉默良久,然后开口问道。

李青羊往自己的肩膀上看了看,摇了摇头:“没事,皮肉伤而已,没伤到筋骨,你赶紧去大祭司的山洞那边,我这边你不用担心。”

徐硕欲言又止,转身往山洞旁跑去。

李青羊见徐硕走远了,才松开捂着肩膀的手,松开手后,伤口的血就往外涌了出来,李青羊咬紧了牙关,还是忍不住轻轻呻吟出声,伤口隐隐望去就能看到白骨,也不知道李青羊这一路是抱着怎样的坚持,才把那群狼群引到了大祭司山洞旁边,用狼嚎声把大祭司引出山洞,而这些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和徐硕提及,也许会在某个几十年后的下午,如果二人还能在一起,那么饮下午茶的时候,李青羊才有可能会在喝一口茶后,云淡风轻的再把这些年少时期的事情讲一遍。

现在不讲,只是因为,兄弟之间没有什么说开说不开的,能做到的能帮到的尽了自己的力气,不能帮到的更要进十二分的力气,而你做到了就更没必要在他面前说你为了完成这件事情,付出了多大的心血和其它。李青羊也清楚自己现在的想法,他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所以他更不会在徐硕面前多说太多。

徐硕走到山洞口的时候,蹑手蹑脚的走进山洞,熟门熟路按着仇天昨天带他走过的路线走到了关仇天的地方,到了那里徐硕无意识的往那边的黑影里忘了一眼,却看到了仇天这时候正躺在那里,双眼紧闭,额头一片冷汗。

徐硕轻轻拍了拍仇天的脸,仇天没有反应,徐硕把仇天的身子抱起来,而仇天竟然没有一点反应,徐硕暗叹一声,然后抱着仇天往那天发出响声的地方走去。

徐硕已经想过无数次,藏在那个拐角的到底是什么东西,但当那东西真的出现在他面前的时候,徐硕还是难免的大吃一惊,那是一扇门,一扇铁门,一扇制作精美,通体云纹的铜门,徐硕把仇天放下,自己走到门边轻轻敲击两下,嗡嗡之声大作,徐硕知道这扇门极薄,而且里面应该是中空的,否则不会有那么大的声音传出来,徐硕手顺着门上的云纹抚摸着,这铜是白铜,因为是属于合金的伸展性和雕塑性极好,所以苗族地区最多使用,因为苗家女孩儿喜欢首饰,但是又没有那么多的银子,所以这色泽纯白的白铜就成了最好的替代品,徐硕以前到也是见过这种白铜首饰,但是像这种用白铜做出这么大的门的还是第一次看到。

这时候徐硕听到身后微弱的动静,徐硕眼皮跳动起来,心中大骇,扭过头去一看,才看到是仇天在撑着身子伏在地上吐,这才把心放回了肚子里,走到仇天身前轻轻捶了捶仇天的背,徐硕往地上看了看,果真如徐硕昨天见到的一般,地上都是小小的血块,徐硕怜惜的看了一眼仇天,低声道,“如果我要走的话,把你也带上。”

仇天抬起头盯着徐硕,眼神里除了一点惊慌之外,似乎还有徐硕并没看到的感激和惊喜。

徐硕拍了拍仇天的肩膀,给仇天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然后自己转身到了门边仔细看了看,伸出手准备把门推开,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低的稚嫩的声音,“别开门,门后有怪物!”

徐硕扭过头看到是仇天正有气无力的张着嘴,徐硕满眼睛都是疑云,“你会说话?”

仇天抬起头,眼睛里满是同龄孩子所没有的成熟和稳重,但是微微撇下的嘴角还是暴漏了他是一个小孩子的本性,徐硕叹了口气,眯着眼睛看了看仇天然后摇了摇头。

仇天低下头,“不是我不想说话,是我实在怕了,我怕那个女人!”

徐硕心里微微抽动一下,这才想起这样的生活实在不应该是一个几岁的孩子应该承受的,即便是他有些稍稍的谎言,也不过是为了自己的命才这么说的。

想玩这些,徐硕才低声道,“我不怪你,只是你为什么说这门后有怪物?”

仇天咬着牙恨恨道,“这是那个疯女人疯着的时候跟我说的,说这里面有怪物,我没进去过,只是听到她这么说过。”

“疯的时候,什么疯的时候?”徐硕有些微微惊讶。

“就是你们上次来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女人,那时候的她就是大祭司疯的时候的样子,每次她疯了就把我放了,等再变回去了就再把我抓回去,每隔一段时间就这么来一次。”

徐硕嘴张的大大的,这个结果虽然他也想过,但是真的没有想到事实会是真的这样,他想不到被村民视为神人的大祭司会是一个患有精神分裂症的女人,这么的话,对于世俗里是不是一个笑话,一个被人称神的人,总归到真实里,竟然是一个精神已经彻底分裂的女人。

这时候仇天吐出来的血块中的一块悄悄地探出一个头,然后看了一眼四周,这才悄悄地爬了出来,轻轻挥舞翅膀就往洞外飞去,动作细微,徐硕和仇天都没有发现。

徐硕摇了摇头,把脑子里的这些东西都甩在脑后,然后走到门前伸手推开门,愣住了。

门下竟然是一条长长地石阶,斜斜的往黑影里延伸过去,看不到尽头。

徐硕回头疑惑的看了仇天两眼,仇天撑起身子走到门口看了两眼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下面有什么东西,这个没听他说过。”

徐硕站在门口冲下面看了看,黑影像是一个张大了嘴的猛兽,徐硕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抬腿就要往下迈。

就在徐硕脚快要迈下台阶的时候,远处传来的一阵沉闷的响声。

“打雷了?!”仇天嘟囔道。

那声响声落在徐硕耳朵里就完全不一样了。徐硕知道,自己最担心的事情还是提前发生了,冬天怎么会有雷声,那不是雷声,而是雪崩的声音。

徐硕收回脚,扭过头怔怔的望着身后,眼神里满是无奈于不甘。

蔡老爷子,你可千万别出事!这是现在徐硕心里唯一仅存的想法。

雪崩的声音极大,在山外面正和狼群周旋,尽量不让狼群靠近村寨的大祭司也听到了这个声音,不光是他,狼群也听到了,所以狼群顾不得再与大祭司做纠缠,赶紧往深山里跑去,大祭司看着狼群远去,这才长舒了一口气,转过身望向山下,嘴角翘起一抹笑容。

但那笑容很快就僵住了,因为大祭司看到了一只正在雪花里翩翩往自己这边飞来的蝴蝶。

大祭司知道冬天没有蝴蝶,除了小黑,就不会是别的,但是既然小黑醒了,仇天就醒了,仇天会醒,山洞里定然是进了外人,村寨里除了徐硕和李青羊似乎再没有别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了。

大祭司一伸手把小黑抓住,转身就往山洞处跑去。

第六十五章 惊变(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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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崩了!”蔡国声听到声音反应还算迅速,马上回过神来,手里拿了点东西,就往车子停着的地方跑去。

就在蔡国声迈进车里,堪堪的关上车门的时候,隔着车窗玻璃,蔡国声看到了恐怖的一幕。

蔡国声此时不敢做任何的感叹,一只手按下车窗升起键,另一只手关闭了车内的循环系统。

蔡国声扭过头的时候看到铺天盖地的白色朝自己涌过来了,蔡国声咬了咬牙,把椅子放平自己躺下,然后拿起几个靠枕挡在了脑袋和肚子上。现在的他没有时间为任何事分神,就在他往下躺的一瞬间,他看到考古队的两个队员就在那一瞬间就被雪花压倒在地上,然后不知道是他眼花还是真的,他好像看到在那块雪上洇出了一点红色,但是很快消失不见。

那一刻,蔡国声心里只有一个念头,“保命,不能死!”

蔡国声刚把靠枕塞在头上就听到哐的一声,车子就被撞得往一边飞去,蔡国声身子一晃晕了过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蔡国声终于醒了过来,睁开眼睛往四下里看了看目光及处皆是一片雪白,蔡国声揉了揉仍在隐隐作痛的脑袋,扭头往另一侧看了看,看到一片黑色,顿时心里一喜,他知道自己这次终于可以保住命了。

蔡国声撑起身子,转过身爬到后面的后备厢里,从李青羊买的一箱酒里拿出两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的喝了大半瓶,然后把剩下的半瓶揣进裤兜里咬了咬牙,把玻璃降下去,把身子从车子里往车外塞了过去。

雪花虽然厚,但好在停下来之后,还是虚腾腾的一片,蔡国声爬出了车子之后,踩着车顶棚,顺着另一边往山上爬了去。

大概有十几分钟,蔡国声嘴唇铁青,须发上在沾染了雪花之后都是一片雪白,从口袋里摸出剩下的半瓶酒,蔡国声屏住呼吸,再喝下去小半瓶,这才感觉身上稍微暖和了一点,微微往外喘了一口气,蔡国声又继续往上爬去。

身上的力气用的干干净净,身上,鼻腔里,头上都是冰碴子,蔡国声瘫坐在一处凸出的山壁上,看着山下白茫茫的一片,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蔡国声的双眼还是呆滞的,他脑子里满是考古队员、带队的其他几个人、还有那么多的民工......,那么多鲜活的生命就在这一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场雪崩吞噬的干干净净。

再往山下看了看,连一个小黑点都看不到,真是干净啊,蔡国声心里轻叹一声,估计这次能逃出来的就只有寥寥几人,不知道有几个人会有像他这样的好运气。

蔡国声往口袋里摸了摸,把剩下的一点酒仰头倒到喉咙里,不知道是酒入豪肠,点点滴滴均化作伤心泪,还是眼角的冰雪融化,蔡国声在一阵剧烈的咳嗽之后,眼角一片湿润。

蔡国声再往口袋里掏了掏,掏出了一把钥匙,半包烟,一个打火机,手颤抖着从烟盒里摸出一根烟,塞进嘴里,然后拿着打火机一下下的按着,打火机也许是受了潮,也许是山风太大,也许是蔡国声的手抖得实在是太厉害了,打火机怎么点都点不着。

蔡国声拿下嘴里的烟掏出来,把手放在一边,然后看着地面上滴下来的一滴一滴水一字一顿的说道,“蔡国声,老蔡,老家伙,为了老何,为了你家里的一家老小,为了找到阿硕,不管你想什么办法,有多难,你都得好好地活下去,不能死在这荒山野岭。”

蔡国声说完这些话,心里才稍微好过些,蔡国声呆呆的愣了有十几秒钟,举起手把烟塞在嘴里,一只手护着,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开始点烟,一下一下,将心中的恐惧、悲苦、绝望、心伤统统按到心底,就像是山石上的浮尘一样被风刮去。

火终于还是点着了,就像是蔡国声心底已经被抛出去的那些负面情绪之后仅剩下的求生和希望!

蔡国声抽了一口烟,把烟头抽干净之后,把烟头摁熄,站起身,一点一点的抠着岩石缝往山上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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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硕转过身看了一眼仇天,“你在这里等着,我自己下去!”

仇天撅起了小嘴,摇了摇小脑袋瓜儿,“不行,我和你一起去。”

徐硕不再说话,走过去牵着仇天的手就往台阶下面走去。

台阶可以说很干净,看得出来经常有人在这里走,所以灰尘很少,而且在上面看的时候很黑,但是实际上走到下面的时候徐硕发现这里也并不算太黑,而且还有那么一点亮,因为这个甬道的顶上不知道是哪种矿石,会发着蓝色的幽光,不仅不阴森反而还带着那么一点点罗曼蒂克的味道。

徐硕仰头看了看穹顶,暗暗道声,大自然造物神奇,果然什么东西都有可能出现,徐硕再往前走,大概走了有二十多分钟,看到前面有一点点光亮,在黑暗里走的久了,对于光线总是特别敏感徐硕伸手挡住眼,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往光亮处走了过去。

当走到洞口的时候徐硕愣住了,下面竟然是葬龙墟。

徐硕这时候知道了为什么大祭司会对于他们的到来一点也不惊讶,为什么会说山下的人已经搬走了,因为她只需要走上几步就可以看到山下所有的状况,而山下的人却看不到她。

但是徐硕心里唯一还存有一个疑惑,就是真如仇天所说,大祭司是一个精神分裂的人的话,那么为什么她会这么关注葬龙墟的动静,为什么在大祭司的山洞里会有一条密道直通山下。

徐硕再往葬龙墟看了看,一片雪白,没有一点其它的颜色,雪崩已经将地面所有的东西覆盖住,徐硕在无法判断出到底蔡老爷子他们是已经下山了还是已经葬身雪腹。

徐硕叹了口气,仇天好奇的看了看徐硕,徐硕一只手轻轻摸了摸仇天的头,低声暗叹一声,也不说话,仇天知道徐硕心里有事也不敢说话只是紧紧地抓住徐硕的手掌心,怕一松手自己又会在黑暗中醒来。

就在这时候徐硕听到自己脚下有一个低低的喘气声,徐硕往下低头一看,是蔡国声!

徐硕此时的心情不知道该用什么形容,估计也只有一个词可以概括五味杂陈,有激动,激动的是蔡国声还安然的活着;有心疼,心疼的是此时的蔡老爷子一身的雪花,头发上身上脸上都是冰碴子,哪里还有一点以前的风范;有心酸,心酸的是自己这么长时间没见到过蔡老爷子。

徐硕抹了一下眼角,冲山下低低的喊道,“老爷子!”

蔡国声听到喊声,抬起脸一看这不是徐硕那张脸么,蔡国声脸上强挤出一丝笑容,嘴唇微微颤了颤,有气无力的说道,“你小子还活着,不错,不错!”

蔡国声说完这句话感觉眼皮一沉,头就低了下去,徐硕赶紧跳下去,把蔡国声抱起来,往山洞里面赶去,徐硕抱着蔡老爷子,一边跑,一边低下头低声看着怀里的蔡国声低声道,“老爷子,您可千万不能有事啊!我还等着您带我去更多的地方转转呢!”

徐硕刚要迈上最后一个台阶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冷哼。

“徐硕,你好大的狗胆!”

第六十六章 惊变(下)

一星期后的某个清晨,一辆切诺基屁股后面冒着黑烟就那么跌跌撞撞的冲进了离葬龙墟大概三十多公里的一个边陲小镇,切诺基这样的车型在内陆的城市里还是比较多见的,但是在这个看到拖拉机就感觉是大型机械工具的小村庄里,这样的洋玩意还是第一次被村民们看到,切诺基就像是一头已经油尽灯枯的瘦马,一头扎进村口只有,啪啪几声油箱空燃的声音之后,终于熄了火。

就在村民的注视下从车上走下了六个人,五老一小,其实说是那五个老也不见得就有多老,只不过是那个小孩太小,所以看上去这五个人就被村民们视作老人,不得不说的是,村民看到车上下来的这几个人的时候,心里还是小小的失望了一下,因为这几个人完全就没有所谓的有个城市人的范,甚至穿的连他们村里的破落户都不一定比的上,这些人都是浑身脏兮兮的,头发凌乱,身体上从破了洞的地方露出来的还有不少已经变成了黑色的伤疤。

其中有两个年轻人的身上的状况比上其他几个人的伤势还是严重了许多,一个嘴角依稀还挂着血迹,额头上是一个青紫色的大包,上衣基本被扯得破破烂烂,但是最严重的还是他左肋下一道长长地伤疤,虽然已经不往外渗血,但是伤口仍是张着嘴,肌肉应该已经坏死掉了,露出一种紫黑的颜色。

另外一个是肩胛骨的地方一个长长地痕迹,不过比之前的那个好太多了,因为尽管他的伤口往外渗血,但是肉色还是粉红色的,所以说明他这块肌肉还是好好地,只要涂点药,休息一段时间还是很快就会好的。

村民们因为经常在土里刨食,冬天没事的时候也去打打猎,所以看得出来,第一个年轻人身上的伤应该是被石块划破的,并且是那种带着极强冲击力的石块,而另外一个身上的应该是被野兽抓破的。

不光是这村民们诧异的看着这五个人,这五个人也是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村民,两拨人就这么大气都不敢出一下的互相僵持着。

突然地那个伤口还没有结疤的年轻人身子晃了晃就倒在了那个老头子的怀里,像是已经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再打不起一点精神把这辈子的路走完。

一直捂着伤臂的年轻人一看到这个年轻人身子往下倒去,赶紧伸出另外一只没受伤的胳膊把他给馋住,不让他倒在地上,五人中的老头看着年轻人像睡着了一样一脸安静的躺在另一个年轻人的怀里,咽了口唾沫,有气无力的拍了拍年轻人的脸蛋,一边低声说,“阿硕,挺住不能睡,一睡就不会醒了!”

老头儿越说心里越难受,手上用的劲却是越来越大,这几下耳光扇的村民们替那年轻人一阵阵的心疼,但是他们也明白,像现在这种情况,这个年轻人如果不能醒过来,那么再也醒不过来的可能性就很小了。

终于年轻人悠悠的睁开了双眼,一只手摸了一下脸,有气无力的看着眼前忽近忽远的老头儿,断断续续的说道,“老爷子,您没来由的打我干什么,我快困死了,您让我好好睡一会!”

不错,这五老一小,不是别人,正是在山上葬龙墟里逃出生天的蔡国声、徐硕、李青羊、沈锦年、董浩和小仇天五人。

蔡国声照着年轻人的脸又轻轻的拍了拍,“阿硕,你不能睡,我还要带着你出去闯闯呢,不能睡着了!”

年轻人轻轻哦了一声,但是眼看就又要睡过去了,老头儿急的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也顾不上对面的村民能不能听懂,就大声喊道,“你们这有没有大夫,赶紧救救他!”

话到最后,已经差不多是声泪俱下。

村民这才恍过神,站在他们面前的这群人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只不过也是一群需要帮助的可怜人罢了,于是便赶紧冲身后喊道,“黄大夫,您快来看看!”

徐硕又开始做梦了,梦里洪水滔天,梦里雪花乱飞,梦里巨石纷飞,梦里自己再爬一座永远也爬不到顶的山,梦里自己骑在小白花的背上,身后有一双温温柔柔的环在腰间的小手,梦里是一成不变的白色的雪山顶峰凭空飞下压在了自己身上,梦里更是一挥手毒蛇猛兽向自己飞来的那个带着帽罩,一口沙哑嗓音的大祭司,梦里也有那个巧笑嫣然领着自己往葬龙墟坟墓里一点点走着的白衣女子!

徐硕再次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的头顶是一块粉黄色的穹顶,徐硕闭上眼再睁开,这时候看到自己脸上方是一张自己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如今刻满了沧桑的老脸。

老脸看着徐硕在盯着自己看,长舒了一口气叹道,“阿硕,你这几天可把我蔡老头子吓死了!”

徐硕咧开嘴笑了两声,想拿胳膊把自己的身子撑起来,刚一伸手便感觉全身上下都是一种酸疼无力的感觉,这时候腋下伸过来一双手,把徐硕给扶了起来,徐硕坐直后扭头往旁边看了看,看到是紧绷着一张小脸的小仇天,边冲他做了个鬼脸,把小孩子逗得嘿嘿直笑。

蔡国声看着徐硕的动作,这才欣慰的笑了笑,看起来这小子是死不了了。

徐硕身体现在虚弱至极,虽然脸色蜡黄,看上去就像是就被一口气吊着随时都能挂掉的样子,但是现在的徐硕和来之前的徐硕却似乎像换了个人一样,经历过生死的磨难之后,如果你没有死掉或者疯掉,那么你就会有一种如同蝴蝶破茧一样的蜕变,从一只毛毛虫变成一只美丽的蝴蝶,变化的不仅是外表而且还包括着精神的升华,气质的升华。

徐硕在救下蔡国声之后没想到那个大祭司就那么突然然的出现在自己身后,更没有想到,真如仇天说的那样,这个大祭司会那么快的变成了另一个人,也就是大祭司口中的所谓的妹妹,不仅把蔡国声身上的伤治好,甚至还带着徐硕他们走过密道,找到了蔡国声此行唯一的目的地去看了一番,这个目的地便是葬龙墟之下的那座唐代古坟的地宫。

在地宫里,大祭司就像是一个找到了家的孩子,哪里有什么,哪里有什么都说得一清二楚,甚至很快徐硕就知道了为什么这座坟要建在这么一个半年之内家业败进,不出三年就满门死绝的葬龙墟里。

这座坟里葬的正是写出了“茫茫天地,不知锁止。日月循环,周而复始。”的《推背图》的那位唐朝大仙级的人物李淳风,徐硕从大祭司嘴里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选在这个死地,因为除了能写出这本被称为“中国七大预言”这首的这本书的人,无论是在哪个朝代,似乎皇帝老子都不会想让他家里的人活的太好,而这个村子里的人便是一直留在这里的守陵人。

徐硕听大祭司的话音的时候似乎听出了些那个原本的《推背图》似乎还保存在这个墓里,就当徐硕心痒痒想进主墓室一看究竟的时候,大祭司在这一刻又灵魂附体,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并与徐硕、蔡国声、小仇天三人在墓室里纠缠一番,并且将断垄石放下,要把四人永远留在这座墓室里陪葬,还好无论大祭司怎么生猛,终归还是个女人,还是被徐硕他们降伏,将她绑缚在墓室外面,他们三人便回了村子,找沈锦年和董浩赶紧远离这个因为李淳风而神神秘秘带着一层迷纱的山村。

但是徐硕怎么都想不到,一个女人发起疯来的时候会那么的可怕!

第六十七章 活着,真好!

徐硕记得以前在念《论语》的时候,记得那个一向被自己鄙视的孔老夫子曾经讲过这么一句话,“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徐硕也知道这话多多少少有些偏颇,但是在心里面还是感觉这也是那个圣人难得的说的几句还带些人间烟火气的话,虽不见得对,但是用在一些女人身上还是很中肯的,就比如现在被绑在古墓里面的那位大仙儿。

先不说人家是怎么把徐硕在她身上绑的五花大绑弄开的,就单说说她直接就敢无视山村里还有那山下几百口子如草芥的暴脾气就让人感到震惊,不过仔细一想的话一个能把自己的性命看的比山上的狗尾巴草还贱的人,又能把别人的性命看得多重要呢。

所以这位大祭司在脱困后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没有半点迟疑的就把先唐朝那位老皇帝为了保住自己的命不被李淳风诅咒而放进李淳风墓穴但又怕被人盗走的《推背图》给设置的绝后计,也就是在山上全部埋上炸药,只要按动一个机关,整个葬龙墟周围就被夷为平地。

徐硕一行六人刚到山脚的时候,就听到天崩地裂的一声响,只看见葬龙墟旁边的地上裂开了一个斜面,地上的雪卷着东西就顺着斜面往地下滑落,徐硕一行六人也不管那么多,就往山谷外面跑,这时候就看见积雪滑落而显示出来的那辆切诺基,李青羊拼了命进车一试车还能打火,也不管山谷外的积雪有多少,就往山谷外面开去,这原本是一个很完美的逃生,但这世上哪有那么十全十美的事情,所以就只因为徐硕把仇天往车里塞的时候转身往山上看了一眼,就被山上因为爆炸飞溅下来的石块击中了肋骨,徐硕当时直接就疼昏过去,不带丝毫犹豫的就往地上倒。

蔡国声见状几乎想都没想,直接就俯下身子,猛然抓住徐硕的脚就往车上拖,不管那石块把身上砸成什么样,但是总归把徐硕的小命从这像鬼门关一样的葬龙墟里给拉了回来。

等把徐硕拉回来的时候最让蔡国声诧异的不是徐硕身上的伤口,而是和自己坐在一排的自己的两个宝贝徒弟,竟然一直都稳如泰山的坐在那里没动,只有一个小屁孩仇天抱住了自己还留在车厢里的身子,不管车多颠簸,自己两个大人有多重,只是涨红了小脸把吃奶的劲都用上,而且几乎没喘气,等蔡国声把徐硕拉上车的时候,直接就从车座上拿下一个靠枕,摁在了徐硕的伤口上。

蔡国声一边对这两个徒弟是气的炸了肺,另外一边又对这个仇天起了不少的怜惜之心,这么一个小小的孩子,就能够处乱不惊,不知道以后长大了能够变成什么模样,不过这个时候的他也顾不上想那么多,只是想着怎么把眼摸前儿躺在自己面前鲜血像泉水一样咕嘟咕嘟往外冒的徐硕给弄好,李青羊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躺在后座上的徐硕,想要回过去看看,但是却又不敢把车交给董浩那个废柴手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徐硕的脸越来越白,李青羊一拳头砸在车前的仪表盘上,然后深吸了一口气,尽量不去后面看,只求自己能在这高低起伏时而攀爬时而下滑的路上开的稳当一点,让徐硕少受点颠簸的苦。

蔡国声把徐硕伤口上放着的靠枕拿开,然后把徐硕伤口上的衣服撕开,把里面的石子什么的检出来,然后跟仇天说,让仇天去把旁边拿过来一瓶酒,蔡国声接过酒就要把酒拧开倒到徐硕的伤口上,这时候车子的轮胎轧到了一个大石块,虽然切诺基的减震性能还是可以的,但是车身还是小小的耸动了一下,董浩随着车身的摇晃歪了一下身子,碰到了蔡国声的胳膊,一下子把酒瓶推到了徐硕的伤口上,蔡国声本来就大为光火的心里就更是生出了许多莫名之火,等车子稳定下来之后蔡国声拧开酒瓶盖就把酒往徐硕伤口上倒,董浩这时候探过头想说些什么,蔡国声冷冷的来了一句,“死开!”

这是董浩第一次在这个一向对他们师兄弟几个温和有加的老师面前听到这句话,有这可知道老师对自己师兄弟二人此时的表现已经是忍无可忍!

不管怎么说,也不说那么多,现在徐硕的小命总算是保住了,蔡国声此时看到徐硕醒来已经是忍不住老泪纵横,徐硕在扭过头的时候看到蔡国声脸上的泪珠子,抬起手轻轻拭去,温声说道,“老爷子,我这不是还留着这条命么,您又何必这样?”

蔡国声点了点头,擦了一下眼角,嘿嘿笑了笑,“总算是你自己这次福大命大保住了小命。”

这时候一直在旁边盯着蔡国声的仇天奶声奶气的说道,“爷爷这是怎么了,又哭又笑的,像个小孩子。”

蔡国声听了仇天的话,哈哈大笑,摸了摸仇天的小脑袋,笑道,“小兔崽子,等你以后有了你在乎的东西,你就知道我为什么会又哭又笑的了。”

仇天眨巴眨巴了眼睛,蔡国声说的这句话用他现在的小脑袋瓜理解起来的话实在是有些困难。

“等我们回去了,怎么解释这次的事情?”徐硕把身子挪了挪,尽量挪出个比较舒适的坐姿,然后转过头冲蔡国声问道。

徐硕问的这个问题确实是现在蔡国声心里最大的难题,如果真把自己这次的事情全盘向上说出来,只怕不会有人相信,毕竟其中有些事情还是太过玄乎,但是若只是简单的解释,自己这里也说不过去,蔡国声咬了咬牙,低声道,“就照实说,我不相信他们还不信我一个活了大半辈子的老头子的话。”

徐硕没吭声闭上眼睛,他知道山下不管发生过什么样的事情,估计都和那位装神弄鬼的大祭司脱不了干系,毕竟她的山洞里有一条直通山下的密道,做起事情的时候也方便许多,只不过有时候像这么凑巧的事情真的不一定有人会相信,但毕竟蔡老爷子也是活了大半辈子了,心里的道道比自己要多得多,所以对这件事情蔡国声的处理上倒是不用太花心思。

“师父,咱们再过半个小时估计就能到拉萨了。”这时,开着大切诺基的董浩忍不住心里的喜色,一脸笑容的对蔡国声说道。

蔡国声点了点头,脸上却并没有一点欢喜,笑着冲仇天说道,“等到了拉萨,爷爷带你去买身新衣服,再带你把拉萨大街小巷的好吃的吃个遍。”

仇天听了这话赶紧伸过头在蔡国声的脸上重重的亲了一口,蔡国声捂着被仇天亲了一口的脸颊嘿嘿直笑。

“活着!真好啊!”

徐硕打开车窗把头伸出去,闻着稍微带点花草香味的空气,再抬起头看了看触手可及的湛蓝晴天,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葬龙墟里已是荒废一片,雪花仍在慢慢飘落,把地面上因为爆炸之后产生的污迹遮掩的干干净净,在那一片耀眼的白中,只有一个小小的黑点在雪花里飞来舞去,这个黑点正是生着一双黑白翅膀的小黑,小黑绕着李淳风墓葬的上方盘旋着,越飞越低,并且低低的有吱吱的声音响起,但是一直不肯落下。

也不知飞了多久之后,那只小黑突然莫名的兴奋起来,不带任何犹豫的往地上一个被凸出的石块遮住而没被积雪覆盖的一个小洞里飞去。

第六十八章 小昭寺

时间在这种一望而去尽是巨大而平缓的山头的风景里过的总是特别慢,仿佛将一生的时间都用来在这里把所有的时间放慢脚步,如同徐硕趴在车窗上看到个目光及处的雪山山顶的积雪一样,亘古不化。

但无论多长久的时光也总有到尽头的那么一瞬间,拉萨终于还是到了。

到了拉萨,许是知道再等个一两天之后,便再不复会有像现在这般的平静与空闲,这车上的人就好像是故意的集体遗忘了关于葬龙墟的那些稍带奇幻,稍带痛苦的回忆,只是想在这拉萨城里静静地把剩下的仅有不多的平静挥霍一空。

所以,到了拉萨之后,李青羊自己留下来看着东西,蔡国声领着小仇天出去玩,沈锦年和董浩自不必多说,徐硕也拒绝了蔡国声想把他带在身边他们一行三人去参拜布达拉宫的想法,只是自己一人漫步在拉萨街头。

世上常说“先有大昭寺,后有拉萨城”这一说法,但这并不是空穴来风,而是从公元806年藏王赤德松赞所立的《噶琼寺碑》中找到了,原文如下:“神圣赞普先祖松赞之世,始行圆觉正法,建拉萨大昭寺”,这便是中国所发现的史籍上第一次出现拉萨城。

西藏除却布达拉宫之外,还有拉萨三大寺哲蚌、甘丹、色拉三座庙宇,而在这其中被历史抛弃而被人们所遗忘的就是大昭寺和小昭寺,当年松赞干布同时迎娶尼泊尔尺尊公主和唐朝文成公主时,二位公主携带的最贵重的礼物分别是释迦牟尼八岁等身像和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松赞干布在这二位公主感染下就信奉了佛教,并且兴建了这两个分别用来安放这两尊等身像的大、小昭寺。

徐硕这么一瞎转悠,竟然转到了小昭寺,关于小昭寺的传说有很多其中最著名的一个便是,文成公主在入藏时带了一尊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像,车辕行至现如今的小昭寺时,木车陷入沙地中。公主通过历算,决定把释迦牟尼十二岁等身佛像安放于此处供奉,该寺坐西朝东,取文成公主思家之意。

徐硕也知道这种事情有心甘情愿的很少,大多数不过只是帝王心术罢了,不过真如史书上记载这文成公主和松赞干布结亲是这历史上并不多见的美美满满心甘情愿的和亲,而那布达拉宫和大、小昭寺便是这二位的爱情见证,徐硕想到这里的时候不禁有些佩服起松赞干布的大手笔,不说别的单单说是为了一个女子而建起这千年屹立不倒的庙宇便是段佳话。

徐硕到了小昭寺门口的时候就看见有许多的藏民正口念藏传佛教中的六字真言,双手合什高举过顶,然后俯身下拜,这与汉家的佛教徒不同的便是这里的下拜是真真正正的五体投地,徐硕看到有很多前来膜拜的藏民们看上去已经是风尘仆仆,满脸风霜,徐硕知道像这些便是从远远处赶来的,一路跋山涉水,餐风露宿,磕长头,然后才到了这心中的圣地,因为这小昭寺在藏语中被称为“居堆巴扎仓”,在以前是藏传佛教格鲁派密宗最高学府之一,就像北京城的那个国子监一般,是民众们心中的圣地。

藏民们来这里朝圣磕长头并不像有的人说的那般带着什么护膝什么的,那只是内地的一些驴友,真正的藏民只是在地上铺上大半人长的地垫,用最虔诚的心叩拜着这个凝聚了藏人心中太多的圣域。

就在这时小昭寺旁边的一个小门轻轻开启,藏民们起身,拿起地上的转经筒便往小门里走去,手中的转经筒在风里呼拉拉的响,徐硕跟着藏民就往小昭寺里走去,在路上他甚至看到有几个来旅游的人也拿着转经筒往寺庙里面进。神态低敛,目光温婉,这便是徐硕看到的拿着转经筒的藏民们的神情。

关于转经筒的来历徐硕还是听过的,因为在前世里自己的老爹曾经也是接见过达赖喇嘛进京的几位官员之一,对于这种事情,徐硕自认为是比那些官场上的事情有趣得多的,所以就记在心里,现在看到这些心里便又不自觉的想了起来:转经筒,亦称嘛呢转经轮,藏传佛教信徒人人持有,不停地摇转。“转动经轮的功德,转动一周者,即等同于念诵《大藏经》一遍。转动二周者,等同于念诵所有的佛经,转动三周者,可消除所作身、口、意、罪障,转动十周者,可消除须弥山王般的罪障;转动一百周者,功德和阎罗王相等;转动一千周者,自他皆能证得法身;转动一万周音,可令自他一切众生解脱;转动十万周者,可远至观世音菩萨海会圣众处,转动百万周者,可令六道轮圆海中一切众生悉得安乐;转动千万周音,可令六道轮回众生皆得拨除苦海;转动亿万周者,功德等同于观世音菩萨。”智慧第一的舍利弗尊者,曾经请求世尊开示:"世尊,转经轮如何成熟善根,请已解脱无量大劫轮回的世尊教导我。"世尊作此教言:转经轮的功德今作简要说明,以短暂的时间或在殊胜的节日里转经轮或于日常中如小溪流水一样不间断地转经轮可使三界众生获得解脱。以手接触经轮或眼睛见到经轮的有情不会堕入恶趣中,以手转绕经轮的功德可以使天空、大地、水、火、风、山石草木、森林中的有情皆成佛道。若在山顶转动经轮,所居方圆一带可得吉祥圆满。若瑜伽士转动经轮,自他二利事业可以任运成就。若持戒清净的修道者转动经轮,可以清净破誓言的罪业。若咒师转动经轮,能消除业障面见本尊。若医生转动经轮,其居住地方瘟疫消除并皆得成佛。若国王转动经轮,其臣民眷属皆能消除业障。若官兵转动经轮,能够清净业障遣除违缘,增长福田。若王妃转动经轮,可获得圆满资粮,国政兴盛。若军官转动经轮,其队伍及眷属都可消除业障。若士兵转动经轮,能保护其生命并消除业障。若商人转动经轮,则能够生意兴隆,心想事成。若普通男人转动经轮,可获得人天果报。若贫女转动经轮,来世能获得殊胜清净男身。若穷人转动经轮,能够消除业障,转贫为富。转动一日经轮可以圆满一亿心咒的功德,这是诸佛善逝亲口宣说的教言。口中诵咒,手转经轮,心里观想咒轮,如此能够三者不离经常修持,来世可以获得殊胜窍诀的解脱法。"修习正法如是修,消除业障如是修,十八地狱诸有情,愿获解脱如是修,往生极乐胜刹土,成就佛道如是修。

徐硕想着嘴里不自觉的就念了出来,这时候身边一个正在扫地的老喇嘛听着徐硕的话诧异的盯着徐硕看,等徐硕说完之后,喇嘛走到徐硕面前双手合什,低声道,“仁波切,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

老喇嘛身形十分清瘦,脸上也是老年斑,身上穿的是最普通的常见的小喇嘛们穿的大红袈裟,坦露着右肩,可以看得出老喇嘛身上的肉皮已经是松软的耷拉着,但是徐硕一低头的时候看到老喇嘛的眼睛,有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那么在老喇嘛的这双眼睛里,你足可以看到足够的内容,眼神明亮,满是纯真,但偶尔的一转神,你又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活了那么多年之后受了那么多的佛家熏陶之后所不自觉流露出的大彻大悟。

徐硕赶紧双手合什还了一礼。

第六十九章 活佛

“仁波切,请问您是从哪里来的?”

老喇嘛见徐硕仍不说话,就又问了一遍,徐硕这时候赶紧回道,“我是从北京过来的。

老喇嘛轻轻哦了一声,然后笑道,“听您的话您对我们藏传佛教还比较熟悉,像您这样的游客还不多见。”

徐硕被这个大了自己几十岁的老喇嘛一口一个您的叫着,心里实在是尴尬的紧,徐硕摸了摸头,先又给那老喇嘛施了一礼,然后说道,“老人家,我实在当不起您这么称呼,您就叫我阿硕就行,一口一个您的我听不舒服。”

老喇嘛不搭声,手上的扫把就开始扫这地上的叶子,一边扫,一边像是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这地面上的落叶真是烦人,怎么扫都扫不干净,现在扫等下又掉下,又要再扫,周而复始,还有什么意义。”

徐硕听了这话微微笑笑,原本想这老和尚也懈怠,迈着步子正要绕开,心里在一琢磨,这话不对,越琢磨越是有味道,倒有点像是禅宗五祖弘忍大师再向六祖慧能问道之时一般,话虽粗糙,但其中却颇喊佛意。

徐硕想了想心中的典故,然后靠着院中的树坐下,抬起头微眯着眼睛,笑道;“这地原本是干净的,不管落多少叶子,他都还是那块地,还是干净的,不干净的是叶子罢了。”

老喇嘛手中不停,徐硕话说完,就接着来了句,“佛云人有八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求不得,怨相会,忧悲愁,但人仍有八乐,你道却是什么?”

“万物有生此乃一乐,纪年而老此乃二乐,病后乃知不易此三乐,有始有终此四乐,别离之后再相聚此五乐,不得而希希而进此六乐,聚而七乐,悲而念乐此乃八乐,这便是小子认为的人生八乐。”

徐硕一个磕也不打,顺顺当当的把这话说了出来,这时候从远处走过来一个小喇嘛,先是看了看徐硕,再一看旁边的老喇嘛,慌得赶紧走到老喇嘛跟前把老喇嘛手里的扫把夺过来,一边施礼道,“珠古,这些事情是我们做的,怎么能劳动您呢?”

徐硕这才知道,自己面前和自己打了半天禅机的老喇嘛竟然是个活佛,这珠古在藏语里念sprulsku,意思就是化身,这是根据大乘佛教法身、报身、化身三身之说而命名的。藏传佛教认为,法身不显,报身时隐时显,而化身则随机显现。所以,一个有成就的正觉者,在他活着的时候,在各地“利济众生”;当他圆寂后,可以有若干个“化身”。换句话说,就是在这种佛教理论的指导下,藏传佛教对于十地菩萨为普渡众生而变现之色身,最终在人间找到了依托之物,即“转生或转世之活佛”。故“珠古”(即化身)是多种称谓中最能表达“活佛”所蕴含的深奥义理和精神境界的唯一准确、全面的称谓,因而是“活佛”的正统称谓。

徐硕赶紧冲老喇嘛躬身行了一礼道,“珠古,我不知道是您老人家,打扰您了。”

老喇嘛摆了摆手,伸过一只手抓着徐硕的胳膊往内堂走去,徐硕也不敢反抗,而且也知道,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坏事,就任由活佛拉着自己往内堂去了。

进了屋里,活佛示意徐硕将头低下,然后伸出枯瘦的手按在徐硕的头上,嘴里念着“唵嘛呢叭咪吽”,徐硕知道估计这就是传说中的“灌顶”,就赶紧闭上眼,心中什么都不想,专心听着活佛嘴里的禅音,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像是漂浮在空中一样,吓得赶紧闭上眼睛,再睁开眼看时,竟然看到自己低着头站在活佛面前,活佛抬头冲着自己在笑,徐硕感觉自己好像是透明一团一样,又突然生疑,自己怎么会看到自己,就在犯疑时,耳边突然响起如春雷乍响一般的声音,“醒!”

徐硕睁开眼睛,只感觉有东西顺着脊柱骨往下流,浑身一片冰凉,又像是刚刚在水里憋了一长口气,然后头伸出水面时将肺里废气全部排出来吸了一口新鲜空气浑身通泰的感觉。

徐硕只感觉眼前一片明朗,看着屋里的东西,似乎都换了个模样,徐硕双手合什,毕恭毕敬的向活佛施了一礼,道了声谢,活佛摇了摇头,拉起徐硕的手看了看徐硕手上带着的那串和田玉籽料手链,然后呆呆的看着窗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徐硕也不敢打扰,过了半晌,活佛才悠悠的叹了口气,然后从自己手上摘下一串手链带在徐硕手上。

徐硕抬起手看了看心里一喜,这应该是用天珠穿成的,通体褐色,每一颗都是不规则的椭圆,但是被人温养了好长时间,看上去是圆润光滑,每颗天珠上都有几只小黑点,像是黑色的眼珠子,活灵活现,徐硕知道这东西估计也是活佛的宝贝东西,也不敢收,将手上的手链摘下,双手捧着要递回去,活佛没接,自己走回床边坐下,挥了挥手示意徐硕出去,徐硕不知道怎么好,只好手里捧着手链转身就要走,出来之后正要关门的时候,听到屋内的活佛说:“阿硕,你回去告诉给你手串的那位,告诉他,我当年欠他的,很快就会还他。”

徐硕轻轻拉上门,心里就泛起了嘀咕,自己那个干爹好像哪里都有他的身影,自己无论干什么,总是能听到关于他的东西,不管是坏事,好事,好像都有这位爷的身影。

徐硕真要走出院子的时候,突然感觉脚边有东西在拱自己的脚,徐硕低头一看,是一个雪白色的毛绒绒的东西,弯下腰把这小东西举到眼前看了看,然后吼得一声吓唬了被举到自己眼前的那个小东西,小东西不但不怕,反而一副十分享受的样子,伸出了自己粉色的小舌头舔了舔鼻尖,再呜呜的叫了一声,徐硕嘿嘿笑了笑,把小东西放在地上转身就要走。

小东西赶紧冲过去咬住了徐硕的裤腿,徐硕无奈只好蹲下身,摸了摸小东西的头,笑道,“怎么,你这小东西还舍不得我?!”

小东西在地上打了个滚,把肚皮给徐硕看,徐硕伸手在他肚皮上抓了抓,正在想着怎么处置这个小东西的时候,屋里的活佛又来了句,“你要是喜欢就业带回去吧。”

徐硕这次答应的倒也畅快,把小家伙揣进了自己怀里,就往寺庙外面走去。

到了寺庙门口,小喇嘛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徐硕手上的手串,肺都炸了,你道徐硕带这手串是什么,这是活佛贴身把玩了十多年的莲花天珠,莲花天珠象征“纯洁不染”,代表至高无上的尊荣、清新、和平、福慧双全、一切圆满之意。具有吉祥、尊贵、圆满、财富增长的表征。这可是十一世班禅额尔德尼送给他这位授业恩师的礼物,一直好好地在活佛手上戴着,怎么就无端端的跑到了这小子的手上,想到这找个人把徐硕看住,自己就往活佛的住处跑去。

徐硕也不着急,就站在那里等着小喇嘛从内堂回来,果不其然,过了片刻小喇嘛在游客注视的目光中,毕恭毕敬的把徐硕送出了小昭寺的大门。

徐硕走出庙门后也不着急走,找了个角落,把小东西从怀里拿出来放到自己的面前,看着小东西围着自己打转转笑道,“你和我一样,都是不知道从哪里出来的东西,不知所来,不知所去,我便给你起个名字叫小东西好了。”

小东西听到徐硕喊小东西,汪汪的叫了两声,然后软软的在地上打了个滚。

第七十章 熬鹰斗狗

九犬出一敖,而藏獒又是敖中极品,更不用说这通体雪白的雪獒,藏族人认为雪獒高贵吉祥、聪明、野性少、易训练。藏传佛教认为神为白色,白色是财富、吉祥、纯洁、高贵、忠诚的象征,所以他们的哈达是白色的,雪獒他们视为吉祥的神犬。贵族、活佛以自己拥有一条纯白色的长毛藏獒为自豪。

蔡国声看到跟在徐硕屁股后面屁颠屁颠往这边跑过来的小东西,咽了口唾沫,满眼艳羡的目光指着小东西问徐硕,“阿硕,这小东西,你从哪里弄来的?”

“小昭寺的活佛送的。”

听着徐硕漫不经心的话语,蔡国声心里一阵乱颤,估计徐硕是没把那位活佛当成什么人物,可是自己还是清楚的,这位活佛的藏名为罗桑曲结,本名曲结巴丹桑布,乃是真真正的一位苦修士,根据传说活佛五岁的时候就能够完整背诵《佛说文殊师利一百八名梵赞》,十岁的时候就写下“敬奉菩提道野兽,敬奉圣菩提萨,顶礼无上之菩萨,顶礼不动佛陀尊”四句偈文,完美的将《大乘经庄严论》溶为菩提道体,本来像这么一位大能会是某世班禅额尔德尼或者达赖喇嘛的传人,但是偏生这位活佛却想不起任何一点有关于自己前世的东西,但是这并不影响他的声望,能者为师,现在的十五世班禅额尔德尼就是在这位手上教育出来的,而像这么一位传说中的人物竟然能把自己培养的护法神雪獒送给徐硕,可见这是对徐硕多大的恩宠。

蔡国声弯下身,伸出手想要斗弄一下小东西,小东西张开嘴想都没想就要往他的手指上咬去,蔡国声慌得赶紧把手指缩回来,摇头苦笑道:“这藏獒的性子就是烈,也不知道怎么会这么屁颠屁颠的跟在你屁股后面,阿硕,难道你是一个身具大福缘的人物,那位活佛可曾给你什么提点?”

徐硕抬起手摸了摸鼻子,然后笑道,“这倒真是没有。”

蔡国声的眼睛直了,因为他看到了徐硕手腕上的手串,一串和田玉黄皮籽料手串,一串黑曜石手串,一串莲花天珠手串,而这里面有两串蔡国声是认得的,蔡国声手略带颤抖的拿着徐硕的手放到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两串手串,时至今日他终于知道北京城里面的何老头儿为什么会说,“我何静之教不了徐硕,你蔡国声也一样教不得!”

蔡国声把心头的激动强忍下去,装作一脸平静的问道,“阿硕,你这和田玉黄皮籽料是哪里弄到的,怎么一直没见你带过啊?”

这才老爷子还真够粗心大意的自己都带了那么长时间了,到了现在才看到,徐硕满脸苦笑,“老爷子,这东西我带了有段时间了,您到现在才看见。”

蔡国声打了个哈哈,上下打量了徐硕一番,好像是第一次看清楚这小子一样,然后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阿硕,你是不是去小昭寺抢劫去了?”

徐硕满脸狐疑,“嗯?”

“你要是不去抢劫,那罗桑曲结活佛怎么会把自己手里的好东西全都给了你,这雪山守护神,还有这象征着圆满的莲花天珠。”

蔡国声一脸的哂笑,徐硕叹了口气,“得了,蔡老师您爱信不信,不信拉倒,我去和小东西玩去。”

蔡国声看着徐硕走出了自己的房间,这才一屁股蹲坐在凳子上,嘴里念叨着,“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徐硕哪里会知道蔡国声现在的表情,只是自己带着小东西去李青羊那显摆去了,李青羊看到小东西的时候眼都直了,嘴里念叨着,“头骨宽大,眼睛暗而有神,耳大,虽然小但是牙口是切割齿的模样十分标准,前胸宽阔,是只纯种的獒苗子,不如给我我养着吧。”

徐硕白了李青羊一眼,“想得美,你没看小东西这么黏我,会跟你亲,你就想吧,刚才在蔡老师那,可是差点把蔡老师的手都给咬了。”

李青羊不搭理徐硕,自己把手伸到小东西的下巴上点了点。然后手一抖,把小东西弄翻了个身,小东西重重的摔在地上,一个滚就又站了起来,往后退了两步,然后把头伸出来,盯着李青羊露出犬齿,徐硕听着小东西奶声奶气的汪汪声,忍不住捂住嘴就笑了,徐硕这一笑,小东西就更生气了,看起来这次面子丢大了,连主人都笑我了,于是小东西后脚一蹬地蹬蹬蹬就往李青羊处跑去,李青羊手又是一翻,小东西就要翻倒在地。

这藏獒有一点和这藏区的居民一样,就是特别能忍耐,特别敢于吃苦,在这世界上海拔最高的地方,以一身长毛抵御风霜,护着牧民的羊群和家里的财产,所以尽管李青羊一而再再而三的把小东西放趴在地上,小东西站起来后干的唯一的一件事就是继续往李青羊处咬去,如此周而复始,小东西终于再也站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一双眼睛看着徐硕,眼珠里水汪汪的,徐硕看的心疼,把小东西抱起来,冲李青羊的屁股踢了一脚,“你跟这么小个小东西斗什么气,你看它累的!”

李青羊顿时无语。

这时候正被徐硕抱在怀里的小东西,眼睛眯了起来,一幅很舒适的样子。

李青羊往小东西处瞥了一眼,小东西马上回瞪过去,龇了一下牙,然后扭过头在徐硕的怀里拱了拱,轻声呜呜了两声,李青羊此时正端了杯水往嘴里送,听到这略带幽怨,略带感伤的傲娇,一下子呛到了嗓子,伸出手捶了捶胸口,这他妈的哪里是刚刚断奶的小藏獒,这就是一只年老成精的老狐狸啊!

徐硕可没想李青羊是怎么想的,就是自己满心欢喜的抱着小东西出去逛着玩,一脸父疼子爱的表情,等徐硕走出门的时候看到从外面逛够了回来的沈锦年和董浩,二人老远就看到徐硕对着怀里不停的说话,早就纳了闷了,等徐硕走近一看,原来怀里抱着这么个小东西,董浩伸出手想要把小东西抱过去看看,徐硕自然是不能拒绝,可是这小东西不乐意啊,一张嘴就往董浩胳膊上咬去,不过还好小东西虽然牙口是不错,但是毕竟还小,没什么力气,而且小东西灵性十足,知道轻重,只是在董浩的胳膊上留下了几个牙印,并没有破皮或者怎么,但是董浩还是忍不住疼,一甩手,就把小东西摔倒了地上,小东西到了地上轻轻的打了个滚便抵消了落地的重力,然后一溜烟跑到徐硕腿前咬着徐硕的裤腿,抬起头水汪汪的眼睛盯着徐硕。

徐硕低头看了看,再看了看一脸怨气的董浩,弯下腰把小东西抱到怀里,照着脖颈子摸了两下,然后给董浩说了声对不起,就往门外走去。

董浩看着徐硕越走越远的背影,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嘴里骂道,“什么东西,就知道熬鹰斗狗,天生就是个破落户,等到了北京,看老子怎么收拾你这个狗崽子。”

沈锦年听着董浩的话也不吭声,只是微微的笑,沈锦年虽然贪命,虽然有诸多的不是,但他还是知道这以后只要这徐硕不要来找自己的麻烦就行了,更不用提怎么去收拾徐硕,像这些事情,最好还是埋在心里,不要说出来,因为你永远不知道在你身边的那个人什么时候会把这话说给第三个人听。

第七十一章 斯人若彩虹

布达拉”,或译“普陀珞珈”,都是梵语“Potalaka”的音译,意为“佛教圣地”,所以布达拉宫在世界上的佛教徒心中一直以另外的一个名字存在,那就是“第二普陀山”,布达拉宫依山而建,虽然山只有三百米,但是在海拔3651米的拉萨,这还是一座算不得小的山。

徐硕花了100块钱买了张门票怀里抱着小东西,就那么自得自乐的走进了布达拉宫,周围都是绕着布达拉宫磕长头的藏民和世界各地来的佛教徒或者不是佛教徒,只是为了这一世的心安,便不在意那高原反应和旅途劳顿,就这么一步磕一个长头的绕着布达拉宫,或者手拿着转经筒一步一转,步行三公里,来圆了这一生的魂牵梦绕的夙愿。

徐硕好不容易爬到了山顶,站起身往山下看了看,只有白红二色,白色献给白年神,表示对天上神的崇尚,他是神圣和崇高的象征,红色象征空间,也表示火焰,以智慧火焚烧烦恼薪,令无有余,也表法宇宙正能,降伏魔怨,所以布达拉宫分为红宫和白宫,白宫供奉神佛,红宫在以前居住的是达赖喇嘛,在藏地,达赖喇嘛和班禅额尔德尼历来是智慧的化身,以千百世的转世来获得智慧,是能够斩断人间烦恼的存在。

徐硕找了个没人的地方,悄悄蹲过去,把怀里的小东西放下,然后摸了摸安抚了一下,在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塞进嘴里,点了美美的抽了一口,然后舒服的靠在石壁上享受着日光的沐浴。

小东西在地上爬了爬然后找到徐硕在地上伸的长长地腿,把头轻轻放上去,舒服的张了张嘴,再动动脑袋,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打起了盹。

徐硕看了看眯着眼睛一副十分享受样子的小东西,一只手拿着烟,一只手给它搔起了痒痒,这下子小东西更舒服了,直接把身子伸的长长地,两条腿蹬的长长地,眼睛紧眯,徐硕嘿嘿笑了笑,这小东西倒真是会享受,抬起手抽了一口烟,然后眯着眼睛往天上看了看,一脸惬意。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就连这人生宁静之事被人打扰也是十有八九,徐硕正在享受这难得的片刻安宁,身后便传来了一个不和谐的声音,“阿硕,好兴致,躲开一大群人,自己跑到这里来偷清闲。”

徐硕抬起头一看,是沈锦年,徐硕抬起头看了按正站在自己旁边的沈锦年,伸手往自己旁边的地上拍了拍,“来了就坐这吧,你站这太高,我抬头看着你说话不舒服。”

沈锦年果然老老实实的坐在徐硕旁边,徐硕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扔给沈锦年,然后盯着沈锦年道,“从今布达拉宫你就开始跟着我,又在后面躲了那么久,有什么事情就说吧。”

沈锦年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把烟点上,然后低着头吐了口气,这才说道,“等你回北京,小心着点董浩,今天他说要把这小东西弄死。”

正趴的舒服的小东西,听到有人叫它的名字,就赶紧转过头看了看,看到是沈锦年,就龇了龇牙,然后慢慢的把头转回去,又去享受徐硕腿上的温暖去了。

徐硕把烟头往地上摁熄,转过头看着沈锦年似笑非笑,“他说要弄死就弄死,那我还养着它干什么,不如直接现在就把它从这山顶上扔下去。”

沈锦年苦笑了几声,来之前他就已经想到了徐硕对这件事情根本就不会放在心上,不过他还是说出来,不是为了别的,而是为了剩下的那些话,这些不过是表表忠心罢了。

“徐硕,我想跟着你。”

徐硕听到沈锦年这话,嘴角一丝哂笑,抬起手摸了摸沈锦年的额头,“你也没发烧,怎么就开始说胡话,像您这些人,自然是要跟着蔡老师搞学问的,再不济也是要出去当个博物馆的小头目的,跟着我这么一个没业没靠山没资本的人做什么?”

沈锦年摇了摇头,抽了一口烟低声道,“你有,至少现在你比我强,西藏这一行让我知道自己究竟怎么样,我不说矫情的话,我感觉你以后成就绝对在我之上,所以我想跟着你。”

徐硕没吭声,沉默了一会,把头靠在石壁上,把腿再伸了伸,尽量更舒服一点。

沈锦年扭头看了看徐硕的神情,然后接着说道,“我不管你怎么想,怎么看我这个人,但是我总还是有一点东西能拿得出手的,我感觉我在你身边总不会有坏处。”

徐硕闭着眼晴手轻轻敲击这自己的膝盖,过了一会他扭过头盯着沈锦年的眼睛,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的说,“我不想身后总是跟着一个随时都有可能扭头就走的人,我现在只有去拼命的往上走,万一有一个顶着我的人松了一点劲,那我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说这话也不是寒碜你,你在我身边,我真的不放心。”

沈锦年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然后咬了咬腮帮子,抬起头尽量一脸平静的看着山下转着经筒的藏民,“徐硕,我以前的时候总听老师在我们师兄弟几个面前说阿硕怎么怎么,我一直对你这人有那么一点好奇,等到刚见你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到底是应该怎么跟你相处,是仇视,是默不作声,你也知道像董浩那样称兄道弟的事情我做不来,我这人怕死,你说的也对,我跟着你是不大合适,不过我总得找个人把自己卖给他,不为别的,就只为了有条顺畅一点点的路子走。”

徐硕把小东西抱在怀里站起身扭头看了看一脸激动的沈锦年,然后拍了拍沈锦年的肩膀,“你是蔡老师的徒弟,我原本不想说太多,不过我总感觉,看书多的人会比别人好一点,你不过是走了偏路子,不过你千万别变,还是继续啃下去,蔡老师的衣钵总得有人传承下去,我不想那人是董浩,你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比他要强出一大截子。”

沈锦年不知道说什么好,但是他知道,徐硕今天说的话,跟蔡国声说出来的差不多,只要他在蔡国声面前多说几句,自己以后至少不用在这位还要教导自己几年的老师面前低着头每天好像被人扇了耳光一样做人。

“谢谢。”这是沈锦年诚心诚意的话。

徐硕摇了摇头,摆了摆手,“走吧,这东西是你自己挣的,不是我给你的,你也别说谢谢,我承不起你的人情。”

沈锦年把手里已经燃尽了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熄了,然后转身往山下走去,徐硕也没吭声,走到半路沈锦年抬头往徐硕站的地方看了看,看到那个年轻的男人,正把那条雪獒举到自己的面前,把头伸到雪獒面前,顶着雪獒的头嘿嘿直笑,看着这一幕,沈锦年心中突然没来由的想起了来之前在电影院看到一句台词:

Someofusgetdippedinflat,someinsatin,someingloss。Buteveryonceinawhileyoufindsomeonewho'siridescent,andwhenyoudo,nothingwillevepare

这句话翻译成中文的意思就是:有人住高楼,有人在深沟,有人光万丈,有人一身锈,世人万千种,浮云莫去求,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转身再寻觅,良人早无迹。

第七十二章 与君一醉笑相看

上面的回复还是很快就下来了,一行人马上回北京,然后向上面的头头详细解释这次事情的原因,徐硕因为是编外人员按理说不需要也跟过去,但是因为董浩一句,徐硕在这次考古活动中曾起过重要的帮助作用,徐硕也就只能跟着蔡国声进京。

所幸的是,蔡老师这几天已经带着仇天将拉萨的大街小巷逛了个遍,青藏高原上吃一口嗓子就要冒烟的火锅,不但漂亮而且美味的尼泊尔式甜品,还有只要是去过拉萨的绝大部分都尝过的拉萨牛肉干,当然最最重要的还是最出名的雪原三宝—酥油茶、青稞酒、糌粑,不过仇天对这些倒不大感兴趣,反而是八角街的一家奶茶屋着实吸引住了仇天,只要出去就必定会拉着老爷子去喝上一杯,当然在西藏这奶茶并不是叫奶茶,而是叫甜茶,不过做法倒是和内地的一模一样,唯一一点不一样的就是藏家人都是用纯鲜奶做的,喝到嘴里的时候会更粘稠,更厚重,小孩子天生就喜嗜甜食,仇天也不例外。

直到很多年后蔡老爷子已经垂垂老矣,再想起来当年在八角街山一老一少各自手捧一杯甜茶,嘴唇边上一圈乳白色鲜奶留下的印记,再看看而今已经长大成人推着自己继续在北京城里闲逛的仇天,蔡老爷子总是忍不住嘴角上翘,不过这都是后话,就不再提及。

一行人正要开车出发的时候,李青羊看到一个小喇嘛手里提着一样东西往这边追,就把车子靠边停了,小喇嘛跑过来递给徐硕一个用布包着的小包裹,然后气喘吁吁的道,“这里面是珠古这些年一直用的转经筒,今天早上他感觉你们要走,就让我把这转经筒给你送来,珠古托我转告您,无染无所着,无想无依止。体性不可量,见者威称叹。”

小喇嘛说完这话,就转身跑开了,只留下徐硕一脸疑惑的琢磨着那句佛偈,他实在不知道,活佛为什么会用《大方广佛华严经》中的这句当做临别时候的话说给自己。

李青羊看人已经走远了,便把车打火往前开去,坐在徐硕旁边的蔡国声拍了拍徐硕的肩膀,“阿硕,把包裹打开吧,让我们也开开眼,看看这佛爷用的东西,和一般藏民的有什么区别。”

徐硕把包裹解开,露出了里面的转经筒,转经筒材质并没有什么特别,样式也不花哨,不像有的转经筒一样漆绘彩色装饰,通体没有任何珊瑚珠宝的装饰,只是简简单单的刻着六字真言,虽然简单,但却不代表粗糙,经过人手把玩了那么久,下面的手柄闪着暗红色的光芒。

“大巧不工,大简若繁,是佛爷用的东西。”蔡国声看了看,嘴里感叹道。

徐硕把转经筒拿起来,嘴里念叨着罗桑曲结跟他说的那句“无染无所着,无想无依止。体性不可量,见者威称叹”,然后手微微一抖,转经筒上的小坠子也随之而动,在空气中发出呼拉拉的响声。

徐硕摇下车窗把手伸出去,风刮着转经筒的小坠子呼啦啦的转了起来。

小仇天闭上眼睛听了一会,笑眯眯的说,“真好听!”

一路无话,几人再不如来时那般亲密,经历过劫难之后终究会发现原来心里的那个他终归不是真正的他,徐硕如是,蔡国声如是,董浩如是,沈锦年如是,仇天还小当然不如是。

等车进了北京市区之后,一行几人便到了主管这次考古挖掘的单位,蔡国声难免受了一顿委婉的批评,终归是老教授了,虽然出了事情,但是面子还是要给的,不过是做做官样文章罢了。徐硕等人在蔡国声的几分薄面下,也没多说什么,但是除却徐硕这几人心里也都明白,以后再想负责这种工程估计是再也没戏了,只是苦了那些被雪崩之下压在雪堆下的几具枯骨,不知会多了多少无定河边夜哭鬼,也不知等来年开春会有多少春闺怨妇再添几分愁。

蔡国声悻悻的从大门出来的时候接了一个电话,也不见蔡国声脸上有多高兴,只是靠在门口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抽着等徐硕走过来,才强笑道,“走,东来顺,老何请客,带上小仇天和木头李青羊。”

任是再好的修养,再好的德性,老来一大把年纪谁也受不了一个比自己小上十来岁的人在自己面前指指点点,就算是再委婉再婉转的批评终归也是批评,蔡国声不是圣人,受不得这些。

到了东来顺的包房,一进屋蔡国声就受了一惊,何静之何老爷子等到蔡国声一进屋上去就是一个熊抱,蔡国声一把把何老爷子推开,然后往身上掸了掸,张嘴就骂,“一大把年纪了,还学小年轻们见面熊抱,你是老来俏还是怎么?”

何老爷子坐下倒了杯酒抿了一口,“难得看到你这老家伙出糗,我老头子心里是越想越得意,要是这次是我去,必定是漂漂亮亮收场,哪里会......”,何老爷子一边喝酒一边往徐硕这边看,先是感觉这小子黑了瘦了,然后就看到正被徐硕抱在怀里的小东西,何老爷子话音一停,把杯子往旁边桌子上随意一放,就往徐硕这凑了过来。

“阿硕,哪里弄到的这个。”蔡国声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往徐硕怀里伸过去,想把小东西抱到自己的怀里,徐硕慌得赶紧往后退,“老爷子,这小东西认人的,别人一伸手,就要上去咬人的,您还是看看就行了。”

何老爷子才不管徐硕这话,一伸手就把小东西给抱了过来,说也奇怪,这小东西蔡国声不让抱,李青羊不让抱,董浩就不用说了,直接就被咬了一口,可偏偏在这何老爷子的怀里就老实的跟什么一样,小眼睛眯着,嘴里打着哈欠,头还往何老爷子的胳肢窝里拱,何老爷子笑嘻嘻的看着徐硕道“你看看,怎么不敢抱,我老头子这心肠这么好,这小雪獒会感觉不出来。”

徐硕一阵无语,嘴里讪讪的笑道,“您看您这话说的,难不成这小东西不让抱的就是坏人。“

说这话徐硕一边拿眼神猛往何老爷子那递,何老爷子本来打算说出些更难听的话的时候,感觉自己眼皮一跳一跳的,往旁边一看,看到蔡国声脸色发白,浑身发抖,就知道事情不妙,于是赶紧住口,从盘子里捏了块羊肉放在手心,往小东西嘴边递去,小东西问到味道,鼻子一抽一抽,舌头伸到何老爷子手上一舔就把肉卷到了嘴里,何老爷子哈哈大笑,蔡国声听到这笑声,更是满心的怒火,感觉这糟老头子就是在笑自己,正要和他理论的时候,包间的门被人推开了。

原来是李青羊和仇天,进来的时候仇天要上厕所,徐硕便让李青羊带他去了,这下子来的刚好是时候,徐硕见机赶紧迎过去,拉着小仇天走到何老爷子面前,摸了摸小仇天的头道,“仇天,叫爷爷,爷爷就会给你好东西。”

仇天一听,眼睛眯成了月牙,甜甜的喊了一声,“爷爷。”

何老爷子伸出手指指了指徐硕,“你小子,看来这一趟没白去,不仅带回来条雪獒,还骗回来了一个小孩儿。”

说着话,何老爷子从脖子里摘下一个观音吊坠挂到了仇天脖子上,摸了摸仇天的脑袋,“好孩子,把东西收好。”

仇天来的这么一下,包间里的气氛算是平息下来,徐硕席间又是拼命地给两位老爷子灌酒,到了最后也不知道喝了多少,反正是一桌子人几乎都醉了,连何老爷子怀里的小东西,都被何老爷子捏着鼻子灌了一杯,仇天就更不用说了,早就趴在桌子上睡着了。

蔡国声再端起杯子的时候桌子上的人都已经趴倒了,蔡国声拿着酒杯笑着冲周围低垂着的头颅敬了一圈,然后仰头饮下,嘴里念叨道:

自古独醒多见忌,与君一醉笑相看。

话说完,手一松,酒杯啪嗒掉在地上,人也啪嗒倒在了桌子上。

七十三章 气吞万里如虎

那个年轻人又来了那栋简陋的小楼房,唯一和以前不同的是年轻人以前都是自己一个人过来的,但是现在却是一只手牵着一个小孩子,怀里还抱了一只小狗,小伙子每次过来都很礼貌,见到邻里街坊嘴里阿姨叔伯叫的很亲热,所以整栋楼还是都很待见这个年轻人过来的,不过似乎这一次这个年轻人已经很长时间没有来过了,不能说想他,但是一个一周来一次让所有人都感觉已经基本上形成了一个约定俗成的规矩的时候,又突然消失,然后带着一个小孩子过来的时候,难免会有八卦的街坊问徐硕手里牵着的小仇天是不是他的儿子,这些事情让徐硕着实有点无语,但却也无可奈何。

甚至连纳兰容若在看到小仇天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也是这么调侃徐硕的,徐硕也随便他怎么说,自己直接拉着仇天进了里间,去看他干妈去了,见到这情形,纳兰容若果断无视徐硕刚才对自己的不礼貌,因为在这个家里谁说了算他还是知道的很清楚的。

时间长不见徐硕,当妈的自然会感觉儿子黑了瘦了,刘兰也不例外,拉着徐硕一直嘘寒问暖,把徐硕闹了个大红脸,不过也不怪刘兰会这样,因为青藏高原上原本紫外线辐射就强,徐硕在那边也算是呆了不短的时间自然是黑了不少,再加上临出葬龙墟时徐硕身上受的伤,脸色自然是不会太好,而这些落在刘兰眼里,无一不是孩子在外面受苦了的表现。

所以徐硕等来了他盼望已久的一顿可口的饭菜,坐在饭桌上的仇天虽然感觉这里的饭菜很香,但却总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毕竟是吃惯了以前西藏那边的口味,所以也没有什么食欲,就看着桌子上吃饭的人动作,徐硕不用说,狼吞虎咽,风卷残云;那个纳兰爷爷是这个一筷子,那个一筷子,都不多,好像对什么都提不起来太大的兴趣;倒是刘兰倒是很讲究,无论是吃菜还是吃饭都是小口一点一点,悄无声息,对每个菜也都是兴趣盎然的样子,不过绝大多数都不是夹给自己吃,而是夹到徐硕碗里的多。

这时候刘兰扭过脸来冲仇天笑了笑,仇天没来由的觉得一阵紧张,赶紧低下头往嘴里扒饭,刚端起碗,却发现自己碗里多了一块鸡翅,仇天抬起头,看到刘兰正笑着看着自己,“多吃点,这边的菜虽然和西藏那边的菜不一样,但是总得吃饱。”

仇天的身体顿时放松下来,端着小碗,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开始学着徐硕的样子开始努力扒饭。

徐硕看着刘兰和大口大口吃饭的仇天,笑着摇了摇头,再一低头,发现碗里多了快鱼眼,徐硕自然是知道这东西是谁夹给自己的,拿筷子夹起来看了看,然后夹到一边也开始奋力扒饭。

等饭吃完,小仇天还是很有礼貌的把碗筷收起来端去了厨房,徐硕自然是要去厨房陪着刘兰刷碗的,刷着碗,徐硕像是漫不经心的说道,“干妈,等一会,您带仇天去买两件衣服,您知道我那眼光实在不咋地,还是得劳烦您老人家亲自出马。”

果不其然,东西收拾完,刘兰就带着仇天出门开始去给仇天准备行头去了。

徐硕在厨房里也不着急,把洗好的碗筷一个个的分门别类放好,这时候客厅里传来一句,“你还准备缩在那里多久,你干妈可去街上了,你要是赶紧赶上去,还能赶得上,晚了可就追不上了。”

徐硕听到这话微微笑笑,拿起一块毛巾擦干了手,走到客厅一脸暧昧神色看着正大马金刀坐在客厅里大大方方的抽着一只烟的纳兰容若,“要不是您老人家要我把干妈他们支出去,我会还留在这里。”

纳兰容若一脸愕然,“我什么时候说过这话?”

“你把那鱼眼放在我的碗里,鱼目也是珠子,不就是想问西藏那位罗桑曲结活佛的事情么?”

纳兰容若抽了一口烟,抬起头吐了个眼圈,这才扭过脸看着徐硕一脸似笑非笑的表情:“放屁,老子什么时候说过要问那个老家伙的事情,我不过是不想吃那东西,想把它扔到你的碗里,看你小子吃不吃而已。”

徐硕一阵郁结,一屁股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上,父子二人就这么相对无言,默默抽烟。

良久之后,纳兰容若终于把一支烟抽完了,把烟头摁熄之后伸了个懒腰,懒洋洋的问道,“那边那个糟老头子现在身体怎么样?”

徐硕也不搭理纳兰容若,就是自顾自的抽着烟,假装什么都没听到,纳兰容若哂笑一声,“别装了,赶紧说,你说完我就把你想知道的东西说给你听。”

徐硕就像是一位杰出的演员一样,马上从一脸无所谓的表情变成了一脸的期待和跃跃欲试。

徐硕先是抽了一口烟,平复了一下自己因为马上就能听到自己老爷子当年光荣的事迹而带来的激动,然后才说道,“活佛说,他当年欠您的他会还给您的,还有就是把这个手串和那个小东西给了我,我从拉萨临走的时候,他托小喇嘛给我送来了四句佛偈‘无染无所着,无想无依止。体性不可量,见者威称叹’我估摸这话应该是送您的。”

纳兰容若敲了敲脑袋,“那老东西就是放屁,他还我,他拿什么还,那他们家那位的脸面还么,还有那佛偈,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佛偈,什么话不能好好说,非要整的高深莫测的,好像他们释家有多牛一样,拿一串烂石头和一只小畜牲就想当利息,美得他的。”

徐硕看了看正趴在自己鞋尖上养精神的小东西,他心里突然想,若是小东西要是知道对面的那个老东西说自己是个小畜牲,会不会现在马上站起来,一口咬过去。

徐硕正在怔怔发呆的时候突然耳边响起了一声,“不好。”

徐硕抬起头看着一脸震惊表情的纳兰容若,叹了口气,“老爷子,又怎么了?”

纳兰容若苦笑着说道,“我估计那老家伙是快要死了,除了他那一条命他还拿什么还我,还有那四句佛偈后面有一句是“尘累悉蠲涤”,这老东西每天都要想那么多吃非是料到自己快要死掉了否则怎么会说自己的尘累快要洗掉了。”

“又死了一个,老子还没出去,你们就一个接一个的死掉,等老子出去就就剩下一个人玩了,那这天下还有什么狗屁意思。”

徐硕看着靠在沙发背上,难得的一副大男子气概,一副气吞万里如虎气势的男人,脑袋快要被今天晚上收到的信息把脑袋堵炸开了,活佛在他嘴里就是个老家伙,活佛的主子不是班禅额尔德尼就是达赖喇嘛,从这个男人话音里,好像这两个人也都不算陌生,而且还能听出来罗桑曲结活佛好像还欠老爷子一个还都还不起的人情,徐硕对老爷子的身份是越来越好奇,这个男人年轻的时候到底是干什么的?

徐硕一脸期待的看着纳兰容若,什么活佛,什么人情,那都是浮云啊,自己这位老爷子以前是做什么的这才是自己最好气的东西啊。

纳兰容若看了看徐硕满是期待的脸,“你真想知道?”

徐硕猛点头。

纳兰容若翻了个白眼,“你知道我说话一向不算数的。”

徐硕往后一躺,再不说话,这人果然是无耻了才能混出来啊。

这时候徐硕的口袋嗡嗡的响了起来,徐硕脚下的小东西感觉出来了什么,站起身紧紧盯着徐硕手里拿着的小方块,徐硕打开一看,上面是一条短信,是一个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过,但却总是记挂在心里随时随地都能想起来的人儿。

第七十四章 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我在翰若居书馆等你。”

徐硕点开短信看了一眼,就一脸欢笑的抬起头看着纳兰容若,纳兰容若一瞥便从徐硕满是春色的眼睛中瞥出了点意思,挥挥手.

“滚吧,晚上能不回来,就别回来了!”

徐硕正走到门口,听到这句话,一下子被门槛绊了一下,徐硕回头瞪了一眼,只是也没时间再和纳兰容若争辩些什么,就急急忙忙的往楼下跑去。

翰若居书馆是著名的年轻设计师王晖在圆明园东门外开的一家咖啡馆,据说这里是北京城最具灵感的地角。徐硕走进去的时候只看到落日的余晖松散的洒在三角形镜面做成的咖啡桌上,洒在镜面做成的吧台,洒在组成吧台的数千册混砌的书墙的结构上,又被这些材料反射出去,形成更多的光的通道,晶莹地将空间充满,实实在在地充满。桌椅的影子、人的影子、窗影与树影浅浅地被表现出来,就像一组空间的画和时间糅在一起,却又要让人忘了时间。

徐硕是一个喜欢享受生活的人,但是他对这里却挑不出一点可以菲薄的词语,这里更像是一个光影的空间。

坐在桌子旁边正端着一杯咖啡浅酌低饮的夏墨一直在盯着门口,虽然在脑子里已经无数次想过第三次见面的样子,但是看到徐硕的时候心里还是忍不住轻轻的颤了一下,明显的她也发现徐硕脸色差了许多,拿起一张面巾纸擦了一下眼角,然后站起身冲徐硕挥了挥手。

徐硕看到正在挥手的夏墨,一瞬间竟然感觉有些眼晕,定了定神,就往夏墨那边走了过去。

现在的夏墨和以前的夏墨看上去明显有很大的区别,以前的小马尾现在披散开,然后绾了一个小小的发髻,看上去轮廓比以前清晰了许多,穿着也渐渐的往一个女强人转变,虽然看上去一派大女人风范,但那一笑之间,眉头还是如往昔一般的青涩。

“阿硕,你想喝点什么?”

徐硕摇了摇头,他是实在不知道在这里应该喝点什么好,他不知道这里主打出来的就是夏墨面前的那一杯意大利国宝级的咖啡,徐硕是个土包子,他不知道这咖啡和中药有什么区别,所以难为他让他点上一杯什么卡布奇诺,一杯拿铁,然后像那些小白领们一样那个苹果的小白在那里漫无目的一脸烦碌却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这种事情徐硕做不来,这一辈子,估计也做不来。

夏墨搅了搅面前的杯子,喝了一小口,然后笑道:“像这一小杯,咖啡豆是从意大利空运过来,生长在地中海沿岸,每一百枚咖啡豆里只能挑出来百分之五用,然后打磨成粉后,再用摩卡壶冲泡而成,这种摩卡壶是利用蒸汽的原理来冲泡咖啡的,受压的蒸汽能直接冲破咖啡的细胞壁,将咖啡内内外外的精华混合在一起,所以现在才有浓烈的香味和强烈的苦味,而且表面会漂浮上一层咖啡油,这咖啡油就是这香气的来源,如果没有那受压的蒸汽,这咖啡油怎么都不会出来。”

徐硕听着这话一阵心酸,夏墨怎么会不知道自己不知道这些东西,如今这么说着,又是什么意思,是在奚落自己,还是想证实两个人之间的落差有多大,徐硕还没有把禅法修到像纳兰容若那般,还没办法做到把心里的都放到心里,脸上还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所以脸上还是小小的失落了一下。

夏墨看了看徐硕脸上神色,在心里叹了口气,他知道徐硕在想什么,就红着脸把自己面前的那杯咖啡推到徐硕那边,“你尝尝。”

话说出来,夏墨禁不住就把头埋到了胸前,徐硕看了看咖啡杯再看了看夏墨,端起咖啡就往嘴里灌了一口。

夏墨看着徐硕这喝法捂着嘴就笑了起来。

徐硕放下杯子一脸尴尬的笑容,说实话,他没喝出来什么香味,不过那苦味倒是喝出来不少,徐硕实在搞不白明白夏墨是怎么从这一杯像中药一样的东西里喝出来那所谓的香味那所谓的什么什么。

不过有一点,这心里是真的有点甜。

徐硕又要端起杯子,夏墨伸手按住了徐硕的手,鼓着小嘴说道,“嫌苦就别喝了。”

“听你的。”徐硕点了点头,听着夏墨这像是自己媳妇一样下命令的语气,他心里无比舒坦,温馨而暖。

“夏墨。”

徐硕捉住了正要离开自己手背上的小手,一脸诚恳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孩儿。无畏时间,就算是已经把夏墨盯得两腮满是红晕,眼睛也是一眨不眨,夏墨这时候心里都在想,若是这时候这家伙把头伸过来,在自己脸上咬上一口,估计自己也不会怎么他,终于在夏墨马上就要崩溃之前,徐硕松开了夏墨的手,徐硕往后靠了靠,然后在咖啡馆了看了一圈,没有找到禁烟的标识,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抽上,眼睛微眯着看着窗外已经开始昏红的夕阳,轻声道:“第一次早上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一个广场上,没想法,没理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到了这个地儿,本来呢我就是个没什么大野心,没什么大志向的人,到了这儿,就更好了,没人管,没人理,本来是要自生自灭的,可是总得让自个儿活下去,走一步看一步吧,走来走去,到了荣宝斋,看了半天,寻思了半天,碰上了你,不矫情的说这是我这辈子第一次碰上女孩子的手,按照我们家那边的规矩,这就是该对那个女孩子负责的事情,不过这边没那规矩,但是我是个认死理的人,我不知道你在那经管大楼前到底看没看到我,不过我心里总是想了,像我现在这样什么都没有,就连这面前的咖啡都请不起你,还欠了一屁股的账,要是一辈子都这么过了,我不心甘,我不知道你家什么情况,不过我总是想,要是你能跟着我,我总不能让你就这么苦哈哈的过一辈子,所以我就要往上蹬一点,就算吃上一点苦,就算是受点累,我想一件事情你付出十分努力总能拿回个三四分,我不求多,也不贪,我就要那三四分就够了,我前段时间去西藏一趟,才知道人心叵测,世道如冰,想要拿上那三四分总得出个十七八分的力才行,还得防着身后冷不防过来的钝刀割肉,这样的感觉不好,不过我想想你,总是觉得这些都是狗屁,就算这世道再狗娘养的,就算是把我跌废了,跌残了,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喉咙里,给我一条石头缝,我就敢摸着再爬上去,把崖头上面的那朵花给你摘下来。”

徐硕语速极快,也不管夏墨能听懂不能听懂,只是听到最后一句,夏墨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眼角却是湿润一片,夏墨抹了抹眼角,站起身走到徐硕面前,低下头轻轻的把徐硕的头拥进怀里。

不管开始,不管结局,便只有这一低头的温柔,便是那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便是这辈子心头再挥不去的如蜜甜的忧愁。

PS;(最后一段话,自己也很喜欢,用徐志摩的诗来写夏墨,我对得起这个小女孩儿了。)

第七十五章 我想结婚

“阿硕,其实一直没有跟你说,在你面前我一直习惯于把所有的事情说得很空泛,也只不过是为了能让你看得更广泛一点,男人喜欢女人,原本就是一件很简单的事情,很多事情就是像现在这样没有原因,没有理由,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甚至还有些微微的讨厌你,谁会想到到了现在我会把你抱在怀里。我喜欢你不是因为你是谁,阿硕,我喜欢的徐硕是那个拿着串串在雪里跑,是那个就算是在寒冷的冬夜,情愿躺在光秃秃的床板上不吭一声的徐硕,我喜欢的徐硕那个在荣宝斋里当一个小伙计却敢直接驳了何老爷子面子,坚持自己想法的徐硕。现在这世道说白了点很多人活着无非就是为了钱权这两个字,我从小生下来就没吃过什么苦头,也一向不大喜欢什么凤凰男,所谓的凤凰男最后难免都是要去娶个所谓的富家女或者权家女来显示自己已经功成名就,可是剥下那层光鲜亮丽的外衣,留在骨子里的龌龊就只有他们自己知道;那些红三代或者富二代,我也不羡慕,不憧憬,他们有的我有的更多,他们能做到的我做的会比他们更好,我不喜欢一个打小起就住在一个阴谋窝里,明明二三十岁的年纪却阴沉的像一个七八十岁的老头子的他们。本来说像我这样的女孩子只要听家里的安排,也能找一个像模像样的男人,至少日子不会过得苦哈哈的,锦衣玉食说不上,钟鸣鼎食就更不用提,但小富小贵还是能有的,可是偏偏我难得的想从那个院子里出来看看,又好巧不巧的碰到了你,本来就是想趁着自己还没嫁人,也趁着自己还喜欢这些小玩意就来这百年小店里看看,却没想到自己会一头扎进这万丈深渊里面,再没得出来的路,这不怨你,这是我夏墨自己选的路子,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就是这么简简单单的想一直陪在你身边,这就是我夏墨这辈子最大的福缘。”夏墨把徐硕抱得更紧了点,喃喃自语般的说了一大堆话。

无论是雪夜漫步,还是纵使相见应不识,在这时或者在以后徐硕就永远不会想起了,他珍惜她,他喜欢她,她珍惜他,她喜欢他这就足够了,什么结果,什么开始,都是白扯,只有这一刻才是永恒。

徐硕轻轻挣开夏墨的怀抱,伸出双手捧着眼前女孩儿的脸,仿佛看着自己这辈子最重要的东西,眼神里满是疼惜,“夏墨,我现在给你的只有这么多,可是以后我给你的却会有这么多。”

徐硕说着话,站起身,抱起了女孩子的腰在空中转了一圈,堪堪在空中画出了一个一个地球仪般大小的圆,徐硕手一停,女孩儿轻盈的站在了徐硕的面前,脸颊微红,因为突然被抱而显得有些气喘吁吁,一双眼睛似笑非笑的盯着徐硕,徐硕深吸了一口气,壮了壮胆子,往前迈了一步,伸过头在女孩儿惊愕的目光下,在她的唇上轻轻的啄了一下。

如同蜻蜓点水般掠过,却把女孩儿心中的一池春波尽数吹皱,直到徐硕离开,夏墨还是瞪着大大的圆眼睛紧紧地盯着面前这个袭吻的男人,徐硕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嘴唇,一脸的慌张。

窗外正是午后最后一缕的夕阳洒下,斑驳的黑点和一片温润的红在桌子上,在地板上,在吧台上跳跃着静悄悄的跳到这站在桌子旁边的两个人脸上,把所有的羞涩所有的悲伤所有的过往全部都变成了充斥着温暖和幸福的当前。

夏墨伸出手抱住了徐硕的腰,往徐硕的身上拱了拱,心里低低的想着“就这样抱着你,真好。”

纳兰容若看了会报纸,再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然后抬起手腕看了看手上带着的一块手表,看了看时间,已经晚上八点了,怎么着两大一小都没回来,难道要让自己一个人在这里呆到什么时候,再想了想徐硕那臭小子刚才出去时的表情,纳兰容若一脸猥琐的笑容。

这时候门外传来了几声嘀铃铃的门铃声,纳兰容若放下报纸赶紧跑去开门,打开门一看是刘兰和小仇天之后不免有些泄气但是又带着一脸的期待,刘兰看着纳兰容若的样子心里就纳了闷了,这老头子今天怎么看着有点反常,这时候刘兰感觉自己脚上有东西在轻轻的拉扯,刘兰一低头看到小东西正在拉着自己的裤腿往屋里拉,刘兰捂着嘴就笑了起来,这小家伙还真是把这里当成了他的家,一点都不把自己当外人。

进了屋,刘兰交代了小仇天几句,让他陪着小东西去玩,等仇天过去了,刘兰看着又懒洋洋的躺在沙发上的纳兰容若,皱了皱眉头,“说吧,又把阿硕支使到哪里去了?”

纳兰容若佯装生气,拍了拍沙发道,“在你眼里我就是那般不堪么,阿硕只要不在家就是我支使出去了,你以为我那么清闲。”

刘兰哂笑一声看着纳兰容若一本正经的脸,“你照照镜子看看你眼睛里藏得是什么,别人不知道你,我还不知道你,你只要碰到了高兴事,眼睛里便藏不住,说吧,阿硕干什么去了。”

纳兰容若叹了口气,在一起生活了大半辈子果然是把自己摸得门清儿,就只好把实话在加油添醋的说出来,说什么徐硕接到一条短信后眉开眼笑,连带春色,一点都不懂尊老,不跟自己这老头子说一声,就一个人跑了出去,出门的时候因为太高兴,走路的时候还差点被门槛绊趴了。

刘兰听着这话半信半疑,信得是估计徐硕可能真的是收了一条短信和一个女孩子出去约会去了,至于其他的估计是这个坐在自己面前的老不羞编造的多。

纳兰容若看了看刘兰,再往旁边看了看,然后咽了口唾沫,一脸要多猥琐就有多猥琐的笑容道,“我估计咱儿子今天晚上就要变成男人了,现在都九点了,四五点的时候出去的,这都四个小时了,事情该办完了。”

刘兰听了一半,伸手往沙发上一抓,抓起一个靠垫,劈头盖脸的就往纳兰容若的头上砸去,“你这老不羞的,瞎想什么呢?!”

纳兰容若一脸郁闷,这本来就是一件好事么,怎么自己这口子就这么听不得,好像使自己办了多大的亏心事一样,纳兰容若冲刘兰摆了摆手,示意刘兰过来,等刘兰走过来了,纳兰容若趴在刘兰的耳边低声说,“我就不信,你就不盼着阿硕赶紧给咱们领回一儿媳妇,再给咱们添个孙子。”

刘兰听到孙子眼睛都亮了,点了点头,“按理说的话,阿硕年龄也不小了,是该领回来个儿媳妇,再等个几年生个大胖小子,刚好我还能给他们带带孩子。”

纳兰容若听着这话,忍不住轻轻切了一声,自己说了一点就让自己闭嘴,这下子想到孙子了,却也不说闭嘴了,看起来这孙子的魅力果真是威力无穷啊。

门铃又嘀铃铃的响了起来,仇天听到门铃赶紧领着小东西跑到门口去开门,打开门看到正是徐硕站在门口,徐硕一进门先是抱着仇天抛到天上再接住,放在地上,然后跑到桌边,提起纳兰容若的紫砂壶就往嘴里灌茶水,半晌之后,看着一脸期待表情的纳兰容若和刘兰喘着粗气道:“干妈,老爷子,我想结婚。”

第七十六章 不破一桩婚

结婚?!

纳兰容若听到这话,第一感觉就是这小子脑袋被驴踢了,这才多大一点就想着结婚,结的哪门子婚,原本想最多吧也就是晚上不回来了,可没想到徐硕晚上回来会带回来这么一个劲爆的消息。

刘兰虽然也是一脸震惊,但却是喜悦多于其他,“是哪家的女孩儿?”

徐硕摇了摇头,“这我还没问,就知道她的名字,她家里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刘兰和纳兰容若听了这话面面相觑。

刘兰小心翼翼的问道,“阿硕,干妈问你个事情,你想和人家结婚这事情你和人家姑娘说了没?”

徐硕摇了摇头。

纳兰容若一声慨叹,自己怎么就会认了这么一个蠢义子,口口声声说要和某某结婚,却是一点准备都没有,甚至连问都没问,纳兰容若再瞥了一眼徐硕,看到徐硕脸上还是一脸傻呵呵的幸福的微笑,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踢了踢徐硕的腿问道,“阿硕,那姑娘是干什么的?”

“上着学呢,北大经管系的。”

刘兰手啪的一下拍在了徐硕的脑袋上,“傻小子想什么呢,人家一个上学的小姑娘,会现在出来和你结婚,就算是真想,现在也不能同意啊,你们都还年轻,这件事情还是缓一缓的好。”

徐硕这时候才醒悟过来,夏墨现在也不过只是一名大三的学生而已,自己想的确实是过早了点。

俗话说得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不过总有些人不是这么想的,比如现在就坐在翰若居书馆外面停着的那辆黑色迪A6LI里面的一个正在打电话的黑色西服的中年人一样。

不知道电话那头说了些什么,车里的男人一直在点头,电话终于挂断之后,坐在中年男人身边的一个同样是一身黑色西服的年强男人,看着中年男人略带点畏惧的说,“恭哥,真的要这么做么,老话说的好,宁拆十座庙,不破一桩婚,咱们这么做若是让小姐知道了,会怎么处置咱们。”

中年男人扭过脸盯着年轻男人看了看,叹了口气,“阿宝,你说咱们的工资是谁给发的?”

年轻男人有些奇怪这个被称作恭哥的中年人怎么会问这样的话,但是还是说,“当然是老板给我们的。”

“你知道这点就好,你来的还晚,家里的有些事情你还不知道,小姐打小的时候就被指了桩娃娃亲,原本按家里的情况,也不会逼着小姐强求她会跟谁结婚,但是现在家里的情况你知道,一步不慎,就是万丈悬崖,曹家的三公子还是对这个小时候家里面长辈定下的娃娃亲还是没有忘记,而且现在曹家的影响越来越大,而且这位曹家三公子又是真正的喜欢小姐,所以太太就做了个顺水人情,趁着这个机会,既不委屈小姐,还能往上进一步。”

年轻男人略带些委屈的说,“可是,不管怎么说,小姐平时对我们挺好的,我们要是这么做,小姐知道了,肯定不高兴。”

中年男人不说话,拧动车钥匙,把车打上火,这才看着前面的街道一脸冰寒的说道,“这些话你就在我面前说说好了,出去了千万别跟别人说,小姐对咱们是好,可是小姐生气了最多骂咱们一顿,若是太太知道了这件事情咱们瞒着他没说的话,你应该知道咱们会有什么下场。”

年轻男人听了中年男人的话,惊出一声冷汗,赶紧闭上嘴,紧紧的盯着前方越走越远的夏墨的背影,把车子慢慢的往前开去。

把年轻男人吓出了一身冷汗的他们口中的那位太太现在正坐在一张硕大的办公桌后面,眉头紧皱的盯着自己眼前薄薄的几张纸,若是和徐硕关系稍微亲密点的人看到这张纸一定会大吃一惊,因为那几张薄薄的纸片上几乎把徐硕所有的事情给记录个遍。

“徐硕,男,生不详,家乡不详,现在在荣宝斋当一个售货员,颇受蔡国声、何静之欣赏,与一处卖小吃的家里关系甚好,但那家具体资料无法查清楚,曾在京畿尚玩会所马术比赛上击败了杨成,因此也颇受金毓绂金胖子的欣赏,对古玩有一定见解,日前曾和蔡国声去西藏过一次,负责唐李淳风墓的发掘工作。”

女人看了一会,冷哼一声,把手里的几张制片啪的一声拍在了桌面上,对着办公桌对面的男人道,“这就是我给你们掏钱让你们看着夏墨的结果?!”

男人低下头,脸上一片苍白,“我们原以为小姐就是贪玩,没想到后面会出这档子事情。”

女人手敲着办公桌,看着桌子对面的男人,一脸嘲讽的笑,“贪玩,你们眼里夏墨就是个这么贪玩的小姑娘么?”

男人摇了摇头,不敢说话,女人越看越是窝火,摆了摆手,“出去吧,这次事情我就不怪你了,但是以后要是再出现一次这样的事情,你就直接自己卷铺盖走人吧。”

男人听到这话,如听赦令,急急忙忙的赶紧往办公室外走去,一边走心里一边暗暗地嘀咕,小姐这是怎么了,好好地曹家三公子,京城三代里面的领军人物,多少家的小姐想巴巴的倒贴上去,怎么偏生小姐就会喜欢上一个穷小子,不过那穷小子运气也真好,不管怎么说,如果答应了老板这次的要求,估计能到一大笔的精神安慰金吧。

男人想着想着就跑了神,一不留神撞到了从对面走过来的一个男人身上,男人先是皱了皱眉,再抬头一看,脸上的表情马上就变得谄媚起来,“老板,您怎么来了?”

男人看了看面前那一张谄媚的脸,有些恶心,摆了摆手,“王璞,走路的时候记得多看看旁边,别再这么毛手毛脚了。”

这个叫王璞的男人小鸡啄米一般频频点头,男人摆了摆手,示意王璞走吧。

男人推开办公室的门走了进去,里面的女人还正在低头看着眼前的资料,听到办公室的门打开了,就不耐烦的说道,“王璞,我跟你说了多少次了,进来的时候,记住一定要敲门,你怎么就记不住呢?”

男人转过身把办公室的们轻轻关上,走到女人的背后伸出手在女人的肩膀上揉捏起来,“萱冰,是我。”

女人抬头看了看,然后十分享受的把头往后靠了靠,靠在男人的怀里,闭上眼睛,低声道,“真是女大不中留,你看看桌子上的这个资料,我都不知道小墨怎么想的,会找这么一个男人、”

男人看了看怀里的女人,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萱冰,其实我并不想怎么难为小墨,她喜欢的东西本来就不多,难得她会喜欢上一个男孩儿,咱们就答应他一次好不好?”

男人一边说着,一边轻轻环住女人,女人听到这话,站起来转过身,指着自己对面的男人的鼻子说道,“陈鸿轩,我已经跟你说过一次,在这件事情上没有周旋的余地,如果这次的婚事不成,那么咱们的公司就保不住了,咱们家里的那位老爷子已经不在了,现在谁还看得起我们这几个孤儿寡母的,我现在就想我当初怎么就会看上你,而不是去选一个别的人。”

陈鸿轩不吭声,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脸的平静,温和的说道,“小墨已经够苦了,我不想再去勉强她一次。”

女人摇了摇头,“小墨随的我们家的姓,这件事情就得我说了算,再没有周旋的余地了。”

陈鸿轩张了张嘴,没吭声,走到办公室阳台前,盯着楼下的车水马龙,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夏萱冰沉默了一会,走到陈鸿轩背后,伸出手抱住陈鸿轩的腰,把头靠在陈鸿轩算不上宽厚的后背上,低声道,“你为这个家已经让步过很多了,能不能在往后退一步?”

男人吸了一口烟,把想要说的话紧紧地压在心底。

我只希望我们的女儿能像你一样,找一个即便是不怎么优秀的男人,不富足,不成功,但至少能有一辈子的幸福。

第七十七章 丈母娘

徐硕经历了一个兴奋的不眠之夜后,第二天早上顶着一个大熊猫眼就要去荣宝斋去上班去,临要出门的时候还发生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原本小东西晚上一向是跟仇天睡在一起的,这用徐硕的话来说就是这两个人都是小孩子,都需要人陪伴,所以就把两个人晚上睡觉的时间混到了一起,可是徐硕却忘了一件事情,狗的天性就不是在晚上睡觉,特别像是藏獒,在藏区,晚上的时候正是野兽出没的时候,更需要藏獒来看护羊牛群,就算是换了个环境,可是小东西这传承已经几万年的习惯又怎么会改变。

所以徐硕推开门正要出门的时候,就感到自己裤腿被什么东西咬住往后拉,徐硕扭头一看,屋子里没开灯本来就黑,只看见了两个绿油油的眼睛,徐硕在葬龙墟时候被那绿油油眼睛的狼群吓了一次,现在对这种东西十分过敏,现在看到这,想都没想,为什么这词的眼睛会这么小,直接就一脚踢了过去,嗷的一声之后,徐硕知道坏事了,自己踢得是小东西。

于是这小东西就又成功的获得了一次出门观光的机会,徐硕在前面走,小东西在后面摇着屁股紧跟着,走到街上因为小东西长得可爱,倒也没人说什么,一人一狗就在路边喝了一碗豆浆一碗牛奶,吃了几个烧饼果子,吃了一点小吃摊老板早上做包子剩下的生羊肉,然后就晃晃荡荡的去了荣宝斋。

徐硕从口袋拿出钥匙把店门打开之后,心里忍不住慨叹一番,这一眨眼差不多已经有一个月没有再来过这荣宝斋了,现在乍一看感觉还是这地方看着舒服。

徐硕把屋子里的东西拾掇干净,然后在何老爷子的书架上找了一本《文明起源的中国模式》看了起来,这文章开头的时候说的那几句话从徐硕在北大图书馆看到这本书以后就一直很喜欢,徐硕已经打算好了,以后也就不再去那个校园了,除非是想去看看书或者什么的时候再去,如果看书的话在哪里都是一样,闹市中,僻静处,一卷在手,便将这个天地抛之脑后。

原本这个上午就应该是在徐硕应付应付来来往往的生意,然后把手里的这本书翻得厚一点就能过去的,但是偏偏这时候来了一个电话,电话号码是陌生的,但是说的内容去让徐硕的心脏骤然收紧,虽然那只是简单的两句话。

我是夏墨的母亲。

翰若居书馆等着你。

徐硕并没有太多的表达自己的感情的时间,因为这两句话说完之后,南边的女人已经把电话挂了,徐硕捏紧了拳头,深吸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兴奋的往后院跑去,找了面镜子,把自己的头发整了整,然后再转过身看了看身上的衣服有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然后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双手拍了拍自己的脸,低声道,“徐硕,加油!”

还好这个地方徐硕昨天才去了一次,进了屋子的时候,徐硕感觉和昨天大不一样,昨天的光线是慢悠悠的晃下来的,那么今天的就是这么直来直去的直刺过来。

徐硕站在门口看了看,店里的客人并不多,只有寥寥几桌是单身的,而且是以男人居多,徐硕打量了几番,终于确认了坐在自己昨天和夏墨坐过的位子上的那位应该就是自己未来的丈母娘,徐硕慢慢的走过去,看着桌子旁的女人正拿着刀叉专心致志的对付着自己盘子里的牛排,下刀及其有力,叉子按得极重,一刀一刀下去差不多都是等大的小块,女人叉了一小块放到嘴里,慢慢的嚼嚼咽了,然后指着自己对面的位子道,“那边做。”

看到出来,徐硕这位未来的丈母娘已经留意了很久,徐硕一过来就已经被她看在眼里,但似乎徐硕在她眼睛里的兴趣还没有盘子里的那块从神户空运过来的小牛排来得吸引人。

这时候身边的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过来,冲徐硕笑道,“这位先生,请问您要点什么?”

旁边的女人这时候抬起头看着服务员笑道,“给他一杯卡布奇诺,其他的太苦,他估计喝不惯。”

徐硕笑着点了点头,服务员不大会功夫就端上来了一杯卡布奇诺放在徐硕的面前,然后走了过去,徐硕看着对面对自己爱理不理的未来丈母娘,徐硕不知道是也和她一样专心对付自己面前的东西还是就这么安安静静的坐着,犹豫了一会,徐硕端起桌子上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这个三分之一浓缩咖啡,三分之一蒸汽牛奶,三分之一泡沫牛奶的东西,果然没有昨天喝的夏墨给的那么苦涩。

夏萱冰看徐硕端起了杯子喝了一口,就放下手中的刀叉,拿起一旁的餐巾纸小心翼翼的拭了拭嘴角,一脸平静的看着对面正在小心翼翼喝着东西的徐硕低声道,“说吧,给你多少钱,你才能从夏墨身边走?”

狗血一般泡沫剧的经典桥段,虽然现实中不多见,可还是好死不死的落在了徐硕的身上。

徐硕放下手里的杯子一脸疑惑的盯着自己面前这个似乎已经刀枪不入的女人的脸,“什么钱?”

“我不想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只要给我一个准确的数字,然后我在这个上面签字,你拿着它随便找一个银行去把钱取出来,然后走到越远越好,我相信,这些钱应该能让一个给别人打工的人,能够过得比以前滋润许多。”

徐硕突然有一种想把桌子掀翻,然后拿起桌子上的东西砸人的感觉,但他还是把这种情绪按捺下去,偷偷的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强挤出一脸笑容,“阿姨,我向您想错了,我不是那种人?”

夏萱冰这时候才认认真真的看了看眼前这个年轻人的长相,不能说有多帅气,只能说有点小清秀,算不进小白脸的行列,夏萱冰没说话,把刚刚从包里掏出来的支票翻转过来推到了徐硕的面前,然后再从身边的包里拿出来一支rippleHRH限量版的钢笔递了过去。

空白的数字额,下面的人名上已经签好了名字,只要自己拿起笔在纸上的数字框里填上几个数字,然后随便找家银行进去就能够把现金兑换出来。

徐硕拿起支票放在眼前仔细打量了打量,笑了,把支票放在桌子上,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毫不含蓄的紧紧地盯着眼前的未来丈母娘,也不说话。

一根烟的时间过完之后,徐硕把烟头摁在了那张支票上,一经破损便无法使用这句话是徐硕在支票上看到的。

夏萱冰看着徐硕的动作,不怒反笑,“你知道么,小墨是我们家唯一的一个女儿,也是我们家唯一的希望,我不想把自己的女儿以及自己一家交给一个在一个古玩店里的打杂的小伙计的手上,所以我不管你要不要这钱,徐硕,我只劝你不要再出现在夏墨的面前。”

徐硕不说话,端起桌子上的卡布奇诺喝了一口,无论是再香甜的咖啡,他的香甜也只在温热的那几分钟,变冷之后便是深入肺腑的苦。

面前的未来丈母娘似乎已经成竹在胸,徐硕又开始不说话,端起杯子,一口接一口的把那杯冷咖啡喝的精光,把杯子放下之后,徐硕看着对面的未来丈母娘摇了摇头,嘴里轻轻吐出了一个字“不!”

第七十八章 四个人的悲伤故事

夏萱冰并没有因为徐硕的不礼貌而生一点的气,反倒是嘴角浮出一丝微笑,夏萱冰伸了一下懒腰,然后双手放在桌子上撑着头,歪着头看了看面前的徐硕温声道,“我就是想看看小墨选的是什么样的一个男人,若真是一点骨头都没有,我可以保证那张支票上的钱不论他填了多少,他都不会再有机会去享受了,你的性格我很喜欢,但这不代表你们两个的事情我就赞同,所以我还是奉劝你一句,请你离开夏墨。”

请字咬的很重,表现了一位长辈对一个晚辈应有的礼貌,但是说来说去,这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就算再礼貌,再委婉,可是说来说去不就是让你从你最深爱的人面前滚蛋么!

徐硕看着眼前的夏萱冰没话说,又点了一支烟,满腹的辛酸,之前的时候他从来没有想过夏墨的家里会不会同意自己两个人的事情,也没有想过别的,只是感觉自己只要拼一点命,赚回一点东西,能保住二人的幸福那便罢了,可是没想过第一次见面便是这般刀来剑往,直射入心。

对面的夏萱冰从徐硕放在桌子上的烟盒里抽一支烟,一只手拿着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然后放到嘴边点上,抽了一口,看得出来,徐硕这个未来的丈母娘也是经常抽烟的,姿势洒脱,不带一点做作,反倒是多了点男人味,夏萱冰拿着烟轻轻的弹了弹,看了看自己停在窗外的那辆奔驰s600车窗下隐隐约约显出的那个男人的脸部轮廓,叹了口气,一脸的倦色,“说说吧,说说你和小墨的事情。”

从荣宝斋到住在一起,从北大经管楼前到翰若居书馆,徐硕没有一点隐瞒,把所有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这些事情没有什么遮遮掩掩的必要,声音不大,语调不重,但是却是说的一清二楚,把整件事说的一清二楚。

夏萱冰听完之后,抽了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看着徐硕哂笑道,“如果我同意你以后想拿什么照顾小墨,就凭你在荣宝斋当个小伙计么?”

“不,我可以自己去挣出一点东西,来证明自己能够把夏墨照顾的很好,阿姨,只要你相信我,给我时间,我会证明给你们看的,而且话说回去,小墨找到是一个她喜欢也喜欢她的男人,不是说去嫁给钱或者权,我虽然没那些东西,但是至少我感觉我能让小墨一辈子幸福。”

夏萱冰听了徐硕的话,看了看窗外,眼神复杂,但再一张嘴却是冰冷依旧,“你选择多少年,女孩子又有多少时间可以用来等,小墨等不起,就算是你真的成功了,可是那已经是十几年二十几年之后的事情,到时候事情会怎么样,我们没办法去想。”

徐硕没吭声,别人家养一个女孩儿二十多年确实不容易,所以有想多挑挑的想法也很正常,这也是为人父母的为自己女儿所进的最后心思,徐硕懂,所以徐硕不能怒,不能吵,只能静静地听着,但是无论眼前的这位未来的丈母娘说什么徐硕都要否定,因为只要有了第一次点头,便会有第二次的妥协,那么夏墨离自己就会越来越远。

夏萱冰搅着面前侍者又送上的一杯拿铁,手中的小勺子碰到杯壁,发出叮叮的声音,她仿佛没有听到,只是怔怔的看着杯子里转着圈的咖啡发呆。

这个年轻人说实话她是喜欢的,少年老成,不说大话,不发怒,不贪钱,好像能够想到的也都是优点,但是最重要的有一点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这个年轻人身后没有一座强有力的可以支撑起他怀里女人的手臂。

夏萱冰放下手里的小勺,抬起头看着徐硕,不带一丝嘲弄,不带一丝怒意,只是很平静的说道,“小墨他爸爸的出身和你一样,这些年我不能说他对我不好,但是总少了些什么,我们是大家族,每次回家的时候,小墨他爸爸都会避开家里的亲戚不见,即使已经十几年了,家里小一辈的甚至不知道他长什么样,不是他不想回去,而是家里带着有色眼镜看他的人太多,我不是在煽情,只是想跟你说说,我们家里出了一点事情,现在的状况只有把小墨嫁出去才能够有一点翻身的余地,我这么说就是想让你了解,这次我们家里会有多大的阻力,他们已经把一个女儿嫁给一个穷小子了,不想再做这样第二次赔本的买卖。”

夏萱冰站起身,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放在桌子上,略带倦色的说道,“我累了,不想再说太多,这里是一张一百万的支票,我只能拿出这么多,这些钱虽然在北京不算多,但是至少能让你在通州那块买上一套房子,关于小墨的事情我说的已经够多了,我希望你能了解我的意思。”

夏萱冰话说完站起来,拿着包包推开门走了出去,徐硕看着夏萱冰的背影走进了门外停着的那辆车里,在车门打开的那瞬间,他看到一个中年男人往自己这边看了看,然后温和的一笑,像是长辈看到疼爱的晚辈时候的表情一样。

徐硕转过头从桌子上拿起那张支票放在面前,苦笑了几声,然后拿出打火机点了,看着渐渐变成灰色的粉末,徐硕突然很想呕吐或者将胸膛里所有压抑着的东西全部抠出来。

夏萱冰坐到车里之后,看着面前坐在驾驶座上的男人的背影,苦笑了一声,“这孩子也真够倔的,虽然我很喜欢这孩子的性格,可是这次我只能做个恶人,哪怕小墨以后骂我,我都不会再改。”

男人没说话,拧动钥匙,踩下油门,车子直直的往前开去,夏萱冰看着后视镜里没有一点表情的男人的脸,“我知道你不希望我去把小墨的幸福给断了,可是你更应该知道,我这么做也不过是为了让家里的人看看,日益摇摇欲坠的家里最后还是要靠他们最看不起的陈鸿轩一把把给扶起来的!”

车子刚好在拐弯,男人做了一个漂亮的甩尾,一道优美的弧线从拐弯处划过。

即便是救了你那个家族又能怎么样,就算做的最好,到最后他们会说的只不过是,没出息的陈鸿轩把自己的女儿一生幸福给毁了,只不过是为了自己手里的那点东西。

夏萱冰不知道前面的男人在想什么,从包里拿出一个化妆盒,在自己的脸上涂抹着,弄好之后然后低声说,“开车去曹家,这次哪怕把脸面丢光,哪怕别人说我把自己家的女儿给别人送上门,我也要让这件事情顺顺当当的弄完。”

陈鸿轩手里的方向盘往另外一个方向一拐,走了另一条岔道,然后说道:“再等等,就当是我求你。”

夏萱冰没有再勉强,一个男人能把自己的面子装进口袋,对着身后的女人说我求你的时候,只要不过分她都应该同意,更何况她知道这个哪怕家里怎么说,从来都喜怒不形于色,哪怕为公司出了再大力,哪怕没人承认他的功劳和苦劳,都从来不去说一声辛苦的男人,这次这一句‘我求你’,应该是他这辈子第一次求人。

车厢里自此之后一片沉默,一辆黑色奔驰s600开始在尽管堵车堵得厉害的北京城转了起来,没有原因,没有理由,如果真去追究,也不过是因为这车里正在无声上演着的四个人的悲伤故事。

第七十九章 手心里的那一抹温暖

徐硕坐在桌子旁,头低低的垂着,一杯咖啡见底,服务员也不敢问他有没有别的需要,只敢远远的看着这个连背影都是悲伤地男人。

日落西山,红霞飞溅,桌子地面上开始蔓延起来浅浅淡淡的绯红,徐硕伸出手握着眼前的杯子,端到嘴边喝了一口,才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了,苦笑了一声靠在椅子上侧过头眯着眼睛看起了已经开始不刺眼的夕阳。

眼睑被熏出一片片湿润的红色,徐硕无意识的就闭上了眼睛,依稀间却仍然能看到眼睑上的颜色,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朦朦胧胧里徐硕感觉有人在扯着自己的衣角。

转过身一看,徐硕笑了,不就是那个在后海见到的替夏墨给自己送东西,人小鬼大的小姑娘么,徐硕看着小姑娘嘿嘿的傻笑起来,姑娘又拉了拉徐硕的衣角,一双眼睛骨碌碌的转了转,眼角里满是玲玲珑珑的珍珠。

“徐硕哥哥,你别难过,夏墨姐姐不要你不要紧,等媛媛长大了嫁给你好么?”

小姑娘神情不带一丝娇柔做作,只是一派纯真,看上去似乎只要徐硕答应,哪怕是现在徐硕牵着她的小手走进民政局,她也会傻乎乎的抱着那个小红本本快快乐乐的走出来。

徐硕没应声,轻轻摸了摸媛媛的脑袋,低声笑道,“媛媛,哥哥还带你去后海玩好么?”

媛媛摇了摇头,一副已经十分懂事的小女孩的样子,低声说。“徐硕哥哥累了,媛媛不闹。”

徐硕温和的笑了笑,转过身冲旁边的服务员摆了摆手,“要一杯奶昔和麦香饼干。”

奶昔很快上来了,麦香浓郁的饼干也上上来了,小姑娘看到吃的很开心,拿着饼干粘了点奶昔就往嘴里送,放到嘴里也不着急,等奶昔在嘴里慢慢化开,然后把饼干慢慢泡软,这才抿了抿小嘴把饼干咽下去,然后一声满足的叹息,接着眯着眼请冲旁边的徐硕笑道,“徐硕哥哥你盯着我看什么?”

徐硕此时正歪着身子,斜盯着正在吃饼干的小姑娘看,看小姑娘问自己,一脸宠溺的表情,轻轻捏了捏小女孩的小脸蛋,笑道,“我总感觉,只有看你在吃饭的时候我才感觉你是一个孩子。”

媛媛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然后把手里的饼干折了半块,粘了点奶昔,然后递到徐硕的嘴边,一双眼睛眯成了好看的月牙形状,“徐硕哥哥,你尝尝。”

徐硕歪着头看着虽然一脸笑容但是却是一脸坚定不移想要把饼干塞进自己嘴里的小姑娘,伸出一只手接住饼干,然后一只指头上稍微沾了点奶昔,再反手一刮,刮在了媛媛原本就皱起来的小鼻子上。

小姑娘低着头看了看镜面桌子上自己的样子,眉头轻轻簇成了可爱的褶子,低头想了想,然后舀了一点奶昔倒在自己小小的手指上,抬起头眉开眼笑的看着面前的徐硕。

徐硕看着小姑娘春花烂漫的一张脸,还有那因为沾了奶昔而白白的鼻子尖,捂着嘴笑了起来,小姑娘瞅准机会,手指一伸,在徐硕脸上画出了长长地一道。

顿时两个人看着彼此脸上的精彩笑了起来,屋子里的人听到笑声,纷纷停下手里的活往这边看来,当他们看到一个穿着浅粉色羽绒服,带着一个大大的白色绒毛耳暖的小姑娘和对面那个笑起来看着特别清秀的男孩子脸上的东西,也捂住嘴陪着他们笑了起来。

徐硕最后还是带着小姑娘去了后海,小姑娘像一个小尾巴一样吊在徐硕的身后,冬日里的人流并不因为即将黑夜而变得少一点,小姑娘看了看眼前那个微微佝偻的背影,握紧了双拳做了一个加油的动作,然后心里低声道,一定要加油,不能做尾巴,要做冲在最前面的那双兔子耳朵,所有的事情,所有的东西都能第一时间看到感觉到。

夜色突然暗了下来,一瞬间的黑暗之后,路上的霓虹和路灯次第亮了起来,晚上的街上安静了许多,因为工作或者别的什么劳碌了一天的人们,只有在这时候才稍微可以舒缓一下自己的心情,才能把束在领子上的那条领带微微松一点,即使明日天寒地冻,即使明日洪水滔天,也只求此刻淡然的温暖。

小姑娘突然感觉有点冷,把脖子上毛绒绒的领子竖起来,加快了脚步往前走了几步,伸出自己的小手塞进了徐硕的手里,徐硕愣了一下,看了一下身边虽然蹦蹦跳跳看似欢乐,但是仍然一脸期冀表情的小女孩,把手握紧了些,紧紧地抓住手心里那双冰冷的小手,努力把自己仅有的一点点温暖塞进另一只手。

街上一对小情侣,男的那个正站在楼下,手里抱着一束红玫瑰,往手里哈着热气,跺着脚往楼上看着,这时候楼上伸出来一个女孩子湿漉漉的头,笑着喊道,“等一下,等我把头发吹干就下来。”男孩看到女孩儿的头伸出来,赶紧把玫瑰花背在身后,然后抬起头往上面说道,“赶紧去吹头发吧,傻瓜,感冒了就不好玩了。”女孩子嘿嘿笑了笑,然后旁若无人的往楼下送来一个飞吻,男孩子脸上嗖得一下变的通红,女孩子赶紧把头窗子里,男孩又把玫瑰花抱在胸前,往手里哈了口热气,一脸傻傻的幸福。

冬天的夜里不怕感冒为他洗头,不过也是想在他面前变得漂漂亮亮的,他站在寒风呼啸的街头,双手捧着一束玫瑰花,所希冀的不过也只是想给她一份廉价的但却在冬日里暖暖的幸福。

徐硕歪过头看了看身旁的小女孩,看到小女孩脸上已经是红扑扑的一片,徐硕嘿嘿笑了起来,却没有感觉到,手心里的那双慢慢变得温暖的小手把自己的手指抓的更紧了。

小桥隐隐,流水淙淙,湖面微波,虹彩漾漾。

已是冬日的后海在夜晚却比在夏夜里更漂亮了许多,街上因为过年而挂起的大红灯笼此时也亮了起来,只是不知今夜的烛光会照进哪家闺阁,又会散落哪家庭院几许。

媛媛手里拿着一串糖稀山楂果儿,轻轻咬了一口,酸倒了门牙,便赌气不再吃了,把手里剩下的八颗半山楂果儿递给了徐硕,徐硕也没看,拿起来就往嘴里送,小姑娘眼睛里盛的满满的小女孩儿狡黠的得意的笑容。

不知道走了多久,也不知道走过了多少条小巷,漫步过几多流水小桥,晃过几座庭院深深,小姑娘走得有些倦了,打了个哈欠,松开抓着徐硕的手,走到徐硕面前伸出了双手要抱抱。

徐硕犹豫了一下,俯下身把小姑娘抱在怀里,刚抱了不大一会儿工夫,小女孩均匀的鼾声就在徐硕耳侧微微响起。徐硕不能回头看到身后的情景,若是他能看到,一定会发现,这个在自己怀里睡的并不老实的小姑娘,此时紧闭着双眼,眉头微微蹙着,但是脸上却是一脸幸福的笑容。

有时候也许只要是简单的幸福便好,也许多年以后,前段时间陪着徐硕在北大经管楼前抽烟的那个老头子从医院回来,在朗润园门门楼前看着门前荷花池里自己亲手种植的荷花,会在心里低低的默念:

江南可采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鱼戏莲叶东,鱼戏莲叶西,鱼戏莲叶南,鱼戏莲叶北。

只是那时的徐硕还是否会像今日这鱼一样嬉戏于莲叶间,不带一丝的心酸。

PS;这是我自认为,开书二十万内写得最好的一章,自己微红了眼圈,不容易,第一次被自己感动,也许你不喜欢,但是我真的很喜欢!!!

第八十章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

就像是走进了一个洞房里,掀开坐在床边羞答答的新娘的红盖头,新郎终于看到了新娘子在红烛光下欲语还羞的真实面容一般,徐硕今天夜里算是看到了真真切切的后海。几盏灯光从墙檐下扔出昏黄的丝线,把一个男人抱着一个小女孩的背影在地上拉成了一个相拥的恋人的背影。

走了许久,看了许多,想了许久,徐硕好像已经把主意拿好了,走到湖边,寻了个椅子坐下,然后把媛媛抱在怀里,看着远处黑漆一般的湖面,徐硕笑了笑,但只过了不大一会,他便怎么都笑不出来了。

小姑娘现在睡在自己的怀里,可是自己总不能在这湖边坐上一个晚上,剩下的多半个晚上该怎么过。

不说媛媛在徐硕的怀里睡的极香,就是从这小姑娘陪着自己走了这么半天散心的情分上看,自己若真是把她叫醒再送回家去,于情于理都不怎么合适。

摁熄了灯,徐硕躺在床上,看着熟悉的白色天花板,房间里安安静静,只有媛媛均匀的细小的鼾声在屋里响着,徐硕刚准备闭眼,便觉得一双手往自己身上拂来,然后肩头一重,便觉得有个软绵绵的东西压在胸口,徐硕微微低头看了看,苦笑一声,媛媛不知怎地把头压在了自己的胸口,现在还像一个小猫一样拱了拱,头发梢在徐硕的鼻子上划过,徐硕觉得鼻子痒痒,赶紧吸了几口气把想打喷嚏的欲望压下去。小丫头这时候又开始不老实了,一只手一伸,紧紧地把徐硕箍了起来,徐硕苦笑了几声,却又无可奈何,谁让这里只有这么两间房子,打西藏回来,以前自己那一间自然是归李青羊和仇天二人,自己便把夏墨的这一间给霸占了,徐硕也没想到这小姑娘睡觉会这么不老实。

过了一会,徐硕感觉手腕有些酸麻,不知道手该怎么放的好,最后咬了咬牙,终于把手轻轻放在了怀里小女孩的肩膀上。

然后便是无休止的黑夜,朦朦胧胧里徐硕正要睡去的时候,听到低低的一声,“徐硕哥哥,你到底想怎么办,是把夏墨姐姐娶进家里,还是?”

剩下的半句话媛媛没有说出来,但是徐硕知道没有说完的那半句就是:放弃这段感情,把夏墨忘得越干净越好。

对于徐硕来说这个问题他已经在心里想过无数次,每种方式的最后结局他都用心的想过,但是最后的结果到底会怎么样,不到最后一秒谁也不会知道,所以徐硕坐在湖边的时候,已经拿定了主意,这次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拼一把,就算是最后失败了,就算最后还是没有成功,至少能让夏墨看到,自己曾经为她不是那么窝窝囊囊的狼狈逃窜。

夜晚的闲聊总是幸福的,呢喃的声音,低低的在房间里响起,这样的日子并不会多,特别是和一个小女孩说着自己的心事,这些都是很幸福的事情,只是媛媛的小头,怎么都没有离开徐硕的胸膛,小手抱的也越来越紧,徐硕的胳膊越来越酸。

终于忍耐不住困意的侵扰,两个人还是沉沉睡去,在梦里,这样的幸福一直再持续,半夜里,徐硕感觉自己的胸膛上一片温热,但却再没有睁眼的勇气。

清早的时候,徐硕感觉耳朵里痒痒的,睁开眼睛之后,看到媛媛趴在床的一边,拿着头发梢儿正在挠自己的痒痒,徐硕看了看一大早上精神就好的不行的小女孩,伸了伸胳膊打了个哈欠,胳膊一阵酸麻。

小女孩翘着的双脚上下弹动着,眨巴着眼睛,看着一脸倦意的徐硕。

徐硕撑着身子坐起来,捏着一阵酸麻的胳膊,低声道,“吃完早饭,该送你回家了。”

一听这话,媛媛鼓着腮帮一骨碌从床上翻了下来,睁着大大的眼睛,非常严肃的看着徐硕。

“我和你在一张床上睡了一个晚上,徐硕哥哥你以后一定要记得对我负责。”

徐硕一歪身翻到在床上,只当自己什么都没有听到,小姑娘看徐硕不理自己气呼呼的从床上拿了一个枕头照着徐硕的屁股砸了起来。

徐硕和媛媛二人起来的时候,仇天还有李青羊还没有醒来,徐硕等小姑娘洗刷完毕,便带着他出了门,走到门口的时候,不了解什么情况的小东西,摇着尾巴,一脸讨好的神情往徐硕这边扑来,小姑娘本就一肚子的气,现在一看到不知死活的小东西,一脚就踢了过去,把小东西提了个狗吃屎,小东西呜呜两声,抬起头一脸委屈的表情看着徐硕,徐硕也是一脸无可奈何,再一扭头,看到气鼓鼓的小姑娘鼓鼓的羽绒服已经消失在楼梯拐角,赶紧冲小东西做了个抱歉的手势,然后把门关上,追了过去。

外面的街上很安静,阳光也很好,如果没有前面那个急匆匆往前赶的小姑娘,徐硕还是很享受阳光洒在脸上然后不紧不慢的往前走的感觉的,走过一个长满了青苔的小胡同的时候,徐硕突然感觉空气里弥漫着着一种不知名的好闻的味道,一拐街角,就看到一个手里提着一个小花篮卖花的十三四岁的小姑娘走了过来,徐硕走到卖花小姑娘身边,从花篮里拿出一朵花放在鼻尖闻了闻,沁人心脾的栀子花香。

这时候前面的媛媛没听到后面的脚步声,有些奇怪,再扭过头来一看,看到徐硕正站在卖花姑娘身边有说有笑,手里还拿着一捧闻风散香的栀子花,媛媛不可避免的有些吃味,跺了跺脚,想继续往前走,终于没有忍住,气鼓鼓的跑到徐硕面前,看着徐硕的脸,气冲冲的说,“你这么做对得起夏墨姐姐么,对得起我么!!!”

徐硕没吭声,笑着从手里的那一捧栀子花里折了一朵,别在了站在自己面前腮帮鼓得圆圆异常可爱的小姑娘的圆润的耳边,一朵花香沿着晨风,全被吸进了小姑娘的心中。

自此之后小姑娘一脸风轻云淡,一边走,嘴里一边哼哼,徐硕听了很久,终于听清:

小小姑娘清早起床,提着花蓝上市场,穿过大街走进小巷,卖花卖花声声唱,花儿虽美花儿虽香,没有人来买怎么办,提着花篮碰碰肩膀,如何回去见爹娘。

好不容易二人吃完饭,徐硕带着媛媛走到了公交车站牌处,一辆公交车开来后,小姑娘手里捧着那一大束栀子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蹦蹦跳跳的上了车,等车子发动的时候,最后一排的车窗突然打开,徐硕看到手里捧着一大束栀子花和满是不舍的一张小脸,车子往前开了几步后,徐硕正要转身回去,这时候车窗里突然伸出了一个耳畔插着栀子花的小脑袋,对徐硕大声喊道:

“徐硕哥哥,你一定要记得,等我长大了就来娶我!”

手里捧着一大束鲜花,耳畔插着小花,若是小姑娘再穿上一身婚纱,就是一副标标准准的小新娘模样。

阳光依旧温暖,长街依旧安静,在归程上的徐硕的心情却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点的不爽,不知道这个象琉璃一样透明的小女孩,以后要嫁的那个人会是谁。

他突然开始了怀念,怀念远在另一个世界的爹娘和朋友,他现在很幸福,所以他希望他们在没有他的日子里也能幸福依旧,却又不想他们在没有自己的日子里太幸福。

毕竟幸福就像香水,不是泼在别人身上,而是洒在自己心间的。

第八十一章 遮风挡雨

(第一章送上,其余三章下午和晚上不定时送上,敬请期待)

凡事皆有代价,快乐的代价便是痛苦。

夏萱冰结婚这二十余年算不得痛苦,而且细细品味起来,还是快乐居多一些,但若是仔细的去想一下的话,这些所谓的快乐,无不是建立在陈鸿轩的隐忍不发上的。

不光是夏萱冰,就连身为他们女儿的夏墨都已经习惯了这个男人的沉默,这些年过去之后,夏萱冰甚至都忘了,自己当年在大学校园就是被这个男人指点江山非我莫属的气势所折服的,所以才有了三十年的幸福,可是三十年之后,那个三十年前站在讲台上大声说着“红日初升,其道大光。河出伏流,一泻汪洋。潜龙腾渊,鳞爪飞扬。乳虎啸谷,百兽震惶。鹰隼试翼,风尘吸张。奇花初胎,矞矞皇皇。干将发硎,有作其芒。天戴其苍,地履其黄。纵有千古,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美哉我少年中国,与天不老!壮哉我中国少年,与国无疆!”的年轻小伙子竟然会得像现在这样暮气沉沉,而且自己似乎也已经习惯了这样的生活,但是今天好像这个男人这三十年所积蓄下来的火气在这一刻全部爆发出来了。

刚开始的时候的确是为了徐硕,夏萱冰没有想到夏墨的态度这么坚决,看着女儿那张微微发白的脸,夏萱冰仿佛看到了当年被父亲责骂时候的自己,一样抿紧的嘴唇,怨恨的眼神,夏萱冰叹了口气,“我这么做自然有我的道理,也许你现在心里怨我,恨我,但是等时间过去了,你渐渐的把那个男人淡忘了,或者等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你就会知道,爱情不是玩过家家,爱情到最后的决定权还是在柴米油盐上的,也许你会说这太物质,或者说那个徐硕只要努力,难免不会有出头的那一天,可是你知道么,共困难易,共富贵难,妈是过来人,不会骗你。”

夏墨没说话,她原本只是想周末回家吃上从小到大就爱吃的爸爸做的一碗牛肉羹,可是没想到刚进了家门,就会这么狼烟四起,夏墨抹了把眼角,没说话,走到客厅桌子旁坐下,端起桌子上一个白瓷碗,然后拿着汤匙舀了一勺西湖牛肉羹咽了下去。

夏萱冰看了看这个宝贝女儿,然后走到女儿身边坐下,她知道自己的这个女儿,虽然从小就对自己和陈鸿轩言听计从,但是她的犟脾气夏萱冰也是知道的,小时候自己想让她学钢琴,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整个夏天的中午她都坐在钢琴前用力的敲击着键盘,所以那个夏天之后,夏萱冰便把家里的钢琴悄悄地搬了出去。

夏萱冰看了一眼,一勺一勺慢慢喝着牛肉羹的女儿,轻轻摸了摸女儿的头发,低声道,“承诺原本就是男女之间的一场角力,有时皆大欢喜,但大部分时候都是两败俱伤收场,你们现在也许海誓山盟,也许说好了多少年之后怎样怎样,但是多少年之后如果未必那样的话你会怎么办?”

但是可惜的是夏墨把夏萱冰的犟脾气继承的很好,无论夏萱冰说什么只当没有听见,只是静静地对付着眼前的一碗牛肉羹,仿佛这就是她世界的全部,夏萱冰所说的话只不过是一点在空气里翻腾不起波澜的微风,夏墨在夏家第三代中并不怎么出色,如果说夏家某些子弟一样,从小便是金光闪闪,像是一朵在花园大大绽放的牡丹花,那么夏墨便是一簇长在花园角落的月季花,不争艳,不斗香,就那么简简单单的开着,枯荣与否,不在心上。

夏萱冰看着夏墨一声不吭,冷淡的静默的反抗,心里来气,一把夺下夏墨手里的碗,一挥手把桌子上的碗推到了地上,碗咕噜噜的翻倒在地上,在地上洒开,在洁白的羊毛地毯上洇散开来。

夏墨转过头盯着感觉有些陌生的母亲,嘴角一丝冷笑。

“你不要以为我这么做就是要拆散你们,家里的情况你不知道,但是我和你爸爸都清楚,这件事情我已经决定了,你不用再说了,也不用再想了,等你毕业,就办事情。”

夏萱冰终于把自己最终的态度说了出来。

夏墨没说话,站起身,转身走出了门,冲身后不冷不热的抛出了一句话,“我只拿曹静毓当弟弟。”

夏萱冰抓起了桌子上的一只茶杯冲门上扔了过去,啪嗒一声,这只从英国空运回来的瓷杯就这么结束了他在这个家中一个月的寿命,“滚,滚出这个家门,以后就不要再回来了!”

“够了,你想怎么样,真想把小墨赶出去么,”陈鸿轩看了看夏萱冰等着自己的眼睛,喉头一阵苦涩,“还是想把我也赶出去?”

夏萱冰咬着嘴唇,嘴角流下了一丝鲜血,不说话,过了一会,夏萱冰低下头颓然说,“你想走也可以,你们都走。”

陈鸿轩站起身想要走出门,想了又想,转回身俯身在夏萱冰耳旁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夏萱冰抬起头一脸的震惊,然后泪流满面,陈鸿轩拍了拍夏萱冰的肩膀叹了口气,转身走出了家门。

陈鸿轩还是追上了夏墨,肩并肩和女儿走在小区里一派地中海花园的小道上,陈鸿轩转过头看着女儿因为生气而微红的脸颊,温和的笑道,“怎么这次真的要离经叛道?”

夏墨点了点头,“你不用跟我妈一样劝我,没用。”

陈鸿轩苦笑了一声,“爸爸从小就宠你,怎么会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一个不喜欢的人手里,那个徐硕我看了,小伙子我还是挺喜欢的。爸爸虽然不成器,但是还是想让我女儿再找一个不成器的女婿,虽然不见得有多成功,但是至少能照顾自己喜欢的女人生活的好一点,不过我想问问你,你是真的喜欢那个徐硕么,你不用急着回答,只要你开心或者悲伤地时候,首先想到的都是那个人,那就最完美,如果你开心的时候和悲伤的时候,首先想到的,不是同一个人,我劝你应该选择你想和她共度悲伤时刻的那一个,人生本来是苦多于乐.你的开心,有太多人可以和你分享,不一定要是情人,如果日子过得快乐,自己一人也很好,悲伤,却不是很多人可以和你分担。你愿意把悲伤告诉他,他才是你最想亲近和珍惜的人,所以如果徐硕不是那个人,我希望你能再想想。”

夏墨没想到自己这个从记事起就沉默寡言的父亲会说出这样的话,更没想到父亲会站在自己这边,所以小脸上难得的一丝微笑。

陈鸿轩看了看女儿的神色,心中大概也有了个答案,拍了拍夏墨的肩膀指了指旁边的长椅,示意二人到那里坐一会。

坐下之后,陈鸿轩捶着腰笑道,“爸爸老喽,不中用了,所以爸爸希望以后夏墨能找一个挡风挡雨的男人,不仅能给夏墨一个人挡风挡雨,还能给咱们这个家里挡些风雨。”

这些年经历了这么多,陈鸿轩早就知道婚姻不是一个人的事,爱情更不是避难所,想进去避难的话,都是会被赶出来的。

夏墨也知道自己老爸的潜台词是什么,所以夏墨从身边的一株不知名的小草上折下了一片叶子,在手心抚弄着,低声说,“也许现在阿硕只是这么一株小草,但是我相信,迟早他会长成一棵能够遮风挡雨的大树的。”

第八十二章 父亲—男人

陈鸿轩选的这个位置刚刚好能让趴在阳台上的夏萱冰清清楚楚的看到,夏萱冰看着在长椅上相谈甚欢的父女二人,心里没来由的一阵酸楚,自己亏欠这个家这个男人的似乎这三十年来自己都忘记算了,女儿从小到大都是跟在他这个父亲身边过的,自己也习惯了每天回到家中桌子上摆好了自己喜欢吃的饭菜。

夏萱冰转过身,默默地把地上的碎碗片和碎茶杯片捡起来,夏萱冰略一走神,一块锋锐的瓷片将夏萱冰的手指上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便涌了出来,夏萱冰怔怔的看着自己手指上正在流着血的伤口,突然哭了起来,虽然嗓门压得很低,但是还是在屋子里久久的回荡着。

爱情是自我完善的一个阶段,我们在经历自己的人生,你爱过别人,被别人爱过,受过伤害,也伤害过别人,欢欣、沮丧、失望、思念、等待、受尽煎敖,然后豁然明白,得失并不重要,最重要是你长大了,变聪明了,你变得精采,你的人生从此不一样了。这一点夏萱冰做得很失败,三十年之久,她仍没有学会去爱一个人,没有学会怎么去感恩,反而又将前三十年心里仅存的一点点执念和善良抛得精光,直到所有一切接近于无可挽回之后,才想起自己一直以为对的,不过是从开始时就是错的。

徐硕,也许真不像自己想的那么糟糕,不过如果他真的想把小墨娶回家自己总要,让他拿出点诚意来,无论如何,即使自己这个女儿不能风风光光的嫁给曹家三公子,但也不能就这么灰头土脸的被一个穷小子娶回家去,想到这里,夏萱冰的腰杆又直了一点,又恢复了昔日女强人的样子。

这三十年虽然失去了一些东西,但毕竟还是让自己的心强大了一些。

夏萱冰把手指放到嘴里吸了一下,勉强将伤口的血止住,然后把这些碎瓷片放进垃圾桶,把被泼洒的脏兮兮的地毯收拾了一下,然后走进了厨房。

陈鸿轩第一次在夏墨面前点了一根烟,看到夏墨并没有像自己想的那样皱起鼻子,不禁有些奇怪,问道,“怎么不嫌这烟味呛人?”

“他也抽烟的。”

陈鸿轩哦了一声,知道夏墨嘴里的那个他说的就是那个徐硕,也没生气,拍了拍夏墨的小脑袋瓜儿,感叹道,“这么快,好像昨天你还是在我怀里这么长,现在就突然在我面前说要嫁人了,这时光也太匆匆,以后要是真的结婚了,记住要常回来看看我们,别生你妈的气,咱们这个家能有现在这样子页全靠她在外面撑着,我们一年老一年,到最后还是要靠你们这些小辈的,你妈现在看不起那徐硕,等以后我们年纪大了,你们孝顺一点,让那个老婆子自己认错,当初差点挑错了女婿。”

夏墨嘿嘿笑了笑,将手里的那片叶子揉的粉碎,然后往四下里看了看,却意外的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妈。”

夏萱冰没吭声,把手里端着的西湖牛肉羹递到夏墨手里,“趁热喝了,喝完赶紧去学校。”

陈鸿轩看了看夏萱冰,然后拿起汤匙舀了一勺放到嘴里,咽下去之后吧嗒吧嗒嘴,“不错,还有三十年前的那个味道,小墨,要不这碗你先别喝,给老爸喝?”

夏萱冰啪的一声打掉了正要去接夏墨递过来汤碗的手,嗔道,“家里还有小半锅,只要你能喝下去,就全部都是你的。”

陈鸿轩把手里的烟头往旁边一丢,赶紧往家里跑去,夏萱冰看了看那个背影,知道其实陈鸿轩是想自己走过去,然后让在自己母女俩说会体己话。

夏墨不吭声,夏萱冰也不吭声,就只有夏墨呼噜呼噜喝汤的声音,一碗汤见底,夏墨把碗放到一边,低声道,“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二次吃你做的饭,第一次是我三岁生日的时候,你给我做的打卤面。”

夏萱冰摸了摸夏墨的脑袋,看着夏墨隐隐有些委屈的小脸,温声道,“不是只有这两顿,你还吃了妈妈一年奶,把那加上的话,差不多这二十年,每天你都吃过一次我做的饭。”

夏墨有些愕然的抬起头看着这个母亲,感觉这个事实有点突兀的不能接受,一向是工作狂人的母亲能为了自己在家歇一年,这是夏墨第一次知道。

夏萱冰靠在长椅上叹了一口气:”这三十年我做母亲的在你的心里一定很失败,一个难得见我一次面,回家吃完饭之后就只看你写的作业,问你今天又学会了什么,你这么多年差不多可以说是你父亲把你带大的,夏墨你不要怨我,当你到了我这个年纪,为了一个家,决定要做一些事情的时候,必然的必须要牺牲一些东西,才能够换回那些利益。”

夏墨一直静静地听着,夏萱冰好像要把存在心里三十年的想要对自己女儿说的话一个下午的时间说的精光。

暮色四合,雾霭蒙蒙,小区里的天色暗了下来,夏萱冰脸上一脸的疲色,看了看身边的夏墨,夏萱冰挥了挥手,示意夏墨走吧。

夏墨站起身,看着自己眼前这个,虽然保养的很好,并不怎么显出老态的母亲,在这不经意间出来的眼角的鱼尾纹和鬓角的一点白发,喉头苦涩,心里微酸。

夏萱冰看了看站在自己面前眼含泪光的夏墨,笑了两声,挥了挥手,“走吧,去找那个徐硕去吧,妈不拦着你了。”

夏墨听到这一句话,眼角的泪水流了下来,俯下身轻轻的抱住了这个生自己养自己的母亲,夏萱冰拍了拍夏墨瘦削的肩头,“走吧,别哭了,走吧,女儿终归是要嫁人的,只不过我没想到,最后自己女儿选的和我当年选的还是一模一样。”

夏萱冰当年选择陈鸿轩不仅仅是因为他在讲台上说出那大段话时吸引了自己,而是因为他是所有追求自己的人里,真心实意对自己好的,一个月如是,一年如是,即便现如今,这个男人做了夏家的倒插门女婿,即便自己家的老爷子把这个男人看成是没有一点出息的庸才,即便是全家所有的人都当他是一个吃软饭的,可是这三十年,这个男人还是真心实意的在对自己好。

PS:献给父亲节!

第八十三章 敢不从命

徐硕没想到,先是丈母娘请自己去吃了一顿鸿门宴后,又会接到老丈人的电话,徐硕心里其实是不想去的,不是徐硕怕再听到些难听的话,而是感觉面对夏墨的父亲难免会有一种心虚的感觉,同样都是男人,所以很多事情并不是一味的忍耐就能够解决的,夏墨的母亲无论怎样再强势也只是个女人,所以徐硕不怕她盛气凌人或者出言讥讽,但是夏墨的父亲出来那这就变成了两个男人的事情,就不像以前那么一味隐忍那么好办了。

徐硕接了电话后没拒绝,点头应了,因为他知道现在这时候不是自己低头玩个性的时候,自己不是那种往那一站就是能让人记住的那种人,也不是玩油腔滑调,玩世不恭的主,所以自己只能希望这两位能够给自己一点点的欣赏,能接受他成为夏墨的男朋友,即使不能这也是晚辈对长辈最基本的礼貌。

徐硕心里还是想看看,是什么样的男人能把夏墨的母亲娶到家里,并且能够容忍她一辈子,敢娶一个女强人做老婆的男人若不是疯了痴了,便是有大智慧,夏墨不疯不傻,所以陈鸿轩便只能是第二种。

陈鸿轩并没有像自己老婆一样找了个西餐厅就让徐硕过去,他一向是不喜欢吃西餐的,总感觉华而不实,而且那种味道没有中餐来得舒服,陈鸿轩是重庆人,喜欢吃辣,便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小火锅店然后给徐硕挂了个电话,让徐硕自己摸过来。

徐硕到了火锅店里的时候陈鸿轩已经开始吃了,看到徐硕过来,陈鸿轩指了指对面已经拉好的凳子,示意徐硕做到自己对面,夹了一筷子牛肚放到嘴里嘎吱嘎吱嚼嚼咽了,陈鸿轩拿起一张纸巾擦了擦嘴,扔给徐硕一根烟,看着徐硕手足无措的样子笑道,“抽吧,我听小墨说了,你会抽烟,所以不用在我面前小心翼翼的。”

徐硕拿起烟点上,心里顿时感觉亲近许多。

陈鸿轩没再动筷子,给自己也点上一根烟,不贵,苏烟金砂,一包45块,合着一支也就是两块钱左右。

四十岁的男人自然和二十多岁的小年轻人是不一样的,一举手一投足,便是岁月凝聚起来的风骨,所以俗话说四十岁的男人一朵花并不错,这世上那么多女孩的恋父情结也没有错,陈鸿轩温和的笑道:“阿硕,你不会还在生你阿姨的气吧。”

徐硕抽了一口烟,摇了摇头,“伯父,阿姨说的是大实话,话虽然不好听,但是也是为了夏墨好,所以我不怨他,就算阿姨把话说的再难听点,也算不得什么,你们老俩就这一个女儿,任是哪一个穷小子想把你们的小公主娶跑,都是难免要过这一关的。”

“我也是穷小子出身!”

陈鸿轩抽了口烟,看着火锅上面氤氲的雾气,眼睛里也是一片大雾,“所以你的难处大多我也都清楚,当年我追求夏墨母亲的时候和你一般,他家里人都不同意,不过话说回来你现在听到的可比我当初听到的要好许多了,当时我可是站在他们家大院里,吃着他们家亲戚一个个的白眼硬生生的挺过来的,看着萱冰跪在他们家老爷子面前就是坚持着不松口,三十年过去了,只要我想起当时的事情,就感觉就算我现在再怎么苦,估计也没有当时萱冰心里苦,所以说即使以前你阿姨和你说话的时候虽说嘴上毒了一点,但是比起他们家的那群亲戚已经是好了很多了,这三十年来,我估计这萱冰应该也是想了很多的,他不想再让他女儿走和她一样的路,而且最近家里确实出了点状况,能够让夏墨和曹家那老三结婚是把这两件事情解决的最好的选择,可是突然却冲出来一个你横插一杠子,把她的打算给搅的干干净净,她怎么会不生气。”

萱冰,徐硕没想到夏墨那个强势的母亲会取了这么一个委婉的名字,不过还真有点冰的意思,陈鸿轩从桌子边拿起一双筷子丢给徐硕,“吃吧。”

陈鸿轩抽着烟看着徐硕大大方方的夹着锅子里的东西吃着,自己抽了口烟。

“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希望你明白,我不想把自己的女儿交到一个自己看不顺眼的年轻人手里,小墨和她妈不亲,但是这几年我看在眼里,她的脾气和三十年前她妈的脾气是越来越一样,就连选的男人都和当年的我一模一样,一样都是穷小子一个,甚至连当年的我都不如。”

徐硕手里的筷子抖了一下,差点让筷子上夹着的金针菇又掉进锅里,这句话透漏出来了太多的信息,好像自己和夏墨的事情老爷子还是比较赞同的,而且好像夏墨母亲的立场也有些松动,徐硕抬起头一脸兴奋的看着眼前脸上堆着一脸促狭笑容的陈鸿轩,

陈鸿轩点了点头,“你猜的没错,我是有这么个意思,所以后面的事情就必须要靠你自己去争取了。”

徐硕顿时口干舌燥,端起桌子上放的清凉去火的菊花茶喝了一大口,有点不敢置信的看着陈鸿轩。

陈鸿轩皱了皱眉头,“男人不能吃辣,还是男人么?!”

朝天椒,魔鬼椒,指天椒,象牙辣椒,羊辣椒,火锅店虽小,但是辣椒俱全,二人桌子锅子里的存货也着实不少,所以足够徐硕在听了未来老丈人这话以后,可以开始尽情的扫荡,额头上满是大汗,舌头已然发麻,但是还是接二连三的往嘴里丢去。

陈鸿轩叼着烟靠在椅背上,看着这个拼命地吃着辣椒的年轻人,满意的点了点头。

终于干净了,徐硕抬起头,仰天长出了一口气,若是再不透口气,徐硕估计自己今天就要躺着从这火锅店里出去了,为了讨好眼前的老丈人,徐硕估计这一次吃的辣椒比他这二十年吃的都要多。

陈鸿轩好像没有罢休的意思,扔给徐硕一支烟,拿起打火机自己给徐硕点上烟,然后温声说,”以后记得对小墨好一点,她喜欢吃西湖牛肉羹,可是总做不好,所以你得下下功夫,晚上的时候最好再熬一点米粥,这姑娘喜欢吃宵夜,天热天冷了记住让她添减衣服,最重要的是以后有时间了,隔段时间记得要带她回家看看。“

徐硕点了点头,这是一个父亲对自己女儿以后生命里最重要的另外一个男人的嘱托,不关乎爱情,不关乎亲情,只是两个男人的承诺。

桌子上的东西吃完之后,两个男人默默的抽了一支烟,烟抽完后,陈鸿轩挥了挥手,示意徐硕走吧,徐硕犹豫了一下还是站起身准备出去,陈鸿轩在徐硕身后淡淡的说道,“能拼命,尽量多拼拼命,做我这样的男人真的很憋屈,还有也只有你拼命了,以后才能直起腰杆把我们四个人的天撑起来。”

徐硕转过身,冲一脸颓色坐在桌子上的陈鸿轩鞠了一躬。

“敢不从命!”

第八十四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夏墨和夏萱冰说完话之后并没有从小区里出去,而是一直在小区里晃荡,这个被命名为花城的小区,虽然并不见得是真的花城,但是在园艺这方面是真的下了些本钱的,至少小区里面合抱粗的香樟树都是从南方直接拉过来种下的,小区里人工湖里的绿毛龟也是真的从巴西一筐一筐买回来的,和那绿毛龟和谐相处的锦鲤据夏墨那位开发商伯伯在家吃饭的时候说道好像也是从日本某个著名的锦鲤培育基地拉回来的,湖中心小岛上的那棵莲雾是在大陆还没有引进这一品种的时候从台湾拉回来的。

夏墨在湖边脱下了鞋子和袜子,找了个干净的石头坐下,然后把雪白的小脚丫伸进水里轻轻的挑着水,盯着湖中心的那棵从开花到结果,然后到腐烂都没有人问津的莲雾树怔怔的发呆。

夜色越来越重,水也越来越凉,夏墨收回了脚,晾干了,默默地穿上鞋子好像做好了什么打算,一步一步不带一丝犹豫的往小区外走去。

我们放下尊严,放下个性,放下固执,所为的都不过是放不下心中的那一个人。

走出火锅店的徐硕无处可去,在街上晃了半天,装了一肚子的心事,最后终于摇摇摆摆的回了住处,走到门口屋里一片寂静,徐硕掏出钥匙打开房门之后屋里竟然也是一片漆黑,甚至连以前只要自己打开门,听出来是自己脚步声马上就扑过来的小东西都不见了,徐硕有些好奇,打开灯,然后喊了两嗓子没人应,徐硕有些纳闷,就走回了以前夏墨住的房间,当他推开房门的时候,站在门口的腿不听使唤了,就那么愣在那里。

刘兰看着坐在客厅里的一大一小有些纳闷,怎么这俩人过来了,反倒是阿硕没来,便问李青羊是怎么回事,自然李青羊是一个字都不吭的,再问仇天,仇天小嘴也是咬得紧紧的,刘兰就纳了闷了,这时候纳兰容若冲刘兰递了个眼色,示意刘兰先走开一下,自己拿话从这二人口里套出来实话,刘兰笑了一下,便去了厨房给着二人弄点吃的。

纳兰容若摸了摸仇天的小脑袋,笑眯眯的问道,“仇天啊,你给爷爷说说到底你徐硕叔叔到底往家里引了什么洪水猛兽,你们两个大男人连家都不敢进?”

仇天看了看李青羊的脸,不说话,低下头专心逗弄着手里的小东西。

纳兰容若照着仇天的脑袋瓜上敲了一记脑瓜嘣儿,“还是不是男人啊,说话都要看别人脸色,真丢人,不光长的跟个女娃子一样,原来脾气也跟女娃子一样。”

仇天鼻子一抽,抬起头大声道,“我就是一个老爷们,不管到什么时候都是老爷们,我什么不敢说,不就是有一个姐姐去找徐硕叔叔,然后青羊叔叔就带我出来了。”

仇天气呼呼的抽了两口气之后,看着纳兰容若一脸促狭的笑,心里好像明白了些什么,一旁的李青羊讪讪的道,“老爷子,您这又是何必呢,何必要从一个小孩子嘴里套话。”

纳兰容若瞥了一眼李青羊,“我不问他,难道等着你这个哑巴给我说出来么?还有仇天那个不是你姐姐,你应该问他叫阿姨的!”

李青羊不敢吭声,照着仇天的脑袋后面就是一巴掌,仇天眼里满是泪水,骨碌碌的打着转转,李青羊哼了一声,“什么德性,都给我咽下去。”

纳兰容若看着这一大一小嘿嘿直笑,这么个教育方式也真是奇怪,明明是疼这个孩子偏生给拧巴成很得死去活来的模样,最有意思的是竟然有女孩子跑到阿硕那狗屋里去了。

纳兰容若抬起手看了看手腕上的腕表,一脸要怎么为老不尊便怎么为老不尊的淫荡笑容。

靠在门口的徐硕看着屋里坐着的人,总感觉浑身上下不怎么自在,手不自觉的便往口袋里面摸摸,便摸出来了一支烟塞到嘴里,一低头便点上,抽了两口之后才感觉稍微舒坦了点。

不光是他有点紧张,就连现在坐在床沿上的夏墨也有点不自在,夏墨不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柏拉图式的精神恋爱者,上大学这几年多多少少也从别人口里知道了关于那方面多多少少的一些事情,也见过自己宿舍的室友有那么一两次夜不归宿的时候,当时自己也和其他几位室友等她回来之后取笑过她,虽然看过不少电视剧,在晚上深夜档也听过朋友们的熏陶知道了不少这方面的知识,可是当这事真的发生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才感觉真的挺不自在,至于徐硕更不用提根本也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雏儿,在以前封建礼教极重,能见个没出嫁的姑娘的面都是比较难的,更不用说就这么孤男寡女共处一室。

好像一位伟大的哲人曾经说过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徐硕把烟头往屋外一扔,然后走进了屋里,啪的一声关上了门。

当然徐硕进屋之后只是坐在了床边,伸出胳膊比划了几下之后,才搂住了夏墨的肩膀,夏墨把头歪倒在徐硕的肩膀上,徐硕闻了口夏墨头上好闻的香味,咽了口口水。

“阿硕,你说我们会不会真的走到一起?”

徐硕箍紧了怀里小小的身躯,垂下头在夏墨的脖颈处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只要咱们信,就一定会有那么一天。”

夏墨在徐硕怀里用力的点了点头,然后扭过身子抱住了徐硕的腰,“阿硕,我信你。”

“阿硕,我同学说最好的丈夫,是让妻子享尽荣华富贵的丈夫。最好的情人是随传随到,而且每天令我有惊喜。你想做哪一种人?”

徐硕垂下头在夏墨的脸上轻轻的吻了一口,“我要做丈夫里最好的情人,情人里最好的丈夫。”

夏墨转过脸,水汪汪的眼睛看着离自己不超过五厘米的徐硕的脸。

徐硕的心里突然像小鹿一样乱撞起来,这绝对是徐硕感觉过的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PS:没想到今天会卡文卡成这样,没完成万字的标准,抱歉了,我现在去弄明天的去,抱歉了!

第八十五章 胭脂扣

按照上章说的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徐硕来了这边之后忙里偷闲看书的时候还是看到了那么一点点少儿不宜的东西的,看到书上描写的如此唯美而煽情的东西,而今又是美人在怀,所以心中便有点小邪恶起来。

低下头,一口就衔住了夏墨微微张开的唇瓣,软滑如玉,莹润之数应该也不过如此。

接吻,是一种古老而风行的示爱方式,也是一种甜蜜的享受,世界上不同民族都乐于接受它。接吻能给人一种爱情的美感,情人之间只有开始接吻才能真正体会爱情的甜蜜滋味。现代心理学告诉人们,93%的女子都盼望情人吻她,而男性也喜欢去吻自己所钟爱的女子,因而接吻接吻是男女之间共同的需求和愿望。接吻还伴随着炽热真挚的爱情和喜悦的心理情感体验,它有助于产生和谐愉快等积极情绪。如果按照戴思蒙·英里斯的说法:这种方法今天看来似乎不卫生,但作为一种哺育婴儿的本能,人类保持延用了百万年。这种原始人本能的接吻显然是现代人类接吻的起源......

如果现在这位大师站在徐硕面前的话,徐硕肯定会二话不说一个大嘴巴抽上去,那是你他妈的有口臭,这就是世界上最好的表达人类内心的感情的想法,怎么会是一种不卫生的习惯。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硕感觉嘴里慢慢的开始发干,舌头僵硬麻木。

一切好像都不用人教,就是那么水到渠成的过来,此时二人早已躺倒在了床上,徐硕的手无师自通的往少女的衣服里伸去,一路上都是羊脂玉般触感,徐硕闭着眼睛头埋在夏墨的耳边,手越来越往上,二人只感觉彼此的喘息声越来越重,夏墨伸出手按住了那个正要翻进内衣里的手,睁开眼睛盯着徐硕的眼睛,然后往下看了看自己胸口上凸起的那一块,鼓起了勇气伸出双手抱住了徐硕的头,又把自己火热的唇递了过去。

只感觉自己身上的衣服一件件被褪下,身上的凉意越来越重,夏墨闭上了眼睛任凭徐硕在自己身上折腾,过了一会却发现没了动静,夏墨睁开眼睛看了看,只看到自己面前是一双满带着强烈的侵略意识,还有一张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而满头大汗的脸。

徐硕看到夏墨睁开眼睛,指着夏墨胸前那个胭脂色的胸衣,咽了口唾沫,讪讪的说道,“这个我不会解。”

夏墨本来就已经通红的小脸更红了,手往身后做了些小动作,然后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徐硕伸出手轻轻一拉,最后一块遮羞布被拉下。

夏墨感觉自己胸前的那一对圆润在徐硕下巴的胡渣刮刺下有点痒痒的,然后被温暖的包裹,夏墨终于明白为什么在宿舍的时候问那些夜不归宿的姑娘们的时候,每个人都支支吾吾不说然后再顾左右而言他。

男女之事上原本就是男人所占据的主动权更多一点的,不久之后,夏墨嘤咛一声,然后两只手环住了徐硕的头,用力的往自己胸口按去。

最后的时候是谁指引谁,或者谁引导谁,都已经不再那么重要,一阵身体像被劈成两半的疼痛之后,夏墨的眼角流下了一行泪水,伸出手抱住了这个正在她身上的男人。

这么快,这么早,自己原本也没有想过会这么快把自己的第一次交到了这个男人手上,夏墨自认为自己不是一个漂亮的女人,所以这个男人不会是因为脸蛋才喜欢上自己,自己的身材也并不是太好,至少在自己宿舍里也不是最好的一个,这个世界上比自己漂亮比自己丰满的女人太多太多,不过留给夏墨思考的时间并不多。

徐硕俯下身在夏墨眼角轻轻吻了一口低声道,“后悔么?”

夏墨摇了摇头,这是她在小区看着那棵莲雾的时候就已经想过了,女人的第一次可以说是一辈子最宝贵的东西,那么更需要找一个自己喜欢的喜欢自己的人来托付,总比在某个夜里被一个自己不喜欢的人占有会让自己心里稍微舒服一点,这一辈子总不能像那棵莲雾一样,孤零零的站在湖中间,任她枯荣,任她凋零,都只是孤零零的一人。

夏墨看着额头上正往下滴汗的徐硕,伸出手将徐硕脸上的汗擦去,然后抬头把自己的唇瓣塞到了徐硕口中。

静默的时间过去之后,一室的春光终归拉上了帷幕,徐硕翻身倒在床边,夏墨伸出手将床头的灯摁开,然后转过脸看着这个刚刚占有了自己的男人,一瞬间泪流满面,这便是这个男人所说的在西藏所留下的战果么。

胸口上的伤痕张牙舞爪的绽放着花朵,夏墨伸过手在徐硕胸口上的伤口上轻轻摸了摸,“还疼么?”

徐硕摇了摇头,“不疼了,早就长好了。”

夏墨没说话把脸贴在在徐硕的胸口上,徐硕感觉自己的胸膛上有湿热的液体流过,正要低头往下看,听到胸口低低传来一句,“怎么会不疼呢,就算是你不疼,我也心疼。”

徐硕抱了一会夏墨,等怀里的小姑娘睡着了,然后轻轻掀开被子,走到窗口,拉开窗户,点上了一根烟,看着窗外并不算漆黑的夜空。

很多事情不是说你做过之后可以忘记便可以忘记的,徐硕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这个女孩子为他付出了多少他记在心里,如果这辈子背叛了这个女人那么自己真的连畜生都不如了。

徐硕不知道身后的夏墨此时根本就没有睡着,徐硕下床以后她就睁开了眼睛看着这个站在窗口上抽烟的男人的背影,夏墨记得自己在看李碧华的《胭脂扣》的时候看到过一句,‘我说我在等一个命中注定之人出现,然后铭心刻骨的爱上一场,不计得失,不计成果,这是十八岁孩子的幻想,很好,可惜二十一岁的成人承受不起,只是不愿将就罢了,就像以琛对以玫说的:而我不愿将就。’

夏墨不是十八岁的孩子,所以不会有那种幻想,但是她还是想找一个命中注定的人,谈上一场永不分手的恋爱。

因为将就这个词可说是世界上最恶毒的词语之一,是那种处于一种即恶心又平淡之间的心理,这个词比赤裸裸的恶心还要让人心生厌倦,因为疲倦所以将就,因为将就所以不爱,因为不爱所以疲倦,这就像是个恶性循环,以琛不愿将就,夏墨更不愿将就,所以她选择了徐硕。

徐硕把烟抽完之后,走回床边,把身子塞到被子里然后将自己的胳膊悄悄地从夏墨的颈下伸过,之后在环住了夏墨的肩膀,夏墨好像觉察到了些什么,把脑袋往徐硕的耳边拱了拱,然后像一只小猫咪一样睡去。

徐硕伸过头在夏墨光洁如玉的额头上轻轻啄了一下。

此生定不负你!

第八十六章 张家不肖

《史记·李斯列传》里面有一句话“於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不肖在中国文字里一向是代表着那么些个不怎么好的意思,所以很少有人会去用这两个字当做名字,但是在北京八大胡同的旧址那里的一条小胡同里却着实有个年轻人的名字就叫做张不肖。

张不肖原本并不叫张不肖,而是叫张庆余,中规中矩的名字,不过自从庆余长大之后他老爹就发现自己这个龟儿子好像和别人家的儿子都不大一样。小学一年级手里提着一只死耗子领着全校一年级的学生把全校的女生吓了一个遍,然后到了初中以后,不知道是荷尔蒙分泌过剩的原因还是什么自己的这个儿子整天就跟着女生的裙子后面转悠,最后还和学校一个刚刚过来实习的老师有了一腿,才初二啊,王八犊子的,张不肖的老爹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生生的把家里能砸的为数不多的东西全给砸了,还把张不肖他老妈打了一顿,骂她怎么生出来了这么个鳖犊子儿子,可是张不肖的老爹忘了,生出这个鳖犊子儿子的功劳一多半其实是在自己的身上,一气之下的张不肖的老爹把户口簿上的张庆余改成了张不肖,这事在张家那一片被当做众多邻里茶余饭后的谈资的半个月后,张不肖的老爹出去送货的时候出了个车祸死了,从此张不肖便成了脱了缰的野马,越来越对得起他不肖的这个名字。

过了17岁之后,张不肖便从他家的那个窝里搬了出来,和隔几条街之外的一个高中里面的交际花住在了一起,小日子过得倒是滋润,没钱的时候去碰瓷,有钱了便和几个小兄弟出去大吃大喝一顿,虽然没有那种呼啸山林,坐地分金的感觉,但是山大王的成就感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三年之内张不肖换了不下两张手的女朋友,有的是见义勇为而从别人手里抢过来的清纯女孩,有的是酒吧里坐台的找个人罩的小姐,还有的就是在学校里惹了什么事情,急需要找一个人擦屁股的小太妹,反正张不肖是来者不拒,走一个再找一个,一副人死鸟朝天,大不了死球的姿势张开双手笑迎这狗娘养的生活。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生活听上去还是有些吸引力的,但是到了实际上过着也不是那么舒服,有时候在街头上弄起来什么麻烦,就得到局子里去蹲上几天,特别是在这皇城脚下,警察的手是一个比一个黑,可是人总不能饿着,二十岁生日的时候,张不肖把不小的北京城逛了一个遍,终于找到了一个稍微那么安生一点,而且运气好了拿钱不少的行当,那就是古玩这行,只要你舌绽金花,只要你嘴皮子顺溜,那么恭喜你,你已经能成功的把生意坐下来了,这几年张不肖什么都没学会,不过这嘴上的功夫是真的练出来了,也做成过几档子生意,手里面也不多不少的赚过一点钱,不过总归是前几年的时候大手大脚习惯了,想改掉的时候怎么都改不掉,张不肖也懒得理会,便顺着这惯性在这河里飘荡,像一头可怜巴巴但又随时准备好了想扑上去要别人一口的丧家之犬,吃饱了高兴了,就找个女人肚皮歇一会,吃得少了饿了,就去咬别人两口。

冬天的时候天冷,张不肖不到即将饿死是不会出去出摊赚点生活费的,恰好昨天张不肖成功的把一个假的元青花推销给了一个眼巴巴的往潘家园找宝贝的大叔,五百块钱进的货,五千块钱出手,张不肖心里还是有点小得意的,所以他决定这几天就不用再出去了,专心在家里养养精神。

冬天的早上来的不算早,早上的时候张不肖被自己晚上的时候放在煤炉子上的水壶烧滚之后嘶嘶声吵醒,皱了皱眉头,伸了个懒腰,手却碰到什么东西,张不肖扭头一看,这才想起来自己身边昨天晚上的时候还领回来了一个自己这条街上的暗门子里的小姐,张不肖看了看睡着的那张脸不自觉的一阵恶心,捶了捶脑袋,张不肖翻身下床,拿起烧滚的开水泡了一碗面当做早上的粮食,等面在开水里泡着,张不肖去打开电视准备接受一点每天都必须接受的精神食粮。

电视打开之后屏幕上一阵乳波臀浪,张不肖这才想起这是昨天晚上自己助兴的某岛国爱情动作片,本来想找找看看有什么别的看的,但是已经走回了桌子边,手上已经捧上了泡面碗,张不肖也就懒得再去换了,一边端着碗吃着泡面一边津津有味的看着电视上的人肉大战,张不肖丢下碗的时候感觉自己背后有双眼睛在盯着自己,张不肖扭过头一看是那个昨夜领回来的小妞正盯着自己。

张不肖砰地一声把碗扔到水龙头下面,指了指窗户外面,“大姐,这天已经亮了,咱掏的是包夜的钱,这已经大早上了,我除下买泡面的钱已经买不起了。”

张不肖有一个习惯是他们兄弟都知道的,吃饭喝酒抽烟赌博都可以不掏钱,但是出去找小姐必须要掏钱,张不肖认为那些女的出来卖就已经很不容易了,也是可怜人,所以张不肖就算口袋里再没钱只要找了小姐,不管用什么法子都要把钱给人家。

那个小姐摇了摇头,张不肖昨天晚上把她侍候的很舒服,大早上的又被张不肖放的这个爱情动作片熏陶一阵,这小妞心里便有点痒痒,又想起了昨夜的风情万种,便开口道,“这是送的,不要你钱。”

张不肖嘿嘿一笑,没拒绝这送上门的好事,脱下衣服,钻进被窝,正要干点正经事的时候,门一脚被踹开了,张不肖扭头一看,是澹蛋这家伙,张不肖拉了拉被子把身边的女人盖好,自己精赤着身子就走下了床,看着一脸火急火燎神情的澹蛋,披上了件衣服,“什么事,这么火急火燎的,眼看这子弹就要上膛了,你来了。”

澹蛋看了看床上躺着的女人,咬了咬牙道,“张哥,家里出事了,早上的时候我和两个兄弟去那边转,听邻居说阿姨被送进医院了,是什么晚期来着,我听了消息就赶紧过来跟你说下,你看你是不是回去看看阿姨?”

张不肖并没有表现出来一点身为人子应该有的惊慌失措急急忙忙的冲去医院这种桥段,而是一屁股坐在床上,然后指了指对面的凳子让澹蛋坐下,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已经揉的皱巴巴的烟卷塞进嘴里,“我知道你做事细心,听没听到那边那几个老不死的说这次大概要花多少钱?”

澹蛋坐下之后,从桌子上水杯里倒了一杯水,也不怕热就直接往嘴里咽,犹豫了半晌终于说道,“阿姨得的是白血病,听那几个货说,好像要做什么骨髓移植,最少一般也得三四十万,还得能碰到那种骨髓移植合适的。”

张不肖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拍了拍身边的那个女人,“你走吧。”

女人穿戴整齐后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会,又转过身,从口袋里把张不肖昨晚上塞进他口袋的钱拿出来放到桌子上,张不肖没抬头,哑着嗓子说,“拿走,你知道我的习惯,你赚个钱也不容易,心意我领了,钱还拿走。”

女人没有回头,直接推开门走了,临走的时候还是没有把那钱带走。

张不肖把烟头掐灭苦笑了一声,然后四脚仰天躺倒在床上,喃喃道,“这他妈的世道还没有一个婊子有情有义。”

澹蛋不知道说什么好也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抽着,过了一会,张不肖站了起来,走到屋子的一角拿起了几个家伙,澹蛋看着张不肖手里的东西怔怔道,“张哥,你拿这东西做什么?”

张不肖低下头看了看自己手里的钢管刀,伸出大拇指肚拭了拭刀锋,冷冷道,“还能干什么,赚钱啊,不赚钱怎么能把我娘的那条命救回来。”

这么多年以来似乎人们都忘了,不孝有三:一、阿谀曲从,陷亲不义;二、家贫亲老,不为禄仕;三、不娶无子,绝先祖祀。

这几点张家的那个在所有人眼里不肖到了极点的张不肖好像都没有占到!

第八十七章 全世界

“张哥,我跟你一起去。”

张不肖抬头看了看澹蛋那一张略带着些紧张的脸,笑了,一边拿起一张报纸裹着手里的钢管刀,一边道“不用你去,这是我自己的事情,拉着你去就是拿你当垫背的,不好看,传出去也不好听。”

澹蛋有些急了跳脚骂道,“狗日的张不肖,你娘就是我娘,要不是当年阿姨给的旧衣服,我现在早他妈的不知道冻死到哪里了,你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当初是为了什么才搬出那个院子的,别说你是为了那个臭娘们,老子他妈的不信,你要不是不想让阿姨再受别人的白眼会和那个不知道多少人骑过的女的搬到这里,还有你这些年在外面刀口上挣的钱花的时候总是少了一半,那一半你弄到哪了,家里每个月总有人往院子里扔的钱是谁扔的,我还再跟你说,这些年你不回去,我是只要得空就往家里跑,阿姨跟我说了,你给她的钱她一分都没有动过就是要留着给我们哥俩娶媳妇用的,阿姨现在得这病,你不要把责任都望你身上拉,我他妈也有一半的责任。”

张不肖突然觉得眼前的澹蛋有些陌生,好像以前自己眼里那个嘴角还只是长着绒毛,发育的并不怎么好甚至有些消瘦的娃子,现在突然间长成了个大老爷们,张不肖笑了笑。

“我是她亲儿子,你不是。”

恩人,娘。

这是澹蛋对张不肖那个有些可怜的母亲的双重定位。

不管是出于哪种身份,澹蛋都没有理由不跟着张不肖去干这档子事情。

澹蛋看了看嘴角仍是一抹笑容的张不肖,冷哼一声,自己扭头往墙角那走去,张不肖悄悄走到澹蛋背后,一个手刀砍到澹蛋的后脑勺上,澹蛋身子一软歪倒在了地上。

张不肖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澹蛋,弯下腰把澹蛋抱到了床上,自己坐在床沿看着澹蛋的脸点了一根烟。

“以前咱们俩住的时候,你总说那什么《教父》是世界上最伟大的电影,我这人没什么文化,除了那什么爱情动作片之外别的就不怎么看,跟着你看了一点那个电影,别的我没记住,可我记住了里面一句话:‘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带给你这些。我工作了一辈子,来养家糊口,我没有道过歉,我不愿意当个傻瓜,可我总是在大人物所牵的绳子上跳舞。我不会道歉的,这就是我的本色,不过我也想到过那一点,我想那时候是你的天下,你就是牵绳子的那个人。科利翁尼参议员,科利翁尼州长。好了,时间不多了,迈克尔。时间不多了!’我张不肖没什么本事总得只能去靠这个给老娘挣点看病的钱,你又年轻,名声也不像我这么烂,再说了咱妈总得有一个人照顾,我这当哥哥的总得让着弟弟,你心疼咱妈,我信你能把咱妈照顾好的。”

张不肖拍了拍澹蛋的脸,嘿嘿笑了笑,抽了口烟,站起身把包好的钢管刀抗在肩头,嘴里念叨道,“好了,时间不多了,迈克尔,时间不多了,澹蛋,时间不多了。”

北京冬天的早晨还是有点冷,张不肖坐在街道的护栏上看了看街对面的店铺舔了舔干裂的嘴唇,摸了摸口袋,从口袋掏出一个瘪瘪的烟盒撕开看了看,里面空空如也,张不肖苦笑了两声,把烟盒一扔,往地面上看了看,地面上光溜溜的只有早上洒水车过去时留下的一点湿润的痕迹。

张不肖一直在心里没把自己当做一个坏人,他知道做一个好人比做一个坏人会更苦一点,不过只有背负的东西越多,才能往前爬的更远一点,井无压力不出油,人无压力不上进,张不肖真想把这世界上最重的东西背在身上,看看自己能爬到哪点,能不能像在《教父》里看到的另外一句:伟大的人不是生下来就是伟大的,而是在成长过程中显示其伟大的。

张不肖提起手里的钢管刀往对面的店铺走去。

只可惜自己这辈子再没有希望来证明自己也可以拥有一段伟大的历程!

徐硕被早上透过窗户透过来的阳光照醒之后手往旁边摸了一下,却没有摸到自己希望碰到的东西,徐硕不敢睁开眼睛,他怕自己只要一睁开眼睛就发现昨天晚上发生的一切只不过是一个梦而已。

最后徐硕还是睁开了眼睛,习惯性的往门口瞥了一眼,看到一个人正站在门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徐硕撑起身子,嘿嘿笑了笑。

夏墨叹了口气,“你还不起床,难道准备等我把饭端到屋子里喂你吃?”

徐硕点了点头,一脸暧昧的笑容,夏墨哼哼两声,转身走了出去。徐硕发挥了急行军的特点,三下五除二的把衣服穿好然后简单的穿好,再梳洗一下就跑到了客厅里,看着桌子上摆着的一杯牛奶和几片面包,徐硕端起牛奶咕咚咕咚的喝了几口,然后摸了摸头,嘿嘿笑道,“还是你煮的牛奶好喝。”

夏墨翻了个白眼,“再怎么煮都是一杯牛奶,你要是想学我教你,以后你煮牛奶给我喝。”

“行。”

夏墨抬起头看了看徐硕脸上的神情不似作伪,捂住嘴嘿嘿的笑了起来。

早饭总是吃得很快,吃完饭之后,徐硕有些扭捏,夏墨心里生了疑,“怎么了?”

“今天不去上课吧,咱们在这说说话。”

夏墨看了看徐硕的脸,脸一下子变得通红,站起身赶紧端着二人的杯子往厨房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今天的老师会点名的,我上了三年学,还没有旷过一次课。”

徐硕顿时语结。

走出门之后徐硕总感觉走在自己前面的夏墨的走路姿势有点古怪,皱着眉头问夏墨道,“你怎么了,怎么走路这个样子?”

夏墨回头瞪了徐硕一眼,站住等徐硕走近之后照着徐硕的胸口一顿粉拳,徐硕被打得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怔怔的看着夏墨,一脸的不解,夏墨脸蛋羞得通红,低声道,“还不是昨天晚上和你那个才会这样的。”

越说声音越小,最后渐如蚊蚋般不可闻,不过徐硕也大概听出来大概和自己昨夜的疯狂大有关系,就没说话,走到夏墨的面前蹲下身,然后扭过头看着夏墨说,“上来,我背你。”

夏墨走到徐硕跟前趴了上去,徐硕嘿嘿一笑,驮着夏墨沿着长长地路往遥远的学校走去。

“阿硕,我沉么?”

徐硕没说话,只是背着夏墨默默地往前面走去。

全世界都在我背上,你说我沉不沉?!

一个全身都是白色衣服小小的姑娘坐在一株国槐凸起的树根上,不知道为什么眼睛红红的,好久好久之后,女孩子站起身,在人行道上跳起了格子,一边跳脸上一边流泪。

这时候路旁的音像店里传来了陈奕迅《shallwetalk》的旋律:

小叮当不爱回家吃饭,宁愿在大安公园捉迷藏,看明月光低头不思故乡,宁愿看漫画不听妈妈的评弹,孩子们只会贪玩父母都只会期望,为什么天南地北不能互相体谅,蟋蟀对着螳螂,什么东西好说,shallwetalk,shallwetalk,好像过去牵着手去上学堂,请你说我们为何变成陌路人的模样,请你说还有什么比沈默更难堪,难道互相隐藏,就能避免了失望,表白有什么可怕,请你别怕为难不要拐弯,屏幕闪亮两个人,什么都不谈只敢打声官腔,情侣的晚餐白开水一样淡,宁愿面对着一部电脑无事忙,情侣都善于说谎大人都只会向前看,为什么天南地北不能互相体谅,蟋蟀对着螳螂有什么东西好说,shallwetalkshallwetalk,好让我们重新认识别隐瞒,请你说我们为何变成陌路人的模样,请你说还有什么比沉默更难堪,难道互相隐藏,就能避免了失望,表白有什么可怕,请你不要拐弯,请你说请你说出心里难以承受的伤,不能说除非我们早已忘记了爱的力量,聊天只能假装,表情需要勉强,何必把这种遗撼,带到未来的天堂,天黑黑孩子们不在身旁,都跑到外面干活爱吃便当,andshallwetalk,只有树叶摇晃,沈默到听得见那老个心荒。

心碎的声音,全世界都悲伤。

第八十八章 师兄弟

(我会努力的,感谢你们的留言,另外求长评,写得好的我会置顶的,没什么事的童鞋,感觉有什么要指正的都写出来不要憋在心里,你们的支持是小农最大的动力。

一刀砍在柜台上的时候徐硕才从昨夜得绮梦中醒来,看着眼前这位徐硕心里突然想发笑,妹的,抢钱抢到了这里,而且还是大白天,这做劫匪的也真是不怎么专业。

徐硕来到这以后对那电视什么的还是很感兴趣的,也看到了不少那个警匪片,里面的匪徒比这个要专业多了,都是丝袜蒙面,只露两个眼睛,而且手里的家伙也大多是热武器,这位直接就露着脸大刺刺的进来了,手里拿着把钢管刀就要抢劫。

张不肖看着柜台里面坐着的这个脸上似笑非笑的男人,心里也纳了闷了,没见过被抢的有这么大胆的,看着劫匪发笑,心里一点怵意都没有,张不肖心里念了声罪过,拿刀指着徐硕的脸咬着牙道,“把钱拿出来,我放你一条活路。”

徐硕没吭声,冲张不肖的背后嘿嘿笑了笑。

张不肖正要扭头,这时候背后传来了一声不咸不淡的声音,“把刀放下,我留你一条活路。”

张不肖听到这话心头一颤,马上转身,手里的刀一刻不停就往身前扫去。

李青羊看到刀子袭来,眼神一凛,闪开身子,左脚脚后跟在地上踩了一下,一个弹腿,一蹬一踢,腿带着划破空气时的呼啸声,往张不肖的侧身处踢去,张不肖看到脚到了眼前,手里的刀往地上一撑,身子一弯,李青羊的腿堪堪擦着张不肖的身子划了过去,李青羊腿没踢中也不急不恼,踢出去的右腿在地上点了一下,一个转身,左腿又踢了出去,就是这么电光火石的一下踢中了张不肖拿着刀子的手腕,巨大的冲击力之下,张不肖手里的刀掉到了地上。

张不肖刀掉了之后手腕一抖抵消了些李青羊那一脚残余的劲道,然后手一滑顺着李青羊的鞋子便握住了李青羊的脚踝,往胸前一拉,再往前一推,李青羊便站立不稳,往下倒去,李青羊见势不妙双手往地上一撑,借着阻力把身子推到半空,然后双腿一绞,张不肖抓着李青羊腿的那一条胳膊便脱了臼,无力的垂下,李青羊借着这机会站起了身。

张不肖没有留给李青羊反击的机会,胳膊上的剧痛全似不知,一个扫堂腿往李青羊的下盘踢去,李青羊侧身闪开,欺身上前,一把捉住张不肖的肩膀提了起来,然后便是一阵急如骤雨般的咏春短打打到了张不肖的胸口,拳力散尽的时候,李青羊一个提膝撞在了张不肖的胸口,这一下生生的把张不肖从地面上撞了起来,李青羊腿高高举起,一个大劈腿砸在了张不肖的肩膀上,这无比蛮横直上直下的一脚出来之后,如果说前面的咏春短打是疾风骤雨的话,那么这一脚就是白日雷霆,啪的一声,张不肖像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远远地跌开,就这么趴在了二人打斗间折腾起来的灰尘里,一口血从喉头涌了上来。

真男人,猛汉子。

徐硕咽了口口水,从开始到现在也不过是只有几分钟而已,徐硕虽然知道李青羊挺能打的,但也没想到这么快就结束了。

李青羊看了看躺在地上的张不肖,一脚踢在张不肖的腰上,“爬起来,别躺在地上装死,青天白日的就敢出来打劫,你真他妈出息,别不吭声,老东西要是看到你这样,还没活到岁数都被你气到黄土坑里。”

徐硕愣住了,听这意思,李青羊好像认识这小子,而且关系好像还不浅的样子。

张不肖听了李青羊的话,伸出手按住地站了起来,一只手擦了擦嘴角,脸色苍白如纸,看着李青羊讪讪的笑道,“师兄,您怎么在这?”

李青羊扬起嘴角笑笑,“怎么要是我不在这,你就准备把这店给砸了抢了,越活越出息了,看起来老东西教你的这些东西还真是派上了大用场,学会了就来抢我来了,你可千万别叫我师兄,我担待不起,再说那老东西和我早就没了关系,你这么说让他听见不剥了你的皮。”

“您看您这话说的,随说您不在师父身边了,可是师父前几年还是经常和我提起来您的,不过您是怎么认出我来的?”

李青羊没吭声走到张不肖身边,一只手捏住张不肖的肩膀,一只手捉着张不肖的手,一捏一拉一提,嘎嘣一声,那只脱臼的胳膊算是接上了,“缠手都没学好,就出来了,老东西这几年怎么教你的?”

张不肖摇了摇头,“其实我只是跟过师父两个月,这东西都是那时候教的,后来就再没见过师父了。”

李青羊冷哼一声,“估计这全天下这么教徒弟的就只有老东西这一个人,你要是再见老家伙的时候跟他说声,我没他这个师父,他也没我这个徒弟,就说青狼早就死了,叫他安心。”

徐硕听着这师兄弟二人的叙旧总感觉有点古怪,突然间的劫匪就变成了师兄弟,再突然地李青羊变成了青狼,然后师父成了老东西,徐硕原本想问李青羊点什么,再看看李青羊的表情,估摸着这会也问不出来什么东西也就果断的闭了嘴,专心往下听这同门师兄弟的悲惨遭遇,再看看这劫匪到底是为什么大白天的就出来抢劫。

不光是徐硕想到了这点,李青羊也想到了这点,照着张不肖的脑袋拍了一巴掌,一脸哂笑的看着苦着脸的张不肖问道,“我说你怎么就不长进,就算是要抢劫总要弄的专业点吧,你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你就算抢了钱出去估计不到五分钟就要被警察抓住,再没钱你也不能做这不要命的买卖吧。”

张不肖摇了摇头,不说话,表示不想说这些东西,李青羊看张不肖脸上为难的神色也不勉强张不肖说什么,只是淡淡的说了句,“我不勉强你,凡事总有个原因,你不想说就算了,不过这些旁门左道的东西还是别去沾了,你缠手上有什么不会的就过来问我,我要是在看见你去别的地方干这种事,见了直接打断你的腿。”

张不肖点了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走到门口时张不肖好像想起来了什么事,转过头看着李青羊,一脸郑重的说,“师兄,我和师父在一起的时候师父说你是他这辈子教过的最好的徒弟,还说当年的事情是他对不起你,师父现在真是老了,你也别恨他了,有时间的话去东北看看他,这么些年他也不容易。”

张不肖说完这些,扭身就要走出店门,愣了愣的李青羊看着张不肖的背影骂道,“鳖犊子,滚回来,出去送死倒不当紧,别把我的面子全给丢光了。”

徐硕看着这师兄弟二人,一脸笑容。

第八十九章 老而不死

(再求长评)

故事大多数都是别人讲的好听,自己嘴里说出来的时候,总是会有种自己亲身经历过的感觉,特别是跟别人讲自己的故事,就会发现,自己当年那么多都以为忘得干干净净的其实一点都没有忘,全部都老老实实的呆在脑子的某个角落里等着你去发现,然后稍加碰触,便会把你故意覆盖到上面的岁月的尘埃抖个干净,露出里面爬满了虱子的内里。

李青羊现在便是这样,看到张不肖之后一心以为已经忘了个精光的当年的琐事又全部老老实实的出现在了脑海里。

老人,夕阳,狗,老头子总是一副那么要死不死的表情,嘴里永远叼着个烟袋锅,手里无时无刻都拎着一个水嫩鲜绿的柳树条,山坡上站着的永远是三个扎着马步的三个小小少年,少年身后是一座破破烂烂的小木房子,沿着房子往后山看,一天弯弯曲曲的小路之后连着的便是无边的原始森林,路是深一脚浅一脚才能走稳的,等进了林子,路就到了尽头,眼前再没了路,你永远不知道你下一步迈出去的会是哪里,前面等着你的又是什么,那条路旁是留着给你吃的新鲜的浆果子,那条路上能遇到傻傻的山跳,哪条路上侯在前面等你的是呼哧呼哧在松树林里打滚的野山猪,就等着你一不留神便把你拱趴下,再冲你屁股上来两口。

三年的日子里除了老头子抽到身上的柳条,李青羊记得最清楚的一句便是和自己关系最好的陈青牛跟自己说的那句,“青羊,你是羊,我是牛,咱们都是吃草才能长大的,可是这世道吃草不好养活人,老头子是老虎,就算老了瘸了可是嘴里的牙还是老虎牙,还能把咱们给咬死,所以咱们要想好好地活着就得学会吃肉。”

这句话不矫情,不凄凉,跟激昂更沾不上边,跟什么心得体会更是没什么边,只不过就是一个吃不饱饭的小孩子对另外一个吃不饱饭的的小孩子说的掏心窝子的话。

可李青羊记在了心里,直到现在李青羊都觉得这句话比自己看的那么多的书,记得那么多的东西都说得实在,都说孩子眼里的世界才最真实,李青羊认为这句话没错,所以李青羊第二天就把自己的名字改成了李青狼,不为别的,就因为羊是吃草的,狼是吃肉的,吃肉的总是能活的长久一点。

一眨眼将近二十多年就过去了,李青羊有点慨叹,看了看听的专注的徐硕合上了话匣子,再不把自己的故事往后面讲,徐硕有点意犹未尽,眼巴巴的看了看李青羊,李青羊不吭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扔到桌子上,先递给徐硕一根然后再给自己点上一根,等一根烟抽完了,李青羊才不紧不慢的又开始说了起来。

讲故事总是有种平淡,就好像我在这里打着,你们在那边看着,你们永远不知道我删了多少次,改了多少次,因为你看的时候和李青羊讲故事的时候都是一样的,所带着的都是那么一种平淡的意味,一种是因为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一种是因为生活变成了故事,所以再跟别人说起来的时候便是带着那么一点冷眼旁观。

死亡总是能叫人成长的快一点,只要你为了某件事情付出了足够多的代价,尽管有时候这事情来的不心甘不情愿,可是还是能让你像春雨浇过的麦苗子,一节一节往上蹿。

“陈青牛是一个好人。”李青羊抽了一口烟看着眼睛一眨不眨的徐硕低声道,“不过好人大多数都没那么好命,所以我希望你能活的长久一点。”

你李青羊也不是坏人,徐硕在心里道,你要是坏人也不会把那个《春向石边行》的钱拿给张不肖让他去给他娘治病,也不会嘴里生生的说着恨那个老头子,心里还是记挂着他。

就这么两个男人就这么讲着,一个淡淡的讲,一个认认真真的听,从白昼到天黑。

李青羊说着说着听到身边传来了低低的呼噜声,李青羊不禁哑然,徐硕不是个讲故事的喜欢的好听众。

李青羊看着徐硕从烟盒里又拿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看着吐出来的烟气。

老不死的你可千万要好好的活着,可别那么早就迈进了黄土坑,要不然我连忌恨你的念想也没了。

东北,长白山,某山脚的小木屋旁一个老头儿正在破着干柴,突然无端端的打了个喷嚏,老头子揉了揉鼻子。

娘的,又是哪个在骂老子。

听到老头儿的喷嚏声,木屋门口正睡着的一个狗崽子摇晃着胖胖的身躯就往老头子这边跑过来,老头儿把斧子一扔,抱起了地上的狗崽子在空中摇了摇,然后扔到了地上,经这么一折腾,老头儿没了一点劈柴的兴致,习惯的往山坡那边看了看,却没看到一个人影,老头儿喘了口粗气,捶了捶背,看着地上的狗崽子笑道,“一眨眼这么些年过去了,那些个没良心的狗崽子都跑光了,就剩下你一个留在老子身边,难为你了,可惜你就是个狗崽子说不了话,我老东西想找人说说话,都没人说。”

小狗哪里能听懂老头儿的话,只以为老头儿要给自己吃的,就扑着往老头的裤腿上扑了过去,老头儿脚尖一甩顺溜溜的把狗崽子扔到了一边,枯瘦的手指往上衣口袋里掏了掏摸出了一个薄薄的烟盒,从里面抽出来一根烟往嘴边送去,谁知道手指竟然有些颤抖,老头儿苦笑一声,总算是把烟放进嘴里点上之后,老头儿做到破好的木柴上,闻着劈好的木柴的原木香味和手里烟卷的呛鼻味道,抬起头看了看天边的白云,抽了一口烟,嘴角抽动了几下,又闭上。

人老了,总是想多说一点话就算身边没人,也想絮絮叨叨的说点什么,老头儿把烟头抽干净,往旁边吐了口黄痰,然后看着地上的狗崽子低声道。

“老子活不了几年了,那时候你刚长大,怎么帮你找个顺眼的人托付过去,青羊那娃儿是不错,就是记恨我,所以我不能把你给他送去,送去了他难免把你看成老头子折磨你,八大胡同那小子倒是蛮恭顺,可就是连自己都养不活,你去了跟着他说不准就被他宰了吃了,也去不得,可怜我老头子教了那么多个徒弟,临到老了连个狗都没人照顾。”

老头儿按着柴禾站起身,照着狗崽子的屁股踢了一脚,“走了,回家了,天要下雨,老头要死,由他去吧。”

身后面这时候传来了一句,“老而不死,是为妖,你老头子活了这么多年了,想再死恐怕没那么容易吧。”

老头听到这话,不紧不慢的转过身眯着眼睛看了看站在自己身后的一个年轻人,嘿嘿笑了几声,花白的眉毛挑了挑,抬起头朝天上奔涌而至的积雨云喊道:

有仇的报仇,有冤的申冤喽!

第九十章 一条藏獒引发的案件

(求长评)

董浩回到家里之后已经差不多是午夜了,媳妇倒了杯水递给他,打了个哈欠之后睡眼朦胧的看着一脸兴奋劲的董浩问道,“又有什么好事了,这么高兴。”

董浩抬起头看了看这个陪在自己身边已经将近五年的女人,从学校的时候青春小女生慢慢的向黄脸婆蜕变的过程还真是迅速,董浩看了一会媳妇的脸,总觉得有哪点看着不舒服,就好像看着一张没洗干净或者有粒苍蝇屎的脸一样,心里没来由的来气,借着酒劲一把推开女人,醉醺醺的道,“男人的事,你这个娘们少插嘴。”

女人冷哼一声,没搭理董浩自己回了卧室,董浩躺在沙发上,拿起放在茶几上的烟抽了一根,再想想今天晚上发生的事情和明天即将要发生的事情,越想心里越得意。

敢招惹老子,老子不让你有好下场。

一大清早徐硕就听到有人敲门,打开门以后一看愣住了,门口站着几个头戴大盖帽的人,正盯着自己看。

“你就是徐硕么?”

领头的一个中等个头的胖男人看着徐硕问道。

徐硕点了点头,正要说话,男人不等徐硕嘴张开,一把推开徐硕,一行五人进了屋子,看了看正在地上睡觉的小东西,然后朝后面摆了摆手,其余四人拿着口袋便把小东西装了进去,徐硕一看这架势就赶紧冲上去拦着,“你们这是干嘛,养条狗还犯了什么王法么?”

中年男人嘿嘿一笑,“你还真是犯了王法,你的养犬登记证呢,根据《北京市养犬管理规定》第二十六条,在禁养区内养犬的或者在重点管理区内饲养烈性犬、大型犬的以及冒用、涂改和伪造养犬登记证养犬的,由公安机关没收其犬,并可对单位处1万元罚款,对个人处5000元罚款。根据《规定》第二十七条:未经登记、年检犬的,由公安机构没收其犬,或者对单位处5000元罚款,对个人处2000元罚款。藏獒是烈性犬你不知道么,五环之内是不允许养的,走吧,先回局子里再说。”

吵闹声早就把仇天惊醒,仇天不敢出来隔着门缝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不敢吭声,眼睁睁的看着徐硕被这几个人给拉了出去。

李青羊每天早上都起得很早去给屋子里的三个人买早餐,今天刚到楼下就看到一辆警车呼啸而过,李青羊习惯性的扭过头背着警车,警车过去之后,李青羊看了看警车的牌照:京OB7997。

李青羊回到屋子之后刚打开门,仇天就跑了过来,一把抱住了李青羊的腿,小脸上一塌糊涂,哭着说道,“青羊叔叔,徐硕叔叔被坏人抓走了。”

李青羊赶紧安抚仇天坐下,然后听仇天一说,再一想自己刚上楼时看到的警车,心里什么都明白了,应该是董浩出的主意,怪不得从西藏回来之后就一直没有动静,感情是早就开始准备这一天了,李青羊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抽了一口平复了一下心情,该怎么办,去公安局把人拉出来这是不现实的,但是还有什么办法。

就在这时候徐硕的手机在桌子上嗡嗡的响了起来,李青羊拿起手机一看,是纳兰老爷子打过来的,李青羊接通电话后,把事情跟纳兰老爷子说了一下之后,老爷子也没说什么话,就是轻轻哦了一声之后,云淡风轻的来了一句,等那小子回来之后记得让他带上媳妇来家里吃顿饭,老太婆想相相未来儿媳妇。

纳兰容若挂了电话之后,在一旁听着电话的刘兰一脸狐疑的问道,“怎么了?”

纳兰容若摆了摆手,“没事,阿硕出去了一趟,是李青羊接的电话,阿硕回来就过来,你就放一百八十个心吧,赶紧出去买菜,中午菜做不好,咱儿媳妇吃不好,阿硕可要生气。”

刘兰瞪了纳兰容若一眼,然后提着菜篮子就走出了家门,纳兰容若看着刘兰走出了家门之后,冷冷一笑,我倒要看看是哪个不开眼的衙门用这么一个蹩脚的理由把我纳兰容若的儿子揪了进去。

刚在里面做着笔录的徐硕正想着等会怎么办的时候,一个脸上堆着一脸笑容的男人走了进来,看着徐硕来了一句,“你是徐硕么?”

只进了局子里几分钟的徐硕便被那个分居的局长恭恭敬敬的从大门口送了出来,等走到拐角处的时候,分局长摆了摆手,示意门口的一辆警车过来把徐硕送回去,等徐硕进了警车之后,分局长笑眯眯的看着徐硕道,小兄弟,没事的时候过来玩。

徐硕心里暗暗骂了声娘,神经病才闲的蛋疼来你这里玩,摸了摸小东西的脑袋,徐硕很不识时务的问了一句,“我能问一下,是哪个举报的我的么?”

分局长一脸尴尬的神色,“这个啊,这个我们只负责抓人,具体的事情不是我们管的,我们也是接到别的单位的举报才出的警。”

徐硕哼了一声,扭过了头,分局长也在心里骂了声娘,真不识时务啊,这样问事情的还是第一次见,不过这分局长也是个老狐狸,从中国人民公安大学毕业之后一路顺风顺水从一个小民警到一个分局的局长,从一个家境并不怎么好的家里走到现在这一步其中所经历的苦楚早就让这个分局长对这些官场上打太极的路子熟门熟路,自然知道像这样的问题最好的办法便是尽量的把拳头往其余的地方推,举手之间,滴水不漏。

话说完,分局长赶紧冲坐在驾驶座上的一个民警摆了摆手,示意赶紧把这小子送走,车子冒着尾气从分局门口消失之后,分局长竟然十分不顾形象的把脖子上系着的领带松了松再解开了一个扣子,喘了口粗气,这时候一直跟在分局长身边,刚刚一路上不知道给徐硕赔了多少个笑脸说了多少好话的那个抓人的胖子小头头看着脸上阴晴不定的分局长低声问道,“刘局,这到底是个什么人物?”

分局长看着眼前那个一脸谄媚笑容的年轻人好像看到了当年跟在别人身后摇尾乞怜的自己,心里一阵的恶心,冷冷道,“记住了,以后出去做什么事的时候先把别人的底细查清楚了,别把什么神仙都往咱这里引,咱这庙小,住不下大神。”

话说完之后,刘局抛下傻愣愣站在门口的那个小头头径直往里走去。

胖男人一头一脸的冷汗,知道自己以后在这局子估计就难混下去了,越想心里越是憋屈,手往自己的脸上啪啪扇了两耳光,嘴里骂道,“狗娘养的董浩,你这下可把我害惨了。”

小头头一头冷汗,走在路上的分局长也是一头冷汗,就这么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办公室里就接了三个电话,一个是北京卫戍司令部的一个小参谋打来的,军衔不高,可是听那话音,好像是替里面的哪个老家伙打的电话,军警虽然不一家,但是里面的大佛爷也不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分局长就能惹得动的;另一个电话是自己的顶头上司打来的电话,这个自己自从开始做警察一来就一直紧跟随着他的脚步的老领导就说了一句话就把电话挂了,那句话就是,“人赶紧放了,好好送出去,出一点事情不要说我没跟你说过。”;如果这两个电话都不算什么的话,那么最后那个电话才是挂在这个刘局心头的一颗随时都会爆炸的炸弹,公安部下辖人事训练局,电话里那个苍老声音传达的意思很明确,要么放人,要么收拾东西滚蛋回去继续去做一个片儿警。

徐硕自然是不知道什么是所谓的卫戍司令部,什么是人事训练局,自然就更不会知道这个只一句话就把全国那么多市县乡镇的副级干部生生全部拉下马又回到起点的权力机关的效力,这里面那些个弯弯绕绕的道道徐硕也不会知道,现在的徐硕心里只想着的一件事情就是自己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把夏墨从北大的校园里劝出来陪自己去干爸干妈家里去吃顿饭。

第九十一章 夜阑珊

不光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顺眼,就连婆婆看儿媳也是越看越顺眼。

刘兰看着坐在饭桌上有些拘谨的夏墨脸上笑成了一朵花,刘兰越是这样,夏墨便觉得越拘谨,纳兰容若看了看自家老太婆脸上的表情,轻轻的咳了一声示意刘兰稍微注意一下自己的情绪,刘兰听到纳兰容若的咳嗽声,自觉自己这样一直盯着人家小姑娘看确实不大好,尴尬的笑了笑,赶紧夹了块鸡腿放到了夏墨的碗里。

徐硕在旁边看到这一幕,撇着嘴看着刘兰道,“干妈,这媳妇还没过门您就开始偏心了,胳膊肘一往外拐,您儿子就记不到心里了吧。”

夏墨夹起一块鱼肉塞到徐硕的嘴里,红着脸低声道,“赶紧吃饭吧。”

刘兰哈哈大笑。

无酒不欢,碰上这样儿子带未来的儿媳妇上门的喜事,纳兰容若自然是要喝上几杯的,喝了酒之后人总是难免的想多说几句话,于是饭吃完之后,纳兰容若看了看徐硕使了个眼色,徐硕便站起身留下夏墨和刘兰在屋里说些家长里短自己陪着老爷子走出了家门。

出了门以后,纳兰容若伸了伸手,徐硕十分上道的把裤兜里的烟掏出来,放到了纳兰容若的手里,纳兰容若点了点头,“不错,你小子现在有长进了,看起来有了媳妇就是不一样,都学会怎么做人了。”

徐硕嘿嘿笑笑没做声。

难得的北京有一个好晚上,天上月色极好,路上人也少,这一老一少便两相无言的沿着门外那条路走了起来。

“阿硕,说说你以后的打算吧。”

徐硕抬起头看了看那轮硕大的明月,半晌之后才怔怔的道,“老爷子,我要是说我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您信么?”

纳兰容若走在徐硕前面,回过头看了徐硕半晌之后,皱着眉头道,“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徐硕愣了愣,他没想到老爷子反应会这么大,从老爷子的话语里可以听出来对自己的这个答案是十分不满意的,徐硕知道自家这个老头子虽然神神秘秘的,总是像蒙着一层雾一样,叫人捉摸不透,但更知道老爷子说这话不过也只是长辈对晚辈的期许高了点,晚辈做不到,长辈心里自然而然生出来的不满,徐硕轻轻咳了一下清了清嗓子,道“老爷子,您也许觉得我这话说的假了点,但是真是实话,我现在真是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纳兰容若拿着手里的烟抽了一口,然后看了看远处楼上昏黄的灯光,心平气和的对徐硕道,“走了也不近了,坐下来歇歇,再往前走,回去就晚了。”

徐硕赶紧弯下身往路沿上吹了吹,把土吹开,纳兰容若十分自然的等徐硕做完这些,这才坐下,然后摆了摆手示意徐硕坐到自己身边,把手里吸到头的烟抽了一口,扔掉之后又点了一根,漫不经心的说道,“阿硕,这世界上有两件事最难,你知道是哪两件么?”

徐硕摇了摇头没说话。

“这世界上最难的两件事,其一是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其二便是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第一件事现如今是不怎么好做到了,咱们中国的做这件事做的最成功的不是那个孔老夫子,而是建国的那位老爷子,短短十年之间,全国上下无论真伪与否,他所说的所想的,都成功的装进了别人的脑袋,而且整整影响了几代人,我自诩这事情做不到,所以便不求你做的到,但是我纳兰容若的儿子,即使做不到第一个世界上最难的事,也要把这世界上第二难的事做好,把别人的钱装进自己的口袋有很多方法,去偷去抢还是让别人心甘情愿的把钱塞到你的口袋,这才是你要考虑的,去偷去抢走用那些不光彩的小手段去做事情,用俗语说就是马无夜草不肥,人无横财不富,但这些东西来的快去的也快,就像是玩政治一样,阴谋永远都是上不得台面的,到了最后还是只有阳谋才能决定输赢,这个世界是为聪明人服务的就像战争一样,只有世界上最聪明的头脑发明武器和撰写文章,才使这种种敌视和残杀更为巧妙,更为经久,阿硕你要做一个聪明人,就算你不是聪明人也要做一个聪明人的领袖。”

纳兰容若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手里的烟也燃掉了长长地一截,纳兰容若弹了弹手里的烟灰,“在这个过程里,你要学会信任某些人,比如李青羊,只要领导者的指引方向是正确的,那么能给未来带来的就是好的发展,其余的人才会毫无顾忌的跟着领导者走,心里充满了信心,虹也是由不同的颜色组成的,但他们组接在一起,就成了一条炫目的彩带。我们的国家如此,你身边的人也是如此,每个人有不同的习惯、哲学和生活方式,你所需要做的就是把这些不一样的色彩组合到一起,变成你手里的虹。我说的这么多不外乎只是想告诉你两件事情,领导者的绝对意志和合作。”

徐硕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纳兰容若叹了口气,“阿硕,我说的这些你懂也罢,不懂也罢,我都希望你能记住,我不希望你这一辈子都只做一个过了河之后只能左腾右挪拼了命的往前冲的卒子,而是希望你能做一个站在山上把棋盘上每个棋子要走的下一步都看得通透的帅。”

徐硕重重的点了点头,纳兰容若把手里的烟头丢掉,拍了拍手,“没想到我老头子会说这么多话,以前认识一个老家伙总是说,人老了,话就多,就算没人听都要自己说给自己听,看起来那老家伙说的没错,这一眨眼就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出来了,我也老了。”

纳兰容若话说完,按着徐硕的肩头站了起来,徐硕看到纳兰容若站了起来,赶紧也站了起来,纳兰容若一脸欣慰的看着眼前那张还是带着些许稚气的脸,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在指了指那间有两个正等着他们回去的女人的屋子,笑道,“通篇结果,我们所要做的也不过就是想让身边的人过得好一点,记住阿硕,在那等着你回家的就是你想要的。”

“放手去做,记住了只要有我在一天你就不会撞得头破血流!”

徐硕看了看这个有些瘦弱的背影,虽然垂垂老矣,但一步一步却像是踏在了自己每一下的心跳上,眼睛微微酸涩,徐硕抹了一把脸,喃喃道,“只要我徐硕还有一口气在,就不往你脸上抹黑。”

那一晚,除了徐硕和纳兰容若谁也不知道这两个吃完饭走出家门说了些知心话的男人说了些什么。

但是只有一点,无关乎什么道义,无关乎凄凉悲壮,今夜之后,只有一个年轻男人在一个老男人的注视下,从夜色里走出,缓步向前。

第九十二章 练摊

走出家门之后,夏墨小鸟依人的挎着徐硕的一只胳膊,把手伸到徐硕面前显摆着,徐硕这时候才看到夏墨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个小小的手链,红色的丝锦织造的红色小绳,绳子中间挂着的是一个憨态可掬的弥勒佛爷,男带观音女带佛,刘兰的心意徐硕也看出来了,尽管这个小佛像的雕工和质地都属上乘,但是徐硕早在这一家人的给予中见怪不怪了,除了小小的惊艳一下并没有太多的表现。

夏墨看到徐硕不动声色,有点小小的不高兴,小嘴撅了撅,然后小心翼翼的转了转手链,然后把头靠在了徐硕的肩膀上,低声道,“阿硕,等以后咱们有孩子了,如果是一个女孩子那么这个就是她的嫁妆,如果是男孩子那这个就是咱们给未来儿媳妇的见面礼。”

徐硕嘿嘿笑了笑,刮了刮夏墨的鼻尖,温声道,“听你的。”

伸过手环在夏墨的肩膀上,徐硕叹了口气。

“小墨,你说如果我自己出去单干的话,何老爷子会同意么?”

夏墨歪过头看了看徐硕脸上的表情,猜到他心中为什么会这样说,毕竟徐硕从开始到现在如果说是哪个给予徐硕最多的,不是纳兰老爷子,不是蔡国声,而是一直盯着徐硕的何老爷子,不管从哪点说,现在都不是徐硕离开何老爷子的最佳时机。

夏墨先是摇了摇头,然后点了点头,“阿硕,你现在如果要出去自己做一些事情的话,何老爷子心里一定会难受,但是如果他知道你自己出去的话,心里也是会高兴的。”

徐硕叹了口气不说话,手把夏墨拥的更紧一点。

果如夏墨所说,真正从徐硕嘴里听到这个准确消息的时候,最高兴的人是何老爷子,最不舍的也是何老爷子,虽然早就猜到总有一天徐硕会把这话说出口,但是当分别真到了眼前,老人的心里总是弥漫着一股悲伤的味道。

何老爷子静静地看着在眼前平静的把这句话说出来的徐硕,不发一言,徐硕看着何老爷子的样子越发觉得悲戚,甚至都想把刚才自己说的话收回来,这一生一世都陪在这个老人身边。

半晌之后,何老爷子摆了摆手,“走吧,孩子长大了总要出去的,阿硕,你要记住,不管你出去之后成什么样子,我这荣宝斋总会给你留一扇门。”

徐硕扑通一声跪倒在何老爷子面前,低声道,“老爷子,您给我的我这辈子都还不清了,等您百年之后,我给您披麻戴孝。”

何老爷子转过身挥了挥手。

徐硕直起身看了看何老爷子的背影,擦了擦眼角,转身走出了荣宝斋。

那一瞬间,已经不知道上一次流泪是什么时候的何老爷子,脸上的沟壑里又盛满了泪水。

古玩这行,想要做大的就去开店,但是本钱大,像徐硕这种穷人就只能去潘家园摆个小摊,准备开始他光辉而短暂的练摊生涯,徐硕准备的练摊和别人的都不大一样,别人都是准备那些小东小西,半真半假的拿出来混着卖,可徐硕心中的练摊却是一天两天的去古玩市场上转个遍,打定了主意要去捡漏。

可这漏哪有那么好捡的,徐硕在这潘家园猫了三四天别说是捡漏了,就连漏的影子都没见过,可徐硕也不着急,还是每天就在这潘家园厮混,时间久了,那些出来真正练摊的小商贩倒是和徐硕熟稔了,都知道潘家园有这么一位小徐,不管风吹雨打,每天都要从头到尾将潘家园捋一个遍。

徐硕在这潘家园里倒也自在,不长不短的又过了一个星期,这一星期时间里徐硕没捡到什么漏,但是却感觉自己在这潘家园里抓住了点什么,应该说是一种古玩行当里的经商规则,哪怕是自己日后开店也必须要学会的几点:和气生财,没事不惹事,出事不怕事;练好刀法,看人下菜,该宰就宰,绝不手软,尤其是看到那种拿出放大镜看你的东西的,刀法就要更狠一点,像那种远远瞟一眼,就拿你最贵的东西的,你就别想着忽悠他了,好好伺候着,报价的时候也实在一点,省得到最后人家把你的招牌给砸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货不在多而在于一定尽量取真,这样口碑才会好,回头熟客才会多一点。

徐硕自感这是比捡漏所学到的更重要的东西,毕竟捡漏只能花上一时,可是像这种经验却是一辈子都受用的。所以徐硕也不着急,运气是给有准备的人准备的,徐硕不相信自己守株待兔还得不到比别人多一点点的运气。

今天跟昨天一样,潘家园还是人来人往,徐硕耐着性子,再在街上溜达着,有的已经看得老熟脸的摊主,看到徐硕也都打个招呼,然后拿出来今天刚弄到的新玩意给徐硕看,看看徐硕有没有什么要买的兴致。

徐硕也不急不躁,一个个的接过看看,不褒不贬,就是微微一笑,心里大约估摸一下,把东西放下后再不咸不淡的说几句题外话然后就走,眼看着这潘家园就要走到尽头,徐硕叹了口气,正要转身离开的时候,突然发现街道尽头远远地还有一个小摊子,摊子里面坐着的是一个年轻人,大概就是十八九岁的模样,手里捧着一本书正在看。

在这潘家园看书,也亏他能看得下去,徐硕心里生出了一点好奇,悄悄地摸过去,蹲到摊子前面,往摊子上看了一眼,抽了一口冷气,今天自己真的要撞大运了。

摊子里面的年轻人听到有人在摆弄自己摊子上的东西就把书合上,往徐硕这边瞥了一眼,淡淡的来了一句,“看上哪个了叫我?”

话说完,年轻人就又拿着书看了起来,徐硕一听年轻人这话就笑了,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有个性的练摊的,徐硕抬起头看了看年轻人手上捧着的书,《国家财富的性质和原因的研究》,徐硕在北大图书馆的时候看到过这本书,是一个叫亚当·斯密的苏格兰人写的,可以说得上是经济学的不朽巨著,像这种大部头的冷门著作,除了那些个准备专心搞这行的一般是没人看的,可看这个年轻人的年纪最多也不过是在念高中的模样,这样的书看得懂么?

不过这都是别人的事情,徐硕也不往心里去,就开始盘算着怎么才能把摊子上自己最相中的这个明洪武缠枝莲纹釉里红玉壶春瓶给淘弄到自己的手里,思索了一会,徐硕决定还是从小处入手,于是笑眯眯的冲那个年轻人问道,“老板,你怎么会看这种书?”

年轻人听到徐硕这话不乐意了,“这书怎么了,难道看书还要看是什么人才能看么?”

徐硕摆了摆手,“我不是这意思,我是说看你的年纪,应该是高中生吧,怎么会想看这种书。”

“我看啥书是我喜好,你安心看你的东西,看上什么知会声,没看上就起来走人,别耽搁我看书。”

年轻人说着话,眼皮子眨都不眨,连正眼都不看徐硕一眼,还是看着自己手里的书,徐硕咬了咬牙,按捺住心里的火气,“你这整个摊子上的东西怎么卖?”

这句话果然比徐硕说出来的所有的话的杀伤力都大,年轻人赶紧把书放到旁边,看着徐硕问道,“你真准备把我这摊位给盘了?”

徐硕点了点头,一脸笑意的看着终于略有了些激动的年轻人,年轻人伸了伸手指算了算,没怎么犹豫,伸出了一个指头,“十万块钱,你只要出到这个数,我就把这摊子上的东西全给你。”

徐硕想了想,准备再压压价,年轻人不乐意了,看着徐硕略有些动容的道,“我要不是想去上学,我他妈闲的来这把我祖宗留给我的东西卖给你。”

少年人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徐硕就想起了在天津时候遇到的那两位骗子,再看摊子上的东西就有那么一点怵意,年轻人看徐硕想走,一把拉住徐硕,“八万块钱,你要了就拿走,不要就算了。”

徐硕想了想,还是拿起摊子上的小东西先看了一遍,然后再看看那个玉壶春瓶,因为刚才那一下,心里有些吃不准,再想想自己口袋也就只有那么千把块钱,就跟年轻人商量道,能不能把东西收拾上,带着东西去荣宝斋一趟。

年轻人原本是有那么一丁点不怎么乐意,可徐硕那一句,就算不买东西,等到了荣宝斋也再给他一千块钱的魅力还是成功的诱惑到了这个年轻人。

第九十三章 大漏

年轻人上了车之后果断的就又开始拿着手里的书看了起来,徐硕看着年轻人专注的样子笑了笑,然后伸过头在年轻人的书上看了两眼,在书的空白一角,徐硕看到了这么一个公式,‘ui(s1*,…s*i1,si*,s*i+1,…,sn*)≥ui(s1*,…s*i1,si,s*i+1,…,sn*)’,在这个公式旁边有一个斜杠指向了空白处,上面是一手,流畅的小楷:虽然这个公式怎么都不像是经济学公式,但是既然诺贝尔经济学奖已经发给了纳什、海萨尼、泽尔腾,那么博弈论就也该算是经济学工具箱中的一员了,再现如今铺天盖地的经济学口水中,如果没有“囚徒困境”和所谓的“博弈”之类的词语,那么洋化似乎就不怎么够,但是纳什均衡在制度分析上确实是最重要的检验方式,一种制度(体制)安排要发生效力,必须就是一种纳什均衡,否则这种制度安排就不合理,但是像类似于的这种问题的检验公式在中国并不见得适用,所以如果真正想要按照经济学所攫取最大利益,最好的乐土还是在西方的资本市场。

徐硕看这一行流畅的行书,抽了一口凉气,如果说刚才对这个年轻人看这个书还有一点的不解的话,那么现在徐硕几乎可以确定,在自己这段时间在夏墨这个北大经济系高材生的熏陶下感觉出来这个年轻人对于资本市场这方面已经不在一个专心研究的大学生之下,甚至可以说这个年轻人已经和浸淫在经济学上有些年份的老家伙不相上下了,而对于他来说最欠缺的便是一点点的资本,和几次失败的经历。

徐硕摇了摇头,把脑海中的这些杂念赶出脑外,深吸了一口气,静静地去想眼下对自己最关键的事情,就是现在正大大咧咧的躺在扯后备厢的那个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玉壶春瓶到底是真是伪。

所谓的釉里红,确切说是一个已经在中国历史上盘亘了许久的产物,从金元开始便已经有了烧造。朱元璋是一个最讲风水的皇帝,建国之后为了“消国气”,占领中原之后,便下令徐达把元大都荡为废墟,国运这种东西总归是有那么一丁点的玄幻成分在里面,元朝式微,所以新朝必须有新气象,这位乞丐皇帝,便下令景德镇的工匠们重新开窑烧造一批国器,不知道是因为战乱还是什么原因,洪武时期的青花烧造的是破破旧旧,怎么看都不怎么美观,反倒是这个洪武釉里红倒是烧造的挺漂亮的。而且这洪武皇帝据说是火德之身,五色尚火,打仗的时候手下将士们的战甲什么的都是红色调为主,这釉里红烧出来之后还挺符合这位的审美于是便作为宫廷御器使用起来。

如果徐硕没有看错的话,那件玉壶春瓶应该是也是宫里御用的东西,洪武的时候在那本《中国陶瓷史》上并没有发现关于景德镇的民窑里面烧造的釉里红器具,可见当初对于釉里红的烧造是有明确的规定的,洪武釉里红只存在官窑一说,没有民窑。

下了车之后,徐硕先进去找何老爷子商量着钱的事情和东西的事情,让那年轻人现在客厅里等着,只见徐硕背着一大包的东西往后院里一放,然后把那件玉壶春瓶拿出来放到何老爷子的眼前,何老爷子没多说话,蹲下身仔细的看了一会抬起头看着徐硕正色问道,“这东西他要多少钱?”

徐硕比了个八的手势。

“八十万?”

何老爷子颤声问。

徐硕摇了摇头,“这一兜子东西八万!我把他的摊子给盘了。”

何老爷子半晌没吭声,手颤抖着抚摸着那件玉壶春瓶,过了一会咽了口唾沫,叹了口气,“你小子的运气真的很好,这东西是真的,釉色肥润,莲瓣间借用的也是不用边线推这种工艺,必定是洪武早期的东西,东西收了吧,是个大漏,绝对的大漏。”

徐硕干笑了两声,伸出的手指搓弄了几下,嬉皮笑脸的看着何老爷子道,“我倒想收,可这钱一时半会拿不出来,还得老爷子您支援一点。”

何老爷子没说二话,径直去了屋里把保险箱弄开,把钱取了出来递给徐硕,“去吧,做完了这件事情,就够你小子自立门户了。”

徐硕没推辞把钱接住,也没跟何老爷子说什么矫情的话,他知道这老爷子是真心实意的对自己好,如果自己不收钱反倒会让老爷子心里不大舒坦,而且现在自己除了冲何老爷子张口之外全北京城也找不到另外一个人能帮自己了。

钱货两清,年轻人还是比较高兴的,年轻人正准备走的时候,徐硕喊住了他,笑道,这时间正是吃饭的点,让年轻人留下吃了饭再走。

年轻人看了看时间,确实是吃饭的点,就没推辞应了下来,这时候何老爷子就有那么一点不乐意了,在这行里,捡了漏的和手里露出来东西的一般都是冤家,能不见的最好就是不见,虽然有东西出手之后不再管买家再出手的价钱,但是人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不自在,难免会生出些怨气,所以最好还是不见的好,可徐硕却要和人家套交情这怎么不让老人家心里犯嘀咕。

徐硕好像一点都不在意这事情,拉着年轻人找了个饭馆就去吃饭,要了几样小菜,徐硕再要了一瓶酒,酒过三巡之后,二人便打开了话匣子,年轻人不大会喝酒,这几杯酒下肚之后,便脸红脖子粗的,把肚子里的事情全倒了出来。

年轻人姓李名三生,今年刚刚十九,自幼就没了老爹,是他娘一个人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的,刚高考完,他娘去校门口找他的时候好巧不巧的出了车祸,事后司机肇事逃逸,眼看就要开学了,李三生以前的时候家境还算不错,老爹也喜欢古玩这行当,这么几年下来家里也积攒了不少东西,他爹死后,他娘为了留个念想,就没把这些东西拿出去卖了,现在李三生是实在没法子了,就只好把家里的这些东西拿出来卖了,算是个学费钱。

说到最后,李三生红了眼眶,端起桌子上的酒一口咽下,厉声道,“等我以后知道是哪个王八犊子做的这件事情,我不扒他三层皮,我就把我的姓给抠了,我不是图那什么赔偿什么的,我就是想看看他的良心到底是被狗吃了还是怎么了,我娘送进医院的时候,医生说了,如果早送来半个小时,我娘就还有救,难道一条人命就那么不值钱么?!”

徐硕听着李三生的醉话,心里也是戚戚然,端起酒杯跟年轻人碰一杯,然后看着年轻人正色道,“如果你听我的,就不要去上学,我给你安排老师,而且等等我可能会开个店,到时候让你来负责经营上的事情,刚好也算是专业对口,你也能练练手。”

李三生一脸茫然的看着徐硕,“你为什么这么帮我?”

徐硕没说话,端起酒杯喝了一口,为什么帮李三生,他自己也说不上来,是因为占了大便宜心里有愧,还是因为那晚上纳兰老爷子跟自己说的话,所以自己想把这个仅仅十九岁就开始研究纳什均衡的年轻人拉到自己麾下,还是仅仅因为这个年轻人不大现实,不大可能实现的梦想。

第九十四章 此间的少年(上)

(收藏掉的心疼啊,删书的朋友解释下原因,我好改进,偶然路过看的朋友点下收藏吧)

徐硕把自己的电话留给了已经几乎醉倒的李三生,自己晃悠着回了荣宝斋,何老爷子大老远就闻到徐硕一身的酒味,皱了皱眉头道“怎么出去一趟还喝上了?”

徐硕擦了擦嘴角,笑嘻嘻的说道,“我给我自己找了个掌柜的。”

何老爷子有点诧异,“你找的哪个帮忙,难不成是刚才那个臭小子。”

徐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中午空着肚子喝酒确实容易醉一点,而且也不是什么好酒,上头的厉害,伸出手拍了拍脑袋,徐硕点了点头,“就是那小子,我感觉他还不错。”

何老爷子重重的把手里的茶杯一顿,“阿硕,你是失心疯了还是怎么了,没见过咱们这一行有哪个会把捡漏人放到店里给自己看店,你就那么相信那小子,人心隔肚皮,做什么事情都要多沉吟几次再做。”

徐硕打了个酒嗝,冲何老爷子嘿嘿笑了笑,“老爷子,您放心,那小子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再不成不是还有您老人家坐镇么,他也不敢使什么花样。“

何老爷子看徐硕坚持,摇了摇头,“随你吧,这事就不再提了,你那个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玉壶春瓶准备怎么办?”

徐硕打了个哈哈,“老爷子,您还没说这玩意到底值多少钱呢,我能说怎么处理。”

何老爷子看了看正放在桌子一角的玉壶春瓶,又叹了口气,”你这小子运气是我见过第二好的,这洪武釉里红原本就少见,更何况是这玉壶春瓶,2006年的时候香港佳士得拍卖行曾经拍卖过一只明初洪武年间的釉里红玉壶春瓶,大概是32厘米这样,被澳门永利度假村主席兼首席执政官史蒂夫以7852万港元约合1013万美元的价格购得,然后无偿捐献给了澳门博物馆,你这个没他那个大,传承无序,而且釉色质地都比那个差一点,所以价钱估计会少点,但是估计也得这个数。”

何老爷子说到这,伸出了一个巴掌在徐硕眼前摆了摆,徐硕倒吸了一口凉气,“5000万?!”

何老爷子一巴掌拍到徐硕的脑袋上,“5000万,做梦的5000万,500万,你小子8万块钱捡了个500万的大漏还不满意,人心不足蛇吞象,静静心吧。”

徐硕挠了挠脑袋,干笑了几声,”老爷子,您说归您说,可是这东西先是也得有人买,它才值这个价钱不是。”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是得有人买才值这个价钱,不过你别想着摆我这等着人来买它,咱们还是得走条别的路子。”

难得何老爷子顺着自己的话说了一句,徐硕本来就是喝多了点酒,说话的时候脑袋也不怎么想,傻愣愣的来了句,“要不咱去潘家园摆摊试试看看有没有人把它买回去。”

何老爷子一听徐硕这话,肺都炸了,又是一巴掌拍在了徐硕的脑袋上,“潘家园,潘家园,你就记得潘家园,那潘家园逛来逛去的有几个能把你这玩意吞下去,喝酒误事,说了多少次了,一次都没听过。”

徐硕心里边那个憋屈劲就别提了,什么说了多少次,这不才第一次么,怎么就变成了无数次,但是这话徐硕也只能在心里想想,说出来是万万不敢的。

“还记得金胖子不?”何老爷子试探性的问道。

徐硕一拍脑袋,笑了,“嘿,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那京畿尚玩会所里面还有我的一匹小白花呢,您老人家要是不说,我都忘了。”

何老爷子一脚踢到了徐硕屁股上,玩物丧志,正经事一点想不到,这些个旁门左道倒是记得真清楚。

徐硕吃痛捂着屁股跳了起来,就行了一大半,再一想自己这次好像说了不少混账话,赶紧做出一副乖宝宝模样,专心的听何老爷子的解释。

“当初不就跟你说过,那金胖子开了一个拍卖行,现在又是春天了,马上就要开始春拍了,咱们把这东西金胖子送去,具体的操作他来做,然后咱们拿钱,不过最多让那金胖子多拿上三成的佣金。”

徐硕点了点头,应了下来,呆了半晌,然后怔怔的道,娘的,以后有机会,咱也开个拍卖行把这钱再赚回来。

何老爷子看着一脸仇富情绪的徐硕笑了笑,这小子现在怎么说也都是个百万富翁了,不过年轻人,总是有点不怎么切实际的理想的好!

金胖子知道了这个消息之后,这种情利双收的事情自然十分乐意的,不过金胖子就提了一个小小的条件就是能不能先把东西拿到京畿尚玩会所让他看看然后再说拍卖的事情,而且还把交易的佣金从百分之十八下调到了百分之十五。

金胖子提的这个条件可以说的上是一点都不过分,一般情况下拍卖公司都是先要卖家将资料准备好提供给拍卖行,然后经过一段咨询时间之后经过公司的鉴定,如果认为有拍卖的价值,才开出一张临时收货单把藏品暂存,金胖子直接将前几道事情省去进入到藏品鉴定这个环节,可以说是给了蔡国声很大的面子。

金胖子拿着玉壶春瓶左看右看之后,笑眯眯的看着何老爷子拱了拱手,“恭喜您又捡了个大漏。”

何老爷子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你说错了,这东西不是我收的,是阿硕这小子收的。”

金胖子听完何老爷子说的这话,看徐硕的眼神便多了几分异样,上上下下左左右右打量了徐硕一遍,金胖子又开口了。

“阿硕,你这个玉壶春瓶准备多少钱卖了?”

金胖子这弥勒佛一般的笑容落到徐硕眼里便像是一个修炼成精的老狐狸模样。

何老爷子心头也是一阵恶寒,拍了拍金胖子的肩膀,“金胖子,你这不是难为小辈么,拿到你这拍卖行拍卖的东西,你看得顺眼了就要自己收了,还要小辈出价钱,你这合规矩么?”

金胖子干笑了几声,冲何老爷子拱了拱手,“得了您吧,您别说我,要是您手里有闲钱早就把这东西自己留下了,还会拿来我这,不过不管怎么说,我还是得恭喜您,您这真是收了个好徒弟。”

徐硕看着这俩老家伙虚与委蛇,也不想多说,看着金胖子笑道,“金老板,我那匹小白花您还留着没?”

金胖子一脸古怪的笑容看了看何老爷子,何老爷子也是哈哈笑了笑,敲了敲徐硕的脑袋,“这金胖子人虽然贪了点,可是在圈里说话还是算话的。”

徐硕不敢再多说话,冲两位老狐狸拱了拱手,自己去了马厩去找小白花耍去了,留下两个老狐狸商量到时候怎么抬价的事情,徐硕信得过何老爷子不会让自己少赚一分钱。

金胖子看徐硕的背影远去之后,看着何老爷子笑道,“您跟我说说,这后生你是怎么收到身边的,我也想去找这么个能把我的衣钵给接下来的年轻人。”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看了眼金胖子,长吁一口气,“阿硕不是我的徒弟。”话说完,何老爷子正色看着金胖子低声道,“老金,你还记得当年京里的那桩公案么?”

金胖子倒吸了一口凉气,“您的意思是那位?!”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没再说话。

金胖子像个戳破了的气球一样瘫成一团,可怜兮兮的看着何老爷子惨声道,:“您要是早点说,我把我家那姑娘嫁给这小子多好!”

第九十五章 此间的少年(下)

何老爷子说出的那句话的杀伤力有多大,徐硕不晓得,但是何老爷子知道这次金胖子是要下血本了,先不说把拍卖品介绍的用纸提了个档次,甚至还从自己家的书房里藏着的几件小东西都拿出来放到了这次拍卖会上,最最重要的是把徐硕的这个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玉壶春瓶的图片做成了封面,当做拍卖会的开幕大戏!

时间过得很快,一个星期之后金胖子的拍卖行如期开拍,因为这次金胖子的重视,本来就是一个规模不算大的拍卖会硬生生的被他宣传的圈里圈外人尽皆知,而且金胖子从书房里搬出来的那几件东西确实还算是比较诱惑人的,这次拍卖会果然成功的请到了几个收藏界的大鳄来助兴。

徐硕进到拍卖场的时候小小的吃了一惊,他虽然有了一点心理准备但怎么都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这事别说徐硕没猜到,就连金胖子都没想到会来这么多人,但是人越多金胖子越高兴,只有人多了才能够把价钱抬起来,而且仅仅是入场费便是一项不菲的收入,所以徐硕看到金胖子的时候,金胖子已经笑得即将要抽筋了。

徐硕掏出烟递给金胖子,金胖子笑眯眯的接住放到嘴里,徐硕赶紧掏出打火机给金胖子点上,然后才自己点了一根,金胖子抽了一口烟眯着眼睛,指了指拍卖场里的人对徐硕说道,“阿硕,你知道为什么那么多人都来这里参加拍卖会么?”

徐硕摇了摇头没吭声。

金胖子拍了拍徐硕的肩膀,俯身到徐硕的耳边道,”这个世界上没有那么多收藏家,只有商人,你现在看到的一切不过是被别人炒起来的,一个东西也许本身上它没有那么多的价值,一个人说它有价值的时候也许你不相信,但是如果千万人都说它好的时候,它即便是坏的也是好的,可是这千万人又哪里会全部都看到这个东西,他们所知道的都是通过各种媒介,只要你给予媒介一定的好处,媒介再去引导下层建筑的视听,所得到的便是现在的这种效果。这里没有收藏家,只有商人!”

徐硕沉默而安静的靠在门口,静静的看着两个戴着白手套的男人把自己的那件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展台上,看着投影仪写着的:1号藏品,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起拍价:320万。徐硕心里不知道怎么回事感觉有些微微苦涩,不知道这么一件东西最后会到了谁的手里,然后又会辗转多少途径再出现在哪里。

“这件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的起拍价是......”拍卖会主持人习惯性的抽了一口凉气,看着下面的人微微一笑,然后才道,“起拍价是三百万!”

拍卖会上的起拍价一般情况下都是要比原本的价格低上一点,以方便于人们加价,而且在某个价位设置出来流拍价格,如果价格没有达到卖家给出的流拍价格时,这件拍卖品便算是流拍了。

投影仪微微的动了一下,把那件玉壶春瓶的投影放的更大,拍卖师低头看了看桌子上放着的小本子上记录的东西抬起头道,“名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起叫价三百万,”拍卖师又重复了一遍“三百万,三百万,四百万,四百万,还加么,四百五十万。”

拍卖师略微有些激动,拿着笔的手伸向了空中,“四百五十万,四百五十万来到了场内中区,五百万,好,来到了场内前区,五百一十万,五百二十万,五百三十万,五百五十万,回到后边,五百五十万你还加么?”

场内人们开始有了一点点的骚动,个别关系好的开始交头接耳,那些接受委托来参加拍卖的开始打电话询问起来,拍卖师也不着急,稍微静默了一下。

后区的一个人伸出了五个手指摆了摆,拍卖师会意,“六百万,回到场内后区,六百万,六百万,六百五十万,谢谢,六百五十万,六百五十万,还有加的么?”

拍卖师顿了一顿,看了下场内静默的人群,“六百五十万,第一次,六百五十万,第二次?”

拍卖师这时候将身子靠在台子上,手里的笔对着下面的人群,拉长了声音道,“六百五十万,”喊出最后一个万字之后拍卖师侧身把手一伸,做出了一个成功的手势,“最后一次。”

拍卖师把手伸向人群中的一位,“恭喜您,六百五十万,40号,谢谢。”

话说完,拍卖师低头往本子上记下了些东西。

徐硕有些发怔,原本估计的五百万的价格,被拍到了六百五十万,然后再加上百分十八的手续费,那位四十号就要支付七百六十七万,这不是个小数字!

金胖子又拍了拍徐硕的肩膀,把徐硕唤了回神,从一旁的桌子上端过来两杯酒,这才笑眯眯的道,“恭喜,又一个新的百万富翁诞生了。”

徐硕点了点头,接过酒杯和金胖子碰了一下,一饮而尽。

“这个世界上最真实的只有商人,因为商人逐利的本性,所以竭尽手段谋取图谋的就是一个利字,所以阿硕,我希望你以后是一个商人,而不是一个收藏家!”

徐硕不知道金胖子今天出于何种原因,和自己说的很多话都是一点都不能够了解的,而且似乎都是不应该和自己说的,从某种程度上说金胖子应该是京都古玩收藏中的一位执小牛耳者,应该是一个很成功的商人,但是商人怎么又会把自己成功的秘诀教给一个即将成为商人的年轻人。

金胖子话说完之后并没有解释心里的这些问题就离开了,拍卖会进行的很快,徐硕一直靠在门口,看着面前的一群人举着个小牌子或者伸出几个指头,金钱在桌子上滚来滚去,然后全部溜进了金胖子那个肥兜兜的肚子里,徐硕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放在嘴上点了,嘴角翘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笑容。

正在抱着一大碗面吸溜吸溜吃着的李三生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李三生一看手机号,赶紧接通,费力的把咽喉的面条咽下,声音有些颤抖的说,“事情都办好了,一切都是按您说的办的。”

电话那边不冷不热的来了一句,“那就好,好好做,撞人的事情我会去查的。”

李三生挂掉电话之后,端起了面前的面碗,也不用筷子,就那么往喉咙里灌去。

拍卖会结束之后,人群就要往外流出的时候,金胖子冲到了台上,拿着麦克风清了清嗓子,等人群安静下来之后,金胖子伸出手指着靠在门口正在抽烟的徐硕大声道,“有请我们京畿尚玩会所的理事,现场最年轻的白手起家的百万富翁,今晚拍卖会首位藏品的卖家徐硕先生上台。”

这时候台下的购买了那个玉壶春瓶的40号的手紧紧地抓着身边的另一只手,指甲深陷手背,一丝血线在手背上蔓延。

终于,全场都看到了那个正靠在门口抽烟的男人,男人脸上满是春风和煦的笑容,冲人群点了点,把心头的一切全压了下去,然后腰杆猛地挺直,伸出双手举到空中拱了拱手往台子上走去。

艳羡、嫉妒、贪婪、景仰、平淡,人世间的百万种思绪在这一刻演绎的淋漓尽致。

我们拥有一切,我们一无所有,我们全都在奔赴天堂!

第九十六章 打脸又见打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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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号的手颤抖了半天,然后终于松开了已经被自己抓破皮的那只手,按着坐的椅子站了起来,快步向前,走到徐硕面前一脸温和的微笑,啪啪的鼓起掌来。

“徐硕兄弟果然见识过人,金老板也是慧眼识英才,我看这京畿尚玩会所以后日子会越来越红火。”

像京畿尚玩会所这种地方,并不是说越红火就越好,他只是限制在一个固定的空间内,在圈内是一种身份的象征,40号所说的越来越红火的意思其实就是在讽刺金胖子什么阿猫阿狗都往会所里拉。

金胖子听了40号这话权当没听懂,只是嘿嘿的笑,再一扭脸看到一个背影往台下大步迈去,金胖子心里大惊,难不成徐硕这小子要在自己这会所里面当众打人还是怎么,金胖子急了,挪动着肥胖的身躯一步一步的往台下挪去,若是真的当着他的面在这京畿尚玩会所里演上一出肉搏战或者口水战,那他这以后算是没人敢来了,金胖子由不得不心悸,只恨自己生的胖了,赶不上徐硕的步子,只能在心里祈求这一幕千千万万可别上演了,哪怕这二位出了门再斗个死去活来也行。

徐硕的步子迈的很小,但是很快,屋内的几个听懂了40号之前话语意思的几个,都饶带兴致的看着这个两个小公鸡,看看他们怎么斗一个头破血流。

40号怔了怔神,他没想到徐硕会就这么直直的走到自己面前,甚至现在在40号的心里都想好了该怎么对付等一下有可能像疾风骤雨一样的击打,他们两个是老冤家了,谁有几斤几两,彼此心里都清楚,他并不惧怕跟这个暴风雨前一脸宁静的男人,反而对等一下很有可能上演的全武行略带兴奋,这可惜这次又让他失望了一次,徐硕脸上一脸灿烂的笑容,结结实实的给了40号一个熊抱,然后抓着他的肩膀笑着道,“你个杨成,把我的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买了不说,现在又在这里埋汰我,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我难堪,不就是上次赛马那点小事么,你用得着记这么久的气。”

金胖子看着这两个人现在有说有笑的如同亲兄弟一般,哪里还有刚才一星半点的火药味,心里这才松了一口气,

没给杨成留下多少的思考空间,徐硕便转过身和其余几个上来搭话的人聊了起来,人有了一个身份终归和没有身份的时候要好的多,不管是大是小,总归有人能感觉你还是个人物,徐硕第一次来这京畿尚玩会所的时候有几个人拿正眼看过他,现在却又有多少人从口袋里掏出名片递给徐硕,所以说不管往上追溯五千年,还是再往下五千年,这件事也不会有多大的改变,门缝里看人的时候,人永远都会是扁的。

终于挤出了人群进了洗手间之后,徐硕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深深地吸了两口气,这才发现自己这一路走来,脸色如同锅底,徐硕掬起了一捧水洒到自己脸上,定了定神,尽力挤出一个微笑,自己已经把钱弄到手里,而且这里是金胖子的地面,金胖子刚让自己做了这个京畿尚玩会所的理事,自己便在这里惹出事情来怎么都说不过去。徐硕按着台子静了一会,喘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卫生间。

徐硕出来的时候会所里的人已经作鸟兽散了,金胖子站的远远地看着徐硕发笑。

徐硕走过去看着金胖子苦笑了一下,“今天您老人家玩的这手真够绝的,一下子就把我推到了台前。”

金胖子走到一旁,拿起一瓶酒给自己倒了一杯,再递给徐硕一杯,金胖子抿了一口酒之后,看着徐硕像一只老狐狸一样笑了,“这就是造势知道么,听老何说你要开店,我这个做长辈的怎么都要送你点见面礼,想来想去也只有送你这个最实惠,只有在圈子里混个脸熟,生意才能慢慢的做起来。”

徐硕点了点头。

金胖子嘿嘿笑了笑,”说到这还真得感谢老杨家这小子,要是没他这出,今天的事情还不会有这么好的效果,你今天做得很好,比我年轻的时候好多了。”

徐硕苦笑道:“您老人家还真能开玩笑,要是您三番五次的被人找霉头,把拳头打出去也要比这憋在心里舒服的多。”

金胖子叹息一声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徐硕的见解。

“当时你要是一耳光甩过去,心头是舒坦了,可是这以后的事情就难办了,老杨家在咱们这圈子里还是有点话语权的,你以后自己做事情,由不得不四面圆滑,顺水推舟,既然是要做商人,就要做得彻底一点,记住没有永远的敌人,也没有永远的朋友,只有永远的利益。”

徐硕翻了个白眼,“那您说说,您在我身上找到了什么利益,才让您这么舍血本谋划了这么多来帮助我?”

金胖子打了个哈哈,一张脸挤成了个弥勒佛模样。

徐硕一副知道你就要是这个表情的鄙视模样。

“七百六十七万。”杨万里坐在书房椅子上,眼睛透过厚厚的近视镜片看着杨成带回来的那个洪武釉里红缠枝莲纹玉壶春瓶,然后看了看正站在他身边低头不语的杨成。

过了半晌杨万里借着手里的拐杖把身子撑起来,杨成想要上前去扶却被杨万里一把推开,“你可真敢出价,你不会动动脑子想想是不是有人在故意抬价!”

杨成一脸委屈的样子,低着头不敢说话。

杨万里顿了顿手里的拐杖,一脸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着杨成,“坐下!”

杨成唯唯诺诺找了个位置坐下,然后老人摘下厚厚的眼镜片,把眼镜扔到旁边的桌子上,揉了揉睛明穴,“我不是生你多花了的那一两百万,而是生你不知道别人设好了圈套你还要往里面钻的气,难道你就没看出来那金胖子是有意要把这个东西的价钱抬上去么,适可而止,见好就收,那老狐狸拼了命的帮一个穷小子,里面的缘故你要多想想,咱们的家业以后还是要你来担着的,还有你今天做的事情,要学会养气,以后在你房间里贴上养气这俩字,我们家是商人,养气功夫一定要学到家!”

杨成抹了一下眼角,默默的点了点头。

杨万里啪的一声又顿了一下拐杖,“哭什么哭,老杨家的种,被别人踩了都是要还回去的,还没有一个像个娘们一样在家里哭哭啼啼的。”

浑然不知已经被杨万里内定好了要让杨成再踩回去的徐硕现在正坐在大排档上吃的是不亦乐乎,浑然没有一点百万富翁的样子,李青羊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给一旁有些怯意的李三生也倒了一杯,徐硕看着二人嘿嘿笑了笑,“三生,我给你三天时间你给我做出来一份关于古玩店的策划书,如果可行就按照你的办。”

李三生点了点头,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笔,把徐硕说的记在了本子上,徐硕端起酒杯小酌一口,然后看了看李三生认认真真记录的样子笑了笑,然后看向李青羊道,“青羊,我知道你路子广,替我打听打听在这北京城开古玩店有什么程序,还有开店后需要注意的事情,主要就是见不得人的那种的。”

李青羊点了点头,没说话,继续吃着菜。

徐硕说完话,自觉十分惬意,夹了一筷子青椒放到嘴里,这老丈人喜欢吃青椒,自己吃辣不行得练啊!

这时候仇天拉了拉徐硕的衣袖,仰着小脸,可怜巴巴的看着徐硕道,“你给青羊叔叔和三生叔叔都找了事情做,那我该做什么?”

徐硕指了指在一旁守候着的小东西,笑道,”你就看着他,然后去何老爷子家里看看书,然后再看看你青羊叔和三生叔是怎么做事的就好了。”

也许等仇天有一天长大,他会比任何热都明白徐硕这群人成功的不易,这何尝就不是一个人一辈子的一笔财富。

第九十七章 公羊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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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硕把所有的事情分配好了之后,总感觉好像少了些什么,夹了块羊肉吃了之后,一拍大腿,自己所有的事情都考虑了,单单却忘记了如果开店的话,最重要的不是店面而是一个好的鉴定师傅,这样才能够在店里留下一点好东西,做老板的自己当然是不能等着生意往门里面送的,开店之后便要各地去转悠转悠,淘弄些东西,所以这个鉴定师傅一定要精挑细选,想了半天徐硕也想不出来合适的人选,索性又给何老爷子挂了一个电话,想来老爷子在这里浸淫这么多年总会认识几个信得过的鉴定师傅,而且自己也无需矫情,老爷子帮自己不是一次两次了,也不在乎再多这么一次。

徐硕绝对想不到何老爷子现在竟然会在纳兰老爷子的家里,当何老爷子看到徐硕的电话的时候,纳兰容若眼角稍微抬了抬,也不怎么说话,何老爷子便把电话接通了,听了徐硕的话便应承了下来。

电话接完之后,何老爷子一脸古怪的看着纳兰容若道,“你到底是看中阿硕这孩子哪点了,怎么就箍着他不放?”

纳兰容若把手里的小茶壶放下,靠在沙发上低声道,:“不是我看中了他,是家里面的那位看中了,既然是她看重的人,我不管怎么说,都得扶持上一把,而且这小子还算对我的脾性。”

何静之摇头苦笑道,“你有没有想过,你所想给予他的并不一定就是他想要的,也许他平平静静的过一辈子,未尝不是一件幸事。”

“要平淡,便是怕失败,怕寂寞,怕不被人理解。可是有时候心里想要做的一些事情,却正是要吃苦,要失败,要寂寞,要不被人理解的。现在的阿硕,即便是你去问他,看他愿不愿意听你的想法,平平淡淡的过一辈子,我告诉你,现在不是人逼事情,而是事情逼人。”

纳兰容若一脸风轻云淡,也不看何静之,就这么淡淡的把话抛了出来。

何静之不知道纳兰容若说这么一通是什么意思,他也不想去知道,但是他还是要一句句记在心里。说实话,在现在何静之的心里,对眼前这位还是尊重多过于敬畏的,能够让这个男人选中的人不能说全国至少在北京还不多,徐硕能让他看重,自然是身上有什么闪光点吸引了他,而徐硕也是他何静之喜欢的为数不多的年轻人,阿硕这孩子算得上是快璞玉,放在自己手里雕琢也算是可惜了,在这个男人手里雕琢自然是最好的,肯定会发光,让人惊艳就要看时间了。不管是这个男人只是因为家里的那位对阿硕青眼有加还是因为一时感触所以大发慈悲,去提携一位小字辈,但是如果这几件事情传出去让那些老家伙知道了,恐怕会让那几个老家伙大跌眼镜。

纳兰容若从口袋里磨出了一根烟点上之后,看着何静之正色道,“我已经没有一个儿子了,所以我这个儿子一定要把当初别人欠我的一样一样拿回来,再把这些年欠的利息一耳光一耳光的还回去。”

何静之从桌子上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点上,又扔到地上踩灭了,抬起头看了看纳兰容若,欲言又止,似乎是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把话咽到了肚子里。

纳兰容若抬眼看了看何静之,“有什么话就说,没话就走吧,小兰快回来了,等她回来闻到屋子里有烟味,再看到你,不高兴。”

何静之把烟从地上又捡了起来,点上抽了一口,然后站起身,正要往门外走的时候,拍了拍纳兰容若的肩膀,“阿硕那孩子说要找一个鉴定师傅,我让老四过来帮他的忙,你看成不?”

纳兰容若放肆的大笑,转过身看了看虽然精神还好,但难免的身形开始消瘦,露出一丝难以掩喻的倦意的何静之,感慨道,“把那群老家伙拉来也行,不过老四的手脚不大干净,你帮我盯着点,如果做出什么事情,就让他乖乖的滚回洛阳。”

何静之点了点头,纳兰容若微笑着说了最后一句,“等老四来了,你给我个信,没事的时候出来聚一下,好久没见你们那群老东西了。”

三天之后接到何老爷子电话的徐硕,屁颠屁颠的跑去了北京火车站,去接何老爷子口中的老四公羊然,徐硕刚到了北京西站就看到广场上围了一大圈人,看着广场中间的那块,徐硕挤到那里看了一眼,再看了看手里的相片终于确认了大概就是现在这个被这几个大汉摁到在地上的公羊然,此时公羊然半边脸被人摁在地上,嘴角青了一块,眼眶也成了熊猫眼,嘴里念叨着,“俺说恁是弄啥类。俺不就是摸了一把,至于把俺弄成这样。”

徐硕再往看旁边看了看,一个妇女正坐在地上捂着脸哭,徐硕叹了口气,心里暗暗骂了句娘,对何老爷子的眼神也暗暗犯起了嘀咕,这就是何老爷子推荐的人,穿的跟个乞丐差不多,脑袋后面扎了个马尾辫,下巴上一把山羊胡子,这哪里像是一个坐堂的古董鉴定师傅,就是一个刚刚从土窝里爬出来的土贼的样子,摁到在地上的公羊然抬起一只眼看着周围的人,这时候看到了徐硕手里拿着的自己的相片,赶紧连滚带爬的就往徐硕那边赶,一伸手抱住了徐硕的腿,“你就是阿硕老板吧,救我啊!”

徐硕深深吸了一口气,把一脚想把他踢开的心思打消了,然后看着周围一脸兴师问罪的看着自己的人群,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钱夹,抽出五百块钱递给了还在地上撒泼的妇女,“演技不错,钱给你,擦擦眼睛,赶紧走吧。”

女人接过钱,冲那几个大汉使了个眼色,拿着钱赶紧就溜走了,公羊然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冲那几个人的背影,呸的一声吐了口痰,徐硕叹了口气,看着神神叨叨的公羊然,给他拍了拍地上的土,然后有些疑惑的问道,“你真是鉴定师傅?”

“不识货!”公羊然的金鱼眼这时候鼓得更圆了,伸出一只手抠了下牙缝,然后随手弹了弹,龇了龇牙花,拍了拍徐硕的肩膀,“走吧,带我回去你就知道,我这洛川第一眼是不是真到了。”

徐硕一阵恶心,也不好表露出来,只是拍了拍肩膀,然后道,“成,等回去就看看你眼力是不是真的像你说的那么神。”

“我跟你说,我人怎么样是一回事,眼力劲儿怎么样是一回事,老何头把我从洛阳勾搭到这我本来一辈子都不敢再来的皇城里,不是让我来给你们脸上抹黑的,放心,遇到事情咱拖不了后腿,你要是还是信不过老子,老子现在就在去买张火车票再滚回洛阳。”

“先吃早饭。”徐硕嘿嘿笑了笑。

公羊然原本就是个粗糙人,徐硕一说吃饭,他便把刚才的事情七七八八的忘了,但是心里难免的仍然有那么一点别扭,看徐硕的时候总感觉有点不怎么顺眼。

吃晚饭,二人便杀往荣宝斋,两个老人在一起说话,徐硕去泡茶,公羊然看徐硕走远了,这才把早上的事情添油加醋的给何静之说了一遍,最后还带上了句总结,“我看这个年轻人不咋地!”

何静之拍了怕公羊然的肩膀淡淡的说,“你以为是我把你请来这里的,不是我,是那位爷,这位就是那位爷的干儿子。”

公羊然伸出一只手啪啪拍了拍自己的脸,赶紧站起身,一脸谄媚的往徐硕那边跑去,一边跑嘴里一边喊道,“老板,这活让小的干就行,您歇着!”

第九十八章 断了足的鸟

众人拾柴火焰高,人多力量大也没什么说的,三天之后在李三生把那份策划书交到自己手里之后,李青羊也回来了。

自从公羊然来了之后徐硕便发现自己这小窝不够住了,于是和夏墨商量了一下,就又在旁边租了个对门的屋子用来让李青羊、李三生他们四个人住,门挨着倒也挺近,来往也方便。

趁着夏墨没搬过来住,徐硕兜里也还有些钱,这四个半男人一条狗没事便聚一聚,小日子过的也是逍遥自在,李青羊回来之后,徐硕便在门口下面的大排档里摆上一桌给这几个人接风洗尘。

三杯酒下肚,李青羊便赶紧跟徐硕说这潘家园那条街上的情况,“潘家园那边有规模的古玩店有三十个,而且里面很有些隐晦的东西,我在那边打听的这几天用的是跑街的说法,才打听出来一点消息,潘家园里最大的一家店的名字叫古今堂,早些年间古今堂的声音也不怎么样,但是去年这古今堂换了老板,这种情况一下子就改变了。古今堂的老板不知道使的什么法子拉来了许多客源,将整条街上的常客拉走了一大半,并且在潘家园放出话来,愿意高价收购各店的压箱底的古董,其余的店铺都没了客源,留着东西也卖不出去,不少店铺花大价钱收来的货就积压在了手头上,最后只能以比成本价稍微高出来的一点价格转让给古今堂,于是现在潘家园就出现了一个十分奇怪的现象,古今堂一家独大,占有了潘家园大概百分之七十的市场,其余的二十九家店分享这其余的百分之三十,现在那二十九家的店的老板也接受了现在的局面,要么就是收上来的好东西卖给熟客,或者直接加点价钱转让给古今堂,毕竟他们都是做生意的,如果手里只是东西,而没有流通的资金根本就是行不通的。”

“那你的意思就是古今堂在暗中捣鬼,造成了垄断,在潘家园形成了寡头的统治,但是私人垄断很少是完全的垄断,更难以长期的存在下去,或者说私人垄断通常不能忽视潜在的竞争,这就意味着一个暂时性的垄断获得了一种总是保障其地位的权利,也就是一种差不多一定要被利用的权利,但是垄断的形成常常是规模大成本低以外种种因素的结果。它通过互相串通的协定而形成并为公开的政策所促进。当这些协定失效和当这些政策扭转过来时,竞争的条件是能够恢复的。所以只要我们能够将市场的失常性扭转过来,那么最后我们就可以打破现在的局面,从而使我们的店铺从中获得足够的利益。”

一桌子人傻愣愣的看着正在高谈阔论的李三生,公羊然手里的筷子甚至定在了放花生米的盘子里,眼珠子一转不转的看着李三生,虽然听得很专注,但是却是一头雾水。

如果这是一个其它行业的垄断还好一点,但是这是古玩行业的垄断,资金被占用的确对于本钱小的商家来说,是一个致命的软肋,但是像这三十家,只要是能够在潘家园开起店的,多多少少手里还是有点本钱,几百万的身家的应该常见,即使是上千万的应该也会有,在这样的基数下,每家店不说是几十万的东西,就算是上百万的东西也可以屯在手里一些,所以出现现在的情况一定不会是像李青羊所说的纯粹是市场的调节。

但是徐硕并不想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太多,挥了挥筷子,“好啦,咱不说那些事情了,赶紧吃饭,吃完了再好好想个主意。”

不得不说公羊然肚子里还是有些料的,徐硕说完之后,大家一边吃饭,公羊然一边吃一边讲了一些自己年轻时候当土夫子的勾当,八十年代怎么下乡淘货时遇到的一些趣事。当然虽然公羊然嘴上说话,但是手上的功夫并没有减慢,也不计较桌子上有些什么,只要是能下咽的,一律通杀,大有气吞万里如虎的架势,公羊然是典型的吃着碗里的看着锅里的人,自己面前的东西扫荡一光之后,便去收拾小仇天面前的残局,仇天小嘴一撇想装装可怜,可是这位爷哪里会吃这一套,全当是什么都没有看见,尽情的享受着。

在仇天心里,这位公羊兄顿时被判了死刑,将他划入了完完全全的坏人行列,本来刚才在听公羊然讲故事的时候仇天对他抱有的一丝好感在这时荡然无存,仇天看无法打动公羊然的心肠便扭头往徐硕那看了看,徐硕轻轻咳了两声,公羊然本来不想理徐硕的,可再一想何静之今天跟自己说的话,顿时收了筷子讪讪的笑了笑,徐硕端起自己面前没怎么动过的菜放到了公羊然的面前。

公羊然抽了一下鼻子,再抬头看徐硕时便多了几分温情。

吃完饭回去之后,徐硕先让小仇天睡了,然后去了这四个人的屋子里,四个男人坐在客厅里,不大会功夫客厅里便烟云缭绕,飘飘然若仙境,徐硕清了清嗓子,看着公羊然道,“你是老前辈,遇到这种事,你感觉应该怎么办好?”

公羊然本来想直接说让那位出手直接就辟邪易,但是一想何静之的话音里好像这徐硕并不知道关于纳兰容若的事情,便果断闭了嘴,自己用心去琢磨到底这个事情该怎么办,过了一会公羊然才开口道,“实在不行的话,咱们前期就先在那百分之三十中分一杯羹,然后再想怎么去处理剩下的百分之七十,对了阿硕,你现在有多少本钱?”

徐硕抠抠指头算了算,去去应该保底的五十万留着,然后比了个六的手势,“六百万!”

公羊然拍了拍手,“这不就结了,就这么点钱,咱们就只能做个小买卖,想做大的还差得远呢,现在就不用去想那古今堂的事情,咱们还是想想怎么在那百分之三十里分润一点。”

“虽然是这样想,但是人无杀人意,虎有伤人心,那古今堂不招惹咱们便罢,如若是他怕咱来他这一杯羹的话,咱们如何是好,需知道,做一样的生意,总是对手越少越好,而且咱们也保不准那其余的二十九家会有点什么想法。”

“那咱们和那其余的几家联合起来,共同搏上一搏怎么样?”

李三生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一边是不大可信的陌生人,如果你下过象棋的话就应该知道闷宫这个词,如果我们计划好的东西,做到了最后才发现原来自己身边的人全部都是别人的人,而我们把他们安插在了最贴近自己的地方,只要倒戈一击,我们的资本根本就是没有任何出路。”

“那为什么还要做?”仇天在旁边怯生生的问了一句,“叔叔你现在赚的钱也够花了,咱们平平淡淡的活下去不好么?”

“我停不下来了。”

徐硕摸了摸仇天的小脑袋,温声道。

昨天再去接公羊然之前何老爷子给自己说的话犹在耳边,我怕吃苦,怕失败,怕寂寞,怕被人不理解,可是有时候心里真真切切想要做的事情大多却是要吃苦,要失败,要寂寞,要不被人理解的。

这世上有一种鸟,他的一生只能够飞翔,飞累了就在风中睡觉,这种鸟一辈子才会落地一次,那次就是死亡来临的时刻。

第九十九章 合纵连横

公羊然从徐硕扔在桌子上的烟盒里摸出来一根烟,点上,良久之后吐出一点点云气,看着徐硕笑道,“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先秦的时候那几个鬼谷子几个学生在列国之间做的事情?”

“合纵连横!”

徐硕笑了,笑得很开心,合纵就是合纵就是南北纵列的国家联合起来,共同对付强国,阻止齐、秦两国兼并弱国;连横就是秦或齐拉拢一些国家,共同进攻另外一些国家。这是由苏秦、张仪、公孙衍这三人一把心血研究出来的东西,在《韩非子?忠孝篇》有语“纵成必霸,横成必王。”

如果就像当时的那些个小国一般做个墙头之草在忠国间飘摇未尝不是一个保全自身的主意,徐硕摸了摸下巴,斜着眼看了看正蹲在桌子旁嘴里乐滋滋叼着烟头抽的正欢的男人知道自己终归还是看低了他几分。

徐硕愣了一愣,没再问关于这边的事情,反倒问了一句题外话,“公羊,说说你以前的日子吧。”

公羊然狠狠地抽着烟,斜着眼瞟了一眼徐硕,笑了笑。

公羊然。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像流氓的文化人,也就是流窜的山羊,这山草吃完,就奔那山,不过也好他还懂些青乌堪舆之术,年轻的时候在洛阳,倒也是一呼百应,一群人眼巴巴的望着他但愿他能找一个肥一点的墓穴,这样九死一生出来了,就能发点财,事情干顺手了,自然自己对古玩这行也就了解了点,看看古玩还是能说出来个一二三的,有幸有生之年能够遇到那个男人,走南闯北倒也遇到不少趣事,跟各地的地下巨擘喝过酒干过架,跟省部级的大员称过兄道过弟,十年之前的事情发生后,树倒猢狲散,公羊然便赶紧溜回了洛阳老家,重新恢复了以前的扮相,在家里喝喝小酒调戏调戏村里的寡妇,三十年浮沉给自己留下个称呼:公羊花。

但是公羊然不想在徐硕面前把这几年的酸甜苦辣全倒出来,只是笑了几声,打个哈哈便敷衍过去,公羊然随手扔掉烟头。道:“开店的时候,不要管面子什么的,把你能请到的人全给请来,平时扑下来的路子就是要用到刀刃上的,该露出来让那几个人看看就要露出来让他们看看,放的久了刀子生锈了,就再也不是刀子了。”

徐硕欲言又止。公羊然叹息道,“估摸着你应该在这里也不会认识太多的人,跟老何和老蔡说说,再找找老金,这三个人这几年应该也混下了点路子,我再去看看还有没有记得我这个老家伙的人,到时候咱们热热闹闹的开个庆典。”

徐硕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公羊然伸了个懒腰,摸了摸地上小东西的脑袋,“要不咱就先睡,明天起来精神好了就去准备这事情?”

徐硕把手里的烟头摁熄在了烟灰缸里也伸了个懒腰点了点头,就自己走出了房间。

凌晨三点的时候徐硕终于把店的名字想好了,在纸上刷刷写下博古这两个大字,然后得意的笑了笑,伸了个懒腰,从抽屉里抽出来一个小小的本子,点上一根烟,把自己心里所记得的所有的名字全部都写上,然后用笔把他们全部圈画一遍,记得烂熟于心之后,才小心翼翼的放回抽屉里,再在心里默念几遍,就赶紧去卫生间冲了个温水澡,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四点左右,徐硕赶紧钻进被窝眯上一两个小时。

早上九点到达荣宝斋,把店里的东西打扫一遍之后,何老爷子才到,把给店起的名字拿给何老爷子让他帮忙找人做个匾额,再和何老爷子商量了下开店需要准备的东西,徐硕便不敢再停留,道个别赶紧出门上了出租车。

十点多一点,办公室玻璃外面的人看到刘局接了一个电话,之后挂了电话的刘局眉开眼笑,心情大好,前几天一直在眉间缠绕的黑气也一扫而空,而且看着自己这几人的时候也是有说有笑,态度和之前直接来了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屋子里的人都心里生奇,唯有刘局自己心里才清楚自己这几天心里一直结着的那个大疙瘩总算是跟着这个电话尘埃落地,和下属交待了几句下午和中午要注意的事情之后刘局便留下一屋子跌下的眼镜,兴冲冲的出了门。

下午两点的时候徐硕稍带点醉意出现在了京畿尚玩会所,徐硕跟金胖子交代了一下等开业的时候帮自己把这会所里的常客拉去几个,等金胖子答应,再寒暄几句之后徐硕便坐着金胖子的车,去了潘家园那边去看看铺面,在顺带着去给那些个店面示个好。

四点的时候徐硕和金胖子选好了铺面,交了半年的租金之后,金胖子带着徐硕把整条街的古玩店拜访了个遍。毕竟徐硕在这一方面还是个雏儿,何老爷子的资源都在琉璃厂那一块,至于蔡老师就是个教书匠,做这种事情还是金胖子这个彻头彻尾的商人做的顺手,一路上打了几个哈哈,说了几声到时候多多照顾,在金胖子的穿针引线下,这一行倒还算得上顺利,徐硕也没碰上什么大的钉子。

六点的时候,二人出现到了古今堂的店门前,之后便携着古今堂名义上的老板开车去了有个酒家,徐硕还是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吃饭,看着身边的金胖子和古今堂的老板都是一脸平淡的模样,徐硕也是装出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到最后甚至还给酒店的大厨提了几个建议,把以前古方的宫廷菜式的菜谱补全了一个,临到要走的时候有个酒家的老板自然上来敬了一圈酒,轮到徐硕的时候老板更是小心翼翼的伺候着,暗地里把徐硕喜欢的口味都给记下来,留着以后他来的时候让大厨拿出十二分的本事来满足,不过这有个酒家的老板并不知道徐硕脸上是一脸很乐意接受而且很乐意再来一次的表情,心里面已经骂了这个老板多少次黑心奸商了。不过徐硕脸上这个表情还是成功的迷惑了古今堂老板,毕竟和陌生人一顿饭花上了大四位数连眉头都不眨的年轻人还是不多见的,这样一来,古今堂的老板看徐硕的时候变多了点小小的意外,便又跟徐硕多说了几句话。

临到出了酒店的时候这个古今堂的老板看到了更令他惊讶的一点,肥硕的金胖子竟然屁颠屁颠的跑去给徐硕开了车门之后自己才赶紧坐到驾驶位上,而且看那架势,金胖子很乐意给这位开门,而且徐硕好像也很习惯于这件事情。

车上路之后,金胖子看了看后座上脸色有点泛红的徐硕笑道,“怎么还不习惯这种饭局?”

徐硕摸了摸额头,点了点头,对他来说即便是山珍海味,即便是刚才桌子上摆着的豆捞如何美味,但是遇到这种捎带沉闷,而且臭长的不能表现出一点放肆的饭局感到由衷的恶心,而且桌子上的人说来说去都是那么几句没有营养的话,这对于习惯了和何老爷子蔡国声一起吃饭时无拘无束的徐硕简直是无比的煎熬。

徐硕不说话,金胖子嘿嘿笑了笑,“慢慢熬吧,再过段时间你就不习惯也习惯了,甚至有可能以后去吃饭的话不拘束了甚至就会不习惯。”

徐硕没接腔,狠狠地叼起了一根烟。

吐出一口气后,徐硕看着前面的金胖子诚心的说了句,“今天谢谢您了,金伯。”

金胖子嘿嘿笑了笑,只要能把老大哥的儿子招待好了,这比干什么都有劲!

第一百章 不得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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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硕选中的店铺前身本也就是一个古玩店,原本徐硕打算就将就着用算了,但是一起来看店面怎么样的金胖子坚决不同意,执意要重新装修,说是新店新气象,只有把以前的格局全部给破了,才能把前面留下的破败气息给一扫而光,徐硕感觉也有道理,就同意了,金胖子便高高兴兴的的把负责京畿尚玩会所的装修人员请了过来让他们帮忙把店面装潢起来。

等店里的内部构造全部拆除之后,徐硕大体看的出来这种装修风格应该是和荣宝斋的有点相像,徐硕对于这点倒没有什么异议,反正是在荣宝斋混的熟了,按照那个样子建起来的话,自己要找什么东西也方便一点,徐硕看了看也没自己什么插手的地方,就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倒是一同前来的夏墨倒是兴致盎然的看起了施工图纸,时不时的再和负责装修的工头嘀咕两句,徐硕看着夏墨认真的样子,托着下巴看了起来,等夏墨终于把东西安排好,觉得可以歇口气和徐硕说说话的时候,走到徐硕旁边刚坐下,徐硕便探过头来在夏墨耳边低声说,“你知不知道你刚才的样子真的很有老板娘的范儿。”

“这本来就是自己的店,我以后还要靠它养我吃饭呢,怎么敢不上点心?”

徐硕用劲的点了点头,手却不老实起来,偷偷的伸到夏墨的腰上捏了一把,夏墨的脸蛋一下子变的通红,伸出一只手捉住了徐硕的手,压低了声音道,“这里人多!”

徐硕嘿嘿笑了笑,“那要不咱们找个人少的地方去?”

夏墨站起身跺了跺脚,脸一扭,嘀咕道,“无耻!”

“小墨,咱们回家吧,现在家里没人。”

夏墨哼了一声,跺了跺脚,看了看周围的工人总感觉别人再看自己的眼神有那么一点异样,恨不得在地上找个地缝先把徐硕塞进去然后自己再跳下去。

在店里呆了一会,工具的声音吵闹的人心里难受,徐硕便领着夏墨出了店门,出去再在这潘家园的市场上逛逛,重温一下二人当时的感觉,物非人是和物是人非并没有多大的差别,不大会功夫夏墨便心生倦意,徐硕看夏墨不怎么有兴致,便在路边找了个小茶馆二人去喝点茶说说话。

要了一壶狮峰的龙井,夏墨尝了尝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这不是真的西湖龙井。

徐硕看了看价钱,五十块钱一杯,心里便觉得有些憋屈,正要招呼店里的过来说一下,夏墨按住了徐硕准备伸出来的胳膊,摇了摇头示意徐硕不要理会他们,“这样的价钱买到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好的,等有机会到了明前那会儿咱们去杭州一趟,去狮峰山下胡公庙前的那十八棵御茶树那里摘点真的狮峰龙井喝。”

徐硕点了点头便不再说话。

不过这家的茶虽然不怎么样,但是小吃做的倒还算精致,也颇对二人的口味。

夏墨摩挲着手腕上带着的那个翡翠弥勒,道:“阿硕,为什么潘家园这里的古玩店会倒闭呢,按常理说不是开张吃三年的,怎么好好地这老板就不干了,你没打听打听是因为前面的老板是因为什么原因不干的?”

徐硕点了点头,这件事情他还真打听过,这个老板不是因为资金周转不开,而是把店开在这里之后被古今堂挤得实在是没有生意,而且这前面的老板和古今堂的老板脾气不怎么对付,导致客源全无,每个月白白的往里面掏房租,后来索性就回了老家,不在这潘家园吃这碗看的着吃不着的饭了。

夏墨听了这话皱了皱眉头,“那这样的话,如果你在这里开店的话不就等于是在夹缝里面赚钱么,那生意能好到哪里去,为什么不去琉璃厂那边,偏要选择在这潘家园和古今堂对着干。”

徐硕苦笑了一声,他何尝没有想过这件事情,可是却还是来了这潘家园,一方面来说现在的潘家园人流量和交易量要比琉璃厂那片高上许多,另外一个原因就是他实在不想和何老爷子的荣宝斋唱对台戏,同行是冤家,自己去了那里,何老爷子必然要把生意往自己这边推,也许这在何老爷子眼里不算什么,可在同行眼里那又算什么,而且徐硕实在是不想再麻烦何老爷子。

夏墨看了看徐硕眼角的神情,大致猜了个七七八八,低声道,“你的心思我也知道,一方面你是不想和何老爷子在一条街上影响了他做生意,所以便把自己硬生生的推到了这潘家园,在那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想来何老爷子和你背后都不会怎么舒服,你怕何老爷子在圈里难做人。另一方面也多少寻思着自己怎么说都应该是自己亲手打拼出来点东西握在手里才算踏实,靠别人帮助不怎么光彩,毕竟这仅仅才是一个百十平米的地儿,也是你现在花了心血最多的地方,你也不想别人来指手划脚,你想看看就凭自己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徐硕抽了根烟,那张因为最近想事情太多,皱眉头太多,眼角竟然出现了一点点皱纹,狠狠地吸了一口,徐硕弹了弹烟灰,“你是我媳妇,我不骗你,我就想看看自己能走到哪一步才能让你家里心甘情愿的把他们的宝贝女儿交到我的手上,虽说是心急吃不了热豆腐,即便是现在你家里也多多少少同意了点,但是我还是想让他们不是那么不甘心不情愿的把你交到我手上,我只有自己一个人单干了才能多弄点钱,在外人面前才能把腰杆挺起来一点。”

夏墨笑了。笑的极妩媚,恰似身后那副泼墨的牡丹花一般,霎时间整个茶馆里灵动了起来,徐硕擦了擦嘴角,真想现在就趴到自己媳妇脸上咬上一口。

这时候徐硕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徐硕拿起电话看了看电话号码皱了皱眉头,站起身走到窗台旁,接通电话的刹那脸上已经是满脸的笑容,笑哈哈的来了句,“您怎么想起我来了?”

电话那边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徐硕哈哈笑的声音更大了,过了一会徐硕好像应了什么事情。

徐硕挂了电话,转过身之后徐硕一脸黑气,夏墨也不问是哪个的电话,给徐硕面前的茶杯里又续了点水,徐硕略带歉意的看了看夏墨,道,“古今堂的老板请吃饭,看来今天就不能陪你了,要不你和我一起去?”

夏墨摇了摇头,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示意徐硕自己去便好了,徐硕叹了口气,憋了半晌从肚子里憋出来一句,“老子最烦和他们这些鸟人吃饭,墨迹墨迹说上大半天,却是一点东西都没说出来,吃到肚子里的不是菜,都是气。”

夏墨捂着嘴看着眼前这个像是生气的小孩子一般的年轻老板嘿嘿笑了笑,站起身走到徐硕身前,握着徐硕脖颈上的领带稍微扯紧了点,温声道,“出去应酬,总要打扮的漂亮一点,要不然别人说我这媳妇做的不怎么称职。”

徐硕看了看身上的穿着打扮,恶狠狠地来了一句,“谁要是敢说我媳妇不称职,我扒了他的皮!”

“耍嘴皮子功夫有长进了!”夏墨佯装嗔怒道。

弯下身把徐硕肩膀上的浮尘拍了拍,再把衬衣的领子动动,夏墨仔仔细细的打量了徐硕一番,笑道,“好了,你该出发了!”

第一百零一章 饭局(上)

徐硕很难想象在酒桌上两个原本就像是冤家对头一样的声音人能够把酒言欢,徐硕心里甚至在想是不是这个时候这几个人是不是和自己一样表面上觥筹交错称兄道弟,但是心里已经问候过彼此的长辈无数次了,不过再怎么难受徐硕现在也只能还是得陪着笑脸小心翼翼的说话,不过这顿饭总归是不用自己掏钱,这点还是让徐硕心里比较满意的。

徐硕搞不清楚现在人的品味,在他骨子里还是感觉像以前的老北京人的活法那才算是真正的活法,不是熬鹰遛狗,不是觥筹交错,就是那么一只水烟,一壶普洱,一卷旧书,在那废纸堆静静坐上半宿,任凭四合院里蛐蛐儿在院子的角落里蹦跶,时不时的在青苔堆里在吱吱叫上两声那就更舒坦了,只有像那样的安稳而又稍带这那么一点慵懒,就像是冬日里下午四五点的太阳一样,暖融融不刺眼,晒在身上舒坦。

长安街双子座大厦蘭.北京,静僻,徐硕不怎么习惯里面微带些昏暗的灯光,随说这边从不缺什么小美女大美女,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个个把的现在当红的一线女明星,但是徐硕对这事情不怎么在意,吃饭么就是吃饭,环境固然重要但是最重要的是饭还是要往肚子里吃的,味道好才是重要的,不过还好的是这兰会所的菜肴还是很能拿的出手的,以传统川菜为主,辅以南派粤菜、谭氏官府菜以及法国大餐、意大利菜西餐等,也算得上时博采诸家所长,独具特色,徐硕吃着倒还顺口,也不怎么说话,就是专心致志的对付着桌子上的菜。

古今堂的老板叫柳夏卓,柳夏卓不是古今堂的真正老板,这一点只要是行里的人大多心里都有个数,但是不管怎么说,别人不说你总不好自己凑上去问个清楚,而且不管怎么说这柳夏卓能够让现如今的古今堂做到如今的规模,绝对也是出了不少心力的,而且柳夏卓作为明面上的老板,各种明面上的事情还是要他去处理的,所以柳夏卓这两年过得也算滋润,至少在门外停着的那辆288万宝马760li还是很能说明一点问题的,可见幕后的大老板对柳夏卓这两年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原本柳夏卓是不打算再请徐硕吃顿饭的,可是当天看到金胖子的恭顺劲之后,柳夏卓总感觉这年轻人有点古怪,说不准就是哪个家族雪藏多年的公子哥儿红三代红四代的想来这古玩行里转悠转悠,自己即便是不怎么怕这事,但是总是多个心眼的好,以免以后生意上的什么往来一不小心得罪了人,明地里倒不怕,就怕背后偷偷的给自己下暗绊子那就是麻烦事。不顾这种事情说难也难,说简单也就简单,不过就是在酒桌上多聊几次,再一起找点乐子就得了,如果真是公子哥的话像这样的小打小闹,多半也是背着家里自己弄着玩的,玩不了多久便要换的,自己何苦得罪,抱着这样的想法,柳夏卓便找了潘家园其余两家店的老板沈文和齐毅成过来作陪,这两个人和古今堂的生意往来还是比较多的,柳夏卓这么一说,三人一拍即合,择日不如撞日的趁着吃饭的时候就把徐硕喊了过来。

除了柳夏卓,徐硕和其余二人都换了名片,徐硕的名片是金胖子帮他印的,上面很简单,只有四个字,博古,徐硕。这两个人有了柳夏卓之前说的话在耳边都是小心翼翼的双手接过然后放进名片夹,一张薄薄的小纸片,有时候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不过像这一张纸看的不是质地而是上面印的那个名字的分量。

这样的场面只有男人气氛当然是打不开的,柳夏卓特意从北影那边找来了两个姿色和身材都很说的过去的女孩儿过来陪酒,男人么三十到四十五岁左右的时候正是把一生继续的东西显露出来的时候,明显的可以看出来,沈文和齐毅成已经很熟悉这种场面了,玩牌玩游戏,逗女孩子开心都是手到擒来,再加上二人本身的资本也都还很说的过去,所以不大会功夫,这两个刚刚出入社会的小女孩便被灌下了不少酒,柳夏卓端着酒杯默默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偶然的一瞬间看到沈文的手从那个坐在他身边的女孩子的腰身上摸去,柳夏卓无意识的撇了撇嘴,再转过头看了看徐硕,徐硕一直对这一切不闻不问,而且就算是那两个小妞过去跟她搭讪,徐硕也只是浅尝辄止的说上几句,便告一段落,只是用心的尝着盘子里的菜,杯子里的酒,这样一来柳夏卓反倒对这个年轻人更好奇了点,不过也不说话,只是偷偷的看着这个年轻人在做什么事情。

徐硕吃了一会菜,从桌子上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然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发了一条短信。然后就靠在椅子上吁了一口气,好像感觉到了什么,往柳夏卓这边无意识的扫了一眼,柳夏卓浅浅一笑,徐硕也报之一笑,这时候沈文对旁边的拍了拍旁边女孩子的肩膀,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喝了一口,放下之后从桌子上拿起红酒瓶指着背后标签上的Appellation+Bord+Contr?lée笑道,看到没,喝葡萄酒得看这个,有了这个才算是拉菲。咱们国家的人好多人只知道拉菲,却不知道拉菲的全称是chateauLafiteRothschild,更别提知道罗斯柴尔德(拉菲)集团除了拥有拉菲酒庄外,还在法国、葡萄牙、智利、阿根廷等地收购了多家酒庄。如位于波亚克村的1855年列级四等庄杜哈米隆庄。这些酒庄由于都属于罗斯柴尔德(拉菲)集团,因此其产品正标及胶帽上都有集团的五根箭标记(脱胎于罗斯柴尔德家族族徽,象征罗斯柴尔德家族创始人的五个儿子团结一致。族徽中五根箭的交汇处是一个拳头,下方还有3个拉丁词:团结、正直,勤勉)。但这些产品只能算是集团产品,而不能称为拉菲酒庄产品。这和咱们的五粮液的产品类似,只有正标有“五粮液”三个字的才能叫五粮液,而只有五粮液厂徽的产品只能叫五粮液工厂出品的系列酒。”

柳夏卓听到最后轻轻的鼓了鼓掌,徐硕笑着摇了摇头,沈文明显的是喝高了点,一双微红的眼睛瞪着徐硕道,“徐老板,你有什么见解么?”

徐硕摇了摇头,我是真不知道这东西有这么多的讲究,我就是一喝牛栏山的俗人,哪里会知道什么红酒的规矩。

柳夏卓手伸到空中打了个响指,服务员赶快走了过来,温声问道,先生需要什么?

柳夏卓指了指酒柜上的二锅头,示意服务员拿过来一瓶。

酒开封以后,柳夏卓先给徐硕满上一杯,然后再给自己倒上一杯,看了看接着醉意正在大肆轻薄的沈文,低声对徐硕笑道,“其实我也就是一个天生爱喝二锅头的俗人。”

徐硕没说话,只是眯着眼睛往沈文那边看,心里在替那个放任咸猪手在自己身上揩油的女孩儿不值,柳夏卓伸手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兄弟在想什么呢?

徐硕摇了摇头,没说话和柳夏卓干了一杯。

人只有先自己尊重自己,然后才能要求别人也尊重自己。

地一百零二章 饭局(下)

之后一直是柳夏卓在说,徐硕在听,不吱声,只是微笑颔首。

柳夏卓谈元青花,谈红木家具,谈茶叶,甚至还谈到了女人,徐硕都是成功的担任了一个最佳的听众,不说话,偶尔的几句话,也能成功的勾起柳夏卓再继续说下去的意图,柳夏卓是一个全才,至少在玩乐这方面是一个全才,无论哪个点,总能让他说出来一点特别的意思,甚至有的方面说出来的话,并不比那些在其中浸淫许久的老家伙们差多少,徐硕没想过自己也像柳夏卓那样能够去试着把所有的东西全部装进脑袋里,做一个博闻强记的说客,现在这个世界有太多博闻强记的人才,再多一个或者再少一个都没有太大的必要,很多人在看这看那的时候,却忘了这个世界上最有钱的那几个人,差不多都是搞垄断的,哪怕你只是把中国老百姓每天不知道扔到下水道里多少的一次性筷子垄断了,那么明年的福布斯榜上必定会有你的名字,甚至你会是第一位。

兰.北京的氛围确实不错,音乐放的也好听,在布满塔克作品的喧闹中,朴实的英式雪茄和红酒地窖则是默默地站在一旁,也许在这种地方食欲的感觉远没有视觉感官欲望来的强烈一点,拼贴和混搭是当季的流行,像小孩子永远好奇当你推开下一扇门的时候你会看到什么,6000平方米的空间就像是一个有一个扑朔迷离的迷宫,徐硕捏着酒杯看这远处高高挂起的水晶吊灯,偶然间瞥了一眼身边正在作陪的那两个女孩儿,竟然在女孩儿的眼角捕捉到了一点点的迷惘,徐硕端起酒杯抿了一口酒,在想这个女孩儿是不是在心底也藏着一个令旁观者唏嘘或者落泪的故事,柳夏卓期间又喊了几次服务员加了几次酒,没再要二锅头,终归还是点了点洋玩意,威士忌,伏特加,都是烈性酒,但是不论别人说这杯酒里面有多少温和的芳香,徐硕喝着总没有第一次时候拿来的那瓶牛栏山喝着舒服,徐硕不怎么舒服,可是这酒的变化却让身边的另外两个人傻了眼,从1600多的拉菲,到ereginkaVdoka,这是一种怎么样的跨越,徐硕对着就是个门外汉,可是这两个整日里混迹花丛的老油田却是最清楚不过。

柳夏卓陪徐硕喝了几杯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向徐硕抱了一下歉,然后捂着听筒走了出去,接完电话之后,柳夏卓把刚才在酒桌上自己问徐硕要过来的名片从口袋里掏出来看了看,博古两个硕大的黑体篆书略略的在夜色不怎么看得清楚,好像洇散在这夜色里,走到自己车边再仔仔细细看了看手里的名片,寥寥四个字,清爽简洁。

斜靠在自己那辆宝马760li旁,柳夏卓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狠狠地吸了一口,柳夏卓喜欢玩,所以他情愿给别人当傀儡,所以换来了现在所拥有的这些个东西,和那个年轻人聊得越多,柳夏卓便越有一种不能把对方抓在手心的感觉,他也要坦白承认的是他喜欢喝徐硕聊天,不只是因为自己感觉他的身份有那么点特殊想弄清楚,而是他喜欢这个年轻人在听自己说话时候的专注,柳夏卓不得不承认的是很少有人会认真的听自己说话,傀儡终归是傀儡,不管穿的再光鲜,座驾多好,但终究都是个傀儡,所以难免的有些时候便会有人不把自己当回事,就像现在在屋子里还喝着酒的那两个人,柳夏卓相信只要现在自己幕后的那个人说一句古今堂不再留自己,那两个人就会马上翻脸不认人,但是柳夏卓感觉徐硕不会那样,甚至柳夏卓还有一种幻想如果自己真的到了那时候徐硕甚至会拍拍自己的肩膀坐下,陪自己喝上两杯说上一些知心的话儿,不光是男人对女人有一个第一眼的感官,男人对男人也有这么一种感觉,柳夏卓手里的烟没抽多久,便成了一个燃尽了的烟头,柳夏卓感觉到指尖传来一阵灼热,一看,赶紧把手上的烟头远远地抛开,苦笑了一声,脑海里还是那个年轻人的笑脸,他观察过,从那两个北影的女孩子坐下开始,从刚开始的时候徐硕打量了这两个女孩儿脸庞几眼之后便再没有多看过一眼,甚至对这两个女孩不惧寒冷穿出来的清凉装下露出的春色,都视若无睹,这不应该是一个年级只不过二十几岁的年轻人该有的表现。

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是什么样的,柳夏卓敲了敲车顶篷,嘿嘿笑了笑,自己二十多岁的时候如果没记错的话自己那时候还正对着电脑看着某国大战片,然后恨不得钻到女生裙子下面看个究竟吧。

不是取向有问题,就是这厮极有自制力。

柳夏卓手又从口袋里掏出名片看了看,苦笑了两声,难道就真的像这个名片上印的这么简单,就单单只是一个古玩店的老板?

柳夏卓出去之后,徐硕甚至有点想念这个刚才一直喋喋不休的男人,旁边的这两位只差没有一头栽死这女人怀里了,徐硕一个人自斟自饮怎么都不舒服,不大会功夫,那瓶伏特加便见了底,徐硕双颊上微微起了一陀醺红,揉了揉有点发烫的腮帮,再抬起头时,徐硕看到柳夏卓已经,坐在了自己的身边,柳夏卓试探的问道,“要不,再开一瓶?”

徐硕摇了摇头,这么多已经难受了,再喝的话肯定是要吐的,柳夏卓看了看对面那俩货,轻轻的清了清嗓子,这才把色魂已经飞到九天之外的二人呼唤了回来,柳夏卓指了指身边的徐硕笑道,“我和徐老板先走,你们继续玩,账记在我的账上就行。”

话说完,便和徐硕走了出去,出去之后徐硕深深的吸了一口夜里还是稍带着些冰凉而且不是那么清新的空气,转过身看着柳夏卓笑道,“估计要麻烦柳老板送我一趟了。”

柳夏卓打了个哈哈,这本来就是他已经决定了的事情,要不然他出来那么早图的是个什么。

一路之上也没遇到什么红灯,柳夏卓的车技也着实不错,虽然喝了一点酒,但车子还是开的四平八稳的,不急不缓,坐着叫人踏实,徐硕靠在靠枕上闭上了眼睛,等到了潘家园那边的时候,柳夏卓把车子停住,从后视镜里看了看正靠在靠枕上眯着眼睛的徐硕,伸过头去,温声道,“徐老板,潘家园到了。”

徐硕小伸了一下懒腰,揉了揉眼睛,嘿嘿一笑,也不急着下车,而是从口袋摸出两根烟抛给柳夏卓一根,抽了一口后,摇下车窗,手伸到外面弹了弹烟灰,徐硕看了看前面并没有点烟,而是拿着烟在鼻子下低低嗅着的柳夏卓,扭了扭屁股,让自己在座椅上坐的更舒服一点,徐硕笑眯眯的说了一句:

“柳老板,有没有兴趣自己一个人单干?!”

柳夏卓的手一抖,正放在鼻子下的烟差点掉了下来,定了定神,柳夏卓转过头,脸上也是一脸的笑,“徐老板说笑了,我不是一直就是自己一个人在干么?”

徐硕没说话,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然后手伸到外面弹了弹烟灰,拉开车门走了下车。

柳夏卓看着徐硕越走越远的背影,终于把徐硕给自己的那根烟放到了嘴里,啪嗒一声点上,头靠在靠枕上,重重的抽了一口气。

第一百零三章 洗手作羹汤

揉了揉太阳穴,徐硕才感觉头上的痛楚稍微好了一点。

徐硕扭头看了看,那辆宝马已经开了出去,徐硕赶紧溜到旁边的小巷里再不掩饰胸口的那种烦闷,扶着墙弯腰吐了起来,这时候突然一双手在徐硕的背上轻轻的敲击起来,徐硕从口袋里抽出一张纸擦了擦嘴角,这才回过头看着身后皱着眉头的李青羊笑了笑。

从小到大都是一个人孤独存活,寂寥一人的李青羊在遇到徐硕之后,竟然就那么的沉寂下去,甚至连身上原本存在的光芒都全部黯淡了下去,生活甚至平静的翻不起一丝涟漪,昔日的青狼到今日竟然变成了一个真如绵羊一般的私人保镖,不知道李青羊心里是否真的就那么心甘情愿,不过这日子如何总归还是得问自己,就像曳尾于涂中的乌龟一样,李青羊脸上至少看起来比以前还是多了那么一点温情。

“你说,柳夏卓怎么样?”徐硕转过身问李青羊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件事。

“交朋友,比那两个人靠谱一点,但是做生意的话,不好说,这个人懒散惯了,遇到苦楚的时候,只怕就想要往后退,一个做了那么久傀儡的男人,不管怎么说,心里的那点锐气估计早就被磨得精光了,不过你要是想试探一下的话,还是可以的,他今天晚上的态度还是能说出来一点事情,至于今天晚上其他的那两个人想都不用想,钱色第一,只要有人拿出比你给予的更多的利益,估计他们马上就会回头狠狠的咬你一口,毕竟能左右人心的,不是武力,不是思想,而是利益。”

“柳夏卓那边可以先放着,慢慢来,一步一步不着急,至于另外两个就当作短期操作的跳板好了,他们需要利益咱们也需要利益,只要不冲突还是能做出来点什么事情的,怎么说蚊子肉不也是肉么,现在的咱们,大蚊子撕条腿差不多就能把咱们的胃口填满,想想刚来的时候,我不是千把块钱的工资拿着,只为了买上一碗饭吃。”徐硕摸了摸下巴上面已经刮过几次之后略微有些扎手的胡茬,徐硕似乎是想琢磨出来一点老狐狸们的想法,却着实是想不出来,只好苦笑一声,作罢。

“阿硕,那个苏苏好像对你有点意思。”李青羊笑眯眯的来了这么一句,徐硕抬起眼看了看李青羊怎么都想不到李青羊会来上这么一句。一定是公羊然那货搞得事情,要不是那个风骚的老东西,刻板严谨的李青羊怎么会如此这般。

至于苏苏便是刚才在酒桌上自己看到的那个眉眼间还有那么一点迷惘的女孩儿,长得倒挺可人儿,徐硕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我不干那事,对不起我媳妇儿,再说了我还没有一点朱唇万人尝后自己再尝尝的习惯,那套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东西,咱搞不来。”

李青羊笑了笑没吭声。

“上次我让你查古今堂的时候顺带着让你查的杨家的事情,你帮我查了么?”

“杨家是一个世传的收藏家族,好像从清朝的时候便有了他们这么一家,从苏杭那边开始,家里也出过几个博学鸿儒的进士什么的,不过像这样的家族经过抗战解放战争,在经过后来的十年,差不多进出的气都被砍了个干净,家族辈以前留下的东西要么全被毁了,要么就是折价补偿给了国家,家里的旁枝散叶早就没了什么能耐,成了小老百姓,不过这杨成的爷爷杨万里是长房的一支,应该是当初藏下了点什么东西,文.革之后十年一直没动静,直到八十年代以后突然就冒出来,这二十年间在北京城也是闯出了不少的名堂,这杨家的老爷子年纪虽然大了,但是眼神仍然是好的出奇,几乎就没收过什么赝品,传说这老爷子每天都要喝上几杯蛇胆酒,所以才能保持眼睛清明,而且杨家身边好像还有那么一个潜伏的也是当年间世家的后人,据说是北京城里民间的最高手,用的最好的便是一手咏春。”说到最后的那个可能就不存在完全是拉出来唬人的潜伏在杨家的那位,李青羊的眼睛还是不自觉的亮了起来。

徐硕摆了摆手,示意不想这些了,两个人就那么静默的沿着小巷往前走着,徐硕走了一会,捡了个石阶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烟抛给李青羊一根,自己点了一根。

“青羊,最近这段时间累着你了,就这么跑来跑去,吃饭喝酒,虽然胸口这块不怎么舒服,但是心口这块却是舒服了不少。”

李青羊抽了一口烟,点了点头,正色道,“累到不算怎么累,只不过就是感觉我们人太少,做什么事情还是不太顺手。”

徐硕把身子靠在墙壁上,抽了一口烟,喃喃自语道,”有道理,咱们现在还是人手少,做起事情来,效果会低了好多,必须再补充点新鲜的血液,运作起来才能够更顺畅,咱们还缺去和个人沟通的公关人物,还缺一个懂拍卖行里规矩的人,还好咱们现在这庙还小,若是过上几年,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真的不好说了,人都有私心,等尝到了甜头想自己干的时候,咱们这队伍就算是废了。”

徐硕说着,李青羊听着,李青羊过了半晌来了一句,“我不走!”

徐硕歪过头看着李青羊笑了笑,“我就没想过你会走。”

转过手把手里的烟蒂扔掉,徐硕叹了口气,站起身拍了拍李青羊的肩膀,叹道,“走,回家。”

走到小区楼下的时候,徐硕看着李青羊突然幽幽的来了一句,“青羊,你说人要是当了那么些年的傀儡心里面会多些什么,少些什么?”

李青羊有些惊愕徐硕又提到这个问题,徐硕苦笑了一声,摆了摆手,转身自己走上了楼。

十年的傀儡,这人的心里要攒下多少的怨气!

李青羊看了看徐硕的背影,突然想到了一个一直忘记了说的事情,赶紧张开嘴冲徐硕喊到,“阿硕,我出来的时候看到你家的灯亮着。”

徐硕略带些疑惑的回头看了看李青羊,然后好像突然明白了些什么,撒脚丫子就往楼上跑去。

推开门,徐硕就看到桌子上摆着一个用盖子盖着的碗,徐硕掀开一看,看到碗里是一碗熬得稀烂的皮蛋瘦肉粥,徐硕拍了拍脑袋,自己未来的老丈人说媳妇有吃夜宵的习惯,让自己没事的时候学着点做点什么,可是自己却忘得一干二净,徐硕赶紧到厨房拿了一把汤匙,小心翼翼的端着碗,就进了卧室。

把粥放到旁边的桌子上,徐硕爬到床上,对着夏墨的脸轻轻啄了一下,夏墨睁开眼睛,就看到徐硕又往自己这边袭来的双唇,伸出一只手堵住徐硕的嘴,指着旁边的粥碗道,“喝粥,刷牙,洗脸,洗脚。”

徐硕从床上滚了下来,端起碗,也不管热冷,稀溜溜的喝了个干净,然后跑到卫生间里刷了个牙,洗了洗脸,在一溜烟的钻进了卧室。

于是此间,春色无边!

第一百零四章 人生何处不匆匆

(感谢叶子将近两千字的长评,感谢彼岸的长评(手机上能码出来这么多字,不容易),感谢雪姐,不多说,我努力,什么都不求,对得起你们就行)

徐硕他们住的小区楼下有一家不错的小饭馆,老板是东北人,东北菜做的地道,但最和他们胃口的就是,这里的东西不但分量给的足,而且做菜用的料也都是好东西,不像某些地方那样用什么地沟油来滥竽充数,所以最近一段时间,徐硕他们这一群懒人的饭菜便大多数都在这边解决。

在吃喝方面徐硕一向不亏待手下的这几个人,能吃好的就吃好的,徐硕感觉人只有吃的好,吃得饱,才能够有力气把交代下去的事情办好,这事情就像是那个不怎么受好评的电影里的那句“跟着你有肉吃”一样简单。

徐硕夹了一块酸菜五花肉放到仇天的碗里,仇天端着碗往嘴里扒了扒饭,李三生这时候端着一盆小鸡炖蘑菇过来了,蘑菇是山蘑菇,鸡是市场上买来的小母鸡,闻着就喷香,徐硕等李三生把盆放下,筷子赶紧伸到盆里夹起了一个鸡翅放到仇天的碗里,温声道,“我们家里那边有个说法,说这鸡翅是鸡巧舌,人吃了会越来越聪明。”

徐硕再伸出筷子的时候不出他所料的盆子里留给自己的果然仅剩下了几块蘑菇,公羊然面前的小碟子里放的小山一样,徐硕叹了口气,夹了块蘑菇吃了,李三生便在一旁聊起了现在的时事,不知怎么地二人就又聊回了古董这一行,看起来李三生这小子为了这事也出了不少心力,至少是恶补了一阵子古玩的销售知识,徐硕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偶尔附和一下,说到后面,李三生感慨的说道,“现在搞古玩没有前二十年前十年那时候那么好了,现在是全民收藏,我看那书上说的八十年代的时候大批的人下乡捡漏,把偌大个中国扫了一个遍,那时候的价钱真叫便宜,现在倒好,满街都是赝品,那几年拼了命弄东西的现在都混出来了,可怜的就是现在刚刚进来的藏友,被人牵着鼻子走,手里留着一大堆假东西,别说赚钱,根本就是血本无归,现在玩这行说得好听叫全民收藏,说得难听点,就是全民受坑。”

“不能这么说,还是眼光问题,归根结底问题还是出在人自己本身。”

徐硕淡淡的说了一句,然后夹了口菜放到嘴里慢慢的嚼了嚼,这才缓缓道,“不是说没有真东西,而是他们没有看到真东西,中国这么大,五千年的时间掐头掐尾,只取中间三千年留下来的东西便海了去了,说到底还是得看自己的本事,只有自己看得准,手拿的稳,自然还是能赚的,我记得在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一开始就抱着赚钱的想法去做某件事情,那么到了最后必定是要赔钱的,做事之前还是得多揣摩,最后再下手,没有百分之百的把握,仅仅想着怎么才能用小头撬动大头,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便宜的事情么?”

李三生听出徐硕这话里有些不以为然,挠了挠头,道:“是这理,可是这话说着容易,做着难啊,什么事情都是建立在一个基数上的,超出了这个限制,所能拿到的就是小数点后面的千分之几甚至是万分之几,如果一直保持在这样的比例,这种行业是不可能得到长期的发展的,而且在于政府法令这方面对于文物出口的限制也是一个阻碍,而且现在对于这个行业的法制交易都存在一种莫名的弊端,如果没有长线的调控,要么就成为富人博弈的地盘,要么就成为一个资本的游戏。”

徐硕点了点头,但是表情并不见得有多认可李三生的话,就像金胖子说的一样,古玩这一行原本就是属于艺术品交易的一个分支,而艺术品的价值其实是不能用价格去衡量的,所以在商人的眼中,这是一个风险与利润并存的投资项目,所以必须拿出一个准确的数字来衡量他的长期效益或者短期效益,而且现在古玩的价格,贵重的动辄上百万,上千万,本来就是一个资本的游戏,普通老百姓哪里能拿出来这些钱,所以这本就是一个资本的游戏,筹码在桌子上流动,你想拥有一样东西,那么就必须要拿出所相对应数字的筹码,哪怕这个数字在你心里并不怎么合理。

徐硕端起桌子上的米饭往嘴里扒了几口,然后放下碗,看着李三生叹了口气,道,“下午的时候我给金胖子打个电话,你先去他的拍卖行看看具体的操作,刚好这几天店面还在装修,东西也准备的不怎么齐,你到那边多看少说,不懂得就问金胖子,他会跟你说的。”

李三生看了看徐硕没吭声,低下头开始吃饭,徐硕笑了,“你不要以为我是把你往外挤,咱们刚开始需要学的地方多着呢,以后能做大了,做强了,这方面的事情还是需要你去做的,早晚都要了解的,你现在多了解一分,以后就能多出一分力。”

李三生用劲的点了点,不再说话,公羊然看了看徐硕,把正在嘴里撕咬着的鸡腿放到面前的盘子里,道,“说吧,你准备让我去干啥?”

徐硕嘿嘿笑了笑,“你要去这条街上摸摸底,你面生,等会儿从何老爷子那捡两件东西去试探试探看看现在潘家园的水到底能有多深,扎个猛子进去的话会不会真的被淹死。”

一个征服潘家园的计划便在这一间小小的餐厅里面打下了初稿。

与此同时一个在家里看着报纸花边的老家伙,放下报纸走到了窗户边,伸开了双手像是想好好地拥抱一下这个世界,过了半晌,如同喃喃自语一般的说道,“有目的的编排原本就是一种假象,阿硕,你了解的越肤浅、越粗糙,世界就表现得越有价值、越确切、越美、越有意义,但是等你体察的越深入,那么你的估价下降的就会越厉害,直到最后你会发现这一切简直就是毫无意义的,创造这个世界的是我们,等你认识到这一点,你就会认识到你以前所做的所遇到的本质上就是虚幻假想的结果,只是等你到了那时候会怎么看我,会说我是一只在幕后推动只为了一己私利的黑手,还是还会叫我一声爸!”

人都走了之后,徐硕看了看空空荡荡的桌子,然后摸了摸旁边小仇天的脑袋,笑了笑,小仇天没说话,伸手握住了徐硕的手,轻轻摇了摇,“叔,我真想赶紧长大。”

徐硕嘿嘿笑了,敲了敲仇天的脑袋,“哪有那么好的事,好好过你的日子,没事多看看书,叔不打算送你去学校念书,你就自己好好看书,想看什么,想学什么就就告诉叔,叔找人教你,慢慢长,慢慢来,等你长大了不恨叔亏待了你就行了。”

仇天摇了摇头,“我一辈子都不恨叔,叔把我带回来的时候我就想好了,这辈子就算是当牛当马,都要跟着叔。”

地上的小东西把公羊然扔给他的鸡肉吃了个精光,然后抬起头看着徐硕汪汪的叫了两声。

徐硕拍了拍脑袋,牵着仇天的手站了起来,照着地上的小东西轻轻踢了一脚,“走,咱去咱的店里看看,看看这新店的新气象到底怎么样。”

说到最后,最要命最要拼心力的还是自己,真善、高尚、灵魂的伟大,这些都来自必不可少的富有。因为财富的给予不是为了有所获取,也不是以其善良自诩,只因为慷慨挥霍是真善的特性,个人的富有是慷慨的前提,所以徐硕不仇富,而且想让自己的财富涨的越来越快,只有这样,做起事情来才会方便许多,才能把自己以前许多想到的但是不能做到的事情做到做好。

这个世界终归是要留给那些有准备,有想法,肯想肯做的人的。

第一百零五章 此心安处是吾乡

金胖子是尽了心想把这件事情做好的,所以徐硕再站在古玩店前的时候,一脸的震撼,店门是用小回文的雕饰,都是沉重厚实的胡桃细木,再一抬头,是“博古”二字的招牌,朱红砂漆制,酸枝木料,整匾漆底下部施白布底,周边漆刻八宝飘带图纹、共四印、左上印:怡斋、左下圆印:平安是福、右上印:多五之印,右下印盈。

徐硕定住了步子,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步向前走去,不管如何今日的徐硕再不是当初沿街乞讨的小花子,再不是在荣宝斋里的小伙计,也不是留恋在燕京大学图书馆的学生,现在的他走到哪里,身上穿的都是夏墨为他准备的一套不算寒碜的行头,就算对自己现在拥有的这些再心虚,脑壳里再没有东西,屋子里怎么空,他都得八风不动的把这扇门轻轻的推开。

屋子里地面上都是铺的水磨青砖,缝隙严紧,刀插不进,再往前看是一个黑色的柜台,半人多高,再往左走两步,就看到了夏墨说的鱼缸,屋顶已经被改造了,用的是透明的玻璃砖,这时候的阳光顺着玻璃砖溜溜的滑下,滑到了那个青石鱼缸里,鱼缸里种了几朵小小的睡莲花,田田的莲叶下是几尾捕食的小青鱼,甚至还有一只小小的憨态可掬的乌龟,懒洋洋的伸出头吐出了一长串的气泡顺着水面啪啦啦的飞了出来,鱼缸再往里便是一个依墙而立的暗青灰色货架,货架正对着的是一张纯粹用青石块刻出来的石桌摆在中间,锋芒尽露,石桌旁边便是四把古朴的太师椅。

徐硕看到这一切的第一想法就是等以后自己要买房子的话就按着这个来一个,夏墨的背影就在徐硕的心中一闪而过,徐硕心中便泛起了一种稍带着些甜蜜的苦涩,重重的握了握手掌,徐硕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太师椅处一屁股坐下,手往额头上擦了一下,一手的冷汗,徐硕摊开手掌看了看那,嘿嘿笑了笑,仇天看了看徐硕,摸了摸小脑瓜,没想懂为什么他叔会流这么多汗,不过小孩子的好奇心总是很重的,仇天转了几圈,便抛开了小东西,自顾自的找了根长长地细棍子,去给青石鱼缸里的小乌龟搔痒痒,小东西看仇天不理他,便跑到仇天的脚前,一张嘴咬住了仇天的裤脚,摇了摇,仇天低头看了看小东西,嘿嘿笑了笑,弯下腰把小东西抱起来放到鱼缸上面,让它看着鱼缸里的小乌龟,小东西哪里见过这种东西,扯着嗓子汪汪的叫了几嗓子,原本伸着头的小乌龟听到这狗吠,赶紧的把头缩进了甲壳,仇天看到乌龟头一伸一伸的,捂着嘴嘿嘿笑了起来。

徐硕看着玩的正欢的一人二狗挑了挑眉毛,然后头靠在太师椅上,头往上看去,装了玻璃砖的屋顶透光性并不是怎么好,甚至有那么一点灰暗,徐硕眯着眼睛把屋子里的一切再看了一遍,然后盯着柜台后面的椅子愣住了神,这几步之遥,便恍若他来到此间的人生一般,一步一晃,却还好从来没有栽倒过,而那个椅子旁边的那堵墙之后等着他的又是什么,留给自己的下一刻永远不能知道是会向右还是向左,抑或说,这扇墙永远都穿不过去。

徐硕想了一会觉得头闷,便往下缩了缩身子,微眯着眼睛,脚翘到那个青石桌子上,一只手轻轻的敲击着太师椅的扶手,耳边只是淡淡的童孩笑声和奶声奶气的狗吠声,徐硕沉默了一会,像是梦呓一般的低声道,“仇天,想不想家?”

仇天略带些迷惘的看着徐硕,家这个概念在仇天的心里已经开始十分模糊了,在他关于家的记忆里只剩下了简单的关于山洞里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仇天无意识的摇了摇头,咬着小嘴唇脆生生的说,“这里就是我家,我不想家。”

徐硕叹了口气,“你不想家,我倒是想家了,家啊家,那家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回去,也不知道到时候我会不会乐意回去。”

仇天看着徐硕,突然觉得这个靠在椅子上的叔叔身上满是一种说不出来的味道,就好像是马上要走出葬龙墟时,自己心里的那种感觉,仇天放下小东西,跑到徐硕的身边,头靠在徐硕的腿上,低声说,“叔叔在哪,哪里便是仇天的家,仇天在哪,哪里就有叔叔的家,叔叔不想家,要是还想家,就当这里就是家。”

徐硕苦笑了几声,摸了摸怀里毛茸茸的小脑袋,叹了口气,“算了,和你这个小屁孩能说出来点什么,还是自己放在心里想想就算了。”

就在这时候,门口处传来了一声,“阿硕,我看你还没有一个你嘴里的小屁孩想的对。”

徐硕听到声音,赶紧把仇天扶起来,然后腿从石桌上收了回来,站起身子看着站在门口的何老爷子,略微弓了弓身子,温声道,“老爷子您怎么来了?”

何老爷子哼了一声,“怎么这里难道不怎么欢迎我这个老家伙还是怎么?”

徐硕慌忙走过去,挽住了何老爷子的一只胳膊,笑道,“怎么会不欢迎,怎么敢不欢迎,我把不得您老能来。”

何老爷子斜斜的看了徐硕一眼,略带些满意的点了点头,“这才像句人话么。”

徐硕一声苦笑,何老爷子走到鱼缸旁边看了看,更加满意的点了点头,略带些试探的问道,“这是夏墨的闺女布置的吧?”

徐硕点了点头,何老爷子手扶着鱼缸嘿嘿笑道,“就知道你没有这本事想出来这些东西。”

徐硕不再说话,屋子里空空荡荡的也没多少能看的,何老爷子便走到石桌旁找了个太师椅坐下,也学着徐硕刚才的样子把腿翘到了石桌上,满意的叹息一声,回过头看着徐硕,道,“这店也开了,准备怎么办,是让公羊然来照看着还是?”

“开始的这段时间还是我自己先在这几天混个脸熟,然后再让然叔和李三生看着店,我出去转转。”

何老爷子轻轻的哦了一声,然后十分认真的看着徐硕道,“阿硕,这刚开门的时候态度一定要好,说话的时候就得讲点艺术,就像你对夏墨不能随便说”不“字一样,但有时候你并不是那么想答应她,所以当你说不的时候,你就得把“不”字说得像“是”字一样悦耳,另外的一个办法就是你不说,但是想办法让他们说“不”字,你得耐心,而且不能怕麻烦。”

徐硕赞同的点了点头,何老爷子轻轻吁了一口气,然后眼睛从带着的老花镜下斜斜的看着徐硕的脸仔仔细细的看着,徐硕揉了揉脸,再摊开手看了看手上没有一点脏东西,这才问道,“老爷子怎么了,是我脸上有些什么脏东西还是?”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不是,我就是想看看你小子是不是恢复了记忆。”

徐硕一听这话,头马上摇的跟拨浪鼓一样,“没有,哪有那么好的事。”

何老爷子皱了皱眉头,“那你怎么说家啊什么的,我以为你想起来了?”

“不是想起来了,就是突然想想,感觉也不知道那边的那个家到底怎么样,心里难免的有点难受。”

何老爷子的腿照着和和自己一样坐在对面的徐硕轻轻踢了踢,徐硕抬起头看着何老爷子,何老爷子笑道,“我跟你讲个故事吧。”

徐硕点了点头。

“传闻当年苏东坡去广东的时候,一天去摘杨梅吃,然后山上一个人就挖苦他说,一大把年纪了,连家都回不了,苏东坡不怒不急的念了两句诗,我感觉送你挺合适的。”

何老爷子成功的卖了个关子,咽了口唾沫,这才接着道,“试问岭南好不好,此心安处是吾乡!”

有爱的,有情的,有温暖的地方,不管是在冰天雪地的南北极,还是在炎炎冒火的撒哈拉,都是家,无所谓环境,心安便好。

第一百零六章 醉笑狂吟气最粗(上)

(封面以后不会再更换,勿念)

“说正经的阿硕,你准备明天收多少红包?”

徐硕听到何老爷子这话,有点奇怪,睁开眼睛看了看一脸风轻云淡的何老爷子有点震惊,“怎么,难道这开店还有人会来送红包?”

何老爷子叹了口气,伸出一只手指,冲着徐硕点了点,“这就是人情世故,懂么,开张是个吉庆的事,以后和你在一条街上做生意的,还要你能有个容人之心,再加上那些亲朋古旧的都要过来捧个场不是,来了总不能空着手过来,免不了的要拿个红包过来。这就是个交情,听过以前上海青帮大亨杜月笙的话没,‘钱财用得完,交情花不光,所以别人存钱,我存交情,存钱再多不过金山银海,交情用起来好比天地难量’,所以你明天就做好收红包的准备,别到时侯傻了眼。”

内心震惊的徐硕很想找一杯酒喝,他第一次知道这里面还有这种道道,这就像是一张只吃不吐的招财猫啊。

何老爷子白了一眼,一脸贪财模样的徐硕道,“先别高兴的太早,人情就是有去有往才叫人情,不是说你只收不出那么简单,不过第一天的时候生意还是会不错的,估计不少人会过来捧场的,多多少少也能赚一点。”

徐硕当晚失眠了,躺在床上彻夜难眠,不说红包,单单就是说买几个物件捧场的那些钱,已经能让徐硕震惊了,徐硕知道这些东西后面的利润,现在的徐硕骨子里对穷这个字已经是深深恐惧和有了根深蒂固的抵触。

店门外第二天一早便铺了厚厚的一层红色的碎纸屑,这不是鞭炮的碎屑,而是用的红绒剪出来的,就图个喜庆,徐硕感觉准备已经做得很好了,找了四个迎宾小姐,还有以后负责日常的李三生陪在徐硕身边招呼客人,李青羊和公羊然徐硕并没有打算让他们这么早就出来抛头露面,毕竟这两个人都是他的秘密武器,一个等于是保镖的存在,另外一个是以后自己这古玩店的主心骨,毕竟人多眼杂,前段时间公羊然才来这边探了探水深水浅,贸贸然的出来,不难让人知道,当初是自己让公羊然拿着东西去各家试探的,而且像这种技术型人才,最好还是藏着掖着的好。

一时的东西都是一时的,不会是一辈子的,徐硕心里还是大概有那么一个谱,会盈利不假,但是不会那么夸张,而且只有长长久久的生意才是好的,所以徐硕没在形式上下太多的工夫,他还没精力去做这种本末倒置的事情。

只是来的宾客还是让徐硕大大的跌了下眼镜。

早上八九点钟的时候,一辆宝马760li便停在了门口,随着车上的男人走进了博古之后,这个潘家园沸腾了,不大会功夫,能来的不能来的,想来的不想来的,全来了。

博古门外的路上排起了一个长长地车队,打头的那辆是宝马760li,以柳夏卓为中心铺开的关系网在这时候充分的显示了他在潘家园的地位,最后的时候一辆京OB打头的警车停在了车队的末尾,警车上下来的男人肩膀上看得出来是一个三级警监的徽章,男人身边陪着的是一个二级警督,都不算高而且在北京这个高官扎堆的地方,就算是偶尔见到一个一级警监或者副总警监都不算稀奇,可是当你真正的办事情的时候你就会发现真正卡住你的不是上面的那些阎王,正是这些厅局级的干部。

一只银色橄榄枝和一枚四角星花晃花了屋里所有人的眼,那些原本打算看徐硕笑话或者等着看别人给徐硕闹笑话的人很果断的把准备说出来的话咽进了肚子里,徐硕看到当先进来的那人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奇怪,但是当他看到后面那个二级警督的时候心里还是有点明白了。

徐硕笑眯眯的快步迎了上去,抓住进来的男人的手摇了摇,男人很热情,甚至热情的有点过分,满嘴的恭维话让徐硕心底的疑惑更多了点,等男人过去之后,那个刘局捡了个没人的时候在徐硕耳边低声道,“宋杯海,咱们北京市的公安局副局长。”

徐硕看了看刘局,拍了拍刘局的肩膀,做了个感激的表情,然后赶紧去给其余的几位介绍宋杯海。

看到宋杯海,柳夏卓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惊讶的,他没有想到会有公安系统的人会来给徐硕捧场,他见过柳夏卓,不过只是聊聊数面,并说不上有什么太大的交情,柳夏卓自然不会放弃这个再接触的好机会,赶紧去了宋杯海的身边,像一个真正的老朋友一样打了个招呼。

宋杯海看着眼前的柳夏卓眼神间晃过一时的惶惑,然后迅速的便记起了和这个古董商人为数不多的几次见面,亲热的拍了拍柳夏卓的肩膀,然后开了几句玩笑,不能不说的是,现在的柳夏卓再看向众人的时候,心里总感觉多了那么一点点的自豪感。

人实在是太多,博古里面已经装不下了,徐硕只好带着众人去了北京长安大酒店定下了几个包间,把过来的人装了进去。

开场的时候的气氛是否够宏大,给这些潘家园的商人的震惊到底有多大,现在已经手忙脚乱的徐硕根本就没有一点精神再去想了,徐硕想着来一个人,便是一个红包心里便是说不出来的痛快,这些人说的话都是虚的,但是最后装进自己腰包的钱却是实打实的是自己的。

徐硕最重视的并不是宋杯海那一桌,而是潘家园的这些小老板们,这些人才是大头,而且以后做生意最重要的便是和这些人处好,做生意最怕有人砸你的招牌,自己不把这群人处好,任放他们随便出去说点什么,众口铄金之下,徐硕的生意便不用做,自然而然的便垮了。徐硕此时也没有和柳夏卓一道,古今堂和潘家园这些商人的仇怨太深,来的话,好的效果取不到,还有可能起到相反的作用,还好此时何老爷子也来了,徐硕便由何老爷子陪着在这边招呼着,起初的时候徐硕是见人就握手,一脸真诚的不能在真诚的笑容,到最后,手酸,真是手酸,甚至都产生那么一种见人就想伸手的冲动。

酒在这样的场合自然是免不了的,徐硕是来者不拒的一杯一杯往下灌,却恰似颠倒淋漓噫,千杯未醉嗬,可却苦了身后的何老爷子,老爷子生怕徐硕醉倒过去,就上去挡酒,到最后徐硕没醉,何老爷子却是踉踉跄跄的往卫生间里冲,终于三个包间下来,徐硕捂着嘴就冲进了卫生间,看着正往嘴里浇水漱嘴的何老爷子,二人相视一笑。

柳夏卓看着一脸通红的徐硕终于走进了自己的包间,低低在心里苦笑道,原本打算省下来的买上一饼普洱的钱这下子是怎么都省不下来了。

第一百零七章 醉笑狂吟气最粗(下)

等徐硕在屋里又敬完一圈酒走出屋门之后,柳夏卓也悄悄地跟了出去,出门之后一头就钻进卫生间的徐硕感觉有人在注视自己,扭头一看是柳夏卓靠在门口看着自己,在听听外面稍带些喧哗的声音,总感觉柳夏卓这么一来有那么一点凄凉,怎么说都是潘家园一条街上的代言人,现在确实如此形影单调,不由得不让徐硕生出来萧瑟的感觉。

“怎么,看到我站在这看着你吐,感觉丢脸还是怎么,或者说是因为没给你包个大红包心里感觉委屈,不过还好,你自己给自己赚的面子不少,这阵势比当初古今堂开业的时候的排场要大上许多,我在这看看,感觉也蛮好。”柳夏卓微笑道。浑然没有什么矫揉造作之意,好像是很乐意看到徐硕现在的场面。

徐硕看着眼前这个不喜不怒的男人,突然不知道该是跟他去客套一下还是把压在心底的事情都说出来给他听,喝醉之后总是感觉心里的话不自觉的就往嘴边上涌,想拦都拦不住,但有些话还是埋在心底里,酒桌上的交情还是见证在酒杯里的好。

徐硕心一横,舌头打着卷儿,含糊不清的说道,”走,再去喝一瓶。”

柳夏卓略带些嘲弄的眼神看着徐硕,摸了摸下巴,沉吟道,“怎么,你还想喝的更醉一点还是怎么?”

柳夏卓刚才已经看到徐硕在桌子上和人牛饮之后脸如胭脂,现在脸如蜡白,脚步虚晃的更加厉害,他有些怀疑徐硕再喝下去会不会直接歪在桌子下面爬不起来,柳夏卓对这阵势是不怎么害怕的怎么说他也是老夜场里熏陶出来的牛人,白+红,白+啤,,可以说都是能够得心应手应付的,怎么说也比徐硕要来的猛一点。

徐硕白了柳夏卓一眼,伸出手挠了挠头,来了一句,“难道你不敢?”

“一人四瓶,不喝白的,喝啤的。”柳夏卓目光纯洁如婴儿。

徐硕是头有点大,但不是说完全就是痴呆病人,更没有那种拼命三郎的勇气,讪讪的来了一句,“一人一瓶怎么样?”

柳夏卓看了看这里闹哄哄的,就来了一句,“你这边太闹,咱们去我在这边常年定着的一个包间喝上一点好了。”

最后还是没有要啤酒,拿上来的也只是一瓶五十三度飞天十五年的茅台,柳夏卓捎带着拿进来的是两个玻璃杯,一瓶酒刚好两杯,柳夏卓没言语推到徐硕面前一杯,自己拿起来了一杯。

柳夏卓拿着杯子冲徐硕举了举,然后自己一仰头干了,把玻璃杯朝下示意一下,这才道,“这杯酒,不是说生意,不是说人情,就是说咱们俩是个朋友,朋友不能看着朋友就那么身体难受还拉着他喝酒,就算以后咱们店铺之间出了点什么小摩擦,明面上该骂娘骂娘,该怎么算账怎么算账,私下里咱们还是狐朋狗友,该吃饭吃饭,该喝酒喝酒,但是有一点,只谈风月,不提生意。”

徐硕先是没吱声,端起酒杯也是一口干了,然后重重的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点了点头,想要说点什么,却感觉自己实在是扛不住了,头昏的更厉害,拍了拍额头,略带些歉意的看了看柳夏卓,捂着嘴赶紧去了卫生间。

柳夏卓看着徐硕急匆匆跑出去的背影,摇了摇头,苦笑了两声,自己也跟了出去,徐硕冲到卫生间之后一直就趴在卫生间的水龙头下干呕,如果连胆汁酸水都吐不出来,只能哇哇的干呕的时候才是真正难受的时候。

好不容易吐出来了一点点酸水,徐硕拧开水龙头,接了点水拍了拍自己的脸,然后手撑着台子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站好之后,收回双手重重的又往脸上拍了两下,这才感觉头脑清明一点,于是满意的对镜子里的自己笑了笑,转身走了出去。

出去的时候一片寂静,徐硕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再晃了晃神看了看,走廊里站满了的熟人,这才知道自己原来并没有走错,顺着众人的目光往自己左边看了一眼,徐硕酒意全无,一张本来已经蜡白的脸一瞬间甚至稍微有了一些红意。

张旭狂草,一笔数字,愈往下气势愈强一分,韩昌黎有言张旭草书有“怨恨、思慕、酣醉、无聊、不平”五意,写这幅草书的不知道是哪位大家,满纸龙蛇飞动,只有墨迹酣畅淋漓,肆意恣弄,虽无印章,却让人觉得此物若非真迹,必然是某位大师手下之物。

这是柳夏卓心中的第一感受,更让柳夏卓心里犯嘀咕的是拿着这幅草书过来的两个年轻军人肩膀上的肩章,红底一粗三细四个斜杠中间是一个金色的国徽,柳夏卓看着这个肩章感觉有点眼熟,觉得好像在哪里见过,等这两个年轻军人迈开步伐的时候,柳夏卓终于知道了自己是在哪里见过,应该是十五年前自己第一次来北京上学的时候,一个夏日里稍显沉重的早上,自己和一群人站在天安门广场上,静候的就是这一群人随着红日初升的出现,北京市武警总队第二师十四支队二大队六中队,如果换个通俗的说法的话,那便是国旗护卫队。

老大那堪说。

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

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

笑富贵千钧如发。

硬语盘空谁来听?

记当时、只有西窗月。

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

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

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

正目断关河路绝。

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

看试手,补天裂。

何老爷子看着颇为熟悉的字迹,眼角间竟然略略有些湿润,再环视了一遍身边张大了嘴不知所措的商人,扭头冲身边刚刚赶过来的蔡国声低声道,“老蔡,你看看这些人,能有几个能把辛幼安的这首《虞美人·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完整的念出来,更不用说再加上那位的这手草书,估计能完整的认出几个字的都不多。”

蔡国声点了点头,转身走进了屋里,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两个高脚杯,杯子里满满溢溢,何老爷子也不说话,自己接过来一杯,冲蔡国声点了点头,举起酒杯碰了一下。两个老人都是一饮而尽。

蔡国声抹了一下嘴角,看着何老爷子低声道,“你说是那位自己要出山了,还是准备把阿硕扶到前台,让咱们这一群老家伙帮衬着点再把当年他扔下的那片江山给挣回来。”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低低的念着那首《虞美人·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的最后两句:“看试手,补天裂,看试手,补天裂,哈哈哈哈,我就等着看阿硕怎么再把当年他补不齐的天再给补齐了。”

徐硕没看那么多,就看着那几乎已经连成了一条直线的男儿到死心如铁,不再吭声,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塞到嘴边,拿着打火机的手颤抖着怎么都不能把烟顺畅的点上。

此夜众人心里是终究不能再平静了,一波接着一波的冲击带给他们的震撼终于落下了帷幕,徐硕靠在门口看着那两个一步一步向自己走来的国旗护卫队成员,手里的打火机终于点着了嘴里的烟。

莫问别来多少苦,男儿到死心如铁。低头捋取白髭须,醉笑狂吟气最粗。

第一百零八章 变态

徐硕算出昨晚收到的红包的总数之后,小小的震惊了一下。

像何老爷子和蔡国声这种关系近一点的来的时候一般拿的都不会太多,何老爷子是开店做生意的还有点钱,就拿出来了十万,蔡国声拿出来了二万,潘家园大大小小的商贩大概来了有百十号人,拿的钱也不一等,有想图个以后好相与的都是给的都是五千到一万不等,关系差一点感觉有何没有无所谓的拿的都是千把块钱,总数算下来是大概在七十万左右,然后徐硕感觉口袋里鼓鼓囊囊的多了些东西,掏出来展开一看,是一张支票,是柳夏卓的,徐硕把支票摊在桌子上一看,三十万,徐硕靠着墙乐了,李三生手里拿着的计算器啪啪一点把这个数字加上,看着计算机上出来的数字,李三生抽了口凉气,看着徐硕一脸震惊的说,“老板,咱们这次总共收了一百零五万八千的红包。”

公羊然咽了口唾沫,看着脸上一脸兴奋地红色的徐硕,喘了口气,道,“要不咱们再开个店再收一次红包?!”

“别想了,这钱就是人情钱,还得有去有还,都得细细的记上,等等都要再还回去。”

徐硕淡淡的来了一句。

公羊然一听这话顿时想扎破了的气球缩成了一团,李三生则是直接把钱抱在了怀里大有一幅谁要敢动他怀里的钱,他就要和哪个拼命地架势,徐硕看着屋子里的这些个人,嘿嘿笑了笑,眼睛里满是闪闪的光,出来混的,图的不就是个钱,有义气是不假,可是你的义气就是得让你手下的小弟们活的就是比别人的好,这才算真对他们讲义气真对他们好,徐硕伸长了腿,看着屋子里的几个人,笑道,“你们自己看,一个人算一份,一人十万,你们要是现在不想要现金的话,就把这钱当做股份算在博古里面,然后每个月赚的钱按照股份分给你们。”

没人伸手去拿钱,这时候一直站在旁边靠着墙没吭过声的李青羊冒出来了一句,“老板,要不咱们买辆车吧,怎么说现在也有了点钱,而且有个代步工具咱们这一大群人去哪也方便点。”

徐硕摸了摸下巴,点了点头,是这个理,便允了下来,敲定了明天一大早一行人去买车。

到了北京JEEP会展中心的时候,徐硕还是感觉上次坐的那个大切诺基不错,徐硕没多说,便要李青羊去打听下价钱,李青羊刚走,徐硕想再往前走两步看看,却感觉身后少了一个人,一扭头发现公羊然还痴痴傻傻的站在那里盯着那辆大切诺基旁边的面容身材姣好的车模猛咽口水,就差两个眼珠子没有掉到地上了。

一切商量妥当,正要提车的时候,公羊然拉着身边的销售经理走到一个僻静角落,低声问道,“问你个事呗,你们这卖车的时候,那车旁边的那个车模是不是和车子一起搭着卖的?”

销售经理是个女人,也是从车模一步步做上来的,听了公羊然这话,原本想一抬手就给公羊然一个耳光,再一想怎么说这也是客户,就骂了一句神经病,转身走了,公羊然看着一扭一扭走开的销售经理,看着她职业装下面包裹着的肥硕,抹了抹嘴角,低声道,还真大。

徐硕没好气的看了两眼正在流口水的公羊然,没好气的靠在后座上,心里却在想,是不是什么时候给这货弄个缰绳拴住,不知道有个人拴住之后的效果不知道会不会好一点。

杨成不是个笨人,所以他没有在徐硕大喜的日子里去闹腾,两个人的仇怨还没有到不死不休的地步,在别人好事临头的时候去打脸不是一件怎么明智的事情,拼个鱼死网破的话,对谁都没有好处,怎么说杨成也是他爷爷花费了好多年心血培养出来的家族接班人,还没有热血倒认为自己的面子比自己的命重要的那一步。

柳夏卓打量着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来的时候开的是奥迪A8,穿的是范思哲的外套,肩膀上围着一条Bureery的三色纹格围巾,身旁牵着一个雪雕玉琢的女孩儿,这样的男人从一出生的时候就不知道什么是苦楚,所以才会在今天来找柳夏卓,但柳夏卓现在不想表态,甚至想直接把杨成赶出家门,但是理智告诉他这是一个不怎么明智的选择,所以柳夏卓还是很高兴的样子把杨成让到座上,然后自己去给这两个人沏了两杯茶。

世界上对于男人有致命吸引力的无非就是三样东西,金钱、权利和美色,一般情况下只要坐拥了前两项的男人都不怎么缺第三项,所以杨成没有傻乎乎的用什么美色去勾搭杨成,而是直接选择了一条进家门这样的路线,他相信自己的条件一定会让柳夏卓满意,而且柳夏卓现在的表现也能够算得上让他满意。

杨成没有耽搁多长时间,甚至连柳夏卓给他沏好的普洱都没有尝上一口,而是直接凝视着坐在自己对面一脸云淡风轻的柳夏卓单刀直入的说道,“我要让博古关门,让徐硕从北京滚出去,这件事我出钱出力,而且把能提供的消息一条不落的给你,但是只有一个要求,我们老杨家不沾上一点腥味,当然我也不会让你白做,只要你答应我会在潘家园给你建一个比古今堂更好的店,东西由我家提供,每年五五开账,你做一个富贵闲人,只要你答应这个条件,人和资料我现在就拿过来,如果你不答应,你就当今天没有见过我。”

柳夏卓依旧没有开口,但也没有表示出拒绝的意思,杨成冲旁边的女人点了点头,女人站起身去了门外,从后备厢里提出了两个黑色箱包走进了屋子,把箱包放到柳夏卓的面前,然后蹲下身重柳夏卓妩媚的一笑,把箱子的拉链拉开,两个箱子里都是一片粉红的色泽,柳夏卓看了两眼,冲杨成问了一个杨成最希望柳夏卓问他的问题:

“这件事情,万里老爷子知道么?”

这时候柳夏卓身前蹲着的女人略微一动,柳夏卓分明看到了点什么,女人捂着嘴笑了一下,然后施施然的转身坐回了杨成身边,杨成接着刚才柳夏卓的问话点了点头。

柳夏卓低下头眼神闪烁了一番,然后再看了看摆在自己脚下的两个箱子,咬了咬嘴唇,像是决定了点什么。

坐在驾驶座上的杨成,转过头看了看坐在副驾驶上的女人,嘴角一抹嘲讽的冷笑,“怎么,如果刚才柳夏卓开口的话,是不是你就真的准备投怀送抱?!”

女人回过头看了看杨成,杨成啪的一耳光打到女人脸上,女人不哭也不笑,就这么挨了一耳光,突然的杨成一把抱住了女人,满面泪流,“朵朵,爷爷看不起我,我爸看不起我,你一定不能再看不起我。”

女人还是面无表情,过了许久才把手搭到杨成的肩膀上,袖子没遮住的胳膊上是一团团的青紫。

柳夏卓坐在屋子里,踢了踢脚下的箱子,然后手抱住了头,再抬头的时候眼前仿佛出现了刚才女人一弯身时偶然间被自己看到的肩膀上的青紫,柳夏卓站起身走到窗口,看着楼下正在发动的车子,然后回过头看了看身后的那两个箱子,苦笑了两声,然后转身走到那两个箱子处弯下腰拉起两个箱子把它们拉进了卧室。

买卖成不成,钱都是个好东西。

第一百零九章 可怜之人

柳夏卓躺到床上之后把杨成来的时候带过来的关于徐硕的资料看了一个遍,看完之后柳夏卓把这份资料放到床头上,拉起被子蒙住了眼。

博古,徐硕,博古的地理位置和店里的位置都在资料上被一笔一划的勾画出来,甚至哪里会有人,那个地方人经常出现都用红笔重重的画上了圈,徐硕身边的人物关系也被杨成用公安系统追查罪犯人物关系的时候常用的树状人物关系图标识了出来,李三生、李青羊、甚至一直在家里的仇天还有那条雪獒小东西都没有漏掉,徐硕的女朋友夏墨的那条线被标识的清清楚楚,基本上只要是对于杨成谋划的事情有一点点威胁的人或者事情都在榜单上敲定了下来。

柳夏卓叹了口气,整张纸上除了夏墨之外,其他人都用红笔拉上了大大的叉,看得出来,这些资料杨成都是看过的,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说得通为什么,上面纸张上的皱痕,那是人在极度愤怒的时候用手抓出来的。不过让柳夏卓惊讶的是那张纸上除了一笔带过的说了徐硕和那个刘局的认识之外,对于宋杯海和军队的事情并没有怎么说,而且徐硕好像是突然的出现在了北京,之前的时间好像是空白一样,资料上完全就没有写过。

柳夏卓在被子里呆了一会感觉闷得难受,掀开了被子走下了床,点了根烟,走到窗口,神色有些惆怅,北京的夜色和小时候看到的夜色总感觉不是那么一样,不过北京的夜里霓虹灯总是很多,就连小区里也是路灯到处通明,与山村里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夜色自然是不怎么一样,这时候一个男人走到了柳夏卓的身后,柳夏卓也没回头,缓缓道,“智清,我一直很羡慕像杨成这样的人,生下来什么都不用想,家里的长辈把他们的路线安排的一妥两当,根本就不用费什么心,上学,或者工作,根本就不是我们这些苦出身的孩子能比的,我们付出百倍的努力,而别人只是说一句话就能做到,你看我现在,到底做的是什么,想的是什么,我自己都不敢想自己以前信誓旦旦对自己许下的承诺。刚有钱的时候感觉这么就挺不错,抓在手心的女人一大把,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就去所谓的上流圈子混了混,现在回过头看看,我这些年都他妈干了些什么事情。”

褚智清摇了摇头,嘴巴还是紧闭着,柳夏卓转过身看着褚智清嘿嘿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递给褚智清,然后帮他点上,拍了怕褚智清的肩膀,笑道,“不知道为什么我和你在一起说完话总是感觉自己轻松一点,不知道是因为你不会说话,所以咱们的话不可能被第三个人知道还是看着你总是叫人比较踏实。”

褚智清嘿嘿笑了笑,声音沙哑,柳夏卓也不觉得难听,走到自己床前把箱子打开,从里面拿出来三沓钱塞到褚智清的手里,“拿回去,给你妹妹买点好吃的。”

褚智清伸出手就要往回推,柳夏卓执意不肯强塞进了褚智清的口袋里,拍了拍褚智清的口袋,嘿嘿笑了笑,“这几年还好有你陪我说话,如果没有你的话,我估计我也变得和那个杨成一样了。”

褚智清咧着嘴没笑出声,牙齿白白的,脸上的笑容就像是刚出笼的阳光一样,喧虚而温暖,柳夏卓伸出手拥抱了一下褚智清然后把褚智清送出了门。

褚智清走出了门之后,抬起头看了看头上屋子里仍然亮着的灯光,长吸了一口气,然后看了看口袋里的钱,拿出来放在手上掂了掂,然后竟然叹了一口气。

人又太多不易,做太多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事,把许多本来很想说出来的话埋在心里,浸泡,腐烂,越存越多。

不知道自己以后会不会也变得和柳夏卓嘴里的那个杨成一样。

褚智清转了转头,看了看空中根本就不存在的月亮,眼神愈加迷离。

李青羊开着那辆大切诺基,吃了个大憋的公羊然坐在后座上闭着眼睛,身上的安全带捆的结结实实,也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还是没睡着,徐硕从后视镜里看了几眼公羊然的造型,叹了口气。

李青羊瞥了一眼徐硕,沉声问道,“阿硕,那个杨成最近一直都没有动静,会不会趁着这个机会跳出来闹一闹?”

徐硕顿时面沉如水,轻轻的敲击着面前的仪表盘,也不吭声,从来到这边开始第一天就遇到杨成,这么些时间过去了之后,自己算是打了他两次脸,徐硕不相信杨成会这么轻易的忘了,而且就算是杨成忘了徐硕也忘不掉,这就像是徐硕心里的一根刺,平常的时候不痛不痒无足轻重,可是每过一段时间,就会来上一阵钻心的疼,怎么把都拔不出来,特别是在拍卖会上的那一次之后,二人之间再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徐硕知道自己也像一颗刺一样扎进了杨成的心里,二人都没有了任何的退路,摆在前面的就只有一场毫无回旋余地的博弈局面,终归是有一个人失败,一个人把那棵刺用劲把那棵刺再往下按按,直到偏离出心脏。

别墅里的灯光昏黄,那个叫朵朵的女孩拿着筷子正在吃着桌子上的菜,菜肴不多,所以称不上丰盛,偶尔间,朵朵还会给自己倒上几杯酒,抬头之间竟然有些男子的英气。

嘴里正嚼着一粒龙井虾仁的时候,屋子拐角处的浴室里传来了杨成的呼唤声,朵朵用力的嚼了嚼嘴里的虾仁,然后把桌子上的酒往自己面前的杯子里倒满了一大杯,仰头喝干,把杯子扔到桌子上,站起身,一伸手扯开了身上的浴袍,女孩洁白的酮体便暴漏在了空气中,踢掉脚上的鞋子,一丝不挂浑如刚出生的婴儿,女孩儿往浴室走去。

这时候如果远远望去,女孩的背上就像是一块块的刺青,在空气中张牙舞爪,如果往近了看,估计就连最铁石心肠的人心中都会生出些许的不忍,这根本就不是什么刺青,而是淤青,每一块青色中间都是即将要往外溢出的血液。

推开浴室的门,朵朵冷冷的瞥了一眼缩在浴室一角任凭头上的花洒上的热水浇洒着的男人一眼,脚下没有任何的停顿,熟练而又习惯的趴在了浴室的地面上。

这时候浴室一角的男人眼睛里开始往外冒光,男人咬了咬嘴唇,站起身往地上躺着的朵朵那边走去。

一声惨呼之后浴室里再没有了动静,良久之后,在浴室的花洒不停歇的热水倾洒下,地面上绽放的血花全部流进了下水道,杨成抱着怀里嘴角正溢出一丝血线的女孩儿眼泪混合着女孩的血和头上的热水往下流去。

女孩儿的眼睛睁得大大的,看上去很有几分可爱的样子,但是往眼底深处望去却是一边刺骨的冰寒的,过了一会朵朵一把推开已经瘫软的杨成,自己站在花洒下面冲了一会,从旁边拿起了一些喷剂往背上喷了喷,裹好浴巾,转身走出了浴室。

杨成瘫软在花洒下,手用力的抓了抓,花洒留下的水顺着杨成的手流下了下去,只留下了一根女孩子的长长地柔顺的头发丝柔柔的缠在杨成的手指上,杨成怔怔的看着手里的头发,捂着脸嘶哑了哭了起来,哭声混在着水击落在地面上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别墅里传开。

第一百一十章 开张第一天

傲慢、饕餮、懒惰,是人类永远难以摆脱的诅咒,也是潘多拉魔盒里飞出来之后给予人类最大的罪责。

说句老实话在文物收藏界,“捡漏”的事是有,但是却是少之又少,就好比火星撞地球一般,需要的不是一星半点的运气,但是打眼的悲剧却是无时无刻不在发生,早年间有个搞收藏的就说,没有赝品就没有文物收藏,这不是说是一个什么样的现状或者是什么样的问题,而是和买马配马鞍子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几乎是一种必须得需要。

开门的第二天,拿到后院让公羊然给鉴定下价值的人着实有不少,有可能是有的感觉新开的一家不知道水深浅,是别的店里排出来的,也有可能就是潘家园的那些碰瓷的想来试试徐硕这家店后面鉴定师傅肚子里有多少货,看看以后有没有能力从里面掏弄出来点什么,更多的也就是一些赶来凑热闹的藏友,似乎是已经确认了他们手里的东西不是真东西,但还是在心里抱着一线的希望,但愿自己的东西是真正的好东西。

事情的发展总是有一点那么黑色幽默的味道,譬如一进店就举着自己手里笔记本电脑的这位,公羊然初开始还以为这位是把家里东西的图片拿来了,可是凑近了一看,这是什么红蓝线条,什么指数什么的制图,公羊然心中有那么一点恼火,你说咱这又不是什么股票交易市场,也不是证监会银监会,你闲的没事干吃饱了撑的来这古玩店给人家看你拿着的金融分析。

可这位藏友没有一点觉悟的心思,公羊然脸上的不耐烦人家完全就没有看到,还是激动地不得了。

公羊然就纳了闷了,终于张嘴问道,“我说您是遇着什么喜事了,您就这么的高兴?”

“知道现在美国正在闹次贷危机,美国人卖车卖房还贷款么?”

公羊然点了点头,“听说过那么一点,不过人家美国人的事和咱们有什么关系,就算有关系,这是危机啊,您也用不着这么高兴啊?”

这位藏友头摇的跟拨浪鼓一样,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你不懂,你看这美国人撑不下去了,就得把家里的东西给拿出来卖了吧,顺带着就有当年从咱们中国弄出去的古董什么的,你看这几张图,如果您看着不错,咱么就融融资,就做把大的,然后直接上市圈钱,一辈子吃喝不愁,多好的路子。“

公羊然毫不吝啬的赏了他两个大卫生球,“我不搞金融,也不知道这次贷危机是什么玩意,不过你要是问古董上的事咱还稍微明白一点,你要是问别的我还真说不上,就你给我看的这几个图,我跟你说,还好你没买,你要是真买了,那就不是美国出生次贷危机了,就是你们家发生次贷危机了。”

“不会吧,这些个玩意儿我可都是在唐人街买的,怎么说都不会骗我吧。”

公羊然叹了口气,“唐人街,唐人街,你知道那唐人街是什么,远看是个糖人,尝到嘴里第一口你就感觉,嘿这玩意真甜,再等你吃第二口的时候你就感觉,这事情怎么就不是那么一回事情了,难不成这唐人街上就不允许闹鬼了,再说说您这火漆,只看一眼我就不想再看了。

那位藏友啪的一声把电脑合上,盯着面前的公羊然嘿声冷笑,就是一种特不高兴,而且是带着那种轻蔑的眼神看着公羊然来了一句,“我看你还没怎么出过远门吧,要不然你怎么会把这边的事情这么办了,一点眼力劲都没有。我跟你讲,没事的时候多出去转转,那外面的大千世界可是精彩的很,别在这把眼光给熬得短了,到最后来了个二把刀,让这里的老板白白的给你出了那么一分工钱,你却把人家的生意生生的耽误了。”

公羊然看着那人的背影走了出,翻了个大白眼给李三生看看,那里面意思很清楚,看到没,这就是上次说的自己没有眼力劲,却偏偏要拼命的,饶着他自己不远万里买了些假货,等别人看出来的时候,到了他眼里我这就变成没见过世面的老东西了。

话说这位也刚刚走出店门,不大一会便又来了那么一位,走起路来哗啦啦的响声,走到哪都是那么一阵响声,总叫人心里觉得有那么点好奇,刚到屋里坐下,看着公羊然一脸神神秘秘的样子,伸出自己的大拇哥在那个太师椅上轻轻敲击了两下,公羊然不怎么注意的一瞥,心下吃了一惊,这他他妈的不是墨沁么,公羊然心里面稍稍平复一下,冲这位拱了拱手,低声道,“这位,能不能借您手上的这个扳指儿看一眼?”

那人留着羊胡子看到公羊然心急的样子,摸了摸山羊胡,然后轻飘飘的摘下扳指儿,全部当一回事的一抛,扔到了公羊然面前,“得,你慢慢看着。”

扳指儿在桌子上骨碌碌的滚了两圈才落到公羊然面前,公羊然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了看,乳丁纹,旁边这位看公羊然一脸认真的表情就嘿嘿笑了,冲公羊然伸了个大拇指,“您是个识货的人,我这东西是早些年间在新疆那边弄到手的,你看这玉料,这是地地道道的羊脂白玉。”

公羊然翻来覆去的看两眼,心里有点生气,这玩意远看上去不错,往近了一看是真脏,又腻,就像是那种黑胶带一样,公羊然摇了摇头,嘴角一丝笑容也不说话,手中的扳指儿轻轻的放到了那位的面前。

这位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估计这公羊然不怎么认可这东西,手往脖子里一伸,往外掏出来一白玉挂坠儿,伸到公羊然面前晃了一晃,然后迅速的又放回了脖子里,然后翘起了腿,一晃一晃的说,“你看,咱这可是正儿八经的明朝陆子冈的东西,在这东西下面还有子冈这俩字呢。”

公羊然佯装了解的哦哦了一阵,心里想的却是,若真的是陆子冈在这么明显的地方给雕个子冈出来,老子马上把头扭了给你当球踢,还陆子冈,我看就是一破烂缸。

再下来,这位又把衣服襟儿掀开,示意公羊然看自己的腰带,闪了几眼,这位赶紧把衣服放下来,然后道,“这东西您应该认识吧。”

公羊然一脸的震惊。

“难道,难不成,难道这是一条皮带?”

这位啪的一声一拍大腿,一直在一旁的打瞌睡的李三生打了个冷战,这位可不管这些,一把抓住了公羊然的手,“果然是有见识的人呢,这可是咱们这中国第一条玉皮带,说不准,就是以前哪位老祖先在腰里系过的。”

李三生拿手拍了拍嘴,打了个哈欠,懒散的来了一句,“这位,咱这里是做生意的地方,不是什么炫富的地方,您要是有什么事情就说下,咱们心里也好有个准备,要是没事呢,就劳烦您别打搅我们先生,我们还要继续做生意。”

“您看,我这几天不是手里周转不开么,你们能不能收几件,你看这东西都挺不错的,我这也是忍痛割爱,卖东西也得找个懂东西的人心里才踏实,我看您就不错,您看您是不是把我这东西给收了?”

公羊然摆了摆手,“别,我还真不懂玉器,您去找懂这行的人,咱这不怎么收玉器。”

等这位出去了,公羊然拍了一把桌子。

这位难不成是厨师,这一身的东西都是煎炒烹炸全给用上了,把这空用到做菜上还能赚俩钱,也比干这个强的多了。

李三生叹了口气,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儿的功夫,李三生又进来了。

“这又来了一个,我听口音是你老乡,要不再看两眼?”

公羊然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第一百一十一章 秘色瓷

公羊然一脸紧张的盯着自己手里的这快小小的瓷片,看了又看,甚至从旁边的茶碗里用小手指沾了一点水放到断开的茬口上滴了一滴,试验了一下,看看是不是洇水即下,心里大概有个判断之后公羊然把手里的这个瓷片儿放到一边,手指轻轻敲击着太师椅的椅背打量起了眼前这个一脸憨厚正在捧着茶杯喝茶的年轻人。

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这话公羊然记了一辈子,不因为别的,就因为自己长得太寒碜,自打记事起,他娘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这个,所以这么些年公羊然看人的时候一般都不看脸。

年轻人终于呼噜呼噜的把碗里的茶喝了个精光,然后一脸狐疑的盯着公羊然道,“这东西你到底要不要,不要的话就还俺,俺去别的店,要是恁要的话,就给俺说说价钱。”

公羊然嘿嘿笑了,“老乡,咱先不着急。慢慢说说事再说这价钱,你看中不中?”

年轻人眼睛瞪大了看着公羊然,一脸的不可思议,“噫,你也是河南类,都是老乡类,你就说说这东西卖不卖,卖类话就给俺个实诚价钱,俺就把东西给你了。”

公羊然摸了摸胡子,一脸可惜的样子把碎片往年轻人那边推了推,“不是我不想要,是你这东西缺的太多,俺收过来不好卖出去,要是恁那还有别的瓷片能凑起来,我就买了。”

年轻人看看公羊然,再看看瓷片,在低头看看地,犹豫了好久,一拍大腿,来了一句,“中,谁让咱是老乡类,你等着,明天中午,俺在把另外的几个碎片给你拿来,你看看给个价钱。”

年轻人说完话转身就要出门,公羊然赶紧拿起桌子上的那个碎瓷片要递给年轻人,年轻人连连摆手,说什么都不接,话说来说去就一个意思就是都是老乡,不在乎这个,而且,也留个东西在这,就当是给个见证,让老板看看,看能不能把东西收下来,说不准以后还有更多的生意要做呢。

年轻人刚一出门,公羊然拿着瓷片就往嘴边送,吧唧一口之后,公羊然看着一旁一脸震惊的李三生,嘴里悠悠的邹了一句文,“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

李三生虽然对古玩这玩意不大懂,但是干一行总归得明白点才能把生意做好,所以李三生还是知道这句词说的是秘色瓷,根据文献记载,五代时吴越国王钱缪命令烧造瓷器专供钱氏宫廷所用,并入贡中原朝廷,庶民不得使用,故称越窑为秘色瓷,而且李三生也知道人们真正意义上认识到秘色瓷是在一九九八年四月陕西省考古工作者在扶风县法门寺塔唐代地宫中发掘出来十三件越窑瓷器的基础上认知了秘色瓷的真正面目。

李三生一个箭步冲到公羊然面前一把把瓷片儿夺过来放到自己的眼前看了看,釉面青碧,晶莹润泽,有如湖面一般清澈碧绿。

李三生一阵大喜,慌忙笑道,“这真是五代时期的秘色瓷。”

公羊然抬眼看了看一脸高兴地李三生,撇了撇嘴,来了句,“我说李先生什么时候您从金融业这边改行到了咱这古玩这行,而且这眼神就这么好,一眼都能给瓷器断代了。”

李三生讪讪的笑了笑,不再吭声。

公羊然也没有和李三生再继续纠缠下去的想法,手轻轻的摩挲着瓷片光滑的釉面,嘴里慢慢的说道,“给老板打电话,让他过来看看,然后拿拿主意,这次可不是一桩小生意。”

致密的浅色灰胎,通体满釉,釉面晶亮莹澈,色泽青绿温润,这应该是上林湖的东西。徐硕看了半晌然后卓有兴趣的来了这么一句,“你说这上林湖的东西,怎么最后到了你老乡的手里?”

公羊然嘿嘿笑了笑,“阿硕,咱明眼人不说瞎话,那人一进屋我就感觉到土腥气,你应该也知道他是干什么的,我就不多说,这次如果真的要做,肯定是一个大生意,所以我就来问问你,看你有什么想法,是不是把这个事给接下来。”

徐硕没接腔,只是静静地看着在茶几上闪着幽幽寒光的瓷片儿。

李三生一脸的蠢蠢欲动,“老板,马无夜草不肥,咱们就把这事接下来吧,刚好咱们刚开张店里也缺东西,把这桩生意盘下来,以后就省点事了。”

公羊然点了点头,看着徐硕。

一旁的李青羊微微皱起了眉毛,徐硕想了想看着李青羊问道,“青羊,你怎么看的?”

“这事太便宜,上林湖的东西跑到北京,而且刚好又来了咱么这刚开张的店,怎么都透着古怪。”李青羊正色道。

徐硕点了点头,旁边的公羊然插了一句,“做这行的都是找生面孔下手,而且也都是找买主越远越好,咱们的条件和这两项也刚好合适,并不算特别的说不过去。”

徐硕敲了敲桌面,冲旁边的李三生道,三生去给我泡杯茶,李三生走开之后,徐硕看着李青羊和公羊然二人低低的道,“要不咱们大干一场?”

公羊然一脸的兴奋,自从从土堆里爬出来大概已经有差不多十年没再下去过了,随说以前都是拿命赌,可你真喜欢上了一行,做的时间长了,真有一天不让你做了,你反而会不大习惯,如果突然地有人说,某某,你继续回去做什么,那时候的心情应该和此时公羊然的心情差不多,充斥着甜蜜和委屈。

李三生把茶杯放到徐硕的面前,徐硕喝了口茶,然后看着李三生一字一顿的道,“三生,我们如果要出去,出去的这几天里,你记住,一切生意照旧,而且只卖不收,不管那东西你看着再怎么顺眼,他说的如何天花乱坠,你都要记好了,不能往店里收一件东西,也不能卖店里一件东西。如果你敢忘了这一点,等我回了让青羊剥了你的皮。”

李三生重重的点了点头。

徐硕站起身,伸了个懒腰,环视了店里一圈,嘿嘿笑了笑,这么好的事情,只有我一个人那不是太自私了点,还是再叫个帮手的好,人多力量大,做起事来就顺手许多。

徐硕走到门口的时候,拨出去的电话通了,徐硕笑着喊了一声,“老柳啊,最近有个生意想和你一起谈谈,你看看怎么样。”

徐硕声音说的震天响,整个博古旁边的一块能听到的一个不拉把徐硕电话里的字听了个一个不漏,都知道这博古的徐硕和古今堂的柳夏卓好像准备好了什么事情,想要做桩大生意,看起来这两家老板的交情的确是不一般。

李青羊听着徐硕的话,点了点头,嘴角一抹诡秘的笑容。

柳夏卓一把把电话挂了,看着身边的人嘿嘿笑道,“你看怎么样,我一点没说错吧,我说徐硕会把风险均摊的你们还不相信。”

屋子一角传来一句嘶哑的声音,“风险均摊是建立在盟友的基础上的,如果他自认为的盟友其实是他真正的敌人的话,那风险还会存在均摊的情况么,柳夏卓,我希望你能下点功夫,不要让他直接那么惨,让我看着他一点点点点的跳进泥潭里淹死最好。”

柳夏卓看了看墙角黑影处,嘿嘿笑了笑。

徐硕打完电话后,回头看了看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李青羊,眯着眼睛笑道,“怎么样,这次有信心没有?”

李青羊咪长了眼眸,什么时候对你没信心了,就是我这个人已经不在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风雨欲来

徐硕在兰?club请自己的合作伙伴和生意对手柳夏卓吃了决定这桩生意前最后的一顿饭,这段时间可见柳夏卓过得不错,气色极佳,不至于像以前那样眉间总有几缕黑线,徐硕在饭桌上把送来秘色瓷年轻人的事情大致说了一下,而且也很诚实的把自己心中的那点疑惑说了出来。

“你清不清楚那个年轻人和他身后的人的底细?”徐硕皱眉问道,“怎么说你在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比我了解一点里面的道道,你给我说说你是怎么看这件事情的。”

说对这件事情不动心那是假的,徐硕不是圣人君子,这一次的事情如果能够联系上然后成功合作的话,就是一个百年难遇的大买卖,里面的利润足够自己安心生活上许久,但是做这种事情不是简简单单的砍砍杀杀就能够随心所欲的把地里面的东西刨出来,这种事情其实也很耗精力,不仅要动用白道上的关系去把挖掘的事情撇清,还要处理好挖掘的现场与当地的矛盾,遇到麻烦就需要一些人出力这样就是人情,再加上三教九流的朋友办事做活,而且最后的一步就是最重要的,东西到手之后怎么把东西转换成为数字,这个部分就需要一个专业的可信的有经济头脑的人,徐硕手下现在是有几个人,但是也只是几个人而已,毕竟徐硕从来到此处到现在也不过只有几个月而已,而且他又不是一个力求追逐完美的偏执狂,而且仅有那么一双手一只脑袋,想要把这各方面的力量汇聚到一起简直比登天还难,这次的事情对徐硕来说,既是一次机遇,又给徐硕敲了一次响钟,建造一个围绕在自己周围的具有高度执行能力的小团体已经是刻不容缓的事情。

“这种人有很多,有真有假,毕竟只有说自己的东西是从土里刨出来的才能给人更多一点的可信度,这种人我也有接触过,但是不多,毕竟这是犯法的勾当,利益大,风险也大。”柳夏卓夹了一块娃娃鱼的软骨放到徐硕的碗里,摇了摇头后接着说道,“不过这种事情成功的几率有很大,等那个年轻人再出来的时候咱们一起聊一下,然后花点时间查一查大致上就能够把这件事情的来龙去脉弄个清。”

“嗯。”徐硕点头道,柳夏卓端起酒壶给徐硕倒了一杯酒,自己和徐硕碰了一杯,徐硕总感觉有点不适应柳夏卓的态度,心里面感觉很别扭,两人干了一杯之后,徐硕才感觉气氛稍有缓和,就又张嘴说道:“干到现在终于知道,搞这行也不容易,特别是自己做,真累!”

柳夏卓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还是没说话,又倒上酒,敬了徐硕一杯。

博古的一草一木,一虫一兽,都是徐硕拼了命赚出来的,徐硕不想失去丝毫。

“你比我不容易,我靠的什么有了今天的位置,我不说你也明白,我借了太多的东风,所以至今为止,我仍然是只敢和你喝喝酒说说题外话。而你却不一样,你可以把你想说的,全部都说出来,不忌讳什么,而且就算某个人离开了你,你徐硕还是徐硕,可柳夏卓就再不是柳夏卓。”柳夏卓晃荡着杯子里的白酒,看着酒面上淡淡泛起的微漪,嘴角一丝苦笑,一杯原本及其香醇的白酒在他的鼻尖下突然变得好像满是苦涩,一杯入肚,又是两杯连着而下,三杯之后,柳夏卓脸上开始有了一点点的青气,然后又端起了一杯在自己面前举了一下,一脸的苦涩:“敬你!”

“敬我?你这是灌我好不,我哪里能喝那么多酒,我有多大量难道你还不清楚,还这么挤兑我。”徐硕对喝酒这事确实有点头痛,以前和两个老爷子在一起喝酒的时候感觉自己的量还是很可以的,等出来了之后发现不是自己的量可以,而是两位老爷子的量太低,所以捎带着自己这个矮子变成了高个子,何况这酒下肚之后即使是现在难受一会,可等到就上头的第二天,那种头痛欲裂的感受,着实不怎么好受。

“柳哥,如果我叫上你这次去和我一道去上林湖的话,你愿意去么?”徐硕放下手里的杯子,点了一根烟,递给了柳夏卓一根,然后接着说道,“说句实心话,这次上林湖这趟,我心里总感觉不怎么踏实。感觉自己应该是吃不下来,所以找个人合伙做这件事就听听你的想法,看看你愿不愿意有和兄弟我一同喝上一碗羹的兴趣。”

“成,这件事可以,反正我最近也没什么事情,而且手头刚好还有一点闲钱,可以用来投资一下。”柳夏卓笑道,“不过先说好了,哥哥我这次可出不了太多的钱,最后分账的时候你看着给俩就行了,要是还需要什么帮助的话,直接现在就跟我说说,我晚上回家的话,让公司的人安排一下。”

“还是柳哥痛快,快人快语,值得佩服。”徐硕心情大好,大口抽了几口烟,一脸笑容看着柳夏卓。

柳夏卓心里微微发笑,继而心中叹息一声。

像这样的年轻人现在也许还有机会同起同坐,可等到五年后十年后,柳夏卓没来由的一阵伤感,如果没有人阻拦的话,等到五年后估计自己早就不是他认为可以放在盘子里的菜了,柳夏卓不是一个习惯于伤春悲秋的人,对于事情看的也算开,伸出手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咱们那时候定的规矩就是在一起喝酒的时候只说风月,不说生意上的事,今天可就破了例,以后再想恢复估计就难了,所以我说,阿硕,你看看你自己是不是要自罚几杯?”

徐硕没说话,直接端起杯子干了三杯。

摸了摸嘴角,徐硕看着柳夏卓,终于还是忍不住把那天晚上说过的话又说了一遍。

“柳哥,你有没有兴趣单干,或者是和兄弟合伙干?!”

柳夏卓摆了摆手,“再自罚三杯。”

徐硕没有傻到再继续问下去,只说这是工作上的事情已经很能说明一点问题了。

“阿硕,你要是什么时候有那方面的需求跟哥哥说下,哥哥帮你安排,相信哥哥的眼光的话,哥哥不会亏待你,绝对让你省心省力。”

徐硕讶然的看着一脸带着不正经微笑道柳夏卓,来了一句:“柳哥,我已经有媳妇了。”

李青羊靠在驾驶席上抽着烟,公羊然蹲坐在后排的座椅上,手里也是一根烟,烟灰直接就弹落在车下面的胶垫上,李青羊拍了拍后视镜指了指公羊然弹烟灰的地方,公羊然讪然一笑,可是手里的烟灰还是不自觉的往胶垫上弹,李青羊看公羊然没有丝毫改意,也就不再理会。

“你说这俩人说了这么久到底能说点什么?”公羊然看着车窗外刚好能看到的正面对面说着话的徐硕和柳夏卓二人不自觉的问道。

“总有一个人要向另外一个人妥协,这是他们之间必然的结果。”李青羊头都没回,抽了口烟,淡淡的来了这么一句。

兰?club的西北方矗立着巨大的楼影,如同沉寂中的一个黑色巨人,突然之间一道光亮突然将整个天地划了个透亮,之后的一刹那,春雷之后的春雨便如夏雨一般下了起来。

李青羊扔掉烟头,从旁边拿起来一个伞,向满脸笑容起身向门口走来的徐硕处赶去。

第一百一十三章 深谈(上)

第二天一辆大切诺基和一辆宝马760从北京市区开到了玉泉一品温泉度假村。柳夏卓身边是又换了一个脸庞的年轻女孩,满脸掩饰不了的春色。徐硕身边带着李青羊,柳夏卓对于这个一向在徐硕身边的年轻人总是有点好奇,因为见得少心里面总是有那么点好奇,今天好不容易有了机会,柳夏卓逮着李青羊猛瞅。李青羊也许是有几分故意想要显露一下的意思,走路虎虎生风,眼神凛冽如同一头蹲踞虎视眈眈想要觅食的苍鹰,这种走到哪里都让人艳羡的保镖,都是显示主人水准的一大利器。

话虽说是徐硕接到电话,上林湖那边的邀请自己到这里来个小聚,但其实这个上林湖的路子才是重头戏,真实的东道主其实是柳夏卓,而且柳夏卓也不差这两个钱,所以柳夏卓给度假村这边打了个电话,定下了一个豪华包间,度假村做的是像模像样,徐硕柳夏卓二人换上浴巾之后一起走向后面的小包间,说是小包间其实是一个小小的院子,一路之间全部都是种植的毛竹,昨夜的雨水冲刷之后,竹叶愈发青葱,进了院子,里面是用竹管直接从山上引下来的温泉水,保证是第一道水源的享受,虽然这边价格昂贵了许多,但是并不像其它的几个地方那样鱼龙混杂,不过既然是谈生意,总是要在前期有些投资的,而且这边比较僻静,说起话来也方便一点,徐硕懒洋洋的走在柳夏卓身后,一夜春雨之后阳光分外温暖,郊区没有太多的废气污染,阳光比市区好上了许多,李青羊没有一点想要下水的打算,穿戴整齐,远远的掉在这一行人后面,不过离得大概也只有十米远,如果真的两方谈不拢,或者说出了点什么事情,李青羊也能在第一时间内作出反应。

“这边的硬件措施虽然不怎么样,但是服务还好,而且离市区也远点,而且这边的老板我也熟悉一点,万一要是那位主有什么特殊需求什么的我也好第一时间内让他帮帮忙。”柳夏卓低声笑道,而且脚步极自然地放慢了一点,和徐硕肩并肩的走着,走在前面换上了泳衣的柳夏卓带来的那个女孩俏脸一红,悄悄地加快了点步伐,把柳夏卓和徐硕的距离拉开一点,这是这个女孩儿第一次来玉泉一品温泉度假村,不过女孩儿心思好,这时候心里面已经在悄然盘算,这两个男人既然能洗一个澡就花上六千多,估计也不是一般的有钱人,自己辛辛苦苦出来不就是图的那一个字么。

“阿硕,你游泳怎么样,要是水性还好的话,等到夏天咱们就去密云水库那边,找个清净的地方,吃吃烧烤,洗洗澡,去去暑气,我感觉还是那边纯生态的洗着舒服。”柳夏卓捅了捅徐硕的肩膀,然后指了指前面的女孩儿,低声对徐硕说道:“你说如果让她上阵的话,咱们这次谈成的几率有多大?”

“夏天,密云水库,洗澡。”徐硕一脸的苦闷,柳夏卓说的后面的那些话是一句也没听到心里,心思完完全全的就回到了自己来这边之前的那场夜晚的嬉水里,真是缘法,自己怎么会想到,就洗个澡就能往下横穿几百年,而且现在活的还算滋润。

“阿硕,想什么呢?”柳夏卓看着徐硕脸上的申请,不自觉的问道。

徐硕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起了一点点小事,你这一问我又忘了我想的是哪件事了。”

几句话的功夫,二人便走进了屋内,正躺在屋子里的一个中年人听到二人的脚步声,也不睁眼就懒洋洋的靠在池子边,静静享受这富含各种矿物质的温泉水的熏陶。

既然主家不说话,来商量的人自然更不能直接开始搭腔,而且如果是单刀直入的扯入话题,谁知道这个只认识了短短几秒钟的男人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柳夏卓打了个哈哈,轻轻碰了碰身边的男人,便开始东南西北的拉扯起来,权当是联络感情。

徐硕以前在那边的时热水澡没少洗,可是这温泉可就真是少了,刚躺了一会,感觉皮肤有点烫,不怎么适应,聊了这么一会之后感觉还挺舒服,就寻思着是不是以后带上夏墨,两个人来这好好的享受一番。

温泉不能泡的久,上岸之后休息的时候,柳夏卓给身边的女孩儿使了个眼色,让女孩儿出去,中年人抬眼看了看衣着整齐站在旁边的李青羊,一个询问的眼神看着徐硕,徐硕摇了摇头,笑道:“放心,这是信得过的人,如果生意谈成他会和我一道去上林湖,我身边的这一位就是我们以后的合作伙伴柳夏卓先生。”

中年人听了徐硕这话,这才放心,从旁边拿起一包度假村提供的中华烟撕开,扔给徐硕和柳夏卓各一支,自己点上了一支,中华烟的味道清淡一点,烟味不算浓郁,抽在嘴里还是比较顺畅,中年人抽了口烟,然后又拿起了一杯酒,喝了一口,满脸苦笑的看着徐硕道:“你都不知道,我最近失眠的厉害,安眠药什么的也不敢吃,又不敢去碰那些毒品,只好靠这个,喝的醉了,才能睡个安稳觉。”

徐硕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斜着身子弹了弹烟灰,感觉这样总不大好,就又侧了侧身子,瞥了中年人几眼,道:“怎么,老哥生意坐着,钱赚着,小酒喝着,这生活算美满了,怎么还感觉有什么麻烦事。”

“说是这样说,可东西多了也把人压的难受,我们这行的事情,想必徐老板和柳老板应该也清楚,就不用我多说,这东西压在手头上,他就是个死物,我手下的这些兄弟还要吃饭,要找女人,如果再弄不到钱,我怎么跟他们说得过去。”中年人一脸的唉声叹气的表情,然后开始拿眼珠子瞥徐硕,“高危行业,脑袋别在裤裆上吃饭,不管则麽样,我总得给手下的兄弟几个挣点饭钱。”

中年人话语里和脸上都是一股子悲戚劲,眼神悲伤,余光可是一点都不悲伤,一直在偷偷的打量徐硕的神情变化,可惜徐硕一直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样子,并没有给中年人猜透自己心思的机会。

“仔细说说看吧,看看我和柳哥能有什么地方能够帮助到你,毕竟咱们都是商人,不是开慈善会的。”徐硕抽着烟缓慢的说道。

“年初的时候我们有一个兄弟下去踩点的时候找到了这个旧窑口,然后回来一说,趁着这个机会我们就决定干票大的,我花了五百多万在那边获得了申请办厂的批示,然后把厂房大概建好之后,就开始搞这件事情,不是我吹牛,看那边的土层绝对是能让我投的钱翻上几番的,这样的魄力说真的不是所有搞这行的都有我这样的魄力的,”说到这里,徐硕发现中年人脸上少有的出来了一点自进屋以来的意气风发的神情,不过这表情只是稍纵即逝,很快的中年人又恢复了一脸的黯然,“这些个手续办好之后,我花了无数功夫,查了那么多资料最后才发现我选的这个位置竟然是错的,真正的窑址应该是在我们厂门口的一个小湖泊下面,可是那个小湖泊是当地的饮用水源,我就算怎么花关系,怎么花钱,甚至我想到了饮用水净化这一项,从家里的亲戚们拉了点钱,把家里的家当全部抵上,好不容易一切都准备妥当了,恰巧遇上了换届,前任一走,接任的直接就把我的这个项目下了马,一大套的东西全部都卡在了那里,加上前期的投资和走门路花的钱,零头不说,大概上已经砸进去了将近千把万了,我现在是真的没有退路了。”

徐硕皱了皱眉头,看了看一旁躺在藤椅上,手里拿着一支烟正在优哉游哉的柳夏卓,轻轻的咳了两声。

第一百一十四章 深谈(下)

中年人说完话,长舒一口气,抽了口烟,吐了个烟圈,望着门外天空中不怎么刺眼的太阳,没有任何焦距,眼神里满是颓丧。

“政府怎么会这样,政令的行使都应该是一直持续不变得才能够让办事效率达到最大化,现在这么一来的话,朝令夕改,换了人政策马上就变了,这让老百姓怎么办,让当时下的商人怎么办?”徐硕看了一眼刚刚没有搭理自己的柳夏卓淡淡的说了这么一句。

“与天斗其乐无穷。与地斗其乐无穷,与人斗其苦也无穷,”柳夏卓很自然的篡改了那位伟大领袖的话,也没有再急着说下去,而是把手里的烟头遥遥的扔到了院子的一角,这才接着说道,“没有拆了盖,盖了拆,哪里来的GDP,官员们又哪里能够获得升迁,不过我现在就好奇你到底做了什么,会让现在的那位就那么不买你的账。”

中年人苦笑道:“我要是知道,我到底做错了什么就真的好了,换届之后,我是天天往那边的县政府市政府跑,从办公室追到饭店包间,求爷爷告奶奶的央求了一个遍,可那帮王八犊子,嘴上说的都是再等等会有信的,可等来等去一点消息也没了,纪委的那群人我是不敢招惹,审计那边的又没有门路,怎么说我在那边都是一个外地人,对那边的圈子什么的都不能真正的融入进去,就这么一来二往的,我的这些钱就在这几场太极拳里被掏的是精光,实在没有办法了,我才让我们家小三子来了北京,都说这边人的后台大,说不准真的能有机会改变点什么也不好说,我家小三子在这边也不熟,只好挨家挨户的串,可是基本上都是刚进去就被踹出来,我现在就是抱着参天粗的梧桐树,可是就是找不到金凤凰肯落下来,好不容易遇到了你们,你说我能不心急么?”

徐硕摸了摸下巴道:“有没有想过从侧面突击,从后墙那边下手的话,总是会容易一点。”

中年人摇头一脸的绝望,道;‘不是我没想过,可是这实情我怎么敢说,一来二去的也认识了现在当权这位的家里的一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可是没用啊,吃归吃,收礼归收礼,事情是一点都不帮啊,如果在坚持不下去,不光是这边的事情让我心急,我的那几个兄弟自然是没话说的,可是家里边的亲戚们是等不住了,我都不敢想我媳妇一个妇道人家在家里吃了多少苦,只要一想到这我心里就难受。”

钱不值钱。这是徐硕对文物收藏这行的最大感想,动辄上百万,上千万,甚至上亿,这些个天文数字,别说老百姓们没有见过,甚至连一点点具体的概念都不会有。

“那现在的局势是不是就有这么两条路,一个是继续和你们当地洽商,然后再把这个事情争取过来,趁着开发的时候咱们悄悄的把这件事情办好了;另外一个是在这边下下功夫使压力下到那边,然后促使他们承认你做的工程的正确性。但是走第二个的话,很容易让下面的人心里面出来一点抵触心理,做事情的时候总是不能够很顺心,很有可能会被他们盯得死死的没有一点做事的机会,所以最好的措施还是走第一条路,还是好好的和那边的人好好商量一下,争取再把事情争取过来,你说我这样说对不对?”

中年人拼命的点头,就差没有流下两行珠泪,生活能把一个盗墓头子逼到现在这副模样,足以证明生活得不可思议。

走这行的话风险很大,徐硕昨天晚上特意和以前做过这一行的公羊然来了一个彻夜长谈,甚至直到进了这个庄园之前,徐硕在后座上还是在闭目消化着昨夜公羊然灌输给自己的东西。结合现在的说辞,徐硕几乎可以肯定这就是一个空手套白狼的好机会,但是关键就在于这个中年人到底是不是一个值得相信的合作伙伴,这点才是最重要的。

徐硕叹了口气,看了看一脸感恩戴德的中年人,再看了看一脸看戏表情的柳夏卓,叹了口气,旋即一本正经的道:“你把你们公司的法案,还有你手里掌握的那些领导们的信息资料给我准备一份,至于你要细到几分,你自己看着办。”

“给你的一定是最细的,我宋子明对天发誓,如果有一点虚妄,定让我不得好死!”宋子明激动道。

从头到尾,徐硕没有给过宋子明一个许诺,也没有任何的夸夸其谈,只是将这件事情细细的重新剖析了一番,却是将宋子明心中最重要的几个点全部都一阵见血的扎中,正如宋子明所说,这是一个几乎已经板上钉钉的悲剧,如果不是为了家里那个可怜的妇道人家自己早就写好遗书,让这件事情一了百了了,像这种想死不能的感觉,着实不是人受的罪,虽然整日里还是依旧应酬不断,但是宋子明的身体还是一日不如一日,每次吃饭之前几乎都是一大把药塞进胃里,然后才硬着头皮上阵。

徐硕突然对宋子明说了这么一句:“如果你不能和你的家人在一块,你就不算是一个真正的男人,就算你心里再苦,可是只要想想你身后的那个可怜的妇道人家,就不能轻易地把放弃这俩字说出来,你活着,总是他们的一个依靠。”

宋子明双手捂脸,肩膀不停的抽搐着,一个人死撑到现在,每次都跟家里说快有信了,过不了几天家里就能过上正常日子的男人,在这一刻终于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

柳夏卓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心里清楚,即便是徐硕这次不能空手套白狼,也救不了宋子明家里的一家老小,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徐硕出了身边那个一直不肯下水的男人之外,又多了一个肯为他把命扔出去的心腹。

宋子明看着徐硕沉声道,“徐老板,如果这次咱们尽了人事,天命还是不能让我迈过这道坎的话,我也不会抛下我家里的那位,不管这关过不过,我宋子明的这后半辈子和下辈子都是你的。”

柳夏卓轻轻敲击着藤椅的扶手,手里又点上了一根烟,抽了口烟眯着眼睛看了看旁边的徐硕,心里不禁纳闷道:难道这个徐硕天生的就有一股子吸引人往他身边去的魅力,为什么这么多人偏偏奋不顾身的往这个小子身边奔。

柳夏卓抬眼看了看浴巾下面徐硕的小身板,算不上壮实,甚至还可以说有点偏瘦,胸前都能露出几根肋巴骨,怎么看都不像是自己上大学时候看过的那种网络小说里一伸手一跺脚,满身王八之气乱涨,小弟们跪拜的主。

徐硕扭过脸笑着看了看柳夏卓,脸上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味道,柳夏卓没来由的心里一颤,就好像是自己心里的什么小辫子被人死死地抓住的感觉一模一样。

第一百一十五章 风生

晚上在吃晚饭之前,徐硕给家里打了个电话,告诉了李三生一声,让李三生关门之后带着仇天和公羊然还去楼下那块弄点吃的,电话那头的李三生没多说话,只是问了徐硕一句,晚上什么时候回去,用不用给徐硕再要点夜宵。因为没有避讳这边的两人,所以电话里的声音差不多被这几人听得明明白白,宋子明对于徐硕更是佩服的五体投地,一个对自己手下嘘寒问暖的老板,总不会是什么天性凉薄的商人。宋子明年纪不大,但是这几年也是经历了不少风雨,甚至说有几次很有可能小命就会不保,硬挺到现在不容易,刀头上舔血的人对于裤腰带总是管的特别松,宋子明也许不是这些摸金校尉里面家底最厚实的,但是凭借他的长相和那份气质以及口袋里随时准备着的一沓不薄的现钞,勾搭上个把漂亮女人并不算什么难事,宋子明的手下做这种事情的也有很多,很有几个只要去到一处便要金屋藏娇的,但是宋子明却从来没有在这件事上给自己身上添过半点的腥味,生活作风严谨,虽然这点和诸多现如今的大小老板们的习惯不怎么合拍。所以徐硕刚才的那通电话为其在宋子明的眼里更是增加了不少的好感,反倒是宋子明再看向柳夏卓的时候眼神里总是带着那么一点不大自然。

走出院子之后,宋子明嘴里的小三子也跑了过来,小三子过来以后,看到宋子明和之前的时候完全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一般,心里忍不住纳闷,就拉住宋子明问了两句,问是不是徐硕和柳夏卓给宋子明承诺了点什么,还是许下了什么好处,宋子明笑着转移了话题,道:“小三子,就算我这次输的再惨,跌的再狠,我也不怕,大不了我在白手起家,重新再来过一遍。”

玉泉一品的饭菜说好也不怎么好,说坏倒也坏不到哪里去,也就是中等的水平,不过柳夏卓身边的那个姑娘一通电话后叫来的四个姑娘姿色却是大大的可以,开销的价钱肯定只会比今天洗澡的价钱多,不会少,徐硕和宋子明自然是严词拒绝的,李青羊更是不用说,到最后这过来的四个姑娘就被小三子和柳夏卓二人给平分了,宋子明对小三子做这事到没有表现出来什么不允许的意思,也没怎么阻拦便让小三子自便,去和柳夏卓以及那五位姑娘大被同床去了,这种事情对于她们来说也算是稀松平常,不过伺候两个总比五个人各自伺候一个省心省力的多。

就这么滴,屋子里便只剩下三个男人,斗地主倒是刚刚好,可是现在这光景谁有那闲心去玩那事,再说李青羊不逼到了万不得已,在外人面前简直就是一尊冰雕,宋子明也知道就不去烦李青羊,让服务员去泡了一壶信阳毛尖,边喝茶,边和徐硕来一次长谈,只不过这一次不再说关于日后合作上的事情,而是谈一谈人生,聊一聊经济,说一说实事,然后再讲一讲关于收藏过程中遇到的趣事。宋子明也是一个秒人,十七岁以高分考入西安交大考古系的男人不只是是个书呆子那么简单,说话的时候极有分寸,甚至有些说出来的东西听到徐硕耳朵里都感觉十分的受用,不仅仅是专业方面的贯通,而且对于经济学数学架构的解析,简直跟徐硕听的一节硕士生导师讲的一般精彩,这份功力,让半路出家的徐硕自感不如,于是姿态便放低了许多,很多问题都是虚心请教,只可惜他早已经被宋子明在心里定义为京城里的某位公子哥儿,所以现在的低姿态便被视作了礼貌的倾听和家教修养的显示。

“土夫子这行,其实说穿了就是给别人卖命,然后自己拿到价值的百分之十都不到的东西,我毕业之后原本是被调去了一个博物馆做研究员,但是我发现东西放到博物馆里并不见得是真的好,很多的保护措施根本就不行,只能任由他们一件件的消磨,所以我就辞了职,原本家里老辈上便有人做这行当,我再回来做这个也算是继承祖业,但是我不想看着跟着我的兄弟们就这么一天天的为那么一点钱就去拼命,所以我就想自己建立起来一个完整的渠道,挖掘销售一条龙的服务,这样最起码,下去出事的兄弟家里能拿到一笔真正的抚恤金,剩下的孤儿寡母们能够好好地活好下半辈子。但是但凡是你搞举世皆浊我独清这一套的必定是要收到不少阻力,同行们感觉你这么做是为了原本就日渐式微的行业里的精英给拉走,花钱的雇主也感觉自己如果按照你的做法做的话,收入会少上好多,可是他们想那么多,怎么就想不到,我们这群人就算是按照我现在的方法做,最后留到我们手里的也只是百分之三十,留给他们的仍然是百分之七十的大头。”

徐硕伸出手拍了拍宋子明的肩膀道:“做事情无非就是这样,要么你看别人都是错的,要么你看别人做的和你做的一模一样,前者虽然辛苦一点,但是比后面的那一点有意思上许多,本来人出生时候就不一样,又何必非得要重新回炉再烧一下烧制成千篇一律呢?”

宋子明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了屋子,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通了远方在家等待着他的那位的电话,电话嘟的一声之后,马上就被接通,就好像是一直在等待着这个电话一样,电话那头软软的传来了一句温柔嗓音,宋子明喉头一阵苦涩道:“老婆,等这边的事情差不多结束了,我一定要带你好好出去放松一下,就算事情再没了退路,我也不离开你。”

那个让宋子明闩紧了裤腰带的女人,也是这个世界上最了解宋子明的那个女人的电话那边一瞬间传来了手捂住嘴才会发出的低低的呜咽声。

宋子明不再说话,也不挂电话,就静静的听着电话那边的声音,这个世界上的人大多相同,但是往往会有那么几个异类,而且一般情况下这几个异类生活得都还算幸福。

“青羊,你看宋子明这个人怎么样?”徐硕毫无征兆的突然抬头看着李青羊道。

“至少从现在看来我还是比较喜欢这个人的,算是有一点有点偏执的理想主义者,不过理想主义者总比利己主义者强点,至少从现在看来,宋子明表现出来的还是很值得我们去投资的,而且偶尔的做两件善事,就当是为以后的小孩子们积点阴德,倒也不错。”

李青羊坐在沙发上点着了一根烟。

徐硕轻轻的点了点头,接着又没头没脑的问道:“青羊,你去过浙江那边没有?”

“还算凑合吧,去过两三次左右,不过在那边没什么熟人,朋友就更谈不上,但是认识几个只要给钱就帮忙做事的家伙,这几个家伙的信誉倒是很值得放心,也算是那边的一块金字招牌。

“行,那你回去之后就联系一下,先跟他们打个招呼,我以后有用的着他们的地方。”

“没问题。”李青羊很自然的点了点头,也不问徐硕哪里能用得上自己那几个不是朋友的朋友。

徐硕看了看还站在远处接电话的宋子明,站起身,走到窗前,一把扯开窗帘,度假村的格局差不多尽被收入眼底,徐硕双手环胸,往外面看了看,然后扭身冲李青羊道:“青羊,你看看说到底有钱人也不过就是这个样子,咱们也不比他们少点什么,所以等以后咱们也有了家世,咱们的子女们总不能再跟咱们这样拼了命的往上爬。”

徐硕雄心万丈,李青羊低头敛声,心里却在想,等到那天,我就看这天下人是如何的惊讶。

第一百一十六章 暗流

徐硕打定好了主意,和柳夏卓大概商量了一下,再加上李青羊自己这三人就开柳夏卓的宝马760li,到了上林湖就用招商引资的幌子来扯虎皮做大旗,再然后在旁敲侧击,试试看如果不通过别的路子,自己这三人能不能把现在被强制性执行即将要被下马的宋子明的那两个工程给接下来。

小地方的政府对于过来招商引资的老板总是特别热情,不是因为他们对于商人有多少好感,而是因为每一年每一个地方都规定的有一定量的招商引资数字被作为考核政绩的一大项,所以上林湖这边的领导对于徐硕这一行人还是蛮重视的,中午吃饭的时候,县长和县委书记更是亲自上阵,联手在一旁给三人灌酒;小地方的政府往往也是所有衙门里面最官僚的,徐硕已经很明确的表露出了想要把宋子明以前承包下的工程,自己做,而且许诺出来给予一定数额的好处之后,这二人没有表现出来一点温弦歌而知雅意的意思,一味的打着哈哈,只说现在分工很明确像这样的事情是归招商办和卫生局两个衙门主管的,自己不好出面,如果出面就是表示对下级部门的一种不信任。

徐硕心里暗骂了一句:去他娘的不信任,不想就是不想,偏生要编出来这么多的虚头巴脑的东西,让人听着难受。

徐硕心里骂娘,脸上还是得做出一副言笑晏晏的样子,他既然来了上林湖就没有抱着直接就让这俩地方的一把二把手马上就答应自己的要求,按照老爷子的说法,像这样的事情,不是做不到,而是你许诺的给予别人的利益没有达到他们心里面的那个要求,可这话说起来简单,看似酣畅淋漓的报出来一个数字,然后另外一边大手一挥,这便算是告一段落,可事情要实打实的做起来,谁不需要小心翼翼步步为营,才能把这件事情好好地做完。

酒席好不容易结束,把这两人送出去之后,徐硕回来之后一屁股瘫倒在主座上,看了看同样在身边一脸无奈的柳夏卓,二人心里都骂这俩货就是变态,上到酒桌上竟然荤素不忌,而且枪口一致对外,很少见地方上的一把手和二把手有这个精诚合作的。

还好的是柳夏卓的脸皮子足够厚,该推酒就推酒,能不喝就不喝,即便是一杯酒差不多就是五六十块钱也不心疼,能泼掉就泼掉,才算是留住了灵台的一点清明,等这俩人走的没影了,柳夏卓打了个酒嗝,红着眼看着徐硕道:“我他妈的真想现在就把宋子明这货拉到我的面前,问问他,他到底是怎么着这两个活阎王了,不带这么玩人的吧。

“别说那么多,咱们怎么办,是就在这里厮混下去,静静地等着找到一线生机,还是再想想其他的法子,走走旁门左道或者是阳光大道处理一下?”

徐硕挪了挪屁股,让自己坐的更舒适一点之后扭过头看着柳夏卓问道。

柳夏卓摇了摇头,拿起了自己面前的一双筷子夹起了一块口蘑放到嘴里嚼了嚼,然后沉声道:“还是先在这等等吧,不管成不成,先混个脸熟,能套出来点什么东西的话最好,最起码可以知道应该往哪方面下手,就是不知道宋子明什么时候才能把水下挖掘需要的设备弄回来。”

徐硕叹了口气没出声,继续萎靡成一团。

王远是上林湖本地人,因为对上林湖这片路线摸得飞熟,而且又是驾驶兵退役,所以转业之后便被安排做了上任县长座驾的司机,身在这个位置自然能知道许多别人永远都不会知道的事情,所以在选择谁做司机的这一项上一般都是选择一个绝对守口如瓶的,心里能够藏得住事情的人,王远不是蠢人,当兵四年回来的时候已经是三级士官,其中的心酸自然也是不少,转业回来之后知道了自己的工作更是兢兢业业,从来不敢多说一句话。王远这段时间也经常听人说道关于上林湖那边的那个饮用水源的工程问题,虽然饮用水工程不是小工程,但是按常理说,这两个领导是不应该在这上面下那么大的功夫的,王远知道当你知道的越多,那么往下放一放的几率就越大,王远是一个有野心的年轻人,他不希望自己的政治生涯就在一个小小的小车司机上结束,所以极有小圈子政治智慧的王远便敏锐的感觉到这个上林湖的工程应该是一个自己的突破口,如果自己把握得当的话,肯定能够博弈出来不少的好处。

王远小心翼翼的伺候着这两个同处一车的自己眼里的大菩萨,开车是件小事,上林湖的路,即便是王远闭着眼睛,也能开出好几个来回,重要的是怎么才能真真正让后视镜里这两个脸上都是不耐烦的主中的一位把自己当成心腹。

“小王,等一下车到金碧辉煌的时候停一下,我到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后面的黄书记仿佛真的再受不了车里的这种气氛,不咸不淡,甚至等同敷衍的来了这么一句。

王远慌忙点了点头,赶紧把车子靠边停了。等黄书记下了车,王远趁着再发动车子的瞬间,眼神偷偷的往金碧辉煌的门前看了两眼,明显的看到了黄书记下车之后马上就钻进了金碧辉煌门前停着的那一辆奔驰里面,而且从开门的手看来,里面做的这位应该是个女人。

王远心里暗暗纳闷,这时候后面的齐县长突兀的骂了一句娘,王远听到这话心里是又惊又喜,惊的是这一把手二把手的矛盾着实是不浅,喜的是齐县长能够当着自己的面骂娘,便是真正的对自己的角色放下心。

齐县长看了两眼王远,皱了皱眉头,“赶紧开车,停在这看什么,难道看别人春宵一刻么?”

王远自然是慌忙的踩上油门,把车子开走,但是心里难免的还是泛起了嘀咕,齐县长的表现是不是太过火了点,就算是二人的矛盾真的很大,但是也不应该说的这么露骨。

后面的齐县长没有想到自己的司机心里会有这么多的小弯弯,脸上仍然是铁青一片,王远壮了壮胆子,终于开口道,“齐县长,咱们这上林湖饮用水的这个工程到底是准备承包给哪一家,还是就准备真的下马。”

“看到今天吃饭的那两个人没有,就是要交到他们手上,这事情就是咱么这一把手定的调子,就这么个破烂工程,非要在我头上扣这么大个帽子,今天吃饭的时候看到的那俩人你也看到了,哪个是省油的灯,他老黄是想好了要去抱别人的大腿,最后要倒霉的两边不讨好的还是我的多。”

齐县长今天是喝高了还是心里的怨气实在是太重,这些王远都无从去考虑了,他心里的小九九已经开始打算了,要不明天自己抽个空再去见见这两个北京来的客人,稍微透漏一点,说不定还真得有意想不到的好处。

齐县长似乎是倦了,靠在座椅上眯上了眼睛,再无从考虑今天自己说的这些原本不该说的话会带来什么样的后果,只是上林湖面终归再不会平静,虽说不上波涛汹涌,但是暗流必然是悄然动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起

眨眼之间,徐硕和柳夏卓已经在上林湖这边一个礼拜了,而随着他们到来的东南季风,也把雨下了一个星期,天像是漏了。

南方的小城市虽然工业不怎么发达,但是唯一的好处便是绿化一定足够好,宾馆窗户外面是高大的香樟在半空中支起一团团的荫云,荫云外面更是厚重的铅块般的乌云。雨滴噼里啪啦的打在树叶上,楼下的百叶窗上,路旁的积水坑里,乱得让人心烦。偶尔还会有几只吵闹的麻雀儿在树枝头好是叫上一番,然后几个灰灰的身影再伴随着随风远散的叽喳滑进林间的黑暗。

有风,所以雨斜。

如果现在有人从上林湖宾馆对面的路上走过的话,只要微微一抬头一定会发现宾馆的窗户竟然有一个大开着,一个年轻人站在洒过的雨丝下,一脸的平静,窗沿上的水斜斜的溅进了他的眼中,年轻人眨了眨睫毛,眼睛却还是看着从宾馆里平平望去如一块巨大的翡翠一般的上林湖。

“来一根?”柳夏卓从烟盒里掏出一支烟递了过去。

徐硕转过头,看了看那张依旧也是风轻云淡的脸庞,然后摇了摇头,“不抽了,没事的时候打算少抽一点。”

柳夏卓也不勉强,伸出手把烟往李青羊那边一抛,“他不抽,你抽吧,这天湿气这么大,不靠这口顶一下,以后没准回了北京就要得湿病。”

徐硕笑了笑,伸手关住了窗户,走到柳夏卓身边坐下,自己伸手拿了一根烟,看着柳夏卓道:“还是你牙尖嘴利,你看看这烟盒上写的是什么,吸烟有害健康,要我说你应该去给烟草局和那些禁烟的上一课,给他们讲讲这湿气和烟草的关系。”

“我说,我是真想知道你家里的老几位都是做什么的,咱们俩认识也有这么段时间了,你还没跟我讲讲为什么博古开业的时候会给人那么多震撼。”柳夏卓打开打火机,点燃了烟,侧头看了徐硕一眼,“对!最重要的就是写那幅字的到底是哪个老爷子。”

徐硕依旧只是笑不吭声,柳夏卓皱了皱眉头,然后跟着徐硕笑了起来,他喜欢这个年轻人的笑,他笑起来,周围仿佛一亮,就好像是冬日里的一抹阳光从身边闪过。

“我说你这种贵胄公子哥儿跑来这穷乡僻壤里这么久,也不嫌闷得慌,也不怕委屈了自己?”柳夏卓把手里捏着的打火机塞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我像是贵胄人家的公子哥儿?”徐硕微微怔了一下,笑了起来。

“我刚出来上班的时候吃过一个不大不小的亏,所以后来便总结了一下他们的规律,贵州人家的公子哥儿,一般都是城府深,不露底,平时里也是很好说话,但是如果你真问他点什么内部的有用的东西的时候,他们就是笑,屁都不放一个,”柳夏卓抽了一口烟,又瞅了徐硕一眼:“对,就跟你现在这德性一模一样。”

徐硕依然是悄无声息的笑,柳夏卓打量了一下徐硕的脸,发现徐硕的下巴上的胡茬竟然已经很长了,而且那张脸最近因为常往外面跑,也黑了不少,有了那么一点风霜留下的痕迹,眉头在思考或者是笑的时候也会留下一个不大明显的智慧纹。

“对了,一直想问,为什么咱们这几天就没有听说有别的人想要把上林湖的那个项目给接下来呢,是这边根本就不重视这事,还是说他们内部已经内定好了什么,或者是你这几天走出来的门路?”徐硕道。

“我哪有那本事走成这俩水泼不进的家伙的门路,不瞒你说,要是宋子明再不过来,我就准备再呆几天,打铺盖卷走人了,又不是欠别人账,没必要自己把自己折磨成这样。”柳夏卓嘬了一口烟,让烟卷辛辣的味道在肺里滚了几滚,然后才变成一个青色的烟圈,从嘴里幽幽的喷了出来,这边的天气潮气确实太重,身上总感觉带着一种粘湿的感觉,就连肺里好像也是积着水,呼吸的时候会呼噜呼噜的响,必须要用这辛辣的烟气烫上一烫才会舒服。

徐硕稍带玩味的看着一脸玩世不恭的柳夏卓,叹了口气,故做叹息的道:“那我可就要替你说不幸了,这么好的一个赚钱的机会摆在你面前你都不去珍惜,难不成是准备等到失去后在去说自己后悔莫及。”

柳夏卓没搭理徐硕,弹了弹烟灰,踢了踢腿,仰起头看着徐硕,咬着牙吐出来一句:“扯蛋,等你有本事把那俩货给摆平,你要哥哥我给你干啥,我就干啥。”

徐硕揉了揉鼻子,准备说点什么,这时候门外传来了一阵敲门声,徐硕冲李青羊使了个眼色,李青羊从猫眼里往外面看了看,是一个中等身材微胖的三十岁左右的年轻人。

李青羊拉开门,这时候看到门前的年轻人身上全是被雨浇的湿漉漉的,甚至脚上还有些黄泥,头发梢上也不住的往下滴水,看着像是一路小跑从山上跑到这边来的,李青羊正要张嘴问问这个年轻人是要干什么的,年轻人已经冲进了屋门,看着一脸诧异盯着自己的徐硕和柳夏卓二人,重重的说了一句:“我是齐县长的司机王远。”

徐硕脸上的惊愕马上变成了笑容,偶然的一低头发现桌子上的手巾已经不见了,在一抬头看到柳夏卓已经拿着手巾递给了王远。有时候有些小人物身上具备的是不小的能量,比如现在正在擦着头的年轻人。

“我不跟你们绕弯子,我手里有你们需要的东西,你们能知道的多详细,就要看你们拿出来的诚意能有多少。”

徐硕和柳夏卓相视一笑,他们自然不会认为这个王远冒着雨跑到自己这边就是纯粹的想把自己知道的东西告诉二人,而且只有交易才是最可靠的,也只有这样双方的交流才会一点点的延续下去,能够获得上林湖二把手的第一手的资料,这对于徐硕来说已经足够了。

“这是我的联系方式,以后你们再来上林湖玩的时候,我希望我能够给你们当导游,给你们好好介绍一下这块地方。”王远表情淡然,内心实则激动不已的伸出双手递给了徐硕和柳夏卓一人一张名片,看得出来,柳夏卓和徐硕给予王远的诚意绝对很让这位满意,若不然,他也不会厚着脸皮,含蓄的表露出以后有机会在合作的意思。

王远走出房门之后,徐硕一脸古怪的看了看柳夏卓,看到柳夏卓脸上震惊的表情也不似作伪之后这才道:“你说,这个王远的话的可信度能有多高?”

柳夏卓摇了摇头,道:“我感觉应该是还是有点可信度的,他没有理由会拿假话来搪塞我们,看的出来他是一个有野心的人,除了我们,他找不出来另外的能够帮他上位的资源。”

徐硕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另外的能够说服自己的原因,便不再去想,从桌子上又摸出了一根烟塞进嘴里,然后走到窗前,拉开窗子,抽了一口烟,眼神复杂的往上林湖那边看了看,依稀看到,湖面已是风生水起。

已经认定了这个工程是要让自己这边的人承包的,那为什么现在还要这样百般推脱。

这时候门又通通的响了起来,伴随着敲门声兴冲冲传来的一句:“我是宋子明,快开门,我知道工程招标的结果了。”

第一百一十八章 那一刀的风情

宋子明不能理解自己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个礼拜的时间没有见到这两人,为什么待遇就会有那么大的差别。

宋子明兴冲冲的走进门之后,马上感觉到自己的脖子上一凉,旋即就像是被蚊子咬了一口一样,微微的疼了一下,然后就有一点温热的东西,顺着脖子往下流。

宋子明睁大了惊恐的眼睛低头看了看,看到脖子上突兀的多了一把紧紧贴着的薄冷刀片,咬了咬牙,宋子明看着面前的徐硕和柳夏卓二人,怒声道:“怎么,你们是想要把这桩生意独吞了,所以便把我一脚踢开么?”

徐硕摆了摆手,示意李青羊松开宋子明,李青羊松开手之后,宋子明伸出手往脖子上抹了一把,伸到眼前看了看手上粘稠的液体,然后看着徐硕冷笑道:“这便是你说的合作么?”

宋子明现在心里全是愤怒和不甘,北京一别之后,他先是回了老家又把本来就已经洗劫的差不多的老家的家底又掏了一遍,然后把家里的别墅给卖掉,把老婆安置到一个租的民房里,便带着钱赶紧跑回了上林湖,在路上手机上竟然收到了以前的一个受过自己恩惠的小领导的一条短信,说是上林湖的事情已经定好了调子,是要交到两个北京来的商人的手上,让自己不要再想了。宋子明一看到北京俩字,便知道这事情差不多就是徐硕他们已经办好了,就赶忙往这边这个专门接待招商引资的客商的上林湖宾馆跑了过来,可没想到刚一进门便被玩上了这么一出。

徐硕脸上满是阴沉,盯着宋子明仔细的看了看,然后沉声道:“你到底是怎么得罪的现任的那个黄书记,才有了现在这桩事?”

宋子明摇了摇头,道:“没有的事,我在上林湖这段时间,除了给大大小小的衙门送礼之外我从来都不去干涉这些事情,以前和这个黄书记还有点往来,关系还挺好的,不知道怎么的现在就突然变成了这样。”

徐硕又瞅了瞅柳夏卓,叹了一口气,声音感伤而惆怅,仿佛是很不愿意听到宋子明说出来这段话。

柳夏卓扔给宋子明一根烟,然后站起身走到宋子明身边帮他把烟点上,拍了拍宋子明的肩膀温声道:“不是我们不信你,我们这一个礼拜以来,对这上林湖的一二把手完全是没有半点渗透的能力,但是今天突然的他的司机却过来跟我们说,这个工程最后中标的是我们,而又恰在此时,你又巴巴的跑了回来,你让我们心里怎么能不犯嘀咕?”

宋子明狠狠地抽了一口烟,白了身后的李青羊一眼,道:“难道就因为这个,你们就能把刀架在我的脖子上,就算是出了事情也要好好问清楚再说不是么,有这样玩的么,万一那刀再往下去点,直接把我的颈动脉割开了,你们去找谁给你们找那座遗址去?”

徐硕看了李青羊两眼,然后道:“这次是李青羊不对,我替他向你赔不是。”

徐硕正要弯腰,李青羊一把拉住徐硕,嘴里淡淡的来了一句:“我有分寸,那刀不会再往下一点。”

宋子明是一个有分寸的人,话说到这里他自然也知道刚才李青羊所做的也只是对自己这个几乎可以称的上是陌生人的一点提防,自己如果再继续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也没太多的意义,宋子明狠狠地抽了一口烟,把心头所有的不甘心不情愿全部咽下去,淡淡的来了一句:“东西我已经准备好了,等批文下来,咱们就开始做事。”

宋子明是一个有分寸的人的同时,也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会办事这是绝对的,之后宋子明一直没有表露出来过一点的不满,拿张纸胡乱的把脖子上擦了擦,止住了血之后,便要带着徐硕和柳夏卓去上林湖畔看看。

本来以为这场雨要下透整个雨季的时候,这场雨竟然突兀的停了,而且马上就有万道金线般的眼光从凝重如墨的云缝之间洒落下来。

“天晴是个好兆头。”柳夏卓呼吸了雨后芬芳的空气之后,对一旁的徐硕笑道。

天晴确实是个好兆头,天晴了走路不会太辛苦,而且太多的雨水总叫人感觉有些萎靡,只有阳光一晒,人的精气神才能够稍微好点,似乎就连动物的精神也好了点。

榕树总是很多的,密密的气根让宋子明心里烦躁,每次只要来这里就必须要经过这一片榕树林,气根盘盘屈曲的从树干上垂到地面就像是一条条悬挂的蛇。一路走来,气根拍打在脸上让宋子明心里一阵一阵的烦闷,看了看前面更加粗大的气根,宋子明伸出手就又要拨向两边的时候,一只匕首刷的擦着宋子明的胳膊飞了过去直直的将气根钉在树上。

“你他妈的。”宋子明火了,扭过头瞪着李青羊。

徐硕指了指正在扭动着像是被风刮动的气根,淡淡来了一句:“你再看看那树上的是什么东西,你再说,先别瞎嚷嚷。”

宋子明再看过去的时候心里才猛地一寒。他这才看到那是一条蛇,一条几乎和老树溶为一体的蛇。方才他没有看出来,一方面是因为蛇的颜色和树的气根的颜色几乎一模一样,另一方面是谁也想不到这么大的蛇,竟然会尾巴吊在树上,直直的垂下。宋子明手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

李青羊的那一刀,直接洞穿了蛇的脖颈,将它狠狠的钉在树干上。那蛇的大半条身子一直在扭动着,黄底黑纹的身子,宋子明只往前走了一步,便闻到那股子腥气。宋子明伸出手想要触摸一下蛇的身体,却没想到蛇的尾巴刷的一卷卷住了宋子明的手腕,再一拉就往蛇头那里送去。

宋子明愣住了,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眼看着胳膊就要被拉到蛇的嘴边。

强烈的腥味越来越近,宋子明闻着那味道几乎要昏死过去,然后他看到蛇张大的血盆大口。

“闪开!”

宋子明无意识的偏开了脑袋,因为那一刀的速度太快,所以宋子明没有看到任何挥刀的痕迹,只看到了一团血红在自己的面前突然炸开,在漫天黄色里像是突然绽放了一朵红花。

宋子明仰天倒下,蛇身上涌出来的鲜血全部浇在了他的脸上,甚至脖颈上还黏带了一点蛇的内脏,头旁边是一个小小的血洼。

李青羊提着他的那把黑鞘的匕首,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地上的李青羊。出鞘的匕首并没有什么寒光逼人,反而是有些灰蒙蒙的,不叫人注意,可是不知为何,柳夏卓看着那柄没有沾上一点蛇血的匕首,微微的有些恐惧,那刀太妖异,甚至带着一种出鞘之后必定要饮血而回的架势。

宋子明伸出舌头轻轻舔舐了一下嘴角,腥咸冰冷,转过身抹了一把脸,显得更加狰狞可怖,宋子明没有呕吐只是剧烈的咳嗽了一阵,然后扭头看着李青羊道:“今天差点阴沟里翻了船,只差一点就要死在这里,多亏了你手里的那把匕首。”

柳夏卓带着笑,缓步走近李青羊的身边,瞥了徐硕一眼:“好俊的刀法。”

“出门在外,总得有点防身的东西。”李青羊刷的一声把匕首重新插了回去,淡淡的说道。

柳夏卓又上下打量了李青羊两眼,没有再说话。一刀将蛇分成两半,再挥刀挡住蛇头的去势,这几刀他看的比谁都清楚,如果这几刀换到自己身上,会是什么样的,柳夏卓不敢想!

第一百一十九章 上林湖

在《资本论》中有这么一段话:“原始积累在政治经济学中所起的作用,同原罪在神学中所起的作用几乎是一样的。亚当吃了苹果,人类就有罪了。人们在解释这种原始积累的起源的时候,就象在谈过去的奇闻逸事。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两种人,一种是勤劳的,聪明的,而且首先是节俭的中坚人物,另一种是懒惰的,耗尽了自己的一切,甚至耗费过了头的无赖汉。诚然,神学中关于原罪的传说告诉我们,人怎样被注定必须汗流满面才得糊口;而经济学中关于原罪的历史则向我们揭示,怎么会有人根本不需要这样做。但是,这无关紧要。于是出现了这样的局面:第一种人积累财富,而第二种人最后除了自己的皮以外没有可出卖的东西。大多数人的贫穷和少数人的富有就是从这种原罪开始的;前者无论怎样劳动,除了自己本身以外仍然没有可出卖的东西,而后者虽然早就不再劳动,但他们的财富却不断增加。”

现在的徐硕所欠缺的便是原始积累,徐硕知道现代经济学其实就是大学讲堂里的儿童读物,几乎所有人都知道在真正的历史上,征服、奴役、劫掠、杀戮,总之,只有暴力起着巨大的作用,因此创造资本关系的过程只能是劳动者和他的劳动条件的分离的过程这个过程一方面使社会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转化为资本,另一方面使直接生产者转化为雇佣工人。因此,所谓原始积累只不过是生产者和生产资料分离的历史过程。这个过程所以表现为“原始的”,因为它形成资本及与之相适应的生产方式的前史。今天中国的私有化进程,就是一方面使社会的生活资料和生产资料转化为私人资本;另一方面,使国有企业的主人翁及其后备军转化为雇佣工人。

上林湖畔,微风荡漾,阳光在波纹上洒下,闪着点点的金芒,像是上林湖中有几万尾金鲤鱼正在湖里面游来游去。

徐硕弯下身,在湖里面洗了洗手,然后站起身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头看着宋子明道:“也只有这里的水,这里的土才能烧造出来这风华绝代与其他皆大不同的秘色瓷,你能找到这个地方不易。”

宋子明抓起了湖边上的一坨泥,在手里细细的捏了捏,叹了口气,“如果我们现在的人能和前人一样的话,那么这世上就会少上多少缺憾,虽说封建时候不怎么好,但是我感觉其实大机器时代和手工时代相比较的话,还是手工时代的东西比较有感觉,也许这便是一件物品的灵魂,这种灵魂只有在那个一件一件精心雕琢的时代才会有可能出现的,量产在方便生活的同时,便是将艺术普通化,再没人能够像懿、僖二宗对于秘色瓷的那种偏爱了。”

懿、僖二宗爱恋秘色瓷的故事徐硕听说过,讲的是法门寺地宫内的大多数金银珠宝皆是有这两位供奉,许多器件甚至是皇帝心爱的贴身小物件,而且为了不被拿错,这些器物还被刻上了名字,甚至有的还刻有僖宗当太子之前的名讳,很难想象一个天朝之邦,泱泱大国的两个皇帝竟然会为了几件秘色瓷花了这么多的心思。

“玩物丧志,这应该算是了吧,好好地皇帝不做偏偏要去当个收藏家,怎么能让老百姓生活好,国家又怎么能够富强,他一人的错便要天下人来承担,这便是他的错。”宋子明脸上突然没有一点表情。

徐硕摇摇头,用指甲抓了抓因为这几日阴雨突然放晴之后照射而有些发痒的头皮:“话也不能这么说,艺术家和皇帝只是他们的两个身份,凭心去说的话他们去追求自己喜欢的东西也并不是什么错事,不过是我们现在站的角度不一样,所以看到的东西就不一样,不过话说回来,这些个玩物丧志的皇帝留给我们的东西远比那些有野心有梦想的皇帝留下来的东西更能看的见摸得着。”

柳夏卓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看了看宋子明:“说吧,看看那个窑口的遗址到底是在哪里。”

宋子明不再吭声,往旁边挪了挪,背对着所有人,一个劲儿的抽烟,徐硕和柳夏卓的眼光都看着宋子明,盼望宋子明的手一指能把遗址的方位说出来。湖边一片死寂,久久无声。

李青羊从绑腿上抽出匕首,用鞋子的底轻轻擦了擦匕首上并不存在的血污。

“在那里。”宋子明终于站了起来,手指向了湖的一角。

现在已经是中午时分,云层稍微薄了那么一点,阳光从斑驳的云块后面照了出来,但是天空又不情愿把积存了好久的雨水就这么结束,所以又飘起了一点点细碎的雨丝,雨丝洒在湖面上,绽放出朵朵涟漪,然后在阳光的照耀下发出来微微的光,像是无数的阳光的光线从天上固态的垂下。

徐硕往前走了几步看着宋子明手指的方向,这时候上林湖的湖面上突兀的出来一叶小舟,小舟上是一个伸着光脚丫嬉水的小姑娘,小姑娘嘻嘻哈哈的唱着上林湖的民歌,歌声嘹亮婉转带着喜悦,可是那歌词却是如此的冰寒。

盐民像只沙头鸟,

全套家财一担挑,

东坍往西逃,

西坍往东逃,

地苍苍,天皇皇,

三天日头土如霜,

三天落雨泪汪汪。

徐硕默默的出神,看着自己的脚下,缓缓地吐出一口烟来。

“阿硕,”旁边的柳夏卓低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突然没精打采的,咱们好不容易知道地方了,该高兴才是。”

徐硕没吭声,低头抽烟,烟雾在稍重的雾气里不能升腾,就那么笼罩着徐硕。

柳夏卓有点好奇道:“兄弟啊,你跟跟哥哥我说实话,你是不是心里惦记上什么女人了?”

徐硕抬起头,嘴角一抹苦笑:“柳哥,你怎么突然说起这个?”

“别看我是大老爷们,可看看你的眼神,我也能猜个八九不离十,不是那种事,哪里会有那么水汪汪的眼神,你又不像我,那么滥情,”柳夏卓讪讪的自嘲了一句,换了话题,“等此间事了,你带哥哥去看看那女人呗。”

“其实和这边的事情没什么关系,只是看着湖上的这个姑娘,心里觉得有点熟悉,所以想到了些以前的事。”徐硕沉默片刻,“以前的很多事,有时候原本以为有了现在的日子就记不得了,可没想到,看见她的时候,忽然就记得了,而且记得还那么清楚。”

“你的小情人啊!”柳夏卓干笑了几声。

徐硕牵动嘴角,似乎是想笑笑,却没能笑出来。两个人互相瞟了一眼,沉默的尴尬了起来。

“兄弟,这世上的事情其实想的很多都是没什么用的,只有说想到了哪一点,然后你去试一下,这才有可能出来点什么,不过这些事说到底也不过是人心里不平,惦记什么东西,得到什么东西,失去什么东西,在乎的不在乎的,”柳夏卓伸手拍了拍徐硕的肩膀,“不过你要是真的什么都不在乎,一点都念不得以前,那人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如死了算了。”

柳夏卓摇头晃脑的往宋子明指的方向走去。徐硕看着柳夏卓的背影,突然感觉有些奇怪,仔细想了想,才觉得刚才的那些话本不该从柳夏卓嘴里说出来。

第一百二十章 对不起

天色竟然又暗了下来,天边的乌云眼看着就跟在徐硕他们屁股后面往这边赶,在树林里钻来钻去,几人身上的衣服早就是湿漉漉的,眼看又是一场雨要来,心里竟然还有点期待,期望那场雨将身上的这些黏黏的东西给浇下去。徐硕走在最后压阵,回头看了一眼身后的云层,徐硕知道他们已经无法避开这场雨,而且极难在雨下来之前找到避雨的地方。

这几天的雨太大了,所有的路都变成了泥水地儿,走在最前面的宋子明只能靠着感觉给后面的三人带路,而且越往前走这边的林子越密,榕树的气根低垂着不停的抽打着人的脸,总是叫人心里感觉不舒服,而且地上也多出来了许多刺啦啦刮着裤子的野草,草叶子的边缘满是密密麻麻的小刺,云彩把光线全吸了进去,树林里一片漆黑,这样一来,很难确定四人走的就是直道,黑暗里人们总是难以辨别方向。

“如果还是走不出去,就往回走,一路上我已经做了记号了,等雨下起来这路就更不好走了。”李青羊说。

宋子明往地上的草叶子上逡巡了一番,摇了摇头:“咱们已经快要走到了,只要下雨之前到,在那就能找到避雨的地方。”

柳夏卓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叹了口气,指着林子里合抱粗的榕树对宋子明说:“就这样的条件,咱们就是把工程拿到手了,可是在这种地方建厂房的话是不是有点太难为人了,不说别的单是这块林子,如果要是夷平的话,估计周边的人不怎么会允许,可是不弄好,拉料的车子怎么进去。”

柳夏卓看了看前面在地上探头探脑的宋子明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往地上看什么呢,难不成有你以前做的记号?”

“是,只要是人走过的路总就会留下一些痕迹,好比路上有脚印,我们追着脚印走就好了。”宋子明眯起眼睛,懒洋洋的说。

徐硕看了看自己的脚下,皱眉道:“前几天雨太大,人踩出来的路早就不见了,更不用提哪里还会有脚印。”

“逢山开路遇水搭桥,知道地方,咱们尽管走就是了,哪里用管那么多。”

大雨这时候毫无征兆的就在四人的头上砸了下来,豆大的雨点砸在人身上生痛,打在树上甚至都能把树的嫩叶子直接打穿。徐硕抬头看了看,看见密密麻麻的雨点扑面而来,天空中已经是漆黑一片,隐隐约约的好像能看到云层的运动,就好像是墨汁在瓶子里被人摇了一下,黏稠的动着。

“妈的,又下起来了!”柳夏卓狠狠的说。

现在这四人所处的地方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哪里会有避雨的地方,唯一能避雨的就是头上的那些垂着硕大气根的榕树,可有了刚才宋子明的那档子事,谁又敢老老实实的蹲那下面去。

“走吧,快到了,这叫天洗兵,武王伐纣的时候,姜太公不是这么说的么,这就预示着咱们这次定然是大有斩获。”宋子明望着天空,喃喃的说道。

“柳老板,”他回转头看着柳夏卓,“别舍不得你口袋里的那几根烟了,给我扔来几根,在这雨天里抽烟,味道更是不同,给我来上一根壮壮精神,咱们一口气直接奔到那边。”

“真能一口气找到?”柳夏卓掏出一根烟在嘴边点燃后递给了宋子明。

“能感觉到,快到了,每次快到那个地方的时候我就能感觉自己的心通通响,咱们绝对近了!很近了!”宋子明伸出拳头通通的捶了捶胸口。

徐硕看着他,觉得宋子明原本黑白分明的眼珠子这时候多少透漏出来了一股子贪婪而急切的黄光,就好像是野兽已经看到了自己面前蹲着的自己最喜欢的食物,即将扑上去之前的那种急切的欲望和忐忑。可是在下一刹那谁也不知道到底会发生些什么,不过有个念想总是好的,脚下是烂软的泥汤子,有时候甚至能感觉到脚下面有踩到了某种滑腻的东西的感觉,如果继续在这里走下去,徐硕不能否认自己会不会直接弯身呕吐。

天已经变的是墨黑一片,那不是因为雨云,而是因为已经快要入夜了,可是雨还没有停,雨流依旧狂泻而下,风声在枝头上呼啦啦的呼啸而过,就好像是风神和雨神正在空中斗法,只有胜利的那个才能真正肆虐空中,只有证明另一个的死亡之后,这个才会消停下来。

嘴里不知道喝进了多少有些发涩的雨水和汗水的混合体,衣服黏湿的贴在身上,鞋子里面感觉也是水汪汪的,走上一步就会吱哇吱哇的叫上几声,脚趾头应该早就在水里泡的发白了,毕竟还只是春天,入夜以后还有些冰冷,在加上雨水的缘故,双腿感觉有些像灌了铅一样的沉重。他们已经忘记了在这场雨里跋涉了多少个小时,剩下的只有死撑,只能低头迈动着脚步,再没有力气说话,走的太久了,全身酸痛不堪,腿肚子抖个不停,裤子已经被落下来的枯枝和草蔓划破了,里面的小腿被这些再挂花,那些草尖刺里面轻微的毒性刺激着伤口,痒痛不堪,血水顺着从头顶流下来的雨水往下流去,伤口的痛楚多少能叫人清醒一点。

柳夏卓咳了两声,呸的一声,把喉头里的黄痰吐到旁边的泥潭子里,看了看前面发了疯一样往前冲的宋子明,露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容;“宋子明啊宋子明,你他妈早说使这种路,我是打死都不过来,虽然说屎难吃钱难赚,可是总得有命才有钱,你这就是拿命换钱,值当么?”

宋子明扭过头,抹了把脸上顺着头发丝往下流的雨水,扭过头看着柳夏卓脸上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柳老板,在北京的时候我就说了,我们这行就是拿命换钱吃饭,所以我们不容易,要不然我为啥心疼那些死了的兄弟。”

徐硕看着宋子明的脸,心里面好像是懂了点什么,不过他也不说话,擦了擦脸,跟着李青羊的脚步往前走。

雨水打在宋子明的脸上就好像是泪水滑落在脸盘上一样,宋子明打了一个冷战,然后又用手捶了捶胸口,掀开面前的最后一把藤蔓,侧过身,看着身后跟着的众人,嘴里缓慢而用力的说道:”欢迎你们来到上林湖!”

藤蔓外面是几个已经扎好的防水帐篷,隐隐约约的一点火光,晃晃悠悠的穿过雾气来到了众人眼前,它的光色在夜里是那么的不显眼,尽管微弱,此时的几人甚至想像飞蛾一样直接扑上去。眼尖的柳夏卓看到帐篷后面已经开辟了一条小小的道路,虽然不宽,但是也能容纳一个车身,柳夏卓看了看帐篷,用力的踩了下脚下的泥水,水花四溅,溅了宋子明一脸。

宋子明没吭声,拿手抹了抹脸上的泥水,一字一顿的说:“我们干土夫子的选择不多,都是给老板拼命,可是如果老板不知道我们的苦处,只以为我们漫天要价的话,那还有个什么意思,而且还怎么对得起死去了的兄弟。”

柳夏卓没吭声,抬起脚冲宋子明的屁股上踢了踢,朝帐篷走去,徐硕走到宋子明的身前拍了拍宋子明的肩膀,冲宋子明笑了一下,跟上了柳夏卓的脚步。

李青羊走到宋子明面前沉默了半晌,然后轻轻的微低了一下头,好像是一阵风刮过耳边,又好像是一种错觉,但宋子明分明听到李青羊对自己低声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第一百二十一章 星光流年

徐硕一行人终于还是被请进了帐篷,外面随然雨势很大,可是帐篷里面却是十分干燥,里面甚至有的地方还扑上了厚厚的毛毡,徐硕坐倒在毛毡上打了个喷嚏,拿起手边上小三子递过来的一条毛巾擦了擦脑袋,转过头看着帐篷外面怔怔的发呆。

宋子明看了看徐硕、柳夏卓、李青羊三人的神态,轻轻挥手,旁边坐着的一直看着三人发笑的小三子,赶紧跑出了帐篷,再回来的时候手上提着一个保温瓶和四只碗,拧开瓶盖,倒出来的竟然是姜汤,宋子明端起姜汤一饮而尽,然后走出了帐篷,小三子把保温瓶放下也跟着宋子明走了出去。

柳夏卓脱下了上衣,把毛毡拿起来一点往身上裹了裹,然后伸出一只手端起姜汤喝了一口,看着徐硕道:“宋子明这点子真孬,差点把老子折磨死。”

徐硕笑了笑,摇摇头,端起姜汤闻了闻味道:“他也不容易。”

徐硕脱下上衣之后,露出的胸膛结实宽阔,但是在腰侧肋骨上却是有一条长长地伤疤狰狞的而过。

“这像是利器扎出来的伤。”柳夏卓漫不经心的说。

“石头刀子划的。”徐硕淡淡的道。

他转身看了看身边的李青羊,李青羊正站在帐篷口看着外面的雨。雨中仍然有几个人在营地上跑来跑去,手里多多少少都是拿着些工具,应该是在盖些什么,从李青羊的位置看去,人影迷蒙,多多少少有那么一点水墨画的味道。

“宋子明说的也对,干这行的确不容易。”李青羊喃喃的说道,弯下身轻轻抚摸那个从来没有离开过身子的匕首,轻轻叹了口气。

“不管怎么说,咱们总算是找到了秘色瓷的地方了。”柳夏卓喃喃的道,转过头出神的看着外面。

徐硕诧异的望着他,柳夏卓的话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拥有了财富的欢喜,却有一丝淡淡的忧伤,似乎他不怎么想来到这里,如同行走千里,再回到原本是小桥流水的家乡,看到了迎门而来的大槐树后,再往前走,小桥流水却改成了高楼林立,轻轻的叹了口气。

宋子明再回来的时候手里捧着的是温暖的火盆,小三子手里拿着的是崭新的烘的暖暖的衣服,宋子明含笑看着眼前的三个人,拿着一根铁条扒拉了一下火盆,看着火光喃喃的道:“今天对不住你们了,不过我确实是想让你们看看我们这些给你们供货的土夫子,平日的生活到底是什么样,我怕再没有改变一点这些东西的能力,就再也活不下去了,我想从你们两个人身上开始试试看看到底还有没有办法把我这几年一直在期待的事情做到。”

火光映在宋子明的脸上一晃一晃的,映的宋子明的脸庞红红的。宋子明再抬起头时,徐硕看到宋子明眸子里的瞳孔哪里是黑色如墨,却是鲜活如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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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硕睁开眼睛,柳夏卓也在同时睁开了眼睛。

徐硕撑起身子靠在帐篷一角,柳夏卓伸了个懒腰还是躺在毛毡铺成的铺子上,门口的余炭正在散发着最后的一点余温。

“刚醒就急着起身,天生的劳碌命,能多躺一会还不赶紧再躺一会儿。”柳夏卓嘟囔了一句。

“做起来清醒一会,晚会还得忙,让人看着自己一脸疲倦总是不怎么好瞧。”徐硕笑道,“不过你倒是无所谓,你天生一副困得要命的样子,别人也不怎么看得出来。”

“扯淡。”柳夏卓骂了一句,“我困得要命,抽个空我让你看看我是怎么样的龙精虎猛。”

“这倒是不敢,家里管得紧,我对这事没兴趣。”

“屁,我真想一直就这么躺下去,怎么都不起来,一直躺上几天,再找几个美女伺候着,那就舒服了。”

柳夏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脸上却是一阵抽搐,连带着声音都颤抖了起来,然后重新又躺了回去。

“妈的这把骨头怎么好像被人一下一下的捏碎了,现在一动,钻心的疼。”

“劳累过度,你这么虚的身子肌肉不僵死过去就不错了,这次你也算是拼了命一次。”徐硕说。

柳夏卓长叹了口气:“怎么不是,拿命换钱的生意确实做不来,要是什么时候把老本拼光了以后还靠什么撑着。不过你也别说得那么老气横秋的,年纪还没我大的家伙,这也是你第一次拼命吧。”

徐硕没说话,帐篷外的雨声仍是稀里哗啦的,不过昨夜的狂风今天已经好了许多,这时候从帐篷往外看去,淅淅沥沥的下着,树叶和枝头都是晶莹的小水滴,很有那么一种烟花三月的感觉。

“李青羊呢?”一会儿,柳夏卓问道。

“不知道,估计昨天晚上一夜没睡吧,在外面和宋子明他们商量等雨停了之后,要把那个点建在哪里才最合适。”

“难道你就不怕你这个保镖被人收买了,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啊。”柳夏卓叹了一口气,然后一脸古怪的笑容。

“不会,我信李青羊。”

徐硕抬起头,淡然的望着帐篷外的雨线,仿佛出神:“男人和男人之间交心,和男女之间的事情又不同,这不是钱不钱的事情,是人心里的事情。”

柳夏卓感觉有点无趣,干笑了两声:“有什么不同?”

“当然不同。”徐硕倒是愣了一下。

柳夏卓轻轻的切了一声:“钱那东西怎么不是好东西,用在女人身上,女人就觉得你是世界上最好的男人,爱都爱死你,感觉这全世界的男人都不如你,用在吃上面,保管你能吃得乐呵呵的,没半点难受,难道不要钱就是交心了,大家伙一起受穷,难道穷日子比蜜还甜,我说说我对你忠心耿耿,可是你却不能让这个对你忠心耿耿的人吃上一碗饱饭,难道这便是你对他最好的回报么?”

徐硕低下头,沉默了许久。

柳夏卓大概觉得自己说这话有点过了,于是有点讪讪的说:“我是个粗人,也不是看不上你这种家世的孩子,就是说个粗理让你随便听听。”

“人所以相遇,所以相知,是因为身处这么浩瀚,这么广邈的世界,所以不自觉所得的寂寞啊!”徐硕突然抬头道。

柳夏卓愣了一下,那一瞬间分明看到徐硕眼里是有一种光,像是许久之前的一束星光,寂静而空旷,温暖而苍老,横穿了几个世纪之后才传到了人的眼眸,在眼底深处的漆黑里氤氲成了一片。

无论再怎么样,再怎么样感觉,只身一人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即便融合的再好,但是在心里终归是有些时候有那种挥之不去的寂寞,也不知道到底是寂寞还是那种说不出口的代入感来形容更加贴切。

良久之后,柳夏卓笑了起来:“寂寞这玩意就是人们吃饱了喝足了,有钱有闲,躺在被窝里睡不着觉,刚好这时一只臭虫钉在身上,那种痒痒的麻麻的感觉,那种伸与不伸手便是你所说的劳什子寂寞。”

徐硕又靠回了帐篷一角,依旧怔怔的看着帐篷外的雨线,伸出手轻轻的敲了敲帐篷的毛毡,竟然敲出了一首不知名的曲子的旋律。

能左右人心的,虽然不是武力,不是思想,而是利益,可总还掺杂了一点利益之外的东西吧。

第一百二十二章 星光纪年

如果真如柳夏卓所说的自己是一个安分守闲的人的话也不会只是又在毛毡上上躺了一会,就蹿了起来,龇牙咧嘴忍着痛,四处乱逛,徐硕一直跟着他,本想等他撑不住了扶他一把,可是出乎徐硕意料的柳夏卓完全就不需要人搀扶,出来之后就像是虎入深林一般,张牙舞爪,精神振奋的给宋子明手下的人指指点点。

“看到没有,那个便是招魂幡,”柳夏卓指着一个帐篷上面高高竖起的五色旗帜,“原本说,以前的时候没有这么个说法,可是后来藏传佛教的盛行,人也想图个自己心安,毕竟做的不是那么光彩的事情,所以难免的就去想些法儿安慰安慰自己。所以便把这五色幡高高竖起,祭出佛像保存营地里人的性命。”

徐硕听得津津有味,饶有兴致的看着柳夏卓道:“你是怎么知道的这种事情,难不成是书上看的?”

柳夏卓一愣,不禁笑了:“书上看的,书上会写这东西么?这是老辈人说的,我记在了心里,本来这习惯就不怎么用了,没想到宋子明还能把招魂幡竖起来。”

“宋子明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办事总是很难让你找出毛病。”徐硕随口说道。

“聪明人!”柳夏卓鼻子里哼了一声,“他就是个傻子。”

“怎么?”徐硕有点吃惊。

“真正的聪明人就是把世界上的好东西吃个遍,把世界上好看的女人看个遍,把世界上最好玩的事情玩个遍,住过世界上最豪华的房子,最重要的是把自己的命宝贝一样供起来,好好的养着,你见过不拿自己的命当命的聪明人么?”柳夏卓摸了摸鼻子,似乎对宋子明很有点意见。

徐硕扭过头看着柳夏卓道:“那你说这聪明人把该享受的享受完了,到了最后该怎么办?”

“找个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把自己埋了。”

徐硕和柳夏卓相视而笑,徐硕心里一动,感觉柳夏卓说的话似乎还有点别的意思。他却只是笑,不说一句多余的话。

“兄弟,你小子就是愁心太重,好不容易出来了一趟,就当散散心,把心里的事情掏出来,先放到一边,等会找个火堆宰个活羊咱们吃个一刀鲜,好吃好喝的供着你,你小子就别愁眉苦脸的了,不过说真的,以前我看你的时候,总感觉你脸上的那些愁容总是有点年少轻狂故做姿态的意思,可最近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感觉你这小子是真有烦心事,看见你愁眉苦脸的,捎带着我心里也有点难受。”

“从小到大都是不怎么开心,喜欢的东西老爹不让碰,老爹喜欢的东西我又不想学,我做的事情他也看不上眼,我就在想快乐到底是什么玩意,跟有钱没钱,有人管没人管有没有什么关系,等宋子明带我走了这遭之后,我发现不管是哪一种活法,其实都是一样,快乐不快乐,跟有钱没钱,有人管没人管没有一丁点的关系。”徐硕环顾四周,低声说:“其实还是快乐的时候多的,若是整天都苦闷着,那不早就愁死了。”

柳夏卓没在这话题上多说,反而指着上林湖冲徐硕道:“阿硕,没事的时候咱们俩来这上林湖边上钓钓鱼,喝点酒,最好的是再弄个烧烤架子,有吃有喝的玩上一天,你看怎么样?”

“如果这次一切顺利,等到东西出来之后,运回去了,我就陪你在这上林湖好好地玩上一天。”

“一言为定!”柳夏卓伸出手来。

“一言为定!”徐硕紧紧握住柳夏卓的手。

夜晚还是到了,不过雨后的天空还是很漂亮的,没有云彩阻挡,渐渐升上头顶的月亮在天空隐隐的亮着。泛着漂亮的氤氲的黄色,星辰明锐,星光洒在上林湖面上,上林湖上刮起了一阵和煦的春风,只在那一抖一颤之间,整个上林湖的湖面就像是洒满了星光的幕布,星光仿佛汇聚成大海,跨越无数个纪年般的安静。

营地中间升起了一团篝火,篝火上架着的是一张刚剥了之后又泼上水的羊皮,羊皮中间盛着一汪水,水里放着羊肉,咕嘟嘟的冒着热气,羊肉的膻味混杂着湖水的腥味以及树木的清香味形成了一种难以表述的好闻的味道,徐硕坐在一棵榕树下,榕树的气根不断地往下滴着水,徐硕看着一群人在火堆前跳来跳去,伸手抱了抱腿,头垂了垂,靠在榕树上闭着眼就像歇上一会。

刚闭上眼睛没多久,徐硕就听到面前传来了脚步声,徐硕抬起头睁开眼睛看了看,是李青羊一只手端着一个小碗,另外一只手拿着一大块羊肉站在自己的面前。

李青羊看到徐硕看着自己,把手里的东西往前递了递,低声道:“这做法新鲜,吃着也挺鲜的,特别是这调料,我吃着喜欢,就拿过来一点让你也尝尝。”

徐硕收回目光,伸出手稳稳的接住了李青羊手里的东西,手里的羊肉蘸了蘸酱,拿到嘴里咬了一口,羊肉鲜嫩,调料有荆芥、香菜、紫苏的清香,把羊膻味掩盖的很好。

“有什么事情就说吧。”徐硕又咬了口羊肉,“我不防着你,你也知道,有事情就说,能做到的我尽量做到。”

“能不能让宋子明遂了一次心愿。”李青羊咬着牙关道。

徐硕抬头,腮帮子咬的很紧,迟疑了一会,低下头又咬了口羊肉,含混不清的道:“我只能再给他多出两成,再多的话,我拿不出来了。”

李青羊没说话,转身走进了篝火映红的夜色里,徐硕把嘴里的羊肉的咽了下去,抬起头看着李青羊的背影,伸出手放到嘴边做了个喇叭的样子冲李青羊的背影喊道:“我不是看你的面子,也不图你再报答我什么,我就是为了这羊肉和我的胃口。”

李青羊肩头一震,转过头,脸上是一个并不多见的笑容,低低的来了一句:“我知道。”

徐硕看李青羊回头,拿起手里所剩不多的羊肉蘸了蘸碗里的调料,一下子塞到嘴里,站起身,拍了拍手,往篝火那边跑去。

此时星月之光铺天盖地的洒下,篝火上灰色的灰烬在夜风的吹拂下,轻飘飘的飞了起来。细碎的灰烬,在星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一种银白色光芒,像是星光凝聚在一起的液滴,看着这样的景色,谁也不能把火堆上那些丑陋的原木联系在一起。徐硕抓起地上的一个不知道是谁扔在那里的半瓶酒,咕咕咚咚的倒进了胃里,再抬起头时眼神有了那么一点迷离,看着眼前漂浮的那些星光凝结起来的小珠子,徐硕伸手想要去抓住一个,每次却都抓了个空。

徐硕的身子微微颤抖,脸上迅速的痉挛着,手抓的也越来越紧,手指上的指甲直欲将掌心抓破,终于指尖猛地颤了一下,指甲刺破了皮肤,一滴透红的血迅速的渗积成了一个圆球。

徐硕悄悄地摊开手掌看了看,然后伸出手到篝火堆上烤了烤,没有人注意到徐硕的这些细微的动作,这时候,柳夏卓从远处远远地抛过来了一瓶酒,徐硕一把抓住往柳夏卓那边看了看,柳夏卓举了举瓶子,徐硕笑了笑,也举了举瓶子,再仰头喝了一口。

事情要继续做下去,酒也要继续喝,即便是再没有下酒的佐料,可只要还有这星光下的各个纪年的故事,这酒喝着也就不怎么算寂寞。

第一百二十三章 上林湖的彩虹

人争一口气,佛争一炷香,很大的程度上做事情的人要把方方面面的顾虑都要考虑周全,话说“应酬”这两个字很生动的把当今的世道形容的十分贴切,老师对学生应酬,上司对下属应酬,官员与官员之间应酬,而在这应酬里面最讲究的便是怎么将一碗水端平,但又要让两边的人都感觉你的天平是往他那边倾斜的,上林湖的内部消息已经传了出来,徐硕也不好再矜持什么,县里面的那两个一二把手也乐得卖个人情,不再把那两张脸绷得那么紧,于是便有了徐硕现在在桌子上的推杯递盏。

上林湖的服务行业还是很发达的,吃饭的时候,柳夏卓并不怎么犯难的就找到了几个能够在酒桌上帮忙活跃气氛的女孩子,一个人身边一个脸上满是媚意春情的女孩子,这两个人对这一方面倒也不像是顽固不化的老朽,不过话说回来又有几个顽固不化的老朽能够在政坛上崭露头角。

曾经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中国各级行政机构里面权力最大的不是那九大常委,也不是各个封疆大吏,而是现在坐在酒桌旁,被一个女孩子松软丰腴的胸脯按摩着胳膊的两位,女孩子捻起桌子上的一粒葡萄递到了男人的嘴边,女孩子的指尖抹得有指甲油,鲜红色,艳的单薄而又脆弱,葡萄的皮也是艳艳的红色,涂着豆蔻的指尖好像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修剪的有些尖锐的指甲将葡萄皮扎破,汁水顺着指尖轻轻的滑落在女孩子的指肚上,像是一滴透红的血。

男人没看到葡萄已经破了皮,张开嘴便把葡萄咽了下去,女孩儿缩回手之后,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原来在那张嘴巴在把葡萄含进嘴中的时候,舌尖看似不经意的在女孩子的指尖上轻轻的舔了一下。

柳夏卓很识趣的举起了酒杯,冲主座上的两位示意了一下,然后自己先干为敬,放下酒杯之后笑意盎然的道:“上林湖的事情我们一定会尽心尽力的去做,不辜负两位领导对我们的期望,尽量早一天让饮水线工作起来,早一日的服务上林湖的人民。”

官样文章也不过是如此,主座上的两位点了点头,说了些不疼不痒的场面话,大意也不过是鼓励了一下,然后再表示对这两位对上林湖的经济发展做出的贡献上林湖的人民会记在心里。

酒过三巡,柳夏卓和徐硕很识趣的走了出去,只留下席间的两位独处在一块,尴尬的笑了几声之后,各自便领着手边的人去了柳夏卓在来之前就已经悄悄放在口袋里的房卡所标识的房间。

走出酒店之后,上林湖的街头没有像北京那样有那么多的霓虹,所以很庆幸的是还有一点黑夜的感觉,徐硕把一包烟撕开封口,递给了柳夏卓一根,自己叼了一根,紧紧地闭上了眼睛,等车子到了上林湖招待所,徐硕才睁开眼睛,望着车窗外的夜色,仿佛自言自语:“都说吏治清明才能让老百姓做些事情,可临到自己身上,才觉得以前说的那些基本上都是假的,官员们如果真的是清如镜明如天,做事光明磊落,这世上还有多少人的活路,三分土七分水,才能和出来稀泥。”

柳夏卓无言以对,这个问题他岂能没有想过,可是柳夏卓更清楚,如果真如徐硕说的前半段话那样,自己现在哪里来的别墅,哪里来的屁股下面的那辆宝马,又哪里能够听着这个年轻人在自己车的后座上老气横秋的说着这些话。

他一个农民家出来的孩子,虽然肚子里有几分墨水,看过几本书,接触过一些人事,可哪里能和后面这个自己到如今都拿捏不稳真实身份的年轻人说太多有关于这方面的话题,柳夏卓心虚,所以还是老实本分的保持了沉默,等着自己和后面的那位把一支烟抽完,踩动油门,远离这块,让屋里的两位能够放心大胆的放纵一回。

回到宾馆之后,洗了个澡已经差不多是午夜了,徐硕却没有睡意,这几天在上林湖发生的事情,总是在他的心里翻来覆去,也许是第一次做亏心事心里总有些歉疚的缘故,徐硕总感觉在哪个方面出了些漏子,手里在宾馆的书架上随手找了一本书,翻了几页,却是连一个字都没有看到心里。

凌晨两三点的时候关灯上床,从北京到上林湖,脑海中的人事一个个走马观花般的重新走过一遍,一轮下来,徐硕心里好像抓到了些什么,于是再也睡不着了。晚上有些寒意,徐硕便披了件外套坐在暖气开得很足的房间里,一只手里捏着一根烟,另一支手上的笔在纸上划来划去,直到早上五六点的时候,徐硕抓了抓脑袋,看了看桌子上已经堆得满满的烟灰缸,再看了看桌子上那张被自己画的慢慢地纸片,徐硕苦笑了两声,拿起打火机把纸片放进烟灰缸里点着,一缕青烟在屋里飘了起来,着实有些难闻,徐硕丝毫不以为意,坐在床头上呆了半晌,走到卫生间里冲了把脸。

好不容易候到了早上七点钟,徐硕叫醒了李青羊,再看了看紧闭着的柳夏卓的房门看了一会然后再去看了看也还在春眠不觉晓的宋子明,便带着李青羊开着自己开来的那辆大切诺基去了上林湖畔的工地,徐硕这一来,把原本想趁着天晴晒晒太阳偷偷懒的小三子吓了一大跳,徐硕冲这个油嘴滑舌对着自己大肆奉承的家伙屁股上来了一脚,然后骂道:“小东西,去给我找两瓶酒,再弄点下酒的菜。”

小三子嘿嘿一笑:“怎么大早上的就这么好的兴致,难不成是昨天晚上做了什么事情。”

徐硕照着这个脸上一脸猥琐笑容的小子的屁股一脚踹开,骂了两句。

等小三子走远了,徐硕看着李青羊轻笑问道:“喝两杯?”

李青羊虽然有些疑惑,但还是点了点头,这时候小三子也拿着一瓶酒和两包下酒的菜跑了过来。

酒是好酒,茅台,但自然不是柳夏卓在博古开业的那天请徐硕喝的三千多一一瓶的,而是茅台迎宾酒,下酒的菜不过也只是一包花生米,另外一包则是切好的羊头肉。

徐硕带着李青羊找了个环抱粗头顶上一片浓厚绿荫的大榕树下坐下,刚把酒瓶拧开,天空竟然飘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二人也不怎么在意潮气,而且雨不大,有这么棵大榕树挡着雨也淋不到二人身上,有雨景作陪,小酒喝上去倒也有几分雅致。

一顿酒喝下来,徐硕没说一个字,两个人就是你一口我一口的喝着,早上没吃饭,菜下的也快,喝完酒,雨也停了,阳光就那么自然而然从云端从树梢上洒了下来,徐硕伸了个懒腰,站起身,点了根烟,面朝着上林湖的方向,低声道:“如果有天我们要和这个营地上的所有人撕破脸皮,你会站在哪里?”

李青羊把仅剩下的一口酒抿紧了嘴里,淡淡道:“你知道,我站在你肩旁已经那么多次,不在乎再多一次。”

“如果我是错的呢?”

徐硕扭过脸看着李青羊,一脸灿烂的笑容。

“那么我便陪你错上一回,而且即便是错的我心里也是对的。”

雨后不仅会有阳光,云层里的雨珠也会让阳光出来一条彩虹,就那么静悄悄的挂在云端,只被有心人看见。

第一百二十四章 北京的故事(上)

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更何况是人。徐硕里面一走,公羊然马上农奴翻身做主人,躺在后院的藤椅上,身边放着一杯碧螺春,手里捧着一本古色古香的《聊斋志异》,李三生恭恭敬敬的在一旁陪着公羊然听着前几天淘来的老唱片机放着的一张老唱片,李三生心事重重,公羊然稳如泰山,两个人怎么看都有点玄机重重的意思,感觉只要有上一根导火索,马上就会有硝烟弥漫的感觉。

半晌之后,李三生终于忍不住了,张嘴道:“公羊老先生,不是我说您,徐哥走的时候已经说过了,不让咱们收东西,可您倒好,这几天是来者不拒,只要是件东西就往店里收,现在外面都说咱们博古就是冤大头,什么好的坏的都往库房里收,我不懂这些东西真假,可是您可得看清楚了,不能打眼了,要不然徐哥回来了不把我骂死。”

公羊然放下手里的书,端起旁边的碧螺春抿了一口,冲李三生翻了个白眼,嘴里道:“你懂个屁!”

李三生被这一句气的是浑身发抖,也顾不得顾及公羊然的面子,伸着手指着公羊然的鼻子,颤声道:“我是不懂,可我知道博古的生意不能倒,我也知道现在咱们这院子里墙壁上‘隋珠和璧,明月清风’这四个字的意思,我还知道这博古不是我的生意也不是您的生意,是在上林湖的那位,您自己好好揣摩吧。”

话说完,李三生扭身走出了博古。

公羊然看了看李三生走远了,鼻子里冷哼一声,“年轻人就是年轻人,做事情没个耐性。”

这时候院子里起了一阵风,把《聊斋志异》的封面刮起了一角,李三生这时候如果在这,定会发现,这哪里是《聊斋志异》,这就是个书皮,里面的扉页上毛笔大楷工工整整的写着三个大字:金瓶梅。

李三生说不过公羊然,一肚子的气又无处可发,只好躲在角落里看这几天公羊然搜罗来的一架子古玩,架子当时做的时候分成了五层,分层摆着:瓷器、玉器、古籍善本、杂项,最上面的一层摆的是些殷墟甲骨,李三生走到架子前拿下了一块甲骨放到自己面前看了看,骨头应该是真骨头,牛肩胛骨的部分,可是看那字迹怎么都给人一种明显是假货的感觉,现在的造假技术层出不穷,贩卖赝品的假货越来越善于改善工艺和表演下套,像这般连李三生这个门外汉都能看透是假货的东西怎么就让公羊然给收了进来。

李三生正在愁闷着呢,门口慢慢的踱进来了一位年轻人,手边牵着一个女孩儿,看到李三生,先是温温一笑,李三生气还未消,自然不会有什么好脸色,摆了摆手道:“咱这今天不收东西,您要是卖东西的话还请换别家去。”

最近街上都传博古的鉴定师是个二五眼,所以就挺多的人想拿东西来试一下,看看积在手上的东西能不能出手给博古,公羊然基本上又是来者不拒,最近店里的流动资金实在是吃紧,可人却是越来越多,所以最近李三生是‘婉拒’了不少拿着东西上门的‘藏友’。

年轻人听到李三生这话一愣,然后笑了,看着身边的女孩儿笑道:“没听说过还有这样做生意的,把客人往门外赶,这生意能做长久么?”

李三生品这话味,估摸着年轻人是来看东西而不是卖东西的,脸上的笑容就堆了起来,赶紧把那两位迎进内间,然后笑道:“最近老板不在家,就留下我一个人看店,这不是这拿着东西上门的人就多了,所以我说话就不怎么好听了,还请您见谅则个。”

年轻人摆了摆手,道:“我要是天天生气,岂不是早就被气死了,我还是看东西吧。”

大眼往货架上一看,年轻人的眉毛就皱成了一团,这都是些个什么玩意,二层上那块是块‘狗玉’,一层的甲骨大眼一看七成都是假的,古籍善本倒不好看出来,不过有几个装帧看样子是新的不能再新的玩意,瓷器那一块都不敢看,那么大个青花人物罐,估计是被人当做元青花拿过来的,火光扎眼,这店里怎么就敢收了。

李三生看着年轻人脸上的样子,尴尬的笑笑,也不敢多说什么,就问道:“您有没有什么相中的玩意?”

年轻人转过头上下打量了李三生一眼,嘴角一抹哂笑:“你们店里就拿这些东西忽悠人?!”

李三生脸上一阵发青,硬着头皮道:“咱们这行,个人有个人的见解,也许您看着不顺眼的东西,说不准还就是个真东西。”

年轻人摆了摆手,示意李三生不要说了,走到女孩儿身前,伸出手拉住女孩儿的手,把女孩儿拉起身,没多说话直接就走出了店门。

李三生看着年轻人的背影,心里更是一阵阵的火大,伸出手拿起了架子上的一块甲骨摔到了地上,啪的一声,甲骨原本就已经腐朽,这一下直接全碎成了碴子,李三生看着地上的东西,一屁股蹲坐到地上,大口的喘着粗气。

转过街角,年轻人搂着女孩儿的肩膀,笑声惊天动地,连说话都不怎么能说得清楚:“生意还能这般做,我看那徐硕拿什么和我斗,就那六百万左右的本钱,我看看能收多少的赝品,能折腾到什么时候?!!!”

女孩儿看着年轻人脸上的癫狂表情,笑了笑,心里却是叹息一声,心底的话只能在心里自己念叨上两句:我不怕你斗不倒徐硕,就怕没把徐硕赶出北京,你自己先疯了。

女孩儿叹了口气,看着杨成正色道:“阿成,我们去找个心理医生吧。”

年轻人止住笑声,眼睛里满是怨恨和癫狂,一耳光扇在女孩儿脸上,咬着牙一字一顿道:“我说过多少次了,我,没,病!”

年轻人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进了博古,是一个老头儿,李三生把心里的火气咽下去,脸上一团和气的把老头儿迎进了屋子,然后拿了把扫帚把地上的骨头碴子扫到一边,老头儿看了看地上的东西,笑道:“年轻人,火气这么大,不怕上火?”

李三生苦笑一声,没再吭声。

老头儿便自己踱到架子旁去看了看架子上的东西,看着看着,老头儿脸上的表情不大正常了,脸上一抹苦色,他终于知道为什么这个年轻人的火气会这么大了,换了谁看着这满满一架子的赝品心里都不会好受。老头儿叹了口气,本打算转身走出屋子,就在一转身的刹那,眼角的余光瞥到了架子的角落里的一个被灰尘盖得严严实实的一个小罐子,老头儿止住脚步往那角落里走去,也不嫌脏,把罐子拿出来之后,拿袖子抹了抹,上上下下的看了几遍,然后转过头指着那个青花大罐冲李三生笑道:“家里缺了点摆设,我把这大家伙买回去,你把这个小的当添头匀给我,你看怎么样?”

李三生原本想说老板说了东西不卖,可再一想店里的现金已经不多,而且这些个假东西摆在这里也碍眼,就准备允了老头儿的话,把这个青花大罐和小罐子卖给老头儿,正要张嘴的瞬间,里间里传来一声:“那个不开眼的来老子这里使这种伎俩淘弄东西,也不看看这店是谁看着的?!”

里间的链子哗啦一声掀开,公羊然嘴角斜叼着烟走了出来,往角落里瞥了一眼,嘴上噙着的烟啪嗒一声掉到了地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北京的故事(下)

“老爷子,您怎么得空来我这边转了?早点说一声,我好早点出来亲自支会您啊。

公羊然弯腰捡起了地上的烟,一幅唯唯诺诺的小辈神情,这模样看的李三生是满脑袋的迷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刚才还牛B哄哄的,一转眼就成了孙子样,这不是扯犊子么。

“我哪敢担的起这称呼啊,我就是一不开眼的老头儿,哪敢是您的老爷子,您这不是折我的寿么,不过话说回来,您是哪位?”老头儿推了推眼上带着的老花镜,仔仔细细的看着公羊然。

公羊然讪讪的笑笑,道:“老爷子,您就别再恶心我了,我是小羊啊,您不认得我了,当年您去洛阳看龙门石窟的时候还是我给您带的路,这也没几年,您怎么就忘了。”

“小羊,那个小羊啊,小羊当年可是很恭顺很孝顺的一个小孩子,很有礼貌,哪里是你这幅模样,我看你不是小羊,你要是小羊,老头儿我手上的拐棍不把你屁股给抽烂了。”

李三生听着二人一口一个小羊,实在忍不住,捂着嘴偷偷的笑了起来。

公羊然瞪了一眼李三生,赶紧跑到老头儿身边,伸出一只手扶住了老头儿的一只胳膊,就往后院走,边走边说:“老爷子,您就别挖苦我了,咱们爷俩这么多年没见了,先说说话,叙叙旧,等会儿啊,你想怎么抽我就怎么抽我。”

老头儿哼了一声,伸出一只手扶了扶眼镜,转过头冲李三生道:“把那罐子给我包了,等会我回去的时候给带回去。”

公羊然嘿嘿干笑两声,偷偷冲李三生摇了摇手,李三生会意,就没真听老头儿的话,也不往后院去,自己乖乖的在前面看着生意。

到了后院,公羊然扶着老头儿在藤椅上坐下,就赶紧去给老头儿泡茶,等出来的时候看到老头儿正捧着自己刚才看着的《金瓶梅》看着,公羊然大窘,赶紧放下茶杯,把书给夺了下来,扔到一边,把茶杯递上去,老头儿白了公羊然一眼,端起茶杯抿了一口,缓缓说道:“这书当年我也是常看的,最喜欢的就是那葡萄藤下一段,葡萄儿酸,秋千儿荡,美人儿浪,当真是年少轻狂啊!”

公羊然伸出一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道:“老爷子,我以后不看还不成么,您真别说了,再说我这张老脸就往哪放去?”

老头儿啧啧两声,之后道:“什么时候这捞公羊儿也会害臊了,我听人家说你前几年脸皮儿厚的不得了,怎么这几年的功夫,就成了这样了。”

公羊然不敢搭腔,低眉顺眼,垂首拱立。

这位老爷子可是当年北京古玩圈里辈分最早的顽主了,这么些年下来,那老几位估计就剩下这一位健健康康的,甚至还能满大街的转悠,隔三岔五的去敲打一下晚辈,不过这些个身份对于公羊然都不怎么重视,虽然是老前辈,可是达者为师,老爷子的眼光好,可还没到让公羊然五体投地的份儿,让公羊然真正忌惮的是对这位老爷子一向冷眼相向,这位老爷子也是不怎么搭理甚至还有点讨厌的主儿,可就算这俩人再怎么掐架,自己终归是个外人,爹总是爹,儿子总是儿子,那位是自己的老大哥,那么这老头儿自然也就是自己的叔伯辈,这怎么不能让公羊然心里一阵阵的发慌。

老爷子也不怎么挖苦公羊然,喝上两口茶之后,冲公羊然道:“小羊啊,这店现在是你开的还是?”

公羊然毕恭毕敬道;“不是我开的,我就是一鉴定师傅,老板前几天去上林湖去了,就留我在这看着店。”

“那你就敢收这么多的假东西,随说那一件唐英的斗彩缠枝莲纹罐就能把那一架子的假东西给抵了,可你这么干,不也是给老板心里添堵么,谁愿意当门口儿摆上这么一大堆破烂玩意儿.”

公羊然笑了几声,没接腔。

老头儿敲了敲藤椅,一脸的狐疑:“这主意不是你们那个老板想出来的吧?这是要示弱给谁看呢?”

公羊然摆了摆手,道:“老爷子,您心里清楚就行了,这事我是真不能多说,等过几天大概您就知道了。”

老头儿叹了口气:“算了,你们年轻人的事情,我就不多问了,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感觉于心有愧的公羊然,接过老头儿手里的空茶杯,转身谄笑道:“您老爷子春秋正盛,也是正当年的年纪,哪里老了,我们做小辈的也是盼着您老人家身子骨一天比一天硬实,我们心里才舒坦不是。”

老头儿站起身,抬腿踢了公羊然一脚,笑道:“几年的时间,你这嘴还是这么能说,老头儿的身体老头儿知道,没多少年了。”

话说完,老头儿伸了个懒腰,转身就往内院外面走去,走了一半,老头儿又转回身看着公羊然道:“那个斗彩缠枝莲纹罐能匀给我不?”

“如果老爷子喜欢,尽管拿去,这架子上的东西随便挑,也难得您想中我手里的一件东西。”

“算了,怎么说这也不是你的店,现在的小羊不是以前的小羊,现在的小羊是个替别人做生意的买卖人,东西不是自己的,我自然不能硬夺走。”老头儿微笑道,“等等吧,等等我再来东西要是还没卖掉,我就把它拿回去。”

公羊然憨笑道:“成。”

老头儿没再多说,转身就往外走,走到门口的时候没回头,嘴里边淡淡的来了一句:“你都出来了,我估计我家里面那个不怎么成器的等等应该也是要出来的,你再见他的时候替我带句话,让他什么时候有空了回家里看看,就跟他说,老头子快不行了。”

公羊然袋里当场,这老头儿真是抛给了自己一个烫手的山芋,这话说了纳兰容若那边说不准还要给自己颜色看,可不说这老爷子这边算是得罪了,真他妈的难做人啊,明明是父子,处的跟仇人一样,连让孩子回家看看都要让自己这个外人带话,这都是什么跟什么啊!

公羊然拍了拍脑袋,抬起头看到李三生正从门帘子里伸出来个头盯着自己看,公羊然瞪了一眼,骂道;“还不赶紧把那个缠枝莲纹罐儿给我收回来,放好了,等过段时间我有大用!”

话一说完,李三生心里刚刚生出来的一点敬佩之心这时候就又全扔到爪哇国去了。

这老犊子!李三生心里暗骂。

公羊然好像知道李三生心里想的什么,抬腿踢了李三生一脚,骂骂咧咧道:“让你去就赶紧去,不知道呆呆的站在这碍眼的紧?!”

李三生走了之后,公羊然敲敲太阳穴,算是把心里的苦楚给记下了,一步三晃的走到藤椅上躺下,手往旁边一伸,抓住了《金瓶梅》,另一只手沾了点唾沫星子,一张张刺啦啦翻着,找老爷子所说的那个葡萄藤下的一段公案到底虫二到哪种地步。

两个人谁都看不惯谁,可是却不知道在外人眼里,两人互相看不惯的原因就是因为二人太过相似,一模一样的臭脾气,一模一样的才情,因为太过相似,所以愈加不习惯于此。

公羊然伸手把书平铺到自己脸上,叹了口气,哈出的热气熏了自己一下,公羊然伸手把书拿下,这自己的小毛病自己都恶心,要是另外一个和自己一样的人的毛病无时无刻都在自己面前上演,那么自然是有发泄不完的火,

第一百二十六章 蛊

世界上哪里有八面玲珑处处如鱼得水左右逢源之人,天天在家里闲呆的纳兰容若一样有数位不大对眼的劲敌,只不过现在纳兰容若已经是退居幕后,不问前事,所以这些麻烦倒不会怎么往他身上找。即便是纳兰容若的老爷子,纳兰子静虽说是北京古玩行辈分最高的老前辈了,但是照样还是有几个看不大顺眼的大佬。即便是专门负责古今堂的柳夏卓,整日里和潘家园上下左右推杯递盏太极来往,但是还是结下了不少梁子,明处是一团和气,背地里不知道有多少人跳脚骂娘。徐硕一个刚刚出道的年轻人,名不见经传,刚入潘家园便是惹来一阵惊叹,让人又羡又恨,可若是说无论叙说到哪里都是一团和气,人人笑脸相迎,徐硕自己便要抽自己两个大嘴巴。人人都有那么一点嫉恨心理,还有那么一点见不得光的容不得别人过的比自己好的感觉,所以徐硕相信有些人即便是今天和自己称兄道弟,明天说不准就会翻脸不认人,痛打落水狗儿。树倒猢狲散,最怕的不是猢狲儿散,而是趁着树倒下旋即就落井下石的猢狲儿,不光是鲁迅先生说过,偏生要将落水狗儿打,就连太祖爷都说易将剩勇追穷寇,徐硕晚上睡觉闭上眼睛的时候就能想到自己哪一天一不小心淋得一身湿的时候会有多少闲的没事手举着钢鞭儿将自己打得主儿。

不过最近徐硕的运气总是特别好的,自他从天津回来之后,似乎所有的霉运都在那一次花了个精光,釉里红卖出了高价,博古开张那天的景象,开张之后便遇到了这秘色瓷的隐秘生意,一路而来可以说是顺风顺水。

便实现如今第一次下水看看旧窑址里面到底有没有好玩意儿,下去的潜水员上来的时候也是拿上来了几块品相不错的瓷片,看到这些东西,徐硕、柳夏卓和宋子明三人都乐了,如果按照现在这模样,如果进行大规模挖掘的话,完整的瓷器应该不在少数,现在的潜水作业只是一个小小的局部挖掘,而真正进行到后面的时候,宋子明相信出来的东西绝对能够让几人大吃一惊。

不过事情不到最后一秒钟总是不能下结论,就像一切007电影一样总是喜欢最后一秒钟拯救,命运也喜欢跟人开玩笑,所以徐硕知道现在绝对不能高兴的太早,希望越大,失望便也越大。

不过功总是要庆一下的,柳夏卓掏腰包让小三子去市场上买回来两只羊,一些鸡鸭鱼肉和几样时令蔬菜、水果,晚上加餐算是犒劳营地上的工人最近的辛苦,徐硕一行四人开车进城去吃顿好的,顺便商量一下等等的几步怎么走。

不知道为什么,柳夏卓的兴致不怎么高,很多时候神色言语清淡,很多事情都是流于表面应付。

宋子明很不习惯柳夏卓现在的这种模棱两可的说话方式,临到酒将要喝完的时候,宋子明终于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声:“柳老板,咱们现在要拿的是一个准信,不是说就这么再拖延下去,再等上两个月之后就到了梅雨季节,那时候还怎么下湖,拖一天就是一天的钱,咱们得赶紧拿个主意,看看什么时候下水开工的好。”

柳夏卓端着酒杯晃了晃,轻声道:“关键是如果我们现在不把饮水的项目所需要的一些基本设施建立起来,那必然会让上林湖的人心里生疑,咱们这么大动静谁不知道,如果幌子打的不好,现在说的不都是无用功么!”

宋子明紧皱眉头,过了半晌微微松开眉毛,转头瞥了一眼,还在有一口没一口悠然自得的喝着酒的柳夏卓。笑道:“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你说的不就是钱的因素么,我现在是真没有了,就要全仰仗你们两位了,买那些潜水的东西已经把我的老底给掏空了,现在政策不是说按劳分配么,咱么三个人刚好各自再出点力,把这件事情再撑一把说不准就成了。”

徐硕端着酒杯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两人,也不吭声,只是微微的笑。

柳夏卓挑了挑眉毛偏过头看着徐硕问道:“阿硕,你准备怎么办?”

徐硕讪讪的笑笑,深吸了一口烟,静了一会,仰天喷了出去,然后低下头道:“不瞒你说柳哥,我准备退出这件事了!”

“退出?!”

“嗯,手里周转不开了。”徐硕弹了弹烟灰,“不瞒你们说,店里的鉴定师傅和我不怎么对脾气,趁着我这一走,串通好了收了不少假玩意,把钱差不多花了个精光,柳哥你要是不信的话给你的古今堂打个电话问问,要我说现在整个潘家园就等着我回去看我的笑话呢。”

柳夏卓微微犹豫了一下,打量着徐硕的那张瘦脸,看着也不像是作伪,甚至额头上有了一些就像一把薄刀刻出来的皱纹,“你手里现在还有多少现金?”

“五十万。”

徐硕脸上稍有颓色,柳夏卓犹豫了一下道:“那你就更不应该退出了,如果你退了等你回北京了就什么都没带,但是现在撑下来,估计再等上一段时间回去了就能赚个盆满钵溢。我手头还有一些闲钱,便借给你好了。”

宋子明点头松口气道;“徐哥,你就收下吧,咱们三个人在一起最好,要是真的走了一个,心里总是觉着缺点什么。”

柳夏卓笑道:“阿硕,你看到没,这老宋不是想跟我做生意,而是想跟你做生意,要是你走了,我估计老宋就要一脚把我踢开了,你还是好好的留在这里,让哥哥粘粘你的光,也能够混点钱花花。”

徐硕深吸一口烟,吐出烟圈。感触道:“果真是患难见真情,我就听柳哥的,再赌上一把,不过柳哥咱们亲兄弟明算账,一码归一码啊!”

一脸善人光辉,温文尔雅的柳夏卓摇头笑了笑,坦然豁达,道:“兄弟同心,其利断金,咱们三个现在就是一条线上的蚂蚱,哪个都不能跳下去,我现在帮你就是帮自己,等这件事弄完了你拿你赚出来的一部分还我就是了。”

徐硕叹口气,摁熄了烟头,道:“从认识你开始,到现在,哪一次不是你帮我的,我真希望回北京后咱们兄弟还是在一起好好干!”

柳夏卓笑笑,转头眺望远方的上林湖,浪花飞舞,浊浪滔天,有几尾艋胛,能搏上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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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不要我回北京一趟?!”李青羊看着站在窗口上手里闪烁的火光一直没有停顿过的徐硕道。

“青羊,你听说过没有,在苗疆有人善于制蛊,据说要制作最简单的一种蛊便是拿一只坛子,把鞋子、蜈蚣、蛇、蜘蛛和蟾蜍这五毒放在一起,取每年的九月九日埋入土中,这五毒没有食物,就只能互相搏杀,到了第二年启开坛子,剩下的最后的那一只,别的都被他吃了,所以最后留下的这个便是蛊。你说现在我们几个像不像就是被放进了一只坛子里的五毒?”

徐硕转过头看着李青羊似笑非笑的道。

徐硕把手里的烟头从窗外抛下去,坐到沙发上,看了看对面的李青羊笑道:“早点睡,明天晚上带我下水,咱们看看这水下究竟是埋了多少好东西。”

李青羊有点愕然的看着徐硕,旋即释然。

第一百二十七章 潜

夜色浓的像黑,仰头看不见星星,帐篷的光只能照出一小团的光晕,然后就被身旁潜伏着的黑暗巨兽一口吞噬。远远看来,营地上闪动的光和晃动的人影晃似鬼市,光晕之外便是开天辟地前的一片鸿蒙。

徐硕、柳夏卓、宋子明、李青羊四人面带笑容,悄无声息的从营地上的人群里偷偷的钻了出来,夜色蒙蔽了他们的身影,他们悄悄的向那块巨大的匍匐着的湖边前行。

宋子明走到湖边的一个低洼处,冲后面招了招手,选出来的几个可信的人已经把潜水的设备带过来了,正蹲在低洼里蹲着等待四人,宋子明点了点头,蹲着的小三子便赶紧把冷光灯打开。

“转了一圈了,没有一个人影,可以安心下去。”小三子压低声音道。

宋子明看了看身后的徐硕、柳夏卓、李青羊三人,低声道:“把东西穿上,咱们准备下水看看。”

话说完,宋子明一马当先的把头盔罩到了头上,然后往嘴里塞了一根小管子,把眼睛带上,站在那里看着三人,等所有人都穿好了之后,宋子明一仰身便倒进了湖里。

接下来进入湖中的是柳夏卓,虽然北京处于内陆有地理条件的制约,但是仍有“富国”和“太平洋”两个模拟自然水域的海底世界可以让初学者体验潜水的乐趣,柳夏卓曾经也给自己报了一个潜水的俱乐部,北京那边的潜水俱乐部前期一般都是将学员的培训安排在星级酒店的游泳池里,待其掌握了基本的潜水技能而且获得考核证书之后,再组团去沿海城市感受自然潜水的乐趣,柳夏卓学成之后也曾经去海南岛玩过几次潜水,所以对于潜水倒也不陌生,可徐硕就有点犯难。

李青羊不用说在那个老怪物的调教下自然是要会的,徐硕小心翼翼的呼了几口气试了一下,感觉有点像感冒的人的呼吸方式,鼻子不动,只用嘴巴呼吸,进去的那一刹那,徐硕的鼻腔里便进了点水,李青羊赶紧摇晃脚蹼游到了徐硕的身边,比了个手势,问问徐硕怎么样,徐硕摇了摇头,再睁开眼的时候感觉自己好像是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有几尾青鱼在自己的目镜前游着,一串串的气泡从耳际往上涌出,徐硕学着李青羊的样子轻轻摇了摇脚蹼,身子便微微动了动。

宋子明转了个圈看了看人都齐了,摆了摆手示意大家集中一点,等人都集中一点之后,宋子明手朝自己指了指,然后冲右边的某个阴影处指了指,意思是紧跟着自己去那边的那个阴影那里看看。

宋子明在前,头上的冷光灯照亮了一大片,柳夏卓和徐硕跟着他,李青羊殿后,他们在周围摸索了一阵子之后,便在旁边的水草丛中找到了一条青砖做成的小墙。说是小墙,其实也不过是一排青砖原本砌成的窑口的弧形线,在倒塌之后,受到水力侵蚀作用所变形成的一道青砖墙。四个人身手倒也算敏捷,不大一会便往上爬了一点,再往上一点便发现了其中的一点奥妙,阴影处有一点空隙的或者是隆起的地方应该是以前的窑址的墙壁倒塌之后的模样,这时候徐硕感觉到自己面前的灯光一闪,转头看时是宋子明拿着灯光在照自己,徐硕摇动脚蹼,便游了过去,宋子明灯光往下一照,只看见这堆阴影地下现在在闪着悠悠的闪光,昏黄的或者是嫩绿的淡青的色泽一瞬间铺满了整个坑底,满满的全是碎瓷片,徐硕这一刻甚至都忘记了呼吸,这一片片的可都是钱啊,随说一片一片的不怎么贵,但是也架不住这么一池子一池子的来啊,这一池子最少有五万块,就算是品相都差,一块是十块钱,那也是五十万啊!

徐硕伸手往自己的头上一处按了一下,一束冷光便从徐硕头顶照进了这块亘古以来从未被照明过的黑暗中。光束照去的时候,惊扰了原本的鱼群,嗖的一声,鱼群倏忽而散,肚子上的鳞片在光线的照应下闪出了各色光芒,徐硕闭了一下眼睛,然后摇动脚蹼往阴影下面的一个裂缝处游去。

微微停住脚步之后,才发现往近处看时那个裂缝还算是比较宽大的,甚至可以容下二人,大约是半人多深,徐硕头往李青羊那边点了一下,灯光刺了李青羊一下,李青羊便赶紧游了过来,徐硕指了指下面,再指了指自己,然后纵身跳了下去。

倒地之后徐硕尝试着在水底蹲下身,手轻轻的抚开地上的淤泥,手指轻轻捣了捣里面的实土。应该是黏土层糊住的,然后经过高温,基本上已经被固化,甚至现出一种陶器前期的模样,徐硕心里沉吟了一下,又用淤泥把这块重新盖上,李青羊扭头看了看徐硕,徐硕食指伸到嘴边做了一个噤声的表情,李青羊点了点头,伸出一只手把徐硕拉了上来。

柳夏卓也发现了一个有意思的地方,图层是那种红土层,可能是长期受热浇水的缘故,土层已经黏结成了一整块,柳夏卓伸出手在地面上敲了敲,然后示意转过头找了找徐硕示意徐硕过来,徐硕看到柳夏卓脚下的红土的时候眉头皱了皱,然后往上指了指,宋子明这时候也已经过来了,三个人围着这块犹豫了一会,宋子明看了看耳边的氧气管,然后摆了摆手,示意氧气不多了,要赶快上去。

摘下头盔,甩了甩湿漉漉的头发,一直在岸上接应的小三子赶紧一人递了一根干毛巾,让诸人擦洗用,柳夏卓简单的擦了两下,然后看着宋子明道:“我看你还是小看了这边的潜力吧,下面的那个应该是封窑之后便没有再开启过了,说不准里面就是一整窑的瓷器,假如里面出来一件精品,便要抵上咱们这次拼命的老本了。”

“老窑土不好开封,而且当时抛窑的时候我们现在已经无法估计当时是不是火候到了,如果火候不到的话,咱们这样就是做了一次无用功,而且如果要按照那样做的话,之前所设计的潜水挖掘就要改动了,全靠人力是无法做到的,必须动用机械,可是动用机械的话,预算要增加一点五倍以上。”宋子明皱着眉头道。

“徐哥,你说怎么办?”宋子明问。

徐硕没有回答,手指间一根烟已经燃到了尽头,头发仍然湿漉漉的往下滴水,仿佛是处于一片寂寥无人无声的黑暗之中,五识紧闭,黑暗里响起了慢慢悠悠的巴掌声,徐硕一愣神,意识到是有人在拍自己的肩膀,徐硕转过头疑惑的看了看紧盯着自己的宋子明,一脸的茫然。

宋子明叹了口气重新问了一遍问题之后,徐硕犹豫道:“要不要赌一把?”

柳夏卓咬了咬嘴唇,闭上眼睛沉吟了一下,伸出手道:“我要搏一把。”

宋子明的手按到了柳夏卓的手背上,“我早就没有退路了,只能跟着你们两个走,生死由命,富贵在天,就赌上一次看看我的运道是不是真的就差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

“没本钱的生意,空手套白狼的好事,我不做便是傻子!”徐硕伸手也按了上去。

上林湖湖面上仍旧是没有一点亮光,只有湖边几点红光像是一只潜伏的巨大的黑色野兽的血红的眼睛,正准备趁势而起,择势而食。

第一百二十八章 老子孤单啊

天空是一张小孩子的脸,空白,但却深邃而不可揣测。转眼间晴空万里,再转眼间,已经是铅云沉重的翻滚着,遮天蔽日,一点透明从云端漂浮而下,只能快不能慢,带着将一些砸破的勇气,甚至连空气都摩擦的有那么一点火热,但终于还是因为空气的原因速度越来越缓慢,最终轻飘飘的砸落在人的眼底。

柳夏卓突然发现自己一天比一天的憎恶这种湿热黏潮的天气,在上林湖多一天便是多一天的花销,承担一个营地的花销不是一个小数目,更何况还有那些机器。

按照宋子明的建议,柳夏卓他们在上林湖底的窑址前面建立起了一个小小的弧形堤坝,然后将窑址那块假装作为净化池来用,也只有用这个说法才能顺理成章的对上窑址进行挖掘,可惜工程只进行了两天,堤坝刚刚成型,天空便又开始飘起了雨花,硬生生的再上林湖的湖面上砸起了朵朵水花,宋子明看到天空砸落的浊白色雨滴时直接开始跳脚骂娘,指天骂地,可是这骂人的话说了再多对于宽宏大量的天来说都是耳旁一丝不可闻的轻风,雨还是照样下起来,盘亘在上林湖上空的雨云挤得厚厚的,凝重的如同即将滴下的墨汁,看样子至少三天之内是不用再想有晴天了。

“不要再告诉我什么消息;让他们一个个逃走吧;除非勃南的森林会向邓西嫩移动,我是不知道有什么事情值得害怕的。马尔康那小子算得什么?他不是妇人所生的吗?预知人类死生的精灵曾经这样向我宣告:“不要害怕,麦克白,没有一个妇人所生下的人可以加害于你。”那么逃走吧,不忠的爵士们,去跟那些饕餮的英国人在一起吧。我的头脑,永远不会被疑虑所困扰,我的心灵永远不会被恐惧所震荡。”柳夏卓站在窗口上嘴里不自觉的把莎士比亚的《麦克白》中这段麦克白得知马尔康等人进军的时候为安慰自己所说的一段话,这话用在此时也算是极妙,都是到了如同大军压境一般的局面,都是内心惴惴不安。

徐硕看了看身旁的李青羊,从口袋里掏出烟扔给李青羊一根,嘴里道:“我的头脑,永远不会被疑虑所困扰,我的心灵永远不会被恐惧所震荡。这句极妙!”

柳夏卓苦笑了两声,伸出手问徐硕要了一根烟,一屁股蹲在徐硕旁边的沙发上,扭了扭屁股,转过头对徐硕道:“要不喝酒去吧,这狗屎一样的天气,总得找点事情干干才能咱们不是宋子明那疯子,不能跟他一样下这么大的雨还要去下湖,他受他的苦,咱们享咱们的福,去不去?”

徐硕站起身,径直往门外走去,留下一脸不知所措的柳夏卓,等徐硕走到门口之后,扭过脸看着柳夏卓道:“怎么,难道你就是嘴上说说,心里没有一点诚意要请我喝酒么?”

柳夏卓呸的一声,抓起身边的一个靠枕朝徐硕扔了过去。

柳夏卓心里其实很欣赏这个年轻人,年纪不大,但是做事踏实认真,而且有种在现在年轻人中少见的爱心和谦恭,但是最重要的是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和他在一起竟然会感到有点心静的感觉,似乎能够找回那种只有在跟哑巴褚智清说完心中所压抑的话之后的那种短暂的心静,如若徐硕是个女孩子,柳夏卓可以肯定自己定然会奋不顾身的一路狂追,哪怕头破血流。

可惜是个男人。柳夏卓心里暗暗的嘀咕了一句,谁知道竟然话随心出,虽然声音不大,可是几人离得极近又哪里又听不到的道理。

徐硕脸色微微一变,他不用想都能知道现在柳夏卓的脸上的那种表情。

柳夏卓脸上镇定自若,千年不变的一抹浅笑,可是心里却是十五支吊桶,七上八下,暗暗叮咛自己要好好掩饰,等会就当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不要再去触弄那个注定现在是一脸古怪笑容的男人。

可就是当柳夏卓弦绷得紧紧的时候,身边传来的一句不冷不热的话和压抑不住的笑声,一下子将他的这根弦给轻易而举的折断了。

徐硕的手指点在了柳夏卓的胸口上,然后猛地一紧抓住了柳夏卓的领带往前拉了过来,一脸媚意的道:“卓哥哥,你终于说这句话了,人家等了好久了,你怎么现在才知道人家的心意!”

柳夏卓一下子傻立当场,手足无措,全然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徐硕的这一下极有力的反击。

徐硕看着柳夏卓的表情,弯下身发出了死都压抑不住的大笑,一下子引得街边的人纷纷观望,甚至连一向冷如冰山的李青羊嘴角都微微翘起。

有了这么个小小的笑料,果然胸口舒展了许多,所以酒顺着胸腔往下倒的时候也是顺畅无比,菜过五味,酒过三巡,二人便不再拼酒,只是有一杯没一杯的喝着,也不图要把彼此灌得烂醉,只求能够喝的尽欢。

柳夏卓感觉徐硕好像是有点醉了,有点那个醉眼朦胧的意思,一只手端着酒杯,另一只手抓住了柳夏卓的手,徐硕压低了声音道:“柳哥,我是真拿你当亲兄弟了,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不能忘了。”

徐硕说的有点动情,眼角甚至有一点湿润,柳夏卓心里怎么都觉着不是滋味,揉了揉鼻子,颤声道:“阿硕,要是以后做哥哥的有哪点对不住你的地方,你不要太往心里去,哥哥也犯难。”

“谢谢柳哥了。”徐硕憨笑道,百感交集。

徐硕松开手,瘫软在椅子上,端起一杯酒放到嘴边一饮而尽,然后捶了捶胸口,大声叹道:“老子孤单啊!!!”

在今天之前,徐硕也很孤单,但是在今夜却是感觉更加孤单,他就这么瘫倒在酒桌后面的椅子上,借着雨声风声,也不忌惮吵到其余包间的人,就这么絮絮叨叨的说着这一句话,到了最后徐硕趴在桌子上喃喃的说着的仍然是这五个字,说来说去,还只不过是满心的寂寞二字。

端着一盘醋泡花生放到餐桌上后,瞟了一眼依旧是坐在客厅沙发里看着报纸的男人,皱了皱眉头,刘兰一把扯下报纸怒道:“纳兰容若,你到底要不要跟我说阿硕究竟是去哪里了?要是再不说你就今天不要吃饭,明天不要吃饭,后天不要吃饭!”

纳兰容若拿着报纸的手一抖,赶紧把报纸扔到了一边,无比窝囊却又不敢反驳,只能哭笑不得的不停的摇头,轻声嘀咕道:“年轻人么,多敲打敲打多好,要是都像你这个慈母一样护着,什么时候才会有羽翼丰满的一天。”

刘兰手里拿着筷子重重的拍到了桌子上,瞪着被公羊然敬若神明的老大哥,问道:“你说什么?!”

纳兰容若是一个久经生活考验和风雨洗礼的聪明人,知道在这个问题上自己永远没有反驳的权利,嘿然道:“那小犊子不就是去了上林湖一趟么,没必要那么紧张,过几天就好好地爬回来了,不用操那么多心。”

纳兰容若假装没有看到刘兰能杀人的目光,低着头伸出筷子夹了一粒花生米往嘴里送。

刘兰一筷子把花生米敲掉,温声道:“你今天晚上不用吃饭了。”

纳兰容若放下筷子,叹了口气,十分无语,感觉自己十分委屈。

刘兰的护犊子,注定是要名扬京华的。

第一百二十九章 春风春雨总是愁(上)

春风春雨愁煞人!

上林湖的雨似乎没有了停止的意思,整整又下了两天,可还是一幅精力很旺盛的样子,徐硕看着上林湖总感觉这湖好像每天都在长大一点,好像如果这雨再不停的话就能长成大海。

徐硕看着这雨忍不住心里也想骂上几句贼老天才顺畅,徐硕最近总感觉自己好像少做了些什么事情,当手触碰到裤子口袋那硬硬的一角的时候,这才想到自己好像忘了这玩意能打个电话给夏墨。

徐硕赶紧掏出电话按下了熟悉的那几个号码,过了一会电话那边传来了冷冰冰的一句:“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徐硕有点怅然若失,机会果然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自己忘记了一点事情,果然是要付出一点代价的,比如自己忘记了电话的这个功能便丧失了一次和夏墨联系的机会。

一件事情没有做成功之后的那点时间自然是最郁闷的,是那种淡淡的忧伤再加上一种难以言说的失落,正是这种情绪才让人心里愈加难受。

曹胜军,这个名字有那么一点俗气,但是如果了解到老曹家几代人的背景之后,那么起这个名字倒也是一点都不出奇,反倒是如果起了其他的名字那就出奇了,爷爷辈的是抗日、解放、抗美援朝一个没落下,叔伯辈的在那场并不为历史所记录的自卫反击战中也被家里的老爷子送到了前线历练,等到了曹胜军这辈,世界一片和平,虽然有局部战争可是也打不到咱们这块,老爷子心里有些郁闷,曹胜军心里却是乐开了花,他原本就不怎么喜欢那种部队高度军事化的集体生活,虽然作为军人世家天生就有那么一点军人荣誉感,但是总归是新时代,曹胜军并不想按照家里给他安排的先去国防科技大学深造,然后去某乙种部队挂职历练,增长资历,在去往总参深造镀金一下,出来的时候刚好三十岁左右,能跟上国家对团级干部的年龄要求。

曹胜军心里所想的说出来就是家里那位老爷子所最不齿的一件事,那就是经商,做一个商人,而且是一个成功的商人,按照曹家的背景来说如果曹胜军想要在这种政治体制下成为成功的商人,甚至是某些国有垄断资源私有化都是可以的,但偏生曹家老爷子不这么认为,好男儿么,自然是要送到部队上去的,而且自己的孙子好像生下来就是要接自己班的,怎么说也要把家里的这个传统给继承下去。曹胜军心里不这么认为,曹胜军也是爱国的,受了这么多年的家族熏陶甚至还有一点小愤青,他想的是现如今再怎么说都是和平和发展世界主题,在这个大的主题下,近期是不会有大的战争的,所以正是商业运作的最好时机,也只有商业上才能真正的兵不血刃的制衡某一国家,当某一国家的经济命脉被你掌握的时候那该是怎么一种景象,部队说到底,还是要人给经费才能够运作的。

曹胜军是个好孩子,甚至还有点哲学家的意思,有时候不经意憋出来的一句话,绝对的能让人在心里琢磨上半天,但是这些都是曹家老爷子不喜欢的,他不希望自己家的小犊子们身上少了那种匪气,没了那个进取的精神气,书卷气好是好,但是终归是有些软绵绵的味道。

还是北京那个翰若居书馆,两杯拿铁,一边是一个优点雍容华贵味道的妇人,另外一边坐着的正端着咖啡往嘴里送的是一个相貌平平的年轻人,男人穿的有点刻板,或者说是老气横秋的,总归到一点就是这个年轻人身上没有那种年轻人该有的活力和热力。女人喝了口咖啡,看着对面的年轻男人道:“军子,你不要恨阿姨和小墨。”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放下手里端着的杯子,双手交叉,道:“这么些年了,我都习惯了,她就是把我当成一个小弟弟看,既然是小弟弟哪里又能把姐姐娶回家里,我早就想好了被她拒绝的准备。”

年轻男人话说的淡,但是还是能听得出来里面的全是苦涩,双手揉捏了一下,年轻男人头往窗外看去:“小时候挺好的,墨墨姐比我大点,那时候我个子小,大院里的孩子都欺负我,是墨墨姐牵着我的手一个个的欺负回去的,后来你们搬出大院了,大院里的小孩也都听我的管教了,我记得临走的时候,我跟在墨墨姐屁股后面,看着她提着那么大个木箱子,蹬着自行车,我就躲在墙角里,不敢看,临到墨墨姐都要看不见了,我才出来大哭了一场,心里面准备了好久想要说的话都没说出来,现在有这事,还是怨我自己,怪不得阿姨和墨墨姐。”

夏萱冰叹了口气,抬起头推了推眼镜,问道:“你家里面的那位老爷子没说什么吧?”

年轻男人摇了摇头:“没有。”

夏萱冰无奈道:“老爷子不生气就好,我就怕他生气了,说实话小墨这孩子也不容易,选个徐硕也行,只要她自己满意就行了,军子你也别怨徐硕,要怨就怨你阿姨,是你阿姨没用。”

夏萱冰说着说着竟然垂下头,眼角流下了几滴泪,年轻男人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纸巾递了过去,温声道:“阿姨,我说了,我谁都不怨,是我自己没这个命,怨不得别人,怨天艾人总归也不是办法。不过那个徐硕我也看了,没什么靠山,一个从福利院里出来的孩子能到现在这一步也不容易,在北京这座大池子里随说没有折腾起大浪花,可是也戳弄出来几个小涟漪,也挺不简单的。”

“再怎么样不也是做个小生意的,撑破天了也不会有多大能耐。”

年轻男人有点不以为然:“阿姨,这点你倒是说错了,咱们家往上数三辈不也都是泥腿子,这偌大的江山还不是家里面那群老一辈光着手挣出来的。”

夏萱冰愣了一下,她没有想到这个叫军子的男人会为徐硕辩解,端起杯子喝了一口,微微笑了一下。

这时候军子看着夏萱冰很认真的说道:“阿姨,我得盯着这徐硕,要是他敢对墨墨姐有一丁点的不好,我不把他的两条腿打折了,我就不姓曹!”

若是曹家老爷子现在听到曹胜军的这句话,一定会感觉自己这个孙子现在终于是有了点男人味,说话办事有了点这个雷厉风行的味道。

夏萱冰听着军子这句有点儿小孩子气的话,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那个年轻人总感觉有点苦笑不得,却接不上话,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时候旁边低低的传来了一句话,声音微细,但是温和:“小军子,估计你是没有那个机会了。”

曹胜军刚刚端起杯子的手,一听到这话,顿时颤抖了起来,轻轻的放下杯子,转过头,盯着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温声道:“要是真没有一点机会,那我就最安心不过。”

走过来的年轻女孩儿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伸出手道:“小军子,好久不见。”

曹胜军没有去握住女孩儿的手,而是揉了揉头发,低声嘟囔了一句:“姐,你要是一直不来,我还能接着装下去,等阿姨走了我就想法子去找徐硕那小子的麻烦,可现在你来了,你让我等会怎么办?”

女孩儿笑了笑,伸出手在曹胜军的脑袋上敲了一记,“这几年没怎么收拾你,怎么就不老实了。”

第一百三十章 春风春雨总是愁(下)

一物降一物,这个几乎把同辈的年轻人全部看轻的男人终归还是有惧怕的人。在夏墨的敲击一下之后,安静如一个刚断奶的娃娃,乖巧如一个正要问别人讨糖吃的孩子。

夏萱冰看到夏墨来了这里,很自觉的起身,把这里的空间留给了两个年轻人,这事情终归是要他们自己解决的,自己做长辈的不管怎么说,总归是有点类似于代沟的东西存在。

曹胜军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夏墨,端起杯子喝了一大口,然后拿起纸巾擦了下嘴唇,有点黯然神伤,过了一会强挤出了一个笑容:“墨墨姐,跟我说说你看上他哪了?”

“看上他哪了,哪都没看上,好像哪都看上了,反正是说不清道不明,就那么稀里糊涂的就给自己找个个托付终身的人,不过人一辈子难得糊涂一次,我感觉我这次糊涂的值得。”

夏墨拿着手里的小勺子搅着杯子里的咖啡低声道。

“墨墨姐,我真希望你再犯一次糊涂。”曹胜军揉了揉鼻子,声音有那么一点哽咽。

“人一辈子犯一次糊涂就行了,犯得多了,人就傻了,以后就天天过的都是糊涂日子,犯一次糊涂,以后就得担惊受怕的,总归是有点害怕,怕得到他,怕失去他,不过这都是你这个小屁孩儿不懂得,说了也是白说。”夏墨浅浅的笑道。

曹胜军叹了口气,轻声道:“墨墨姐,你说徐硕有什么好的?”

夏墨微笑道:“他长得比你好看一点点,不过姐也不是花痴,自然不会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他性子不好,有时候还有点臭屁气,这点不如你,他肯奋斗,肯拼命,总是想努力的把一件事做好了,然后证明给我看,这一点和咱们这些孩子不一样,我知道你家老爷子不喜欢你做生意,可是你敢说,你走到现在,没沾过一点家里的光。”

曹胜军点了点头,神情憔悴。

夏墨接着笑道:“不过像你这样的咱们这种家庭出来的孩子也不多。不知天高地厚嚣张跋扈总以为老子天下第一的有一大部分,守着老一辈的荣誉,坐吃山空的也有一大拨,但还是有那么一小拨不是那种惹事生非的愣头青,甚至可以在家族的培养下能够看的广一点,远一点,知道怎么做人,做事,像老王家的那两个孩子就是,尤其是他们家的老大,虽然他家的势力这几年一年比一年的削减,所以他的影响力也仅限于深圳那块,但是他的行事作风绝对比一大部分大院里出来的孩子要好得多,不过你也不错,从上小学到大学,你们家的老爷子就把你按照普通人养着,你也争气,言行低调,待人友善,除了有时候有点强烈的愤青之外还是很不错的,学生时代你也没拿着家里的资本去泡妞,也没当上拼爹一族,即便是大学一年级辍学之后做生意,也没拿着你家里的爷爷做后盾,公司刚开张的时候,你和公司上下都是挤公交车,甚至于税务局的还要去你们公司收税的时候,你拿不出钱,这时候家里才给你擦了一下屁股,才把你身后的家世露出来了一角。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其实你是想证明点什么,所以那次家里给你擦屁股的时候,你心里肯定也是不高兴的。”

沉默许久,曹胜军脸色苍白问道:“墨墨姐,这么些年我怎么走的路,原来你一直都在看着。”

夏墨忍俊不禁道:“大院出来了不少人,可是我弟弟的就你一个,当姐姐的怎么能不看着弟弟一步步的路是怎么走的。”

曹胜军难以言喻的失落,拿手轻轻敲着桌面,抬起头看着夏墨想说点什么却又张不开口。

人有时候总是抱着难以名说的那种希冀,即便明知道心里想的不可能是自己,但是却还是希望有人关注自己,喜欢自己,譬如暗恋,暗恋是神圣的,要以对方的幸福为皈依,如果有痛楚,也要留给自己,但是说一千道一万,心里还是希冀自己暗恋的那个人能够看到自己,能够感觉到自己的那份感情,如果她(他)也是像自己这般心存爱恋,难以名说,那自然是再好不过,但如果真的一下子说明,自己喜欢的那人关注自己只不过是为了别的,心里的难受,便再无人诉说。

北京迎来了入春以来的第一场雨,早已经干涸的路面上,雨滴砸下时,竟然能够溅起厚厚的灰土,曹胜军还是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所处的这个城市是这般的肮脏或者说污秽。

夏墨将手伸到曹胜军的眼前晃了晃,温声笑道:“小军子,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曹胜军小声说:“其实当年你搬离大院的时候,我一直躲在墙角那里看着你,我当时真想上去帮你把箱子提着。”

夏墨笑骂道:“那你怎么不去送送我,亏我还给你留了份礼物,等着见到你的时候送给你,可没想到怎么都找不到你。”

“什么东西?”曹胜军的眼睛亮了。

“红白机,就是能玩俄罗斯方块和还有一种按键出来子弹把前面的打碎的游戏机,怎么了,难不成你现在还想要?”夏墨看着曹胜军道。

曹胜军点了点头。

夏墨手伸到包包里把红白机掏了出来,递给曹胜军,按开红色的开关钮,屏幕上是最简单的黑白画面,曹胜军按了几下,响起了熟悉的音乐,把红白机关掉放到手边,曹胜军看着夏墨道:“我那时候真想要个这样的游戏机,可惜我不敢跟爷爷说,爸妈也不在身边,所以这么多年一直都感觉是个遗憾,别人玩过的我都没玩过,没想到墨墨姐还记得这个。”

“喜欢就好,总是还有个喜欢的东西。”

曹胜军点了点头,把红白机塞到了口袋里。

夏墨站起神,摸了摸曹胜军剪得短短的头发,低声道:“姐姐又要走了,走之前姐姐跟你说句话,这世界上值得你喜欢的人有很多,不只是姐姐一个,别忌恨姐姐,也别忌恨阿硕,如果心里实在有气,想给阿硕使个绊子,只要不把他弄残了弄废了就行,再等两年,等你什么时候找到你喜欢的人了,记得领给姐看看,姐给你把把关。”

曹胜军点了点头,夏墨转身走出了翰若居书馆。

隔着玻璃曹胜军看到屋外撑起了一只小白伞,小白伞轻飘飘的晃晃悠悠的消失在了满大街的伞花里,只留下雨点静静的打在玻璃上,开出了一朵朵肮脏的玻璃花。

姐,你看中的人,怎么会那么容易被我打残了,打废了,他以后还要对你好,我打他的脸,不就是给你办难堪么,我不图别的,就希望你们俩能好好的,以后有可能的话,生上几个大胖小子,小兔崽子们见我的时候,能管我叫声舅舅,我就知足了。

我以为爱情可以克服一切,谁知道她有时毫无力量。我以为爱情可以填满人生的遗憾,然而,制造更多遗憾的,却偏偏是爱情。阴晴圆缺,在一段爱情中不断重演。换一个人,都不会天色常蓝。

曹胜军终于说出了他这一辈子最后一句关于爱情的哲言,一杯拿铁放的冰凉之后,曹胜军端起来喝的精光,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之后,曹胜军静默了一分钟,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

爷爷,我要参军!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风起兮

投机,冒险,向来是商人最喜欢的一种游戏,虽然像是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也许就是暴利,也许就是万劫不复的深渊。柳夏卓看着眼前这个也许是喝醉了的男人,天人交战,由于不定。

徐硕嘴角一抹凉薄的微笑,但语气依然温煦:“柳哥,我要的不是你表态站在哪边,我只希望你能够以第三人的身份看着我们两个人的竞争,等你感觉哪一边确实是再也直不起身子了,然后你再站队伍也不迟。”

柳夏卓眼皮一跳,眼前这个有着醉意的男人似乎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已经看透了,如果自己真的要到哪边胜利之后才选择站队的话,自己最后的结果并不一定就会很好看,他不理解为什么这个年轻人会把这一切看得这么透,是因为天份?不会,柳夏卓自认像这种事不是仅仅就是靠天份就能够知道的。

柳夏卓没说话,起身渐行渐远,徐硕没有起身,只是拿着桌子上的烟,一根接一根的抽着,半个小时之后,李青羊走了进来,做到徐硕的身边。

“还需要我做什么?”李青羊道。

徐硕笑了一声,没有说话,从烟盒抽出最后一根烟递给李青羊,啪,打火机的火苗映在了李青羊的脸上,原本冰冷如霜的棱角,凭空多了几分暖意。

“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现在就要把事情跟柳夏卓挑明,我感觉到了最后一刻再把事情挑明那样的效果可能比现在的要好上很多,这段时间你做了这么多的准备,现在这么一来,计划基本上全部都乱套了。”李青羊抽了一口烟,问道。

“能交的朋友不多,我不想再少一个。”徐硕趴在桌子上歪着头看了看李青羊,然后问道:“我这次是不是心肠太软了?”

李青羊没有一点反应,出奇的神情恬然安静,道:“你不是这次心肠太软,是一直心肠就不硬。心肠不硬,很少有能成功的。”

“拭目以待吧,也许我就是那个特例。”徐硕揉了揉脸,站起身,伸了一下懒腰。

“好。”李青羊也开始期待,至于是期待一个心肠不硬的年轻人一路走来的成功史,还是期待等待所有天性凉薄的人看到一个怪胎横空出世时的震惊表情,或者是只是为了自己也不是那么一个心肠很硬的人所以自然而然的想要有一个心肠软的人成功的打破那条规则。

“给张不肖打个电话,让他去博古找公羊然,告诉他跟着我虽然不是太好,但至少以后有肉吃。”徐硕嘴角一抹玩味的微笑。

好刀就是要用在刀刃上,徐硕不是忘记了张不肖,而是想着怎么样把一张暗牌出奇不意的翻开,当做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后不到三个小时,当夜凌晨两点多,北京五环发生了一件离奇的交通事故,车主自己冲到了护栏外面,车子往坡下滚的时候触碰到了油箱,车人俱焚,董浩就这么不明不白,莫名其妙甚至是及其窝囊的一场大火之后白茫茫真干净。

当时沈文正在自己位于岸芷汀兰的一栋高层连体别墅里糟蹋着一只从天上人间请回来的小有名气的公主,据说这个女孩子只有十九岁,只是刚刚成年的年龄,不过女孩子脸蛋精致,身材凹凸有致,沈文也是花了大价钱才赢到了这个一亲芳泽的机会。

女孩儿很会躲闪,所以很能挑逗人,沈文自感已经被这个女孩撩逗的有焚身之感,情趣也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所以沈文还是很享受现在的这个过程的,正当沈文气喘吁吁的时候,女孩靠在了床头双眼紧紧地盯着门口,身子一动不动,沈文一巴掌拍在女孩白嫩的小屁股上,道:“怎么不扭了,不管你怎么使小花样累老子,今天晚上你也得是老子的小玩意。”

女孩子听着沈文的话没有一点反应,沈文身子往前凑了凑,正要提枪上阵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啪啪的鼓掌声。

“沈老板还真是出乱不惊,如此之时,还有这般情趣,也真是少见。”

沈文一回头,胯下的祸根顿时萎靡。

靠在门口的是一个年纪不大的年轻人,脸上的笑容促狭而冰冷,年轻人拿着手里的匕首刮了刮指甲,然后轻轻吹了吹,再抬起头看着沈文温声道:“继续,继续,虽然我也看了不少岛国的步兵作战片,但是这么近距离的观摩还是第一次,你们就当没看见我,继续吧,也让我能饱一饱眼福。”

沈文看着门口的年轻人,实在是琢磨不出,自己会被什么人这么记挂在心里,说来说去,自己归根结底不过是一个京城里小小的古董商人,又有几个人会把自己当成个人物做出来这么大阵势,除了图钱自己再也想不到有别的可能了,钱虽然重要,可也得有命花才是,想到这里,沈文定了定心神,坐到床沿尽量平静的看着年轻人道:“钱我都放在了隔壁间的保险箱里,如果你要,我现在就带你去取。”

年轻人摇了摇手指,然后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道:“听说你们有钱人都喜欢喝红酒什么的,我长这么大还没尝过,你这里应该有吧。”

沈文站起身,慌忙道:“有,有,我这里有几瓶86年的拉菲,我这就给你拿去。”

橡木圆桌上的的白亚麻布,白亚麻布上的高脚杯,高脚杯里猩红的液体,怎么看都不像是劫匪和人质之间的故事,而是像一个正正经经的谈判,不过桌子对面不着寸缕的一男一女就有了那么一点滑稽。

年轻人端起酒杯之后晃了晃杯子,然后举起杯子在灯光下看了看杯壁上的挂杯状况,然后神情诚挚如同一个正在问老师问题的小学生一般歪着头看着沈文道:“是这样吧。”

沈文手心里全是冷汗,但是还是强挤出了一脸的笑容,点了点头。

年轻人端起酒杯,小小的抿了一口,闭上眼回味了片刻,温声道:“又酸又涩,除了回味里面有那么一点芳香之外,实在是不知道有什么好喝的,还不如小时候几块钱一瓶的葡萄酒喝着有味道。”

沈文尴尬的点了点头,连声称是。

年轻人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唇角流出了一点点猩红的液体,年轻人伸出舌头舔了舔,然后眯着眼睛看着沈文嘿嘿笑了笑,沈文从来没有感觉过原来笑容也可以让人如此毛骨悚然。

年轻人从口袋里掏出一方手帕低下头擦了擦嘴角,接着漫不经心道:“酒也喝了,话也说了,该送你上路了。”

一个小时之后,一个年轻男人压低了鸭舌帽从电梯里走了出来,进入地库之后,按了按手里的车钥匙,远处的一辆丝毫不起眼的丰田花冠响了两声,年轻男人把背上的一包东西放到了后备厢,然后发动车子开了出去。

厨房里,一只水壶咕嘟嘟的响着,水湖里的水终于顶开了壶盖,浇熄了火焰,煤气开始吱吱的响了起来,难闻的味道转眼之间便充斥了整个房间,卧室里的一对男女并没有感觉到异样,空气中的煤气的味道越来越重,卧室里的一角淡淡蓝光一闪,红光和声浪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火光掩盖了一切。

这时候北京没有任何预兆的刮起了大风,席卷天地,风沙漫天,公羊然嘴里叼着烟跑到窗户边关上了窗子之后,转过身呸呸的吐了吐刮进嘴里的沙子,骂道:“真他妈是现世报,一点亏心事都不能做!”

身后的年轻人,弹了弹手里的烟灰,看着公羊然道貌岸然的样子,呸的一声吐了口痰:“这事主谋是你,这亏心事你还真是背定了。”

公羊然伸出一只手,抠了抠鼻孔,再弹弹留在指甲缝里的鼻垢,听了听外面呼呼的风声,做老声调唱到:“大风,大风,大风已起,云兮何时飞扬?!”

第一百三十二章 如倾盖交

柳夏卓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神色古怪的看了看徐硕,然后对宋子明说道:“家里出了点事,我得赶紧回北京一趟。

宋子明一脸的无解,但是柳夏卓没有留时间给宋子明思索的时间,皱着眉头转过脸冲徐硕摆了摆手,然后自己一马当先的往湖边走去。

“沈文真的死了?!”柳夏卓坐在岸边的一块石头上后看着湖面上微微荡漾的波澜,颤声问道。

徐硕撇了撇嘴,吸入一口烟,捡起岸边的一块石头,远远地抛进了湖里,道:“信不信你到了北京就知道了,柳哥,上林湖的事情你只要出钱,到最后我亏不了你,不管你信不信,论手段杨家那小子不是我的对手,昨天我跟青羊说不想丢了一位朋友,所以只能使个不怎么好看的法子把朋友逼到别的地方,等他把身上的污水洗干净了,这样我心里才能好受一点。”

柳夏卓仰起头,神情凄然,就这么个姿势足足保持了六七分钟,徐硕也不吭声,只是安静等待柳夏卓的表态,柳夏卓环视了一圈上林湖,水浅的地方是淡淡的黄色,稍往里去,就是靛青色,水草不多,基本上都是黄沙底,湖水透亮,有时候还能看到几尾小鱼倏忽而逝。柳夏卓不知道该咒骂还是该苦笑几声,最后只是重重叹息一声,望向眼前这个无数次让自己大吃一惊的年轻人,苦笑道:“如果我要是不回去呢?”

“你要是不回去,我也不逼你,你该怎么做还怎么做,不过最后结局总不会太好看。”徐硕笑道。

柳夏卓不怒反笑,几乎笑出眼泪,笑着笑着,笑声竟然变成了低低的哽咽声。

徐硕不动声色,看着眼前的男人。

脸色苍白,神情凄然的柳夏卓站起身,拍了拍徐硕的肩膀,道:“其实即便是我收了杨成的钱,我也想了,这事我不能不为难你,甚至到了最后你实在撑不住了我还要伸手帮你一把,这些年一直就这么晃来晃去,忙着赚钱,忙着玩女人,可到了最后才发现竟然连一个能够说说话的朋友都没交到,等后来你出来,喝了两次酒之后,我感觉终于有个能说上话的人,说实话你这个哥哥没多大志向,钱赚的也够花了,这辈子就这么样就行了,杨成许诺的条件虽然不错,但对我诱惑不大,我还不至于因为那个就把咱们的情谊给扔了,这件事不怪你,我本该早就和你说清楚的,不应该藏着掖着,等你回北京,咱们还去喝酒,只说生意上的事,不谈别的。”

徐硕摇了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一根软中华递给柳夏卓,并且伸出打火机帮他点上,道:“我第一次抽这牌子的烟还是吃饭的时候你给我的,你一直问我家境怎么样,后台到底是什么,我也一直没说,不是故作神秘,趁着现在的事今天就跟你透个底,我就一出了头的小飞鸟,什么时候都不知道身子后面有几条枪指着,以后能不能飞回窝里都是个问题。”

柳夏卓大口大口的抽这烟,满嘴满心的苦涩。

一根烟差不多抽尽之后,柳夏卓道:“徐硕,......”

话到嘴边,却再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柳夏卓手伸到脸上搓了一把,露出了一个无关城府,也无关悲催的笑容,咬了咬牙,转身走了。

徐硕眯着眼睛,眼神恍惚,看着柳夏卓有点瘦削的背影一点点的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眼眸深处。

如倾盖交,虽欢易别;见时倾心,别时伤情!

李青羊从旁边的树林里走了出来,叹了口气,蹲下身侧过头看了看徐硕,从徐硕身边的烟盒里抽了一根烟,小口抽着,声调轻缓道:“其实丹青是我从垃圾堆里捡回来的孩子,丹青命比我苦,生下来的时候就得了尿毒症,所以她亲生爹妈就把她扔了。丹青小时候吧,这病还好点,不怎么发作,那时候我也刚从东北那块儿钻出来,也不怎么知道赚钱,虽然苦点,日子也还将就,可过了两年,后来有一天丹青突然就晕倒了,我去医院找医生给丹青看病,医生一问情况把我们往一边一推,就不管我们了,不过这也不怪人家,医院毕竟不是福利院,人家也得保住本钱不是,后来那个医生看我实在可怜,就说只要我能拿出来一千块钱,便帮丹青做一次透析,就为了这一千块钱,我去大街上乞讨要钱,不知道跪了多少个人,抱了多少条大腿,可就是没人肯给钱,晚上回家的时候,看到几个小流氓在抢劫,我就过去把那几个小流氓打散了,救了个人,他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大概说了说事情,他就给我介绍了第一个生意,杀了一个他的合伙人,装进口袋直接扔进黄浦江,再后来,因为我手脚利索,也不怎么挑生意,接的活越来越多,也有了点名气,可惜我以前救得那个人见面也就越来越少,后来又天,我在家突然被人杀进来,要不是我跟那老东西的那几年学会了的东西,丹青和我那次真就被人砍死了,再后来我听说,这事就是我以前救得那个人贪我杀的雇主的亲戚给的钱,所以把我落脚的地方给卖了。”

李青羊缓了一下,继续道:“好人没好报,我拿他当兄弟,当朋友,最后却落了这个下场,不过我也不怨他,这么些年,我手下出了这么多条命,像这样的事早晚都是要发生的,即便他不说,也有别人说,再后来丹青长大了,我就想总不能还是就这么过着,就去找了个零工,打工的时候和遇见的那个小老板,挺聊得来,彼此也当是哥们,可就我在那两星期之后,丹青一晕倒,我就不得不就走人,重回老路,自此以后就再没联系了,可没事的时候心里时不时的还记挂他一下,这都是简单的很快乐的朋友,认识不了多久,在一起不了多久,可不管发生了什么事,闹了多少不愉快,再回过头的时候,还是朋友,怨恨什么的哪有想的那么深,时间久了都会淡的。”

徐硕默不作声。

李青羊笑道:“阿硕,现在丹青也没了,我上没父母,下没子女,没什么依靠也就没了什么后顾之忧,现在在你身边,以后估计还在你身边,不图别的,就求一件事,就是想真真正正,长长久久的处个朋友,即抱了恩,心里也落个踏实,捎带着还能看看以后你能有多大出息。”

徐硕手摆弄了摆弄脚下的一颗小石子,心里叹息了一声,这事情越办越荒唐,而且这荒唐里,总归还少不了那点凄凉。

李青羊站起身,把手里的烟头远远地抛进了上林湖,呼出一口气,沉声道:“徐硕,站起来,男人总是蹲在地上像个什么样!”

徐硕慢慢的站起身来,手指间的烟头升起来的雾气烫的指尖生疼,眯起眼睛,失去了一些东西之后,徐硕的身子站的比任何一刻都要直。

第一百三十三章 伤天害理

上林湖一片风平浪静,北京却是黄沙漫天。

清早,澹蛋坐在一辆北京并不少见的大众Polo上,一只手拿着一块钱一瓶的矿泉水,另一只手拿着一块五买回来的油条往嘴里塞着,但是眼睛紧紧盯着远处楼下车库的出口。

澹蛋是徐硕现在的小团体里面最后一个加入的,也可以说是徐硕的小团体里面最没有野心的一个,做事的时候没有太多的功利性,而且似乎也没有什么过人之处,也就是一辈子混吃等死的货色,没什么大野心,大追求,如果不是因为张不肖的原因,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屁股底下有朝一日能够坐上可以算得上自己的轿车上。

张不肖能做到的事,澹蛋肯定做不到,但是最近经历的这些事还是让澹蛋有些眼前豁然开朗的感觉,在小巷子里长大的孩子,对于外面的花花世界还是有点陌生的,特别是当自己能够真正的去感受的时候,心里总是少不了有一些惴惴不安和惊讶,原来这个世界上有些东西的价格是那么昂贵,原来世界上还有那么多隐形的财富不为人所知,还有像公羊然这样猥琐的妙人。澹蛋的生活感受到从未有过的一种刺激和充实。公羊然让他盯着那辆玛莎拉蒂的动向,他就这么每天开着车子在北京城乱逛,然后隔半个小时一个电话打回去告诉公羊然一下。

唯一让澹蛋感到郁闷的就是这个车的主人实在是太喜欢乱逛了,这才半天而已,就在四五个地方停过了,刚才给公羊然打电话的时候,澹蛋小小的抱怨了两句,但很快就被公羊然好一顿臭骂,澹蛋不敢反驳,现在这个河南男人就是他的偶像,而且出谋划策动脑子之类的事情也不是他擅长的,虽然现在这活苦一点,但总是好过在小巷里和土里刨食差不多的生活,所以澹蛋就老老实实的窝在车子里看着那辆玛莎拉蒂的动静。

就这么盯了一会之后,澹蛋也瞧出在自己右手边的那辆面包车干的活应该和自己也是差不多,这个发现让澹蛋的心里又小小的敬佩了一下自己的偶像,果然是做大事的人,什么事情都上上双保险,这才是成功完成任务的前提啊。

过了大概有半个小时左右,那辆玛莎拉蒂还是从车库里开了出来,不顾跟在玛莎拉蒂后面的有一辆大奔,玛莎拉蒂的顶篷升了起来,看不清楚里面坐的人,后面的大奔就更不用说了,澹蛋没来由的一阵心慌,看起来这人是发现自己了,如果不是也不会突然同时出来两辆车,澹蛋定了定神,假装漫不经心的将头伸出了车窗,然后看到了奔驰车窗下一闪而过的白光,澹蛋,咽了口唾沫,发动车子,远远地吊在了奔驰的后面。

从后视镜里澹蛋看到自己的同行们也远远的吊在了玛莎拉蒂后面往两个方向开去,然后澹蛋看到那辆面包车被一辆很突然出现的皮卡擦得一声斜擦而过,面包车原本就廉价的车身不堪一击的被强大的冲击力撕开,还好车上的人没有一个有事,不过下车的几个人比较面生,澹蛋心里才稍微安慰了一点。

杨成手里点燃了一根烟,看着后视镜里发生的一切,嘿然一笑。他没有要那几个家伙的命,而是选择了给予一个小小的警告,那几个人杨成知道应该是京城里面比较有名的一家报馆的狗仔队,能够想到用狗仔队来监视自己,不能不感叹想出这个法子的人,也是很了解行业优势和专业精神,如果不是大白天的话,杨成真就想狠狠心让那辆皮卡直接迎头撞上。

杨成摇下窗户伸手弹了弹烟灰,此时侧视镜里刚好能看到澹蛋的那辆大众Polo,澹蛋下意识的微微侧过头,车型原本就不怎么惹人注意,再加上澹蛋的脸型杨成也没有怎么见过,杨成并没有发现自己车后还跟着一辆,看着杨成的手缩回了车内,澹蛋赶紧掏出手机给公羊然报告情况。

此时正是上班的高峰期,车辆众多,再加上刚才的那辆面包车已经被人解决,所以杨成对于自己的行踪还是比较自信没人发现,所以车速并不快,澹蛋也不敢加速,只是紧紧的吊在车后,澹蛋挂掉电话之后心有余悸的朝后看了几眼,虽然明知道一定是看不到那辆面包车里的几人身影,但还是忍不住想回头看上几眼。

澹蛋这时候才明白为什么公羊然要安排上两条线来监视着杨成的动向,而且也知道杨成并不是像自己想的那么简单,所以澹蛋愈发的谨慎,如果不这样小心翼翼的话,自己被反追踪是小,再将刚才的那出重新演上一遍事大,小Polo遇上大皮卡,就只有被虐的份。

澹蛋望着那辆奔驰漆黑的车身,甚至能想到车里面人这时候阴沉的或者是疯狂的眼神,这让他想起了小时候自己去别人家偷东西吃,站在墙头上看着那条摁着围墙一个劲想窜上来咬自己一口的黑土狗,那时候它也是不动声色,双足死命的扒着墙,眼神阴沉,举止疯狂。

“现在只要你小心一点,差不多就是安全的。那辆面包车就是一个诱饵,等于间接的保护了你。”公羊然嘬着牙花子在电话那头无所谓的说道:“蛋子,小心一点,就当你前面的那个是条疯狗,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要起身反扑咬人,不小心的话,说不准你现在就跟那辆面包车上的人一样,沉稳一点,慢慢来,不要着急。”

澹蛋轻轻咬了咬嘴唇,微疼的感觉让他原本稍微迟钝一点的大脑高速的运转起来,想要做出点事情,想要出人头地,付出的代价总也不会太小,以前澹蛋对着些没感觉,可是当他从张不肖那张臭床上醒来的时候,就告诉自己这辈子,别的不敢说,只希望能让自己身边的人,过的稍微顺心点,可这就必须要自己往上爬一点。

有些事情,不是别人说说就能顶用的,必须要自己经历一点,才能真正的明白其中的道道。

“沈文出了事,柳夏卓回了北京,看起来徐硕对我的计划已经有了一点了解了,那辆面包车便是看我下一步有什么动静的,不过用对付那些小明星的手段对付我,他徐硕还是嫩了一点。”杨成握着身边脸色苍白女孩儿的手,喃喃自语道:“等着吧,再等几天,我就让徐硕知道和我杨成做对的下场不只是被脚踩到地上那么简单。”

杨成手颤抖着从口袋里拿出一根烟在鼻子前深深地嗅了一口,继续对着身边面无表情的朵朵轻声道:“朵朵,我知道你嘴上不说,心里也是瞧不起我,我这次就做出点事情给你们看看,让你们看到我杨成也不是家里养成的一个废物,面包车上的人只是几只鸡,如果杀了鸡猴子还看不到的话,那我便把猴子也给杀了。”

车子吱的一声停下之后,杨成侧身下车,走进了国家文物局的大门,下车之后,杨成嘴角一抹凉薄的笑容:“我得让徐硕知道,有时候肉也不是那么好吃的,小心鱼刺把人给扎死。”

依然面色苍白的朵朵,手捂着嘴轻轻的咳了两声,之后伸出手看了看苍白小手上的一抹嫣红,朵朵皱了皱眉头。

又要伤天害理了么?!

朵朵叹了口气,自嘲的一笑,也不管手上的污秽,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第一百三十四章 四伏(上)

人到中年的廖博明身材普通,甚至有点消瘦,模样和穿着也是一般,任是他走到哪个地方,都没人会相信负责全中国文物盗窃和走私的一把手会是这般模样。身上穿的是一件咖啡色的夹克,说话做事都明显的显示出来这是一个典型的行动派,凡事都是亲力亲为,只是有一点就是每隔一段时间就从口袋里面掏出来点什么,然后鼻子抽动两下。

凡是做哪行,时间久了,必然会沾染上有关那一行的那么一星半点的癖好,廖博明自己负责的就是文物盗窃和走私,为了不给自己留下被人攻破堡垒的可能,廖博明一直没在收藏古董上花上多少钱,但是人到中年以后还是不自觉的染上了一点小癖好,那便是鼻烟,这鼻烟有明目、提神、活血的功效,虽然经常吸鼻孔上会有一点黑色,但是谁没事会经常盯着一个人的鼻孔看,而且这个爱好比起其他的又算是便宜了许多,既不在引人注目的范围之内,又在廖博明的承受范围之内。

一场谈话只有大概二十分钟左右,杨成没时间去模棱两可,所以只能开门见山的将事情讲了出来,廖博明对于这件事情还是比较关心的,毕竟是秘色瓷,不比一般的玩意,廖博明并没有问这件事情杨成是怎么知道的,而是拿起桌子上的电话找了找上林湖文物局的电话号码,当着杨成的面给上林湖方面挂了一个电话,话语温和,但是极有力度。

廖博明对于杨成没有什么好感,这从杨成刚进屋时的态度便可以发现,查古玩的和卖古玩的仿佛就是天生的冤家,一个是要拼了命想把老祖宗的东西留下来;一个是什么东西只要有人给到数就行,至于是谁买的,那就不怎么重要了,而且这世界上的文物盗窃和走私若是没了这些个古董商,也会平静不少。

二十分钟之后,廖博明脸上便有了些不耐烦的神色,可是杨成还是感觉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自己点上一根,道:“廖哥,对于那件事情你到底是什么看法,总不会是没有一点动作吧。”

廖博明紧皱着眉头笑道:“现在什么事都要走完一个程序,然后还要讲究证据,不是说只是听取一点意见就能够下结论的,我们也要再去观察一下,才能够得到结论。”

杨成微微松了一口气,然后伸出手在口袋里掏了掏,掏出来两样东西放在桌子上,廖博明顿时眼前一亮,竹节纹珐琅彩鼻烟壶瓶,看釉色和材质必是古月轩珍品无疑,另外一样是三个蜡丸,看制式应该是清初的东西,鼻烟这东西原本就是发酵类的,发酵的时间越久,烟味越发中正醇和,从这两样东西可以看出来,杨成对于廖博明的癖好摸得很清楚,送这两样东西比送钱雅致上了许多,而且也是投其所好。

廖博明神色只是稍微犹豫了一下,然后手一推,把那件竹节纹珐琅彩古月轩鼻烟壶推还给了杨成,而那几粒鼻烟还是自己留了下来,杨成对于这个结果很满意,没再多说话就走了出去。

鼻烟这里面的门道和抽烟的门道差不太多,如果一直抽的都是那种几块钱的烟便罢了,如果一个抽惯了几块钱一包的烟的肺突然尝到了几十块钱一根的烟,便会有不一样的感觉,等一段时间之后,在突然换成几块钱的,怎么着都不大舒服,这鼻烟也是这样,杨成感觉廖博明现在收了这几粒,以后就还会再收上几粒,那么感情自然是绵绵不断地连在了一块。

杨成走了之后,廖博明拿起电话按了几个号码,说了几句话,然后进来了几个人把桌子上的那三粒蜡丸装进了一个塑料袋里拿了出去,廖博明等这几个人走了之后,靠在椅子上,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鼻烟壶放到鼻子下深深的嗅了一口,满意的笑了笑。

若是杨成此刻在这,定然会发现廖博明手里的鼻烟壶赫然也是古月轩的珍品,而且品相比自己送来的那个要好了许多。

年轻的时候选对了人,站好了队,等到中年的时候想要让自己的一些小癖好自给自足并不算太难。

杨成进车之后,深吸了一口烟,吐了个烟圈,感触道:“什么泼水不进,都是虚的,只要把好了脉,想打通些门路又有什么难的。朵朵,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朵朵还只是温和一笑,不说话,不吭声,浑如没有听到。

杨成叹了口气,抛掉烟头,眼神疲倦,伸出手抓住了朵朵的手,放到了自己的手心,道:“等这件事情结束,我就带你去普罗旺斯那里好好玩玩,把你想要好好感受一下薰衣草之都的心愿满足了。”

朵朵笑着点了点头,手轻轻把杨成的手拉到了自己肚子上,然后侧身把头靠在了杨成的肩膀上。

一直跟在大奔后面的澹蛋看到杨成面带喜色的从国家文物局的大门出来之后,赶紧拿起身边的手机,拨通了公羊然的电话,事情说完之后,公羊然不冷不淡的来了一句,让澹蛋继续看好这边的动静,还是每隔半个小时一个电话,然后便果断的挂了电话。澹蛋拿着电话一脸的苦笑,那边的那位做事想法之类的也太过让人无解了一些。

公羊然挂了电话之后,难得的一脸沉重的表情,看了看身边的李三生,沉声道:“给老板打电话,把这件事跟他说一下,要是事情真通了天就不好办了。”

话说完,公羊然猛然起身,拿起身边的外套穿上,道:“我先出去一趟。”

齐毅成在潘家园上被戏称为蚊子,这只紧跟着古今堂的脚步,抽冷子对古今堂准备下手的店铺抽上一大口鲜血的蚊子,嗡嗡的叫声总归是叫人心头烦闷,沈文一死,柳夏卓也没有表示出来什么态度,甚至可以说对这件事情很冷淡,只是在葬礼的时候露了一面,其余的时候都不知道在干些什么,这种态度让齐毅成心里止不住的冰寒。齐毅成赶紧又买了一处宅子,白天在这边,晚上在那边,不定时更换住所,生怕自己也落得和沈文一个下场。

越是心里紧张,越是感觉烦闷,火气越大,齐毅成在躲命的路上还没忘了给自己找上两个红颜作陪,什么都顾不上了,也无惧自己请来的保镖的眼神,趁着这会安全直接开始白日宣淫。

正当齐毅成埋头苦干的时候,突然传来了敲门声,齐毅成身子一翻,赶紧躲到了身边女人的身后,颤声道:“谁?”

门外的保镖叹了口气,低声道:“是我,成哥,有人找你,说是打你电话大不通,就自己找过来了。”

“几个人?!”齐毅成仍是不敢放松,赶紧问道。

“一个人。”

听到门外保镖的声音不怎么紧张,而且来人又只是一个人,怎么都不会是门外那七八个身材魁梧的大汉的对手,齐毅成伸手在旁边的女人身上抓了两把,然后慢慢的穿上衣服壮着胆子走了出去。

看着坐在门外客厅里唯一坐着的年轻男人。齐毅成差点没一屁股蹲到地上,不是怕的,而是紧张了这么几天的心终于落了地之后的放松。

现在能让齐毅成心里踏实,走路还能如履平地,看东西不再是杯弓蛇影风声鹤唳的只有那么一个人。

老杨家长门的独苗杨成。

第一百三十五章 四伏(下)

齐毅成即便是再不济,即便是被潘家园的人称作蚊子,可这一只蚊子好歹也是在皇城脚下生于斯长于斯的,皇城根里,从来不缺心计,不缺倾轧,齐毅成这只肚量并不怎么大的蚊子,好歹也是尝过一些枝脉庞大的让外人难以想象的家族的血液,对于齐毅成而言,柳夏卓再怎么样,也不过是一个傀儡;而柳夏卓身后的提线人又过于神秘怎么都见不到人,所以也就无所谓敬畏不敬畏。可是杨家的那尊老佛爷,齐毅成不仅在他手里得到过好处,也吃过大亏。

所以当齐毅成一眼看到坐在客厅沙发里的男人是杨家长门的独苗杨成的时候,就知道坐在自己眼前的这个男人怎么着都不会太好对付,毕竟是那个老头子一手调教出来的,应该不是那么简单,但从年轻人到现在一直脸上带着笑,眼角却是冰寒一片,就足够齐毅成揣摩上一大会儿了。

“我知道你八成知道沈文的那件事是谁做的,也知道为什么柳夏卓一副讳莫如深的样子,你现在也想找个能让你安心的靠山,我也不跟你兜圈子,就这么明白的告诉你,北京有徐硕没我,有我没徐硕。”杨成看到齐毅成走出来,直截了当道,“徐硕在潘家园的生意继续下去的话,你应该也能想象你以后的日子不会太好过,你的饭碗迟早是要被他砸了的,而且柳夏卓现在对他又比你看重的多,古今堂不会让下面有太多的像你这样的存在,两相选择,柳夏卓必然是会选择徐硕的,不管出于哪一种关系是生意还是私愤,至少我们都有一个想法,让徐硕不是那么好过,你说是么?”

齐毅成并没有急着表露心迹,为虎作伥的下场不用别人交,大部分人还是知道的,齐毅成在皇城脚下混迹了这么多年,见多了前门拒虎后门迎狼的悲剧,杨成有家里做靠山自然是可以毫无顾忌的开门见山,把自己心里的话说出来,可齐毅成哪里有那么多的筹码拿出来和别人比,就算手头里还有的那么一点也要留着以后真的走投无路了,自己当做棺材本用的,于是犹豫了一会,道:“我自然知道你们杨家的能量,可是博古开业那天的阵势您应该也知道,博古的声势现在在潘家园是如日中天,很多人都盼着他能一飞冲天,和古今堂斗上一斗,然后能给我们这些小店谋些活路,虽说我看他不大顺眼,但他现在不也是还没触我的霉头,而且我感觉沈文的事多少都是杀鸡儆猴的,应该也不会在轮到我的头上,实在不行,我打不过,还躲得起。”

杨成没吭声,转过身走到客厅里摆着的几块田黄方印的柜子旁,拿出来一方印在手里把玩着,感受着那“细、结、润、腻、温、凝”六感,没吭声。

“我实在不知道为什么杨家的长门公子,对于徐硕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恨意。”齐毅成有点忐忑道,毕竟像这种苦大仇深的事情,对于两个年轻人来说一般不是情场便是商场上争的一口气,杨成如此在意,必然是在徐硕手里吃过一个或者不止一个亏,再让杨成这个受害人把原因讲出来,虽然是形势逼迫,但齐毅成还是挥挥手让站姿客厅里的那几个保镖先去一边,客厅内只留下自己和杨成二人。

“被徐硕一鼓作气打了三次脸,然后让我爷爷心里无比生气,触碰到了我以后继承家业的地位,你说我应该怎么做?”杨成脸上一脸有点癫狂的笑容。

齐毅成的眉头顿时紧锁,感觉到杨成对于徐硕的恨意绝对不光是因为他说的这么简单,也许是因为沈文的死对于齐毅成的打击实在是太大了,热腾腾血淋淋的鲜血还在齐毅成面前,齐毅成再不敢胡乱下注,这次赌的不是钱,而是命,所以齐毅成只能思索,只能沉默,如若是换了十年前的他,定然拍着胸脯就往前上,可是那一抨鲜血实在是将他这只猴子吓到了。

时间总是能轻易而举的改变一个人,齐毅成再没有了当初的热血和冲动,虽然变成了一只蚊子,但是齐毅成从来不认为自己这么一把随风摇曳的狗尾巴草什么时候能够长成参天大树,就这么几天,齐毅成在折腾着卧室里的女孩儿的时候,甚至会有种力不从心的感觉,老了还是老了,后浪推前浪实在是太快了,齐毅成不想自己变成被后浪拍散在燕子矶头的一捧浊浪。

杨成略带失望的看了看被时间和生活掏光了志向和想法的男人,略略有点失望,伸手准备把手里的田黄印章放回之后,然后最后再说上点什么。毕竟齐毅成即使只是旁观不站在徐硕那边,便也算是对自己的一个小小的帮助,做个伙伴,总比是做个敌人的好,太祖爷不也说过,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

齐毅成在这短短的一瞬间,脑子转动了不知道多少次,像自己这种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即便是现在没有徐硕,等到以后也会被另一个徐硕踩得死死地,这便是前浪的悲哀,现在过来的杨成何尝不是那场能给前浪再多点水的及时雨,齐毅成咬了咬牙,在杨成准备说话前沉声道:“我听您的,按您的打算走。”

杨成把手里的田黄印章放到了柜子里,转过身,嘴角微微翘起:“好。”

杨成只说了一个字,没有对齐毅成许诺什么,也没有对齐毅成的行为做出什么评价,甚至也不给齐毅成心情平复的时间,就说了一个让齐毅成心惊肉跳的一段话。

“你去博古,给博古现在当家的李三生表露一下你对于徐硕的好感。”

齐毅成知道杨成这是让自己演《潜伏》里面余则成的那个角色,可要玩这无间道,要担的心思实在是太多,但是只有现在多付出一点,以后才能得到的更多,而且自己不管怎么说,既然把事情应承下来自然也是要表现出来一点诚意的。所以齐毅成没有拒绝,点头应承了下来,其实做这种事情也是他最得心应手,毕竟是一只蚊子,自然会善于躲避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要拍过来的巴掌。

杨成拍了拍齐毅成的肩膀,礼节性的笑了一下,然后转身便要走出去。

齐毅成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心中最后的一个疑虑说了出来:“徐硕能悄无声息的把沈文做掉,手下应该是有两把好手的,恐怕到时候我们多多少少会有点麻烦。”

杨成没有停下脚步,手往怀里的口袋里掏了一把,回手冲齐毅成扔过去了一样东西,齐毅成接住之后,愣住了。

五四式半自动手枪!

齐毅成抬起头看着杨成的背影,咽了口唾沫,心里暗道,连热武器都拿出来了,到底是什么仇怨能让杨家的大少爷恨一个人到这种不死不休的地步!

“拿着这个,扣下扳机之后,你总不会以为真有人能拿飞刀,把你打出来的子弹给弹回去吧。”走到门口的杨成转过头看着一脸惊讶神色的齐毅成没有丝毫忌惮的笑道。

“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齐毅成还是有那么一点不放心,心里的疑虑还是存在。

准备转身开门走人的杨成露出了一个让齐毅成费解的古怪笑意。

“他徐硕手下有能打的主,难道我们老杨家养着那个老怪物就是图他那么干耗着吃干饭的么?!”

第一百三十六章 影帝

瓦库六号那个外面一向传闻是个千娇百媚的老板娘此时正在为一个男人倒酒,夹菜,菜不多,样式也不过是些家常的小吃,男人放下筷子之后,从口袋里掏出鼻烟壶深深的嗅了一口,然后开始靠着椅子闭目养神。老板娘穿的及其素淡,身上衣服均以白色调为主。走到男人身后替他揉捏起肩膀,看了看男人仰起来的脸上一点愁容,柔声道:“博明,遇到什么心事了么?”

博明万事为子,适辨一理为论。这是《文心雕龙?诸子》中的一句,因为家里的老人喜欢刘勰的这本书,而且也偏好博明二字明察万物之寓意,便有了廖博明这个名字。

廖博明的爷爷廖老爷子是前党左派的领军人物,于1925年在驷马岗被刺身亡,老人虽死但余威尚存,而且虎父极难生出犬子,廖家的第二代做的也不错,虽然建国以后到现如今的廖家也没有逃出君子之泽,五世而斩的命运,但是家中长辈余威尚存,而且几大家族对于廖家当年的帮助还是很记挂在心上的,特别是有位老人家曾经说过‘廖门二父子,一为国运一党心’,所以即便是到了如今,现在有些家族的长辈见到了廖博明仍然是和颜悦色,视为己出子侄,试问皇城脚下有几人干对这位吹胡子瞪眼,跳脚骂娘。只不过时间久了,父辈们的荣耀厚了,对于儿孙辈大多就会少了那点进取的念头,至少廖博明对此就十分抗拒,所以他拒绝了家中长辈安排的去国务院信息化办公室,也即是国家经济和信息化委员会的前身的好意,而是选了一个让众人都大跌眼镜的部门国家文物局文物盗窃司去任职。在那种冷衙门又有几人敢对这位空降过来的廖家第四代指手画脚,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任由廖家的这条小老虎肆意扑腾,这么几年下来,廖博明也算是靠自己实刀实枪的搏来了现如今的位子,除了现在手中的这瓶鼻烟壶之外,只不过十年前的一件事情后廖博明就再也不想有什么大出息,再往上爬多少,只是安安分分的守着自己现在的位置。睁开眼睛,看了看眼前的女人,轻轻笑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老大哥让我出面整治一个小子,可是那家的长辈和我的关系也还可以,所以做事的时候难免有点不能下手的感觉,你知道今天那家的那个大孙子给我拿了个什么?”

“你不是掉钱眼里的人,给你钱你肯定恶心,我猜他要送你的应该是个鼻烟壶吧。”老板娘不轻不重的捏着肩膀,媚笑道。

“我就这么一个嗜好,”廖博明眯着眼睛笑道,“送钱是最见不得光的事情,能想到从别人的癖好上下手,那小子也不容易,虽然东西我没收,就连那几粒鼻烟我都让纪委的人拿走了,可我还是打算顺着那小子的心思去做事,看看有什么热闹可以看看,这么些年北京这行死气沉沉的有些日子了,我得看看老大哥选中的那个年轻人到底有什么特殊的地方,要是连我使的这点小手段都过不去的话,那以后要他领着我们这群老家伙,岂不是痴人说梦?!”

老板娘的手稍微重了一点,但语调愈发的轻了:“你总是说老大哥,老大哥的,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咱们这位老大哥到底什么样?”

“不能见,不能见,我怕你见了老大哥之后就会飞蛾扑火,立马红杏出墙,我可受不了。”廖博明笑道。

“胡说!”老板娘又是害羞又是气恼的照着廖博明的肩膀捶了一拳,然后俯下身子低声好奇道:“你那位老大哥就那么大的魅力?”

廖博明笑道:“你来北京晚,怎么会知道当年有多少被人看做名门闺秀的女孩儿跳进了老大哥这座火坑里,最后出来的时候连个骨头渣子都没剩下。”

老板娘缩回手捂住嘴,一脸又是惊异又是古怪的表情,廖博明感觉肩膀上的手没了,侧过头一看老板娘的表情,温声道:“要是我这个大侄子能熬过这一关的话,我就带他来你这瓦库让你看看,也算是看上几分老大哥当年的风韵。”

老板娘点了点头,嫣然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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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水的设备整的怎么样了?”徐硕看着满头大汗跑来跑去的小三子,问道。

小三子擦了把汗,甩了甩手,上气不接下气,道:“弄好了,刚扔到那个坑子里,等会电闸一拉,就能往外突突流水了。”

话说完,小三子就又赶紧跑开,徐硕蹲下身子叼起一根烟,神色惆怅而又忧郁,上林湖最近每天都是风和日丽,工程的进度很快,大坝合围,抽水机下水,只要再过三天,到第三天便可以下坑起东西了。徐硕伸出两只手指头紧紧地捏着烟,看了看远处忙忙碌碌的工人,皱了皱眉头,想了些什么事情。

“合作愉快!”走过来的宋子明满面春风的伸出了厚实的右手。

徐硕把手里的烟头往旁边一扔,站起身,握住了宋子明的手。

“等东西拿出来,我拿三成,柳哥拿四成,从我原本的四成里抽出来一成给你,你也拿三成。”徐硕淡淡的说了一句。

宋子明满脸错愕,三成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什么样的数字,宋子明可以想象,以前能拿得到一成便已经不错了,这次宋子明原本打算将所想要追逐的心中的理想分成定为一点五成左右,争取能拿到两成,直接翻了两番,在这个无比实际的社会,谁会将手上沉甸甸的富贵,如浮云一般的拱手让人。

徐硕缩回了手,拍了拍宋子明的肩膀之后,面如沉水的的走进了那辆大切诺基里面,做到车子里面之后,徐硕撕开烟盒抽出一根烟扔给座位旁边的人一根,自己点了一根,驾驶座上的人笑嘻嘻的道:“怎么样,被割肉的感觉不怎么好吧。”

徐硕没吭声,手中的打火机啪的一声点燃了烟之后,转过脸笑道:“我原本打算是从你的那四成里面割出来一成给宋子明的,转念想了想,怎么说以后你也是要自己单干的人,不像我们这种已经站稳了脚跟的家伙,就勉为其难的从我的那四成里给了宋子明一成。早知道你不但不感激我,还冷言讽刺的话,我还不如还是从你的四成里割出来宋子明那一份。”

男人伸出手从徐硕的烟盒里抽出来了一支烟,塞到嘴里,拿起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然后踩动油门,大切诺基硕大的屁股猛然的拐了一个弯,玩了一个完美的漂移之后,轮胎卷着黄土冲上了旁边的公路。

男人深深地抽了一口烟,满足的吐出了一个烟圈之后,摸了摸下巴上刻意蓄起来的胡须,转过脸看着徐硕笑道:“阿硕,你说我这次能不能拿上奥斯卡影帝?!”

驾驶座上的男人嘴角充斥着笑意,不热情,不冷淡,也许是见证了太多的事情,这抹笑容总是让人感觉叫人心里捉摸不透,他喜欢现在的这一种感觉,那种一吐而空的空虚感和步步悬崖的心惊肉跳感都让他无比的享受,都能让他找到一种久违的存在感,也许是当了太长时间的傀儡总是有点神经质,也许是终于能够证明自己存在于此的感受。

总之现在大口抽烟,大力踩油门,大声说话的感觉让柳夏卓很享受。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只欠东风

“老东西,杨家的那个大孙子进了国家文物局,估计是要举报这件事,如果这件事情被弄到了明面上,那阿硕必定是进去吃牢饭的命。”公羊然抽着烟看着施施然靠在藤椅上的何静之道。

何静之不仅不忙的从身边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扔给蹬这辆自行车从潘家园一路横冲直撞无视红灯在车水马龙中杀出一条血路冲到荣宝斋满头是汗的公羊然,然后自己再点上一根之后,淡然道:“你忘了那国家文物局了咱们也有熟人。”

“屁话!”公羊然瞪了一眼躺在藤椅上的何静之没有好脸色道,手脚麻利的伸出手从何静之身旁抄起一个紫砂小壶也不管里面是什么茶叶,鲸吞牛饮一般往肚子里灌去。

“你说这话有什么用,熟人,我他妈在中南海还有熟人呢,我天天在电视上见,可我认识人家,人家不认识我,有个毛用,你这老东西别拿这套搪塞人。”公羊然把嘴里的茶水咽下肚子后,伸出手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看着眼前这个仍然是风轻云淡一脸微笑躺在藤椅上一动不动的老头儿不自觉的心里有一种一脚把藤椅踹翻,然后把老头放趴在地上,好生让他吃上一顿老拳的感觉。

公羊然突然瞥到后院除了自己和何老爷子之外,还有一男一女,男的那个穿着一件咖啡色的夹克,中等身材,看到公羊然在看他,和气气的一笑,女人则是很温顺的看着公羊然微微点了点头。

公羊然的眉头皱了起来了,这个中年人的脸型有点熟悉,可要说出来是谁,一时之间还真是说不出来,公羊然左看看右看看,然后拿手敲了敲脑袋,中年人也不吭声,笑眯眯的等公羊然记起自己。

“你他妈的是小明那狗东西。”公羊然一脸喜出望外的神色,伸出一根指头指着廖博明嘿然笑骂道。

廖博明伸开胳膊,往前走了几步,给了公羊然一个大力的拥抱,然后用力的捶了捶公羊然的后背,道:“老公羊还是老公羊,身上还是一股子羊膻味。”

时间带给男人友谊的不是一天淡似一天,而是宛如一杯陈酿,时间愈久,味道愈发醇厚

叙了几句旧之后,公羊然便又迫不及待的对廖博明道:“小明,我记得以前你不就是在那个国家文物局做事的么,这么些年了,按你们家的背景,怎么着都该弄个局长当当了吧。”

廖博明身后的女人听到‘小明’二字捂着嘴笑了,一大把年纪还被人叫做小明,廖博明的心里也不好受,冲公羊然翻了个白眼之后,低声道:“难道你就不能看看我身边带着人呢么,再说都他妈四五十岁的人了,还能是小明么?”

公羊然白眼珠一翻,摆了摆手,道:“一百岁,一千岁,一万岁,你在我眼里也就是小明,赶紧说说你这么些年混到哪一步了?”

廖博明的神色有点黯然,轻轻摇了摇头,公羊然一看,这架势,知道这几年八成小明没什么动作,公羊然上前拍了拍廖博明的肩膀,温声道:“这也不能怪你,当年的那档子事一出来,虽说当时说的是关于对错一概不追究,但是谁还能没个私心,老大哥不在,那帮狗日的自然是要拿你出气的。”

“是我自己不争气。”廖博明其实长了一张很憨厚的脸,所以无论说什么话的时候难免的有那么一股子憨气,但在笑的时候还是能从眼里看出来一点精明,这么多年能稳如泰山,不可不说也是一种本事。

公羊然看了看廖博明,再看了看何静之,叹了口气,一屁股坐到旁边的青石台阶上,嘴里叹着气道:“娘的,早知道我就劝劝阿硕,不去搞那档子烂事了,要是等等被小明他们手下的那一群人搞得一身的腥臊,最后到老大哥那倒霉的还是我自己。”

何静之看着公羊然的样子,如同看着一个白痴,道:“难道你忘了小明以前是做什么的?”

“做什么的?”公羊然茫然的抬起头,一脸的不知所措,然后扭过头看着廖博明道,“小明,你以前是干什么的?”

何静之伸出手在公羊然的面前摆了摆,嘴里叹道:“老公羊,你这么些年真是越活越回去了,亏得当时小明为了你的破事花了那么多心思,现如今可真好,你都忘得一干二净,早知道这样,我看小明当年就应该让你老老实实的继续蹲在那里面。”

公羊然一头雾水,听了何静之驴头不对马嘴的一番话之后心里多少有点明白了,看向廖博明的眼神温婉而多情,手捏着衣角,公羊然扭捏道:“小明,你看,怎么说阿硕都是老大哥的干儿子,你怎么着都得把他捞出来吧。”

“不捞。”廖博明一脸得意的笑容,然后从身边拿过一条毛巾扔给仍然是大汗淋漓的公羊然。

“为啥?”公羊然瞪大了眼睛瞪着廖博明,也不去接那条围巾,任凭它掉到了地上。

廖博明走到毛巾前面,弯下腰捡起毛巾,塞到公羊然手里,然后笑道:“咱们老几个总得看看年轻人到底有什么本事吧,咱们年轻时候是怎么过来的,那种滋味怎么说总得让他尝尝,再者说咱们不看看,到底这个年轻人心性怎么样,靠着老辈人办成事的年轻人海了去了,不缺徐硕这么一个,咱们以后要帮的不是这种人。”

公羊然吐出一口气,使劲揉揉脸道:“不管了,看你们俩老小子自己弄吧,只要别让阿硕最后真的过去吃牢饭,剩下的事就随便你们折腾,要是小嫂子生气了,吃不了兜着走的时候,你们记得别把我拉进去。”

廖博明拍了拍脑袋,默不作声,老大哥自然可怕,可是小嫂子却比老大哥更为可怕。

“你们说小嫂子到底是什么态度?”廖博明伸过头看着何静之轻声道。

何静之眯着眼睛道:“我记得他当时说,好像是小嫂子先看上的这小子,然后他才选了他的。”

二人面面相觑,廖博明咽了口唾沫,冲公羊然道:“如果等等我挨骂的时候,记得帮我说几句好话让小嫂子心里高兴一点饶我一马。”

公羊然摇头道:“不会的,小嫂子的脾气我知道,大哥的好话都不怎么听,更不用说我们了,小明你就节哀顺变吧。”

廖博明脸上青一阵白一阵之后,低低的骂了一声,“操!”

万事俱备,双方的阵营把各自能用上的招数差不多都摆好了,只剩下一鼓作气就能够火烧连营八百里的那一阵东风,鹿死谁手,在后院的这群男人心里好像根本就没有任何疑意。

公羊然看了看后院里的二人,咽了口唾沫,壮了壮胆子,颤声道:“我前段时间在店里见了老爷子一次,老爷子让我给大哥捎句话,说让大哥得空的时候回去看看,我看老何你经常见大哥,能不能帮我把这话捎过去。”

公羊然一脸期待的看着何静之,何静之转过头默不作声,公羊然无奈只好再看了看廖博明,廖博明赶紧转过头跟自己身边的女人聊起了今天晚上吃什么的重要话题。

公羊然环视一周,发现终于还是不出自己所料的没有任何人想去接受这个光荣而又伟大的任务,清了清嗓子,往地上吐了口黄痰,然后皱眉看着对自己置若罔闻的二人,石破天惊的骂了一句:

“我操!”

第一百三十八章 一叶扁舟

江南春来晚,上林湖畔,初春雨怜,莲儿尖尖。

徐硕差不多已经在上林湖畔个把月了,虽然说是为了工作,但是有时候细想想还是用度假两个字来形容比较贴切,随说他并不是就这么闲呆着,也是花了很多心思在各个方面上,但是往更深一层次里看,徐硕几乎就等同于是在度假。

电话,短信,悄然无声的在这里集结,然后再转换为不可捉摸的电波,消失在空气中。

三人成虎这个成语说的并不算太错,不知道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错,上林湖现在人人见面时候问的第一句话从“吃了没?”成功的转变为“听说那件事情了么?”,然后“吃了”或者“没吃”就转变为了“你说的是那件事情啊,听说了,去看看不去?”

那件事情便是上林湖原来是个旧窑厂,从北京来的投资商明面上说的是要建一个饮水厂,其实暗地里是要把上林湖的宝贝偷偷挖出去卖了。人们沸腾了,愤慨了,愤怒了,羡慕了,嫉妒了,群情激奋了,甚至有人已经传出了自己再上林湖畔捡到了一件价值百万的瓷瓶,当这件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时候,上林湖的工地却异常沉默,甚至县委书记去视察的时候都被一个工地整顿的蹩脚理由搪塞了回去,所有人都更加的确信确乎是有窑厂这么一件事,北京来的老板要把上林湖的宝贝弄走,也确乎是事实。

不管众人怎么猜测,工地上还是一片安静,徐硕也沉默着,不知道究竟是在准备什么,还是实在是不知道该做什么,但他这么安静着,上林湖的人们也被迫安静着,甚至是远在北京关注着这边态势的人也被迫安静着。

上林湖的工地虽然安静,却几乎把全世界的目光吸引了过来。

绿水苍茫,雨线纷飞,荷叶田田,从荷叶天里飞出了一叶扁舟,船头上两个男子正盘膝对望,中间搁着一张矮几,上面放了给养清淡小菜一盘时令水果,还有一壶竹叶青,如果不是这两个人对于上林湖的人太熟悉,甚至太期待,说不准还会有人认为这两人的做派和独占了天下才运八分的谢灵运的做派倒有些相似。

这时候小舟正缓缓行在上林湖偏僻一角,小雨初歇,天色空濛,空气也异常清新,雨后天空湛蓝,湖水微凉,白云和岸边的树影刚好映在水面上,恰似一幅绝妙的江南水景画。

徐硕闭着眼睛,半躺在船首,左手的手指有意无意的搭在了船舷上,指尖和湖面时而相碰,时而疏离,在湖面上漾起了几抹不怎么大的涟漪。

宋子明轻轻划动着船桨,眼睛看着徐硕,然后想了想外面人的想法,眉头微微皱了一皱,暗地里叹了口气,心想面前的这个年轻人怎么到了这个时候还会有这样的心思出来玩乐,众口铄金,如果现在自己这边再不拿出一点动作,那么这次筹划的事情必然要败露,自己这次付出这么多的心力、人力、财力便都化作了泡影。

似乎是感觉到宋子明在想些什么,徐硕轻轻敲着船舷缓缓睁开眼睛,似笑非笑的望着宋子明道:“不用担心,柳哥说过咱们是拴在一条船上的蚂蚱,我只要不想让自己垮了,就不会让你垮掉。”

在他与宋子明的承诺里,其实涉及的不光是宋子明所能拿到的三成的利润,而是一个行业的福利的改变,虽然这个行业见不得天日,甚至自己本身也难以说出口,但确实是一份需要调整福利待遇的高危行业,徐硕不是圣人,只不过是有一丝怜人之心,也只是为了李青羊难得的一次开口相求。

”我这个人是很重承诺的。”徐硕看着宋子明说道,“当初在北京城的时候就已经答应了你的事情,既然是答应了,我就一定会做到,不仅自己能做到而且也能帮你把你想做到的事做到。”

“我知道。”宋子明微微一笑,松开船桨的手柄,任由小舟由湖下的暗流轻轻推动着滑动于湖面,说道:“可是你应该也听说了,上林湖方面对我们现在意见很大。”

不等徐硕开口,宋子明又继续说道:“我们的资金链现在也有些凝滞,如果再没有现金注入的话,这个水厂就不会再有建成的日子,但是如果我们不把水厂建好,更会被人诟病说原本就是来掏了东西走人的,更要把盗窃文物的名字坐实。”

徐硕摇摇头道:“咱们原本就是来盗卖文物的,不管别人说与不说,我们已经是坐实了。”

宋子明不理会他的调侃,继续说道:“按照协议的内容,如果到了事情实在是包不住的时候,我带着手下的人离开。”

徐硕点了点头,这个事情他早就想好了,也是一个随时都会有变化的数值,很容易影响人的判断,不知道徐硕为什么会这么相信宋子明,甚至宋子明也很不明白这一点,皱眉道:“阿硕,我不知道你是有强大到无懈可击的自信,还是盲目的想法,这是为什么?”

徐硕笑了笑,知道宋子明终于察觉到了什么问题,但是现在还不是一个把话说出来的好时候,如果说出来,戏便演不好了,自己计算好的事情也就没有了用武之地,既然宋子明现在什么都不知道,那么便在晚上两天知道点什么也无所谓了。

徐硕挥挥手道:“真有那么一天,你就带着你的人把能拿走的东西全部拿走,也算是我能帮你心愿实现的一点绵薄之力。”

宋子明眉头一挑,说道:“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不会走!”

“不走?怎么,打算陪着我吃牢饭。”徐硕笑着说道,“虽然我并不认为说的人多了便要住进监狱,但是以后我一定是上林湖人民心中的全民公敌。”

宋子明笑了笑,无言以对徐硕的调侃,徐硕接着笑道:“其实我知道就算有那么一天,你也不会走。”

“上林湖的传言,”宋子明斟酌了一下措辞:“是不是你故意放出来的?”

徐硕伸出手摸了摸下巴上并不存在的胡子,道:“这事怎么着都瞒不过你,我就知道早晚你都得知道。”

宋子明微感吃惊,皱了皱眉头,很认真的说道:“为什么,难道你不怕真的有人相信传言,会来工地上来查一查我们,到那时候我们该如何处之?”

小舟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默,湖水也跟着沉寂,面对着宋子明,徐硕有些隐隐不安,在自北京到上林湖相处的这段日子里,徐硕无不是在试探或者说是去影响宋子明的想法,一方面是想交到宋子明这个朋友,另一方面却也是想用自己的想法影响到这个男人,然后获得一个助力,虽然后者的出发点带着利益性,但是在徐硕羞愧的同时,他很难否认,第二方面的原因占了很大比重。徐硕歪过头看了看面带愁意的宋子明,突然想自己不把事情告诉宋子明,瞒着他到底是一件做对了的事情,还是做错了的事情。

湖面突然传来了一阵呼喊声,徐硕撑起身子,扭头望去,只见小三子趴在湖边伸着双手挥舞着,嘴里呼喊着什么,上林湖的工地门口,几个民工站成了一条线挡住了要进来的大盖帽们的路线,一名曾经和徐硕在一张桌子上喝过几次酒的中年人,伸着指头指着民工们的脸,怒意冲天的骂着什么。

第一百三十九章 上进心

“徐硕,我真想知道,你的野心究竟有多大?”宋子明看着徐硕的侧脸低声道。

徐硕扭过脸,露出了一个好看的笑容,温声道:“野心太难听,还是说上进心比较好听一点!”

现在这样的状况已经算得上是聚众闹事了,上林湖岸边上的程斌程局长眯着眼睛看了看湖中心那叶不紧不慢往自己这边划来的扁舟,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拨通了县城武警驻地政委的电话,几个民工看势头不妙,准备撤退,临走时还忘不了给对面的大盖帽身上招呼几下。

警笛声刺耳,徐硕跳下了船之后,看了眼气势汹汹横眉竖眼的警察以及垂头丧气心神俱伤的宋子明手下的一些土夫子,伸出手和程局长握手的时候,徐硕心里感觉很奇怪,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自己好像是习惯于这样的事情,把所有的东西全部压在心里面,外面好好地掩饰,宠辱不惊。

程斌看了看徐硕脸上没有一点惊慌之色,心里便稍稍有点慌神,脑海中仿佛出现了前几次和这个北京来的年轻人在一张桌子上推杯递盏时候看到的年轻人和现如今一样万年不变的表情,伸出手的时候,程斌无意识的看了一眼徐硕伸过来的手腕,瞥见手腕上绑着的三串手链,皱了皱眉头,松开手之后,用方言自顾自的嘀嘀咕咕。

宋子明也不上前,就是站在船头,双手环抱,仿佛这场很有可能就让自己这一行人永无翻身之日的巡查只是一场闹剧,撇了撇嘴,宋子明弯下身,手往水里捞了捞,再伸出来的时候,手上拿着一条绿油油的水草,在手上缠了几圈之后,宋子明侧过头看了看岸上,此时徐硕手已经攀上了程斌的肩膀,宋子明叹了口气抖了一下手,手里的水草啪的一声掉进了湖里。

徐硕一下船开始,程斌就觉着现在这气氛不怎么对劲,按照常理来说,如果真的是盗卖文物这种事情,看到周边渐渐靠近的武警还有门口确实是荷枪实弹的警察,应该是无比惊慌,或者说直接就逃窜才对,当徐硕的手伸出来指着湖边的工程地环手一指的时候,程斌开始后悔自己刚刚给武警中队打的那个电话,程斌已经确认此行再不会查出来任何结果,微微怔了怔神,程斌伸出手揽住了徐硕的肩膀,头微微靠近徐硕的耳边一点,低声说:“徐老板,兄弟我也是奉命行事,你得体谅一下。”

徐硕脸上一笑,露出一个了然于胸的表情,应声道:“了解,了解。”

程斌如释重负,轻轻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等徐老板什么时候有空闲了,再去县城,给我一个电话,我给徐老板接风洗尘,等下咱们就走个过场,等等我往上交个报告就行了。”

这时候徐硕仿佛是迷糊或者说不确定的来了一句:“我看还是仔仔细细的看看比较好。”

程斌满脸愕然,看着徐硕脸上浑不似作伪的神情,咬了咬嘴唇,伸出手一挥,身后的民警们便提着电灯,牵着警犬扑了上去。

果然不出程斌所料,除了搜出来了一点用于工程开挖用的雷管炸药之外,在无一物,众人说的那个藏有秘色瓷的上林湖湖底的窑口,根本就不存在,此时水色空明,人站在修好的小堤坝上湖底的一切一目了然,除了几尾青鱼还有水底顺着湖底暗流摆动的水藻之外,再无一物。

程斌扭头看了看徐硕,看到徐硕此时正一脸笑意的看着自己,赶紧放低姿态,主动上前走了几步,伸出两只手握住了徐硕的手,笑道:“徐老板,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还要多谢徐老板的配合,您该忙还忙,我们这就回去。”

徐硕嘴角抿起一抹笑容,玩味道:“程局长,不知道我们修水库犯了什么事情?”

程斌很没风度的落荒而逃,怎么看都像是个吃了败仗的大公鸡或者被人海揍了一顿回去找主人摇尾乞怜的狗腿子。

徐硕不理会那些不知所措的民警还有刚刚集结过来的武警,以及看着徐硕的民工,看了看程斌的背影,徐硕摆了摆手示意所有人散去,然后从裤袋里摸出来皱巴巴的一包烟,烟盒虽然皱巴巴的,但是烟卷却是挺直,软中华,走到船边递给宋子明一根,自己点了一根,抽了口烟,徐硕看着宋子明笑道:“怎么样?”

宋子明缓缓吐出来一个烟圈,沉声道:“你应该早点和我说的,你不是不知道我的脾气,即便是一开始你便跟我说了,我也不会说跑风一个字。”

徐硕叹了口气,蹲下身,狠狠吸了一口烟,道:“既然我想让你跟着我打拼出来点东西,总得拿出来点让你和你手下这群兄弟值得信服的东西,光说不练不是我的性格。”

宋子明没说话,缓了一会神,站起身冲蹲在地上的徐硕伸出来了一根胳膊,温声道:“下次再有这种事情,早点跟我说。”

徐硕握住宋子明的手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从口袋里又摸出一根烟抛给了在这次提前把湖里的玩意弄出来立下了大功的小三子一根烟,然后转过脸,眯着眼睛看着宋子明,一脸的灿烂,张开嘴咧着白牙道:“下次不管有没有事,都跟你说。”

徐硕不懂怎么笼络下面人的驭下之术,也不懂此时正是对手下大谈许诺,大谈未来福利的时候,这些里面的门门道道徐硕不会也不屑跟身边的宋子明讲,徐硕看了看站在船上的宋子明,抬起手把手里的烟头送到嘴边,深深的抽了一口之后,徐硕弹了弹烟灰,然后苦恼的发现这支烟已经燃到了尽头,而且自己口袋里现在也已经空无一物,低头拍了拍裤兜,徐硕一脸的烦恼。

突然感觉有东西在自己的面前,徐硕抬起头看到宋子明伸出手,一根烟卷赫然是要递给自己的。

宋子明笑道:“不是好烟,就是我们那边五块钱一包,两毛五一根的红旗渠,你尝尝。”

徐硕伸手接住了烟,点上,小心翼翼的抽了一口,这个苦于心计,为了生存在北京之间倾轧的小蚂蚁抬起头看着宋子明,笑道:“我得回北京!”

第一百四十章 温情

出租车在博古门前停下,站在门口围观的众人看着徐硕的眼神就像是看着视察归来的国家领导人一般,谁都没想到,折腾出这么大浪花的年轻人会在这风口浪尖上的时候施施然的坐着飞机飞回了北京城,潘家园上现如今已经是风声鹤唳,谁都不难猜出新开张的这家博古和沈文的事情多多少少有点关系,再加上柳夏卓隐晦的态度,所以临近博古的那些个小老板们一边一个个的行着注目礼看着这位从上林湖匆匆回来的徐老板一步步的步入了博古,一边从自己窥探到的徐硕脸上的表情上揣测着难测的天意,思考一下,自己现如今这样摇摆不定或者没有去投诚到底是对是错,不过在这群已经习惯了潘家园状况的小有钱人看来这个刚刚开张不久,甚至连一个月的税都还没交的徐硕八成这次回来就是要服软或者是卷铺盖卷灰溜溜走人的。

一直在屋里喝着苦丁茶,但是内心比黄连还苦的李三生此时看到徐硕如同看到了鬼一般,愣了几秒钟之后,李三生感激站起身举着手里的水杯往徐硕身边递去,一边低头愧疚道:“老板,我没做到你说的话,没管住公羊然那老东西,店里的钱被他掏空了不少,换回了现在这屋子里的一屋子破烂,我对不起您。”

徐硕看了一眼这个直抹眼泪,一脸颓丧表情的年轻人,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动的,感动这时候他还能惦记着自己交代他的事情他没有办好,徐硕自恃相信李三生不会是个白眼狼,但没想到这个年轻人会对博古的生意这么上心,徐硕伸出手拍了拍眼前年轻人的肩膀,正欲说点什么。

李三生抬头看着老板那张满布着风沙刻痕所以显得有点悲伤、疲倦和感动的脸庞,可怜巴巴颤声道:“老板,要不咱换个鉴定师傅吧,这老货我受不了了。”

“阿呸!”

李三生话音刚落,身边便响起了这么一句,“你小子想得倒美,老子这么辛辛苦苦的这般,你以为老子看着那些破烂心里舒坦,你不懂,像我这样的大师,没来由的装自己是二五眼把那些破烂收进来,心里受的苦比你亏了点钱,可是要苦的多了。”

公羊然这话虽然有点夸张,但是却也有八成的道理,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确实比不知道怎么做而去做要痛苦一点,但是公羊然之后说的一句,却让徐硕心里一点点的感动之情一扫而光,公羊然伸手搔了搔自己的马尾辫,扭捏着神色对徐硕道:“俺这么痛苦,所以拿了那么一点钱去找了个姑娘安慰了一下,你肯定不会生气吧。”

话说完,公羊然还冲徐硕抛了个媚眼,李三生在一旁看得直欲恶心,徐硕伸出手在公羊然面前摆了摆,假装没看到公羊然刚才那一下,道:“等等从你的红利里面双倍扣出来。”

李三生看着公羊然吃瘪的样子,心里暗暗叫爽,但马上想到正事,赶紧把徐硕往后院里面请,一边走,一边道:“荣宝斋的何老爷子这几天一直在后院坐镇。”

徐硕心里又是一阵泛暖,还是这几位老人家疼自己。

靠在院子里的泡桐树下的藤椅上,何老爷子带着老花镜眯着眼睛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位年轻人,神情安详,等徐硕搬了个小凳子坐在自己的脚旁,这才缓缓开口道:“阿硕,现在这事差不多和下象棋是一样的,新手下棋大多喜欢无的放矢,漫无目的,而且容易急着去吃对方的棋子,但自己的后院大多都不能怎么看的稳。”

徐硕洗耳恭听,连泡桐树上一朵紫红色的泡桐花落到了自己的头上都浑然不觉。

何老爷子伸出手拂去徐硕头上的那一朵泡桐花,望着地面,接着道:“棋盘只有这么大,但是方寸之间,却是锋芒毕现,一招不慎,满盘皆输,初生牛犊不怕虎,肯入陷境,这不见得便是坏事,可也不太一定就是好事,背水一战惨烈,势如破竹畅快,可人生哪有那么多的步步顺水顺风,所以有时候还是得留一点后路,不光是给自己,也是给别人。”

这么久相处下来,徐硕知道面前的这位何老爷子并不是一个喜欢长篇大论,也不怎么喜欢说一些大道理的老人,这么久相处以来,像今天这么来的也不过只有寥寥几次。看着这位年近耄耋的老头儿抬着头看着泡桐树上悠悠的往下落花的模样,徐硕仿佛看到了许久之前有点模糊地自己‘前世’那个总喜欢捧着一卷书坐在树下的老子,也许是因为对那个老子怀有一定得愧疚之情,徐硕把何老爷子今天说的这些话默默地记在了心里。

夏墨的头从门口处伸了过来,柔声道:“阿硕,阿姨让我叫你回家吃饭,她今天特意又做了一顿炸酱面。”

徐硕满脸期待的笑问道:“有没有黄瓜段儿当配菜?”

夏墨笑道:“有,还有玉兰片儿。”

徐硕伸出手抹了一下嘴,做了个流口水的鬼脸。

何老爷子挥挥手示意徐硕去吃饭,看着两个年轻人牵着手离开的背影,徐硕的手紧紧的夏墨的手裹在了手心,何老爷子眯着眼睛靠在藤椅上,手端起了一盏清茶抿了一口,然后脸上突然有点惊愕,转过头看了一眼拿着个苹果在那里啃着的公羊然颤声问:“你听见没听见刚才那小丫头片子说的今天晚上吃什么饭?”

公羊然随口道:“不就是炸酱面么。”

炸酱面三字刚刚出口,公羊然手里的苹果砰然落地,头以一个僵硬的姿势转到何静之那边,一边费力的咽着嘴里的苹果,一边含糊不清道:“小嫂子不是说以后再也不做炸酱面了么?!”

何静之没搭理公羊然,手里的茶杯随便往旁边花圃的围栏上一放,迈着步子便往外赶,公羊然看着何静之的背影仿佛是明白了点什么,赶紧也往外走去,一边走嘴里一边骂骂咧咧。

“妈的,这老货,又想吃独食,老子馋这口也他妈馋了十年了。”

刘兰并不在意这两个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不热情不冷淡,那种感觉好像这两人就是一团空气,即便是刘兰的视线也是直接洞穿这两人过去的,倒是纳兰容若脸上有点古怪的表情,看了看何静之,再看了看公羊然,把手里的报纸往旁边一扔,嘴里冷哼一声。

公羊然很能满足纳兰容若说完话后的权威感,伸手把马尾辫捋到前面,再顺势扭了一下干瘦的脑袋,看着纳兰容若媚笑道:“俺们这不是听说小嫂子要做炸酱面么,馋这口这么久了,难得有个机会不是。”

纳兰容若冲公羊然翻了个白眼,低声骂了句:‘吃货!”

何静之搓了搓手,虽然心里不大好意思,但是脸上还是一脸无所谓的表情。

公羊然脸皮厚,溜到纳兰容若身边伸出手拿起纳兰容若刚才在看的报纸递过去,然后很自觉的找到了泡茶的杯子,给纳兰容若倒了杯茶双手端了过去。

何静之暗暗啐了一口,心里颇不以为然,公羊然怎能不知道何静之心里的小九九,一个白眼杀了过来,这一连串的动作看的徐硕是目瞪口呆,他从来都没发现自己身边的这位原来还有这种功能,也没想到原来自己店里的这个老家伙和自己家里的这个老家伙原来是老相识。

刘兰这时候和夏墨从厨房里走了出来,把一盆卤子往桌子上一放,道:“吃饭了!”

众人顿时作鸟兽散,抢的头筹的公羊然很识趣的把第一碗递给了一直坐在旁边未动的纳兰容若,不料这个小动作却被刘兰逮了个正着,刘兰瞪了公羊然一眼之后,道:“自己吃自己的,想要吃就让他自己动手。”

公羊然不再客气,伸过去的手嗖的一下缩了回来,陀螺一般转了个身,抓起了一双筷子,身子还没定住,就扒拉着面条往嘴里送。

徐硕差点没把自己嘴里的面条吐了出来,擦了一下嘴角,站起身对着公羊然伸了个大拇指,一本正经道:“好功夫!”

这一顿饭吃的是气氛热烈,几乎和一家人差不多。

夏墨一边小口小口吃着面条一边往旁边大口大口吃着面条的徐硕处看了一眼,看着徐硕一脸温情一脸纯真一脸粗犷的吃相,嘿嘿笑了起来。

每一个人心里几乎都期盼有这么一个场景,在这个充满理想和幻想的国度,那些想要为自己或者身边的人赚下一角天空的人大多都是两手空空,但支撑这些人一步步这么坚持着坚信着走下来的原因无非也就是类似此时饭桌上的一点温情。

第一百四十一章 狗尾巴草的爱情

一顿饭吃完之后,刘兰没怎么留徐硕,便让夏墨和徐硕二人去畅诉离情别意去了。徐硕一走,何老爷子感觉屋里气氛尴尬,三下两下把碗里的面条扒光之后,也不多说话,直接脚底抹油溜了,公羊然抱着个大碗看了看刘兰,再看了看纳兰容若,想把手里的碗放下,可又心疼碗里的面条,权宜再三,终于还是无视二人,专心致志的对付碗里的面条。

看着身边一路之上踢着一个小石子的可人儿,徐硕没来由的心跳加速,夏墨突然停住了脚步,皱着眉头道:“怎么回事,什么声音在响?”

砰砰砰砰砰,徐硕终于知道了夏墨所说的声音是什么了,赶紧做了个深呼吸,伸出手握住了身边的小手,可手心里的汗水还是把他出卖了。

往前走了没多远,夏墨把头靠在了徐硕的肩膀上,侧着头看着天上的星光,在情人的眼里,无论是什么样的风景总是会平添几分色泽,一阵冷风吹过,夏墨缩了缩脖子,往徐硕的身边再靠了一点,少女身上的香味直往徐硕的鼻子里钻,徐硕一阵阵的意乱情迷,抽了口冷气定了定心神,这时候夏墨定住了脚步,看着面前的一个硕大的广告板发呆。

“钻石恒久远,真情永流传。”

徐硕也站住了脚步顺着夏墨的眼神往广告牌上念去,一边念一边低低的絮叨。广告牌上是一个身着白色婚纱的新娘子面对着新郎,手上的戒指和脸上的笑容闪闪发光。

夏墨突然小女儿情调的转过身,手攀住了徐硕的脖子,柔声道:“阿硕,现在给我买一个戒指好么?”

徐硕点头,终于说出了二人出来之后说出的第一个字:“嗯!”

夏墨原以为身边的这个男人会顺着话茬,再说出一点天长地久海枯石烂比翼双飞心有灵犀之类的虽然有点肉麻但却叫人心头儿发酥的情话,却没想到身边的男人沉默了许久,再没说出一句话。

夏墨看着男人憋得发红的脸疑惑道:“怎么了?”

徐硕终于松开了嘴,额头上满是汗,低声道出了答案:“没钱。”

安静,安静,大段大段安静,沉默再加上沉默的安静,沉默的,安静的,直欲让徐硕挖个地缝钻进去再不露头。

终于,传来了一阵大笑,仿若天籁,没有嘲讽,没有鄙夷,只有纯粹的愉快,她的笑声让徐硕如坠云雾之中,几乎成了这辈子徐硕听过的最好听的声音,徐硕很认真的看着面前笑得像一朵花一样的女孩子,把裤兜的口袋反过来,一本正经道:“我真没钱。”

笑声收敛,夏墨道:“我信。”

话说完,夏墨弯下身从旁边的花圃里折了一根长长地经过了春夏秋冬四季洗礼后依然笔挺柔韧的狗尾巴花,递给徐硕,微笑道:“没钱不要紧,能用这个给我编个草戒指么?”

徐硕略微心虚地轻声道:“我不会。”

夏墨翻了个白眼,然后弯下头手指像一只蝴蝶一样翻来翻去,不大一会儿功夫手里的狗尾巴草变成了两个静静躺在手心的戒指,夏墨抬起头直直的盯着徐硕的眼睛道:“帮我带上。”

徐硕红着脸,拿起了一个小一点的草戒指轻轻地套在了女孩儿的手指上,然后厚着脸皮伸出了自己的无名指,女孩子皱了皱眉头,终于还是把戒指戴到了徐硕的手上,徐硕手一翻轻轻抓住了给自己带上戒指的女孩儿的手,心也不再跳了,低下头在女孩儿的发迹轻轻吻上一口。

夏墨皱了皱鼻子,嘟囔出来两个字:“色狼!”

偌大一个北京城,除了夏墨,再无人相信京畿尚玩会所的理事,博古的老板,上林湖工程的承包商,竟然是一个裤兜里干干净净的穷光蛋,徐硕抽了抽鼻子,抓着女孩子的手前前后后的晃荡着,手指上的草戒指许是因为夜晚的露水竟然比广告牌上的几克拉的钻戒还要闪亮。

这边是这小两口郎情妾意,你侬我伊,好不快活,那边却是大眼瞪小眼,眼眼相觑,把碗舔的干干净净的公羊然,看了看身边的两位,纳兰容若正在看报纸,刘兰正在织毛衣,公羊然定了定神,放下碗,颤声道:“我吃饱了,走了。”

安静,安静,大段大段的安静,沉默再加上沉默的安静,沉默的,安静的,直欲让公羊然双肋之下生出一双翅膀,从旁边小小的气窗赶快飞出去。

拉开门的瞬间,公羊然会过头,壮了壮胆子,冲屋里的两位说出一大段话:“我前两天见老爷子了,老爷子让我给您捎句话,他说他老人家快不行了,让您得空回去看看。”

屋里还是一片寂静,公羊然伸手轻轻捶了捶胸口,正要蹑手蹑脚的把门关上,屋里悠悠的传来了一句把他溜之大吉的心思一下子伤的死死的。

“滚回来,把碗刷了再走!”

公羊然悻悻然的带上门,转身走了回来,把桌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端着锅碗瓢盆进了厨房。

纳兰容若浑似对于公羊然刚才说的话没有一点感觉,仍是自顾自的看着自己的报纸,身边的刘兰把手里正在勾来勾去的毛衣针放下,看了看纳兰容若,叹了口气,然后温声道:“要不等等回去看看,他们知道我们住在这了,也瞒不了多久了。”

纳兰容若把手边的报纸放下,转过身看着刘兰道:“他欠我的,不是我欠他的,要来也是他来,我不回去!”

啪的一声,厨房里传来一声把碗打碎的声音,纳兰容若叹了口气,转过身瞪着厨房的门怒道:“把碗粘好了,滴水不漏了再给我滚回去。”

话音刚落,厨房里又是啪的一声。

刘兰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站起身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了厨房,看着畏畏缩缩鼠踞在厨房一角的公羊然,温声道:“走吧,你一个大男人做这事也是难为你了。”

话音再落,啪声又起。然后公羊然屁滚尿流,恰似水浒传中腿贴神符口念箴言的神行太保一般敏捷冲出了屋门,脑袋后面的马尾辫甚至成了一条直线。

纳兰容若皱了皱眉头,道:“你给我站住,回来!”

公羊然哪里还会再站住,跑得更欢,一时之间,整栋楼里面充斥着重物在楼梯上滚动的声音,眨眼之间便从纳兰容若和刘兰的视野之内消失,只留下黯然无话的二人。

纳兰容若依旧是默不作声,刘兰叹了口气,转身走进了厨房,蹲下身子开始对放在盆子里的碗筷进行洗刷,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除了厨房里的水龙头的流水声,就再无别的声音,纳兰容若拿起身边的报纸在手心里揉成了一团狠狠的扔进了屋子一角的垃圾桶里,深深地吸了几口气后,纳兰容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塞进了嘴里,拿出打火机之后犹豫再三却没有点燃,一支烟就那么吊在嘴边,良久之后,纳兰容若呼出一口气,站起身,进了厨房。

看着在水池前耸动着的肩膀,纳兰容若伸出手轻轻的按在女人的肩膀上,轻轻的拍了两下,想要说什么,却没说出来,但这一下却把女人吓了一跳,手里不知道拿了多久的一只盘子啪的一声摔碎在了水池里。

纳兰容若走到女人面前,伸出手捉住了女人的手,温声道:“等过两天咱们回去,让那些不长眼的家伙知道我们还是这么好好的活着,而且活的比他们还好!”

第一百四十二章 钝刀

夏墨在徐硕的坚持下最终乖乖回房睡觉,而不是和徐硕一道去楼下的小饭馆里给这许久不见的几位还有刚刚入伙的张不肖、澹蛋二人接风洗尘,徐硕用的理由很诡异,说是一群大老爷们肯定嘴里说不出来什么好话,不想让自己的媳妇听见,以免对自己光辉高大的形象产生影响,话既然假到这一步,夏墨也只好由着徐硕下楼去和那几位喝酒。

“再这么闷下去,老子身上肯定要生出一层白毛出来,搓吧搓吧就能让你们几个当柿饼直接吃了。”从纳兰容若家里死里逃生一路小跑跑回来的公羊然端起一杯洋河天之蓝仰头倒进了喉咙里,桌子上还放着一瓶衡水老白干和牛栏山二锅头,都不是什么贵酒,好在酒味也还算是可以的。

摸了摸嘴巴,公羊然看了看差不多被澹蛋一人关紧肚子里的大半瓶二锅头,放下酒杯道:“按照俺们老家那边的方法,这二锅头喝的时候,最好的喝法还是捉条秃骨蛇,一刀从蛇的七寸那把苦胆挑出来,趁着蛇胆新鲜热乎劲直接泡下去,那味道,啧啧,等什么时候有机会回去老家,我让你们尝尝,什么叫绝了。”

“蛇胆是好东西,清热明目,不过现在除非是自己去抓的毒蛇,在市场上买到的基本上也都是别人养出来,像那种家里养大的哪里会有什么毒性,不过现在即便是野地里毒蛇是越来越不好见到了。”徐硕遗憾道,一说起毒蛇,徐硕难免的就会想起在西藏的那趟经历,难免的就会想起那个大祭司,她就像一条五彩斑斓的小蛇,漂亮但却致命。

张不肖坐在小板凳上,从自己旁边的那瓶天之蓝里倒出几杯,看看众人,听听众人的话再自己抿上几口,无比惬意,公羊然瞥了一眼这个家伙一脸舒适的样子,回想起今天晚上自己遭受的非人的待遇,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手里的酒杯就往张不肖身上砸了过去,大大咧咧的骂道:“娘的,交代你个事情,你小小的教训一下就够了,偏偏要下狠手,一把火两条命,出了事谁他妈去给你擦屁股,说不准还捎带着咱们这一群人一起吃枪子。”

张不肖浑似不觉,一反手抓住了那只酒杯,另一只手提起酒瓶给自己倒了一杯,闻了闻,然后一饮而尽。

“这不能怪张哥,这北京的事情,要是不下狠手,哪里能让这潘家园平静上几刻,乱世用重典,这事没错。”那瓶洋河很快就被消灭了,澹蛋咔吧一声把那瓶衡水老白干拧开,再给李青羊、徐硕、公羊然三人都倒上,“齐毅成今天来了一趟,你们几个都不在,跟我唠了半天磕,我听着他那话音,估摸着这小子是想和咱们合作。”

公羊然皱了皱眉头,把手里的酒杯放下,道:“沈文和齐毅成,这俩货都不是什么好鸟,一直都是蛇鼠一窝沆瀣一气,没道理一个挂了,另外一个不想些歪道道,最起码多多少少要再等等看形势,不应该这么早就跳出来的。”

“小心驶得万年船,不怕别的,就怕阴沟里翻了船。”徐硕想了想点了点头,“我听柳夏卓说过他们这俩人的情况,和你说的差不多,现在挑出来估计他身后肯定是有人鼓动,先晾着他,等等看看情况再说。”

“老板,你这么一回来宋子明就一个人留在了上林湖,等于是一个人独守大营,你不怕他暗地里做些小动作?”李三生纳闷道,徐硕这一回来,上林湖那边的工人都是宋子明的手下,而且提前几天从上林湖里弄出来的东西也还没有运走,如果宋子明生出什么心思,完全有可能把那边的东西全部独吞了。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这一走不也是你在北京替我看着生意,我怎么就没怕你携款跑路,再者说以后咱们在一起喝酒的时候还要多他一个位置,现在这么互相猜疑可不是什么好想法。”徐硕轻声笑道,跟李三生轻轻碰了一下杯子,只喝了小半杯酒,徐硕实在是怕了,在上林湖的这段日子不说是酒池肉林,但也差不到哪去,这玩意着实是怕了。

公羊然一怕大腿,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道:“要的便是这种豪气干云,没一点胆量气魄以后能有什么大出息。”这前半段是夸着徐硕,可到了后半段,便开始对李三生冷嘲热讽,也还好这两人这段时间也是斗嘴斗惯了的,虽然看着是唇枪舌剑,但彼此心里却不怎么在意。

“阿硕,我感觉如果等等有钱在上林湖开一个仿古古陶瓷工艺品烧制厂应该还不错,毕竟那些土什么的是变不了的,只要咱们弄个釉子的配方,应该还是能赚点钱的,特别是像现在这么多人都喜欢这种东西,赚钱应该不是什么难事。”李青羊笑道:“特别是现在上林湖那边的官商也都习惯了咱们的存在,做起事来,阻力会小上不少。”

“不错,这是个好主意,等咱们把北京的事情处理完了,我再问问宋子明,我估计这小子手上应该有几张古代窑口釉子配料的古方,虽说在那边咱们撑死了也就是个过江龙,可有你们几个,我还真不怵和他们本地的地头蛇争上一争。”徐硕嘿嘿笑道。

徐硕扭过头看着李三生道:“你抽个空做个调研,专门做出来一个课题,查查资料,做出来一个模型,计算一下如果咱们真要进军这行的话,会有多大的利润或者说有多大的阻碍,等等你亲自去上林湖考察一下最好,既然选择做了,咱们就做大做强,如果当地的阻挠太大,你就跟宋子明说说,我不信那小子手下没几个有手段的,给出麻烦的几个下点猛料。”徐硕喝了口酒接着道:“不过也先别急,出事的时候先把对方的底细摸清楚,看看有没有回旋的余地,我感觉做这行的基本上都是技术知识型人才,能平稳的过度过来的话,也是多了几个助力。”

话说完,徐硕端起酒杯环视一圈,正色道:“现在和以后的事情,还要多仰仗几位,感激的话我不多说,都在这杯酒里!”

一饮而尽,滴酒不漏。

澹蛋原本视公羊然就已经是偶像般的存在,如今再一听徐硕这热血澎湃的话,心里更是小鹿乱撞,忐忑激动,坐在角落里,连端着酒杯的手都有点颤抖。

徐硕转过身看了看一直没怎么注意到的澹蛋,亲自端了杯酒递给澹蛋,轻声打趣道:“不肖跟着我是他觉着欠青羊的,青羊跟着我是觉着欠我的,老公羊肯来是看着何老爷子的面子,李三生是图个锻炼自己,就你这么一个是不请自来的,总算是让我心里舒坦一点,觉着自己还是有点人缘和魄力的,不容易!”

澹蛋使劲点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一滴都不敢从嘴里面露出来。

“我估摸着杨成身后的那个老家伙也快要按捺不住要跟我们几个来个手底下见真章了。”徐硕摸着下巴,瞥着一言不发的张不肖低声道:“到时候还是得靠你们给我挣点脸面。”

“我们这几把钝刀子不磨不锋利。”李青羊扭过头看着张不肖笑道,只不过这嘴角薄薄的一笑到了张不肖的眼里却是冷若冰霜,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冷颤,然后赶紧倒了一杯酒倒进嘴里。

第一百四十三章 单刀

(今天万字更新)

李青羊看澹蛋眼巴巴的看着刚才自己剽悍拔出之后一直在手里转来转去把玩着的匕首,干脆把那把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才能让只做刀的景颇人打造出来的这把匕首抛扔给了澹蛋,道:“要像狮子一样勇敢,这是景颇人人人口头相传的谚语,景颇刀一般都是上宽下窄,没有刀尖,传说是景颇刀原本是有刀尖的,神仙赐给他们景颇刀赶走了魔王之后,藏族的兄弟来借武器,景颇人就把刀尖掰下来送给了他们,从此景颇刀都是平头的,但藏民们却多是随身携带匕首,其实景颇刀的意思也就是不杀,这次的事情如果你做得好的话,等等有机会我去给你讨上一把。”

澹蛋忍不住怯生生的问道:“也是带刀尖的匕首么?”

李青羊没搭整这个一直都以公羊然为偶像,以张不肖为行事标杆的后生,北京的事,张不肖做的过了点,李青羊心里并不怎么高兴,自己从北京一走,张不肖便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在和行事一直是剑走偏锋的公羊然二人沆瀣一气,做出来的事情邪性自然便大了许多,索性就连澹蛋都捎带着不怎么待见。不过看着众人也都眼巴巴的看着自己说出来下面的话出来,也就不再兜圈子卖关子,直接道:“我手里的这把,是当初从老东西手里弄出来的,按老东西的话说,这把景颇匕首是当初景颇族里的一位老人家欠了他大人情,为了报答人情再加上他左求右求,那位老人家才打出来的这把匕首,而且匕首成之后,老人家马上砍掉了自己的一截尾指,说是这辈子再也不打凶器。给你的最多也就是把景颇刀,这匕首,全天下估计就这独一份了。”

徐硕原本不打算再沾酒但听到李青羊讲的这个故事忍不住还是喝了一杯,叹道:“德行!”

“一截刀尖,一截尾指,这老人家是真的心怜万物,不忍做出凶器伤人,所以这把匕首不到要见血,一般不拿出来用,不过老东西说的事情总是真假参半,也不好说这事到底是真是假。”李青羊笑道。

“总该不会是那切割机裁处来的刀尖吧。”徐硕瞥了一眼自己旁边的张不肖,促狭的问道。

“这事是真的,师父他老人家是从一伙越境的毒贩手里把那位景颇族老人救出来的,为了救他师父身上中了三刀,处处都是致命伤。”张不肖沉声道。

“狗屁,依那老小子的脾性,说不准那伙毒贩就是他故意弄出来糊弄那位老人家的,也就你信他嘴里的鬼话。”一向温文冷淡的李青羊但凡是触到这个他嘴里的老东西的时候总是叫人大跌眼镜。

“不过不管怎么说,要是我也能有这么一把匕首的话,那该多好!”澹蛋伸出手指在匕首的锋刃上轻轻的划了一下,手上顿时破出了一条细细的血线后艳羡道。

得到的人嘴里一嘴的对于馈赠者的不满,而像他这样情愿巴结也不能得到,资源分配的不合理性和不正义性,让自认为自己虽然差一点,但比起张不肖和李青羊应该不会差太多的澹蛋心理不怎么平衡。

“蛋子,把桌上这瓶酒拿着带下去,今天晚上开始守夜,先从你开始,别喝多,困的时候喝一点提提神就行。”徐硕示意澹蛋先去住的地方楼道下面把好风。这货也很懂事,立马把那把景颇匕首还给了李青羊,抱着一瓶酒麻溜的跑路,等澹蛋出去,徐硕转过身对身旁的李三生道:“你想想看看,咱们有没有可能建立起一个古玩王国,就是类似于那种产销一条龙的行业,工厂收货出货拍卖行回收再出手这六个环节哪个方面最有利可图,最好能够写出一份好的规划书给我看看。”

“不容易,古玩王国,阿硕,你这野心是一天比一天大了。”公羊然喝着酒咧开嘴露出里面两排大黄牙,怎么看都是凄惨多于他自认为的英俊。

“上进心,上进心,野心太难听,还是上进心好听一点。”徐硕哈哈大笑道。

李三生对于这一个是恨不得吊起来抽死然后扒皮抽筋一个颇为敬畏的家伙是相当的无奈,笑道:“其实如果一切形式完善,有充足的货源和受众,老板说的这个事情难度并不大,以前的煤老板和暴发户都是一麻袋一麻袋的去买车买楼,现在大多都是在饭桌上比较谁带的是一块真正的汉朝古玉,谁家里藏着真正的康乾官窑,中国不少有钱人,也不少古董商,而是少了一个分工详细,规则明确的古玩行业。”

“你这么一说,我心里就更痒痒,总觉着再不抓紧眼前白花花的银子就在一点点的溜走。”

徐硕摸着下巴惋惜道,就像是一个掉进了钱眼里的守财奴,最喜欢的钞票永远是下一张进入口袋的,就连做梦都是在勾画着未来的发展方向,想起宋子明还在上林湖拼了命的给自己赚钱,一巴掌拍到了公羊然的肩膀上,道:“等等赶紧把博古里面你选中的那些破烂和真东西却给我分分,多向人家拼了命干活的宋子明学学。”

“这话说得。”公羊然一拍大腿,眼睛微眯,霸气却忍不住外露,“像这种发展古玩这种有技术含量的活,怎么会是三生他们这些小年轻能够玩的了的,还得是我这块老姜才行。”

嘴上说得动听,公羊然心里却已经开始想象自己在夜总会里左拥右抱,莺莺燕燕环绕的美景。

“美得你的!”哪里会不知道公羊然心中所思所想的徐硕笑骂道。

澹蛋刚抱着酒抿了一口,蹦到楼道口的台阶上,突然眼角余光瞥到在远方拐弯处多出来了两个陌生人,其中一个是穿着黑色西装,另外一个则是刮了个光头,长袍裹身,颇有点《功夫》中两个卖唱的杀手之感,闲的没事干就去玩街机的澹蛋看着眼前这个光头男人嘴里忍不住喃喃道:“卧槽,这头亮的,估摸着和那景颇匕首的反光差不离了。”

正在澹蛋还在纳闷出来的这个货色到底是干什么的时候,走在前面穿西装的年轻男人抬起了头,澹蛋马上像脚底板被马蜂蛰了一下一样跳脚蹦了起来,杨成,虽说澹蛋这几天的盯梢并没有见多少次这个年轻人的正脸,但因为工作要求还是把这个年轻人的大致轮廓深深的记在了心里,而且也把当时当街发生的那桩皮卡撞面包车的事故记在了心里。

不等澹蛋掏出手机给徐硕通风报信,面前的杨成轻轻的挥了挥手,身后的光头长袍男人的双手挥动,双脚迅速跑动,往澹蛋的方向扑了过来。

微风刮起,长袍的下摆在风中轻轻摇摆。

澹蛋目瞪口呆,瞧着眼前的杨成和光头长袍男,在无意识的往四周扫了一圈,空无一人,抱着两瓶酒就那么傻愣愣的站在那里挪不动了脚。

端了杯酒正要往喉咙里倒的公羊然突然感觉面前一黑,下一秒钟就感觉有重物砸在了自己身上,一抬手感觉软绵绵的,睁眼一看澹蛋脸上的处处五彩斑斓,再顾不得自己身上的痛楚,喃喃道:“蛋子,难不成你被人砸了蛋!”

徐硕坐在桌前,手脚冰冷,杨成每往前走动一步踏动的脚步声就像重锤一样砸在他的胸口。

真他妈的是疯子,竟然真玩上了单刀赴会的把戏!

第一百四十四章 老A

李青羊先是站起身,旋即一脚踏在了板凳上,身子跳了起来,膝盖撞向了刚一只手把澹蛋扔过来的光头长袍男。

长袍光头男人单腿往后微退一步,一只手封住前门挡住了李青羊身子过来的轨迹,一退一伸,横生出一种势如破竹之气。

虽说现如今在热兵器出现以后,冷兵器和拳脚古武日渐式微,但确实不少一批混迹于江海之间的高人,李青羊整日里骂的那个老家伙是一个,既然有这么一个能教出来李青羊的师傅,偌大一个中国就不可能没有一个教出来李红羊、李红牛的师傅。杨万里身边养的这个怪物也是以前道上一位有名的师父教出来的,名师出高徒,师父人到中年便是江浙第一把好手,做徒弟的自然也不是一斤半两的本事。

在即将于李青羊开战的刹那,光头长袍男还有余暇一只脚把地上的一只板凳挑飞,不是往李青羊身上招呼,而是毫无征兆的往一旁正在看着澹蛋伤势的张不肖身上砸去,也亏得张不肖在老头子手上还是学到了点真功夫,眼疾手快,眼看不妙,抱着澹蛋,,翻了个滚躲了过去,凳子啪的一声砸在了桌子上,登时桌子四分五裂,那把椅子的四条腿也是断了三只,张不肖看了看还在颤颤巍巍的椅子,心有余悸。

轮拳脚功夫,张不肖自幼也是在混混堆里摸爬滚打的,手上的功夫虽然说不是大开大阖,一派名家风范,至少还是很有些灵活小巧阴损的招式,但一力破十会,即便是饶出来一根胳膊的光头长袍男也不是张不肖能够相提并论的,就算再加上几个,也只是给人家当沙包的料,张不肖犹豫了一下,还是歪着身子去了徐硕的身旁,生怕这位什么时候再来上一脚把匕首什么的往自己这个老板身上招呼。

张不肖看了看躺在地上凄凄楚楚的澹蛋,再看了看一步步正往徐硕对面走的杨成,阴阴沉沉盯着杨成的身影,咒骂道:“我操你娘!”

已经走到徐硕对面椅子处的杨成笑着摇了摇头,从怀里怕的掏出了一把手枪拍在了桌子上,狞笑着冲旁边的张不肖比了个开枪的手势道:“我娘生我的时候就死了,你要操,就得滚到地底下去试试看!”

徐硕看着自己面前一脸狰狞笑容的杨成,心里微微叹了口气,原本的翩翩少年,浊世佳公子,此时竟然疯癫到铁石一般的心肠,和毒蛇的心机,以及癫狂的举动,不由得心中百感交集,抬起头眯着眼睛看着杨成不吭声。

“徐硕,到了现在,你他妈还装什么大尾巴狼,难不成你还想抱着我一起同归于尽?”杨成冷笑道:“一分钟,我给你一分钟,在我面前乖乖的磕上三个头,然后自己把自己的胳膊卸下来一条,不然看我削死你小丫挺的!”一边说着话,杨成伸手拿起了桌子上的64式,手往下一伸,保险栓哗啦一声打开,已经输了大多半的杨成此时并不怎么害怕徐硕还有什么后招,一只手抓着枪,一边颤着声道:“我来你这一小班原因是给自己出上一口恶气,我长这么大还没在一个人手上吃过这么多次亏,另外一半就是想证明给那些想看到现在局面的人看看,我杨成不是一滩烂泥,而是一条疯狗,不给我的东西,我会拼了命的咬过来。”

光头长袍男人的拳法刚猛之余竟然有几分太极圆滑如水的感觉,挡住了李青羊几波暴风骤雨般的短打。

一记不给自己留一点退路完全是拼尽全力的谭氏鞭腿狠狠的抽向了李青羊的腰部,李青羊左手往下,右手往上,生生的托住了这一记,然后双手一岔,一扭,若是常人,这一下早就被李青羊的这一招把膝盖骨给卸了下来,但是光头长袍男人好像全身上下没有一处关节一样,一跺脚,一扭身,以一个诡异的角度把身子摇到了半空中,而且另一只脚还使出一记高鞭腿往李青羊头上砸去。

刚骂了一句娘之后,吞了口酒准备给澹蛋的伤口消消毒的张不肖不经意的一瞥看到这一幕,生生的把那口酒无意识的咽进了肚子。

李青羊嘴角冷笑,一力破十会,这玩意不光光头长袍男会,他李青羊也会,而且他的肘击不敢说全中国第一,但至少在以前出任务的时候还没遇到过敌手,不闪不避,化拳为肘,狠狠地往余势未歇仍旧在他面前停留着的光头长袍男的膝盖上击去,手肘和膝盖一触即分,在李青羊这一下重击之下,光头长袍男的鞭腿终究还是化为了泡影,最终只是身子在空中停亘了一下,最终落地时依旧安稳。

一直在观战的公羊然轻轻点头,比较满意李青羊的手段,这年轻人的手段再过两三年应该就能和他那个老不死的师父相媲美了,公羊然刚才一直喝酒,没敢说漏嘴的是十年前他曾经和某位在东北和李青羊那个老不死的师傅有过一面之缘,或者说是见证过某位和那个老不死的一场大战。

“就这么简单?”徐硕竟然匪夷所思的笑了,笑声必然不是和善,而是满满的阴狠之意,还好他早早的让夏墨去了屋里睡觉,若不然现在还在这里不知道还要生出来什么变数。

杨成把玩着手里54式,望着枪口轻轻点了点头道:“就是这么简单,要不然你以为我想干什么,把你在上林湖弄出来的一堆破烂弄到手里,或者把你在北京城潘家园里那间博古里的破烂都给收了。”

“要是我把这些都做了,然后怎么办?”徐硕端起一杯酒有滋有味的抿上一口然后冷笑道。

“滚出北京,永远不要再让我看见。”

杨成转过头看了看微占上风的光头长袍男人,然后瞥了眼蹲在徐硕身边狠狠盯着的自己张不肖,“这么点东西,不过是你欠我的一点点小利息,我卖老何头一个面子,不再跟你追究那么多,一只手三个头滚出北京,不难吧,徐硕?!”

“这面子真大,杨爷,您还是留着自己用吧,尽管杀,把我还有收下这群人全弄死多好。”徐硕脸上一片狰狞,伸出手按着桌子把头顶在了杨成的枪口下,“不要以为就你他妈弄两把枪过来,就能这么牛逼哄哄的,你倒是杀给我看看,你试试扣一下扳机试试,看看等会会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情。”

“徐硕,做人不能太猖狂,特别是没有本钱的猖狂。”杨成阴沉着脸道。

“别他妈跟老子扯这些,老子听的大道理海了去了,你这个算个屁!”徐硕完全是寸步不让。

杨成咽了口唾沫,酝酿了一会,把手里的枪对着徐硕的脑袋再用力顶了顶,然后笑道:“有你的,有你的,我看看你到底是真有种还是假有种!”

只是还有一个杨成不知道的事情正在一步步的发生,一把L115a3的光圈已经锁定了杨成的脑袋,只要稍有动作,扳机一抖,绝对会比杨成手里的枪更早一步射出子弹。敢在北京城里动用这种重狙击枪,而且看情形十有八九还敢开枪的主,要么是一个彻头彻尾已经不要命了的疯子,要么这是一个已经被公安默许潜藏在这里静候事态发展动手的市区武警部队的狙击手。

答案自然是后者。

他便是徐硕一直藏着掖着的后手,那张捏在手心不敢露头,一直给他强大信心的老A!

第一百四十五章 不争

如果你要圣化,就要教育你的子女,因为将来他们所做的一切善行都将归功于你。

糟糕的是现在是一个缺乏圣化的时代,厚黑学博弈论被懂的或者不懂的人推上了不朽的王座,当作了指引人们思路或者行为的宝典,但是这一切所带来的美好便是这仍旧是一个英雄不论出身的年代,虽然穷小子想从癞蛤蟆变身白马王子要付出超于红三代富二代千倍万倍的努力,但至少还是能有像徐硕这样的犊子在枪口之下搏出属于自己的一方天地。

“混账,胡闹。”一个漆黑的暗室里,一个老头子再接了一个电话之后,啪的一声把手里的杯子摔到了地上,转过身推开了门,看着门外侍立的中年人,老头子顿了顿拐杖,颤声道:“赶紧准备车去眠月岭小区,再晚一点就见不到你儿子了!”

“徐硕,你和我不一样,我自然是有家里的长辈再给我撑腰,可是你又有什么,博古开业的那天的那些东西,别人不知道你的底细,我最清楚,一个小叫花子,你凭什么和我斗,你凭什么?”杨成突然眼角欲裂,仿佛又想起了以前自己站在一个小叫花子面前让他给自己磕一个头的场景,又想到在赛马比赛上那张得意洋洋的脸,还有在拍卖会交易成功之后那张抱着自己的脸庞,不论这段时间的交锋,不论过往的一切,如果仅仅是凭心而论的话,杨成觉得自己现在所见到的这一切仿佛是一个少年的崛起。

公羊然看了看杨成在桌子上敲来敲去的手枪,心里暗暗嘀咕了一句,什么花子不花子的,看来这年轻人是不明白自己这位老板身后的靠山到底是有多硬,就傻乎乎的拎着枪过来找事了。公羊然缩了缩脖子,尽力把自己弄得不显眼一点,以免那把枪走火的时候擦到自己。

“我自己什么底细我最清楚,我从来没说过我不承认我以前就是一花子,是你这么想的,不是我这么做的。”徐硕把身子缩了回去,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重重的抽了一口。

“你杀不了我!”徐硕颓然的靠在椅子上,一只手捏着烟,一只手去端桌子上的一个酒杯,抿了一口之后,抬起头看着杨成徐硕脸上一丝不屑一丝可怜。

“你凭什么这么说,凭什么,枪在我的手里,杀不杀你是我说了算!”杨成站起身把枪对准了徐硕的脑袋,恨恨道。

“一个原因是你不敢开枪,另外一个原因恰好就是枪在你的手里。”徐硕正色道,三根手指头夹着烟,也许是在于沉思问题和给杨成解惑,所以烟并没有抽上几口。

徐硕抬起头静静的看着面前一脸诧异的年轻人的脸,突然感觉真他妈的累,从博古开张到上林湖的林林总总好像一直等到现在才把一直堵在胸口的那团气吐了出来。

一根烟燃尽,事情尘埃落定,李青羊和光头长袍男的争斗也告一段落。

时间不算长,但是也足够让这二人分出伯仲,正好应了那句单老师的评书中常听到的那句“哼哈之间,高下立见”,光头男以胸口被硬踹了一脚的劣势落败,但是这也不能说明什么,二人都是存心试探,一直没有痛下杀手,李青羊手里的那把景颇匕首也没有使出来让光头长袍男引刃当场。

“身手不错,懂得也不少,咏春拳到了你手里也是出来了点新花样,今天我也长了见识。”一向不怎么说话的光头长袍男沉声道。

“如果你把你两条腿上绑上的二十斤重的铁砂,今天说不准还是什么形势。”

李青羊没有丝毫的倨傲,反而对于光头长袍男有一种对长辈的恭敬。

“你要是把你腿上的那把景颇匕首拔出来,今天的结果也不好说,后生可畏,再过上两年,一百回合之内我必然落下风。”光头长袍男人自嘲的笑了一声,“若是我没看出你的师承,仗着年纪大一点还能指点你两下,可既然看出来了,也不好说什么,就按照那位老人家给你定的路子好好走吧,三年之后若是在有机会,你来北京阳明山庄找我,咱们再切磋一场,点到为止即可。”

李青羊欲言又止。

他其实很想说自己听狗屁的那个老东西的话,但是却怎么都张不开嘴把那句话骂出来。

徐硕看了看往自己这边走来的李青羊,站起身,拍了拍手,这时候从饭店周围的巷子里涌出来的警车顶上的车灯一下子把漆黑的夜色映的斑斓起来。

杨成转过身看了看,仰天长笑,几欲掉下泪来,弯下腰看着徐硕道:“徐硕,你真无耻,竟然会拿这招对付我!”

“我不无耻。”徐硕摇了摇脑袋诚实道,“这是我跟你学的,要不是你教我,我也想不起来这点,若说我真的无耻,那你便是无耻的师父。”

“你还是没斗过我。”杨成缓缓举起了手里的枪对着徐硕的脑袋,无视旁边警察喊出来的放下武器,举手投降的喊话,脸上一抹疯狂的神色道。

徐硕叹了口气闭上了眼睛。

“成儿,够了!”一个老头子在一个中年人的搀扶下颤颤巍巍的从车海中走了出来,看着杨成一脸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表情,颤声道。

杨成转过身,看着面前的老头子,手里的枪啪的一声扔到了地上,身子颓然坐倒在地,笑了起来,不过笑声最后却好比是哭声一般刺耳,周遭的警察看着此时的情景也不上前去抓杨成,毕竟杨万里老爷子在北京城里也还算是有些低位的。

“你早就知道了,为什么还要这样,为什么?!”杨成伸出手指着杨万里的鼻子道,“还有你,你,你们都知道,就拿我一个人当傻子,当疯子,当猴子,耍弄着玩,现在玩够了么,就让我晾在这,好玩么?”

“成儿,你疯了!”杨万里顿了顿拐杖,眉头皱了起来,沉声道。

“我早就疯了,我早就被你逼疯了,现在我这样你满意了吧,说,你是不是满意了!”杨成抬起头,脸上满是鼻涕和泪水和混合物。

徐硕看着眼前的这一幕,往前走了几步,冲面前的杨万里行了个礼,温声道:“老爷子,人我就交到你的手上了,以后的事就是您自己说了算,只要别让他再来找我的麻烦就行。”

徐硕说完了话,招了招手,身后的几人也不说话,也不看周围的警察的脸色,就那么慢慢的缓缓的轻轻的从人山车海中走了出去。

杨成还是没有活下来,一个已经被生活被压力逼疯了的人即便是再活下去,后半辈子也是要在家族其余人的白眼中缓缓度过,这是大家族的特权也是大家族的悲哀,自己扣动扳机一颗穿过了太阳穴的子弹,结束了杨成想了很久的问题。生存和毁灭原本就算不上是一个问题,没有毁灭便永远不会有新生。

那位把一切算计下来,把一切圆满的按照自己的想法顺利谢幕的男人此时很不爷们的蹲在地上抽着烟,也许是酒喝多了,脚步有点虚浮,男人蹲下去后怎么都不想再站起身,歪着头斜斜的看着远处一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抱着一个人一步步的从自己的目光深处消失,怅然若失。

徐硕弹掉烟头,没有再去接公羊然递给他的第二根烟,似乎也休息够了,从地上扶着公羊然的肩膀站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露出了一个说不出来是高兴还是悲伤地笑容:“收工吧,今天起,北京城的古玩行就姓徐了。”

天空没来由的飘起了淡淡的雨花,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瘫坐在地上,看着瘫软在自己怀里睁着眼睛看着天空深处的男人,把脸贴到了男人的脸上,温声道:“我怀孕了,以后咱们的儿子名字叫不争,你看行么?”

男人永远不会再说话了,女人歪过头,亲吻着男人渐渐冰冷僵硬的唇,终于泪如雨下!

第一百四十六章 和

现实生活里的事情终归是和狗血剧情是有差距的,这场风声大雷声轻雨点小几乎与闹剧等同的故事终于还是在满天的毛毛雨中落下了帷幕。虽然急促了点,但是这世上事原本就是急匆匆跑来跑去,弹指之间,不过如朝露泡影。

公羊然和李三生走出人群后面面相觑,现在这场景确乎是有点妖异,好像想到的事情都发生了,又好像一件都没有发生,之前为了应付所做的的事情好像都是无用功,但也好像不全是。

还好公羊然从来不是一个喜欢过分在某个问题上纠缠自己的人,很快便把自己放松了下来,这一章落幕,自己好歹也能自由自在的歇上一段时间,大家好都不如自己好,自己好才是王道啊!

徐硕的目光一直停留在那个抱着个男人的女人背影上,怔怔出神了差不多一刻钟之后猛然清醒,抬手擦了擦眼角,转过身再不回头,一边走嘴里一边低低的念叨着:“不争,不争。”

杨万里,一个在古玩圈里飞扬跋扈多年的狠角色,一位能把光头长袍男人的师傅都拉拢到身边的男人,此刻正小心翼翼的伺候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一位像是一个小市民多于其他身份的中年男人,手上捧着一杯碧螺春,但却仍能感受到旁边老头子身上浓厚的萧索之意,性情一向冷淡的中年男人轻轻挪了挪位置,远离了一点杨万里,而且杯子里的茶水终于还是一口未喝就被放到了身边的茶几上。

杨万里很快便从丧孙之痛里拔出身来,看着眼前这个权势和财富隐隐然凌驾于整个圈子的中年人,即便是现在,只怕这位上面的那位老祖宗轻轻跺跺脚,整个北京城便要小小的晃上一晃,面对这样一个祖辈的神秘传奇色彩多于自身实际事迹的人物,杨万里心里终归是敬畏之心大于其他的,中年人越是冷淡,便越要小心翼翼的伺候。

“徐硕那边盯紧了?”中年男人闭目养神道。

“还可以说是在我的掌控之中,成儿死之前埋下的棋子还有个没暴露,多多少少还是能起点作用的。”杨万里点头道,即便是现在几乎面对面的距离,他也只敢如浮光掠影般的大致瞥一眼身旁的这个大人物的相貌之后,便再不敢眼光乱扫,想要看这个男人在电视上偶尔还是能看到的,没必要现在死死的盯着看,更何况这位身边还有位不管什么时候身上随时都藏着一发手雷的主。

“让小虫去博古,示弱,示好。”中年男人轻声道,语调神情一如平日的清冷淡薄。

杨万里再淡定,也接受不了这个中年男人嘴里说的话,徐硕和杨成之间的争斗虽然落下了帷幕,但是不代表这两家的事情便落下了帷幕,什么事情结束之后多多少少都是会有点后遗症的,特别是像这种伤了门楣之间的脸面和光彩的事情,后遗症痊愈的可能性便愈发遥远和渺小,皱了皱眉头,杨万里还是说道:“是不是唐突了点?”

中年男人没有答话。

“杨大爷,你知道这天底下有多少人盼着为我们家爷办事么,你爱做不做,不做拉倒,我们再去找别家。”中年男人身边的年轻人冷笑道,叼着根牙签,跷着二郎腿,手里把玩的是两个核桃大小的手雷,手雷在年轻人手心里滚来滚去,细细的一根簧丝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断掉,然后砰的一声在年轻人的手中炸开。

中年男人皱皱眉,冷然道:“小四子,现在还没有你说话的份!”

年轻人身子往后缩了缩,没再吭声,端起桌子上的一杯茶喝了一大口,然后古怪的看着杨万里的脑袋笑了起来。

察言观色已经是练得炉火纯青的杨万里看着年轻人,有些好奇。

小虫再到博古的时候,李三生是小心伺候着,名茶点心是一股脑的往外端,他这个名义上博古的老板是毫无怨言的亲力亲为的扮演着服务员的角色,亲力亲为的做着服侍功夫,小虫在客厅坐下之后,便打量起来店里的布置,看那架势只要徐硕不出来便没有一点要走的打算。

原本想避开的徐硕看这形势没有办法,只好走后门出去,然后再从前门进来,见到小虫,徐硕赶紧是拱手施礼,又给小虫斟了一杯茶。

“不知道前辈今天来是有什么事情要提杨老爷子说的,还是要见见青羊切磋一下。”徐硕坐下之后,神色恭敬,态度谦恭,仿佛是大有把小虫当做一尊大菩萨敬着的打算。

小虫肚里多少有点啼笑皆非,昨日的冤家,今天便上门聊起了天气的状况之类的话题,再看看身边的年轻人,似乎并没有那种刚刚得志之后的得意劲,甚至神色之间还有点悲凉,一时间也不怎么吃的准徐硕的想法,来的时候就被杨万里灌输了一遍忍让忍让再忍让的小虫对待这位年轻人的时候便谨慎了几分,说:“徐少,我们家老爷子让我来说一下,少爷的事情是少爷的事情和我们整个杨家是没有什么大的关系的,以后咱们两家还要多来往,还请徐少心里不要因为以前的事情耿耿于怀,毕竟少爷还是去了。”

“这算是和谈还是?”徐硕轻笑道,按照他和杨万里在杨成这件事情上的约定,只要徐硕打压杨成,帮助那位好好调教一下即将接管家业的长门长子,不论结果,杨万里都是要拿出几件珍品送到博古里的,不过谁都没想到最后的结果竟然是杨成自杀,徐硕虽然有点感伤于生命之脆弱,但还是挺喜欢这个结果的,之前接受和老爷子的意见,不过是因为杨家一直把持着古玩行当的几大拍卖行,徐硕要想把自己手上的东西卖个好价钱,难免的还是要和杨家打交道的,有了杨家老太爷的这层保证,生意应该会轻松上不少。

小虫轻轻一笑,看不出他的真实态度。

“你们在我这边还有没有留下什么后手,要是有的话就赶紧给我撤了。”徐硕淡淡道,虽说徐硕不担心杨成为了整治自己留下来的那些货色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和自己再对着干,但背后有双眼睛盯着,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抽冷子给上自己一刀的感觉终归是不大好的。

“撤了。”小虫淡然道。

徐硕心里一凛,好家伙,还真是藏着杀手锏,不过看小虫的这态势这次杨家应该是真正拿出了诚意要和自己和解。

“杨成的事情,我有不对,回去跟老爷子说一声,就说做晚辈的有对不住的地方还要他多海涵。”一直安静的徐硕喝了口茶轻声道,脸上浅浅的一抹凄色,浑然不似作伪。

“老爷子不怪你。”小虫叹了口气道。

徐硕抽着烟不吭声,屋里烟雾缭绕。

小虫一只手端着茶杯,另一只手拿着茶杯的盖子轻轻的刮着茶杯上面的沫子,望着杯中根根竖立的银毫一点点的往外沁出绿意,微微叹息了一声,曾几何时自己也是这般和杨成坐在一起,怎么都不会想到,当时杨成说的那个小花子竟然悄然快要爬进北京古玩圈的核心层里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小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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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三生终于体会到了徐硕以前阻止了自己去学校上学,而是让自己在博古打拼所来带来的乐趣,象牙塔里所能学到的东西终归永远都无法和社会大学相比。现如今的潘家园只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除却了宋子明的古今堂之外,再没有谁能和徐硕一较高下,可明眼人谁不知道柳夏卓对于博古高调崛起的隐忍所表现出来的态度意味着什么。

生意好的不像话,忙的焦头烂额,这两句话是李三生对近几天生活的真实写照。

澹蛋的蛋子果然是没有被人捏爆,而且似乎比前一段时间的状态更好了点,每天就那么蹲在博古里面,跟这公羊然说些神神道道的话,偶尔后院传出来的几阵猥琐的笑声让在前面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的李三生心里一阵阵的憋屈,只要有上一丁点的空,就冲后院骂上几声,然后澹蛋便可以享受上一段中国经典国骂对战的乐趣。

齐毅成走到博古门口的时候,看了看博古的招牌,突然想到了一个俗语,拔了毛的凤凰不如鸡,他齐毅成以前哪里会想到博古硬生生的在潘家园砸出了这么一份天空。自己的一个靠山,一个狐朋,现如今一个缄默不语,一个香魂渺渺,只剩下自己无比落魄的凄然站在博古门前,受着刚刚实在受不了李三生公羊然二人泼妇吵架的澹蛋一脸玩味的目光。

澹蛋没有让齐毅成进门,看了看齐毅成然后神色古怪的来了一句,要看看齐毅成有没有带家伙过来,然后便伸出咸猪手对着齐毅成上下其手,手脚粗暴,让站在门口的齐毅成差点直接在其余几家店铺老板的面前昏厥过去,如果不是想到自己身上背负的类似于余则成一般巨大的使命,齐毅成一定什么都不管,先冲着澹蛋来上几脚,然后转身捂面奔逃,可是这事也只能在心里想想。

澹蛋在公羊然的熏陶下已经几乎把脸皮修到了橡皮加钢板的地步,一只手上下左右的逃来掏去,顺带着再送给齐毅成几个暧昧的微笑,等齐毅成的全身上下被他摸索了一个遍之后,澹蛋才看着李三生微笑道:“除了一只小枪之外,齐老板再没带别的武器了。”

李三生尴尬的笑了笑,冲比自己还要尴尬的站在门口的齐毅成解释道:“齐老板,蛋子就爱开玩笑,您见谅则个,大人大量,别和他一般见识。”

齐毅成已经实在不知道该用什么来形容此刻的心情,满心的悲催,满心的愤怒,满心的欲说还休,这辈子除了自己晚上嘿咻嘿咻的在软床上奋力拼搏的女人之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男人把自己全身上下的尺寸大小虎摸了一遍,而自己还他妈的那么不争气的虎躯一震。李三生上下打量了公羊然一番之后,目光停留在了他身上的某个部位上,忍不住全身汗毛倒竖嘴里倒抽冷气。

公羊然看着仍然没被允许进门所以颤颤巍巍的抽出一根烟想要点上,可是大拇指怎么都不能把按钮按下去,无比狼狈,两根手指夹着一根大中华,神色凄然。

生活从来不缺这种桥段,转眼天上转眼茅坑,头上还被人再扣上米田共,这个以前和徐硕在一个桌子上吃饭,甚至当时心里还有点不怎么看得起那个年轻人的齐毅成再也找不回来了,即便是以前踩下去无数个潘家园里崛起的后辈和长辈,可都抵不过世事的变幻莫测和命运给自己开的一个玩笑,他抬起头看着眼前脸上改成了一抹和善微笑却没有把自己让进屋子里的那张年轻人的脸,发苦的嘴里往下咽了几口唾沫之后,道:“李兄弟,能不能让我进去?”

齐毅成似乎高估了自己在这个后辈面前的地位,李三生阴阳怪气的笑了笑,淡然道:“蚊子哥有什么事情说说就好,等下我们还要做生意,恐怕小博古装不下您这尊大佛爷。”

齐毅成不想正视李三生这个年轻后辈,头往旁边稍微侧了侧,兴许是想给自己壮上一点声势,但很不幸的发现,自己目光所及处悄然的走过来了一个年轻人。他刚想张嘴,便被过来的年轻人一脚踹进了博古里面,很猛的一脚,声势上与李青羊的弹腿有的一拼,齐毅成生受了这一脚后,趴在博古的水磨青石地面上再没有了把自己撑起来的欲望,手里的香烟也掉在了门槛外面。

张不肖弯下身捡起齐毅成掉在地上的那支烟吹了吹,放到嘴边点上,然后走到屋里,踢了踢齐毅成的尾椎骨,然后再轻轻的拧了一下,衣服混着肉皮拧成了一块,钻心的疼,张不肖弯下身,把点着了的烟塞进了齐毅成的嘴里,冷笑道:“你不是杨家那小子的卧底么,怎么能来怎么这对头这,本来嘛大家都是潘家园上的生意人,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吃饱了撑的,去跟杨成谋划,俺们这边总归不能把你这只披着羊皮的狼当成是真羊,大家伙一起挤着吃草吧。”

这不能说是脱了毛的凤凰不如鸡,这只是一杆小枪怎么都不如一杆大枪的本钱雄厚。

齐毅成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就被张不肖提着胸口的衣服拖了起来,然后一下子掼倒在地,齐毅成彻底失去了想要说点什么辩解的话的打算,肿着眼,手茫然的往地上摸了摸,把揉的即将熄灭的大中华捡起来,塞到嘴里抽了一口,然后一脸的陶醉神情,仿佛是即将要上绞刑架的罪人临死之前吃到了最好一口饱饭。

齐毅成安心的等待着张不肖下一刻的风吹雨打,他也这么对付过别人,他实在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价值让这个疑似杀了沈文的男人对自己手下留情,自己说到底也只不过是那个澹蛋嘴里的一杆小枪罢了,打打鸟雀可以,想要伤人,却是超出了能力界限。

沉默,此刻对于齐毅成就是最大的煎熬,不在沉默中爆发,便要在沉默中灭亡,钝刀伤人才最痛,这个理儿齐毅成懂。

齐毅成没有再等到张不肖剩下的暴风骤雨,睁开眼的时候看到自己面前停留着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的脸,齐毅成手指微微抖了抖,还没有燃尽的大中华凝结起来的烟灰扑簌簌的掉到了裤裆里,苦笑了两声,齐毅成低下了头,自己早该想到的,在那次喝酒的时候就应该想到的,柳夏卓对待这个店的主人的态度,似乎早就告诉了自己的旗帜应该往哪边飘。

肩膀上突然感觉到有个手掌拍上,齐毅成歪头看了看,看到那只手腕上的三串手串,那串和田玉的黄皮闪着幽幽的黄光照着自己的眼睛,齐毅成突然想到了自己在上学时候的时光。

象牙塔没有心机没有利益的年代真好啊。

几乎忘了自己曾经好像似乎确实是纯真过的齐毅成颤抖着手,把那只仅剩下一点的大中华塞到了嘴里,深吸了一口,闭上了眼睛。

“我不杀你,说吧,谁让你来的?”

几分无力倦懒的声音如同天籁一般在齐毅成的耳畔响起。

看着齐毅成弯着身子一步步的走出了博古的大门,徐硕站起身看了看身边的柳夏卓,没说话,递过去了一支烟。

“我准备结婚,不想让血把那个喜字染得更红一点。”

柳夏卓没吭声,抽了一口烟后,皱着眉头道:“他只是一杆小枪,咱们现在等的就是那杆大枪什么时候出来。”

说完话后,柳夏卓把烟送到嘴里抽了一下,然后猛地咳了起来,一脸惊悚的表情看着徐硕道:“你说什么!!!”

第一百四十八章 玫瑰花,白莲花

“结婚,你是不是头脑发热,烧昏了头了,年纪轻轻的结的哪门子的婚!!!”柳夏卓紧接着道。

一边说,一边伸出手去摸徐硕的额头,徐硕侧过身看着柳夏卓哈哈笑道:“你别嫉妒我!”

柳夏卓呸的一声,“老子嫉妒个鸟,你知道婚姻是什么么,是爱情的坟墓,理想的围城,生活的监狱!!!”

徐硕看着一脸义愤填膺的柳夏卓,愣住了,坟墓、围城、监狱,柳夏卓的情绪竟然会激烈至斯,是徐硕没有想到的。

柳夏卓一脸怀疑的坏笑道:“你别忽悠我,你是不是把人家姑娘的肚子搞大了,所以才要这么做,哥哥早跟你说安全很重要,你要记住,亏得我还打算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就带着你去搞个夜场大联欢,这么一来还玩个屁,为这事,不值。”

“柳哥,阿硕不去,能带上我不?”公羊然贼兮兮的凑了过来,一脸期待的看着柳夏卓眨巴着眼睛,媚声道。一大把年纪的老头子问一个年轻人叫柳哥,公羊然为了自己的性福毅然把自己的面皮装进了口袋里。

“柳哥,这事真没忽悠你,我早就想等小墨毕业,我们就去领证。”徐硕无视柳夏卓的玩笑话,一本正经道。

柳夏卓拍了拍徐硕的肩膀,叹了口气,故做悲声道:“哥哥我恭送你走上断头台的路,记住以后出去玩不要叫上哥哥我,我可不想被未来的弟妹一巴掌拍死。”

“滚!”徐硕笑骂道,现在还真是有一个难题摆在了徐硕的面前,怎么能够好好地把这一辈子一次的求婚做的浪漫一点,讨女孩子喜一点,徐硕实在是想不到,转过身,徐硕冲柳夏卓也抛了个媚眼,柔声道:“柳哥,帮我个忙呗。”

柳夏卓擦了擦手臂,做出一副鸡皮疙瘩掉一地的动作,马上猜准了徐硕的心思,拱了拱手凄声道:“你结婚就结婚,让哥哥包个大红包也行,但是想要我出主意,我告你,趁早打消,哥哥我做不来。”

徐硕转过头看了看公羊然的方向,公羊然直接无视,抬起头看了看屋顶那块玻璃,然后冲身边的澹蛋道:“蛋子,今天天气不错,咱们爷俩要不出去转转?”

澹蛋一把抓过桌面上放着的那辆polo的车钥匙,屁颠屁颠的跟在公羊然身后,冲出了店门。

“俩鳖犊子!”徐硕暗骂一句。

再转头看了看身后的李青羊,李青羊木然一笑,张不肖扯了扯李青羊的衣角,满面凄凉道:“师兄,我最近感觉练功到了瓶颈,要不你去后院指导我几招!”

李青羊一脚把毫无防备的张不肖踢到了后院,然后一个闪身跑了进去,然后后院传出了一阵阵杀猪般的嚎叫。

徐硕看着这俩人一连串的动作,瞠目结舌,过了半晌,悠悠叹了口气:“四个鳖犊子!”

一屁股蹲到沙发上,徐硕挥了挥手,冲柜台旁的李三生道:“你就别再找理由了,我也不骂你鳖犊子,麻溜的滚蛋吧。”

李三生看了看双手抓头的徐硕,咽了口唾沫,犹豫了一会,怯生生的说道:“要不老板你去看看韩剧,我上学的时候我们班女生挺喜欢的,说是浪漫的叫人掉泪。”

徐硕遇救星,双眼放光,抬起头看着李青羊道:“去,给我整一套去!”

东西运到之后,徐硕便把自己关在了后院的屋子里,抱着一堆的碟片看了起来,什么《冬日恋歌》、《mygirl》、《蓝色生死恋》、《秋天的童话》、《初恋》、《情定大饭店》,当然那个著名的《我的野蛮女友》自然被徐硕排斥在外。

三天三夜吃饭叫人送,大小便稍露一下脸,几乎可以说是足不出户的徐硕在历经了生与死的考验,惊天动地或者纯纯美美的小爱情之后,终于明白了为什么李三生的女同学会说浪漫的让人掉眼泪。蓬着头发,衣服肮脏的徐硕一把掐住了李三生的脖子摇了摇,然后扭身又回了后院去洗洗刷刷,徐硕这几乎疯癫的行为吓得屋里众人在徐硕转身之后顿时作鸟兽散。

不过徐硕终归还是在这些浪漫的让人流泪的影片里找到了一些灵感,正打算洗完脸出来把自己的主意说上一说,让众人参详一下的时候,却发现屋子里空空荡荡,满脸悲愤的徐硕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几个号码之后,拿着电话对着电话那边几乎是怒吼般的吼道:“鳖犊子们,赶紧滚回来做事了!”

二零一零年的春天里,北大未名湖畔的那些个油箱报栏里一夜之间鲜花绽放。

三月份正是大四学生即将离校的日子,不知道有多少劳燕分飞,整个校园原本的悲凉气氛被这铺天盖地的红玫瑰让人心头凭空生出几分温暖。

虽然不知道是谁做的,但是这种雨露均沾,众生皆有的浪漫,确实让分别得人儿心头微微的暖了起来。

未名湖畔,浪花儿朵朵,荷叶儿田田,夕阳西下。

夏墨手里拿着一朵玫瑰花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面前的年轻人。

一旁的一个男生有点鄙视这个借花献佛的年轻人,偌大个北大校园里扔了这么多的玫瑰花儿,拿这花儿哄人,忒不地道了点。

徐硕看了看夏墨脸上的表情,愣了愣神,清了清嗓子,问道:“怎么不喜欢这花么?怎么笑的瘆人。”

夏墨甜甜一笑,道:“怎么想到把花弄得满校园都是,多不好意思。”

“一辈子就这么一次,难得张扬一次,索性做的大点,怎么样,够浪漫吧。”徐硕有点骄傲。

夏墨摇了摇头,道:“那你不会一次性送我多一点,比如九百九十九朵什么的,满校园都是,别人拿走的都比我手里的多。”

“这个......那个......我不知道你住哪。”

徐硕握紧了双手,知道自己的这个话很讨打,二人开始到现在这么久,自己竟然连女朋友住哪里都不知道,也亏得自己昨天还在柳夏卓一番苦口婆心的劝阻下毅然而然的选择了跳进柳夏卓口中爱情的坟墓,理想的围城,生活的监狱。

夏墨懒懒的叹了口气:“算了,看在你今天还算讨喜的份上,不追究你这个。”

在三月的未名湖畔的几丝清风和淡淡荷香中,徐硕单膝跪地,郑重的从口袋里逃出来了一个小盒子,缓缓聚到面前,然后打开,温声道:“这个是整个钻石店里最小的,每一年咱们换一个更大点的,等到老了给你买个最大的。”

夏墨轻轻咬着下唇,不知道说什么好,但眼中却微微有些水光闪烁。

“毕业之后就嫁给我,媳妇儿!”

求婚的人,又有几个会用媳妇儿这个充满了乡土气息的字眼,但是这点小瑕疵怎么会被两个沉浸在甜蜜里的年轻人注意。

未名湖中的荷叶在风中轻轻摇摆,肩并肩的叶子在风声里,宛然在湖里流出一条凝碧的波痕。

夏墨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怎么都微笑不起来,沉默了好久,终于伸出了无名指。

徐硕伸出手,轻轻把盒子里面那枚小小的钻戒套到了夏墨的无名指上,然后站起身,轻轻揉了揉夏墨的脑袋,拥入怀中,笑容温暖的夏墨的耳边道:“傻老婆!”

那一刻夏墨笑颜如花,恰如未名湖中那一朵迎风颤抖的白莲花。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多磨

徐硕对于自己这个在韩剧中寻找到的灵感十分满意,既满足了夏墨心中未曾表露过的想要浪漫的心思,也成功的让自己赢得芳心。

正在二人相依相偎,你侬我侬的时候,旁边走过了些人儿,小女孩儿终归还是脸皮薄一点,牵着徐硕的手便要远离这片人来来人往恋来恋去的圣地,徐硕哪里愿意,不心甘不情愿的央求了一阵子之后最终还是被拉出了校门。

夏墨自出校门之后,便一直开始轻轻拨弄着自己手指上的戒指,不再说话,徐硕也不递腔,抓紧了女孩儿的手,一晃一晃,沿着湖边就溜起了弯。

潜伏在垃圾桶后一直在追看着求婚直播的澹蛋轻轻碰了碰旁边同样看的不眨眼的公羊然,压低了声音道:“你说老板还真挺有浪漫细胞的,能想到这招不容易。”

公羊然往地上呸的一声吐了口唾沫,贼眉鼠眼的往身边看了看确认李三生这会不在自己身边,才压低了声音道:“狗屁的浪漫,这叫闷骚好不,闷骚男可比我们这种人对社会的危害大的多了,你看那种公车色狼不都是闷骚男干的事情么,可怜这小姑娘上了老板的贼船。”

公羊然的长吁短叹刚刚结束,旁边悠悠的响起了一声:“我听到了。”

公羊然扭头一看,李三生不知道什么时候摸到了自己的身边,公羊然咬咬牙伸手在澹蛋头上拍了一记,骂道:“鳖犊子。”

李三生自然知道公羊然这是在指桑骂槐,但脸色仍然不变,澹蛋摸了摸头,看着身边的李三生问道:“三生哥,你说老板这次的事能成么?”

李三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淡淡道:“好事多磨!”

公羊然白眼珠一番,贼兮兮的笑了,道:“我也听到了。”

李三生一巴掌拍在澹蛋的脑袋上,也骂了一句:“鳖犊子。”

澹蛋接连着挨了两下心里不乐意了,张嘴也骂道:“鳖犊子,我都听到了!”

李三生和公羊然面面相觑,然后异口同声的骂了句国骂,又同时一巴掌拍到了澹蛋的脑袋上。

不管这几人的插科打诨,但事实上确乎是如此,好事总是多磨的,当夏墨踌躇了许久之后终于还是决定带上徐硕再回家让家里的那两位再相一次未来的女婿到底是不是合心意,徐硕一听夏墨这话,心里顿时哇凉哇凉的,苦着脸道:“能不能不去。”

夏墨作势就要摘戒指,徐硕只好缴械投降,事实证明,所有的理由在女人面前都根本不是理由。

也许是一切都太顺利了,上天嫉妒,进门的时候,徐硕分明感觉到未来丈母娘的眼角一圈红,看向自己的目光中杀气纷飞,但是脸上并没表露出太多明显表情,徐硕也没怎么敢搭话,倒是未来的老岳父看到自己笑眯眯的递给了自己根烟,徐硕自然是诚惶诚恐的接住,可是抽或者不抽又成了一个问题,无奈之下徐硕只好小心翼翼的把烟别在了耳朵后面,老丈人看着徐硕这不伦不类的样子忍不住笑着摇了摇头。

即便是夏墨说了很多,自己的老公说了很多,夏萱冰还是难免的对于徐硕有那么一点不屑一顾,徐硕看着丈母娘对待自己的冷淡模样,和时不时看向自己的疑虑的目光,徐硕心里多多少少对等下自己要说出来的话,没了点底气,徐硕还是有那么一点冲到自己的丈母娘面前大声冲她喊上一句,我就是要娶你家姑娘,你能奈我何。

徐硕当然没有这么勇敢,所以只好郁闷的在丈母娘的目光中委屈而忐忑的对付着自己面前未来老丈人递给自己的一瓶饮料。

不管怎么遮遮掩掩的,该要发生的重头戏还是要发生的,在夏墨那一句我们今天回来是因为的半截话之后,徐硕喝了口饮料,忐忑万分的看着面前的丈母娘道:“小墨要毕业了,我想如果你们两位不反对的话,我想能不能把小墨娶回家。”

话说完徐硕的脸有些微红,夏墨的脸却是已经像八月份的柿子了,可是面前丈母娘的脸却铁青了,丈母娘没说话,老丈人开口了,轻描淡写,但让徐硕如坠深渊。

“你先回去等等,我们再商量一下。”

也许是上一次的事情让徐硕的心里已经不敢再承受这种生命不可承受之重了,所以徐硕只好像个愣头青一样假装没有听懂陈鸿轩的话,追问了一句:“估计要等多久?”

“过几天吧。”陈鸿轩点着了自己的烟抽了一口,低着头好像不敢看这个一脸期待的年轻人一样。

陈鸿轩没再说话站起了身,做出了一幅准备送客的样子,徐硕咬了咬下唇,微笑着说了两句道别的话儿便往外走去,走到门口之后夏墨跑了出来,徐硕脸上强挤出几丝笑容,夏墨皱了皱眉,低声道:“过两天来接我,我等着你。”

徐硕低下头飞快的在夏墨的嘴唇上啄了一下,温声道:“知道了,放心吧。”然后往下走了两个台阶,转过头时却发现夏墨红着脸一脸幽愤的看着自己,然后轻声恨恨的骂了一句:“流氓。”

徐硕嘿嘿笑了笑,摆了摆手,往楼下走去,当转过角落之后,徐硕没再往下走,靠在墙壁上,手心紧紧的握着夏墨送给自己的那串手串,眼眸里不知道是悲伤还是不甘。

“别再怪妈妈多嘴,徐硕不适合你。”夏萱冰走到夏墨身边坐下轻声道,有些感慨的看着不发一言的丈夫,然后接着道,“听妈说的好么?”

“上次已经说过了,我不想再说第二次。”

夏墨眼圈泛红,但没有流下泪水,倔强的咬着嘴唇抗议道。

死心塌地的跟着徐硕,似乎是这个女孩子生命里再无法改变的事情。

夏萱冰犹豫了半晌,站起身走进了卧室,看着女儿坐在沙发上发呆的陈鸿轩走到夏末的身边坐下,抽了口烟,然后轻声道:“爸爸不瞒你,因为爸爸也喜欢阿硕那伢子,可是家里出了点事情,比以前还要厉害的事情。”

夏墨似乎没有想到这个上一次那么站在自己身边的父亲,这一次竟然会变换了阵营,那张画着精致淡妆的小脸浮现出一抹哀伤,捧起一个抱枕放在怀里,摇了摇头。陈鸿轩扭头看了看卧室那边夏萱冰还没有出来,轻声感叹道:“这次家里不逼着你嫁给任何人,所以你可以在家里再等等,等过段时间再说。”

夏墨把怀里的抱枕放到一边,转过头看着陈鸿轩低声问:“是不是小军子他们家里做出什么事情了?”

陈鸿轩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

夏墨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几个按键后,道:“我给小军子打电话。”

陈鸿轩摇了摇头,苦笑了一声,道:“我试过了,小军现在在西藏边防那当兵,根本联系不上。”

夏墨把手机轻轻放到一边,脸上是从来没有在徐硕面前表露出来过的成熟表情,淡然道:“把具体的事情说给我。”

事情说得简单点不过就是曹家针对夏墨不同意和曹胜军的婚事所做出的一次报复,说的复杂点就是曹胜军的父亲曹博海因为这个事情对于夏家十分不满,刚好曹博海又在中纪委某科室坐镇,便针对夏家根基上出现的一些事情做出的一系列的动作,夏家在老爷子在世的最后一段时间里做出的事情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而老爷子死后家中根基已散,面对曹博海的这雷霆一击,已经没有了任何反抗的能力,漏洞越扯越大,几欲有将夏家这艘正在缓慢渗水的巨轮一巴掌拍进水中的架势。而在这样的关口,夏萱冰或者夏家又怎么会在对方的火苗上在泼上滚油,让自己这边燃烧的更快。

为了保存某些东西,就必须牺牲某些东西,这个世界一向如此。

一百五十章 好事

曹博海没有直接对这个冒冒失失闯进了北京城的年轻人下手,他非但不想杀,还想让这个年轻人活的好好的,让他一点点的看清楚自己是怎么把他拿到手的东西怎么一点点的再重新拿回去,他要用一个个冷笑话,一个个黑色幽默轮番上阵,让徐硕知道什么才是生活,也让徐硕知道,有些人,有些事情,你永远只有观望的权利而没有参与的权利。但这件事情的另外一个目的曹博海并没有说,倾覆夏家只是一着棋,夏墨的这件事只是个导火索,老一辈的手段几乎已经被年轻人忘掉了,而且夏家所拥有的一部分的军工企业对于掌握军队实权的曹家来说,何尝又不是一块叫人垂涎欲滴的肥肉。

徐硕回到博古的时候,脸上一脸的抑郁,早一步回来了的公羊然看了看徐硕脸上的神色,犹豫了一下,低声道:“老大哥来电话,让你去他家吃饭去。”

徐硕点了点头,揉了揉眉心,现在又重新把这出上演,而且陈鸿轩亲自出面对自己如是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不得以的事情,能说出‘不能吃辣就不是男人’话的男人又怎么会是一个出尔反尔的人,应该是夏墨曾经说过的曹家在给夏家施压,而且这压力颇大,才让夏家做出如此抉择,徐硕心里暗暗的叹了口气,何时才能让自己强大到能实现让自己身边的人幸福的生活在自己身边。

但凡心有怨气,无意间必将加诸外物,吃完饭,破天荒的徐硕当着刘兰的面站在阳台上抽起了烟,刘兰刷完碗出来看到徐硕还是站在阳台上,脚边上已经是一堆烟头,刘兰皱皱眉,然后走到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的纳兰容若身边轻轻拍了两下,等纳兰容若睁开眼之后,用下巴朝徐硕那边示意了一下,纳兰容若撑起身子看了看,复又躺下,道:“有事就让他自己来找我。”

刘兰一听这话便金刚怒目。

纳兰容若叹了口气,举起双手,叹道:“好,好,听你的,我去问问,他要不说可别怪我。”

“赶紧去。”

刘兰举了举手里的锅铲,纳兰容若赶紧弯身把拖鞋穿上就往阳台上跑去。

徐硕听到脚步声,扭头看看是纳兰容若,伸出手递过去一支烟,轻笑道:“现在有我打掩护,您老可以自在一会。”

纳兰容若赞许的点点头,拍了拍徐硕的肩膀道:“不错,有长进。”

“怎么感觉咱们两个像是在搞军事联盟,要是干妈知道咱们这么合伙糊弄她,还不直接把手里的锅铲摔倒我们头上。”徐硕的声音听不出有一点心事,反倒像是心情很不错。

纳兰容若抽了口烟,望着徐硕的侧脸道:“阿硕,怎么今天小墨没有跟你一块过来,你干妈可是巴望着这未来的儿媳妇天天过来陪她说话。”

“放心吧,会有那么一天的。”徐硕拿着烟的手颤抖了一下,然后接着说道:“等她下次来,您得把那次咱们喝的那种冰酒拿出来,可不能在藏起来了。”

纳兰容若干笑几声。

一支烟抽完,徐硕略微歉意道:“我得回去了,等会还得给小墨打个电话,然后再去博古那边看看。”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道:“我送你下楼!”

他把徐硕刚送出家门,刚要走出楼道,外面竟然哗啦啦的下起了雨,纳兰容若笑道:“看到没,这就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咱们还有抽上几支烟的机会。”

“老爷子,您错了,这是下雨天留客,天留,我不留,我还是得走,您老还是少抽几支烟。”徐硕也是知道这个极有名的段子,把纳兰容若的‘下雨天,留客天,天留我不?留。’给截成了截然不同的意思之后,轻声道。

纳兰容若啼笑皆非,这个鳖犊子儿子。

徐硕眨了眨眼,双手放到头顶,便要往外跑。

“滚回来,说说我那宝贝儿媳妇到底出了什么事情?”纳兰容若等徐硕跑到了雨中之后,淡淡道,咬字极轻,甚至听不出是疑问还是嘲讽。

徐硕扭过头,雨水已经打湿了头发,脸上是一个憨憨傻傻的笑容,那叫天真烂漫,纯真无暇。

纳兰容若靠在墙壁上,手捏着一根烟淡然道:“上楼再说。”

进了屋之后,刘兰赶紧端上热水和毛巾送到了徐硕面前,让自己这宝贝儿子擦擦干净。纳兰容若在一边那个吃味,刘兰自然是无暇理会像纳兰容若吃味这种俗事,慈祥道:“阿硕,我听见你刚在阳台上说想拿点那次喝的冰酒让小墨尝尝,刚才我翻了一下家里刚好还有两瓶,等会你下去,塞你车里去。”

纳兰容若忍无可忍,却是不敢大声,尽量的柔声道:“好歹给我留上一瓶呗!”

“没门!”刘兰斩钉截铁。

在自家老头子和儿子、儿媳妇的亲情PK中,纳兰容若颓然败退。

家中藏货一天比一天少,纳兰容若心如刀割,脸上还是得风轻云淡,走到沙发边坐下之后,看着徐硕拍了拍身边的位子,道:“过来,说吧。”

徐硕小心翼翼道:“老爷子,能不能不说?这事我自己能办好。”

纳兰容若瞥了一眼徐硕,骂道:“你能办好才邪门,刚装完深沉,这会又装独立,我跟你说,老子不吃这套。”

徐硕叹了口气,把事情的经过原委一点点的说了出来,当然门口的那段香艳之事自然是忽略不计,即便是他想说,估计纳兰容若也没兴趣知道,等事情说完之后,徐硕试探道:“老爷子,您在北京时间长,您说这曹家到底是什么角色?”

“阿硕,记住有时候不要忌惮开口把某些事情说出来,你开口便是对别人的一种信任,而做到或者做不到就已经没有那么重要了,而且当你发现人生的荒谬的时候,不要拒绝可以给与你帮助的人。”纳兰容若说了一大堆不相干的话之后,挥了挥手,笑骂道:“滚蛋,明天上午去接媳妇过来吃中午饭。”

老头子的最后一句话终于是泄露了一点天机。

“老爷子。”徐硕感慨万千,说不出话。

“滚下楼去,赶紧把媳妇儿娶进门,别辜负了你干妈一片苦心,等等你小子要是在能知道收到好玩意的时候给老头子我拿来看看,我就感恩戴德不尽了!”

徐硕嘿嘿笑着站起身,可就是不走。

“干什么?”纳兰容若看了看傻乎乎依旧站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疑惑道。

“那个冰酒,干妈还没拿出来。”徐硕尴尬笑道。

“......”纳兰容若哭笑不得,真想把鞋子拖了摔到这个一脸诡异笑容的年轻人脸上。

徐硕提着酒瓶的背影终于从门口消失之后,纳兰容若拿出手机,按了几个数字,淡然道:“你们老曹家真是越来越长进了,小字辈的谈个恋爱都要兴师动众的出来一群人堵着围着,你就是这么教儿孙的么?年轻人的事情终归是要由年轻人自己解决的!手伸的长了,不见得就是好事!”

坐在旁边的刘兰听着纳兰容若的话语,忍不住捂住嘴嘿嘿笑了起来,普天之下敢这么跟那几个老头子说话的估计也就他家男人独一个!

第一百五十一章 你不能悲伤地坐在我身边

已经占据优势,明明很有可能将夏家一举击沉的曹家,又突然没有任何原因的退让让夏萱冰感到一阵的晕眩和难以适从,哪怕她并不是现在夏家的核心层里的人物,但她还是知道不管是出于任何方面的原因曹家似乎都没有放过自己这边的理由,而出现这种变数的唯一可能只会出现在现在正坐在自己客厅里和自己老公聊着天的那个年轻人,夏萱冰从来没有奢望过徐硕真的能把夏家的围解掉,对于自己这个未来的女婿知根知底的夏萱冰现在才发现自己好像还是低估了徐硕自身以及他身后隐隐存在的力量。

一个能将一个乞丐扶持到一家古玩行老板,一个能让一个根正苗红的红色家族退让的力量,想一想都让一心想要让自己一家人堂堂正正不受任何人白眼站在夏家大院里的夏萱冰心悸和兴奋。

客厅里的气氛有些沉闷,夏萱冰突然改变之后的热情让徐硕有点不习惯,也让所有人不习惯,但是这却让不管怎么都让隐忍城府死死压抑着那种与生而来的自尊和虚荣心的徐硕心里有点自豪,这种认可的感觉徐硕很喜欢,特别是自己未来丈母娘对于自己的认可,这一关过了,就再没有更难的关卡了。

他希望现在的这些事情能让那个两个人蜗居在几十平米的小屋里,卖卖麻辣串的老爷子和干妈心安。

走出屋门之后的徐硕坐在小区的长凳上,握着自己身边女孩儿的手,怎么都舍不得分开,一直沉默着坐在徐硕身边的夏墨安静的看着身边的男人,良久之后笑道:“我昨天晚上一直在想怎么把这个局破掉,但怎么都没有想到,事情会这么快解决。”

徐硕会心一笑,却不多说。

“阿硕,等有机会咱们认真做点善事吧。”夏墨柔声道,“我不管你以后生意做多大,家产多雄厚,只要你成功了不要忘了还有那么多的小孩子也在梦想着成功,而他们需要的仅仅是一所小小的遮风挡雨的校舍就好。”

徐硕点了点头,不知道为什么他第一次感觉到自己媳妇的孤单,也许是因为接踵而来的事情太多已经让他的心麻木了,几乎让他忘记了自己身边还有一个女孩子每天自己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睡觉,一个人抱着课本上课,一个人静静的坐在未名湖畔思念着那个不曾想起自己的人,一个人拿着手机翻看着像所有的小女生一样等待着自己的那个他的嘘寒问暖,一个人胡思乱想这个世界里是不是只有一个我一个他就足够了,这是爱情的悲哀,也是爱情的幸福,同样也是爱情的孤独,而这些让现在的徐硕心中愧疚莫名。

思念一个人,不必天天见,不必互相拥有或相互毁灭,不是朝思暮想,而是一天总想起他几次。听不到他的声音时,会担心他。一个人在外地时,会想念和他一起的时光。离别与重逢,是人生不停上演的戏,习惯了,也就不再悲怆。

“以后我多陪你说说话,我现在每天都不怎么进家,最多也只是带你去干妈家里吃上一顿饭,没有像别的情侣一样逛街轧马路,也没有像他们那样一起去看电影,甚至就连一个想念的电话都没有,做男朋友或者说老公,到了我这份上,也算是失败到家了。”心里思量片刻,徐硕一口气说了好长的一句话。

“现在苦一点,多承受一点,等你以后成功了,想起来了,才发现自己亏欠我了,就不会那么容易当陈世美把我扔了,所以现在的苦是为了以后的幸福,我不苦。”似乎是不想让两个人沉溺在这种悲伤地氛围里不能自拔,夏墨脱掉了舒适的平底鞋,屈膝将脚放到椅子上,将头枕在徐硕的肩膀上,拿出自己特意去买的和徐硕的一模一样的情侣手机,打开了拍照界面,轻轻的点了一下,咔吧一声,两个人的剪影留到了手机上。

徐硕看着乐呵呵的拿着自己手机把刚才拍出来的那张相片设置成墙纸的夏墨,轻轻摸了摸夏墨的头发,眯起了眼睛,望着远处微微发黄的天空,不自觉的叹了口气,张开嘴,欲言又止,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想要说点什么,索性闭上了嘴,把头靠在夏墨的小脑袋上眯了起来。

从未有过的宁静和平稳让徐硕很快入眠,当微微的鼾声在夏墨耳边响起的时候,夏墨才知道身边的这个男人竟然睡着了,动了动身子把男人的身体挪到一个舒服的而且又适合自己观赏的睡眠姿势之后,夏墨开始认认真真的打量起了徐硕的睡姿。

眉头紧锁,嘴唇紧抿,拳头也抓得紧紧地,就像是一根绷紧了的弓,不敢有任何的松懈,甚至连睡觉都要变成一个弓的形状,一旦有一点松劲,弓弦上的箭就会飞出去,而这张弓弦紧绷的程度,决定了那支箭能飞多远。

皱了皱眉头,然后嘴角浮起一丝调皮的笑容,夏墨费力的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水笔,在徐硕的脸上轻轻的描摹起来。在梦里徐硕一直感觉自己的脸上有一条虫子爬来爬去,当那只虫子的触碰消失之后,徐硕也醒了,感受了一下自己的姿势,徐硕咧开嘴笑得灿烂,揉了揉脸,道:“昨天晚上一晚上没有睡好,刚答应你的陪你说说话也没有做到。”

手放下的时候,徐硕看到自己的手指上好像是沾染了一些黑色的颜料,仔细看了看更确认了这个判断,再一抬头看到夏墨笑的像个小狐狸一样,徐硕顿时明白了在自己睡觉的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深吸了一口气,站起身,然后走到湖边看着水里自己的影子,徐硕突然笑的像个没遮没拦的孩子。

沿着下巴画出了一个大大的,粗线条的,没心机的,夸张的笑脸,小丑一样没心没肺的笑脸。

“以后你不能悲伤地坐在我身边!”夏墨皱着小鼻子温声道。

徐硕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一定严格执行一号首长的命令,再冒昧问一句,媳妇儿,超额完成任务有没有奖励?”

夏墨拍了拍手,思考了一会,红着脸道:“以后让你做咱孩子的爹!”

徐硕停到自己媳妇如此一说,顿时欢呼着跳了起来,而后像只蛤蟆一样蹦到了夏墨的面前,蹲着身子,仰着头看着自己媳妇好看的小脸,徐硕咧开嘴笑道:“媳妇,俺以后要让你快乐的坐在俺身边!”

夏墨心里甜蜜,嘴上轻轻切了一声,扭过头道:“难看死了,像个癞蛤蟆。”

徐硕呱的一声叫着跳了过去,手指往夏墨身上伸去挠起了痒痒,嘴里顺带着笑道:“俺是只癞蛤蟆,俺就要把你这个天鹅的肉给吃了,让那些灰鸭子白鸭子心里羡慕死、痛苦死。”

夏墨嘴上笑着,心里暗暗想,我相信爱是能排除万难的,即便是万难之后,又有万难,但却更能让我相信这就是爱!

伸出手轻轻捂住了徐硕的嘴,夏墨甜甜道:“阿硕,咱们明天就去领证吧,别说话,就点头或者摇头就行!”

徐硕深吸了一口气,瞪大了眼睛,拼了命的点头,他知道也许这辈子以后也许还会遇到更多比以前遇到的更多的更难迈的坎,但是现在这一分,这一秒,即便是老天爷亲自跑到自己的面前,操蛋的说怎样怎样,他徐硕就敢比老天爷更操蛋,既然从几百年前到现在这个坎都能过去,自己这条贱命以前老天爷没弄走,那么现在以后只要是属于自己和身边的人的东西谁都别想再拿去!

第一百五十二章 父子

(谁说我木JJ的,说到做到,四更送来!!)

(还有三天,还差540收,想看看下周一的两万更么,点收藏吧!!!)

徐硕小夫妻二人按照组织上早就定好的规定,一出了夏墨家的小区,就赶紧往纳兰老爷子那边过去,刘兰好像并不惊讶这对小夫妻会这么早就过来,厨房里准备的异常丰盛的菜肴以及餐桌上放着的那瓶冰酒,充分证明了一切问题。

当纳兰容若正在全心全意看着的人民日报被一只手扯下来,揉成团团扔进了垃圾桶的时候,纳兰容若憋屈的发现,在这个家中已经不是只有两个人比自己地位高,而是上升到了三个了。

此时正在接受刘兰单独辅导的徐硕手里拿着一根苦瓜,一张脸上是要怎么阳光便怎么阳光,昨日的愁闷完全找不到了一点踪迹,就在纳兰容若正在大为感慨这孩子终于是能够把不开心事放下的时候,徐硕偏偏瞬间变化样般挤出了一个比手里苦瓜还苦的表情,刚才的那一点点阳光少年的姿态顿时无影无踪华丽丽的蜕变成了苦瓜少年,刚觉着看着这小子有那么点顺眼的纳兰容若本能一怒,拍着沙发站了起来,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听到徐硕故意大声说出来的一句话:“生孩子这事我一个人真急不来。”

纳兰容若颓然坐下,果然不关徐硕的事,是自己家的这位老太婆对于孙子的事情要求过急了,可这孩子话说的这么大声,嘴角忍不住抽搐了几下的纳兰容若侧脸看了看一旁的未来儿媳妇,却忘了这当口做老丈人的这么看着儿媳妇,会让她心里咋样,女孩子的脸瞬间红的像个苹果,纳兰容若终于忍不住翻了翻白眼,颓然倒在了沙发上,全世界都在说夏家这一辈里面这个被猪油糊住了心的女孩子有多傻的时候,这个女孩儿还在帮糊猪油的那个男人数钱,而且偏偏还有像自己老婆那样执迷不悟的人认为即便是自己的干儿子娶戴安娜王妃都不过分,纳兰容若对此无可奈何,但也不敢里流露出一点的不满神情,这便是家庭整治斗争下发生的压迫惨剧。纳兰容若独自唉声叹息,只能用这个是自己的干儿子所以讨人喜欢一点也正常这个理由聊以自慰。

刘兰是东北人所以做起东北菜的时候特别拿手,徐硕是百毒不侵,为了迎合未来的老丈人曾面对辣椒大阵面不改色,心不发慌,自然是没有什么能够打倒他那个坚韧的胃,纳兰容若这么些年也早已经习惯了那个味道,而且为了照顾小女孩们喜欢清淡一点而做的那个龙井虾仁,醋泡蜇头也都是颇为地道,而且这一家四口人心情也比较好,满满的一锅饭被迅速解决,一桌子菜也被扫荡一空,饭吃完之后,刘兰特意把未来的儿媳妇拉着出去让旁边的街坊邻居去看看羡慕一下,纳兰容若假惺惺的挽留了一下示意几人可以开一个小规模的家庭会议重新确立一下家中的地位问题被刘兰一票否决以后,夏刘二人刚一离开,纳兰容若便伸出了手放到了徐硕的面前。

徐硕苦笑一声,拿出一根烟放到老爷子手里,道:“老爷子,您这么藏着掖着的累不累?”

“你小屁孩一个,怎么会知道这种打游击的快乐。”纳兰容若点燃烟后,自豪道。

“没问题,等等我跟干妈说一下,让她把家里好好地清除一下,然后腾出更小的区域让您流窜作案,一饱打游击的快乐。”徐硕一锤定音,然后那种隐隐然当家做主的气派被后脑勺上挨得一巴掌迅速认清了在没有强有力的后盾的情况下,自己还是低调一点的好。

“你小子比我有出息,我像你这么大的时候,还天天黏着老婆子,每天弓首哈腰的,你已经把老婆弄到手了,不错。”纳兰容若感慨道。

“我这算什么出息,也就是运气好点,在一个错误的时间、错误的地点、错误的事情之后找到了一个正确的人。”徐硕感慨于从开始至今的波波折折,笑道:“不过我这运气确实挺好的,不管什么时候出了什么事情好像总是有贵人在旁边帮我,不用出多少力气,出多少心力,便把事情办的一妥两当。”

纳兰容若笑而不语。

“明天去领证,然后办酒席,事情准备就这么定下来,您老看怎么样?”徐硕试探道。

“这个自然是极好的,你干妈铁定高兴,稍带着对我就稍微放松一点,游击战打起来的难度就会小上很多,所以说你这个战略部署我还是很满意的。”纳兰容若抽着烟,翘着二郎腿,眉开眼笑道。

“到时候小仇天可以去当个花童,如果能见着媛媛让她也来当个花童,李青羊可以当个伴郎,伴娘就不好找了,然后公羊然可以当个司仪,不行那老东西嘴太花,到时候估计说出来的东西不怎么好听,还是让何老爷子或者蔡老师当的话比较合适。”徐硕不由得想起了那个坐在公交车上抱着一大把栀子花的小女孩。

“媛媛?”纳兰容若有点惊疑。

“你不认识,说等她长大了就要嫁给我,唉,不好办啊,人太帅果然不行。”徐硕大言不惭道,极其的厚颜无耻,纳兰容若哭笑不得,只能保持缄默。

“老爷子,明天酒席上你和干妈说两句吧。”徐硕正了正色,然后吐了口气缓缓道。

“好。”

纳兰容若停顿片刻后,道:“婚礼你是准备办的大一点,还是就是几个小规模的聚会,就是熟悉的这么一群人?”

徐硕犹豫了一下,然后道:“要不稍微大一点把,一辈子也就一次,稍微好看一点,让小墨家里面脸上也有光彩。”

“行,那就大一点!”纳兰容若笑道。

只是徐硕似乎忘了开业伊始的阵势才是这位老爷子喜欢摆的,既然一辈子就只有这么一次的大一点,放到现实中会大到什么地步。

“你真准备不再闲呆下去了。”刘兰等徐硕他们走了之后,满脸心事重重的看着纳兰容若忧声道。

“再呆下去身上就要长毛了,”纳兰容若沉声道:“而且时间过得似乎颇快,差不多已经十年了,我现在出去那些老家伙应该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反弹,再说自己儿子结婚,当爹的不拿出来点排场给别人看看,我凭什么做人家爹!”

一百五十三章 确是故人心难变

北京城的居民突然发觉今天北京城的气氛有点异样,初春之时原本是万物复苏,一片春光和煦,却被突然在街上出现的一溜的豪车队伍平添了些浮躁之气,不过北京毕竟是首府之地,居民们也是见多识广,不知道经历了共和国建国以来得多少大事,所以对这些除了有些奇怪以外,便没有了其他的感觉,只是出租车司机们在对讲机里不停的询问着同行在彼此的方向有没有出来什么事情,以便自己在拉上下一位乘客的时候可以和他们好好侃侃今天的异样的由来,还是老爷子的那句话,人多力量大,人民群众的力量是无所不能的,浩瀚的出租车司机一番交流之后,便得出了这么一个结论,那几辆车子所要去的方向竟然全是北京饭店。

最近没什么大的会议,也没听说有什么重要人物来访,而且好像也是国家正要紧缩财政开支,节省预算的时候,肯定是不会有什么风波,但这些在那些个北京城老人眼里却感觉这空气还是不大一样,细心的人甚至发现了一辆A6竟然挂着‘通’字牌往西山方向驶去。

西山疗养中心,莺莺燕燕,鸟语花香,气氛一片祥和,公孙树旁的一座小屋之内,有一位中年人正好整以暇的饮着杯中清茶,在此处恰可闻金山泉水汀琮作响,春日水少,毕竟不如夏秋之时。透过小屋的窗子往外望去只见金山泉水沿着水底毫无一丝青苔的白石顺流而下,而在泉水边的那株银杏树悄悄然荫盖泉上,无风自动,银叶微洒,树枝轻弯,向着泉水之中蔓延而出的那竿青竹行礼,而挺拔的树干却是好不所动,几百年至今不动声色的拱卫着那一泓清泉。

中年人啜了一口茶,然后缓缓将茶杯放下,看着空了无一人的金山泉,有一些苍凉的笑容浮上脸颊,此处乃是金山泉最好的藏风聚气之处,一花一草,一竹一木,一房一室,均是由当年那个人贪恋京中这唯一一处清凉绵甜之水所作。

人俯仰天地之间,是该以万物为逆旅,还是颓然然相倾,他选择了后者,所以便有了十年前那场不动声色的变故,死的死,走的走,最后留在身边的仅剩下大猫小猫三两只,当初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就必然知道会有一大股的反弹,但毕竟还是平稳而过,再没有出现什么变故,但却在一日突然卷土而来,自己真的便做好了扫榻迎客来的准备么?!

中年人身边的一个老头子看着中年人脸上的一抹惘色,微微笑了笑,摇了摇头,提起透明的琉璃水壶,往中年人面前的茶杯里倾倒而出,水壶之中金山泉水经过进屋以来的层层温度烘烤,水温恰恰好八十余度,不烫不冰,正适宜泡茶。在流水的倾泻之下,杯底的几枚望府银毫,随着水流的起伏,不停舞蹈着,上下盘旋着,将满身蜷缩着的绒毛轻轻抖开,银毫镶翠,十分美丽。

“李叔,你说现如今我该怎么办好?”看得出来中年人今日打扫全身,十分清爽,整整衣襟向身旁的老人深施一礼后,无比恭谨的问道。

老人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淡然道:“大道存乎一心,世间蝇营狗苟事,萦于心怀,又有何趣。”

中年人苦笑一声,没再说话,端起桌子上的茶杯再啜一口之后,轻舒一口气,然后往窗外望去。

“当初选择你,没有选择他,便是知道你恭谨有礼,与他不同,这么些年之后,你对我们这些老人还算不错,对他往日的手下也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也让我们这些老家伙心里挺满意,时间久了,人的性子应该也磨得差不多了,他要回来便让他回来,当年你可以让他沉寂十年,现如今又怎么不能让他再沉寂十年。”

随着老人的话,金山泉水竟然突然的汹涌起来,冲到了公孙树暴漏在外的树根之上,震起小小白浪,然后转身一扭,又心不甘情不愿的顺着水流往下流去,但终归地面上的几缕草芽之上还是湿润了一片。

中年人走出小屋,坐进了园外的车上,靠在后座上,中年人叹了口气,十年,十年,人这一生又能有多少个十年,十年可以磨人的性子,也可以让人心里出来滔天的怨气!

而自己究竟是错了还是对了?

李三生按着夏墨的意思老老实实的把酒席定在了一家北京中档酒店上,也没有想着去请太多的人。结果刘兰听说之后勃然大怒,硬生生的把酒席的地点改到了北京饭店,本来昨夜之后和夏墨商量了一夜,最终得出一切从简,仅仅是家里的熟人小小聚一下即可,但这件事情在徐硕很委婉的跟纳兰老爷子表达了一下后,老爷子冷哼了几声,一句“电话打了,你要是想打我脸便一切从简吧”,刘兰对于这个消息也是一个电话又打了回来,用徐硕昨天说的“一辈子就一次”的理由把徐硕训了一顿,两夫妻是难得的站在了统一战线上,徐硕只能把心中所有的借口和反驳咽回了肚子里。从司仪、伴郎、伴娘、花童人选,婚纱定制以及新娘发型、新郎衣服,是事无巨细,这些都是要一一跟这位未来的婆婆一一汇报的。

而柳夏卓在这件事上所表露出来的乐趣和兴奋劲让徐硕对于之前他说出的那句‘婚姻是爱情的坟墓,理想的围城,生活的监狱’的动机,表示了极大地怀疑,像这么一个讨厌结婚的人竟然把请柬给自己认识的商界精英、政坛青壮全部发了个遍,而这些人别说是徐硕,就是夏墨也根本就不认识,当然别人也不会知道徐硕到底是哪号人,所以种种迹象让徐硕很怀疑柳夏卓当初说出这些话不是讨厌结婚,而是出于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苦于没有结婚的对象才说出的。

当天一早徐硕出门的时候看到楼下停着的婚车队伍以及靠在领头的那辆扎满了白玫瑰的奶白色劳斯莱斯幻影车门旁戴着白手套穿着燕尾服的柳夏卓时,神情有点恍惚,突然很想转身回去再去照照镜子看看已经照了无数次的自己,身上会不会还有什么不怎么合适的地方,一旁的小仇天拉了拉徐硕的袖子,面带微笑看着前方,轻声道:“叔,大家都看着呢,赶紧上车吧。”

徐硕钻进车子里面之后,伸手就冲前面驾驶席上的柳夏卓的肩膀打了一拳,骂道:“你穿的这么拉风,不是要抢我的风头么,赶赶紧脱了,要不然还他妈以为你是新娘的。”

柳夏卓一阵憋屈,扭过头看着面色激动,双手乱颤的徐硕道:“妹的,你就算恐婚,也不用嫉妒我比你长的帅吧!”

王府井大街上,一辆浑身上下缠满了白色玫瑰花即使在北京城也不多见的布加迪威航?爱马仕特别版在一溜的车水马龙里特别显眼,车里面的中年人脸上满是激动,夹着烟的手指头都有点颤抖,中年人一边左突又闯,嘴里一边念叨道:“赶紧,赶紧,赶紧通,等了十年老子终于等到了今天,你他妈的堵什么车啊,老子去晚了就算以后送再多酒也会挨骂的,你知道么!!!”

布加迪威航前面的一辆挂着军B牌照的悍马车里,同样也是坐着一个中年人,同样的中年人伸到嘴边的烟头在一颤一颤,终于把烟抽进去平复了一下之后,中年人喃喃道;“十年,十年,老大这十年到底会成什么样?!”

十年一瞬,弹指之间,等闲变却薄情人,却是故人心难变。

一百五十四章 贺新郎

挥手别母去,更哪堪凄凄相向,苦情重诉,眼角眉梢低垂敛,热泪欲语话还休。知今番执手别后,骑马簪缨声共乐,再相见已是他姓她。爆竹声,能留否?

今朝花满东门路,芙蓉如面柳如眉,娇媚如许。一盏花觞春风里,从此天涯携手,纵无数坎坎坷坷,要似鸳鸯白头守,又恰像枝叶舞连理。共比翼,永相守!

车流终于开始松动,中年人不敢半点懈怠,一脚踩下油门就往前冲去,刚一拐角便看到一排婚车往北京饭店当口开去,中年人慌忙摇下车窗,冲身边的那辆百合玫瑰缠身的宝马760的车玻璃敲了敲。

坐在宝马里的澹蛋听到玻璃响,摇下车窗看着中年人便要发飙:“干嘛呢,干嘛呢,不知道这是婚车么?!”

中年人一脸的尴尬,问道:“这是哪家的婚礼,小哥能说下么?”

“老徐家的。”澹蛋一脚踩动油门,赶紧尾随着前面的车开动。

中年人皱了皱眉头,然后从身旁拿起一张小纸片看了看,眼角顿时上翘。终于赶上了。中年人抽了个空子,跟着澹蛋的宝马便冲进了婚车的队伍里,澹蛋从侧视镜往后一看,看到那辆布加迪威航,心里直想骂娘,我们结婚,你跟着凑什么热闹。怕自己耽误时间,澹蛋只好摇下车窗冲身后比划了个中指。中年人看到中指,心里一阵憋屈,但旋即一想自己也算是不请自来,吃了中指不要紧,只要大哥高兴,一切就好办。

一到北京饭店,抬头就是“热烈庆祝徐硕先生和夏墨女士喜结连理”,还好夏墨的头上顶着块红布,倒是没让周遭的诸人看到了脸上的那抹娇羞绯红。身为伴郎的李青羊也是会心一笑,因为这些字是昨夜徐硕赶功一晚上做出来,徐硕叉腰观望了条幅一大会之后,这才自豪的点了点头进了大厅。北京饭店的宴会大厅里已经坐满了九成,其中大概有七成徐硕从未见过一面。硬着头皮,徐硕牵着夏墨的手,仇天和蔡国声家里的小孙女捧着夏墨身后长长拖曳的裙摆,一对新人终于在整个大厅的耐心等待下出场了,而此时的大厅也是一片沸腾,满是窃窃私语声,他们地焦点大多是柳夏卓小心翼翼的陪伴着那个二级警监,在他们看来参加这一场莫名其妙的婚礼远没有和那个二级警监攀上一点交情来的重要。

这群在北京城的中不溜圈子混的也不算是风生水起的男人女人们,心里对于这场婚礼其实是不怎么愿意来的,如果不是以前多多少少从柳夏卓的手里拿过一点好处,这个面子确实是不想卖给这个叫做徐硕的陌生年轻人。

公羊然心情十分郁闷,靠着墙叼着烟看着站在台上的蔡国声心里一阵阵的愤懑不平,凭什么自己也想当个司仪就要被李青羊、张不肖师兄弟两个人一顿狠揍,甚至连自己慢慢调教向自己靠拢的澹蛋都见死不救,往身边看了看看,看到李三生一脸笑容,公羊然气不打一处来,瞪了瞪眼,伸出手捋了捋后脑勺上长长的马尾辫,暗自叹息一声,自己这么帅却不让自己当司仪,这徐硕甚至老大哥的眼光实在是不怎么地。

“大哥,咱俩等会喝上一杯?”公羊然瞥到纳兰容若刚一进大厅就赶紧蹿过去,趴在纳兰容若的耳边低声道,可不管脸上的表情再怎么凄楚,总是笼罩着一团重重的猥琐的意思,旁边的何静之看了看这个猥琐男要和大哥套交情,果断的转过了身,这种事情用屁股想都知道大哥对于这幅早就看腻歪了的可怜样必定是一脚踹到屁股上踢开。可左等右等却没听到那阵以前天天听到的哭嚎声,反倒是听到大哥淡淡的一句:“等下把静之也拉上,一起喝。”

公羊然使劲点头,顺带着一侧身鄙视了何静之一下。

眼看着新人就要走上台子,不管下面的人出于何种心理来到此地,但是心里还是升起了一种这对新人确实挺般配,而且心里还不自主的祝福了一下,新婚总是值得人们祝福的,刘兰看着这一幕已经抹起了眼角,从第一个儿子到第二个儿子,她对于这一天的到来等待的已经太久了。

话说其实场内最吸引人眼球的除了一对新人之外就是小仇天了,如果说在葬龙墟里被大祭司当做是家畜一般养着的仇天是一块蒙满了灰尘的璞玉,那么这块在葬龙墟里磕磕碰碰一路往下滚来滚去的璞玉一到了蔡国声的手里便成了一块浑圆坚硬剔透的和田籽料,这个以前总是抹着眼泪跟在徐硕屁股后面跑动跑西的小孩子正在一天天的慢慢长大。

柳夏卓望着灯火辉煌的大厅,看着觥筹交错的人群,看了看台上的新人,夏墨是最漂亮的新娘,穿的也是请王薇薇设计的最好的婚纱,但是他身边的男人却不是这个酒店里面最有权势的人,但未来如何,柳夏卓相信自己会拭目以待,自己二十来岁的时候在做什么,柳夏卓不敢想,怕稍加比较的话,自己今天就再也站不稳当。

刘兰擦着眼角,没有谁能明白为什么她会对今天的婚礼这么上心,一个从十年前等到十年后才看到这一幕的女人心里只是简单的不想让这两个年轻人再像自己当初那样没有婚纱没有钻戒,没有一桌像样的的酒席,她不后悔自己当初选择在纳兰容若被人逼得毫无退路的时候嫁给了他,也不后悔自己的第一个儿子就那么不明不白的再没有见过,但她却不想让自己这个儿媳妇再遗憾上一次,一个在如花般年龄的时候没有心爱的人穿上婚纱的女人,即便是再成功,再美丽,也是人生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那种遗憾她过够了,不想让后辈们再过上一次。

“该高兴的时候别抹眼泪。”纳兰容若递过去了一张手帕,笑道。

刘兰朝纳兰容若挥了挥拳头,不过没有真打下去,旁边的公羊然一直紧紧跟着这两位领导的路线,见了此时的场景,再一听台子上蔡国声的话,轻轻咳了一声,然后媚笑道:“大哥,老蔡让您上去给家伙说几句话。”原来蔡国声说道让纳兰容若代表徐家长辈说话。

纳兰容若皱了皱眉头,环视一周,然后笑了笑,拍了拍刘兰的手,低声笑道:“这么些年没当着这么多人说话,现在这么来一下,心里还真有点忐忑。”

刘兰撇了撇嘴,纳兰容若干笑几声,果然是毫不怯场的大步往台上走去,接过蔡国声递过来的话筒之后,环视一周,清了清嗓子,然后冲台下的刘兰笑了笑,正色道:

“我叫纳兰容若,小市民,在北京生活了四十五年,做了徐硕半年的干爸!”

说到这里纳兰容若朝站在一起的徐硕和夏墨处看一看,道:“四十五年,不短,也不长,下面的那个人从我富有陪到我贫穷,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这么些年她心疼我,我知道,说实话,当着你们说这些话挺不相干,也挺难为情的。”

纳兰容若难得的抓了抓头发,然后接着道:“趁着我儿子结婚,捎带着我给我我媳妇说一句话,媳妇儿,有你,这辈子值了!”

全场哄堂大笑,唯恐天下不乱的公羊然嗷嗷起哄,何静之和蔡国声面面相觑,台上的纳兰容若挠了挠头,往台下看了看。

刘兰捂着嘴笑了,笑着笑着眼泪开始往下流了起来。

能听到你说有我这辈子值了,我这辈子也值了!

一百五十五章 恰此生与你相遇

“结婚是人生头一桩大事,成家立业,成家和立业便是人生头一桩的两件大事,我相信阿硕今天能成家,明天就能在着北京城里只手刨出自己的一份天下,如果是打不出来,我便送你一份。”纳兰容若正色道。

台下几人听到这里仿佛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只手在北京城里打出一份天下,如果打不出来,我便送你一份,这么说的话,这北京城皇城的天也太容易打下了点,有人开始止不住窃窃私语,甚至有些微微的哄笑声。

纳兰容若面无表情,仿佛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说的可笑,继续道:“儿子要结婚,当爹的总要送点见面礼,现如今我手头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来的东西,虽说自己的东西也还是自己一手挣出来的用着踏实可靠,但是老爹的东西也可以算得上是儿子的,趁着结婚着空档,我便把古今堂当做是彩头送给阿硕,多少有了点资本,以后才能让你们看的起!”

台下一片哄笑,古今堂,古今堂幕后的老板谁都不知道,但是如果随随便便站出来个人说他是古今堂的老板,要把这份产业送人,那也太容易了点,纳兰容若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然后冲柳夏卓招了招手,柳夏卓拿过纸看了看,苦笑一声,转头看着徐硕轻声道:“老板!”

纳兰容若沉声道:“你们今天笑,我不管你们是真替徐硕高兴,还是笑话我们这一家三口,我都不管,但是今天之后若是还有人笑话徐硕,我纳兰容若把话撇在这,先摸摸头颅几许,看看靠山多大多硬,再选择你们是造孽还是作福!”

头颅几许?!

众多来宾瞠目结舌,其中以李三生和澹蛋最为震撼,且不说这是一场在婚礼上做爹的的发言,即便是寻常谈话,又有多少人对着这下面的这群人口出狂言?李三生一直以为李青羊已经很虎了,却没想到自家老板也就是安排自己来博古的那个人会虎到这种地步,澹蛋听了这话则是心里大喜,他是个闲不住的主,老爷子嚣张跋扈,徐硕以后学着点,自己跟着也能多做点事!

但是他们这些一起相处过的自己人可以接受,但不代表柳夏卓请来的和潘家园上不请自来的那些和徐硕毫无瓜葛的这些人可以接受,有好几桌人想要拂袖离开,但是却听到了一阵轻微的掌声从坐在第一排的那个二级警督处传来,这掌声如同是在听着他的领导们的讲话时候一样的响亮和热情,而且比那时侯还要多上了一点真诚,来到这里的这些人,在北京城也可以说是小有所成,能够这样自然是有点过人之处,听到这掌声,再没人敢站起来当出头鸟走出这个宴会厅,虽然脸上仍然不悦,但是却开始往周围的人悄悄打听台上这位的来头。

与这群人完全相反的必然如同公羊然这种煽风点火,无风也想要掀起三尺浪的家伙,跟着前面宋杯海的掌声站起了身,手举到了头顶,啪啪的拍了起来。

“老大,威武!”公羊然吼道。

公羊然虽然人糙了点,但是却是生着一颗七窍玲珑心,既然纳兰容若敢站出来说出这番话,那么自然就是说要重新站出来了,所以自己这么喊自然也不会出什么漏子。

“爷爷,牛逼!”小仇天憋红了脸,双手放到嘴边朝台上吼了一句,看了一眼难得处于同一战壕的公羊然,二人一笑泯却过往恩仇。

“这种事一定要叫上我,称重量的活我最拿手!”已经从狼变成了羊金盆洗手的李青羊竟然张嘴笑着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既然能从狼变成羊,那么从羊再变回狼也没什么不可能。

虽然这几个家伙在人数上站了劣势,但是抱团紧密,气势也是冲天而起,对于这些个仅代表徐硕心中所思所想的方向,仅代表徐硕的最广大利益,仅遵从纳兰容若意旨的货色哪里又会去理会这大厅里做的是什么人,有什么话该说,有什么话不该说,但凡一声号令,普天下大好头颅,均可取来我秤!

徐硕在台子上红着眼看着台子下的人,谁脸上有什么表情,谁做了什么他都要记在心里,这群货色多半把自家的这群兄弟当SB,肚子里暗暗诅咒自己以后生孩子没屁眼的家伙不会太少,今天的记住,只是为了明天的回馈,千倍万倍的回馈!

最后纳兰容若望向徐硕,声音不大,但却格外清楚,道:“我以前就说过,不希望你只做这个守成的人,你家老爷子我手里的东西不少,但是年轻人若是没了拼劲,那就不算是年轻人,我不管你以前怎样,只希望你娶了媳妇以后,能够靠自己挣下一份家业,越大越好,越多越好,等我活到老了,走出去,会有人指着我说,看到那个人了么,那是徐硕的干爹,而不是你走出去,有人指着你说,看到没有,那个是纳兰容若的儿子,等我老了,那群老伙计能有人对着我说一句,生子当如徐硕,我便知足了!”

纳兰容若终于在这群人面前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十年太长,太久,久的几乎让台下的这些人忘记了,以前的北京城还有这号人物,还有这个曾经几乎站到了最巅峰的名字!

一阵沉默,一阵惊讶,一阵唏嘘。

靠在门口的中年人走到一个桌子旁,端起了一杯茅台一饮而尽。然后抬起头望着那个已经让他仰望了大半辈子的身影,这半辈子如此,不亏,下半辈子再如此,也不亏!

随后等到了徐硕和夏墨两个人说话,徐硕从纳兰容若手里接过话筒之后,伸开了双臂给了这个牛逼的老爹一个大大的拥抱,松开手转过身,徐硕声音有些低沉,缓缓道:“人活一辈子不容易,能够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不容易,我和小墨走到这一步也不容易,从当小伙计的时候看到夏墨开始,我便想这个应该是我这辈子的人,只能属于我,也只能嫁给我!”

夏墨听到最后一句不禁莞尔。

也许是刚才纳兰容若的气场太强,已经让台下的人悄然之间改变了看法,台下毫不吝啬的送给了徐硕一阵掌声。

徐硕转过头看了看略施淡妆,一袭鱼裾婚纱的夏墨,道:“前些天小墨说我像个癞蛤蟆,既然我是只癞蛤蟆,总不能让以后我的孩子们也是癞蛤蟆,癞蛤蟆找了只天鹅,总归能改变一下癞蛤蟆的基因,所以我一定要吃天鹅肉,抱自己的天鹅,让那些灰鸭子白鸭子随便去笑,去傻眼好了。”

终于想把自己的心里话说出来的徐硕终于能敞开胸怀大声说出来,人人往往都是这样,开头难,一旦头开了剩下的事情便好办,徐硕现如今便是格外镇定,走到夏墨身边握住了夏墨的手,沉声道:“我徐硕不瞒你们,做过花子,做过小伙计,当过老板,办过亏心事,我也不能说现在的我是成功与否,也不确定自己以后究竟会怎么样,但是我敢说不管我贫穷或者富裕,我身边的这位一定不会改变,再过十年,再过二十年,再过三十年,再过四十年,再过五十年,哪怕再过六十年,等到我们头发白了,牙齿掉了,腰背弯了,我也要搀着她的手,给她个肩膀靠,这是我能做的最小的承诺!”

恰此生与你相遇,如此美好!

一百五十六章 十年踪迹十年心

“煽情,恶俗!”柳夏卓撇了撇嘴,伸出手不经意的抹了一下眼角。

“确实恶俗,不过很有老大哥的风范。”公羊然趁着众人不注意从餐桌上抓起来了个鸡腿,一边满嘴流油,一边含混不清的支支吾吾。

小仇天像小大人一样点了点头,沉声道:“这样说很好!”

这一句刚说完,有一脸奸笑道:“这话一说,我故意以后婶子怎么都跑不了了,叔算计的真好。”

夏墨接过徐硕手中的话筒,停顿了许久,把手腕上刘兰送给她的那个小小的翠弥勒抓进了手里,眼睛一红,微微湿润。想起了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徐硕红着个脸对自己说出那句‘姑娘,你放心,我会对你负责的’,一语成偈。抬起头,夏墨不急不缓字正腔圆道:“其实我原本所想的并不是要嫁给徐硕,甚至对于身边的他还有那么一点点的讨厌,家里给我安排过婚事,我也想要么就真的按照家里的意思算了,没有大波折,只有小平稳,缓缓淡淡的过完这一生,相夫教子,可能也挺快乐的。可世事总叫人意外,我就想纵容自己让自己去看看那些古玩那些字画,究竟是怎么从一只手转到另外一只手的,但是却没想到,命运已经把我转向了另外的一只手,一条我自己从来没有想过的路,以前我想男人总归是成功之后才能让人心安,可从到荣宝斋开始我就变了,也没想到会变得那么快,我想现在台子下面肯定坐的有不少我的亲戚,你们肯定不能明白为什么我会选择徐硕,而不是走上那条你们很希望而且又有点鄙夷的生活,你们也不会懂为什么刚才老爷子说的头颅几许,也不明白徐硕身边的那些人究竟是些什么人,我不想说,也不想解释,我只想说现在的我很幸福,很知足!”

西藏军区某集团军某步兵师某团辖地中的操场上竖起的电话台上,一个剪着短短寸头,肩膀上顶着红色肩章的一个新兵蛋子,抱着个电话,在操场上所有人的诧异目光中一下一下的抹着眼泪,年轻人身边站着的是这个团的最高长官,穿着军常服,浑身上下满是边疆风霜所吹打出来的英武之气,伸出手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轻声道:“能哭出来总是好事,憋在心里更难受。”

年轻人挂上电话,拉了拉穿着的T恤的领口,看着面前的团长一字一顿道:“昊哥,我要和你单挑!”

年轻人嘴里的昊哥,轻轻的摇了摇头,这个全中国最年轻的团长一脚把面前的年轻人撂倒在地上。

也恰在此时,那辆悍马上走下来的中年男人气喘吁吁的赶到了宴会大厅的门口,进了门,一把把靠在墙壁上的另外一个中年人手里的酒杯夺了过来,一口干了之后,又塞了回去,然后摘下帽子扇了扇,道:“见着大哥了没?”

中年男人看了看手里的空杯子苦笑一声,摇了摇头。

恰好北京饭店幕后的老板也破天荒的走到门旁往里面看了看,瞥了一眼一左一右把着门口的两个中年男人不动声色。

张裕集团董事长,总政参谋部唯一的异类,能够同时出现在这里的唯一原因,要么是这两个人闲疯了,要么就是里面的人对于他们来说实在是太重要!

北京饭店的老板眼神复杂没头没尾的低声说了一句话:“背灯和月就花阴,已是十年踪迹十年心!”

那一刻,西藏军区的操场上正有一个摔到了再爬起来再摔下的年轻人。

那一刻,站在台上的徐硕手心乱抖,心中也是乱抖,这便是家庭的开始,这便是未来的新篇章!

那一刻,孙立强往前扫视的目光看到,坐在一角的纳兰容若就那么直直的盯着自己。

这场算不上很盛大,但却让人记忆绝对深刻的婚礼,到此刻终于拉上了帷幕,没有人翻脸,没有人捣乱,更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错误发生,出乎来的所有人的意料!

张不肖拉着澹蛋去医院看自己仍然在病号床上躺着的老娘,顺带给她讲讲此间的故事,李青羊拉着徐硕和柳夏卓去喝酒,还好夏墨有家中以及学校的一些小姐妹陪伴,徐硕也可以放心的跟着两个死党痛快一番,一起高兴的三人,除了对于这一些东西看的很认真的柳夏卓之外几乎都没有人发现,在此刻,门口的两个中年人,公羊然,何静之,蔡国声,都带着一脸难以掩喻的表情,往角落里纳兰容若的那张桌子旁走去,所有人的表情和步子出奇的整齐划一。

柳夏卓好像明白了点什么,酒顿时醒了一半,看了看和自己坐在一起的这两个年轻人,欲言又止。

“我没地方去,所以过来看看。”公羊然吞吞吐吐,不敢大声。

“我是闲的无聊,反正都是北京城,顺便也过来看看我那个大侄子到底怎么样。”还是当兵的老实,总参的异类鲁燕赵此时像一个准备好了接受老师批评的小孩子一样温顺。

“我就是来看看婚礼上需要酒什么的不需要。”张裕的老总此时像是一个准备撒下弥天大谎的孩子,只可惜孩子的借口虽然很直接但往往都很蹩脚。

“看完了,瞅遍了,该走就还走吧。”纳兰容若皱眉道,恐怕只有身边的刘兰才知道他此时真正的心态。

“大哥,您看您说的,来都来了,还让我们走什么,都十年了,您老人家终于动了一下,我们这些家伙怎么不赶紧跟上您的步伐,再说了我们家老爷子常说,小燕赵啊,你们哥几个我看都不靠谱,你就老老实实的跟着纳兰家的那个小子,什么时候干尥蹶子,老子抽不死你!”鲁燕赵一脸委屈,稍带着眼角一片狐狸般的笑容。

“大哥,怎么说,我后备厢还给您拉来了几箱酒,您就是不看我的面子,也得看着那些酒的面子吧。”孙立强媚笑道。

“来了就坐下吧,这么干站着,别人怎么看!”刘兰缓缓道。

如逢大赦,一锤定音,此事便这么定了下来!

一百五十七章 孽债

祠堂门口是很大的一颗老槐树,树下面总有人来卖葵花籽,水萝卜,是那种从土里刚刚刨出来,在水里洗干净,咬一口嘎嘣脆,喊一声“萝卜脆如鸭梨喽”,小孩子们一般都能这些当零食吃。祠堂的一边是一个古旧的戏台,戏台很大当然还是很旧,脚踩在上面木制的结构上咚咚作响。许久之前。台上的人穿漂亮的古装,演才子佳人的唏嘘爱情,台下的人跟着长吁短叹,今日里,台上蹲着个老头儿,老头旁边蹲着个年轻人。

此时正是夕阳西下,霞光万丈,老头儿叼着个烟袋锅子吱吱的抽,抽上一口,便如同老狗一样呼呼地喘上一番,旁边的年轻人也不吭声,老头儿抽一口,年轻人捏一撮烟丝给摁进烟锅里,拿出打火机再点一下,老头儿一口抽下,再喘,如此周而复始,老头儿不当回事,年轻人也不心疼,这爷俩就这么耗着。

年轻人眼上架着一副厚重的眼镜片子,遮住了脸上的表情,剪着干净而扎手的寸头,一身藏青色的亚麻料衬衫,没有任何的花样,就是那么简单的颜色,仿若不染纤尘,不堕尘埃,如同一叶被擦洗干净之后抄上了一篇《般若波罗蜜多心经》的菩提树叶。老头儿仿佛习惯了他的缄默,伸出手,磕了磕最后一锅的烟灰,然后习惯性的把烟袋锅塞进嘴里抽了一下,空气入嘴之后怅然若失的放下,看了看仍旧蹲在自己身边的年轻人,叹了口气,道:“看也看够了,恶心我也恶心的差不多了,总归是时候把我这条命给拿走去喂给后山的熊瞎子吃了吧。”

年轻人不以为然的撇了撇嘴,脸上的神情变换了一阵,然后眯着眼睛盯着面前夕阳在落山前最后一抹温润的光芒,道:“老狗,你说现在青狼在干什么呢?”

“吃肉喝酒杀人!”老头儿满脸的风轻云淡,丝毫不因年轻人的话生气,也眯起了眼看了看前面的夕阳,轻声道:“前些日子听人说在北京晃悠,他小子活的比你滋润。”

年轻人伸出一根手指逗弄着地上的一只小蚂蚁,把小蚂蚁拨的东倒西歪,然后歪过头看着旁边的老头儿沉声道:“老狗,你这辈子到底想没想过亏心两个字是怎么写的?”

老头儿拍了拍肚子,一屁股坐在地上,靠着身后的那棵老槐树,一只手到身后捶了捶腰,颤声道:“老喽,老喽,时间没你们这群鳖犊子们多,哪有空想这想那,能想想怎么活好都不错了。”

年轻人两只指头廿着蚂蚁捻到自己的面前,看着蚂蚁小小的脚爪在空中爬来爬去,嘿嘿笑了笑,哀而不伤,他这个人也算是经历了不少事情,也知道人活在世天天想伤心事是一天,天天好好活又是一天,想的多了不仅头疼,还心烦。

“我等等得去看看青狼,再去看看那个你说的那个张不肖,看看我这俩一个许久没见过,一个没见过面的师兄弟到底怎么样,再看看他们这些年被你这条老狗给整成什么样的人儿。”

年轻人一把把手里的蚂蚁扔到了老槐树上,看着蚂蚁沿着树皮跐溜溜的往上爬,拍了拍手,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提起一只脚,往自己身边趴着的一条小黑狗身上轻轻踢了踢,道:“小狗啊小狗,老子就要走了,你这条小狗就好好的陪着那条老狗,你们俩多多少少做个伴,别让他太寂寞。”

“哦?”老头儿微微皱眉,这半月以来第一次拿正眼看那个年轻人。

“别这么看我,最恶心你这眼神,小时候看了那么多,看得多了就倦了,再说我现在也不怕你,你问我话我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你也奈何不得我,当然你要是有办法再让我去后山那黑林子里呆上大半年,跟黑瞎子拿命搏命,我也没办法,大不了小爷我重新再来上二十年。”年轻人淡淡道。

“我一糟老头子能拿你什么辄,你爱咋地咋地,把我生吞活剥皮,我也没什么办法。”老头儿往口袋里仔仔细细的掏了掏终于积攥了一小撮烟丝,按进烟锅里点上抽了一口之后,老头儿慢悠悠的说道。

一口烟之后,又是如老狗一样的呼呼喘上一番,年轻人叹了口气,道:“你这烟还是少抽一点,不然等哪天晚上谁想吃狗肉,一听你这呼呼声,鸟枪里的钢珠儿就打你身上了。”

老头儿摆了摆手,没吭声。

年轻人伸出手往槐树垂下来的树枝上摘了一串槐花骨朵儿,放到自己的鼻尖深深地嗅了一口,扔到老头的怀里之后道:“等等把这树上的槐花摘了,水抄抄晒干了,等青狼不肖我们仨什么时候回来的时候炒个鸡蛋吃。”

老头儿点了点头,年轻人笑了笑,跳下戏台往前方慢慢走去。

“你回来不有仇报仇,有怨抱怨了?”老头儿坐在槐树根上,望着即将消失于眼前的年轻人的背影吼道。

年轻人停下脚步,回走几步,笑道:“原本打算回来是想折磨折磨你,可跟着你这半月我又想了想,要是当初没有你这条老狗把我这个小牛犊子从垃圾堆里捡回来,我也没有今天这报仇的机会,命都是你给的,就算被你拿走一次又算什么,再看看你这条老狗一副熬不过冬的样子,心里的那么点想法也全扔到爪哇国去了,老狗好好养着,等我领着那俩回来瞅你!”

话说完,年轻人转身便往山下走去。

一阵风刮过,老槐树上的花骨朵儿簌簌的往下掉,老头儿抓了一把在鼻子前闻了闻,嘿嘿笑了笑,松开手摸了摸身边小黑狗的头,笑道:“走吧,小狗,带我这条老狗回家,拿个口袋过来把这槐花整整。”

年轻人走到另一座山头的时候,转过身看着佝偻着背,牵着小黑狗的老头儿,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不为人闻的低声道:“孽债,孽债,都他妈是孽债啊!”

一百五十八章 此生有你即可

“小墨你刚才不说你为什么选那个人,那现在可以说么?”夏墨的一个闺蜜趴在夏墨耳边低声问道。

夏墨无言以对。

“那这个男人究竟是做什么的?”闺蜜一脸好奇宝宝的神情,“貌似听那个老头子说的好像很牛的样子。”

夏墨摇了摇头,没吭声,望了望窗外,咬着嘴唇道:“我也不是图他做什么,就是喜欢他,就这么简单,哪怕他还是个小伙计,我还是想嫁给他。”

闺蜜切了一声,捂着嘴笑道:“我们家夏墨看上的人要是一辈子只是一个小伙计那才可笑呢。”

夏墨叹息一声,道:“你这么一说,我感觉我有必要再换个角度看看我家阿硕。”

而此时,正在拼酒的徐硕被一个电话召唤到了酒店外面。

那辆奔驰S600里面等着徐硕的是徐硕知道今天必须要面对的两个人,没敢多言语,打开后门,钻进车,乖乖的跟着这辆车去了一个僻静处。

即便是纳兰容若说了试问天下众生头颅几许,他徐硕也不敢去招惹面前的这两位,而且还要言听计从,俯首帖耳。

“阿硕,你知道我知道你的资料,但是我更想问你一些我所在资料上看不到的东西,我总不能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我完全不了解,对于他的背景什么完全不知情的人手里,我说错了没有?”

“没有!”徐硕感觉一阵头大。到现在为止,他从来没有认认真真的想过关于这一切的事情,虽然心里好奇过,但还是憋住了没有问过纳兰容若,而这样的事情,此时又让他如何向夏萱冰解释一个自己都没有答案的问题。

“对于你来说,花上了将近半年时间能走到现在的这一步,从一个无业游民走到现在这一步殊为不易。”夏萱冰语调平静,声音没有任何升降调和颤音,但终归还是没把小花子三个字说出来,也算是一种对徐硕小小的认可,因为在尊重的同时便是一种护犊子的表现。

“你们年轻人总以为只要两个人相濡以沫,便可以一辈子白头偕老,相忘于江海,但人生哪里又只是风花雪月,没有那些柴米油盐和人情世故还怎么在这个世界活下来,两个人在一起到了最后相互之间哪里还有什么爱情,都是亲情罢了,都最后才会发现,在一起所图的不过是相互扶持罢了,所以人不能太自私,不能只是为了自己,自己的爱情如何,自己的事业如何,自己是否是把儒家那齐家治国平天下做到了,自己的想法很大,但终归不能总是大于家庭,大于亲情,否则到了最后,便会发现,自己所思所想所图的,不过都是为他人做了嫁衣,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的局面。”

徐硕竖起耳朵认认真真的听着,不试图辩解或者反对什么。

“我是过来人,我自己选的也不是门不当户不对的婚姻,所以各种滋味我也是懂得,不管适合于不适合,都如鱼饮冷水,各种冷暖心酸,只有自己心中知道,但我想告诉你,徐硕,如果你是纯粹因为喜欢夏墨才会和他结婚,你以后会很痛苦,这是我的肺腑之言,我只想你明白一个事情,今天站在你面前的不是夏萱冰,不是夏墨的母亲,而是一个期盼着自己唯一的女婿的丈母娘。”

徐硕始终沉默。

“其实对于小军子,我还是挺喜欢的,他比你有出息,从小在夏墨的屁股后面跟条小尾巴一样长大,我唯一不能理解的是为什么夏墨会那么反对跟小军子的事情,如果小军子不上进,惹人厌烦的话,我无话可说,可是你知道那个男人比你强出来多少么?”

徐硕摇了摇头,从车后座上扔着的一包烟里抽出来一根,是进口的生烟,烟丝结实,耐抽,而且烟味刺喉。

“所以我要问你,你身后到底是站着什么样的人,说实话,我不排除想要为夏家谋取一点什么的意思,但是我更多的是想知道我的这个女婿未来能走到哪一步,在我们的这个时代,很多时候,父辈的高度恰恰决定了儿孙辈的高度,这就如同基因一样,你能走到哪一步,我们心里必须有一个准备。”

徐硕重重的吸了一口烟,手指按在嘴边,不动声色,不说话,不吭声,不触怒。

“我还是希望你优秀一点,再优秀一点,我所说这一切,所为的不过是因为夏墨是我的女儿,她喜欢的男人是谁,是做什么的,我不能不屑一顾,特别是你们已经走完了迈向漫长的婚姻殿堂之路,我更想要知道。”

徐硕忍住满心的疑惑,满心的沉重,从开始一直等到最后闷不吭声,所因为的不过也是因为夏墨是她夏萱冰的女儿。所以徐硕不想撼动她丝毫,任她风吹雨打,任她电闪雷鸣,我自是无欲则刚,不动如山。

一根烟终于燃尽,夏萱冰叹了口气,按了一下开启车门的键,低声道:“出去吧。”

徐硕没有犹豫,拉开了车门,一直坐在他旁边的陈鸿轩把座椅上的烟抓在手里,朝外面扔去,徐硕伸手抓住了这小半包烟,只因为陈鸿轩说了一句话:

“接着,儿子。”

一个女婿半个儿,陈鸿轩拿他当女婿,所以作为女婿的徐硕,只能从开始到结束只说过没有二字!

徐硕坐在路沿上,静静地抽着手里的那半包烟,掏出手机看了看几个未接来电和短信,然后站起身,沿着路沿晃晃悠悠往家中走去,进了屋门,看到夏墨正靠在沙发上微闭着眼睛,徐硕走过去,蹲在她身边,伸手握住了她的手。

“怎么现在才回来。”夏墨伸手捧住了徐硕的脸。

“路上遇着了个熟人。”徐硕笑道。

“你有心事。”这么久的锤炼之后,二人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隐瞒的了。

“我在想,咱们就这么结婚了,家中一穷二白的,我该拿什么养活你这个娇滴滴的小媳妇。”徐硕慢慢缓缓,刚才的所有话在此时全部假装忘记。

“一日三餐,最好白米饭的同时有两个菜,如果晚上还能有个夜宵那便再好不过。”夏墨垂下头,闭上眼睛,在这个已经是自己老公的男人额头上印下了自己的印记。

“我总应该是个有追求,有野心,有志向,有责任的‘四有’男人。”徐硕张嘴道,嘴里有烟味,也有酒味,不好闻,但夏墨终归是没一点反感,摸着下巴思索了大半天,夏墨低头笑道:“那夜宵做成西湖牛肉羹好了。”

徐硕哈哈大笑。

夏墨松开捧着徐硕的手,往旁边的桌子上捧起了一杯凉了倒,再倒上,到如今温温的茶水,轻声道;“喝两口,解解酒。”

“我不管别人怎么说,怎么看,只要此生有你即可!”

一百五十九章 点滴到天明

四百年前北京四合院的黄昏叫人心碎,几声犬吠,几缕烛光,院子中间藤椅上躺着的穿着官服的老人怔怔的看着顺着门楼的飞檐旁正要坠落的夕阳,这幅画面已经被老人身边的那个女人看过了无数次,身边放的不再是清茶一盏,而是一壶极烈的二锅头,女人在老人身后犹豫了一会终于走到老人的身后捏着老人的肩膀温声道:“老头子,又想硕儿了?”

老人没转身,没抬头,望着面前光色愈加单薄的夕阳呢喃道:“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何处话凄凉!”

女人抬起一只手抹了抹眼角,颤声道:“你想,我也想,也不知道硕儿在下面怎么样了。”

“硕儿虽然顽劣,但心思也是聪明。”老人喝了一口酒,摸了摸肩膀上另外的一只手,眼神迷离,“想来无论是到了哪里,都应该不会太差。”

“我想的不是硕儿如何,而是怕你,若我百年之后,你当如何处之才是我最难思量的。”

“皇恩浩荡,又有老天爷保佑,老头子你一定长命百岁。”女人擦完了泪,双手开始给老人捏肩膀。

老人抬头仰望暮色苍穹,笑容苍凉:“世上但凡是人终归是难免要化成一捧黄土的,谁都不能免俗,别人不信,可等到了我这把年纪,再不懂这句话可真就是犯了魔怔了。”

老人神色黯然,继而洒脱,道:“说一千道一万,个人自有个人福,我不瞎操心,咱们家好歹还有点家业,也够你用半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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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放纸鸢飞空空,夏捕流萤团扇明,秋雨吹人鲤鱼肥,冬雪天里梅飘零。

徐硕一件件的向夏墨讲着自己二十所未能忘记的事情,一壶茶喝尽,已是午夜时分,当讲到徐硕一脚踏空落入水中之时,徐硕看了看没有丝毫倦色的夏墨,犹豫了一番,然后低声道:“其实我想向你坦白一件事情。”

“嗯?”夏墨一头雾水,眨巴着一双秋水眸子饶有兴趣的盯着徐硕,等着徐硕老实坦白。

徐硕又犹豫了一下,终归还是没有把一直深藏在心底的那段自己神奇穿越的历程讲述出来,现如今既然已经如此,便让那件事情深埋心底,多一人知道便是多点难受,再说徐硕心里一直害怕会不会什么时候自己再穿一次,一个人担心就足够了,再多上一个人,那又何必。

“其实俺第一眼见你的时候心里是真的想这是谁家的闺女这么漂亮,以后娶回家当老婆真的不亏本。”

夏墨撇了撇嘴,伸出手在徐硕腰间的软肉上捏住一点,然后轻轻一转。

徐硕龇牙咧嘴,伸手就往夏墨身上呵痒痒。

夏墨见势不妙,赶紧松手往旁边坐了坐。

徐硕大失所望,唉声叹气,继而一笑,嘿然问道:“媳妇儿,你听说过一句话没有?”

“什么话?”夏墨微笑道。

“春宵一刻值千金。”徐硕厚颜无耻道。

夏墨此时无可奈何,也没跟着徐硕瞎胡闹,徐硕在自己面前的瞎胡闹功夫总是不偏不倚的戳中她的软肋,无可奈何,无话可说。

“媳妇儿,你看看现在几点了,我没带表。”徐硕笑眯眯的温声提醒道。

夏墨不为所动,身子往旁边又去了去,从床头旁拿过了一本书,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媳妇儿,熬夜是女人的天敌,你这么好的皮肤总不能到三十岁就变成黄脸婆吧?”

“媳妇儿,你看你脚边有只蟑螂。”

“媳妇儿,我看看你书上写的是啥东西吧。”

夏墨恰如磐石,任而东南西北风吹,我自是岿然不动。

“媳妇儿,咱们关上灯,躺在床上在今夜如此美好的夜色下,好好的说上一点悄悄话,然后谈谈心,你看咋样?”徐硕可怜巴巴一脸哀怨的看着夏墨凄声道。

夏墨单手翻书,浑似不闻。

“媳妇儿,你别逼我让我拿出我的秘密武器!”徐硕忍不住恶从心间生。

“那就让我看看!”夏墨终于转过头盯着徐硕抛了个媚眼。

徐硕突然伸出手,一把抱住了夏墨,一只手抓着夏墨手里的书扔到了一边,拱到夏墨的脖颈间,轻轻的柔柔的色咪咪的道:“媳妇儿,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俺,行么?”

公羊然在客厅里走来走去,看了看傻傻坐着的李三生、李青羊、仇天三人皱着眉头道:“你们谁去?”

寂静无声。

公羊然跺了跺脚,厉声道:“你看看你们的怂样,就这么点事情都没人敢,要是以后上刀山,下火海,滚油锅,还怎么办!”

依然寂静。

公羊然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点上,猛地抽了几口,然后摔倒地上一脚踩熄,环视一圈,道:“你们不去俺去,一群怂货!”

刚推开门往前走了两步,公羊然感到身后有些不对劲,扭头看了看,发现三个人在自己身后一溜排开,公羊然从裤兜里掏出来一根铁丝,低声咒骂道:“草!一群鳖犊子!早就说好了今天晚上闹洞房的,到现在每一个人敢动了,还得靠老子出马!”

李三生嘿嘿笑了笑,讪讪道:“公羊哥,不是能者多劳么,蝙蝠侠还说能力越大责任越大,那小子哪能和您比不是。”

公羊然抽动了几下嘴角,终于放弃了和这群厚脸皮的家伙再纠缠下去的勇气,压低了声音道:“等会进去都给我机灵点,看我的眼色行事!”

一群人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公羊然这才满意的笑了笑。

把铁丝往锁孔里伸了进去,左突右转,良久之后,轻轻的啪的一声,公羊然面露喜色,轻轻把铁丝抽出,放在嘴边吹了一下,然后甩了甩脑后的马尾辫,腆着脸道:“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

公羊然伸出手一推,明明是锁已经开了的门怎么都推不开,再用力推了一下,依然如此,公羊然转过身讪讪道:“那小子在门里面又加了一把锁。”

李三生伸出手打了个哈欠,转身看着仇天道:“我怎么在这,我不是在睡觉么?”

仇天自然而然道:“你还是在睡觉啊,都没翻过身。”

公羊然看了看已经转身走回了房间里的李青羊,再看了看身边的这俩人,再想了想明天早上自己很有可能要面对的疾风骤雨,低声骂道:“草,一群鳖犊子,又要老子背黑锅!”

一百六十章 洞房

我只爱爱我的人,因为我不懂怎样去爱一个不爱我的人,是完全不知道从何着手。他爱你,什么都容易,他会来感动你。他不爱你,你多么努力去感动他,也是徒劳的。我爱不起不爱我的人,我的青春也爱不起。我的微笑我的眼泪我的深情我年轻的日子只为我爱也爱我的那个人挥掷,是他让我知道,相思总比单思好。

即便真如夏墨所说的徐硕是一只癞蛤蟆,那么那一个男人又不是那个傻傻蹲在井里,看着外面的井口飞过的几只白天鹅,然后幻想一下,会不会有白天鹅飞到自己的身边,也许那些个白天鹅只是隔壁班每天静静发呆的班花,也许是上班之后只能远远瞥一眼的女上司,也可能只是路上匆匆一瞥的女子,而徐硕自认为自己这二十四年几乎可以说是碌碌无为的人生中,夏墨可以说是他这二十四年的平淡里唯一出现过的一只白天鹅,而且是真正的自己的白天鹅,即便不为世人理解,但确乎是被自己这只癞蛤蟆拥入怀中,徐硕感觉自己很幸运,很幸运没有像文章开头第一段张小娴的话那样,永远只是单恋,有爱的话,总归是比较好一点。从他第一天见到她开始,所做的,所想的不过是怎么让自己怎么才能和世俗拉开一点距离,或者是更世俗一点,起码是自己的心里想得如此,有时候自己想想一想,都觉得这件事情来的是这么突兀,没有缘由,没有说法,这段叫人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的日子确实有了点让人描摹的演义小说的色彩,结婚了,这个一眨眼穿过了四百年的烽火和烟尘的男人终于有了几分正大光明拥有这个女人的底气,但是这点底气却不足以让他胆大包天的对着旁边的女人把以前做过的事情再做一遍,什么时候都行,唯独今晚不行。

脱下婚纱之后,夏墨穿上的是一套夏萱冰从瑞蚨祥的老板手里讨过来的一套大红旗袍,就像有的人说的那样,旗袍不是谁想穿就能穿的,能穿旗袍的女子不仅要的是身材,而且更要有的是那一种气质,否则就是互相糟蹋,两不相宜,苏州丝,胭脂红,一排小盘扣,妖娆如同一朵含苞待放的红玫瑰,旗袍最明显的功效便是把人凹凸有致的身材淋漓尽致的展现出来,恰似古书说的一般,减之一分太瘦,增之一分太肥,,恰似一个妖娆的S,低着头凝视着脚尖,脸颊绯红,但还好夏墨的眼睛还是如往日一般清明。

徐硕看着被自己压倒在身下的女人,这便是我徐硕的女人。

不管她是高高在上,还是深陷尘埃,不管她贫穷,还是富有,他都只是自己的女人,只是一朵万般风情只对自己一个男人诉说。

徐硕看得痴了,徐硕的思想境界还没有到无视相貌,只看心灵的柏拉图式恋爱的境界,自己的媳妇,当然是越水灵越好。

夏墨的内心其实远不是如她表面上表现的那般镇静,如今的形态不过是苦苦硬撑,虽说已经经历过一次这种阵仗,但她素来清心寡欲,对于这方面的事情的来源也大多是来自于宿舍姐妹和闺蜜们的言传,还有徐硕的一次身教。

现如今夏墨所能做的除了矜持还是矜持,徐硕酝酿了许久,终于鼓起勇气,握住夏墨的小手,心脏扑通扑通的跳着,夏墨咬了咬牙,一抬手把床头灯关掉,房间里一片静谧,只有徐硕心脏扑通扑通的声音,然后抬起手抱住她身上的那个男人,轻声道:“你真的很想要么?”

这也许是夏墨这辈子问的最愚蠢的一个问题,一个已经尝试过床第之欢的男人,怎么会不食髓知味,怎么会心里没有一丁点的想法,如果说此时徐硕翻身躺在她身边呼呼睡觉那才叫怪事。徐硕听了这话,有点哭笑不得,自己这媳妇儿和自己家的那个老爷子一样,真都是有点关键时刻让人出乎意料。

沉吟了一下,徐硕颤声道:“媳妇,你说我像不想?”

“肯定不想。”夏墨促狭道,似乎是要调节一下屋子里的紧张气氛,所以开了一个小小的玩笑。

放松之后,便是一瞬间的攻势,恰似天雷勾动地火,铺天盖地而下。

一大早上车之前就已经告诉自己哪怕什么时候不行,今天晚上一定要行的徐硕,一个懒驴打滚就抱着夏墨在床上滚了一圈,然后就像是一个逮到了心爱的猎物的饿狼一般,抱着夏墨就是一顿乱啃,把这位吓了一大跳,差一点怀疑自己怀里的还是不是刚才的那个男人,狂风骤雨一般的攻势是最能够击垮人类防线的一种手段,这一下已经把夏墨生生震住。徐硕压在夏墨的身上,两只手分别将她的手按在床单上,借着微微的光亮,仔仔细细的看着面前这张自己已经等了很久的容颜,眼神专注,一下子让夏墨的心理防线全部生生瓦解。

接下来便是满室春光掩不住。

索取无道,手法层出不穷,终于证明从开始到如今再到以后她是他的,全部都是,再无人能改变。

天蒙蒙亮的时候,徐硕终于在夏墨的怀抱中沉沉睡去,把头埋在夏墨的胸口之上,安静沉谧,如同一个孩子。

夏墨伸出手轻轻的抚摸着怀抱里这个男人短短的头发,短发在手心里嗖嗖的划过,轻轻抱着徐硕,往自己的身边靠了靠,呢喃道:“你拿浮生乱了我的流年,我又该拿什么去回报你?”

爱情是自我完善的一个阶段,我们在经历自己的人生,你爱过别人,被别人爱过,受过伤害,也伤害过别人,欢欣、沮丧、失望、思念、等待、受尽煎敖,然后豁然明白,得失并不重要,最重要是你长大了,变聪明了,你变得精采,你的人生从此不一样了。所以夏墨不后悔自己:

情不知所以起,一往而深!

一百六十一章 白首不相离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这话是卓文君得知司马相如准备抛弃自己的时候写的《白头吟》,或许用在这刚刚结婚的新人身上不怎么合适,但是却是道尽了天下女子心中的想法,谁人不想在有生之年能够有一个知心人陪伴终生,夏墨独自在华山情人桥的时候也说过这么一句,只不过这种感受远没有此刻在心底来的深刻,她轻轻抚摸着徐硕的脸庞,没有农村的粗糙棱角,也没有城市里的那种阴柔,光就这一张脸蛋来说,却是还是很有点可观赏性的。夏墨左手撑起身子,侧着身子观赏着身边男人的睡相。当清晨的阳光穿过窗帘照进来的时候,夏墨伸出手把阳光挡在了徐硕的眼睑外面。刚一伸手,身子却被徐硕一把抱住,搂在怀里压在身下,又是一个措手不及,夏墨象征性的稍稍反抗一下,徐硕双手如同铁箍,哪里会容许夏末脱离自己的魔掌,低声埋在夏墨的耳际打趣道:“媳妇儿,要不咱们再来个晨练吧。”

夏墨哼了一声,皱着鼻尖道;“想的美。”

徐硕一只手在她光滑如锦缎的后背上游走着,笑道:“我不但想的很美,而且生的也很美,要不为什么我们的夏家大小姐一大早上巴巴的撑着身子偷窥我大半天呢。不知道是我生的太美,还是夏家的这位大小姐犯了魔怔?”

夏墨眨了眨眼睛道:“天机自然是不能泄露,天威也是难测的。”

徐硕赶紧做出一副怕怕的样子,缩紧了夏墨的怀抱里。

“起来吧,你今天还有事情要做。”夏墨没有再让徐硕再过多的毛手毛脚。

徐硕怎么会不知道今天肯定是事情很多的一天,纳兰老爷子玩的那一出,今天肯定是要给他一个解释的,柳夏卓的博古的生意完全接过来的话,也是一个很费时费力的事情,还有上林湖的宋子明说了上林湖那边的工程基本上已经是告一段落了,东西的运送也是一个问题,越是这样,徐硕越是不想起床,就好像是体会到了当初玄宗得到了杨玉环一般,知道了为什么白老先生为什么要把从此君王不早朝写的那么香艳。

“起床。”已经下床坐在梳妆台旁的夏墨转头看着徐硕道。

徐硕痛苦的叫唤了一声,伸了个懒腰,然后套上衣服,从媳妇的手里把梳子接了过来,一点点的替自家媳妇儿梳着满头青丝,一边梳,一边道:“我估计陪不了你多少天了。”

“嗯。”夏墨没有丝毫的惊讶,很淡的来了一句。

“知道就瞒不过你,守着这么两家店,虽然有那几个鳖犊子看着,但是有些事情总归还是得我这个老板亲自出面的,身份放在那里,才真是烦人,实在不行我就让古今堂还让柳夏卓管着,我自己那点提成,然后买点房子咱们当个包租婆包租公,你看怎么样,生活自在又如意。”

“可以,我没有意见。不过收房租不要让我出面,我脸皮薄,做不来这个角色。”夏墨自嘲道。

徐硕也只是这么一玩笑,自然不是当真打算就这么让自家媳妇过上一辈子,随说他也很想这样,但是有时候命运不是这么安排的所以,你没得选择。再说徐硕已经让夏墨拿过一次交房租吃饭的钱,这辈子不想再来上第二次。

徐硕不想玩命,可又不得不玩命,这是一种叫人心里哀伤的东西,也是叫人心里往上直冒热血的东西。

徐硕刚把夏墨的头发梳完,放在床头的手机便嗡嗡的响了起来,徐硕丢下手里的木梳,拿起手机看了看,一脸的苦笑:“怎么样,说曹操曹操就来。”

清晨的小巷和天刚亮便开始热闹非常的北京城明显是两个极端,一个完全是物质化文明催生出来的畸形儿,而另外一个则是几百年懒散生活堆砌出来的畸形儿。小巷里唯一的小吃摊上只有一个食客。

徐硕闻着小吃摊上的味道很喜欢,捎带着心情也好了起来,坐下之后点了两碗豆汁儿,然后冲身边的老头子摸了摸头嘿嘿笑了笑。

老头子摇了摇头,低头喝豆汁儿,徐硕叹了口气,低下头哧溜哧溜的也喝了起来,两只碗很快便空了,徐硕竟然又要了两碗,纳兰容若表示不需要的时候,这个家伙很卑鄙的说自己确实可以很轻松的消灭两碗,那话外的意思便是,我叫这两碗没您老爷子的事,纯粹是您吃饱了多想着玩的。

“是准备把北京的事情好好安顿一下,在家里好好疼疼小媳妇还是准备出去走走看看?”纳兰容若习惯性的回头往身后扫视了一圈后,拿起一支烟点上看着面前大口喝着豆汁儿的徐硕问道。

“我哪都不想去。”徐硕玩笑道,神情半真半假。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瞥了眼徐硕:“根基不稳的时候便有这种守成的想法很不错,当年很多起步开始便失败的家伙都是这么做的,你这么选没错。”

徐硕心一紧。

纳兰容若叼着烟,沉吟了一会,道:“我不和你打马虎眼,小子,这次来却是准备告诉你,让你替我出去一趟,这一趟我不让你白跑,肯定会有好处,不过你能拿到多少全看你自己的本事,这十年间我没去过那边,情况咋样,全靠你自己,拿下了,你的博古和古今堂全关了关系也不是太大。”

徐硕苦涩道:“去哪?”

纳兰容若笑的玩味:“新疆!”

徐硕叹了口气,抬起头半认真半玩笑的道:“不去行么?”

纳兰容若不置可否,笑而不语,只是盯着徐硕。

徐硕被他盯得全身不自在,道:“我承认我是懒散了点,给我半个月好不?”

“一个星期之后。”纳兰容若没给他半点选择的余地。

徐硕挠了挠头,没说话。

纳兰容若又点了一根烟,声音云淡风轻,但却让徐硕心里一阵阵的收缩,“你是我儿子,所以我当年吃过的苦头,你一件都不能少,我拿到手的东西,你也一件都不能少。”

一根烟燃尽,纳兰容若轻柔道:“抽空回去给你干妈说一声,省的她以为我逼你的。”

一百六十二章 古今堂

老爷子疯了。

这是徐硕心里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他觉得自己的这个老爷子不知道怎么地好像是突然地转了半个圈,刚好一百八十度,与以前的态度完全成了两个人,即便是说是变态也毫不为过,而且还可以说的上是心理畸形,若是换了旁人,徐硕自然要敬而远之,只可惜这是自家的老爷子,说出来的什么事情自己肯定是要完全承担的,面对纳兰容若,徐硕注定只能悲剧。

徐硕长吁短叹的回到博古,坐在靠椅上,早已经等待了许久的公羊然看了看徐硕略黑的眼圈,贼兮兮的问道:“昨夜疏风骤雨,试问佳人消受否?”

徐硕脸上抽搐了一阵,伸出一只手‘轻柔’的抚摸上了公羊然的脑袋。

“浓睡不消残韵。”公羊然随意猥亵一笑,“年轻人啊,要爱惜身体。”

徐硕没有宰搭理这个怪黍厘,李三生犹豫了一下,道:“老板,古今堂那边那边咱们还是要去的,账目东西什么的都得有个交接,你心里也该有个底。”

徐硕一声长叹,他是真不想去古今堂,虽然以前就已经想过取代古今堂的地位,却没想到事情会发生这样的转机,这么迅速的转变,徐硕不知道该怎么面对柳夏卓的好,愣了一会,徐硕道:“先不去吧,再等两天再说。”

“我对柳夏卓有信心,他是个聪明人,知道事情该怎么办最好。”公羊然站在博古里面的镜子前,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的马尾辫解开,然后在镜子前面转了个身,一脸猥琐笑容欣赏了一下镜中自己的倩影。

“滚蛋,站着说话不腰疼,你是没到我现在的位置,否则,你也不会说这些废话。”徐硕笑骂道。

这么一闹,徐硕心中要去新疆的阴影和面对柳夏卓时的微微忐忑也淡化了几分,徐硕歪着头看了看李三生和公羊然,心里一热,有这么几个人在自己的身边陪着,便是有什么事情心中也都会淡然许多。

陪二人吃完早饭,徐硕便赶鸭子上架的把这两个苦力赶去了古今堂。这是柳夏卓名下的潘家园最高盈利的店铺,其中最主要的利润八成来自于从各店铺之中收购出来的东西的差价,占地大概在一千平米,设有陶瓷厅,青铜厅,玉石厅,杂项厅三大厅,另有无数小分类的间距,浓郁的中国传统气息,多数源自故宫养心殿的灵感,虽然会让一些人心中诟病,但是并不妨碍他成为潘家园一枝独盛的摇钱树,早年间古今堂的店铺并没有这么大,现在的古今堂是在原基础上兼并了四五个店铺之后的结果,古今堂刚开始之时的风波不断,但不管是大风大浪还是小打小闹,在旁人眼里都是不可或缺的谈资,几乎每一个在潘家园的老人都能绘声绘色的抖出一大堆所谓的精彩内幕。

金灿灿,满眼辉煌,暴发户。

这是徐硕对于古今堂的唯一印象。徐硕随便进了一间玉石厅,和田、独山、岫岩、田黄、鸡血,白绿黄红相映成趣,打扮得花枝招展的水灵导购大概是从徐硕手腕上货真价实的和田玉手串估摸出了徐硕的家底,从踏进这行开始她的前辈就已经告诉过他,看人的时候看的不是穿着而是看人的手腕,衣服皮鞋皮带钱夹也罢,即便是全部定制一般的货色也就是几十万止步,只要是家中有点小钱的大多都能做到,唯独这手腕上的东西不同一块江诗丹顿,一块百达翡丽,一串和田籽料,随随便便就能折腾个百八十万都不止,而且像这些不怎么经意之间显出来的富贵之气才比较符合一名成功人士的品味,所以这个漂亮导购用这些基础知识对比一下后,基本得出,徐硕是一个完全有能力在古今堂拥有购买力的顾客,虽然他身后有个一直贼眉鼠眼用目光吃着自己豆腐的公羊然,但她还是表现得超乎寻常客人的热情,看着徐硕不知道往哪边看好,还以为这位家底殷实的男人拿不定主意应该去哪边看,于是笑容灿烂道:“先生,请问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地方么?”

李三生对于徐硕的心思琢磨的比较透,知道这位估计是被这玉石厅里的装束小小的真惊了一下。而没心没肺有色心没色胆的公羊然在看到一块刘关张鸡血石之后,便远离了这块,撅着屁股专心致志的隔着玻璃窗观摩那块黑白地鸡血三色交映的章料。徐硕犹豫了一下终于对那名导购笑道:“我们自己看一下就好。”

等那名导购离开,徐硕看着李三生道:“老爷子的手笔真大,光是这么一屋子的东西,怎么着估计都有将近五千万的价钱了,抵得上咱们两个博古。可这东西说是我的就是我的,怪不得那些穷苦孩子一个劲的仇富,恨不得揭竿而起,这钱确实是来的太容易了。”

李三生点了顶头,微笑道:“含着金汤匙出生的孩子很少会吃苦,而父母又有哪个愿意自己孩子和他们一样从苦窝子里一点一点的爬出来,在咱们中国能让孩子从懂事起就坐在董事会上参加会议的不少,但是等孩子十八岁之后就把孩子踢出家中的并不多,这就是咱们中国式的思维,所以我感觉老板娘不容易,像她那样的女孩不多,老板你得好好珍惜,说句掏心窝子的话,你就算对不起我,对不起张不肖,对不起公羊然,对不起李青羊,也不能对不起她,女人做到这一步不容易的,坏良心会遭天谴的。”

徐硕笑了笑,终于迈动步子往翡翠那个展柜边走去,正在他研究着为什么这里面的几个镯子水头不怎么好,但却绿的格外弄的原因的时候,那个漂亮导购又过来了,见徐硕盯着展柜怔怔出神,半天不吭声,起初也不敢打扰,等待许久,见徐硕还是没动静,她才小心翼翼的试探道:“先生,请问你想要买那种款式,我可以给您一点建议。”

“三生,你来挑挑。”徐硕犹豫了一下,把李三生这块挡箭牌拉了过来,这位女导购说话的声音太嗲,他有点受不住。

“那个!”李三生大大咧咧的指着专柜里面最大的那块铁龙生道。

漂亮导购顿时眉开眼笑,这个满绿的玉件,从九四年开采然后到两千年几近枯竭,市场上像自己专柜里面这样的尤为稀少,所以价格不菲,如果真的做成这次生意,自己能拿的提成肯定不止五位数。

徐硕摆了摆手,示意作罢,然后冲女孩微笑道:“你是哪里人?”

女孩犹豫了一下,柔柔弱弱的笑道:“台湾高雄人。”

“那是一个好地方。”徐硕客套着,本想卖弄一下自己肚子里的墨水,可到头来发现,自己除了知道郑成功收复台湾,康熙爷征台之外,就再也说不出来什么了,漂亮导购见徐硕又开始了沉吟,只好转身走到一边侍立。

公羊然看够了鸡血石,走到徐硕的身边压低了声音道:“台妹很好的,但是你不能这么明显,万一小生生回去打小报告怎么办?”

徐硕没理会公羊然的插科打诨,拍了拍身边漂亮导购的肩膀,轻声问道:“你感觉你们老板人怎么样?”

漂亮导购错愕,一脸的莫名其妙。

“思思才来,不懂这个。”专柜里面站着的一直没有吭声的专柜经理一听到徐硕的话语,马上警惕起来,笑眯眯的看着徐硕道。徐硕不过也是随口一问,一笑置之道:“不知道就算了。”

恰在此时,玻璃门推开,一个男人身后跟着两个漂亮的女孩子挟着一阵香风走进了这边的玉石展厅。

那两个女孩一头雾水,不清楚这边的这个男人究竟是什么来头,会让素来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老总还有两个副总一起慌慌忙忙的赶来。

一百六十三章 不恭

一眼看到徐硕,古今堂里并没有发生让人感觉尴尬的事情,像柳夏卓这一种自然是拿得起放得下,而他身边的那两个女人在徐硕看来即便是扔到烟花柳巷之中也绝对有艳视媚行的本钱,从来不会像小女孩那样凝视或者短暂的偷窥一眼异性,而是习惯性的淡然一眼,不轻不重,不冷不热,即很容易让口袋里没有两个本钱的男人心里生怵敲上退堂鼓,又能激起那些手里有些钱有些权的男人的征服欲。

而最让大跌眼镜的事情竟然是对于女性有特殊渴望的公羊然面对着两位竟然非常淡定,没有表现出一贯的怪黍厘气息,依旧是专注的观摩着专柜里的灯光冻,嘴里啧啧有声,也不知道到底是赞叹还是鄙夷。一向喜欢不动声色观察别人的李三生此时正靠在一角,看着玉石厅里面所有人的脸色,刚刚的那个漂亮导购一脸的茫然,很显然她对于来的这三个人估计是只听说过还没有见过,而柜台里面的女经理目光则是一脸的崇拜,完全是下位者对于上位者的仰慕神情,而柳夏卓身边的那两个女副总脸上的表情则是各有不同,有一个带着一种淡淡的敌视,是那一种护犊子的感觉,而另外一个的眼神则最让人玩味,她看向徐硕的眼神是炙热而浓烈的,仿佛徐硕就是一块往外发着强有力吸引力的磁石,牢牢地把她的目光捆绑在了身上。李三生无意的嘴角一丝笑容,他已经很明白自己将要走到的位子,对于徐硕的人品他很有信服力。

刚刚的漂亮导购和专柜经理赶紧下意识的离开这块是非之地,尽量的远离这伙不速之客,窃窃私语。

柳夏卓没有跟徐硕客套那么多,身份的转换柳夏卓虽然不是很习惯但能做到这一步,徐硕看在眼里已经感觉殊为不易,相反是他的身后的那位柳夏卓刚刚介绍的叫程芬的副总对于徐硕面无表情,不发一言,对徐硕一伙人是爱理不理,古今堂对于她来说不比其他,古今堂走到现在这一步已然走了五年,她从一个导购做到了副总,虽然内幕重重,但是古今堂与她而言,更像是一个孩子一般,这些年经营下来,虽然有柳夏卓还有幕后的老板在,但是程芬把自己的一亩三分地是经营的铁板一块,滴水不进。即便是柳夏卓很痛快的把古今堂交付于徐硕,但是要把她那块拿下,要比拿下整个古今堂困难的多。

就在柳夏卓领着五人去了一个小包,倒上酒喝了一杯之后,准备和这几位好好谈谈正经事的时候,程芬放下酒杯,干脆利落的起身,没半点拖泥带水的离开了包间,徐硕身后的两个男人带着一脸不加掩饰的幸灾乐祸,柳夏卓颇有兴致的盯着徐硕,似乎期待自己这个未来的老板怎么面对这个吃到嘴了的闷亏。

“这算不算下马威?”徐硕苦闷道,有点自嘲,本来还希望演上一场效忠或者强强相撞的大戏,没想到对方的女一号当时就下场了,这让唱独角戏的徐硕怎么不尴尬。

公羊然很配合的点了点头,李三生则是阴沉着一张脸,望向徐硕,那种眼神对于其他人来说不大会懂,但看在徐硕眼里自然知道李三生对于这个拂袖而去的女人的欣赏,徐硕没有表态,只是给每个人又倒上了一杯酒,即便是那个女副总面前的酒杯也是八九分满,徐硕虽然没有经过什么大风大浪,但是小波折还是遇到过不少,生活交给他的斗智斗勇的习惯强迫他不要逞一时之快。

“老板,你别生气,芬姐就是这个脾气,等过一段时间就好了。”对徐硕一脸热切光芒的叫钟神秀的女人紧紧的盯着徐硕,挤出了一脸天真无邪的笑脸,所幸的是演技还算可以,不至于叫人感觉其面目可憎,因为她这一开口直接就刺中了程芬身上的三点:1.程芬的年纪大,对于男人来说,女人总是年轻一点好,这样这个老板在选择上就有了一个先入为主的印象;2.程芬的脾气确实不好,而且时常发脾气;3.这种敌视的情况将要持续很长时间。

徐硕没多说话,举起酒杯笑了笑,然后仰头灌下。

柳夏卓也不说话,他准备看看自己这位朋友怎么样才能兵不血刃的把这座古今堂完完整整的控制住,牢牢地抓在自己的手心里。

推杯递盏之间,徐硕再没说过任何的关于古今堂的事情,好像是刻意为之,甚至柳夏卓认为徐硕已经没有打算再在这件事情上纠缠,准备保留原班人马的建制的时候,徐硕放下酒杯,看这柳夏卓道:“我想把我身边的一个人插进古今堂。”

语态直接,没有半点商量的余地,也不需要任何的商量,因为这原本就是徐硕的店铺,任命与否确实是一言堂的事情,徐硕看了一眼,一脸神态忐忑紧张的钟神秀笑了笑,然后张嘴道:“听说最近去卫生间的路上不太平,秀姐难道不去陪陪芬姐么?”

双手撑着脸,把胸口挤的饱满欲滴的钟神秀轻轻皱了皱眉头,心不甘情不愿的站起身闪人。等关上门,徐硕端起一杯酒抿了,看着柳夏卓含糊不清的笑道:“柳哥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这对于你徐老弟根本就不算什么难题不是,难不成你会同时又相中这两个女人?”柳夏卓一脸看笑话的暧昧笑容。

“有道理,有道理,公羊你好好把握,争取早日告别光棍生涯,一只手一个女人,实现你认为男人生两个肩膀就是为了拥有两个女人的梦想。”徐硕没接话茬,反倒是调戏起来了公羊然。

公羊然挠了挠头,破天荒很腼腆的道:“我对她们俩没有兴趣,如果实在是迫不得已需要我献身的话我也勉强一下自己。”

不等徐硕开骂,李三生已经把公羊然摁到在了沙发上,可见自从进古今堂以来,李三生对与这位已经积攒了多大的怨气。徐硕笑道:“别闹了,咱们说说正经事吧。”

公羊然一捋飘逸的长发,拿出用飘柔就是这么自信的心情自豪道:“不是我开玩笑,给我三天时间,这俩小娘皮绝对到手。”

徐硕摇了摇头。

“今天来也就是踩踩点,我没打算一打照面,就让别人看出我身上有什么王八之气,让别人拜服我,我又不是老爷子那种猛人,好歹人家不是泼我一脸酒,而是敬了我一杯酒,不过柳哥,我有个想法,我打算把三生插进来,把程芬的位子顶了,然后在你手下锻炼,捎带着管管博古,你看怎么样,三生现在没经验,你得好好带带他,可不能藏私啊!”

“我没意见,可是程芬那边,程芬做的还是很出色的,贸贸然辞掉的话,员工估计会有想法。”柳夏卓犹豫了一下道。

“不辞退,降到柜台导购。”徐硕想了一下然后道。

“阿硕,我不是怎么明白你的想法,这边还是你来坐镇的好,我帮帮忙就行了,什么时候有事我跑跑腿,这种事情我在行,相对也轻松一点。”柳夏卓微笑道。

“做兄弟,就别怕功高震主什么的,我不是你的主子,你们也不是奴才,柳哥你有多大能力我清楚。”徐硕没有解释为什么要把程芬降职,笑道。

李三生缄默不语,事情应该不会是因为不恭这么简单吧。

一百六十四章 小人

钟神秀回了包厢之后,徐硕便没有再谈正事,把酒喝完就准备从古今堂撤退,在临走之前他特地问钟神秀要了号码,这也是生意场上的潜规则,互通一下号码,即便是百分之九十九都作废,但是还是有百分之一的希望存在。看得出来钟神秀对于徐硕抱有很大的希望,所以在名片递过来的时候夹杂着的那张打开以后是用口红书写的另外一个电话号码,徐硕人不丑,再加上现在又是古今堂的老板,所以钟神秀感觉即便是自己做做二房也不是很大的事。

等徐硕一行三人离开古今堂,接待徐硕三人的漂亮导购和专柜经理便被程芬叫到了办公室,当她们走进去的时候看到程芬翘着腿,托着腮帮,一只手里夹着一支希尔顿。她的个头虽然不高,但好像天生有一种叫人抬头仰视的感觉,穿着简约,手腕上带着一支杨黄色的翡翠,与她雪白的肌肤相映成趣,再加上烟雾缭绕,一出场便让这两个后辈心里生出了一种敬畏之感。

“他们刚刚在小包里有说什么么?”程芬轻声问道。

“没让我们进去,不过程副总进去了。”入行没多久的有点怯生生的漂亮导购道。

程芬微微一笑,道:“既然没听到就算了,估计也不会有什么幺蛾子,你说说感觉他们人怎么样,随便说,别紧张,就当我是在和你聊天拉家常。”

程芬说话不急不缓,没有半点火气,恰似一杯温吞吞的白开水,不像是古今堂的副总,倒像是一个教育学生的老师,专柜的经理正准备张嘴说点什么,程芬弹了弹烟灰道:“让思思说。”

身材稍微丰腴的专柜经理马上闭嘴,噤若寒蝉,她不同于初出茅庐一无所知的思思,眼前的这位是位怎么样的人,她从自己为数不多的接触和别人的口中听到的知道这位并不像外表那样是一个救苦救难的活菩萨,她开始担心刚到古今堂不久的,而且让自己看着颇为顺眼的思思会不会说错话,但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她不能出言提醒,只能悄悄握住满是冷汗的思思的小手。

“看上去挺像一个公子哥的,但是说话和做事的做派又和普通的公子哥不大像,说话什么的都很含蓄,但可以肯定不是想表面那样,肯定不是个普通人。”

这是小妮子对于徐硕的第一印象,潜意识他也能发现这几个人里面,明显的徐硕是这个小圈子的核心人物。

“还有一个长的很那个,而且说话什么的和普通人不大一样。”思思酝酿了很久,还是没有找到能够很好的表现公羊然身上与世皆不同的气质的词汇,只能略微尴尬的看了看程芬,后者点了点头,示意她接着说下去,小妮子想到另外一个男人的时候,嘴角突然笑了笑,现在回想一下,她听到了一点点那个男人的话语‘坏良心会遭天谴’,但是嘴角的这抹微笑连她自己都没发现,是如此的干净、纯洁和无害,甚至让程芬都微微怔了怔神,似乎是勾起了什么回忆。

程芬没等思思继续说下去,挥了挥手,如获大释的专柜经理赶紧拉着思思的手退出了办公室。

“那几个人到底是什么人?”思思站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捧了把清水冰了一下自己,心有余悸的看着专柜经理道。

斜靠在一旁正拿着粉盒给自己补妆的专柜经理冷笑道:“你没听说么,咱么这古今堂就要换老板了,能让大老板和芬姐以及那个小狐狸精那样重视的人,除了那位即将入住的太子爷还能是哪位,思思,你既然出来了,有时候就多听听身边人说的八卦,虽然有时候不见得就是那么准确,但是总归是有点心理准备,你看柳总待人遇事都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和咱们说话的时候也是细声细气的,就跟见到什么重要的人一样,可谁能猜到他折子上到底有几个零,像这种人才是大人物,这才叫胸襟城府,那些个一出门就开车跑车恨不得往别人身上撞几下显摆自己的煞笔都是写不成气候的小角色。思思,咱们这行,接待的人要么就是暴发户,要么就是真的有些家底而且颇有底蕴的家族,等你呆久了,就能看出来,这些人到底有什么差距,也明白其实人都没那么简单。“

思思吐了吐舌头,不置可否。

专柜经理依旧孜孜不倦的给自己补着妆,好像突然想到了点什么,放下手里的工作看着思思媚笑道:“思思,我感觉你对刚才太子爷身边的那个年轻小伙子挺有感觉的,要不要赶紧追上去,咱们做女人的,还是吃青春饭,你得趁着年轻多物色物色,挑着合适的说不准一辈子就是衣食无忧,我跟你说,前些日子咱们那边陶瓷厅的那个导购不是跟一个老港商出去了,再回来之后就直接辞职了,现在在咱们旁边的小区买了栋别墅,牛吧?”

思思不以为然的摇了摇头:“老港商。她那么年轻做这种事多寒碜人。我做不来。”

专柜经理笑了笑,伸出手在粉底上粘了一点,就往思思的脸上抹,然后看着她小脸蛋上的那一小点白色笑道:“所以说么,思思,你得赶紧抓紧那位了,你这年轻,他也年轻,说不准以后我见了你还得叫你一声老板娘呢。”

思思的脸嗖的一下子红了,然后伸出手刮了刮专柜经理的鼻子,二人嬉笑打闹到了一块,徐硕的到来对于他们而言就像是一个小插曲,虽然会让生活多出来一点平时不会有的乐趣,但注定不能持久,就好像是徐硕最潦倒的时候在雪夜里的大排档上喝酒的那位老板一样,他对于徐硕来说今生几乎没有再交集的可能,人生之事大抵如此,相逢未必相识,相识未必相知,相知也未必相亲。

除非生活哪天无聊了再开上一个小玩笑,把这个插曲在演奏上一番。

走出古今堂之后,李三生看着徐硕总是欲言又止,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徐硕道:“徐哥,我感觉那个钟神秀不是什么好东西,倒是程芬还可以,你为什么要把程芬给辞了,难不成你是看上钟神秀了。”

徐硕摇了摇头,颇为玩味的看了看李三生,抬起头喃喃道:“造化钟神秀,这名字倒真是个好名字。”

李三生对于徐硕这完全没有任何表示的说法较为愤懑,在看的时候徐硕已经走远了,倒是身旁的公羊然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李三生终于找到了出气筒,瞪着眼道:“老公羊,看什么看?!”

公羊然啧了啧嘴,半晌道:“蠢材,蠢材,老板怎么就看上你了,你怎么不想想要是有人说你李三生就光是个名字好,你感觉咋样,你都到了只剩下名字能好听的地步了,还能奢求什么?”

李三生此时好像才有点明白其中的道道,徐硕如此这般,不过是为了让自己进入古今堂之后一有了一个助力,没有那么多的阻力或者说遇到更多的阻力,等所有闹腾的浪花把水底的东西浮出水面之后,便到了再次清洗的时候。

小人未必就不是能够好好运用的一枚棋子,他有欲求,所以才最容易控制。

徐硕走了走好像想到了什么事情,从口袋里把那张口红纸掏了出来看了看,犹豫了一下,还是扔进了垃圾桶。

小人虽然好用,但总归不能上了她的贼船,而且这个贼船很可能很快就会被自己凿沉。

第一百六十五章 不说不做

(多多冒泡,精华奖励)

夏墨的生活简单到枯燥,除了书和茶,外加上偶尔帮徐硕整整衣服,伺候一下家里刚刚搬进来的花草,没有野心,没有志向,平静到不起一点波澜。

徐硕在柳夏卓的口中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点京都圈子里的趣事,对于那些个富太太小蜜二奶的生活也有了一定的了解,知道不少富婆阔太太的生活就是以搓搓麻将,去商场购购物,偶尔练上一段时间瑜伽和水疗SPA之类为主,有些闲情逸致的就收藏点什么玉石古玩之类的东西,没事的呢就包个小白脸养在家里,正儿八经的玩上几出红杏出墙,徐硕当然不希望自己的媳妇变得和那些女人一样,不过如同夏墨这般每日里如同老僧坐禅,整天在家,不理会外面半点红尘是非,徐硕觉着也不是什么滋味,提议夏墨去老爷子他们那边休闲度假,夏墨拒绝,说要陪她去北京周围的景点逛逛,夏墨也没同意,说是生在这长在这,能看的早就看完了,不能看的也看完了,没什么意思,她就像是打定了主意要宅在家里哪也不去,徐硕没说什么,所以便任由夏墨做她自己的精神世界帝王捎带着做做自己的帝王,而且对于这样的形势徐硕心里还有点窃喜,至少自己现在回家老婆热炕头是有的,只要努力,孩子以后也还是会有的。所以便任由夏墨在诸人眼里玩上一把神秘失踪。

徐硕的生活还算有规律,所以跟现在夏墨枯燥乏味的生活没有什么冲突,依然是早上六点起床,然后沿着小区的周围绿化带来上一次晨跑,回窝吃完早餐以后就看看不知道夏墨从哪里弄到手的每日阅读材料,然后再去博古转一圈,至于古今堂,徐硕不想当着柳夏卓的面指手画脚,而且李三生也在那里,自己还是比较放心,所以即便是徐硕到了古今堂以后马上就把程芬一捋到底,但是古今堂的一些员工对于这位不曾露面的太子爷还是颇有好感的,毕竟事情不是发生在自己的身上,人么,总归是有这么一种惰性,对于已经形成的事情很少会有反抗的欲望。

下午的时候,徐硕会让柳夏卓陪着去那些个场子转转看看,尽可能多的接触一下北京古玩城的小圈子,在中国做生意无非就是看着脸面和人情人脉,不管那些个小圈子里的人是不是口是心非,说一套做一套,但起码都能认清现在潘家园话事人的权力已经悄悄向这位身上扭转,不过不管如何应酬,徐硕在晚上七点之前,还是尽量回到小区,陪着媳妇吃吃晚饭,看看新闻联播,这是在夏墨的熏陶下养成的好习惯,因为这三十分钟的节目可以说是中国最便宜的经济信息和大方向走势来源。

徐硕从古今堂回来之后捧着夏墨给他做的莲子粥,吸溜吸溜的喝着,夏墨托着腮帮子看着喝的津津有味的徐硕道:“什么时候走?”

“嗯?”徐硕纳闷道。

“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最近肯定是有心事,我猜着肯定是老爷子让你出去有什么事情,你一说假话我就能看出来,所以也不用骗我,再说我也没打算就让你天天在家陪着我,男人么,还是要出去打拼出来一番事业重要,要不然你每天心不甘情不愿的在家看着我,没多久眼里我就成了黄脸婆。”夏墨笑道。

“你怎么看得出来?有什么记号还是怎么了?”徐硕感觉了一下自己身体没什么异样,这才道。

“不说,说了你以后骗我我怎么看的出来。”夏墨看徐硕喝完了莲子粥,收拾碗筷道:“虚心使人进步,骄傲自满使人退步,我想好了,我就要当你的压力,每天八分饱,给你点奋斗的精神,再让你保持完美体形,省的等到你四十岁挺着个大啤酒肚咱们一起出门的时候,人家指着我的背影说‘看到没,这就是小三’。”

“估计不会,怎么着我不是每天早上还起床跑步的,而且偶尔的还跟青羊学上几手,没那么轻松走样的可能。”徐硕一边说,一边勾了勾手臂,做出一个健美先生的动作,虽然没有健身房里锻炼出来的那么吓人的大,但坚韧性却是好了许多。

徐硕靠着椅子,看着夏墨在厨房里忙活,惬意而轻松。生活逼着人不得不实际,交朋友如是,找媳妇也如是,步步为营,一步都不能踏错,他将能把夏墨骗到手当做这一生最大的成就,他不奢望她家里能给他什么助力什么的,徐硕在夏墨身上需要的不是那种物质层面的东西,应该说是一种精神的境界。徐硕需要的不是一只金丝雀,也不是一只东北虎,他需要的不过是一只能够自己独立觅食看家的家雀儿。徐硕待人处事皆是如此,所以徐硕宁愿与在刀尖上跳舞的那些人称兄道弟,也不愿意与即卑微又不愿意承受一点苦痛的人身上浪费时间,徐硕不乐意走进他们的世界,也不想了解他们的生活,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道不同不相为谋,所以即便是和走投无路准备爬墙进入故宫盗窃的李青羊勾肩搭背,走一条道,做一条船,也不愿意和杨成握手言和。

“古今堂那边我建议你不要逼得太紧,老爷子因为一直隐藏在幕后,所以对于店面内幕的情况不大了解,肯定有些元老的手下不会吃你这一套,不过柳夏卓这人你倒是可以相信,毕竟你们也是共同患过难的。”夏墨边刷碗边道:“我对你们的这个产业链是完全的不怎么理解,不过既然是你要把别人的位子接过来,即便是柳夏卓心甘情愿,你也难免是有一场硬仗要打,这个不是程芬就是钟神秀,这里面的事情是透明的,所以不能用些歪手段解决,李三生有能力,但是还是太年轻,对于大局的掌控能力还是不够,要是实在不行你就把这块肥肉还让柳夏卓帮你看着,然后你一点点的解决。”

“我也是这么想的,也不想伤了和气。”徐硕感慨道。

夏墨摘掉手套,把碗筷放进橱柜,颇有深意的转头道:“阿硕,你总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

徐硕对此不置可否,转移话题讪笑道:“我现在是手头没闲钱,要不听你的就去那个股市和期货里面闯一闯,说不准闯出点什么名堂,即便是按照三生那小子说的方案也能弄到百分之一百二十左右的收益,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三生说一定要上市,一定要走创业板,资本这玩意真是害人啊。”

恰在此时,夏墨伸了个懒腰呈现出了一个完美的身体曲线,徐硕看的心里痒痒就准备对刚刚收拾完厨房的媳妇耍流氓,吃了一记白眼之后,徐硕终于讪讪告退。

等一下徐硕就要出去和柳夏卓去金胖子那边参加一下京畿尚玩会所的一次小规模聚会,也无非就是一群人喝酒打屁侃大山,然后各自再拿出点东西显摆一番。

夏墨等李青羊开着那辆大切诺基把徐硕送出小区,这才从阳台走回客厅,煮了壶茶,靠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安心等待下一个生物钟的到来。

什么都不多说,什么都不多做,尽量不让你把私人的感情带到商界,这不利于发展,即使是遇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靠你的能力,你的智慧来解决,这才是我最希望看到的。

一百六十六章 团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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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有了一个勤勉持家的夏墨,徐硕身边的人也不敢懈怠,各自忙于自我升级,李三生每天抓紧了徐硕给他的这个机会,跟着柳夏卓混迹于各个场所,他本就是一个很具天分的年轻人,再加上肯吃大苦,平时没半句废话,久而久之,柳夏卓对于这个年轻人便愈发的欣赏起来,而且他在学习这些的时候,仍然没有忘记去钻研那些财经类的大部头,除了偶尔见到玉石专柜的导购那个叫思思的女孩脸上会有一点不自然之外,柳夏卓没有理由说徐硕给他的这个学生不用心。

也许可以这么说,李三生是徐硕身边众人中最复杂的一个人,思维的道道很多,聪明人想的东西多,能把自己的情绪掩饰的很好,而且从未向徐硕透漏过自己压在心底的秘密,而且他并没有抱定一定要咬定青山不放松的心态,而是在自己长进的同时也在等待,看徐硕能走到哪一步,而自己什么时候才能超过徐硕,这才是他心中所思所想的。

李青羊除了开始教徐硕拳脚,也开始教徐硕玩枪,李青羊是从哪个渠道弄到手的徐硕不知道,也没问,拿回来的是狙击步,按型号,这玩意在北京不好弄,李青羊没说自己要练枪是纳兰容若的意思,徐硕即将要去新疆,新疆那边太平不太平,纳兰容若心中有数,而且他给徐硕找的工作的危险性也不是那么一点点的高。冷兵器的时代早已经结束,现在几乎可以说没有人会在战场上用肉体相搏,特别是在小规模战役上,英国的狙击手甚至可以在1800米远的地方一枪爆头毙命,这叫人如何设防,夏墨是女人,只能想让徐硕不停的学下去,不停的长进,但是纳兰容若却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雄性,侵略意识极强,所以他选择要让李青羊和徐硕二人能够熟练掌握枪械的使用,特别是李青羊。

李青羊很欣赏徐硕,这是从一开始就下了定论的事情,不过当他看到徐硕心底在为一颗就是二点三美元的子弹而滴血的同时,还在一旁很豪爽的让李青羊继续,不用担心子弹的来源,甚至有时候他自己会来上几把,虽然基本上都是脱靶的多,但是还是证明了他故意想要让李青羊看到的那些想法。

公羊然最近处于一种神出鬼没状态,想要知道他最近的生活状态其实很简单,只要在他的家里翻翻,看能不能看到那本金瓶梅便可以下结论了,如果金瓶梅不在了,就说明他去了博古,在后院一边喝茶一边观摩葡萄树下的精彩,如果金瓶梅还在的话,那肯定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东西在准备着,徐硕对于李青羊有时候还会说上点什么,但是对于公羊然向来是不管不问,放任自流的。而这如果从另外一方面看的话,也能看出来这是对于公羊然的一种信任。

仇天整天忙着给小东西梳毛还有打理它的饮食,除此之外,他没事就往纳兰容若那里跑,纳兰容若也乐得仇天能来,而且把没有传授给徐硕的东西一股脑的塞给了仇天,试验了一天之后,纳兰容若得出的结果振奋人心,这个漂亮的一塌糊涂的小男孩往往对于某些事情很能说到点子上,而且不经意间的一句话很有见地。

不知道为何,纳兰容若教授与仇天的东西完全是从来没有跟徐硕提过的,例如风水、青囊、阴阳。

早上按照老规矩,仇天在给小东西喂饱之后,便牵着它一路小跑往纳兰容若那边赶,到了之后恭恭敬敬沏上两杯茶,搬张椅子做到纳兰容若一边,纳兰容若问,仇天听和答。

“昨天我们说到了《青囊经》,你背一遍我听听。”纳兰容若心满意足的喝了一口茶之后,跷着二郎腿,对仇天道。

“经曰:天尊地卑,阳奇阴耦,一六共宗,二七同道,三八为朋,四九为友,五十同途,阖辟奇耦,五兆生成,流行终始,八体洪布,子母分施。天地定位,山泽通气,雷风相薄,水火不相射,中五立极,临制四方,背一面九,三七居旁,二八四六,纵横纪纲,阳以相阴,阴以含阳,阳生於阴,柔生於刚,阴德洪济,阳德顺昌,是故,阳本阴,阴育阳,天依形,地附气,此之谓化始。经曰:天有五星,地有五行,天分星宿,地列山川,气行於地,形丽於天,因形察气,以立人纪,紫微天极,太乙之御,君临四正,南面而治,天市春宫,少微西掖,太微南垣,旁照四极,四七为经,五德为纬,运干坤舆,垂光乾纪,七政枢机,流通终始,地德上载,天光下临,阴用阳朝,阳用阴应,阴阳相见,福禄永贞,阴阳相乘,祸咎踵门,天之所临,地之所盛,形止气蓄,万物化生,气感而应,鬼福及人,是故,天有象,地有形,上下相须而成一体,此之谓化机。经曰:无极而太极也,理寓於气,气囿於形,日月星宿,刚气上腾,山川草木,柔气下凝,资阳以昌,用阴以成,阳德有象,阴德有位,地有四势,气从八方,外气行形,内气止生,乘风则散,界水则止,是故,顺五兆,用八卦,排六甲,布八门,推五运,定六气,明地德,立人道,因变化,原终始,此之谓化成。”仇天转了转眼珠,张嘴背了起来。

纳兰容若摸了摸仇天的头,道:“尽信书则不如无书,你说说,你对这《青囊经》有什么看法。”

仇天想了想,把小东西抱进怀里,一只手给小东西搔着痒,一边道:“我感觉《青囊经》其实讲的就是以前你跟我说的先天和后天之间的关系,先天乃万法之源,可为风水之体,而非风水之用。地有四势八方,青囊里讲的不是点脉而是寻气,形而为下,气而为先,故曰‘地附气’;天下大道三千,尚存一线生机,气运脉势无不有此一线,故曰之‘化机’;天地一体,天象应气且影响气运,地势改动影响气运,气运决定成否,此三者相辅相成,故曰‘化成’。”

纳兰容若放下报纸,似笑非笑的看着一脸轻松模样的小仇天道:“很好,说到点子上了,那你跟我说说,为什么天下奇地万万千千,寻气之士也是多如牛毛,但有所成者,不过是寥寥几人。”

“天下之事,惟有德者居之。”仇天不敢肯定道。

“聪明。”纳兰容若拍了拍仇天的脑袋笑道:“去下楼给我买包烟,在看看你奶奶回来了没有。”

仇天一脸了然于胸的神态,牵着小东西便往楼下跑去,纳兰容若看着仇天的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得意的哼起了小曲。

这是一个虽然战斗力和凝聚力都很强的小团队,分工明确,单体能量也都不能叫人小觑,拥有宽阔视野一旁坐镇的纳兰容若,不遗余力往上攀爬的李三生,狗头军师公羊然,金牌打手兼保镖李青羊,最好使唤的澹蛋,再加上纳兰容若刻意栽培的仇天,还有一个广施恩泽的徐硕。

在北京人眼中,那个不动声色,把老杨家逼上了绝路,悄悄然一统潘家园的徐硕,清洗,上位,接班,一气呵成。在某些人耳中,也知道这个年轻人并不光光是心黑,手也辣,因为沈文在北京城神秘蒸发,在北京城初显峥嵘的徐硕,面对咄咄逼人而来的新疆虎,要么是一战成名,要么连从头再来的机会都不会有,再没有第三种可能。

一百六十七章 纨绔

徐硕很难想象像柳夏卓那样花天酒地也是谈事业,等现在即便是他已经能和以前不知道身份背景的成功人士称兄道弟觥筹交错,他还是不是很能接受,前段时间夏墨让他看了一本《InThePLEX:HOWGoogleThinks,Works,andshapesourlives》,这是一本来自Wired杂志的知名记者StevenLevy所著,里面讲述了大量Google成功与技术背后的故事,徐硕对于像这种利用技术层面成功的企业很是向往,也很期待中国能够出现像google,Facebook这样的企业,但夏墨让他踏踏实实做实业,而且他也没有那方面的技术人才,所以只能陪着这些个男人寒暄灌酒嬉闹,对于这种事情徐硕并不反感,这是几百年来形成并且留下来的老传统,想要在这个圈子里成功,远离了这些也很难做到。

“风吹三里屯,雨打哈瓦那,身在芥末坊,心系苏茜娅。对酒藏酷,当歌豹豪,纵横明大,吟唱乡谣。在幸福花园寻找隐蔽的树,让男孩女孩躲进戴茜小屋。在白房子畅饮黑加仑,在地平线把太阳喝晕。喝完科罗娜,再上塔克辣,要完富士达,又喝伏特加......”泡吧大仙如是描写夜色下的三里屯,三里屯的浮夸和异域风情还是能让徐硕满意的,原先本来是柳夏卓拉着徐硕来酒吧散散心找找乐子,这时候恰好出现于此的齐毅成跟男孩女孩的老板有点关系,所以双方都不用抢着付钱,而且他还带了三个同伴过来,徐硕这边的一辆大切诺基和一辆宝马760li和他们的一辆奥迪Q7和保时捷卡宴几乎同时到达了三里屯。

以前和沈文沆瀣一气的齐毅成,徐硕在掌握了潘家园的话语权之后,齐毅成很明智的把以前的东西该忘记的不该忘记的全部都忘了,吃一堑长一智的抱紧了徐硕的大腿,人来了总是好的,徐硕也不好太生硬,而且怎么地齐毅成还给自己这边拉过了几个客户,小圈子这东西说难进难如登天,说简单其实也就是那么回事,齐毅成好歹也在潘家园这边扑腾了这么多年,多多少少还是整出来点潜在的资源的,齐毅成谦恭的态度很快让这个小圈子对徐硕接纳并且尊重起来。其余两个男人在齐毅成大致介绍之后得知一个是在嘉德拍卖行,叫王文,还有一个叫刘明的山西男人,相貌斯文,戴眼镜,说话口音什么的不太和山西人一样,而且看姿态气度也和山西的那些个煤老板不怎么一样,至于最后一个则是一个年轻人,年纪和徐硕差不多大,具体做什么的齐毅成没有详细说,只是介绍说叫杨永昊。

除了齐毅成和杨永昊之外,几人自然是互相交换了一下名片,都是双手小心翼翼接过在小心翼翼放进名片夹,但这个过程中每个人便不由自主的开始衡量每个名片上一个个名号所代表的分量,以前对此不屑一顾的齐毅成,现如今在看到这一幕,竟是生出了满心的佩服,身份低时谦恭自然难得,等身份比一桌人身份都高时还能谦恭就实属不易了。

徐硕开的是在中国一线二线甚至是三线城市都不怎么起眼的大切诺基,王文则是那辆保时捷卡宴,对此王文很不理解,显然徐硕不是能符合王文胃口的年轻人,齐毅成在喝了几杯酒之后才发现了这个严重的问题,不过还好徐硕与刘明和杨永昊也都还算热络,说话聊天不生分,到头来反倒是刘明成了可有可无的角色。

男孩女孩自然是不缺花枝招展惹人怜爱的女孩,因为沾齐毅成的光,男孩女孩的老板还特地跑来跟他们喝了差不多大半瓶酒才走,于是酒吧的这些个领班经理对于徐硕他们这一桌便分外重视,心领神会的那些个与酒吧关系极佳的美女便蜂拥而至,于是从头到尾,徐硕他们这一桌上就没有缺过漂亮女孩子,环肥燕瘦,欢声笑语。

齐毅成心中有愧疚,所以便在酒桌上充分的用杯子里的酒向徐硕表示着忠心,所以他拼了命的找徐硕他们三个鲸吞牛饮,红酒绝对不要勾兑货,白酒自然是更不用说,啤酒都是一瓶一瓶的往肚子里吹,本来还有点保守的刘明和杨永昊终于在难得的站到了统一战线上的徐硕、齐毅成二人的不停怂恿下,个子大概都有四五两的量,虽不至于醉醺醺,但是言谈神情也都彻底放开,喝酒的时候也就这个七七八八的时候最舒服,不至于恶心,又不会特别的清醒,那一种朦胧美,模糊了平时的心眼算计,看来刘明也不是像外表那样斯文,说起来话来也放肆的紧,这个男人竟然也是一个山西的煤老板,大肆吐苦水,痛骂山西煤监局的那几位大人物的不堪作风,这位享受行政待遇的男人原本是一个国有煤矿的厂长,08年矿山重组之后,便被调到了一个煤矿技术研发中心去做一个闲差,既然是闲差,说话做事自然是不会有一锤定音的效果,事情到此,心中的郁闷劲自然是难以平息,这个一肚子悲愤的男人冷笑道:“那几个货,就是一群喂不饱的白眼狼,老子当初辛辛苦苦天天给他们纳贡上税,到了最后只不过因为老子比另外一个竞争对手少拿了二十万,就硬生生的把我挤出了局,还是老子先提出的整合万吨以上的煤炭企业,可他妈到了上面,麻溜的就成了别人的功劳,现在那破地方,要权没权,要油水没油水,老子索性就直接来了北京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门路。”

徐硕忍住笑,但也没有故意做出什么悲戚状,灌了一口酒之后,神态淡然道:“明哥,既然不喜欢山西的那几位,未然不去内蒙古那边发展一下?再或者选择走市场营销和物资采购这几方面的路子?”

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的,徐硕在恰在北大图书馆里看到过几本关于08年山西煤矿整合的书籍,此时便能用上。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不管徐硕是否有其他的想法,但已经成功的撩动了这个山西男人的心弦。人都是对于希望有一种盲目的追寻的动物,所以本来是和徐硕以平起平坐姿态的刘明马上放低了身价,酒劲也清醒了一点,小声道:“徐老板,难道有这方面的路子?”

徐硕低头笑而不语,陪刘明干了几杯酒以后,笑道:“我尽力而为试试,不过明哥咱先说好了,这事成了你得好好请我喝顿酒,要是不成的话,也别怪兄弟没使上太大的力,毕竟县官不如现管,兄弟的一点关系也在国家能源委员会。”徐硕依旧是那一幅云淡风轻的模样,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把这几句话淡淡的扔了出来。

说话的玄妙处便在于此,既然可能是注定不能办成的事情,但即使是不可能有什么结果,也让刘明认为徐硕是一座大山,不管能否沾光揩油,有个在国家能源委员会有关系的哥们,对于在山西煤矿体制下混饭吃的刘明来说总没有错,所以一听这话,刘明顿时双眼发亮。齐毅成不是笨蛋,到了此刻自然看得出徐硕对于这个山西商人估计是有什么动心的地方,而且来的时候没有跟这个有过几次生意上的往来的朋友把徐硕的底细全盘托出,只是告诉他们徐硕于他而言很重要,且背景不俗,所以现在齐毅成只是低头喝酒,任凭徐硕做足大纨绔的模样。

只是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杨永昊看着徐硕微微一笑,没吭声,只是端起酒杯浅浅的饮了一口,然后看着一脸期待表情的刘明和淡然自若的徐硕。

一百六十八章 心计

“徐老板,这事回头我找你详谈。刘明激动道。

徐硕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没再接上话茬。

酒吧夜场最肯花钱的不是那些初出茅庐的愣头青,或者说这些人还没有足够的经济能力让老板重视,在男孩女孩老板心中像沈文这种阶层的成熟群体,三十岁出头,事业小成,素质高,品味也不算低,持续消费能力强,最关键的是成熟,这样酒吧就不至于出什么乱子,如果再不小心拉上几个做朋友,那么对场子酒水的消费也是一项持久的动力,所以他们才是酒吧老板心中的真正的上帝。

男孩女孩酒吧的老板也许是觉得一瓶酒还不足以让沈文这次带来的几个陌生面孔记住自己,瞥了瞥明显是坐在主位的徐硕身边的李青羊,特地又让领班送过去两瓶好酒,抽空又亲自去坐了一会,没有好的眼力劲,在夜场混不久,身为男孩女孩酒吧的老板,他自然能看出来在这里李青羊是什么样的角色,像找保镖这件事明星和暴发户大多都是找些膀大腰圆四肢发达的男人,他们看起来有安全感,哪怕是半调子的练家子,只要是有那么点手段就能轻松撂趴几个普通人,但如果真的是主子身份敏感,大抵不会是这样的做派,只有像李青羊这样不漏声色的主,才是最好的选择,所以男孩女孩老板对这一桌格外重视,或者说对徐硕格外重视,招待的时候很有点不遗余力的感觉,让徐硕有点很难适应。而且男孩女孩方面也故意让两个最拿得出手的女孩过来伺候,王文有了既定目标以后就专心致志,深耕细作,也不会感觉男孩女孩厚此薄彼。

酒过三巡,徐硕抽空要去卫生间,李青羊要跟着徐硕没让,反倒是杨永昊跟了过去,进了卫生间,放了放水,徐硕走到水龙前洗手,看到杨永昊正靠在台前叼着一根烟,看到徐硕之后,杨永昊从口袋里又掏出来一根递了过去,徐硕没接,而是先把手给烘干,接过烟后,杨永昊掏出打火机给徐硕点上,徐硕看着杨永昊笑了笑,弯下头把烟头凑在打火机的火苗上,抽了一口之后,徐硕的身子也靠在台子上,看着杨永昊笑道:“说吧,想说什么?”

男孩女孩的音乐不错,DJ的皮囊和水平还是成正比的,恰在此时,DJ放了一首舒缓的萨克斯管弦乐,徐硕盯着眼前杨永昊的脸没来由的想起了那张略带些癫狂的杨成的脸庞,徐硕皱了皱眉头,弹了弹烟灰,试探性的问道:“你和杨成是?”

“堂兄弟,一个爷爷!”杨永昊自然而然没有半点犹豫道。

徐硕眉头深锁,盯着面前的年轻男人,手指轻轻敲击在台子上的珍珠岩上,抽了一口烟之后,徐硕抬起头笑着温和道:“找我什么事,给你哥哥讨个公道,还是感谢我给你把绊脚石扫清了?”

杨永昊瞥了一眼身边脸上除了微笑之外,甚至连眼神都没有任何表情的男人,他心里的忐忑也渐渐的淡了下去,伸出头往外面看了一眼,然后转过头对徐硕笑道:“我不是一个忘恩负义的人,自然是因为后者。”

这个一直以来在美国哈佛商学院深造的年轻人,如果不是因为徐硕估计永远不会在自己那个保守封建的家庭里拥有一个广阔天地,即便是他比杨成优秀的多,家主只有一个,向来是长门长子的,自己是二门的长子,所以那顶帽子永远不会戴到自己的头上,即便是自己在十五岁的时候就给家族淘到了第一桶金,而且是一笔七位数的生意,在大多数像自己一般大的年轻人还在为朦胧的情愫发呆的时候,自己已经开始痛恨为什么手里不能拥有更多的资源,在去美国留学的前一晚上,母亲给他说的话,他永远记在心里,“身份,你欠缺的只是一个身份。”

而徐硕再杀了杨成之后,就刚好给了他这么一个身份,所以才能让他连夜从哈佛退学,作上飞机飞回阔别三年之久的国度,而他回到北京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联系杨成生前布置下的棋子,找到徐硕的踪影,一面是代表家族示好,另外就是向徐硕隐晦或者直接表示自己对于这件事情的感激。

揉了揉太阳穴,有些困意的徐硕打破了谁都不说话的僵局,开口道:“杨成的事情,不是我的原因,我想你应该也知道,如果我是你的话现在不是跟我站在这里说这些话,而是告诉家族里的人,你会怎样对付我,有什么样的策略,把我从北京城慢慢的挤出去,你们大家族规矩多,守旧的人也不少,你要给我拿出一点诚意,现在不是一个好时候,即便是咱们遮遮掩掩,难免也会出现后院起火的情况,到时候你们家老爷子使出攘外必先安内那套的话,你不要怨我。”

杨永昊一惊一乍,缄默不语,他们都是心里有鬼的人,但突然心里的事情被扔到了光天化日之下,任是谁心里都有一点忐忑和不适应。

“所以我建议你,现在去外面端回来一杯酒,当着我的脸泼下去,然后尽量让这个酒吧的人都能听见,你对我说杨成的仇你一定要报。”

杨永昊没有犹豫转身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大杯的芝华士,然后整个酒吧听到的一声玻璃碎裂的声音和夹杂这传出来的咒骂声“杨成的事情,我一定会向你这个狗娘养的讨个公道!”

齐毅成听到这个声音之后,暗暗抽了自己一耳光,娘的,自己咋就相信这杨永昊是真的不计较他那个死鬼哥哥的事情,这下子徐硕恨透自己了。

徐硕看着眼前即将离开的背影,拿起一根毛巾擦了一下脸,然后低声对杨永昊问道:“不争怎么样?”

杨永昊的身影愣了一下,他这时候才想起来,除了自己是二门长子之外,还有一个长门长孙不管从哪方面说,都要比自己继承家族的资源要名正言顺的多。

杨永昊犹豫了一下,回过头冲徐硕微微点了点头,徐硕没看,拿着毛巾擦了擦脸,等杨永昊走出卫生间之后,徐硕一拳捶在了洗手池上。瞪着眼睛看了看镜子里自己那张扭曲的脸,徐硕心里才稍微轻松了一点。

回到酒桌之后,几个人说话的氛围顿时小心翼翼起来,但谁都没有提刚才发生的事情,徐硕端着酒杯眉开眼笑,和诸人勾肩搭背,可是眼珠里却是多了一点迷茫和不解的神色。

从一个有点良心的纨绔,再到一个有点小理想的小伙计,再一跃成为北京挺有身份的人模狗样的大人物,如此这般的身份转换让徐硕感觉有点如梦如幻,就像和夏墨结婚的那一天一样,有点不真实,有点像肾上腺素催生出来的梦境,因为怕不真实,因为怕破碎,所以有时候面对有些不情不愿的,心里有些愧疚的事情,也都必须去做,因为这个社会从古至今一直都是狗娘养的,从来没有改变过!

杨永昊走出酒吧门口,靠在一株垂柳上,一只手拿着一根烟,另外一只手拿着刚才在卫生间徐硕扔给他的一张名片,一脸苦笑,一个能把自己哥哥推进深渊,几句话又让自己蠢蠢欲动的年轻人,难道就真的像这张名片上印的这么简单,就只是几个古玩店的老板么!

一百六十九章 贵人

徐硕没有难为杨家这位未来的接班人,他非但不想难为他,甚至无师自通的想通过他来玩上一出所谓的明修栈道,暗度陈仓,打乱布局的是杨成这个烧坏了脑子想拿枪把徐硕脑袋崩了的人,这点虽然没错,但杀杨成的人却不是他,所以说若是说是徐硕整垮杨家,徐硕自认为现在自己还没有这个本事,但生活大抵如此,有得有失。

男孩女孩的这两个台柱子很能明白谁才是今晚的主角,在小心侍候了一会王文之后,很快把目标转移到了徐硕身上,酒桌上的安静尴尬气氛很快便被她们打破,旁边的一个略胖点的女孩儿提出大家玩一个过七的小游戏,很考验酒力和定力。老话说得好,女人是一白遮百丑,男人是有钱就变帅。其实归根结底不过就是人靠衣裳马靠鞍,给人这种错觉的原因,也不过是因此,总归就是很容易让人误解为什么味道啊气质啊门门总总的狗屁玩意儿,以前徐硕是贵人,会玩这一套,然后徐硕是穷人,难免仇富,逼视着一套,现在却不管是不是主动或者被动,都必须享受着这一分福利,有钱再遭罪也比没钱遭罪来的轻松一点,玩游戏久了,徐硕发现这两个台柱子并不像外表看起来那样风尘气很足,神经很大条,勾引别人的侍候也不加丝毫的掩饰,抛开徐硕不怎么能接受的浓妆艳抹之外,她们俩其实还是蛮漂亮的孩子,瓜子脸,下巴也是很容易让别的女人嫉妒的那种尖锐,手指纤纤,身材苗条,而且该丰满的地方丰满,该挺翘的地方挺翘,桌上的食物虽然丰盛,她们却只是吃了一点水果蔬菜沙拉,这两个说不准还是学生的女孩子对于此的解释不过是,说不准什么时候会遇到自己的贵人,所以自己要更漂亮一点,不能让贵人看不到自己的美丽。

时间很快到了晚上十一点多,虽然这对于泡吧一族来说夜生活才算是刚刚开始,但是徐硕不行,他知道家里估计那盏灯还亮着,就在他拉柳夏卓几人准备离开男孩女孩的侍候,那两个女孩子可怜楚楚的对他问道:“要不要一起走?”

徐硕没有在外面偷偷沾花惹草,到达家中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那种觉悟,坐在一张桌子上喝喝酒是缘分,躺在一张床上睡觉就不光是缘分这么简单了,徐硕没兴趣找两个甘愿做一个男人挥之即来挥之即去的金丝雀,即便是她们还没有被生活糟践到那种地步,徐硕也不希望她们被糟践在自己手上,都是饱尝了生活滋味的人,又何必互相难为。

正当酒吧里两个女孩正在议论今天来的这个男人到底是做什么的时候,这个饱尝了生活滋味的男人,此时正靠着车子静静地抽着一根烟,看着面前酒吧里鱼贯而出,鱼贯而入的人流海海,徐硕忍不住叹了口气,恰在此时手机不合时宜的响了起来,是齐毅成,这个被生活打压了几次,已经被压垮了脊梁只能向强者示好示弱的男人开门见山道:“那两个陪酒长的还算不错,有没有兴趣?如果有,我替你安排,保证滴水不漏,外面彩旗飘飘的同时不影响家里红旗不倒。”

徐硕笑道:“不用,花钱买女人,再漂亮也掉价,再说到手的也是不知道经过了多少手之后的货色了,想一想在她们身上擦拭过的那么多手,这种感觉太别扭,我受不了。”

说到这里,徐硕忍不住自嘲,要是自己这话让刚才的那两个女孩子听到估计又是被当面泼酒的多,对面的齐毅成话听到这里也就没就此再展开话题,挂掉电话,坐在奥迪Q7副驾驶上的刘明摘下那幅很有文人气息的金丝眼镜细细擦拭,低头好像漫不经心的对身边的齐毅成道:“老齐,你给我透个底,这徐硕听口音是老牌的北京人,怎么会只是在潘家园有几个生意。”

齐毅成神秘兮兮笑道:“别问我,我也不清楚,估计只有那个柳夏卓清楚,有人说是北京皇城脚下的那几栋老宅子里生出来的大少爷,也有人说是某个红色家族的私生子,不过最近也有传言说他就是个普通出身,只不过是傍上了个不简单的干爹,跋扈到了极点,你说我该信哪个?”

刘明戴上眼镜慨叹道:“病急乱投医果真是没错,可怜我现在连个就算是卖狗皮膏药的江湖郎中都找不到,这段时间我把我能用上的资源差不多用了个精光,以前攒下的老本一皮箱一皮箱一麻袋一麻袋的往外扔,可都是石沉大海,眼看着这年纪快到了,再没有动作的话,这后半辈子的前程可就算毁了。”

坐在驾驶座上的齐毅成叹了口气,抽出根烟递给刘明之后,安慰道:“老刘,你们那档子事情纯粹就是玩心跳,指不定哪天就柳暗花明了,徐硕不是说他有点关系在国家能源委员会么,如果真的能在那边递上话的话,应该在你们那边还是有点作用的,估计比那些个手上有一大串你们这些山西煤老板的电话,说自己是某某某的亲戚的骗子要管用的多。”

刘明望向齐毅成,满眼希冀,这几乎已经是他的最后一根稻草了,抓不住真的就只能听天由命,任由风吹柳絮雨打萍了,后半辈子就只能在那个清水衙门厮混到老了,因为现在自己的已经到了‘年龄不是绝对的问题,但是却是一个不可忽视的问题’的时候。

齐毅成稍微酝酿了片刻之后,估计是想吊吊刘明的胃口,为自己谋上一点好处,才缓缓开口道:“要不我出面帮你走走这条路子?”

刘明大为感恩。

齐毅成学着徐硕的手法,先给这条已经上够了的大鱼打打预防针,道:“这种事情不能急,只有慢慢来才不会弄巧成拙,所以你得有个心理准备,咱们估计得打个持久战。”

刘明狠狠点头,重新焕发了一点斗志,咬牙道:“这次我就是砸锅卖铁倒贴女儿,也得让我这边起死回生!”

跌入谷底的绝望和突然而至的颓丧是消耗一个男人很难建立起来的自信心的最好手法,这种男人只有心存信念,才有可能在跌倒的地方继续爬起来,且不说徐硕和齐毅成是不是趁火打劫,至少刘明都会感激他们给了他一个继续有希望的继续奋斗下去的理由。

齐毅成笑道:“女儿就算了,男孩女孩的那两个台柱子都没被他看上,你还奢望做他老丈人?老刘,你这想法好的有点过了吧。”

两个中年男人相视而笑。

徐硕的路,不管是有意还是无意,都开始大范围的铺散开来,广撒网总是能抓到一条或者两条大鱼,虽然有时候很可能几网都撒空,但不能否认这是一个普通人想成功最笨的法子和最实用的法子。

纳兰容若确乎应该是徐硕这一辈子的贵人,他本可以随手打赏徐硕一个成功,但他没有,他只是安安静静的教授自己这个干儿子自己建功立业,立德立言立身,虽然如此一来想要成功需要比别人多付出千倍万倍的努力,但只有这样获得的东西才不会轻易被人拿走,因为来之不易,所以不能放手,而且纳兰容若很想老了以后走在街上,身后的人指着他对身边的人说:

“看到没,这就是徐硕的老爹。”

一百七十章 逆境

(对不住大家了,下一章更新晚点再送上!)

从小到大都可以说是主角的柳夏卓在遇到徐硕之后,偶尔绽放光彩,也只是衬托出某人的光彩夺目,昔日能够和北京地下巨枭把酒言欢的潘家园头号人物,如今竟也成了别人的一个小小跟班,也不晓得以前一向以浪荡子自居的柳夏卓对于现如今的生活是否有怨言。

抛过去一支烟之后,徐硕看着靠在宝马760后备厢旁的柳夏卓问道:“那几个家伙怎么样?”

“交朋友做生意的话还是刘明和齐毅成比较靠谱一点,前者毕竟是政府部门出身,结成息息相关一荣俱荣的同盟,一般情况下不会舍得两败俱伤,后者虽然游手好闲,但是经过你那番敲打之后性子应该也有所收敛,毕竟以前还是有点人脉放在那里,做什么事情的话还是可以事半功倍的。至于那个王文虽然人没什么意思,但是背后却是嘉德这个靠山,如果能够有点接触的话,还是可以的,至于那个杨永昊,我不怎么知道,也就没什么发言权,不过我感觉你们洗手间的那档子事多半是演给外面人看的。”柳夏卓缓缓道,将几个人分析了一个遍,一顿酒两个多钟头的冷眼旁观,他对这几人多多少少都有了一点心得体会。

“刘明和王文,如果谈妥的话,大抵是可以做成一些大事的,都是些长线的大鱼,齐毅成这种有奶便是娘的货色,如果用短线操作的话也可以,不过我没想到杨永昊那边你会看得那么透。”徐硕笑道,虽然说到这边只不过是堪堪小半年的时间,但回想起来却已经是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摸了摸下巴,徐硕似乎是想琢磨出来一点什么沧桑的思绪,但没奈何确实没有伤春悲秋这方面的天赋,只能就此作罢。

“阿硕,看得出来,男孩女孩那俩台柱子对你有意思。”柳夏卓笑眯眯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对于这方面,柳夏卓的兴趣依然是不减当年。

“停,停,咱是老实人,从来不指望齐毅成那犊子说的什么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的生活,一来没那个精力,现在我恨不得一个人劈成两半,一半好好在外面,另一半认认真真的耕耘咱媳妇那块责任田,再者说媳妇虽然嘴上没怎么说,但实际上管的也是颇严的,上次公羊然给我送来了几张所谓的陶冶身心健康的岛国大片,被她搜出来以后,几天没让我碰她,差点没把我憋死,不怕你笑话,我当时真是想坦白从宽,请求政府的宽大处理,没办法啊,媳妇太水灵,怎么看怎么吃都不会厌。”徐硕哈哈大笑道。

柳夏卓微笑不语。

“你说杨永昊这个人究竟怎么样?”徐硕缓了一会,终于还是把心头这块大石头扔给了柳夏卓。

“这个年轻人也算不错,听人说杨家的那位老爷子曾经说过如果杨永昊是长门长子的话,杨家的生意不用多想日后自然就是他继承的,只可惜是二门生养的。所以按照一般的情况来说当杨家的掌舵人是没有什么希望,既然知道自己没戏,一般人大多都是吃喝玩乐罢了,把老祖宗辛辛苦苦赚下来然后给子孙辈留下来的东西赶紧败光才是这些没希望的二世祖的本份,可杨永昊算是一个例外,十六岁的时候就给家里谈成了一笔七位数的生意,高中一毕业,托福直接拿高分考上了哈佛商学院,在哈佛也是每年都拿全额奖学金的好学生,有能力,有心胸,有耐心,如果以后杨家到了他手上,大方向估计是不会有什么错。”柳夏卓看来对这位杨家二门的长子很是下过一番研究的功夫,娓娓道来,不加思索。

“能不能拉到咱们这边?”徐硕阴测测接着道,“要是再不行,也让他走杨成的老路。”

“他和杨成不一样,一耳光打到杨成脸上多半是要再还一耳光回来的,可到了他脸上,多半他还会笑眯眯的问你一句手打痛了没有,这不光是先天的关系,还有后天的原因,杨成自幼被当成独苗栽培,自然是一大堆长辈期望值高,心气自然也就高,受不得别人半点的侮辱,可这杨永昊打从娘胎里下来,便被人视作争家产的种,不管做的多好都不会被人看在眼里,即便是被人看到了,也会被自动忽略掉,为了证明自己的能力,他只有更多的表现自己。逆境能把一个人废掉,但也不能否认这才是把一个人塑造好最好的办法。”

“有道理。”徐硕对柳夏卓最后的这句话深以为然,随即陷入沉思,喃喃道:“如果等等我去新疆的话,咱们这边必须做好这小子骤然发力的准备,示弱示好,但是示不出来人心,咱们这边大多数事情都是刚刚接手,所以磨合的还比较严重,各种矛盾即将凸显出来,但咱们总不能等问题出来了再抱佛脚,所以柳哥,我不在的这段时间,你必须当好这个主心骨,让咱们的人全部都动起来,每个人都有事做,就不会想的那么多。”

柳夏卓没抬头,烟头抖了抖,把烟灰抖下来,然后轻轻点了点头。

徐硕一别柳夏卓之后赶紧开车回了小区,等李青羊把车听到楼下之后徐硕赶紧溜下车,从后备厢里面掏出一瓶矿泉水,走到路沿上,掏出两根烟,抓紧时间消灭掉以后,拧开瓶盖,灌了几口,剩下的漱口用,出去和人谈生意回来的时候一般都是带着满嘴的烟味和酒气,所以车上备着这么一瓶矿泉水便很重要,徐硕最喜欢的便是自己仰头漱口的那一瞬间,微凉的灯光透过窗帘,徐硕喜欢这种暖洋洋的感觉,每当这个时候,他就可以知道,这个世界这个国家这个城市还有一个女人在等着自己,自己不是孑然一人,他希望这个媳妇可以把这件事做到两个人都是白发苍苍,直到自己再也没有力气出去闯荡为止,摇摇头,把嘴里的水吐出来,把这个过于伤春悲秋的思绪吐出来,走上楼,按响门铃,等夏墨开门,然后一把把她抱起来,吓她一跳。

也许是因为今天晚上那两个台柱子太过撩人的原因,很容易的便挑起了徐硕在胸中隐匿着的原始欲*望,也许那两个台柱子是很招人眼球的异性,也许是很多男孩女孩喝酒男人的意淫对象,但可惜今晚和她们喝酒玩游戏的不是其他的雄性牲口,而是徐硕,同时这个男人还深深的喜欢着一个在他身后不管原因默默喜欢着他的女人,从一开始,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便注定只能是输家。

抱起媳妇扔到卧室里的那张大床上,徐硕没再多做任何言语,眼球里炙热的光芒已经暴漏了他的心思,夏墨还是有点反抗,但最终还是在徐硕孜孜不倦的勾引下动情,她的这种矜持,在此刻徐硕的眼里不过是另外一种春药罢了。

一曲终了,夏墨抱住了身上的这个男人,她从来没有让徐硕做任何安全措施,因为夏墨很简单的想为身上的这个男人生一个孩子,不矫情,不虚伪,就是这么简单,终归还是要传宗接代,开枝散叶,如此这般,起码她不会在以后见到徐硕的父母时感到问心有愧,再者,她很希望看看她的男人能把自己的孩子调教成如何惊采绝艳的样子。

一百七十一章 何以解忧

中午的时候柳夏卓陪着徐硕处理了一下古今堂的业务,顺带也让手下的人看看这位太子爷的长相,徐硕经历了这一场规模宏大的欢迎会议之后,发现坐在最中间的那个位置,观看会议上的众生之相,果然是一件很有意思的事情,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香港的那位老爷子和大陆的这些富翁们只要有了孩子,不管是男是女打小就让他们搬个小板凳去听董事会,只有耳濡目染商场的浮沉搏击,以后的人生才能走的顺畅,才能把自己的家业顺顺当当的继承好。

午餐是在古今堂的内部餐厅解决的,古今堂的食堂内容的丰富是出了名的,柳夏卓是一个倡导狼性文化的领导人,即便是他没有掌握公司太多股份上的东西,但是对于人心的笼络和引导,是徐硕不能不佩服的,但在吃的方面二人是不约而同的一拍即合,都认为只有员工在你这吃得好吃得饱,才能给你拿出十分的力气干活,试问一个饭菜差的一塌糊涂,却又让你如何如何的企业,怎么不会日薄西山,惹人痛骂。

徐硕很中意厨房的那位大厨的手艺,他和柳夏卓刚打了两份饭坐下,刚刚升任古今堂副总的李三生赶紧端着饭菜在他们身边坐下,三个人聊些政治时事,不知怎么的就牵扯到了煤老板和关于山西煤炭人员改革上面,李三生在最近发现只有资源的价值波动性最大,投机性最好,所以对煤炭、石油等方面的知识是恶补了一番,刚好此时用上,李三生说了一下最近刚出台的中央关于煤炭产业整改的一号文件,感慨道:“现在国家对于山西那边的整改力度是越来越大,不像前几年政府的动作,这些个文件一出,地方上可以斡旋的余地就很小,几年前富得流油的煤老板,因为这几年的指示精神,估计要出不少血,不过如果是在2003前进入这个行业的估计不会有什么事情,即便是有点风浪,但是早就赚得盆满钵溢,即便整顿下马,也不会伤筋动骨,最倒霉的就是05、06年才刚刚进入这行的煤老板,重组、评估,对他们而言简直就是一柄剔骨刀,这几年的时间刚到08年的矿山合并,再到现在,多少刚刚建好的矿井被叫停,这一行投资大,很多都是通过融资贷款才能进去的,这么一搞,别说想赚钱,只要不血本无归就是好事了。搞资源这行,得看命,命不好,就是要死要活,命好点,半死不活,要是撞了大运,那就不消说了。”

徐硕没接腔,夹了一筷子菜细嚼慢咽,缓缓道:“政府其实也没有把门全堵上,说到底其实还是要看煤老板自己的本事的,路子么,在中国只要用心就能有路子,搞定评估公司鼓捣出来一个好价格也不难,或者去和外资谈判一下,等于就是拿到一个护身符,这些年国家虽然对于外资没有那么依赖,但是靠他们过这一劫应该也不难,实在不行就纠结几个死党,大家资源整合到一起,但是平行管理不就行了。”

李三生点头称是,过了半晌,勉强把嘴里的一块红烧肉咽下去,然后道:“老板,其实我感觉走环保产业的路线也是可行的,我查过资料,在宜兴环保产业的总产值是150亿,这个数字不小,但是是建立在将近两千家企业的基础上的,这种同类型的公司在欧洲一家企业总产值大概在一年两百亿左右,而且这是一项长效的投资,不光是仅仅一年的,一个城市只要将环保产业和城市建设联系到一起,由一家或者几家统筹规划的话,几乎可以说就是在接下来的二十年,三十年之内可以确保盈利无疑,如果能走通这方面的路子,赚的虽然慢一点,但是贵在长效,赚一年的钱好赚,赚一辈子的钱难。”

徐硕点了点头,脸上一脸的赞许,李三生的这些话让他有所领悟,如果真的按照这个年轻人说的,把手里的资源整合在这个产业链上,未尝不能建立起一个强大的金融帝国,只可惜现在钱太少,只能在心里想想,徐硕慨叹一声,穷人的日子确实不好过啊!

恰在此时,电话铃声响起。

“上次的那个刘明说准备提前谢谢你,想叫上几个朋友一起去什刹海那边逛逛,徐哥你有没有空?”电话那边的齐毅成试试探性的问道。

“等等吧,等等我通知你。”徐硕不急不缓,像是钓到了一条大鱼之后,要慢慢的收线,不忙着一下子就拉上岸。

晚上九点的时候,一辆宝马760li和一辆奥迪Q7从北京市区开到了后海。齐毅成带着身后如履薄冰战战兢兢的刘明,一行人沿河观柳,看起了什刹海的夜色。

与三里屯的声色浮华相比,什刹海输在了气势上。但后海星星点点起来的酒吧还是越来越火,蔓延到了前海,来逛的人也是越来越多。有人说,什刹海最动人的所在便是“细节”。市井的喜气与飘香的红酒相安无事,古老的院落和时尚的潮流不仅没有冲突,反而是各得其所,这便是所谓的一种“北京特色”

“来什刹海的吧客讲究的是一种闹中取静,来这里喝酒是假,换心情才是真,所以这什刹海不少酒吧装潢的便颇为讲究,“帅府”寻常院落有金戈铁马之气;“佛吧”的方寸之地却别有宗教韵味;前海“小王府”更有个性,我认识的那位小王府的老板以前就对一个来串吧的说过这么一句话‘我们是给那些拿银子来找感觉的人开的,你再有钱,不符合我们的要求,我们也不伺候’。”齐毅成笑眯眯的接着说道,“不过我最喜欢的还是站在银锭桥上,听船上二胡悠悠,最是销魂滋味,更有水上蜡灯,伊人倩影,令人心醉。”

说到最后,齐毅成竟是一脸的陶醉表情,刘明看了看齐毅成的表情,张嘴想笑,却没笑出来。

“这地方确实不错,闹中取静,能在都市番禺寻得如此一块净土,也着实不易,而且负责本地开发的领导也是颇为明智。”徐硕笑道,已经是第三次来什刹海的他,比谁都清楚,这地方如何。

牵线人齐毅成尚未明确表态,刘明也不好就当着这么多的人单刀直入的挑起话题。

四个男人于是就天南地北的扯,权当是联络感情。

皓月当空之后,齐毅成使了个眼色,让刘明带着三人去湖中心自己包下的一个小亭子观看湖面上的歌舞表演,拿了两瓶20000+的轩尼诗李察干扈,挥手示意一旁的漂亮服务员离开,然后朝徐硕苦笑道:“我现在是每日里的借酒浇愁,不喝上这么两口,晚上总是睡不着。”

徐硕摇了摇手里的杯子,在杯口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没有特别的感觉,而且躺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杯红酒,总归有点不伦不类的感觉,侧了侧神瞥了瞥刘明道:“刘老哥还是为那件事烦心?”

“唉,不提,一提他妈的就伤心,还是喝酒吧,喝酒好,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啊!”刘明唉声叹气道,不忘偷偷观察徐硕的神情变化,只不过后者全无表情,一脸不痛不痒的姿态,让刘明也吃不准徐硕心中的真实心思和底线。

“说说看情况吧,路总归是人走出来的,应该有办法。”徐硕抿了一口之后,缓缓道。

第一百七十二章 唯有徐硕

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说正题的时候,刘明心中一阵阵的忐忑,强按住心中的激动,刘明沉声道:“04年矿权改革让一些民间资本也有了一个进军煤炭企业的接盘机会,所以有大量的前期煤老板涌入山西市场,所以当时煤炭竞争很激烈,煤价也日趋走低,我不是那种只挖煤不认别的煤窑主,于是我封了几个小矿,从国外引进回来将近2亿的先进设备,改建出一个年产40万吨的大矿,不是我吹牛,当时能有这种眼光魄力的真的没有几个。”说到这里刘明绽放出一股风采,即便是齐毅成也很少见他有这种意气风发的时候,但很快便黯然神伤,“08年我提出改革,让山西境内缩减规模在50万吨以下的煤矿,主意被采纳了,可是人却犯了众怒,改革之后,几乎等于是一捋到底,现在我已经是五十岁了,如果再没有一点动静的话,真的就没得选了。”

“这么说你算是煤炭改革的功臣。”徐硕皱眉道。

刘明长舒一口气,吐出一个烟圈,看着湖面上的歌舞升平,眼神没有焦距,颓丧。

“一将功成万骨枯,总得找个人来当替罪羊,既然干不过政府,就只能对我这只小绵羊下手,可怜我一只独羊,怎么斗得过一大群大灰狼。”

“斗天,斗地,莫和国家机器斗。”徐硕说了这么一句后,没有急着安慰身心俱是憔悴的刘明,而是接着问道:“你之后都做了什么,总不可能就这么束手待毙吧。”

刘明苦笑道:“怎么可能坐在那里等死,我是从办公室谈到会议厅,再从酒桌上谈到桑拿包间,求爷爷告奶奶。三教九流能说上话的那个不是我大爷,能源委员会的那群畜生我请不动,而且我在山西那边小圈子里也只算是个后辈,要资历没资历,要靠山没靠山,日子难啊,说实话,我干的那几年也存下了点钱,在山西奔走的那几年,我奥迪后备厢里装的就只有钱,谁能说的上话,我就给钱,不要人民币,就给美元,不要美元就给欧元,可没一点用啊,我找上的都做不了主,找上我的有都是些乌七八糟的混子,今天说这个是那个国副级的外甥女婿,明天那个又是某某部长的侄子,我不是傻子,一后备厢的钱,即便是日元,在哪里不能买上一栋别墅。可我就是提着猪头找不到上供的庙,你说我能不着急么?”

徐硕摸了摸下巴,道:“你没有从你们当地的煤监部门下下手,试试看能不能找到个下嘴的地方。”

刘明摇头绝望道:“没戏,那帮犊子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这些年早就肥的流油,你去看看太原的那栋大楼,就知道了。我现在就只能死扛着,要是真不行,就当自己这辈子白瞎了,可要是我再不挪窝,估计到最后就只能是死路一条,在中国走石油、煤炭这两个黑金的,哪个底子都不会太干净,就怕别人趁机棒打落水狗。”

“那你以前交好的总有几个,你出了这档子事,他们就没有一点表示?”徐硕问道。

“做煤老板,是门大学问,我之前也不喜欢搞那么多旁门左道,但不由着你鹤立鸡群,所有人都不干净,你一个人搞举世混浊我独清那一套,行不通,死路一条。所以这次大改革,山西煤老板们背地里再义愤填膺,再拍桌子骂娘,一见到政府方面地人还是直不起腰杆,事先说好了在大会上同仇敌忾,结果领导一出现,全部大气不敢喘一口。到了最后,所以就要把积攒的气撒在我的身上,”刘明咽下酒后,无限感慨道,“我们的底子都不是那么干净,没几个人经得住一查再查,所以以前交好的几个到了我出事的时候,不能拧成一股绳,不是不讲义气,而是没那个底气。”

“那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现在你最好的结果第一就是你还能回到山西,并且进入能说的上话的部门,或者是迅速的转移阵地,换个地方,从头开始,除此之外的话,你都是死路一条,摆在你面前的不会有第三条路,而你现在的问题就在于前面的两条路走不通,这样概括的话,你说对不对?”

刘明拼命点头,就差没有鼻涕一把泪一把了,生活把一个以前风光一时无两的男人逼到这一步,也不愧了造物神奇这个词。

知道和刘明说话早晚要用到煤矿这方面的内幕,徐硕便恶补了一番,这方面的知识,甚至来的时候柳夏卓开车,他还在埋头研究刚刚发布的中央一号文件和煤炭企业的一系列走势图,结合刘明的底细,徐硕可以肯定这几乎就可以说是一个空手再套白狼的好机会,关键是风险太大,但要看怎么能找到合什的人脉,徐硕陷入沉思,这件事情必须要先参考一下媳妇的意见,纳兰老爷子那边也不能漏过,最近的这些事让徐硕对老爷子的能量有了一个新的认识,如果能说动他动用资源最后不过,但一切的前提都必须建立在刘明是一个可以长期信赖的合作伙伴,这点至关重要。

徐硕这次没有给刘明随便开出一张空头支票,而是一本正经道:“老刘,你把你那边能找到的资源再重新动用一遍,然后把你留下的后手的资料给我一份,不要说你没有,这么几年下来要是一点都不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的话,那你真就是白瞎了。”

“有,给你,全都给你说。”刘明激动道。

从头到尾,徐硕并没有给刘明半句许诺,也没有任何夸夸其谈,却是刘明出事以来接触到了一场最让他心安的谈话,正如他所说,这几乎是一个板上钉钉的悲剧,这种欲哭无泪,每天又要拼了命的死撑的悲剧,换做普通人早就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徐硕突然说道:“老刘,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尤其是咱们男人,出了事哪怕是牵连着老婆儿子吃糠咽菜,但总归是比让他们当孤儿寡母要强的多吧。”

性格坚毅,一个人死扛到今天的刘明在这一刻,眼里的泪水还是掉进了玻璃杯里,这么长时间以来,他拼了命的试各种渠道,所图的,所为的不还是为了自己那一个岌岌可危的小家庭。

徐硕这一次即便是不能走狗屎运把自己从苦海里拉出来,救不了自己的路,但至少拯救了一个一步步走入悬崖的家庭。

刘明沉声道:“徐硕,我这辈子不会说什么虚头巴脑的话,如果老天爷真让我过了这个坎,我刘明这辈子就给你当牛做马。”

徐硕笑了笑,冲刘明方向举起了酒杯,刘明仰头干了,把杯子里自己的酒,混杂着眼泪,一口干了,从今以后,再不诉说。

何以解忧,唯有徐硕。

这是刘明心中对于此刻,最最真实的想法。

生活也许确实是很坎坷,但是有希望了,终归就是幸福的。

一百七十三章 暗度陈仓

“媳妇,我给你看看手相吧。徐硕咽了口口水看着眼前正在拿着本书看着的夏墨道。

夏墨犹豫不决,扫是徐硕的脸庞,试图从那张脸上找出一点什么蛛丝马迹。

最终凭借徐硕两世为人再加上最近这段时间在酒桌上包间里受到的熏陶磨练出来的深厚演技,成功的瞒过了夏墨的眼神审查,那无辜的眼神简直可以秒杀北京城所有喜欢小正太的广大妇女同志,这牲口现在在那女竞技游戏场上的发挥是越来越如鱼得水。

夏墨将右手递了过去,修长,白嫩,像是用羊脂白玉一点点小心翼翼的雕琢而成,徐硕小心翼翼的捏着夏墨的指头尖,生怕他那只长了老茧的手稍微用力一下,便把手心里的白玉捏碎,不知道是徐硕的错觉还是什么,两只手接触的时候,徐硕仿佛看到夏墨的手微微颤抖了一下,徐硕悄悄瞄了一眼,只见夏墨的脸还是朝着书上看,古井无波。

徐硕捏着那只太容易让自己生出邪念的手聚精会神,仔细端详。

夏墨看了会书,感觉过了好久还是没什么动静,放下书,安静看着徐硕等他会有什么见解,她对这种事情是半信不信,完全就是看心情为之。

徐硕摸了几下,柔了几下,然后后凑近了就差鼻子没碰到手心闻闻,可就是一语不发,让夏墨大为不解,等了差不多有半支烟的功夫,她终于按捺不住,疑惑道:“阿硕,看出来什么没有?”

徐硕深吸了一口气,酝酿了一下,然后一脸的高深莫测,缓缓地吐出两个无比理直气壮的字,“没有!”

夏墨在赏了徐硕两记老拳之后没有计较徐硕本就是揩油兴致的动作,临了徐硕的一句肥水不流外人田更是让她哭笑不得,徐硕犹豫了一小会之后,看了看又去看书的媳妇,柔声道:‘我明天就走,等一下去老爷子那看看。”

夏墨点了点头,临到徐硕就要走出门的时候,对他说了句:“我在家等你回来。”

徐硕走出门以后,夏墨泡上了一壶大红袍,静静地打发这一晚上的时间,拿起了书,又放下,手端着下巴,夏墨静静的看着书桌上自己老爹送来的香薰炉的兽口里袅袅娜娜飘起来的青烟,不知怎地就想起了刚刚离开的年轻男人,仿佛是一下子成长,从一个需要时刻提点的愣头青蜕变成一个独当一面八风不动的有妇之夫,而自己也从一个不知百姓家疾苦的千金,变成了现在这个靠一壶清茶一卷旧书打发时光的深闺少妇,夏墨抬起刚刚被徐硕捏在手心的右手,微笑着自言自语:“赶紧吧,再快点,可别让我看不到我等着要看到的那天。”

“准备好了?”纳兰容若看到徐硕推门进来之后,从报纸的上方露起一双眼,盯着徐硕道。

“弄好了,明天就走,怕你不放心,过来跟你说下。”徐硕揉了揉鼻子道。

“嗯,说完了,还有什么事?”纳兰容若一张脸又埋进了报纸里,再不抬头。

徐硕挠了挠头,道:“最近碰上点事情,感觉还有点赚头,想请您老爷子出手帮下忙。”

“说!”

言简意赅,纳兰容若今天的心情似乎不怎么好,没了平时的插科打诨的劲头。

“山西煤炭商人,国企的,前两年下马了,想走走路子,看看有没有什么法子能东山再起,报酬是一后备厢的欧元。”徐硕犹豫了一下,把话从实说了出来。

“少了。”纳兰容若放下报纸盯着徐硕的眼睛接着道,“在煤炭上上位赚出来一后备厢的钱不难,可是要把一个人硬生生的塞进去,这一后备厢的欧元的报酬还是少了点。”

“我就是想看看能不能把脚步塞进煤矿里,如果有希望的话,能到手的东西就不止这一后备厢,而是一整个矿山。”

“这件事情先缓一缓,先说去新疆的事情。”纳兰容若伸手把茶几上的杂物推开,然后从下面拿出了一张白纸,抽出一支钢笔在纸上刷刷刷写下三个大字。

孙楠梓!

拿着笔敲着纸上的名字,纳兰容若沉声道:“你到新疆之后先不要接触这个人,在那边稳定之后,再徐徐图之。”

徐硕犹豫了一下之后,点了点头。

纳兰容若放下钢笔笑道:“他这个老狐狸先看到你这个后辈的时候肯定是爱理不理的,你去了之后一定要把姿态放的高一点,越高越好,拿出纨绔的派头,杀价什么的一定要狠,不能让这个老滑头钻了空子。”

纳兰容若的表情和话语都极富一种侵略性,习惯于咄咄逼人。

拿起笔又在纸上写下了一个名字。

吴本淼!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起用这个人,等到最后关头的话,他有可能是你的一大助力。”纳兰容若沉吟了一下道。

徐硕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再没有了走的架势,徐硕柔声感慨道:“难得您老人家这么为我着想,您越是这么说,这新疆我就越是感觉去不得,上次去西藏也没见您老人家有这么大的动静,这次倒好,直接开始分配起了任务。”

“蠢材!去西藏是做什么,是去勘探,去新疆是干什么,是去做生意,这能一样么,生意上的事情自然是要提点你的,若是你带着媳妇去新疆玩,老子屁都不放一个。”纳兰容若没好气的翻了个白眼,道。

徐硕叹了口气,从屁股口袋里偷偷摸出半包已经瘪了的烟,塞到了纳兰容若的腿侧,纳兰容若扫视一周,然后手微微动动把烟装进了口袋,顿时眉开眼笑。

徐硕顿时明白为什么自打进屋以来,老爷子就是这么一副没好气的样子,打游击失败了,自然是要找一个气筒来出出气的,而自己刚好好巧不巧的赶上了这个时候。

收了贿赂之后,纳兰容若的心情明显是好多了,拍了拍徐硕的肩膀笑道:“到了新疆,替我好好尝尝那边的提子,羊肉串,还有那哈密瓜,要是有机会的话,回来的时候给你干妈捎回来点,尽尽孝心。”

徐硕眯起了眼睛,让人看不出伤感还是惆怅,手里把纳兰容若放在桌子上的钢笔拿在手里把玩着,感慨道:“我去前面冲锋陷阵,豁着命的玩,您老人家不在后面摇旗呐喊不说,反倒是下个小任务还要打着干妈的旗号,您老也忒奸猾了点。”

纳兰容若吹胡子瞪眼,一拍桌子,骂道:“老子是宽你的心,给你一点好脸色,你便这样那样,赶紧滚蛋,再多说一句,老子生抽了你。”

徐硕赶紧站起身,拱了拱手,冲卧室那边沉声喊了句:“干妈,老爷子口袋里面有赃物,您注意查收一下。”

话音刚落,徐硕便飞奔出门,拉上门的那一刹那,徐硕听到身后有一只拖鞋啪的一声砸在了门框上的声音,伸出手捶了捶胸口,徐硕嘿嘿笑了笑,扭身往楼下走去,下楼的一刹那,楼下走上来了一个人擦着徐硕的身子走过,徐硕眼前一花,感觉什么地方不对,再一扭头,看到那人已经走上了上楼的台阶,再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徐硕苦笑一声,扭身往楼下走去。

刘兰把手伸到纳兰容若的面前摆了摆,纳兰容若脸上是一脸的憋屈,忍辱负重的把刚放进裤袋里还没暖热的半包烟拿出来放到了刘兰的手心里。

刘兰哼了一声,拿起烟盒看了看,然后从里面抽出来一根扔给纳兰容若,“看在你今天表现还算不错的份上,奖励你一下。”

纳兰容若接过烟赶紧放在嘴里,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点上,刘兰翻了个白眼,慨叹道:“德性!”

纳兰容若笑而不语。

刚才递烟盒的时候,烟盒下面还塞有四根,那半包一没收,口袋里老婆子是不会再看了,这样一来便还能过四次瘾,那小子学会迷惑敌人了,不愧老子的辛苦调教了,游击战的战术已经颇有几分心得了,不错!

第一百七十四章 和田日寒

(抱歉!!!)

沙暴铺天盖地地撕扯着黑暗中的一切,徐硕蜷缩在大切诺基后排的座位上竖起耳朵听着外面的动静,忽然有一辆马车飞奔的声音,铜铃叮咚,窗户外面便传来了一个汉子嘶着哑的嗓子在迎风高歌,马车远去,风中的歌声却好像扔在夜空中飘荡。

前面座位上的李青羊回头笑道:“这维族人还真是豪迈,风沙势大阻人,夜行风中却能引吭高歌,着实不易。”

徐硕点了点头,自风沙中来,自风沙中归,昼夜温差,确实能把一个民族的声音磨得嘶哑,但却不能把一个民族的脊梁压弯,反而会让他们更加硬气,就如在西藏一般,高原、寒冷并没有让藏人对生活望而却步,反倒是对于新生活的追求甚至比生活在内陆的人们更加炙热。

在风沙夜中,渐渐的露出了一点光明,是一路走来不怎么多见的霓虹灯,徐硕看到灯光便兴奋了起来,磨拳擦掌,对前面的李青羊道:“到前面停车,咱们去吃上顿夜宵,要是有住的地方明天再走。”

李青羊点了点头,把车子靠边停了,推开车门,扑面而来的便是夹杂着沙粒的大风,没办法只好把脖子往下缩了缩,把领口的衣服裹紧,二人夹着膀子就往店里面走去。

饭店是一个很有维族风情的小楼,进了小楼里面,便有几个维族妇女把他们往里面领,然后也没问徐硕他们要什么,直接就开始往旁边空出来的那张桌子上开始上酒菜,手脚麻利的把饭菜摆好之后,维族妇女便退了出去,徐硕和李青羊大眼瞪小眼,难不成维族还有这种吃饭不让点菜的规矩,再往旁边看了看空空荡荡,徐硕忍不住信中称奇,不过两人也都是神经大条之人,一路而来,确实也是饿了,饭菜也很丰盛,新疆的大串烤肉,确乎是大串,一块肉便可以顶的上内地一整串羊肉串,大盘鸡,还有新疆产的伊力特酒,俩人抓起筷子便准备开始扫荡,正在这时过来了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看到二人之后,弯腰施了一个礼,道:“尊贵的客人,欢迎你们来到我们和田。”

话音一落,便拿起酒壶给二人倒酒,一人喝了三大杯之后,徐硕才弄清楚为什么这家维族人会这么热情,原来徐硕他们是来巧了,这天是肉孜节过后的第七十天,即是古尔邦节,意思就是宰牲节,在维族人的传统中在这天有经济条件的人家要宰羊,邀请亲友邻居来家里做客,这家人住的离村镇远了点,一天都没人停留,刚好徐硕他们过来,便被当做贵客招待了起来。

这个中年人叫阿拉汗,再维语中的意思是伟大的王,这个名字还是比较符合这个中年大叔的性格,几杯酒下肚之后,话匣子打开,这位大叔的话语是拦都拦不住,生怕怠慢了二人,不停的劝酒,一顿饭吃下来,徐硕便有了四五分的醉意。

吃完饭之后,有人带着徐硕和李青羊去二楼的房间休息,酒劲上头的徐硕足足睡了将近十个小时才醒过来。出了房间之后,徐硕就看到李青羊和阿拉汗正坐在客厅里,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哟,贵人起来了,您这一觉睡的可不短啊。”阿拉汗听到楼上的脚步声,一抬头看到徐硕,便忍不住打趣道。

徐硕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道:“你们家的床太舒服,所以不觉得时间过得那么快。”

“哈哈哈,年轻人么,总是贪睡一点,若是换作了我,估计想睡都睡不着喽。”阿拉汗笑道。

“年轻人你们来这里是为了咱和田出产的玉石吧。”阿拉汗问道。

徐硕看了看李青羊,李青羊摇了摇头,阿拉汗笑道:“咱们和田就出产这个宝贝,来这里的外地人一般情况都是为了这个来的。”

徐硕闻言之后也没矫情,点头称是。

阿拉汗对徐硕笑道::“你们来的正是时候,最后有一个和田玉公盘,要是买玉的话,去那边看看也是可以的。”

须知硬玉翡翠之类的原石都是由外皮的,并且还可以通过外皮来判断里面翡翠的含量和质量,可以说看外皮是翡翠赌石的关键所在,而在软玉之中,和田玉便是软玉最为知名的代表,与翡翠不同,和田玉的籽料并不一定就是带有外皮,甚至有很多和田玉的玉肉都是直接裸露在外面的,在以前很多和田的采玉人,顺着河沿走,便能捡到高品质的和田玉。

和硬玉不同,软玉在中国更富有涵义,世人常说君子温润如玉,便是从这里面出来的,我国从古至今便视玉为珍宝,作为配饰摆件之用,在古医书也有说‘玉乃石之髓也,味甘性平无毒’,并且说玉是最能蓄养人体元气的物件,认为吮玉石,借助唾液可以强身健体,所以以往各朝帝王嫔妃养生从不离玉,杨贵妃含玉避暑,乾隆帝嗜玉成癖。

在软玉的分类中,大致可以分为山料、山流水和籽料这三种,山料便是产自山上的原生矿,如白玉山料,青玉山料等等,而山流水则是在原生矿上崩落下来,并由河水搬运至河流中下游的大块玉石,由于距原生矿近,所以块比较大,其玉表经过长时间河水冲刷,稍有磨圆,在这三种之中最为贵重的便是籽料,这种玉分布于河床或者河岸两侧中,玉石裸露表面或者深埋地下,籽料的特征一般是块常为卵形,表面光滑,因为经过几千年来的河水冲刷,所以籽料的质量在这三者之中最好,所以不管是河下流的籽料是白玉籽料,青白玉籽料,还是青玉籽料,或者是墨玉、黄玉、碧玉籽料,只要是极品籽料,在现在的玉石市场上便是以克来计算价格,一克的价值动辄上万,所以古人那句黄金有价玉无价是真话没错。

和田玉在内地的火热,斯毫不逊色于翡翠市场,特别是与翡翠不同,翡翠是来自国外,而和田玉在中国历史悠久,所以比起翡翠来更多了一份历史价值在里面。不过在十年前,和田的玉石商人都是拉着成麻袋的籽料去内地销售,任人挑选,但是到了现如今只要这些人在内地一露面便会被闻风而动珠宝玉石商人包围,即便是拿着成百上千万,也只是能买到小小的一箱子籽料。何老爷子曾经给徐硕说过,和田的玉石商人到了北京一般就是住在北京饭店,那时候闻风而动的江浙商人就会提着一箱箱的现金,在北京饭店的楼道里焦灼的打着一个又一个电话,而新疆玉石商人又是最为团结,如果与一家交恶之后,基本上以后就不用再想插足和田玉的生意。

阿拉汗对徐硕也有点好奇,按理说年轻人对于玉石这方面懂得不会太多,特别是在鉴定的这个环节上,犹豫了一会之后,便起身去家里的卧室里拿出来个鸭蛋大小的玉块递给徐硕,”来,小伙子,看看这块料子怎么样?”

“我要是看点瓷器字画什么的还能说出来点一二三,可这东西我是真的不怎么懂。”徐硕接过玉料之后道。

“没事,我也不懂,你能看出来什么就说什么,放心大胆,即便是你说错了我也不会知道。”阿拉汗说到后面哈哈大笑起来。

徐硕闻言之后也没多做小儿女之色,拿着这块玉料便开始仔仔细细的端详起来。

一百七十五章 名玉出天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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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是玉料,那么在玉肉之外便是外皮,而和田玉的外皮则一般分为色皮、糖皮和石皮这三种。

色皮指的是和田玉料外表分布的一层玉皮,有许多种颜色,玉石界以各种颜色而命名这些玉料,如黑皮子、鹿皮子等等,从皮色之中便可以看出籽料的质量,如黑皮子、鹿皮子等,多为上等白玉好料。

同种质量的籽料。如带有秋梨等皮色。价值更高,色皮的厚度和翡翠不同,是很薄的,一般小于毫米,而色皮的形态也是各种各样,有的成云朵状,有的为脉状,有的成散点状。色皮的形成,是由于和田玉中的氧化亚铁在氧化条件下转变成三氧化铁所致,所以它是次生的,有经验的拾玉者,到中下游去找带色皮的子玉。而往上游,找到色皮子玉的机会就很少。

所谓糖皮,是指和田玉山料外表分布的一层黄褐及酱色玉皮,因颜色似红糖色,故把有糖皮玉石称为糖玉。糖玉的糖皮厚度较大,从几厘米到二三十厘米都有,常将白玉或青玉包围起来,呈过渡关系。糖玉产于矿体裂隙附近。在这三种颜色之中,糖皮的赌性于另外两个相比就大了许多,因为里面的玉质很难判断,有可能是极品白玉,也有可能是普通的青玉。有些采玉人采到糖皮的玉料之后,也经常拿出来给别人赌,而他们自己是不解开的。

最后一种是石皮,多指和田玉山料外表包围的围岩,在开采的时侯,同玉一起开采出来,附于玉的表面,这种石包玉的石与玉界限清楚。很轻易的就可以将之分离。石皮也是最容易辨认出玉石品质的一种料子。

现在摆在徐硕面前的这块料子,就应该是一块山流水的糖皮玉料。和翡翠原石的外皮不同,这块料子很光滑,摸上去没有一点儿棘手的感觉,徐硕猜想,这应该是因为曾经被河水冲刷过的原因吧。

对于和田玉料正如徐硕自己所说的他几乎是没有任何的鉴别经验,在围着这块玉料看了一会之后,徐硕拿起来在手中揉了一会,真籽料在河水中经千万年冲刷磨砺,自然受沁,它会在质地软松的地方沁入颜色,在有裂子的地方深入肌理。这种皮色是很自然的,叫做活皮。它的颜色浸入玉内有层次感,过渡自然,皮和肉的感觉是一致的。皮上的颜色应是由深入浅,裂隙上的颜色应是由浅到深。其实好玉是不长皮的,即便有,也是星星点点,或在细小的裂子里,所以色泽便是温润居多,握在手中有那种毛孔感。

不大一会之后徐硕心里面便有了一点把握,抬起头笑道:“阿拉汗大哥,这块料子应该是山流水的料子,虽然体积不算大,但是外面包了一层糖皮,所以不怎么能猜的准,不过人说白玉籽料多为小料,这块玉料出羊脂玉的可能不大,但是这外皮湿湿糯糯,握在手中的表现还是不错,要是一定要我下个结论的话,我猜里面是青白玉居多,不过在品质上要比一般的山料好出许多。”

徐硕说的这番话也是中规中矩,以外人看到的年纪和见识,能把玉料的来历、外皮和内里的表现说出来,也让阿拉汗连连点头。

“不错,不错,和我一位朋友说的差不多,他也是说出青白玉的可能比较大,年轻人你不错。”阿拉汗伸出个大拇指赞道。

阿拉汗对于自己这块料子心里其实早就是有数了,自从自己的儿子小时候从河岸上把它捡回来之后,以前来过的客人见过的也有说要买的,对此阿拉汗便长了个心眼,让自己一个相好的朋友看了看,朋友便给他下了一个和徐硕说的差不多的结论,像羊脂白玉那样的极品玉石不是那么好出的,如果真要是满大街都是,那么和氏璧早就滥大街了。

“呵呵,徐老弟,你这次来准备什么时候走,等等就到夏天了,北京的夏天那么热,你还是在我们和田住上一段时间吧,这个季节的新鲜的哈密瓜和葡萄可是招待客人的好东西啊!”阿拉汗笑道。

徐硕连连摆手,他这次来可不是为了避暑来的,有目的,有任务,要是真要避暑,还是把媳妇带来俩人去吐鲁番一趟,尝尝葡萄、提子,尝尝维族自家酿的葡萄酒,不过要真是那么来一趟,回去的时候必定会被纳兰老爷子骂个狗血淋头。

“阿拉汗大哥,我想冲您打听一个人,您听说过没听说过一个叫孙楠梓的汉人?”徐硕试探道。

“孙楠梓,玉王爷,话说咱们整个和田有哪位不知道这位玉王爷的,这个汉人可是这个。”阿拉汗伸出了一个大拇指比了比,接着道:“咱们和田要是没有这位,现在的玉石生意不知道是怎么做的,前些年这位来了以后,马上便把整个行规给定了,那些个过来的客商哪个不是服服帖帖的,听人说去年来的温州商人背着这位玉王爷和别人私下里交易,拿出了高价钱,可愣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把东西卖给他的,后来玉王爷知道这件事以后,自己拿出来了一箱子的料子把这两个温州商人打发了,可第二年这俩人再来的时候就再没人做他的生意了。”

“照您这么说,整个和田的玉石生意等于就是把持在这位玉王爷手里了?”徐硕不解的问道,对于软玉的开采,来的时候他打听过,要有找矿脉的队伍,还要有采玉的队伍,还要有专门的采购的队伍,不管是哪个环节都是油水极大,像这样的事情,哪个人不想分一杯羹,又如何是一个把持的住的。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吧,徐老弟,这玉王爷可不是一般的人。”阿拉汗朝四周看了一下后,轻声道:“玉王爷刚来的时候也没人服他,可是过了一夜整个和田就没有人唱反调了,传说那夜把和田淘玉的玉龙喀什河都给染红了。”

但凡是事情,到了普通人的嘴里和心里便会多出来一点传奇色彩,即便是没有这种事情,也会有人人工的给他渲染上一部分,世事大抵如此,这便是国人的本性,也是几千年神鬼文化熏陶出来附带品。

离开了这家汽车旅馆之后,李青羊对徐硕道:“听那个阿拉汗一说咱们这趟估计是没有个几个月就难下来了,如果那玉王爷真如他说的那般,咱们肯定就是没有立足之地。”

徐硕摇了摇头,笑道:“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便有人心,可人心又哪会那么齐,总是还会有空子钻的,要是真的泼水不漏,咱们就权当这次来是过来避暑,就跟阿拉汗大哥说的北京的夏天那么热,咱们守着这地界才舒服。”

李青羊笑着点了点头,开着车子沿着公路往前飞驰。

靠在后座上的徐硕想起了自己在书上看到的这么一段话:‘和田玉石在昆仑山顶的冰川覆盖下叫做“山料”,其硬度大约是5度左右。然而经过千万年的翻滚运动,最后能“安身”在山下河床上的和田白玉仔儿料,其硬度竟达到了6~度。’都说玉是有灵性的,那这硬度上的增加便应该是玉的灵性的增加吧,从5到6只差一个一,可这个一也只能是费尽千辛万苦,经过无数磨难,才能勉勉强强的达到。

明月出天山,从天山根出来的不光有明月,还有名玉,在那些人前的眩晕之后,更有说不出的苦处,而这便是一切成功的味道,玉石如是,人生如是!

一百七十六章 皆为利往

一行二人车到和田县城之后,驶向了和田县城的一家三星级宾馆,车子停到停车场之后,一个鼻梁高挺、眼珠微微发蓝,头戴一顶维族小花帽的老人就迎了上来,冲徐硕问道:“请问你是徐硕么?”

徐硕有点好奇,但还是点了点头。

老人看到徐硕脸上的好奇神色便笑道:“古亦秋,老何头的老相识。”

徐硕心里一下子全明白了,感情这位是何老爷子在和田当地的朋友,何老爷子打了个招呼之后,便来给自己当向导了。

上了车之后,徐硕得知这位叫做古亦秋的维族老人,今年六十岁整,维族名字叫阿莫汗,在八十年代初的时候便涉及和田的玉石生意,在新疆的玉石界也有一定的影响力。

徐硕犹豫了一下,又冲古亦秋打听起来孙楠梓的事情,毕竟这位就是做这行的,应该要比路边那位饭馆老板知道的资料要详细许多。

原来在新疆的玉石界这位孙楠梓真的可谓是众人皆知的传奇式人物,行内的人都尊称其为‘玉王爷’,十年前出现在和田,只用了一天一夜的功夫,便把整个和田的玉石生意整合到了一体,而且在2000年左右的时候,由于和田的玉石资源已经经过了数千年的开采,已经很难再找到合适的矿脉,许多和田一线的玉石矿纷纷倒闭下马,行内产生了一种整个和田的和田玉脉已经枯竭的现象,几乎全国的玉石界一片恐慌,当时的孙楠梓领着一个汉人在和田含有矿脉的山上转悠了一圈之后,跟随孙楠梓的那个汉人得出了一个‘但凡是玉脉大多是以瓜藤的形式分布’的地质理论,正因为这个结论才是和田的采矿业峰回路转,新矿点不断涌现,颇有柳暗花明之感,而且这个孙楠梓现在是全中国为数不多的和田玉石专家的身份,而且又是国家宝石协会的名誉理事长,而且还兼任着和田的玉石开采专业委员会主任,几乎可以说整个和田的玉石界或者说整个新疆的玉石行业都是在这位的领导下。

“所以和田人便尊称他为‘玉王爷’么?”徐硕好奇道。

“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只能说这个孙楠梓是一个很有魄力的领导者,可以说‘和田王’而不是‘玉王爷’,这位被人尊称‘玉王爷’的原因不是别的,而是其独到的寻矿经验,几乎可以说是点石成玉。”古亦秋慨叹道。

“点石成玉?!”徐硕闻言愣了一下,脸色变得有些古怪,这只听说过点石成金,还没听说过点石成玉的,难不成这里面真还有些怪力乱神的道道。

“呵呵,这么说是夸张了一点,不过这孙楠梓手下有十几个采矿队,而这十几个采矿队几乎占据了和田百分之八十的玉石产量,他每次选中的矿点几乎都是富矿,就在今年年初的时候,他选择了一个矿点,几乎不被所有的人看好,那是一个废弃的矿址,以前也有人在那里开采过,但是没有任何的收获,这么一个点在众人的口中都说是一个废矿,所以有几个参股的股东甚至坐在矿脉口不让下炸药,可孙楠梓直接命人把那几个人给抬下山,然后坚持往里面挖掘了五米左右,嘿,那动静可是真大了。”古亦秋挥了挥手解释道,但说到后面却是眉飞色舞,“就这么仅仅五米的距离,奇迹便发生了,整整开采出来了五大块玉料,最重的一块几乎达到十吨,这孙楠梓在还没看见玉的影子之前便对众人预言‘这旮旯不仅是个富矿,而且还能出吨玉,这不就是神么,别人的废矿到了他的手里马上就成了富矿,这不是点石成玉这是什么!”

听完古亦秋的话,徐硕心里有点好奇,难不成这位真是长了什么透视眼,或者养了什么探矿兽,所以能知道这地底下到底有什么东西。

“在新疆采玉十年的一大把,甚至五十年六十年的都不稀罕,即便是世袭的做这行的都没人敢说比他厉害。”

看得出来,这位古亦秋对这个孙楠梓很是推崇,不给别人接话的机会,便又道:“在新疆这地方,对于玉石、玉器的鉴赏方面,‘玉王爷’是权威,他能一口气把玉器的真假、用料、做工、优劣、产地、价格说的透透的,和田地区的贩子对外销售籽料,外地来的和‘玉王爷’熟悉的买家,总是会打电话邀请他到场,只要他一到场一开口说价,那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卖家再不能漫天要价,买家也不能再往下还价,这里面的道道其一是因为‘玉王爷’是权威的关系,另一个便是诚信度,最后一个便是这‘玉王爷’的人格魅力。”古亦秋对于这些话说的很熟,通篇说了这么多,却没有打一个磕,可见是经常对人说起这些或者是经常听人说起这些。

徐硕心里边不禁敲起了小边鼓,这孙楠梓好像和自家那位老爷子说的不怎么像啊,难不成这老爷子时间长不出来,脑子发烧,把这些事都给搞混了还是怎么的。想了一会,徐硕摇了摇头,暗道:不想了,想了也白想,还是赶紧把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弄清楚的要紧。便又冲古亦秋问道:“听说最近开玉石大会,您知道什么时候的事么?”

“不知道,反正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吧,不过最近是有一次找矿队上山,好像‘玉王爷’也要跟着过去。”古亦秋皱了皱眉,思索了一下之后道。

“找矿队?不是找矿采玉一条龙么?”

“不是,每年的这个时候,都会组织上几个队伍上山去寻找矿脉,只有确定了矿脉之后然后才开始派出采玉队的,不过大家都是各自分工不同,有专门采山料的,有专门采山流水的,还有一小部分是专门负责流水的,如果是没目的的满山跑得话,会很辛苦的。”古亦秋给徐硕稍微解释了一下里面的分工,他在新疆这么些年,刚开始的时候也是跟着采玉人上山碰运气,找到一块好玉料之后才发的家,不过对他们来说那些分散着找玉料的采玉人才最苦,他们要留意昼夜的温差,在深山里寻找矿脉,有时候一进山就是大半年的时间,人其实可以说是这个世界上最累的动物,因为知道的多,想得多,追寻的也多,所以便会知道累,而这也是人之所以为人的原因。

车子在古亦秋的指引下很快便到了古亦秋所在的一个矿区,到了大门口的时候却看到有几个身穿迷彩的人在持枪巡逻,这应该是国家对于这片的管制,采矿区的环境比较复杂,不仅是有开矿的人,还有来自全国各地的淘金者,人多了自然难免要良莠不齐,不排除一些人想铤而走险,做些没本的买卖的可能,所以政府便派来了一些武警还有一些得到了公安部门报备许可的武装力量。

车子在检查了一下之后,便开进了大门,一进大门徐硕便震惊了。

路两旁摆放了很多大小形状不一的石头,这些石头色泽是以黄白色为主,有些从表面就可以看到一些洁白的玉料,想必这便是传说中的和田玉料原矿了。而更让徐硕吃惊的不是在这路边的这些玉料,而是在山上的人头,漫山遍野,只要你能看到的地方,你都可以轻轻松松的找到一个或者几个弯着腰在地上逡巡的人。

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

一百七十七章 采玉

“如此这般,我是真想去见识一下到底是如何采玉寻矿的。徐硕看着眼前的一幕忍不住慨叹道。

“这事儿简单,赶明儿跟着采玉队上山一趟不就好了。”古亦秋笑着给徐硕出了个主意。

“这不到和田不知道玉石是怎么来的,在那展柜里看着玉肉一块块晶莹剔透,可到了和田才知道满大街扔的都是解开的玉料子,石头比玉多,人比石头多啊!”徐硕叹了口气道。

古亦秋点了点头,笑道:“就现在这局面你还得感谢‘玉王爷’来了咱们和田,你要是放到十年前来这,你连个犄角旮旯都挤不进去。”

“不过这山里采到的玉是怎么算的?”徐硕好奇道。

“现在正采玉的季节,等天要是再冷下去的话就进不了山了,怎么着,是不是想去涨下见识,这山里找到的玉和矿区可是七三分成,你拿七分,矿区拿三分,,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古亦秋见到徐硕对这采玉颇为动心,便笑着在一旁使劲的鼓动着。

“成,那您给我安排一下,找个时间,让我和青羊上山上看看,看看这刚从石头缝里、河沟里蹦出来的玉石到底是怎么样?”

其实徐硕对于这捡到的玉石是归属谁的并不怎么在意,他只是想去见识一下到底是怎么采玉的,这采玉人和采参人的传说可是都流传了数千年之久了。

闻言,古亦秋脸上泛出了一种很奇怪的神色,刚才他其实也不过时随口调笑,这真要进山可不是闹着玩的,于是古亦秋正了正色对徐硕道:“你可要想好了,真是要进了山里,没个十天半个月可不一定能回来。”

徐硕点了点头,笑道:“得嘞,就放心吧您呐,这万一我运气上来,在这山上直接捡上几块羊脂玉,那不是赚大发了。”

在徐硕心里,其实是把这次进山当作了一次散心的事情,前些时间发生了太多的事情,他需要好好的让自己静一下,找个安静一点的地方思考一下,然后再准备准备自己未来的计划,总不能还是像现在这般,每天东奔西走,看似很忙,其实是没头没尾的乱闯。

“好样的,明天我就叫人给你准备装备去,不愧是老何头交待的人,就是有冲劲。”古亦秋见徐硕同意了,便歪着头冲徐硕笑道。

“还要装备?”徐硕不解的看着古亦秋。

“刚夸你两句,这可就不行了,这进山采玉可不是旅游,你隔得远看不清楚对面山上人身上的东西,等你走近了以后,你就能看到他他们身上装了多少东西了,山里面不比山外,什么情况都很复杂,说不准就能遇到什么突发的情况,以前每年都有不少采玉人进了山之后就在没走出来过,还是这几年装备好了,危险性才低了点,不过可不是像你们小年轻想的那么轻松,怎么样,还想不想去了?”古亦秋看了看徐硕的脸色道。

进山采玉和寻找玉脉的工作其实都是非常艰难和危险的,早在唐朝时候,李贺写的那首《老夫采玉歌》中便有提到‘采玉采玉需水碧,琢作不要徒好色。老夫饥寒龙为愁,蓝溪水气无青白。夜雨冈头食蓁子,杜鹃口血老夫泪。蓝溪之水厌生人,身死千年恨溪水。斜山柏风雨如啸,泉脚挂绳青袅袅。村寒白屋念娇婴,古台石磴悬肠草。”,诗说的虽是唐朝之时蓝田的事情,但是和田要比蓝田更要险恶千倍,从古之今,这便不是一项简单的任务,不光是要有装备,而且对于随行人员的身体、知识还有最重要的野外生存常识的要求都很高。而且徐硕也不属于那种又高又壮的男人,古亦秋看了难免会有点担忧。

“去!”徐硕坚定地点了点头,采玉便是要上昆仑山,有关昆仑山的传说他也听过不少,现在难得有个机会进山探秘,不去的话徐硕自己感觉等到以后一定会后悔,而且在经历了西藏的事情之后,徐硕对于山脉多了几分敬重,少了几分畏惧。

“行,那你们明天就跟着其他的采玉队进山,他们进过几次有经验了,里面也有些年轻人,你们也能聊的来!”

采玉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在高居诲的《行程记》中记载“每岁五六月,大水暴涨,则玉随流而下。玉之多寡由山水之大小。七八月水退,乃可取。彼人谓之曰捞玉。”所以容不得半点马虎,甚至还有专门的采玉仪式存在。

第二天早上一早,天刚蒙蒙亮,徐硕还没起床,便被李青羊叫了起来,穿好衣服走出帐篷之后,徐硕这才发现在院子里已经满满当当的站满了人,估摸着有百十来位左右,不过却没有一个人敢发出声音,整个院落一片寂静。

在大院的正中间摆着一张八仙桌,桌子上摆着一个圆盘,圆盘中放着一个羊头,还有一个满满的果篮,这是要供奉给昆仑山的守护神的,以此来保佑进山采玉的人的安全。

仪式是由一个阿訇住持的,很简单,念叨了几句古兰经之后,然后说了很简单的几句话,便把桌子上的一坛酒里面倒出来两碗,一碗敬天,一碗敬地,然后剩下的所有便倒在桌子上的其他的碗里,每个要进山的汉子们都要端上一碗酒,等阿訇祈祷以后,便一口饮尽,酒是上好的葡萄酒,这种场合不喝白酒,白酒喝多误事。

仪式结束以后,人群哄然而散,各个进山的队伍要么是在找着自己的人,要么就是在寻早搭伙的同伴,还有一些要进山的汉子的家人来送别的,场面和刚才完全不同,喧闹异常。

“阿硕,来我给你们介绍一下。”

就在徐硕还在伸着头找古亦秋的时候,在距离他一二十米的地方,古亦秋向他挥舞着手臂,而且在他的身边还站着三个人。

“阿硕,这是艾则孜,这个是热赫曼,这个叫艾尼瓦尔,这次你们五个人一组,大家都来认识一下吧,这位叫徐硕,是我的贵客,也是第一次进山,所以特意给安排到你们这一组了,还要你们多多照顾一下。”古亦秋给这几人做着介绍。

徐硕和几人握手的时候,打量了一下,这个艾尼瓦尔的年纪稍微大一点,大概是在三十五岁左右,眉中心有很重的智慧纹,应该是整个团队的智慧核心,另外两个则是要年轻一点,大概和自己的年纪差不多,个头也不高,但是一身打扮都是很精干的样子。

看得出来,艾尼瓦尔对于新来的这两个新人的热情度不高,而且甚至还有点多多少少的抵触,毕竟采玉是个危险伙,带上两个新人会影响整队的进度的。而且按照行里面的规矩,一个队伍找到的玉石,所得到的价值都是要彼此均分的,像徐硕和李青羊这样的菜鸟,自然不会有丝毫的经验,说不好还会把他们的份额给分走一部分,这也是艾尼瓦尔对于这两人不喜最重要的原因。不过因为让徐硕和李青羊入队时古亦秋的意思,也不好违逆,所以便没有故意摆脸色或者什么给徐硕看。

“热赫曼,热赫曼。”恰在此时,矿区门口传来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

热赫曼扭身去看发现是自己的相好古丽苏如合,徐硕看着被热赫曼紧紧搂在怀里的古丽苏如合,不由的想起了远在北京的夏墨,此时是否也在想着自己。

一百七十八章 奕

和田,金碧路,金马坊。

一个穿着长袍的瘦瘦老头儿坐在一张藤椅上,面前摆着一局围棋,黑子刚好摆成一条大龙,将老头儿手中执的白子逼入死角,直欲直捣黄龙。

老头儿身边站的一个女孩,将一壶泡好的南糯白毫倒进老头儿人面前的茶杯中,浅浅七分。

雾锁干树茶,云开万壑葱,香飘千里外,味在一杯中。

老头儿端起茶杯,一饮而尽,手中白子落下,虽是枰上的一处死角,却是将黑子的那条大龙锁的死死的。

棋枰对面得中年人看了看棋盘上的局势,笑道:“又输了,孙王爷高奕。”

中年人端起茶杯,闻了闻香气,再抿了一口,笑道:“墨儿姑娘泡茶的功夫真是我和田城一绝,孙王爷真是好福气。”

那个叫墨儿的姑娘听了这话一笑,于是满室春光荡漾。

中年人站起身来对那孙楠梓说:“北京的徐硕,最近有可能西来,还请王爷早做准备,好提防这人。”

孙楠梓不置可否的一笑,中年人看了看,转身走了出去。

墨儿姑娘笑道:“这戚文,总是这样马屁拍拍,混口茶喝便走。”

“你不懂,他这人是四面圆滑,不肯于一人为难,只做个好好先生,便是换了王朝他也自岿然不倒,现在这世道,不是这样的人还真是难活下去。”孙楠梓摇了摇头说道。

墨儿看了看窗台上摆的那盆开的正是茂盛君子兰,在看了看年轻人,笑了。

“那北京的徐硕要是真来和田怎么办?”

“怎么办?”孙楠梓摇着头笑了笑,两根手指捻起了一粒白子,往棋盘上一放,“他要真来了,那便如此这般办。”

棋盘上白子落下后,那条黑龙被屠的七零八落,且再无把棋盘活的办法。

新疆某别墅里,一个男人对着一个阴影里垂首拱立的影子问道:“那个徐硕去和田了没有?”

“应该在和田,听下人说是想要在和田的玉石生意上分一杯羹,这后生要是真的这么想的估计少不了要和孙楠梓斗一斗。”

尖锐的公鸭嗓,带着浓重的京味。男人略带玩味的看了看阴影里的老头子,笑道:“孙楠梓算什么东西,若不是老主子要留着他给徐硕这个接班人练练手,哪里用得着费这么大的周章。“

公鸭嗓的老头子从黑影里走了出来,但头一直没抬起来,只有一条花白的辫子垂散着,额头刮得很干净,侧面看去太阳穴高高凸起,正是某种外家功夫练到极致的表现,老头子走到男人身后站住,不说话。

“老主子自诩天下第一,却没看出来自己在识人这方面实在是不怎么样,估计这徐硕来和田之前,老头子还会跟他说到了和田不要联系我,我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但这趟浑水我终究还是要趟的,现在很少有年轻人能闹得四海皆知的,这徐硕算一个,可是他自己对于这一点却是一点也不自知,这样的一个妙人,我要是让孙楠梓将他轻轻易易的抹去,那个人定是绕不得我。”男人回过头笑看着老头子,“孙楠梓也还有点手段,两个人小小的斗上一场也是可以,而且年轻人有点磨砺也总是好的,不过你是真的不打算出手帮帮他?”

老头子还是一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不说话不吱声,也看不出一点表情,男人略带玩味的看了看老头子。

“宫里的规矩大,这么多年习惯了,老主子以前就不听我的话,现在这个少主子估计更是一点都不认得我,连人都不认得我,我自然是要拿出来点东西让少主子看看我这个老奴才还是有点用的。”

“你不想还你欠孙楠梓的那个天大的人情了?”男人侧过脸温声道。

老头子摇了摇头,这天下欠下的人情总是能还的起的,若是还不起的就算不的人情,最多就是再豁出去老命一次,老主子这么多年就选择了这么一个人,这么点心愿若是毁在了自己的手里,自己即便是还了人情又能怎样,所以若实在是还不清人情,拿刀抹了自己脖子便是,人没了,人情还往哪寻去。

男人拿起桌子上的一个小小的翡翠料子扔给了老头子,老人一手抓住,绝佳的老坑玻璃种翡翠质地细腻绝无瑕疵,颜色纯正、明亮、浓郁、均匀,最妙的是在这玻璃种中间夹了一丝紫罗兰色,不浓不淡,一根头发丝粗细,翩若游龙。

“找找你在苏州认识的那些老家伙,做个小剑的形状,做好了拿给我,记得穿起来的链子要用白色的。”

老头子脸上难得的有了一点惊慌,抬起头来颤声道,“她又要来了。”

男人点了点头,那个巨喜欢抓这个老头子辫子的小姑奶奶一来,就让这个一年老一年所以一年比一年心疼自己宝贝头发的老头子一阵惧怕,如此这般也算是一物降一物吧。

男人看着老头子出去的背影,微弓的腰身,低着头颅,一副奴婢的样子,男人掏出口袋里的烟点上抽了一口,多少江山帝王家,一朝间都付之于一炬,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到最后再眼看他急匆匆如丧家之犬,只付与江湖渔樵笑谈中。自己这一生到最后是不是也只是付与闲人饭后余谈中。男人又抽了口烟,咬了咬牙,将烟头摁熄在那张明朝的红木老八仙桌上,转身走了出去。桌面上刚好10个烟头烫灭的痕迹呲呲的闪着光,而来一十年整矣。

十年前的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已经无可挽回了,到了现在既然你想再谋个翻身,即便是我身死名裂,也要帮你把你这个干儿子死命的给抬上去,即便是千辛万苦,一条命换不来,那便十条命,十条命还换不来,那我就拿上整个新疆给你陪葬!

和田机场,一个背着一个小小的背包,身边放着一个大大行李箱的小女孩留着齐耳短发,怯生生的看着和田机场的人来人往,撇了撇小嘴,眼珠子里面的水珠咕噜噜转了转,嘴里轻声嘀咕道:“大坏蛋,自己一个人偷偷的跑来玩,不带上媛媛,还偷偷的结婚,不是说好了等我长大了娶我的么。”

越说越伤心,小女孩的泪水竟欲往下滴,旁边走过的行人偷偷的看着这个粉雕玉琢一般的小女孩,心道不知道是哪家的家长把这么小的一个小孩子扔在了机场,若是换了自己有这么一个娇滴滴的小女儿,定然是含在嘴里怕化,捧在手心怕暖,又哪里会舍得放在这机场任它风吹雨打,把一个好好的小姑娘弄得梨花带雨的。

小女孩跺了跺脚,伸出一只手吃力的拉着旁边的大行李箱,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往机场大门外走去。

机场大门旁边的一个不惹人注意的角落里,缩着一个弯着腰戴着帽子的老头儿,老头儿看似不经意的抬头往小女孩那边看了看,再低下头时,浑身发颤,只盼着自己再缩的小一点,这样那个小女孩就不会看到自己,可人算不如天算,老头儿的耳边已经传来了脆生生的一声:“赫舍里爷爷,你抖什么?!”

小姑娘的话音如同魔咒,不过不是那种把老头儿的颤抖治愈,而是让颤抖来的愈发凶猛。

而此时这一切都是围绕着他发生的故事主角徐硕完全没有一点对这一切有所了解的觉悟,吃力的攀着岩石爬上山之后,徐硕拿着手里古亦秋给他的一个合金爪子正在试着能不能把脚下的石块抓起来,专心致志,仿佛这便是世界上最有意思的事情。

一百七十九章 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昆仑山西起帕米尔高原,东至昆仑山口和毗邻的青藏布尔汗布达山脉、巴颜喀拉山于阿尼玛卿山,从东向西蔓延2500公里,昆仑山又称昆仑墟,中国第一神山,万祖之山、昆仑丘或者玉山,古人称昆仑山为‘中华龙脉之祖’,在唐代李白的诗中‘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相传昆仑山脉的仙主是西王母,在《穆天子传》中就有‘穆王八骏渡赤水,昆仑瑶池会王母’的传说,在众多古书中都有记载的瑶池便是昆仑源头的黑海,距黑海不远的地方是传说中姜太公修炼五行大道四十载的地方玉虚峰、玉珠峰,山间云雾相倾,遍地银装素裹,山下泉水叮咚,形成了昆仑六月映雪泉的美景,而这些最不能掩盖的便是山中存在着的让中国人魂牵梦绕数千年仍没有丝毫改变的玉石缘。

在《史记?大宛传》中记载:‘汉使穷河源,河源出于寊,其山多玉石,采来,天子案古图书,名河所出山曰昆仑云’。正是玉石的珍贵所以迫使年年月月均有人深入昆仑采玉,徐硕他们只不过也是其中的一小部分,所以即便是在六月份,依然是带了厚厚的棉袄,积雪不化,飞鸟难度的地方在昆仑山并不少见。

人进喀喇昆仑口,便能听到山中小溪潺潺的流淌,叮咚叮咚的声音在空明的峡谷里回荡,山谷中长着红柳、枸杞、芦苇还有几刻到死后千年不倒,倒地千年不化的胡杨树孤零零的站立在山脚下,满沟的鹅卵石里有不少还是能寻找到玉的踪迹的,有些已经被来寻矿的玉石工人们捡起来放到路边以便过往的车辆拉走。

中国有关采玉的历史如果一定要网上追溯的话可以追溯到将近七千年前,一代又一代的采玉人踏着前人的脚步进了山,一部分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山,一部分和山上万年不化的积雪永远的留在了一起,有人就这么说,昆仑山的鹅卵石不光是被流水冲刷千年的结果而是被人脚踩圆的结果,因为玉价大涨,每年都有将近十几万人进山找玉,二十多万个鞋底的踩磨确实能把原本狰狞的鹅卵石踩得浑圆。

“这里的玉石不捡么?”徐硕指着路边的一个篮球大小的玉料问道,这块玉料外面已经露出了一点玉光,虽然品相很一般,但是那也是在外界盛传的真正的玉啊。艾尼瓦尔摇了摇头,道:“怎么会没人要,这里的好玉都被人捡走了,这些一般的放在路边的都是要准备用车拉走的。”

正说话间,身边便有一辆卡车车上拉的全部是大大小小的玉料,现在还有山路,虽然山路不算太平,但卡车还是像过山车一样,前面的部分高高的翘起,满满的车厢上面铺着网兜,车子经过徐说他们身边的时候,从里面抛出来了一包烟,车子在山路上跳着舞一边往下走一边传来了一声:“艾尼瓦尔上去好好干啊!”

艾尼瓦尔一把抓住烟笑骂道:“慢点开,再抖后面的就掉了。”

进山不久便看到了一个巨大的石壁,整个山体几乎被人掏空,洁白的剖面在雪光的映射下,如同反光的镜子,刺得人眼睁不开。古语有言‘玉埋于石,难为人识’,但是正如李商隐的‘蓝田日暖玉生烟’一般,温润的玉石在日光下会有一种升腾的感觉,是一种叫人迷醉的迷离。

采玉人和上山寻矿的又不一样,玉矿不像别的矿脉那样连绵在一起,而是片状的分布,也许你往前挖十米就有玉料,但也许你把山挖穿都不见得有矿,所以寻矿的人的工作便轻松了一点,而采玉的则是要一块一块石头的看,不但要在山坡之间逡巡,还要有一双识玉的慧眼,不光是身体的劳累还有心的劳累,特别是那一种身边人找到好玉之后的强烈落差。

“徐硕,咱们赶紧往前走,天眼看就要黑了,得赶紧往前走,若不然就要停在死亡谷了。”艾尼瓦尔皱着眉头朝后面正在往山下巴望着的徐硕道。

“死亡谷!”徐硕愣住了,怎么还有这样的名字。

“走吧,等走到了,你一看便知道了。”艾尼瓦尔没多说话,扒着岩石缝便往前走去。

自此之后山里一片寂静,出奇的安静,仿佛是死亡谷这个名字的魔力让一切暂时的失声。

走到一个小溪边的时候,走在最前面的艾尼瓦尔抬头看了看天,回头道:“先停下,弄点东西吃吃,吃完了,抓紧时间穿过死亡谷。”

艾尼瓦尔一说热赫曼赶紧把身后的背包解下来,从里面拿出了一口小铝锅,虽然铝锅没有钢锅好,但同时铝锅的热传导性也是铁锅所不能比的,艾则孜赶紧到旁边找了点干的树枝,徐硕站在一边看着众人忙活。

其实也确实不需要做什么,火燃烧起来以后,热赫曼从身后的另外一个背包里面拿出来了风干的肉款扔进锅里煮了起来,山上有高原反应,水烧滚也就是七十多度,不过风干肉也是直接就能吃的,放进锅里不过是起了一个加热的作用,肉一进锅,众人便围着篝火坐了下来。

“热赫曼,你们为什么要选择进山采玉而不是和别的本地人那样在山上寻找矿脉?”

按常理说如果是找到一个矿脉的话,这座矿脉在被玉王爷收购的时候,找到矿脉的人也能拿到一定的收益,这就等于只要找到一个矿脉就是一夜暴富,要比上山采玉要强多了。

“这山上的好找的矿脉早就被人找到了,剩下的大多也是不好找的,而且找矿脉需要的仪器我们也买不起。”艾尼瓦尔沉声道。

热赫曼拿着一根树枝在篝火里面捅了捅,看了看徐硕,苦笑道:“古丽苏如合,我是为了我的玫瑰花儿才进的山,我要把她迎娶回家,只有我找到了玉石才能拿到钱把我的玫瑰花儿抱在怀里,而不是深藏心间。”

火光在热赫曼的脸上跳动着,周边的几人看向热赫曼的目光有点悲凉,他们只是一群蚂蚁,一群在夹缝里生存的蚂蚁,拼了命搬运的东西到最后还要给出蚁后一部分,剩下的才是自己的,可剩下的最多便是填饱自己的肚皮,想要给与一个玫瑰花儿家的价钱,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徐硕没吭声,伸出手在篝火上烤了起来。

火光温暖,肉香弥漫,心中思念的人儿在脑海里荡漾,也许这便是引导他们往山上上的生命可以承受之轻。

锅里的水很快滚了,几人吃了点肉和大饼,喝了点肉汤之后,把篝火赶紧扑灭,然后收拾好东西便往山上又赶去。

昆仑山的傍晚还不是很冷,甚至还有一点暖和,一路无话,天边的夕阳正要把山上所有的雪勾勒出一片温润的红的时候,徐硕眼前看到了不可思议的一幕。

徐硕他们面前正矗立着一个山谷,谷口野草丛生,在随风摇摆的野草中遍布着狼的皮毛,熊的骨骸,猎人的钢枪,已经在风沙里被吹成灰白色的头颅上空洞的眼眶,紧紧地定这徐硕诸人,似乎在无声的诉说着自己生前的凄惨遭遇,天空中偶尔飘过的几阵苍鹰蹄声,更是向众人透露出一种阴森恐怖的感觉。

“这就是死亡谷!”

一百八十章 地狱之门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在新疆牧人的眼里,草肥水足的地方使他们放牧的天堂,但是在昆仑山生活的牧羊人却宁愿牛羊没有水草饿死在山上,也不愿意进入昆仑山那个牧草繁茂的古老而沉寂的山谷。

“这就是死亡谷,也是昆仑山的地狱之门。”

艾尼瓦尔的声音有些低沉,看着谷口的森森白骨,他的眼神满是惧色。

“走吧,不能再停留了。”热赫曼抓紧了手中的树杖,好像在这幽幽的山谷中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有扑出来的恶魔把人吞噬一般,落日的最后一丝余辉一点一点的消失在谷口白骨上,热赫曼的声音在谷中回荡着,空洞而又深远,令众人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

艾尼瓦尔冲山谷深深地行了一个礼后,口中念道:“尊贵的昆仑山地狱之门,我们是进入山中寻找山的瑰宝的人们,万望庇佑我们。”

而此时天已经渐渐黑了下来,艾尼瓦尔在祷告完之后赶紧从腰间抽出一把猎刀,把矿灯戴在头上,绕开死亡谷,往旁边的山间走去。

恐怖总能让人升起一种倾诉的感觉,只有倾诉才能让自己感觉自己不是孤单一人,而是有一种存在感,艾尼瓦尔也不例外,一边拿着猎刀把挡在前面的枯草和树枝砍断,一边低声向身后的徐硕讲着发生在死亡谷中的事情。

这是一个真实的、由新疆地矿局某地质队的队员亲眼所见的故事:1983年有一群青海省阿拉尔牧场的马因贪吃谷中的肥草而误入死亡谷,要知道,对于牧民来说,这马可是他们的命根子,一位牧民冒险进入谷地寻马,几天过去后,人没有出现,而马群却出现了。后来那位牧民的尸体在一座小山上被发现,衣服破碎,光着双脚,怒目圆睁,嘴巴张大,猎枪还握在手中,一副死不瞑目的样子。让人不解的是,他的身上没有发现任何的伤痕或被袭击的痕迹。这起惨祸发生不久后,在附近工作的地质队也遭到了死亡谷的袭击。那时也是这个月份,外面正是酷热难当的时候,死亡谷附近却突然下起了暴风雪。一声雷吼伴随着暴风雪突如其来,炊事员当场晕倒过去。后来根据炊事员回忆,他当时一听到雷响,顿时感到全身麻木,两眼发黑,接着就丧失了意识,第二天队员们出外工作时,惊诧地发现原来的黄土已变成黑土,如同灰烬,动植物已全部被“击毙”。

虽然在地质队之后的迅速组织起来的考察谷底后发现,在死亡谷地区的磁异常明显,而且分布的范围极广,越是深入谷地,磁场异常值越高。凡事山谷,大抵多云,在电磁效应的作用下,云层中的电荷和谷地的磁场作用,导致电荷放电,使这里成为多雷区,而雷往往以奔跑的动物为放电对象,因为动物在奔跑的时候身上会产生静电,吸引放电的电荷靠近,虽然这种推测是对这些连续发生的事件的最好解释,但是却不能让当地人的心平静下来,死亡谷依然是死亡谷,甚至被山下的人们称为昆仑山的”地狱之门“,附近的山民和进山的采玉人、寻矿人再也不敢靠近这个死亡谷半步。

徐硕这时候心里突然生出了侥幸之感,幸亏是有何老爷子介绍的古亦秋,若是没有见到这个人,没有在他的安排下找到了本地的维族兄弟作为同伴,估计他和李青羊两个人会毫不犹豫的进入死亡谷里。现在估计已经和山谷里的那几个牧民一样的下场了。

山色空蒙,几个人一直翻越了两三个山头之后,脚步才停了下来,这里距离死亡谷大概也有个几十里的距离,看得出来艾尼瓦尔对这一片很熟悉,借着头上矿灯的微弱光亮硬生生的在大山深处找到了一个岩石凸起的地方形成的天然露台。

“艾尼瓦尔,你的记忆力真好,咱们去年偶然走过这里一趟你竟然记得还记得这么清楚。”热赫曼憨声道。

艾尼瓦尔没吭声,往四下里听了听,然后伸出食指在嘴唇边嘘了一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热赫曼看到艾尼瓦尔这个动作一把把绑在腰间的猎刀拔了出来,然后转过身子,背靠石壁紧张的盯着面前的夜色。李青羊见到这几人这么动作哪里还会不知道等一下会发生什么事情,也把古亦秋给他们装备的猎刀拔了出来,一个侧步挡在了徐硕身前,警惕的看着周围,在昆仑山中,野狼和棕熊是很常见的,每年都有牧民和采玉人被袭击的事件。

等了一会,远方传来了一声长长的狼嚎,艾则孜顿时瘫软在地上,笑道:“娘的,总算是走了。”

听到艾则孜这么说,艾尼瓦尔才放松了神情,把头上的矿灯往远处照了照,然后找了点干柴又点起了一堆篝火,这里全是石壁也没有什么干净不干净之说,再说人早已经累的不行,对于这些外部的事情也就没有那么在意了,就直接都围着篝火在地上坐了下来。

“守夜的事情怎么安排?”徐硕伸出手烤着火,扭头冲艾尼瓦尔问道,他已经看出来,在这几个维族人中,这个艾尼瓦尔可以说是团队的领袖,应该是由他负责安排这些事情的。

“这样吧,你第一个,守到晚上十二点,然后艾则孜,守到晚上两点,热赫曼守到晚上四点,李青羊你守到早上六点,记住不管是哪个守夜,一定不要让篝火熄灭,”艾尼瓦尔思考了一会,缓缓道,“至于我,等一下去外面看看路。”

众人对于艾尼瓦尔的安排自然是没有异议,而且这个艾尼瓦尔虽然并不乐意徐硕两人和自己这些人一起,但是在安排守夜的时候并没有怎么刁难这二人,甚至很是照顾这二人,因为两端守夜是最轻松的,只有中间的人才是最难熬的。

昆仑山上昼夜的温差很大,所以诸人来的时候身上的装备就有一套睡袋,徐硕在西藏一行对于在山野间宿营也是颇有了一点心得,自然不用别人怎么交,自己便在火堆前坐了下来,手里拿着一个长木棍小心翼翼的照看着火尽量不被熄灭,李青羊把睡袋放到徐硕的身边,然后才钻了进去,为了怕徐硕一个人寂寞,李青羊强撑着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徐硕说起话来,而这时艾尼瓦尔提着猎刀,打着矿灯便往山里走去。

说了一会之后,徐硕便不让李青羊再说了,在山中行走,必须要有个好的身体,而睡眠则是最重要的让身体充满精力的手段。

火堆在夜色里闪着幽幽的光,虽然说在山上采玉的人很多,但是进入深山里的人并不多,在山外的很多都是游客们在找乐子,并不是像艾尼瓦尔他们这些人这样职业的采玉人,所以在山中闪烁火光的地方并不多。

还好这一夜出了偶尔有几声狼嚎之外,并没有任何的事情发生。

徐硕睡醒的时候看到艾尼瓦尔已经在火堆边坐着,便靠了过去,看了看众人都在睡着,徐硕压低了声音问道:“咱们等等去哪里采玉?”

艾尼瓦尔抓起几枝干树枝扔进火堆里,淡淡道:“一般人都是在玉龙喀什河找流水料子,像咱们这样的都是在找山流水的多,平坦的地方能进大型机械,我看咱们还是再往山里面进进,再看看情况再说。”

越往山里去越危险,但越是那种充满了致命危机和未知变数的地方,对于采玉人来说便是最大的诱惑,即便那是采玉人的地狱之门!

一百八十一章 无心插柳柳成荫

《诗经?小雅》有言:它山之石,可以攻玉。

第二天上午十点多钟的时候,一行五人大概到了海拔4000米以上,面前出现的是一个山沟,而山沟中也已经有人在寻找玉料,艾尼瓦尔回头看了看诸人,道:“咱们便在这里采玉吧。”

艾尼瓦尔的话音刚落,便传来了轰隆一声,徐硕感觉脚下的土地似乎都已经在颤抖,赶忙扭过头往爆炸声传来的地方张望。

袅娜的青烟在山间升起,远远望去,巨大的声波甚至把远处山上的一些积雪崩落下来,场面不可不谓壮观。

“徐硕,别看了,那是玉王爷的玉矿,他们已经进山采了半年多了。”艾尼瓦尔说道。

艾尼瓦尔对于这样的事情早已经习以为常,在这昆仑山中,但凡是能够采玉的地方,这样的爆炸并不稀罕。只不过在他们的脸上还是有一些淡淡的羡慕,对于他们而言,那边玉矿一天开采出来的玉料几乎等同他们进山两年的收获。矿脉对于普通人来说,即便是发现也只能拿到一点卖出消息的钱,可对于有钱人来说这便是一个资本再次翻番的机会,这便是穷人的悲哀,有心而无力。

流水村已经是深入了昆仑山的腹地,流水村是和田县最远的一个山村,从遥远的阿羌乡翻山越岭到流水村最少也要有四十多公里,坐卧在昆仑山里,喀什塔什克里雅河中的流水村在以前仿佛是一个世外桃源,一个村全是亲戚,几乎女的不外嫁,男的不外娶,自从开采玉矿以后,喀什塔什克里雅河里五彩斑斓的石头便被人几乎翻了一个遍,所幸这里还是地处深山,没有像玉龙喀什河那样被人从上游截断,然后在河床上大肆挖掘,所以基本上还是保留着以前的生态。

喀什塔什克里雅河河床两岸的大山山顶都是终年不化的积雪,但每到现在的这个季节,半山腰的雪水融化以后,便会带着山上的石头冲进喀什塔什克里雅河,千万年下来,形成了一条不算太宽,但是满布着山石的河道。

艾尼瓦尔没有急着让自己这一行人马上到河床里去和别人争抢好的地方,而是先让大家在河床边上休息一会,采玉是个力气活,即便再有心,没有一个好的体魄还是不行。不过此时河床里已经有些熟人看到了他们,便直起身冲他们打了个招呼。因为石头太多,而且从表面上看几乎看不到这些石头有任何的不同,形状、颜色,大抵都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所以不俯下身去仔细查看的话,是很难辨认出来的,有可能你刚刚看中一块石头,单一瞥过去又发现了另外一块,但把第二次发现的石头捡起来之后,就找不到了你第一次看到的石头,所以这些采玉人几乎都是蹲在地上,一步步慢慢的往前移动。采玉不光是需要力气和眼力,其中最重要的是运气的博弈。

休息了两个多小时之后,徐硕一行人终于也要深入河谷,走向在日光和雪光下闪烁着白光的河床,艾尼瓦尔诸人脸上都是掩盖不住的希冀神色,热赫曼走到河沿的时候,跪倒在河床边,五体投地,嘴里默默的念起了《古兰经》里请求真主赐福的经文。一块好的玉石,对于旁人来说能够改变他们的贫富,而对于热赫曼而言,则是一辈子的幸福与否,是能不能把那朵叫古丽苏如合的玫瑰拥入怀中的机缘。

所有人蹲伏于地,开始了漫长而焦灼的采玉过程,拄着木棍站在河床中间的徐硕、李青羊二人,在蹲伏的人群中十分扎眼。

艾则孜回头看了看,对身边的艾尼瓦尔低声道:“艾尼瓦尔,你说那两个汉人能坚持多长时间?”

“安心看好自己脚下的石头,个人的福禄在个人的手中,不要为别人操心。”艾尼瓦尔拿起一块浑圆的石块在眼前看了看,道。

众人身旁的热赫曼不言不语,弯下身子在地上逡巡着,一块一快小心的看着,只要是稍微有一点像玉料的石块都不放过,艾尼瓦尔看了看热赫曼,微微叹了口气。

四五月份山上的积雪已经开始融化,河道里的流水虽然不多,但是水势很急,热赫曼走的路线是一条直线,专心致志的他甚至没有发现自己已经慢慢的靠近了河流,哗啦一声,脚下的石头在千百年的冲刷下早已经是浑圆,一脚踩空之后,热赫曼的身子掉进了河水里。艾尼瓦尔听到声音赶紧站起身往河流边赶去,而此时李青羊也已经赶了过去。

热赫曼在水面上沉沉浮浮,突然热赫曼的头沉了下去,过了片刻之后热赫曼的头又伸了出来,河水清晰,可以看到他的双手之间多出了一块浑圆的石头,艾尼瓦尔看着热赫曼大声道:“赶快把石头扔掉,游过来!”

热赫曼没有吭声,很艰难的在河里站稳了身子然后用力把石头往岸上扔了过来,李青羊看到热赫曼双手空了出来,在河边把马步一扎,然后伸出了一只手伸向正在河流里挣扎的热赫曼,热赫曼艰难的握住了李青羊伸过来的手,李青羊手腕一抖,骤然发力,生生的把热赫曼从河流里拉了出来。

到了河床上的热赫曼浑然不觉身上已经是湿漉漉,连滚带爬的往刚刚扔上来的那块石头处跑去,一边跑一边道:“艾尼瓦尔,你赶快来看看这块石头是不是有玉?”

艾尼瓦尔颇有些惊异的看了看李青羊之后,转过头看着浑身上下湿漉漉的热赫曼皱眉道:“我来看石头,你赶紧上去把衣服换了,在这山谷里生病了,像医都没办法。”

热赫曼三两下把身上的衣服一脱,光着屁股就往放背包的地方跑去,拿出衣服套上以后,急不可耐的跑了回来。

艾尼瓦尔手中的石头扁圆状,大概有四指厚,整个石头都是淡黄色发白,石头的另外一边有一个粘附的已经砸碎的贝壳,估计热赫曼便是因为在水中看到了这一抹白,所以拼了命的把石头弄了上来。

热赫曼看到这一幕,已经知道自己刚才估计是做了无用功,脸上的喜色一扫无余,颓色骤然满布,把石头从艾尼瓦尔手里接了过来往河沿上一扔,然后找了个地方蹲下身又开始了自己的逡巡。

徐硕看了看热赫曼,摇了摇头,然后扭过头无意的往热赫曼石头扔出砸中的地方看了一眼,刚要扭头,却好像发现了什么,赶紧大步往那边走去,艾尼瓦尔有点诧异的看着徐硕。

弯下身之后,徐硕看到在热赫曼扔出的石头砸开沙堆后,有一抹淡淡的乳白在沙砾中静静的闪光,可以肯定这是一块玉料,而且品质似乎还不低。

挖出来以后,是一个大约鹌鹑蛋大小的玉料,一块淡淡的蜜蜡黄分布在玉料的左上侧,触手温润细腻,石块流水料,也就是俗称的籽料,可惜虽然是白玉,但是还没达到羊脂白玉的标准,徐硕叹了口气,看起来运气这玩意自己还是没到家。

随手一抛扔给了李青羊,然后笑道:“看看,白玉籽料。”

艾尼瓦尔听到这话站起身走到李青羊身边看了看李青羊手里正端详着的籽料,然后无奈的看看已经站起身往这边走来的热赫曼,叹了口气。

有心栽花花不开,无意插柳柳成荫,世事大抵便是如此吧。

一百八十二章 人穷志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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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块玉料要分我一半。大踏步走过来的热赫曼挺直了胸膛看着徐硕大声道。

李青羊抛了抛手里的玉料颇为玩味的看着热赫曼,有些奇怪这个维族人怎么会这么不通晓事理,你自己没有拿到的东西,别人拿到了,然后逆变让别人给你一半,这是什么狗屁道理。

艾尼瓦尔走到热赫曼身前,一把拉住热赫曼向徐硕逼近的身子,沉声道:“热赫曼,这是徐硕自己找到的,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这么做难道是想让咱们维族人的脸面在汉人面前丢尽么?”

热赫曼伸出手一把推开了身前的艾尼瓦尔,走到徐硕面前低下头盯着徐硕,张口道:“没有我,便不会有这块籽料,你应该知道。”

徐硕没吭声。其实按照他的打算他没有想过要把这块籽料据为己有,这毕竟是自己第一次找到玉料,不管其他,总归是有些纪念意义在里面,而且他也知道在采玉人的队伍里面,有一个人拿到东西,是要给其余人分润一些的,所以他打算等会便跟艾尼瓦尔说一声,等回去给诸人分些钱,特别是准备多给热赫曼一点,不光是因为他那一砸,更重要的是,他对古丽苏如合的感情的原因。

“热赫曼,滚回去!”艾尼瓦尔脸上的表情十分愤怒,这是他们这个小队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虽然他也知道热赫曼急需用钱,但是这样的手段弄到手东西不行。

艾则孜也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走到热赫曼旁边把热赫曼拉了回去,热赫曼气呼呼的走回去之后,蹲下身子恨恨的看了徐硕几眼。

艾尼瓦尔转过身,冲徐硕抱拳施了一礼,脸含歉意道:“热赫曼他,希望徐硕你不要放在心上。”

徐硕摆了摆手,笑道:“他也不容易。”

话说完徐硕转身往河边走去,想去看看河边看看还有没有别的玉料,李青羊紧跟这徐硕走开。

艾尼瓦尔看了看两人的背影苦笑了一下,然后回去继续翻动巡检自己脚下的石头。

“那热赫曼好不晓事,亏得我还救了他。”李青羊扭头看了看热赫曼心里有些郁郁。

徐硕一边弯下腰翻动着脚下的石头,一边笑道:“如果不是因为古丽苏如合,他也不会这样,人穷便志短,没办法。”

有了徐硕和热赫曼的这个插曲,众人的心情都变得沉重了一点,但是又都更多了憧憬,只要有第一块,便会有第二块,自己的运气不见得就比别人差。一块好玉便足以让他们后半辈子的生活发生天翻地覆的改变,所以众人在患得患失的同时,更多了点在河岸上逡巡石料的力气,艾则孜甚至还唱起了维族的民谣。

只是运气这玩意,确实是难以捉摸一点,他们三个人的运气明显不如徐硕,在忙活了几个小时之后,几人身后的行囊里还是空空如也,只有艾尼瓦尔的手里拿到了一块拳头大小的青玉,玉质也很是一般,最多也就是千儿八百的价钱。

这几人也都是有采玉经验的,虽然现下心情不怎么样,但来之前对于这种情况也早有了心理准备,天色即将暗下来之前,艾尼瓦尔招呼大家去烧水吃饭,热赫曼毫不理睬,还是气鼓鼓的再河岸上逡巡着。

在山上过夜,购货时不会熄灭的,喝了点肉汤,吃了点大饼之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明月从昆仑山的一侧静悄悄的升了起来,幽冷的月光俯瞰着整个河谷,清冷的照着山上和山下的一切,在月光和雪光的辉映下,河谷里的能见度虽然不高,但是还是能看得清楚东西。

刚把吃喝完的东西收拾好,徐硕便看到艾尼瓦尔诸人又开始收拾各自的工具,往河滩上走去,徐硕忍不住好奇问道:“艾尼瓦尔,你们这是?”

看到徐硕脸上好奇的申请,艾尼瓦尔笑着回答道:“玉料在晚上的时候,被天上的月光照到会闪出一种淡淡的光芒,而石头就不行,晚上比白天稍微好辨认一点,我们这是去碰碰运气。”

在和田这种在黎明或者是黄昏前后去采玉的习惯已经传承了千百年了,这是先人总结出来的规律,随说玉石在月光下确实会有淡光,但是那也得上好的玉料才行,像这种半裸露的玉料并不见得就会发光,所以能不能真的在这两个时间点采到玉就不得而知了。

几人各占了一条线,都没有打开手电筒灯照明工具,就借着月色踩着河道边的鹅卵石,双眼紧盯地面,只是像这样的事情不知道被先来的人用过了多少次,所以几个人一直走出了老远,却是没有半点发现。

艾尼瓦尔抬头看了看,月亮已经到了天空中间,便对身边的诸人道:“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先回去吧,晚上好好休息休息,明天一早再继续。”

采玉是一件很枯燥的事情,大家选择艾尼瓦尔作为领头人其实也是想找一个监督自己的人,不让自己因为累而偷懒,艾尼瓦尔说出来这话之后,艾则孜和热赫曼便伸了伸懒腰,往回走去。

徐硕看了看夜色,犹豫了一下,然后对艾尼瓦尔表示自己想再看看,让他们几人先回去。

回到路上,艾则孜犹豫了一下看着艾尼瓦尔装作不经心的问道:“艾尼瓦尔,你说那个汉人弄到手的那块籽料大概值多少钱?”

艾尼瓦尔看了看艾则孜,回答道:“那块玉质不怎么好,但是皮色很好看,可能在十万左右吧。”

艾则孜点了点头,轻轻哦了一声,艾尼瓦尔看着艾则孜,皱眉道:“你问这个干什么?”

艾则孜摇了摇头,笑道:“我就是随便问问没别的意思。”

话说完艾则孜看了看热赫曼,热赫曼咬了咬牙,轻微的点了点头,艾尼瓦尔看到这两人的表情,哪里还不会想到这两人心中所想的心事,拦住了这二人之后,艾尼瓦尔看着这二人沉声道:“我不允许你们把歪心思打到那两个人身上,玉王爷的规矩你们知道,而且你们要是真的这么做了,我们回去还怎么见古老爷子!”

艾则孜嘿嘿笑了笑,道:“进山采玉的每年不知道要死多少人,玉王爷他一个人管的完么,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是汉人教我们的,用到他们身上又有什么错!”

热赫曼没接腔,只是扑通一声跪倒在艾尼瓦尔面前,抬起头紧紧地盯着艾尼瓦尔的脸。

一百八十三章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

“艾尼瓦尔,你知道如果我这次在没有一点收获的话,古丽苏如合的父亲就会把古丽苏如合嫁给其他人的,我就剩下这一次机会了,求求你,帮帮我。热赫曼垂下头,抹了一把眼角,悲声道。

艾尼瓦尔沉默了一会,终于缓缓的点了点头,热赫曼脸上顿时出现喜色,艾尼瓦尔看着二人,缓声道:“我可以答应你们,但是有一个条件你们也要答应我。”

热赫曼一把抱住艾尼瓦尔的大腿,喜形于色,“说,只要你肯帮我们,一千个,一万个条件我都可以答应。”

“从现在开始所有的事都要听我的指挥,看我的眼色行事,不到万不得已,不能伤了那两个汉人的性命。”

热赫曼犹豫了一下,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好,我答应你,只要能让我和古丽苏如合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做。”

艾尼瓦尔笑道:“什么都愿意做,要你这条命你愿意么,要是你连命都没了,还拿什么去和你的玫瑰花儿在一起,所以不要把话说的那么死,现在不要惊动那两个人,不但不惊动他们,对他们还要比以前热情一点。”

热赫曼点头,道:“我听你的。”

艾则孜在一边看着这两人,眼神里诡异的光芒一闪而逝,旋即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一把抱住热赫曼的肩膀,大笑道:“只要你成婚的时候不要忘了我和艾尼瓦尔,让我们两个在婚礼上好好的喝一杯就行。”

夜色撩人,深夜时分,原本就寂静空廖的昆仑山显得更加寂静,走在山上,徐硕终于知道了那句“不敢高声语,恐惊天上人”人的唐诗是怎么由来的了,天空低垂,星子如同触手可及,不由得不叫人生出一种俯仰天地之间的感慨。

在河滩上逡巡了一会之后,徐硕二人也并没有什么发现,不过却是走到了河道下山的地方,也即河谷的河口,山上的积雪融化成的河水,仿佛是天生带上了雪花凉薄的特性,冲到山下时候已经是非常的湍急,恶狠狠的将河道两旁如同用利斧一般劈成一条宽七八米的鸿沟,溪水顺着鸿沟而下,溅起滴滴如珠玉一般的水汽。

徐硕蹲坐在河道口,伸出手去掬了一捧水喝,甘甜清冽,而且积雪化水大多冰凉,一口下肚,直叫人在午夜里又打起了三分精神,徐硕伸出手在河道口这块扒拉了几下,想看看有没有玉石,却是一无所获。

站起身的时候,徐硕无意间向犹如被溪水打磨成两头猛兽的岩壁看了一眼,顿时愣住了,满脸惊喜的转身把李青羊拉了过来,指着河道口紧挨着水面的部分对李青羊道:“青羊,你看!”

玉脉!这个充满了巨大诱惑力的词一下子涌上了徐硕的心头。

徐硕没再理会李青羊,自己上前紧走了几步,几乎把脸都贴在了长满了青苔滑腻的岩壁上,伸出手扒紧了岩壁,盯着被流水冲落了一块青苔的那块岩壁,那一块只是稍微露出了一点微光的玉料在花岗岩的包裹下露出了小小的一角,清晰的映入了徐硕的眼脸。

昆仑山有玉脉,这是不争的事实,在靠近和田的昆仑山中,大大小小的玉脉更是不计其数,这些矿点都是玉脉的所在,不过即便是找到了玉脉埋藏规律的玉王爷都不能肯定说自己可以找到昆仑山所有的玉矿。因为玉脉虽然有分布的规律,但是却是毫无规律可循,有些是深入了岩石上百米,有的就直接裸露在地表,还有的只要往下挖上几米就能找到,而这也是之和田只催生一小撮采玉富翁的原因。

而徐硕现在看到的这个岩壁,就属于那种在地表上裸露出一部分的类型,而且看裸露出来的玉料应该是上好的白玉料子,虽然是山料,外面的品质属于中高等,但是并不排除里面不会有可以媲美羊脂玉的料子,只不过这个地方的玉脉却不是那么容易开采,首先就是携带机械上山十分麻烦,开采起来的难度也很大,并且处去河道的下水口,地质地貌不一定稳定,开采的时候很有可能会有采玉工人葬身矿洞。

虽然现在在所有的玉质中,比白玉稍次一点的青白玉,才是市场上软玉市场上的主力,而写这些年来,青白玉摆件大行其道,很被收藏者看好,但越是这样,便越能把白玉的价格抬上去,现在每年软玉的价格都在节节攀升,虽然没有翡翠那么离谱,但是总销量也不是翡翠所能比拟的,这个诱惑对于徐硕而言,是难以抵挡的。

“怎么办?”徐硕绞着手指,有些惶恐的看着李青羊。

先前不经意发现玉脉的兴奋已经逐渐的退去,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让他放弃这个玉矿,他绝对是心有不甘的,在昆仑山采玉的浪潮一浪高过一浪,这个玉脉不排除会被别人发现的可能,即便是自己不采,肯定也是白白的便宜了其他人。

但是从现在的情况,徐硕若是单独采这个矿,难度极大,从资金上而言的话,加上古今堂的实力,还是没有什么问题,但是最关键的在于他在新疆没有任何的人脉,这个玉矿的消息一旦泄露出去,估计会有很多方面的势力想要介入,到时候恐怕带来的不会是金钱,反倒是灾难的多。

“和玉王爷合作怎么样?”李青羊犹豫了一下,道。

合作是能选择最好的道路,不过无论是和谁平分一个很有可能以亿计算的金钱,即便是徐硕不心疼,李青羊都要心疼。但如果不和玉王爷合作的话,和田这些大大小小的势力,徐硕和他都应付不过来,只有和玉王爷这个和田最大的势力合作,这些事情才会不在话下。

徐硕犹豫了一下,又捧起一捧溪水洗了把脸,摇了摇头,让自己尽量清醒一点,然后从口袋里抽出了一根烟抛给李青羊,自己靠在石壁上尽量平静的一口一口的缓慢抽着烟。

李青羊没有把烟点上,而是看着徐硕缓缓道:“有钱赚,没命花,不好!”

一步天堂,一步地狱,徐硕抽了口烟,转过头看着在水花溅射下愈发温润的玉料,突然想到了这个词。

第一百八十四章 影帝又见影帝

软玉的形成,是由花岗岩闪长岩体与白云岩接触之后产生的一系列接触变质岩系,白云岩变异为白云石大理岩,然后在岩浆喷发的时候,岩浆的热液沿着白云石大理岩的构造裂隙通道,生交代作用之后才会形成软玉,也就是说,一般存在花岗闪长岩或者是白云岩的地方,往往就会有玉脉的存在,徐硕发现的这个玉脉也正是因为河道口中年不停的水流,所以才不被人关注,因此以前来采玉的人一般情况下不会看那里。

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把那里的情况全部拍摄下来,作为拿出来和玉王爷谈判的凭证,如果真的玉王爷对这处不存在什么想法的话,那么徐硕就自己出资在这里开采玉石,等开采出玉石之后在去和玉王爷谈合作。

当徐硕回到营地之后,发现其余几人的态度有点怪异,特别是热赫曼表现的有点出乎意料的热情,徐硕也假装自己也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和几人稍微谈了几句之后,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事,第二天再度到河岸上寻找玉料的时候,徐硕故意和艾尼瓦尔几人拉开了点距离,然后冲身后的李青羊使了个眼色,李青羊也慢吞吞的跟到了徐硕的身边。

李青羊低头看着地面上的卵石,压低了声音,道:“那几个维族人有古怪。”

徐硕装出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拿起地上的一块石头在眼前看着,然后道:“是有古怪,态度转换的太快,叫人不能接受。”

话音刚落,徐硕听到身后有动静,转过头一看,是热赫曼正在往自己这边走来,看到徐硕盯着自己,热赫曼咽了口唾沫,讪讪道:“徐硕兄弟,昨天是我不对,还请你多多包涵。”

徐硕摆了摆手,笑道:“没事,热赫曼你不用多想,我不会生气的。”

热赫曼点了点头,然后对徐硕道:“那我回去了,你千万别生气。”

等热赫曼走了之后,徐硕转过身,低下头看着眼前的石头,嘴角一抹苦笑,冲李青羊低声道:“等着瞧吧,等着中午再看上一出戏。”

李青羊转过头看了看热赫曼,恰巧发现艾尼瓦尔和艾则孜也在往自己这边看,便微笑着点头示意了一下,然后转过头开始忙活脚下的石头。

半天很快就过去了,只是众人的收获,实在是有点寒碜,只找到了三四块品质很差的青玉料子,这样的玉料即便是徐硕这样的门外汉都不怎么能看的上眼。

中午还是老样,风干肉滚的肉汤,几个大饼,吃饭的时候,徐硕还准备自己去盛汤,热赫曼却端着满满一碗黏稠的肉汤端了过来,徐硕没推辞,接过之后道了声谢。

饭很快便吃完了,等热赫曼把饭碗什么的收拾好了之后,艾尼瓦尔清了清嗓子,看着众人道:“大家伙累不累,要是不累的话,咱们把这次来找到手的东西规划规划,算算账。”

听到要规划东西,众人顿时来了精神,围到了篝火旁,艾尼瓦尔看所有人都把自己手里找到的玉料拿出来之后,道:“来的时候已经说好了,到了山上采到玉的话,大家均分,谁有什么异议么?”

“艾尼瓦尔,艾则孜,热赫曼,你们看这样行么,这块玉我很喜欢,也是我第一次找到的玉,所以我想自己留着,拿回去找人雕个小摆件,不过既然来的时候已经说好了,采到的东西大家均分,那就等下了山之后,我们找一个行家来估估价钱,我把钱分给你们,你们看怎么样?”徐硕沉吟了片刻之后,说出了这么一番话,在他心里的原本打算也确实是这样,所以话说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的矫情做作,十分自然。

艾尼瓦尔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然后冲徐硕笑道:“这样也可以,不过我们找到的这几块玉下了山之后,也是要算你徐硕一份的。”

徐硕笑着摇了摇头,没吭声。

“没错,艾尼瓦尔说的对,那块玉你就留着,只要掏个份子钱就好了,我们找到的那份的份子钱你也是要拿的,不然我们回去怎么向古老爷子交待,而且也会被别人戳脊梁骨的。”

对于艾则孜的话,艾尼瓦尔和热赫曼都是连连点头,其实按照地上的玉石,徐硕的部分绝对是占了大头,他们几个人采到的玉料最多也不过是两三万块钱左右,如果徐硕不同意拿出份子钱的话,他们这次的收益会少上很多。

“还有一件事,马上就快到了山洪的高发期,我的意思是,咱们再在河边找上两天,然后要是收获不大的话,咱们就出山。”艾尼瓦尔看把这件事情定下来之后,正色道。

“要不咱在在这里找找,再稍微晚上几天再回去,毕竟咱们带的干粮还够一个月的。”热赫曼犹豫道。

一旁的艾则孜听到热赫曼的话之后,摇了摇头,道:“我同意艾尼瓦尔的话,如果到了汛期,咱们在这里的话除了危险之外就不会再收获什么了。”

热赫曼稍微犹豫了一下,点了点头,徐硕和李青羊对视一眼,然后也点了点头,他们两个毕竟来就是为了见识见识怎么采玉,而且已经找到了一个玉脉,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了,实在是找不出还有什么留在这里的理由。

事情既然全部定了下来,艾尼瓦尔挥了挥手,一群人顿时做鸟兽散,待徐硕和李青羊又到河岸上去了之后,热赫曼带着些迟疑对艾尼瓦尔道:“你说他们会起疑心么?”

艾尼瓦尔摇了摇头,正色道:“应该不会,刚才咱们的说法应该还是能骗得过他们两个的。”

艾则孜微微笑了笑,没有吭声。

徐硕对于再在河滩上漫无目的的找玉的兴趣实在是不怎么大,悠悠然又转悠到了河道口,白天的时候,在水花儿的掩盖下,那一抹温润的白,并不怎么显眼,李青羊做到徐硕身边之后,借着水声的掩盖,道:“这事情有古怪。”

徐硕点了根烟,抽了一口之后,笑道:“比演技,他们比不过柳夏卓。”

话说完,徐硕转过头对李青羊笑道:“要不你先不走!”

一百八十五章 乱斗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艾尼瓦尔和热赫曼等人就已经爬了起来,摸黑到河边去找玉了,徐硕没怎么动,倒是李青羊和诸人去了河滩。天快要亮的时候,热赫曼回来了,二人一个人看着玉,一个人去捡了些干树枝,接了点河水,烧开后又熬了顿肉汤。

吃完了早饭之后,李青羊放下碗突然对徐硕说自己不想回去,想再在这里两天再碰碰运气,然后一个人回去,这已经是二人商量好的计划,徐硕自然是同意了。

既然是最后一天了,徐硕索性就懒上一天,也不去河滩,就靠在河岸边上晒起了太阳,艾尼瓦尔等人也乐得这样,对徐硕也没怎么在意,一天的时间还是很快就过去了,今天众人的收获比昨天要好上许多,特别是艾尼瓦尔甚至还找到了一块两个拳头大小的青白玉料子,热赫曼和艾则孜二人也找到了五六块品质还可以的青玉料。

几个人晚上的时候商议了一下,然后就给李青羊留了一部分东西,然后其他的四人第二天一早出山。

回去的时候,走的是另外的一条道,在这块山河大地上全部都是银装素裹,甚至微风刮起的时候还会刮起一部分山上的雪碴吹落在诸人身上,或星星点点,或铺天盖地,白皑皑,亮晶晶,迷迷茫茫,一片混沌,山峦,河流,道路,全部都是银白色的世界,偶尔的天光放亮,可那太阳却只有惨淡苍白的一丝温柔,再没了往日的亮丽暖和。

一路无话,徐硕看着茫茫无人迹的雪原,知道这艾尼瓦尔现在领的这条道路,估计便是要给自己送的一条不归路,徐硕也不着急,照样吃了睡,睡了吃,他如此做派,叫艾尼瓦尔诸人心里更是起了嘀咕,但又想他就是这么一个人,又有什么怕的,也由得徐硕这般。

“你说这汉人身旁的那个人会不会跟过来?”午夜的时候,艾则孜烘着手朝身边的艾尼瓦尔小声道。

艾尼瓦尔朝身后茫茫无际的深山处看了看,摇了摇头,低声道:“咱们走的是北坡,不是认识路的人走的话不怎么好走,而且一般没人会选择走这条路,如果点火的话,咱们一定能发现烟气,走了这么远都没见到,估计是真的还在那边采玉。”

艾则孜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艾尼瓦尔看了看艾则孜,终于把心中的疑惑问了出来:“艾则孜,为什么你会对这个汉人的事情这么上心?”

艾则孜嘿嘿笑了笑,道:“我这不是为了热赫曼着想么?”

艾尼瓦尔冷哼一声,看了一眼正在熟睡的热赫曼,冷冰冰道:“最好别让我发现你是因为别的想法才想帮热赫曼做这件事的。”

艾则孜摆了摆手,没再说话,转身回去钻进了睡袋里,艾尼瓦尔把手里的干树枝扔进了篝火里,篝火一下子旺了起来,通红的闪烁的火焰映在艾尼瓦尔的脸上,就像是他的心事一般。

艾尼瓦尔的计划是走北坡,然后找个机会把徐硕引到自己前年来的时候不经意间发现的一个悬崖边,然后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可是艾尼瓦尔越往前走,就感觉自己的脚步越沉重,一条人命,艾尼瓦尔在和田采玉这么多年,也不是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情,但是所有道听途说的事情,一旦真的要发生在自己身上,或者要自己亲手去做的时候,总是前所未有的沉重,更不用说,这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

艾尼瓦尔转过头看了一眼,睡的很香甜的热赫曼,叹了口气。

艾尼瓦尔对于这边的地形很熟悉,甚至对昆仑山的气候季节变化也是了如指掌,第二天一大早就刮起了西北风,山上的雪更是不要命了一般纷纷扬扬的往人身上飘。

“艾尼瓦尔,为什么不走来的时候那条路,怎么选了这一条?”第二天早上,看着皱起的西北风,徐硕皱着眉头冲艾尼瓦尔道。

“现在是夏季,正是山洪暴发的时候,咱们来的时候选的是南坡,受热比较大,回去的时候,再走那边的话,可能会遇上山洪,所以走的北坡,不用担心,走不了多久了。”艾尼瓦尔冲徐硕笑笑,道。

又是一天,天快要擦黑的时候,艾尼瓦尔依然没有让诸人停下脚步的意思,走了好久,直到眼看就看不清楚眼前的路的时候,艾尼瓦尔才摆了摆手让一行人停下来脚步。

热赫曼一屁股蹲坐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徐硕,艾则孜嘿嘿冷笑着,把猎刀抽了出来,比划了一下,然后就要往徐硕方向逼近。

艾尼瓦尔伸出手挡住了艾则孜前进的脚步,然后转过身,看着徐硕道:“徐硕,对不住你了。”

徐硕叹了口气,侧了侧身子,把脑袋往外伸了伸,笑道:“你砍吧。”

热赫曼闻言正准备冲过去,刚往前跑了几步,却听到身后一声惨呼,热赫曼转身一看,却看到艾则孜手里的猎刀已经插进了艾尼瓦尔的腰际,而艾尼瓦尔的猎刀也把艾则孜拿刀的右臂生生的削了下来,血水像是喷泉一般往外面咕嘟嘟的冒,把地上染得一片通红。

热赫曼转过身,跑到艾尼瓦尔处对着抱着肩膀在地上翻滚的艾则孜一顿乱踹,然后弯下身抱着艾尼瓦尔,脸上模糊一片。

但任凭热赫曼怎么呼叫,却再也不能让艾尼瓦尔紧闭的双眼睁开,热赫曼把怀里的艾尼瓦尔放在地上,从腰际拔出猎刀,走到艾则孜面前,一把捉住艾则孜的脖子提了起来,怒声道:“艾则孜,我要杀了你!”

此时的艾则孜全身上下全是斑驳的血迹,看着面前怒目而视的热赫曼,艾则孜一脸狞笑,看着热赫曼,缓缓道:“你不敢杀我!”

热赫曼另一只手拿着的刀一下子便提到了艾则孜的脖子处,维族打造的猎刀锋利无比,就是靠近脖子那么一下,艾则孜的脖子上便顿时多了一条血线。

“说,为什么?!”

一百八十六章 苦也不苦

“我是玉王爷的人。”艾则孜狞笑道。

当艾则孜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徐硕突然发现也许这件事情并不是和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而低调进入和田的自己也早就被玉王爷收入眼底,而自己却一点也不自知,甚至只是简单的以为现在的事情只是杀人夺宝。

听到艾则孜说出玉王爷三字,热赫曼无力的松开了抓着艾则孜的脖子的手,艾则孜通的一声摔到了地上,热赫曼双手抱着头,蹲在一边,声音呜咽。

他要活着,要活着去迎娶他的玫瑰花儿,所以他不能杀了艾则孜,徐硕从来没有听到过那样惨痛的声音,也没有想过像这样的声音会是从一个男人口中发出。

艾则孜掉到地上之后,强撑着把自己的身子撑了起来,然后从背包里拿出来一点纱布把断臂的伤口包扎好,把掉在地上的另外一只手臂用雪和布裹好抱在怀里,歪歪扭扭的就往徐硕处跑,热赫曼从腰间拔出猎刀横在了艾则孜的面前.

“离开这里,你若杀他,我必杀你!”

艾则孜嘿嘿笑了笑,侧过身,道:“没想到你还想独吞。”

“滚!”热赫曼的猎刀在艾则孜的面前抖出了一个刀花。

艾则孜抱着断臂赶紧往山下跑去,一边跑,一边回头冲热赫曼道:“不要留他的活口,这是玉王爷嘱咐的。”

热赫曼一把拔出艾尼瓦尔腰际的猎刀,嗖的一声往艾则孜处扔了过去。

艾则孜走后,热赫曼一直没有吭声,只是超乎寻常冷静的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了一下,然后把自己包里的玉料扔到了地上,把袋子都结成了一个个的长条,然后把艾尼瓦尔绑在了自己的背上,然后便朝山下走去,经过徐硕身边的时候,热赫曼稍微停顿了一下,然后低声道:“下山之后,不要说艾尼瓦尔是被人杀的,我不杀你了,你自己找路下山吧,不要再留在和田了。”

徐硕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热赫曼想说出一些节哀顺变之类的话,却发现自己怎么都张不开口,而且热赫曼也没有给他留说出这些话的机会,话一说完,便背着艾尼瓦尔走开。

夜色深沉,朔风凛冽。

徐硕没再往山下走,只是点了堆篝火,烤着火静静的看着地面上打斗过后的痕迹。

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青羊终于出现在了徐硕的眼前,头上戴的帽子上满是冰碴,身上也都是斑驳的雪斑,徐硕把一直放在自己面前加热的一保暖杯的肉汤递了过去。

李青羊拧开杯盖,咕咚喝了一口,长舒了一口气,伸出手放在火边烤着。

“艾则孜杀了?”

李青羊喝了口肉汤,点了点头,含混不清道:“从半山腰滚了下去,应该是没有活路了。”

“热赫曼呢?”

“我没动热赫曼。”

“嗯。”徐硕应了一声,伸出手放在火堆边烤着,山夜重归一片宁静,只剩下李青羊呼噜呼噜喝汤的声音。

李青羊把保温杯里的肉汤喝完之后,满意的打了个饱嗝,拍了拍肚子,嘿嘿笑道:“还是这热汤好喝。”

徐硕看了看李青羊身上的样子,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轻声道:“这几天苦了你了。”

一路从流水村走到现在这边,三天时间,不生一点火,不喝一点热汤,填进肚子的只是冻得冰冷和生硬的大饼和风干肉,面对空山留给自己的满面风雪,也只是双手放在嘴边哈口热气最多。

徐硕看着面前的李青羊突然觉得,自己的眼眶想要湿热,一路走来,走到现在,自己是站在了多少人的肩膀上才有了现在。

“不苦的。”李青羊双手放在火堆边烤着,笑眯眯道。

苦也不苦。

时间很快,徐硕和李青羊再往山下走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其实艾尼瓦尔带的路,其实确实是一条很好走的路,除了最初几天的风雪之后,剩下的路程一路上身边都是矮小的灌木丛,甚至有时候还能看到野驴之类的动物从身边经过,只过了一天多一点的时间,二人便走到了喀喇昆仑山口,隔着潺潺流淌的一条小水沟,徐硕看到面前有一个形似老头儿的山峰矗立在面前。

这座山峰就是著名的“老头望山”,在和田的传说中,古代的时候,一个老人的儿子进昆仑山采玉再也没有回来,老人便坐在昆仑山的山口守望,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代又一代的采玉人在他身边踏着前人留下的脚印进了山,又一代又一代的采玉人拖着疲惫的身子下了山,老头仔细的审视着每一个上下山的人,却始终没有看到过自己儿子的踪影,几千年过去之后,老头依然一动不动的坐在那里翘盼着,守望着,不过因为老头数千年一直一动不动,落在身上土之类的终于把老头儿变成了一座山峰。

回头再看昆仑山的时候,徐硕感觉昆仑山再没有自己要进山时候漂亮了。

雪白,土黄,裸露的黑色的岩石,狰狞的树干,还有沿着雪山一路逡巡就能发现的矿洞,还有偶然间的爆炸声在积雪层崩离下的雪块,无孔不入的风沙,山上犹如洒落在石块中间细小芝麻的人群,纷乱而又无序的像是一幅抽象派的油画,错综复杂的呈现在徐硕的面前。

岂知此乃精神贯注之结果,并非无理性之言也。盖古人视玉极重,佩之宛同载祖搬迁。其一举一动,必特别小心。必视而后动,虑而后行。若是,则必少生是非,少遭意外。即偶遭意外,因心志有可靠之保护,必有意外之幸运。因之遂谓玉可以护身。

如果玉真的可以护身,真的可以让人坚定心志,真的可以叫人温润如玉,那又何苦叫人魂牵梦绕,又何苦让人因为一块玉石,而付出那么多,甚至包涵无数的生命。

苦也不苦,苦到深处不知苦,可苦毕竟还是苦,即便是不想承认,可是苦就是苦,永远不会变成甜!

一百八十七章 大风歌

于徐硕正在穿山越岭饱经风寒的同时,北京也有一个长长地车队正在孤独的夜里踽踽前行。这列车队全部都是纯黑色的,当中的那辆车容及其宽阔的劳斯莱斯里面,有一位老人家,双膝上盖着毛绒绒的羊绒毯子,他的眼光有些浑浊,看着夜里的道路,觉得面前的这条路似乎永远没有尽头。

车队慢慢的穿越了街道上的灯火通明,慢慢的驶进了一条逼仄的小巷,小巷里面灯光黑暗,这里是一片在北京城里并不怎么发达的地区,或者可以说是贫困者赖以寄生的房屋。

老人家从怀里掏出一张手帕捂住了嘴,咔咔的咳了起来,转过头看了看窗外慢慢变换的画面,老人家的脸上就像是路边的光线带来的明暗变化一样变换着。

车队缓慢的停了下来,老人家把手里的手帕扔到一个角落里,推开车门,伸出手招来了身旁一名面相陌生的随行的年轻人,轻声问了几句。

那名年轻人的面容陌生,然而眸子中却有一种洞察了世情之后的狡黠,温和笑着应道:“老爷子,那位老爷子的家到了。”

老人家有些疲惫的嗯了一声,眼神里却闪过了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想到了许久之前曾经发生在自己和那个人身上的一些故事,一些别人都不知道的故事。

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再没有更了解住在这栋小楼里面的那个人的人,所以他的眼神很复杂,而车子旁边的那个年轻人在看到正站在楼道口笑眯眯的看着车队的那个年轻人,眼神在震惊之余,也变得复杂起来。

楼道装的路灯是那一种最老式的45W的圆灯泡,灯光昏黄,如同太阳临下山前的那一抹无奈的夜色,笼罩着楼门口,昏昏沉沉,也叫人昏昏沉沉。

老人家的眼神里闪过了一丝挣扎,一丝悲凉,沉默半晌之后,冲旁边的年轻人幽幽道:“扶我下车。”

站在楼道门口的张不肖很怀疑楼上的那位老爷子给自己布置的任务,等了大半夜,什么都没有等到,除了等到这个莫名其妙的车队。

然后他看见一辆和车子颜色一样纯黑的轮椅被人从纯黑色的车厢里抱了下来。

轮椅上坐着一个老瘸子,老瘸子的膝盖上盖着黑色的毛绒绒的毛毯。老人家静静的看着门口的张不肖,用微微沙哑的声音冲身边的人道:“怎么停下来了,好好的推着车子,把我推进去。”

张不肖像看到了鬼一样看着老人家,怎么也想不明白原来楼上的那位让自己站在门口挡住的是这位大人物,他的膝盖无意识的开始颤抖起来,整个人好像充满了巨大的惊惧。

此时他终于知道楼上的那位派自己下来是一个巨大的错误,在自己不知道下来的人是谁之前也许自己还会左等右等不见人,然后骂上几句娘,可见到了之后,就再也没有了任何忤逆的勇气。

轻轻地,缓缓地,柔柔地,张不肖的脖子扭到了另外一边,好像什么都没有看到,嘴角噙着的香烟上长长地烟灰却在他自内心的战栗下滑落了下来,落到地面上,一片粉碎的灰白。

年轻人的嘴角浮出了几丝微笑,把怀抱里的轮椅放到地上,站到轮椅后面扶住把手,把轮椅缓缓的往楼上推去。

张不肖嘴边的烟头已经熄灭,他仿佛没有感觉到剩下的过滤嘴在嘴间燃烧的时候带给嘴角的灼热,他的心里依然在回味着刚刚从自己身边擦身而过的那位老人在经过自己身边的时候,在自己耳边轻轻的恍若梦呓般的一句“谢谢”。

只是很普通的楼梯,一层楼之间不过也就是二三十个阶梯,年轻人抱着轮椅,手腕用力,怀抱温柔,步子很缓慢,也很稳,就像是一个中年男人一般,在温和自信的同时,又显示了强大的力量。而他怀中的老人家却好像是一个熟睡的婴儿,眼睛微闭着,浑身上下没有一丝动静,就好像是在村头的大槐树下晒太阳晒到睡着的普通老人一样,眼睑紧闭,浑身上下好像没有一丝的生命气息。

四楼的台阶很短,年轻人在心里数着,四楼,七十二个台阶,走到门口之后,老人家的眼睛很突兀的睁开了,看着微闭着的门,年轻人把轮椅又放到了地上,老人家无力的抬起手挥了挥,声音温和而又暮气,“你在门口等着,就不用进去了。”

年轻人迟疑了一下,点头应了,然后把没有锁上的门拉开,老人家吃力的摇着手臂两边的轱辘,缓缓地进了房间。

年轻人等老人家进去之后,轻轻的把门带上,然后靠在门口边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从裤袋里掏出了一根烟,拿出打火机点上,烟雾袅娜,有一种好看的蓝色,年轻人突然感觉自己鼻翼好像闻到了好闻的槐花香,不知道那条老狗把那些洋槐花儿腌好了没有,年轻人柔柔的抽了口烟,眼神温情。

一个人活在世上,总是无比的害怕孤独,吃饭的时候想要一个人陪着,睡觉得时候想要一个人陪着,走夜路的时候想要一个人陪着,说话的时候想要一个人陪着,甚至连上厕所的时候都想要一个人陪着,尤其是一个垂垂老矣行将朽木的老人家,总是特别的孤独,所以在生命的最后的一段时间便会想过去的爱人,过去的朋友,甚至过去的对手,甚至会想和昔日反目的仇敌坐下来,好好的喝上一杯愈陈愈香的普洱,把当年那些放不开,奇怪的,怀疑的,不能入眠的深夜里想到过的东西好好地跟当年的老家伙好好的说上一说,这是老年人的悲哀,也是老年人的睿智。

所以这位走进了屋子的老人家愤怒,焦虑,悲哀,直到最后,甚至带着一丝不自信的大度,审视着坐在沙发上,头还没有从报纸上抬起来的那位自己的老对手,想努力从没有看到的他的眼神里面捕捉到一丝不可琢磨的东西。

一百八十八章 那便战吧

远在昆仑,自以为自己所作的一切已经很苦,而且身边跟着自己的人也经受了不少委屈的徐硕,并不知道,在京城这个漆黑的夜里,同时的成为了十年前抑或是二十年前名动京华的两位老爷子的讨论对象,这只证明了,他不是一个把自己看的很透彻的年轻人,甚至对自己手里已经掌握到的资源并没有一个很深刻的认识,他这么拼命,吃这么多苦,只不过是别人所故意强加于他的,可以说是一个隐藏的很深的一个培养计划,虽然依然会有很多的在算计之外的危险,但是如果不是徐硕有足够的好运气,也不会让这么多人的目光沉默而惊惶的在深夜里盯着自己的相片喃喃自语。

不知道这个世界上是不是真的有神,是不是真的又能够主宰一切的人的存在,但是在权势和心境上绝对有让神都嫉妒的人的存在,比如那两个坐在屋子里,默默不语的两位老人。

所以那位一向捧着张报纸说话做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的男人,此时坐在长长软软的沙发上,穿着最普通的家居服的时候,眼神还是显得有些落寞与失望,就像是一个很普通的即将进入暮年的中年人,有一种对于迟暮的恐惧,和对手里逐渐流逝,变得少之又少的光阴恐怖的男人。

在他的身边,是那辆黑色的轮椅,老人家低着头,轻轻摸着膝盖上的黑色羊毛毯子,沉默不语。

二人沉默,沉寂的看着面前放着的一张报纸,此时正是春末夏初,没有落叶,没有落花,什么没有一点秋风刮起来的灰尘,就连北京年年春末夏初必定从内蒙古刮来的沙尘暴今天都没有来烦扰这两位,窗子静静的开着,外面的夜色沉默而干净,远方的那些深沉的高耸的楼房的剪影都平伏着,绘成了一道道谦恭的线条。

此时夜已经越来越深了,但是两个人好像还是没有一点想要交谈的勇气和欲望,客厅里的灯光很明亮,甚至有点刺眼,好像把人隐藏的极深的不为人所知的秘密全部都照了出来。

“我错了。”老人家并没有用别人对别人已经说习惯了的称呼来称呼自己,他轻叹了一口气,说道:“我总以为,过了这么多年,再见面的时候,总归会淡忘一点事情,甚至有可能还会泡上一壶愈陈愈香的普洱,朵颐一番,却没想到,见到以后,还是没奈何的仇视。”

纳兰容若瞥了他一眼,轻声道:“这是你自找的,我没有让你来,而且这些都是我的家事,古人说清官难断家务事,而你也不例外。”

此时此刻,纳兰容若已然知道这位深夜来到这里是为了什么,但这位老爷子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震惊和愤怒,态度很平静,就像知道这件事情并不是什么大事。这种态度让对面的老人家心情好了一点,终归还是没有像当年那样破口大骂。

老人家沉默了一下,终于微笑说道:“我并不想掺和到你的家事里面,可是这事却也由不得我自己做主,你所图的太大,别人保不住,只能让我来问问。”

纳兰容若把头低的更低了一些,悉悉索索的在茶几下面摸索了一会,终于抬起手,从里面掏出了一包烟,撕开封口之后,扔给老人家一根,自己点了一根,缓缓说道:“数月前,已经有人在我儿子的婚礼的时候讨论过这件事情,我便想了,我要和他们好好的玩玩,可是他毕竟是我最心爱的儿子,而另外的那个小崽子却是我的干儿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所以我心中一直存着三分不忍,然而你既然来了,即便不忍,也要动了。”

老人家缓缓抬头,表情不变,内心深处却是渐渐弥漫着一股诡异的情绪,他来的时候已经想了好多种可能,但最后却还是无力的发现,果然如自己想的一样,最后发生的还是最坏的那一种可能。

“我们在明处,你们在暗处。”

纳兰容若缓缓的闭上了眼。

当夜,一所普通的居民区小楼下面有一列黑色的车队停留了很久,有很多住在附近的居民甚至说,直到晨光熹微的时候,那列车队才缓缓离开,而走下楼坐上车的那位老人家的面相看着好像很熟悉,但像这种和生活完全不怎么贴合的事情,很快就被人们在满脸惘然不解的架空猜想之中,日趋的虚妄,最终被忘记在脑海深处。

而从楼梯上被人抱下来的那位老人家,却看到了最漂亮的北京的晨光,黑夜的最后一瞬,满天的晦涩的花朵绽放,天上地下全是空濛一片。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看着路道两侧,垂首拱立的那些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人,脸上的表情没有一丝的颤抖,那些细细深深的皱纹并没有皱成菊花的模样,而是如同大地龟裂的裂缝一样,就那么冷漠的不带一丝感情的平铺直叙着,就像是黄土高原上那些被雨水冲刷了千年,被太阳暴晒了千年之后才形成的惊心动魄的画面。

干枯而老气十足的双手缓缓的在膝盖上放着的那块黑色的羊毛毯子上划过,这块从阿富汗漂洋过海的出生仅仅三个月的小羊身上扒下来的羊皮上的羊毛,抚摸的时候总是那样的顺滑舒服。

既然事情已经没有缓和的余地了,已经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了,那便战吧,老一辈人不能解决的矛盾,交给彼此的小辈来解决并不见的便不是一件不明智的事情。

轮椅在上车前,在小区楼前的盲道上圧过,发出了咯吱咯吱令人心悸的声音。

年轻人把老人家抱上车之后,轻轻的带上了车门,转过身,看着仍然是嘴里叼着一根烟,静静的站在旁边的陈不肖,笑了笑,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扔了过去,笑容和煦,如同一缕春日里绽放的洋槐花,干净,清甜。

年轻人打开车门坐进车里,他知道自己身后的这位老人的身份,也知道这是一个怎样骄傲的老人,但此时老人家确实略显疲惫的坐在后面,车队前面的护航车慢慢的开动,发动机的声音在凄静的清晨里传的很远。

老人家眼脸微闭,看着前面的年轻人道:“青牛,你去新疆!”

陈青牛心头一震,转过头,不明所以的看着身后的老人。

老人家缓缓说道:“想做成事情,就不要太心软。”

陈青牛沉默了一会,没有吭声,轻轻的踩动油门,把车子稳健的朝前开去。

这件事情为的只是一个理由,一个借口,一个质询。

老人家想要把自己放到远离京都,千万里之外的地方,质询陈青牛,用李青羊的小名这件事情质询着陈青牛,你从东北的那个小木屋回来之后,究竟是我的一条忠心耿耿的青牛,还是有自己想法的一条长出了獠牙的反骨仔。

反骨仔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哪怕是如同安禄山一般,极为见机,甚至把皇帝赶出了京都,但是最后却还是被自己的儿子一刀斩首,不给他留下丝毫的翻身的机会。

陈青牛不是一般的年轻人,他不需要担心这些,他知道老人家其实只是想问自己一句,然后看一看自己的态度—对徐硕一方的态度。

陈青牛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有些诡异,在晨风的吹拂下,在初日的微光的笼罩下,就像是东北的那个老戏台旁边的另外一株矮小的洋槐树,开着红色的小朵的洋槐花儿,没有香味,没有蜂蝶招惹,只是一味的怒放着。

“那便战吧。”他轻轻的抚摸着方向盘的轮圈,微笑着说道。

一百八十九章 雨季

车队里面其他车子里的黑衣人们,还有那些在以后的日子里听到这样淡淡一句话的人,心头都是同时一寒,知道老人家终于决定插手了。他们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但是却要提起百分之二百的精神,稳稳地对抗那些在明处或者在暗处的力量,即便那些力量让他们感到震惊,他们的脸色很难看,也很难堪,然而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对老人家的这句话表示任何的反对。

因为反对无效,反对无能为力,大势已经造成,再多的螳臂也挡不住车轮的方向。

老人家低着头,回味着刚才从前面传来的那句话,微微笑了起来。

然后他闭上了眼睛。

这个世界上像身后的那栋房子里面的那位一样了解自己的人已经不多了。而这些老家伙们都已经老得再没了斗志,就像是在斗技场里斗了整整多半辈子的老斗鸡,自己斗了一辈子之后,很难再把脖颈上的毛竖起来,把脖子竖起来,照着对方的鸡冠上再来上几口,而是更多的喜欢在沙地里翻上几个滚,任沙子在自己的翅膀间柔柔的滑落,偶尔再眯着眼睛看一看后辈的摸爬滚打,在心里微微的嘲弄他们一番。自己这一最后的一搏,其实不光是为了自己,心里所想的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为里面的那位在步入迟暮之前,上演上一出大戏,然后等到他垂垂老矣的时候,也能看着那些小斗鸡们,心里微微的嘲弄一番。

灰蒙蒙的天,昏沉沉的窗,东方的朝阳初跃出地平线不久,还没来得及将温暖的光芒洒满整个北京城的土地,便被一团不知何时升起,何处而来的乌云吞噬了进去,红光愈显得晦涩黯淡,天色愈发的暗了下去。

昆仑山下,晨起拎水的维族妇女已经开始烧水,打杂的小仆役们也开始了淘洗一天的菜蔬,大厨们正站在后厨拿着一个勺子,把在后面火炉上熬煮了一夜的头汤从锅里盛出来一点,放在嘴边,吹吹气,然后吧砸着嘴,尝尝咸淡,没有人知道今天在山上活着山下会发生什么,这些民间的百姓,或者说是某些人嘴中的屁民们,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自己的使命和生活。

靠在宿营地门口的那些人,远远地看到了一个硕大的身影,踏破了晨间浓重的晨雾,大踏步往门口走来,虽然他们心里很希望出现一些与往日不同的事情,但是他们的眼窝深陷,面容肃静,仿佛是过年的时候贴在门板上的画像一样木讷,没有丝毫的反应。

热赫曼背着满身是血的艾尼瓦尔走进了营地之后,过了好久,这两个人好像是才从他们的世界里反应了过来,满面笑容讨论着刚才从他们身边经过的这件趣事,然后慢慢的又转到了今天中午吃什么,这个人类诞生以来,在没有什么能比它有意思、更经典的谈话。

热赫曼进入营地已经很久了,然而却没有一点动静出现,他们一直在等待,一些怒吼的声音的传来,也许是隔得太远了,所以他们不能听到那些平时难得一闻的怒吼声,所以他们悄悄的把头颅往门里面又送了一点,任凭微凉的晨雾把耳道润的湿湿凉凉的。

人活一生,所执着的不是为了中午吃什么,晚上吃什么,而是人生中难得一见的,又极想知道内幕的那些谜团。

然而终归是让他们失望的,除却了一些简单的呜咽声之外,就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再传出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被晨雾泡的有些发松发潮的烟卷,塞到嘴里,点上之后,抽上一口,便又蹲在门口继续刚刚没有说完的人类历史上宏伟恒久的命题。

这便是人类历史上很怅然,很悲哀,还充斥了一种发自内心最深处的淡漠,而这便是从潘多拉魔盒里逃逸出来的那些人类不想拥有的东西。

好像是这种淡漠的冰寒,冻僵了营地里所有的床几,青色花草,似乎还有肉眼看不到的白霜,正在这些物体的表面上蔓延着,一直远远的蔓延出去,直至将整座营地都笼罩起来,让寒变成冻,冻意直刺上天,袭向遥远西边在那些洁白无暇的雪峰顶上的那几朵灰灰乌云。

云朵受了寒意,就好像是受了惊吓的小猫咪,整个身子顿时急忙的缩小起来,打着寒栗然后全身的毛发毕立,颜色渐深,不得已的把从大山身上吸取过来的湿意挤出来。

湿意凝为冰晶,冰晶下坠化为雨,缓缓从天上坠落。灰沉沉的营地,灰沉沉的北京,灰沉沉的所有已经醒来的人群,眼向着天上的那朵云望去,这才知道,初夏的第一场雨终于落了下来,雨季已经即将到来。

衣着破烂,头上满是灰尘,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雨点打的湿漉漉的两个人影又映入了蹲在门口的两人的眼睑中。

从黎明前的黑暗,到朝阳跃出大地,再到湿润的晨光被乌云遮住,淅淅沥沥的夏雨像是柳树的飘絮一般落了下来,在这样的时光之中,实在是人生最无聊的时间。

远处走来的这两个年轻人,互相搀扶着,一步步的往营地这边走来,他们已经忘记了热赫曼曾经说过的话,也忘了已经长眠于雪山深处的艾则孜,雨水在他们身上的衣服上悄悄的绽开了一朵又一朵的花瓣,就像是今早的天气一般,时大时小,时而爆裂,时而如同冰山一般的安静。

一抹不怎么健康的苍白在李青羊的脸颊上久久盘亘,不肯散去,他的眼神空蒙,不,应该说是十分空洞,略显瘦削的脸颊,配上此时他的神色和眼神,显得格外的冷漠。

“咱们回来了。”低低的声音响起。

门口的两个守门人终于在一个寂寥的雨天又多了一点谈资,猜猜看那两个年轻人来自山外的哪个地方,到了山里的哪个地方,采到了什么,这一路是怎么下山的,跟刚才满身是血的那个进来的年轻人认不认识,是不是在山上分赃不均的火拼,谁是胜者,谁是失败者。

和田县城一处不知名的小别墅里,一个中年人的手按在一个铜盆里面静静地泡着,一块洁白的用新疆的长绒棉织成的手巾已经被人放到了旁边,甚至桌子上也已经准备好了一杯泡好的普洱。

这里夏雨也在静飘飘的落下,越来越冷,越来越寒,中年人伸出手甩了甩,然后拿毛巾擦了擦手,走到窗边,拉开窗子看了看外面越来越浓的乌云,和越来越厚重的雨线,轻声道:“雨季又来了。”

而在这时,和田的另一边,一个老头的头发辫,正在一个小姑娘的手里变成了这样那样的花样,小女孩听到外面的雨声,叹了口气,冲身边的中年人道:“最讨厌这里的下雨天,黏糊糊的,还没个完。”

中年人笑了笑,伸出手去接屋外的雨水,冲屋里的女孩儿笑道:“旱了大半年,人也累了大半天,也该下场雨歇歇。”

小女孩皱了皱鼻子,犹豫了一下,怯怯的道:“那位什么不下场雪。”

中年人好像听到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笑话,笑的很开心。

白茫茫一场大雪,便将这世上的所有一切全掩盖了,而一场大雨不仅能让人歇上一段时间,还能让人把等到旱季时忙的时候可能遇到的障碍扫的干干净净,而且还会把留下的痕迹冲刷的干干净净。雪盖住了,化得时候还会露出来,可雨一冲,进了河里,便不会有一点的痕迹。

一百九十章 小小子

黑暗的黎明啊,营地门前道路两侧的白杨树,像无数支的旌旗,在微凉的夏风里摇啊摇摇啊摇。

大道直通进营地里面的帐篷,两侧再没有任何的行人了,想来谁也不会选择在一个下大雨的天气里出行。

空旷,寂寥,只有那几棵小白杨。在矗立,在孤独的出离。

恰在此时,雨点终于摆脱了黑云的束缚,跃将出来,豆大的,透明的,在同一时刻,重重的砸进了地面上虚腾的尘土上,打出了一个空洞,把周围的土气全部震了出来,地面上顿时缭绕,很快第二波第三波雨点的攻势,就把那些在土层里宣泄出来的土气,砸进了地面。摧枯拉朽。

厚厚薄薄的几张纸页,静静的躺在书房的一张檀木案几上,在这短短的几天里,不知道被那双稳定的大手翻阅过了多少次,然后就被人遗忘般,搁在了此处,安静异常,但是时光还不足以让这些纸片身上遍布灰尘,然而初夏潮热的天气,却是让这些纸页的页面翘了起来,就如同时被人在水里泡过一般。

那双深邃而灼人的目光离开了纸页,投向了迷迷离离,直欲叫人眼花缭乱的雨雾中,雨中的那抹黄光,已经把大地给渲染的像是罩上了一层黄色滤镜,但却没有办法照进屋内,窗口的毛玻璃,深深的锁住了屋里的一切。

孙楠梓面无表情的端过手边的茶杯饮了一口,茶是冷茶,那个叫墨儿的姑娘并没有像往常那样进来换成热的。整整一夜过来,他喝得就是这一壶冷茶,然而恰如鱼饮冷水,冷暖自知。这些冰冷的茶进入他的胸腹中后,便化成了一道灼人的热流。

那是难以抑制的愤怒,是被信任的人从背后捅了一刀的伤痛,也是一种已经将近十年没有感受过的屈辱感,那条小母狗居然瞒了我整整十年。

愈愤怒,愈平静。孙楠梓已经不像昨夜之前那样愤怒,一夜的清醒之后,面色于眼神皆是平静犹如两潭冰水,冷冽平静至极,不似古井无波,而是像将要成冰的水,一味的寒冷,但却是到了一个临界点,恰恰卡在了两个状态之间的沉闷。这股沉闷散发到了整个屋子里面,令每个停留在这个屋子里的人,都感到一种发自内心的恐慌。

远远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那是轮椅在地面上轧过的时候留下的声音,特制的轮圈和地面上铺着的古拙的青石板的缝隙之间不停摩擦,轮圈一周的时间是固定的,青石板之间的间距也是固定的,所以轮椅碾压青石板缝隙的时候传来的声音的节奏和时间段也是固定的。

这种固定的节奏,叫人牙关发酸,这些人很少听到这种嘎吱声,即便是里面的这位也是第二次听到这个声音,整整十年过去,该死的还是不死,孙楠梓表情冷然,但一瞬间想到了很多往事,然后他缓缓的抬头。

当他那双平静而深邃的目光落在书房紧闭的门板上的时候。轮椅与青石板摩擦的声音刚好停止在书房间。

孙楠梓的目光一下子变得复杂起来。

书房的门紧紧的关着,把外面地一切空气、声音、光线、气息、潮意全部都关在了门外,只剩下坐在一张黄花梨木椅上的孙楠梓,和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两个人。

躲进小楼成一统,二人躲进了这屋中,便把新疆的风风雨雨阻隔在了外面。

孙楠梓静静地看着轮椅上的那个老人家,不知道看了多久,直到想把老人家脸上的皱纹看成一元钱背面印着的菊花模样,才幽幽张口道:“老纳兰好不容易培养了这么一个接班人,京城里你们想对付他我知道,前些天的时候,你应该也去过老纳兰那里,有没有见到?”

老人家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微微一笑,用微微沙哑的声音说道:“见是见了,但是并没有说出来一个一二三。”

“并不奇怪,他本来就是那种性格。”孙楠梓点了点头,站起身,倒了一杯茶,给老人家端了过去。

老人家随意的接过,没有任何的表示,握着冰凉的茶杯,叹了口气,道:“茶还是喝热的好。”

孙楠梓端起自己的茶杯,啜了一口冰凉的茶水,平静道:“人走茶凉,既然早晚都得凉,早点凉和晚点凉又有什么区别。”

老人家微微摇了摇头,说道:“这早一点和晚一点还是有区别的。”

孙楠梓眼睑微垂,透出一股嘲讽的味道,说道:“你总不会去找老纳兰之前,想的是相逢一笑泯恩仇的套数吧。”

老人家面色不变,微微低头,淡淡说道:“相逢一笑泯恩仇的话,总归要比喊打喊杀好很多。”

“那你当初便不应该把他推下来。”孙楠梓把茶杯放到案上,看着老人家的眼睛说道:“当初你费尽千辛万苦,想了那么多法子,不过就是想让老纳兰把他嘴里的东西吐出来,甚至连你自己隐藏的实力都暴露出来,甚至你把老纳兰的亲生儿子都给掳走,这一点,别人不知道,你以为我也不知道么,你可知道以前我最讨厌的便是看到电视上你的那张嘴脸。”

“纳兰佩风想到我身边来那是他自己的事情,这一点和我的关系其实并不大。”老人家并不在乎孙楠梓说些什么,只是很自然的依循着往事,然后抬起头,直视孙楠梓冷冽的双眸,一字一句地说道:“如果不是因为有人想要杀了他,我也不会收留他。如果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情,我也不会把墨儿安排在你的身边。”

孙楠梓的眼神突然变得锐利起来,明显他不想听到任何于此有关联的话语,说道:“一个两岁大的孩子,谈什么自愿,难道你敢说自己没有动过什么心思,事情了结之后,你大可把他送回去,又为什么要把他留在自己的身边。”

老人家似笑非笑的看着孙楠梓,似乎在看着一个天大的笑话,许久之后才缓缓说道:“我的玉石王大人,难不成您忘了您每年往京城那个小楼里面派的杀手?!”

孙楠梓沉默了下来,他笔直的坐在黄花梨的太师椅上,似乎还在品味着老人家说出的那番话,锐利的眼神变得犹若此时窗外的天空,昏黄而又迷离,唇角微微翘起,嘲讽说道:“似乎您也忘了,当年是谁把我和纳兰逼得不死不休的!”

“当年我还没有一点的地位,在家里也被诸人不怎么在意,我也是父亲最没用的一个儿子,所以才会被派到你身边,跟着你,像老纳兰那种人自然是也有人专门的陪着。”

孙楠梓好像是想起了许多往事,悠悠叹息道:“然而没用也有没用的好,那时节三四个小小子,尽着力气折腾也不会出来什么事情,即便是有大人吵上几句,可也没有人觉得这样不好。”

“那时候纳兰年纪小,谁愿意理会他。”老人家挑了挑眉毛,说道:“即便是他和新宇一起联手来打我,还不是被你拦了回去。我们两个联手,向来那群小小子不是我们的对手,......哪怕到今时今日也是这般。”

这话一说出口,老人家和孙楠梓同时沉默了。许久之后,老人家轻轻的摸了摸腿上盖着的羊皮毛毯,叹息道:“他们两个毕竟是吃一个娘的奶长大的,即便这些年新宇不说,我也知道,他心里对我们也是很不满意的,所以你已经十年没有进过北京成了,可有些事情你是躲不开的!”

第一百九十一章 老狗

老人家的面部线条渐渐的柔和起来,眼神却是飘向了远方,似乎是飘回了小时候几人没有任何的异心,彼此携手时的那些场景,幽幽说道:“必须承认,那些年里,你帮了我不少忙,如果没有你,我也得受不少的罪。

说完这句话,他眼角的余光瞥到了那张檀木案几上的几张纸页,眼神微微一顿,走过去轻轻的拿起一张,缓缓掀开,看着上面写着的一幕又一幕,包括纳兰容若,包括徐硕,也包括墨儿,还包括那些不为世人所知的隐秘。

“咱们刚开始的时候,并没有惊动任何人,甚至当年的那些老家伙也以为咱们不过是小打小闹,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那些老家伙突然发现,我们这些小小子搞出来的东西已经是尾大不掉,想打压我们,却已经不是那么容易了。”老人家叹息着说道:“这么些年过去了,连我自己都老的不像话了,却也成了当年的那些老人家,也渐渐的明白了当年为什么他们处心积虑的想把我们压下去,也渐渐的做起了当年他们做的那些营生,就像是打压徐硕一样。”

说到徐硕的时候,老人家的语气没有任何的仇恨与愤怒,有的只是可惜,走到现在这一步,老人家也是一个惜才之人,更是一个自信很足的人,他根本不畏惧纳兰容若的阻挠,所以才会有此情绪的展露,然而从这些时候的布置看来,在他的心中也渐渐的明白,纳兰容若也许的确是比自己更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

他转过头来,看着坐在一旁的孙楠梓,说道:“如果没有墨儿这件事情,你会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对待我?”

孙楠梓平静道:“事情过去了,总是没有再回头的余地,时间过去了,也不可能再回去,身边的东西没变,可人早就变了,即便是说了,过去终究还是回不去的。”

老人家自嘲的笑了笑,又看了一眼手里的那张纸页,这张纸页上写的是当年北京城西山里面发生的那些事情,纳兰容若远在西藏,老人家暗暗让孙楠梓把纳兰容若的根系一扫干净,把纳兰容若远远的隔在了西藏,虽然这张纸页上并没有太多的实证,但是里面的某些话语落到有心人的眼里却是能证明出来太多的东西。

他很随意的把手里的纸页扔在了一边,不在管他,然后拿起另外一张,眯着双眼又看了一遍,说道:“小兰的事情,你其实做的并不好。”

先前还是和风细雨地回忆往事,到了此刻,却多少有了点兴师问罪的意思,一股淡淡的血雨腥风的味道渐渐弥漫,然而孙楠梓却没有一点愧疚的意思,平静的说道:“我只是想看看,老纳兰和小兰到底能走到哪一步。”

“能走到哪一步。”老人家的眼光盯着孙楠梓脸上的皱纹,沉默了许久,才说道:“小兰是我的妹妹,我处心积虑的对付纳兰家,你却纵容小兰喜欢上了一个不该喜欢的人,嫁到了一个不应该嫁的家里,你应该不只是想看看他们能走到哪一步,还想看看,我到底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吧。”

孙楠梓没有开口回答,或者辩驳,只是温和的笑着,默认了这一件事情自己的本意。

老人家闭上眼睛,想了想,把手里的这张纸页扔到一边,说道:“你想看什么,你什么都没有看到,我也没有什么怕你看到的。”

孙楠梓的目光随着老人家的手动而动,看着他把那张承载了自己太多心思,太多感情的纸页扔到了一旁,眼中的笑意却是越来越浓,浓到粘稠,黏稠到化不开,变成了无比的落寞,落寞之中,去哦多多少少夹杂着几许嘲讽。

“不要再看了,再看下去,也不过是这些年的这些事情,墨儿应该也跟你说了,不管从哪些方面说,我多多少少还是占了一点您的便宜。”孙楠梓面容平静了下来,看着老人家冷漠说道:“这些年,我帮您做了多少事情,我记不住,但我也没有奢望用这些事情,当做自己的筹码。”

“用功劳去换罪责。”孙楠梓的眼睛眯起了起来,淡淡嘲讽说道:“当年的事情早就做完了,没的改变,我也不想改变什么,何必在浪费这么多的时间在这上面。”

“你认为我实在浪费时间?”老人家的声音冰冷了起来,眼神却炙热了起来,盯着孙楠梓,就像是盯着一个不认识的人一样。“在新疆人的眼里,你是玉王爷,可在我心里,你确是我的一条狗,一条老狗,一条养老了的狗,即便是个畜生,可养久了,终归还是有了一点感情。”

“您是有情有意的人,这些年来,这边的事情若不是你不管不问,我也不会有现在的殊荣,这些我都知道。”孙楠梓靠在太师椅上,冷漠的看着老人家,一字一句的说道:“只是现在说出来这些话,不过是您想找出来一点自己插手这边事情的理由,也是您想给自己找出来一点杀狗吃肉好的理由,能够安慰你那种变态的心理罢了。”

“变态!”老人家怒极反笑,仰天大笑,笑声透出了书房,直冲整个被阴云笼罩下一片安静的和田城,笑声中难得的见到一丝愤怒。

他转身抓住那些纸页摔到了地上,猛地摔了过去,摔到了孙楠梓的面前,摔到了孙楠梓的身上,纸页薄薄的轻飘飘的落在了地上,裂开了一丝丝的裂口。

老人家的眼睛变得极为深寒,他盯着孙楠梓的脸,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要逼我,你不要逼我,你以为我不敢杀你?!”

孙楠梓缓缓的把身上的纸页拂下,带着一丝微笑,一丝快意,欣赏着这个以前全世界权势最大的人中的之一露出难得一见的一次失态,这大概就是他这么以来最大的心愿,纠缠于心底无数年的一丝阴暗的情绪以及那一抹谁都说不清楚的对老人家的失望之情,难过之情,集合在了一起,让这位玉石王的心境变得复杂起来。

“若是您没有杀我的心思,我怎么可能会去逼你做这些事情?”孙楠梓望着老人家幽幽道:“所以归根结底,只不过是您自己想为了杀我找出来一点理由罢了。”

老人家冷静了下来,冷漠了下来,从那种难得的愤怒中出离了出来,一位曾经几乎站在了世界最巅峰的老人,在孙楠梓面前却露出这一种凡人的一面,只能说,这么些年下来,这种二人之间彼此信任,已经成了老人家无法摆脱的某种精神需要,这种精神需要却在一刹那间变成了镜花月影,而且月影之后,更是伸出了巨大的毒牙,纵使是他,也难以承受这种冲击。

他冷漠的看着孙楠梓,说道:“其实我最愤怒的,并不是你这些年在新疆所谋划的,也不是想为什么你不能像对待纳兰一样对待我!!!”

“哪怕到了现在这样的境地,我拍拍良心说,我并不想让你死了,我依然愿意给你留下一条活路,只要你愿意走,我就不留你。”老人家冷漠的看着孙楠梓,那双深远的眼眸就像是如堕冰川,远古的冰寒和苍凉,平静之中却是冰川下面掩盖的某种喷薄愈发的威力。“我若是真的想要一举把你手下的事情推翻,又何必亲自出手,更不会坐在这里,和你说上这些,然而你为什么,要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逼我?”

一百九十二章 往事

这是很妙的一句话,此时包括在书房外面坐着的人,甚至包括隐隐约约猜出来西北边陲要发生一点什么事情的人,都无法猜测坐在书房里的那位老人家的心意,他们都不知道所谓的和田之变,到底是一次这两位之间的心意试探,抑或是其他。

整个世界上估计也只有他们这两个人能听懂,如果他很坦然的面对墨儿的事情,或者说安分守己一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冷漠而无怯的望着老人家的脸,心中坦荡无愧,甚至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言相逼,逼他把一手提拔出来的自己杀死。

许久之后,孙楠梓双眼如刀,盯着老人家一字一句问道:“即便是一条狗总还是有点自己的想法的。这么些年,你除了自己可还曾想过别的什么?”

灰蒙蒙的天,灰蒙蒙的雾,灰蒙蒙的雨点,灰蒙蒙的地气,整个城市就好像是被一大团浓雾包裹着,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胚胎,好像是在酝酿着什么,就好像是什么马上就要爆发出来。

老人家想听,想听一个原因,一个解释,想让自己认为养了好久养的磨灭了兽性的老狗会给自己一个好一点的解释,想听到这么些年,他做这么些事情,到底是图什么,或者到底是想要做什么。

即便是人之将死,心中也有执念,而这些所执的不外乎是人生历程中最愤怒,最不可解的那些谜团。

然而孙楠梓终究还是没有说,只是安静的看着坐在轮椅上的老人家,自从说出来那句话之后,他就一直保持着站立的姿势,冷漠而微谑的看着对方,一直看了许久许久。

他的眼瞳里的利芒已经渐渐的化作一丝嘲讽,还有诸多的不解,他的眼角微微的颤抖着,他就像是一只雄狮,即便是老得只能坐在轮椅上,可狮子还是狮子,还能够驾着轮椅,观看着在自己国度上逡巡的一只游魅,在徒劳的拨弄着不可能泛起涟漪的水面,好像是在宣告什么,证明什么。

老人家奇怪的笑了起来,微微偏头,双唇抿的紧紧的,看着孙楠梓淡淡说道:“竟然......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个原因,这么一个原因。”

老人家心中有大不解,想不通,他看着孙楠梓,就好像是看着一个怪物。默然许久之后,摇头叹息无语,直到此时他才明白,孙楠梓竟然只是为了这么一个简单的原因,就要站在自己的对立面。他轻轻的抚摸着黑色羊皮毛毯,沉默许久。

孙楠梓的双手按在太师椅的把手上,冷漠而沉静的看着他,一言不发,只是等着那个答案。

老人家的面色有些泛青,许久之后,这头雄狮竟然显出了一些疲态,他轻声宛若呢喃般道:“为了这个原因,你竟然背叛我?”

这句话很怅然,很悲哀,除却了心头最深处的愤怒和暴躁之外,更多的是一种无奈的悲凉。

“我只是想知道为什么。”孙楠梓叹息着道:“我这一生,除却了小兰之外,再没有人会那样对待我,她就像是一个仙女堕落在了凡尘,拼尽了自己的全力,想叫我们这些人做出一些让步,努力地想改变她想改变的,她帮助了你,拯救了我,挽救了心灰意冷的老纳兰,而你,却想把她生生的毁去。”

这句话里没有任何的感情,就好像是在说一个别人的故事,独立之外,充斥着一股子的沧桑和悲凉。

老人家沉默许久,手掌在羊皮毛毯上摩挲着,这一世从来没有人会这样和他说话,更准确的是,从来没有人敢和他这么说话,即便是有,如今也几乎成了黄土里的一缕游魂。

“我没有想过毁她。”老人家的眼睛眯了起来,对着面前了解自己太多的老狗,他不需要隐瞒太多,他的内心有一种隐痛,一丝已经被他自己隐藏了十几年的伤疤,就在自己几乎以为淡忘的时候,被人硬生生的揭开,鲜血就这么缓缓的渗透出来,占据了他的整个庞大的心房,想让这个男人解释什么,也许是解释给对面的那条老狗听,也许是想解释给自己听。

“我没有毁她。”老人家的声音提高了一些,语气坚定了一些,口气冷漠了一些,再次的重复了一次,对着孙楠梓眯着眼睛说道。

“您没有毁她?”孙楠梓脸上的皱纹好像是全部被刀子又划了一遍,深沉的刺骨,他有些疲惫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老人家,用一种嘲弄到了极点的笑声问道:“那为什么会有现在的局面?”

“不要说什么大局,也不要说什么这是她自己选择的,更不要说什么这是命数。当年的那么多事情,我都知道,看在心里,记在心里,我越想就越明白。”孙楠梓的眼睛就好像是两把刀子一样刺向了老人家的脸庞,寒沁沁的说道:“你总是说自己宅心仁厚,就不要把这些事情推到当年的那些老头子们身上,不要说使他们逼你这么做的,在我面前说这些有的没的,难道有什么意义么?”

“纳兰容若去西藏,是你的意思。当时小兰刚刚怀孕,他为什么巴巴的要往西藏赶,又为什么,新宇当时被你支到了上海?”孙楠梓的眼睛眯的紧紧的,无数的寒意,从那双已经有些浑浊不清的眼睛里往外渗出,“还有我,为什么我要呆在北京,帮你做那些事情?”

“你在怕什么,怕新宇知道了你的心思,想要和你争上一争,还是怕新宇身边的那些你不知道的势力,坏了你的事情。”

孙楠梓嘴角的寒意越来越重:“是啊,提到新宇,谁能想到,如果他不是那位的孙子,牵涉太大的话,是不是现在也没有音讯了。当时他才十二岁,一个十二岁的孩子懂什么!”

“两年前徐硕突然跳了出来,你是不是很不高兴,是不是很想直接把他除掉,为什么他娶夏家的那个小姑娘的时候,会有那么多的波折,老杨家和老曹家为什么会那么火急火燎的做出那么多的事情。”孙楠梓对着老人家冷冰冰的说道:“当然,您对他还是不屑的,可是如果没有老纳兰的话,他现在是不是和当初的老纳兰一个下场?”

孙楠梓微微沙哑的声音在书房里不停的响起,老人家没有接腔,只是冷漠而安静的听着,听着这些字字句句,他的表情有些怪异,好像是有一种淡淡的悲凉,又好像是某种淡淡的解脱。

“说回十年前的事情。”孙楠梓的声音有些急迫,这些话大概是在他风光的岁月里沉默了太久,终于有个口子可以倾泻出来的时候,便一发不可收拾,他大声的咳嗽了起来,双颊上显出了一种不怎么健康的红晕。

“如今想来,军方能有那么配合,没有曹家的帮助,也不会成功,可是曹家听谁的,我想你比我更清楚吧。”孙楠梓缓了缓神,接着说道:“然而我始终不明白,为什么,纳兰家的那个老头子,会一点反应都没有,难不成即便是他自己的亲生儿子已经到了那种局面,而他还是情愿蹲在他的屋子里守着那些破烂。”

“当然,我不奢望那个糟老头子会给我说什么。”孙楠梓摇了摇头。

“我没有找纳兰子静。”到了此时,老人家终于开口了,说出了第一句话,“我不需要找任何人,也没有找任何人。”

语声冷然,如同做好了某种打算。

一百九十三章 雷雨

孙楠梓用一种怜悯而不屑的眼光看着他,说道:“最后说道老纳兰,难道真的你以为他真的要和你争那么一个位子么?难道你以为他当时会看不出来你的算计,直到现在我最想不清楚的事情就是,为什么他要离开北京去西藏,只要他在北京,这个天下无论是谁,只怕都很难把他们的图谋做成。”

老人家沉默不语,眼睑颤抖,双手抚摸着毛毯上柔滑的羊毛。

“你对我一直在猜忌,对于你身边现在天天跟着的那个年轻人也猜忌,甚至对于纳兰佩风也猜忌,我始终不知道,在我们这些人里面,你到底能信任谁?”孙楠梓的嘴角耷拉着,语声缓慢,冰寒刺骨,缓声道:“然而直到现在,我终于明白,这个世界上早就没有了你可以信任的人,如果可以,恐怕你连自己都要猜忌。”

“这个世界上能走到你这一步的人太少太少。”孙楠梓平静的说道:“所以我一直不敢说出来,一直隐瞒,一直只能在心底想想,你我都清楚彼此的一些底细,所以有时候想要推测出来一些事情,应该不难。”

“罗桑曲结和那些大喇嘛们在西藏对老纳兰做出什么事情,我一直也不清楚,只是后来某一年突然说活佛转世,我才明白,当年西藏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孙楠梓说道

“老纳兰就好像是一栋墙,不管是什么大风都吹不动的墙,但是墙最怕的就是老鼠,老鼠会打洞,你我便像是那只老鼠,即便是你自认如猛虎,可那又能如何。”

“我知道你一向忌惮老纳兰。”孙楠梓的眼神显得淡漠起来,静静的望着老人家说道:“自从徐硕出现以后,这种忌惮就更加的明显起来。”

“你为什么这么忌惮老纳兰?”孙楠梓唇角微翘,嘲讽的笑了起来,“你嫉恨他,不是忌惮,是嫉恨,你走到了这一步,却依然要嫉恨一个人。”

老人家忽然笑了起来,摇头说道:“不,我从来不嫉恨任何人,你是这样,纳兰容若是这样,徐硕也是这样。”

“这是你一贯的说辞,既然你什么欲望都没有,为什么不直接找个悬崖跳下去,或者找个刀子直接抹了脖子。”

这句话很恶毒,然而老人家没有任何的颤动,那种情绪在他的心里酝酿着,酝酿了很久,却依然没有表露出来。

孙楠梓没有丝毫怯色,依旧冷漠说道:“当年你便是这样,永远是一幅高高在上,不可攀登的样子,嘴角永远都是这么一抹笑容,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这样,你可知道,若是一个人看了这么久这样的笑容,心里到底会怎么样想,又是什么样的人可以随时随地的永远这幅笑容。”

老人家咬了咬牙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但眼瞳却是渐渐的空蒙了起来,焦距不知道飘到了哪里,嘴里终于淡淡的说出来一句话,缓缓的,却把一切撕得粉碎:“你说了那么多的小兰,难道你忘了自己是一个什么人,阉人,一个阉人,难道还会喜欢女人么?”

“阉人啊......”孙楠梓垂下了眼睑,好像想到一个许久都没提起的故事,又好像想起了自己躺在椅子上大哭大叫的场景,但最后终于还是缓慢的说道:“我说过谁对我好,我便对谁好,她对我的好,我一直记在心里,我筹划了这么多年,所想的不过也是替她争上一口气。”

“莫非我对你不好?”老人家的眼神在孙楠梓的脸上轻轻拂过,淡淡说道:“你坐下的,你手里的,你身后的,你吃的,你用的,你拿的,你送人的,哪一样不是我给你的,但你却要为了一个女人要向我讨一个说法?”

孙楠梓似笑非笑的看着老人家,忽然开口说道:“她待我好,是一种朋友的好,你待我好,是像奴才一样,想起来了,把自己吃剩下的东西扔给我,这能一样么?”

老人家挥了挥手,显得有些疲惫,不想说这个根本不会有任何逻辑和答案的问题,人生在世的遭遇终归是奇妙的,尤其是像这样一群原本就是生活在顶峰上的人们,彼此之间的纠葛,就算是说上几天几夜,也不见得便能把头绪理清。

孙楠梓却没有丝毫的倦意,继续说:“我只是一个受了宫刑的阉人,只不过是一个被家族扔出来的弃子,但她却从不因为我的事情不屑于我,以诚待我,那种尊重是我这几十年的生命里仅有的一段时间,在她之前没有,在她之后更没有,可这些却被你毁的干干净净。”

他忽然微笑着说:“好在徐硕比起那个纳兰佩风像她更多一点。”

此时的书房里面,徐硕这两个字显得更加刺耳,甚至一直保持着沉默倾听的老人家,在听到这个名字之后,眉头竟然皱了皱。

“关于当年的事情,我已经不想说了,我来之前,已经见过了一次纳兰容若,我为了这个天下,这个国家,还有你们做过些什么,你们会忘记,但有人不会忘记。”老人家的声音有些尖锐,说道:“时间一眨眼过了这么久,其实我这次来找你,不过是想和你好好的叙叙旧,好好的说上一些话。”

“又是这种姿态,还是这种姿态,你什么时候才能摆脱这种姿态!”孙楠梓嘴角一抹嘲讽,眼神清冷,对于老人家说出来的旧事没了任何的兴趣。

“你去看纳兰容若,难道就没有想起来去看看小兰现在什么样了,是不是你不敢看,怕你看了一眼,便会更加的怨恨自己!更加的嫉恨老纳兰!”孙楠梓抿着嘴唇,不屑的摇着头冷冷的蹦出了这么几句话。

“这个世上,再没有比我更疼惜她的人。”老人家转过头冷漠的看着孙楠梓,“我比天下任何人都怜惜她,即便是纳兰容若也不行。”

“到底是怜惜,还是为了满足你心中的那些变态的欲望!”孙楠梓无力的笑道:“你何必掩饰那么多,不要总是把自己伪装成全世界最重情义的人,你是喜欢小兰的,全天下的人都不知道,可我知道。”

语调突然升了起来,就像是暴雨击打着窗户一样的暴烈。

“无耻!”老人家的胸口突然开始猛烈地起伏。

“你做了这么多,不过是想,你自己得不到的东西,也不想别人得到,你只想把你的妹妹留在你的身边,自小在你身边,然后长大后再陪伴你无数寂静的岁月,可是突然蹦出来一个人把你最心爱的东西抢走了,你又怎么能忍,所以才有当年的那些事,你以为瞒过了所有人,却忘了,我也是一直在你身边,有些东西,看得久了,自然就能琢磨出来点什么。”

天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闷雷,声音虽然不洪亮,但接踵而至的电光却把整个和田城映的通明,同时也映出了坐在轮椅上的那张已经煞白的脸庞。

“为什么?”

老人家突然张口,喃喃说出的竟然是这几个字,有些木然,有些心酸,还有些心底最深处的秘密被人揭开之后的苦楚。

“可你不如纳兰容若,你永远都不如他。”孙楠梓突然凑到他的耳边说道:“即便是你折腾了这么多年,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除了让她更恨你,而你自己也清楚这一点,如此明了却又逼着自己这么做,你这些年是不是很痛苦?”

一百九十四章 从来都不是

“甚至你连他的那个干儿子都不如。”窗外雷声滚滚,孙楠梓在老人家的耳边轻声的说话,声音落在老人家的耳中,比窗外的炸雷更加惊心:“就算你折腾了这么多年,可你在她心中的地位,甚至连那个仅仅是出现了几个月的小家伙都不如......你自己应该也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老人家的脸上突然闪现出了一丝死灰之色,似乎是被这句话击中了心房最深层的脆弱处。

孙楠梓的严重闪过一丝残忍,继续在他的耳边说道:“你永远只能像个贼一样偷偷的看着她,看着她和别人生活在一起,看着她天天夜夜和别人在一起,看着她和别人相依相偎,你是不是很痛苦?”

老人家的手抓紧了腿上盖着的羊毛毯子,羊毛毯子上的羊毛悉悉索索的掉了下来,老人家用一种厉狠的目光盯着他。

老人家的目光渐渐平静下来,困难无比却又无比平静的说道:“她是我的妹妹。”

孙楠梓用嘲讽地恶毒的眼光看着他:“难得你还知道,她是你的妹妹。”

窗外的风雷声和雨声忽然停止,屋内一片死一样的沉寂。

老人家坚毅的手握住了孙楠梓脆弱的咽喉,半晌没有说话。

“不要说我是个阉人。”孙楠梓咳嗽着,恶毒快意道:“你以为你比我这个阉人干净么?”

老人家注意到了孙楠梓嘴角的那丝讥讽之意,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中突然颤抖了一丝,升起了无数种情绪,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然后松开了扼住孙楠梓咽喉的手,闭着眼睛,缓缓说道:“我不需要向你解释什么,待我死后,我会等着小兰,然后把我为她做的事情一件一件的讲给她听。”

“你以为你死后就有脸去见她?”孙楠梓双眼的疯狂之色越来越浓,浑然不似往日,人之将死,其心明也,其志坚也,当着自己面前这个敬畏的人的面,他肆意冷漠而刻薄的刮弄着他的心灵,“你以为你去看一看老纳兰,便能证明你的大度......一件一件的事,你是想让小兰原谅你,还是想通过这个姿态,试图让自己原谅自己?”

这句话很淡然,但恰是这一句淡然的话,刺中了老人家的心,老人家睁开眼睛,眼中一片空濛,但面色却有些微微发白。

“我为何不敢见她!”老人家沉默了许久,忽然笑了起来,笑声在书房里回荡,“当年在北京,我已经告诉过她,纳兰容若和我的事情于她无关,她的儿子,我也照顾的很好,我这一生所做过的事情,有什么能让她责怪的?”

孙楠梓只是冷漠的望着他。

老人家的声音沉了下来,冷冷说道:“她说我们几个要亲如兄弟,我便待你们如兄弟。”

“她说他要看北海冬雪,我便封园让她一个人游玩。”

“她说要你这老狗有个正经差事,我便给你。”

“她说天下穷人太多,要多行善,我便大兴慈善。”

“她说要和纳兰容若在一起,我便容得他们在一起。”

老人家越说越快,眼睛也越来越亮,说道最后,声音竟然有些颤抖,竟似是动了情,看着孙楠梓大声斥责道:“她要什么,我便做什么,我便给什么,你,抑或是你们凭什么来指责我!”

孙楠梓笑了,很快意,很怪异的笑了,他指着老人家轻声说道:“这一段话说的很熟练,想必您在北京的时候,每当到了那个风雪飘飘的时候,便要自言自语上一番,这究竟是想安慰她,还是想驱除你心中的寒意呢?”

老人家的面色微变,然而孙楠梓却是缓缓的坐直了身子,看着老人家一字一句的说道:“亲如兄弟,不是嘴上说说,做事的时候便当做奴才,去北海看冬雪,不见得封了园一个人看便比一群人看的时候高兴许多,给我个正经差事,不是让我去做些下三滥的事情。”

“让他们在一起,不是在,而是爱!”孙楠梓的声音就像是一根鞭子,狠狠的摔在了老人家的脸上,“在一起不是把两个人逼得无路可走,在一起也不是把别人的儿子夺走,不能让一家老小团圆,什么狗屁的在一起,难道这便是你心中的在一起?你究竟是在欺骗天下人,还是在欺骗你自己?”

“还有那劳什子大兴慈善。”孙楠梓的眼睛眯了起来,嘲讽的看着老人家,“她说的慈善,是要天下人人有其衣,有其食,有其所,而不是让你养着一群拿着大把大把百姓血汗钱去吃喝嫖赌摆阔的老爷,那不过就是一群建在血肉上的寄生虫,您说我说的对不对?”

老人家的脸色越来越白,白到几乎要透明起来,根本没用听到孙楠梓最后的那句话。

“你来新疆,其实不是为了见我,而是想见一见徐硕,也许你这些话能说服徐硕,可能说服你自己么?!这么些年你为了北京城当年的那些事情,努力做过什么?弥补过什么?实践过什么?”孙楠梓悲哀的看着老人家,“但很不巧的是,你什么都没有做过,甚至更加的变本加厉,而你所作出来的这些事情,恐怕不光不能说服她,就连你自己都没有说服吧。”

老人家沉默了很久,苍白的脸色配合着他在羊皮毛毯上颤抖着的双手,可以想见他的内心中的愤怒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他缓缓的抬起头,望着孙楠梓冷漠说道:“我这一生,其实做的最错的事情,便是听她的话,给你谋了个差事,所以我不顾众人反对,把和田的事情交到了你的手上。”

“我不应该听她的,若不然也不会让你这条怎么也养不熟的老狗,带着这身尿骚味的阉人,做了整整十年的玉王爷。”老人家的声音很平静,平静之中包含着无数的寒意。

孙楠梓沉默了许久,抬起头,十分平静的说道:“恐怕就连我这个玉王爷手下的和田,也不见得便是她想看见的和田。”

“她要的是玉石开采的好好的,而同时昆仑也好好的,山上的藏原羊、野驴也都好好的,却不是现如今炸山铺路的昆仑。”

孙楠梓突然笑了起来,双眼直视着老人家的眼睛,道:“你还记得,当初她要你给我个差事的时候说的话么?”

岁月尘封的太久,有时候再去翻阅的时候,总会感觉是少了点什么,或者多了点什么,终归不再是以前的模样,而刘兰说给老人家的那句话,终于也是湮没在了尘埃之中。

孙楠梓望着老人家,枯干的双唇微微颤动,一字一句说道:“我希望即便是身体有残缺的人,也能做出来叫天下人都不能看轻的事情。”

“主人,我的主人。”孙楠梓的目光里带着一种灼热,一种愿意为某种意愿抛弃一切的执着。

“我孙楠梓,来新疆,不是来做奴才的,从来都不是!”

一百九十五章 一点红花

书房里又渐渐的安静了下来,就好像是从黎明过渡到黑暗的那一刻,安静的惊人,但却是大爆发的前兆,沉默,沉默,大片的沉默之后,便是爆发。

老人家和孙楠梓原本就不是一般的上下级关系,这二人之间的战争,也与普通的战争有太多形式上的差别,直到此时,孙楠梓也只是言语,或许只是用言语所代表的心意,在那里拿着一根荆棘刺着,扎着,盼望着能将对方赤裸而娇嫩的心脏扎出来一丝血花,刺出点新鲜的伤口和往事。

一抹并不健康的苍白在老人家的脸上久久盘亘,不肯散去,他的眼神十分空洞,微显瘦削的脸颊,配上他此时的眼色与眼神,显得格外冷漠。

谁也不知道老人家此时的心头究竟是怎样的惊涛骇浪,他只是安静的看着孙楠梓,在沉默许久之后缓缓说道:“你凭什么不做我的奴才?”

他冷漠的开口:“你的一切都是我赐予的,我想什么时候拿走就能拿走,你凭什么说自己不是一个奴才?”

这是身为高位者,对于自己豢养的一条老狗的一种不屑,老人家的双手很自然的搁置在黑色轮椅的扶手上,淡淡的看着孙楠梓,眼神中也只是有冷漠和不屑。主仆二人,彼此对彼此的冷漠,彼此对彼此的不屑,就这样淡淡的弥漫在整个书房里。

“即便是人不在了,可是有些脚印还是不怎么好擦掉的,有些东西还是会影响下去,即便你把我杀了,可你依然改变不了一个事实。”孙楠梓微垂眼脸道:“我留下的东西已经在他们的心里,即便不说出口,可在心里流转几次,多多少少总归还是有点作用的。”

“而且,你不能否认的是,有多少你手下的人曾经受过小兰的恩惠,哪怕是十之七八如你一般狼心狗肺,但剩下的三分,也足够你好好对付了。”孙楠梓缓缓抬起头,沙哑着声音说道:“这十年里面,你填了多少坑,你应该比我清楚,所以有时候杀人并不见的便能把一个人的足迹抹杀干净。”

“而且在这点,你不如他多矣。”孙楠梓很平静自然的话,刺中了老人家心脏的最深处。

老人家忽然想到,十年前的那个雪夜里面,风雪呼啸,在一个破旧的院落之中,自己那个最心疼最漂亮的妹妹,也曾经说过这样的一句话:“你怎么也比不上纳兰容若。”

他的心头微动,面色微微发白,薄而无情的双唇抿的极紧,冷漠说道:“历史总是由活着的人来写的,我活着,你死了,这就足够了。”

“所以说,你还何必解释什么?你只需要承认自己的冷血、无情、凉薄、虚伪、自卑......”孙楠梓的脸上一抹笑容,“这样就足够了。”

“她真的是一位仙女?”老人家突然开口嘲弄道:“还是说在你的心中,只允许自己把她想象成这样的人物?你以为我冷酷无情,却放肆的放任自己的想象,在她身上抹上金粉,搬进庙堂。”

“她不是仙女,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没用的女人!”老人家幽幽叹息了一声,眉头渐渐皱的极紧,缓缓说道:“只不过是你们这些没用的废物,把世间一切美好的想象,自己得不到的想象全部加在了她的身上,所以她在你们的心中光辉无比,甚至连一丝暗影都找不到。”

“一个冰雪聪明,却是一副傻乎乎的样子,没有谋人的心机,不通世务的幼稚女子,即便是再悲天悯人,可又能做出来什么。”老人家的双眼冷漠继续说道:“这是一个怎样的人?这便是一个在你们心中完美无缺的人,但这样的人却只不过就是个女人。”

他忽然笑了起来,悲哀而戾气十足的笑了起来:“可惜,在这个世界上,女人大多都只是男人的附庸,即便是她也不例外,她为了纳兰容若连自己的孩子都能舍弃,说到底,她和我又有什么区别?”

“得不到,便毁弃,这便是你这几年心中又生出来的新想法么,得不到的,也毁不了的,便在心里诋毁,便在心里污弄,告诉自己,她失去自己是她的不幸,而不是自己,这便是您这几年心里的想法么,我的主人?”孙楠梓缓缓的摇了摇头道。

老人家的眼瞳微缩,怪异的笑出声来,“哈哈哈哈,在心里污弄,在心里诋毁,我直至今日才知道,我在你这条老狗心里,原来竟是一个这样的人儿。”

“错了。”孙楠梓面色木然说道:“不是在我心中您是这样的一个人,而是您原本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那纳兰容若呢?”不知为何,老人家的声音突然开始变得极为阴暗冰寒,声音虽然高了一点,但却让人感觉不到一点人的生气,通体的冰寒,直刺向书房的四周。

老人家的脸上没有一点的扭曲,只是空洞的眼神里闪过一丝阴寒之色,一字一句道:“当年他不拿你我当人的时候,你怎么不说,难不成同样的手法在别人的手上便是光明正大,到了我的手上,便成了阴暗无耻,这世上还有这样的道理么?”

老人家的声音在出离了愤怒之后,变得异常的冷酷起来,“当年北京的事情,若不是我觉察的早,难道纳兰容若便会容得下我,如果不是我出手早的话,现在的下场应该比他要惨上十倍百倍千倍万倍吧!”

孙楠梓默然,他是对这段历史了解的清除的为数不多的几个人之一,当年北京的事情发生,纳兰容若只身赴藏,公羊然远去洛阳,新宇突赴上海,还有诸多纷乱动作的众人,那时候确实是九死一生的选择,而也正是因为这时候的事情,所以才成就了现在的孙楠梓。

“当日我身不能动,目不能视,口不能言,腿上仿佛有千万种蚂蚁在噬咬着我的血肉,我的骨髓。”老人家的眼神越来越冰冷,声音也冷漠,“那种痛苦,那种绝望,那种孤独,那种黑暗,不是你能想象的。即便是心志坚定如我,在当年也生出了一种相死的冲动,但却是连一根小指头都不能动,想死而不能死,这种滋味你尝过么?”

老人家的嘴角微翘,自嘲的笑了笑:“想死,居然都死不成,这是何其悲何其凄惨的下场。”

他淡淡的看了一眼孙楠梓,“我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经历,你应该要比我更加清楚,而你当时对我如何,我心中也是很清楚。”

孙楠梓沉默不语,不讥讽,不应声,即便是此时心中已是沟壑万千,但往事往日的一些事情,在人心中终归是很难忘记的。”

老人家的鼻翼微微抽动,冷漠地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我这一生最庆幸的便是上天从未抛弃我,即便是这样的痛苦煎熬,但我终归还是撑了过来。”

老人家的声音微微颤抖,虽然已经是十数年过去了,但只要再回想起当时那可怕的,非人的时日,坚强的心依然止不住的摇晃了一下。

他低下头来,微嘲的看着孙楠梓说道:“而我那些年的这一切不都是拜纳兰容若所赐。而这便是你心中,我永远都比不上的人。”

“来的前一天,我问过他,我问他当时为什么要这么对待我,他那么做究竟是想做什么?”老人家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声沉寂,眼睑微眯,从缝隙里透出寒意,“他说他不知道,他不知道,他让我的双腿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可他竟然说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居然说,他不知道!!!”

听完了老人家的这番话,孙楠梓微微的笑了起来,笑容里的嘲讽依旧没有少一点。叹了一口气之后,又将那微敛的笑容继续扩展了到了极限,也把心中的嘲讽扩张到了极限,摇着头哑声笑道:“多疑啊多疑,你这一生,应该再也摆不脱这个多疑的魔咒了。”

孙楠梓的笑声很沧桑,很悲凉,他静静的看着老人家开口道:“刘青云,借口永远只是借口,或许当年你是这么想的,我也是这么想的,可十年后你还没有相通么,还是压根就没有想过,为什么纳兰容若要去西藏,你可记得,当年我们在书中看到的藏红花的功效?”

一百九十六章 诅咒

“我当然记得,我是靠什么才治好的,怎么能忘记。”刘青云缓缓的闭上了双眼。

“若是我说你喝的那些藏红花全部都是他给你摘来的,你相信么?”孙楠梓微嘲道:“你一定是不相信的,也不会让自己相信。”

不等刘青云回答,孙楠梓轻轻的摆了摆手,叹息说道:“过去的事情,再去提也没什么必要,你既然连她都能生疑,自然能疑天下人,只是,这种疑在我看来未免是太可笑了一点。”

既然可笑,必然要笑。所以孙楠梓此时笑得前仰后合,笑的浑浊的老泪顺着他苍老的眼角沿着他脸上纵横的沟壑挤了下来。

“我只是要你这条老狗记得,你现在所思所想的全部都不过是你自己臆想出来的假象罢了。”刘青云睁开了双眼,从回忆中摆脱了出来,冷酷的看着孙楠梓说道:“你是我的狗,却要替他们来问我。我要你知道,你心中那个纤尘不染的女人未必就真的如你所想。”

孙楠梓止住了笑声,双肩微沉,沉默片刻后应道:“我没有想过这些,而且我也不是个天下为己任的圣人,更没有什么资格去代表民意什么的,我今日问你和其他的没有任何关系,只不过是你我的私怨而已。”

他抬起头,很平静的看着孙楠梓:“你要杀她,我便杀你,这就是私仇,没什么狗屁大义的牵扯,就是你杀我,我杀你这么一件简单的事情,不需要承载什么其余的意义,我根本不在乎她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纤尘不染的仙女也罢,内里别有计谋的小魔女也罢,那与我而言有什么关系?”

“她叫刘兰,只需这一点便足够了。”孙楠梓看着刘青云缓缓说道。

刘青云坐在轮椅上看着往昔的战友,许久许久之后,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脸上浮现出了一丝微笑,然而这抹笑容却代表了更多的意义,在他的眼中,此时出来的和对面孙楠梓眼中的那抹疯狂并没有什么差别,甚至,在他的眼中,自己的这个条老狗已经是条死狗。

“这是一种畸恋。”刘青云冷漠说道:“你不过是把自己身上的情欲强加到了一个对象的身上,然后你这个阉人便对那个女人念念不忘,不是现在,很久之前,你便已经疯了。”

“当然,我必须承认,承认我被你蒙蔽了很多年,和田在你这条老狗手里确实有点棘手,整个和田到了今时今日,只知有玉王爷,却不知道还有别的,这是我对你的纵容,却也恰是你的能耐,只是我不明白,你还怎么向我举起复仇的刀,你以为你还有什么能耐?”

刘青云带着淡淡的不屑看着孙楠梓,自身边端起了那盏好久没有再端起的冷茶,缓缓的啜了一口。

孙楠梓也自面前取过那杯泛着寒意的的枯黄茶水,润了润自己枯干的双唇,片刻后轻声应道:“想必此时外面正是风起云涌?”

刘青云看向茶杯里澄黄的茶水的眼光,微微一凝,然后回复了自然。

“我既然坐在书房中等着你来,自然是不愿将整个和田因为我的复仇而拉入了动乱之中。”孙楠梓说道:“所以,外面其实你大可不必理会。”

“慨然赴死,难道就是想为了骂我几句么?”刘青云的嘴角泛起了一丝颇不能琢磨的微笑。

“您了解我,所以才会陪我说了这么久的闲话。”孙楠梓笑道:“因为你不知道我的后手究竟是什么,所以你必须陪着我,陪着我,直到我把我想说的话全部说完。”

“此时话已然说完了,我想看看你究竟有什么底牌还没有揭开。”刘青云温和一笑,此时他的心思已经从刚才的心神摇荡和对往事沉湎中走了出来,恢复到了往昔平静而强大的姿态。

孙楠梓没有回答,只是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刘青云,忽然开口问了另外一个问题:“这十余年间,我已经做了这么多的事情,难道你还不能了解?”

刘青云的手指缓缓的抚摸着腿上的柔软的羊毛,目光却缓缓的落在了地上,落在了孙楠梓身后的地上平静躺着的几张纸页,上面记载的都是孙楠梓这些年,所做的一切。

刘青云的手一点一点的抚摸着羊毛,传来了静电啪啪的声音。

孙楠梓的声音比起那个声音更加的沉闷,更加的冰冷:“我没有什么底牌,我只是想回来告诉您一声,你当初有那么狠得心让他们去死,我便也让你尝到那种滋味,也许我不能杀你,但却能告诉你,你这些年活的是如何的卑微,如何的孤独,甚至接下来的数年,数十年,也皆是如此,能让你这样在纠结和后悔,在掺杂上那么一点自欺欺人时的悲哀,这岂不是复仇的美酒最美妙的滋味。”

“可你却想要把徐硕杀了,这一点,我不得不惊叹于阉人心中的仇恨和阴寒。”

孙楠梓冷漠的开口说道:“我怜惜小兰,可并不见得我便待见纳兰容若。”

“徐硕呢?”刘青云抚摸着羊毛的手突然停了下来,皱着眉头微嘲道:“他不过是一个突然卷杂入其中的一颗小棋子,你又为何想要把他杀了,而刘兰今时今日最疼爱的小辈,也就是他,可昆仑山上的事情,却又是你谋划的。”

孙楠梓沉默片刻之后,用一种戾寒到了极点的声音低沉说道:“在这一点上,我和你一样,徐硕的存在,对于在我心中的她而言不过是一个耻辱的烙印,即便是纳兰佩风也是如此,我看着他便觉的刺眼。”

刘青云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一种莫名的情绪:“很好,果然这世上的阉人大多都是些变态,我若是就这么杀了你,又岂不是太遂了你的意。”

“怎么死,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孙楠梓嘲讽的看着刘青云说道:“我只知道我的话已经说完了,我的心愿也达成了,这便足够了。”

刘青云的手端过刚放到一边的青瓷茶杯,悬在半空中,半晌之后,他幽幽说道:“如果你突然便这么死了,我心里还有点舍不得。”

“假惺惺,你一直这么下去,此生必将众叛亲离,老死孤独之中,看着这天下的土地,可到最后必然是一无所有。”孙楠梓眼中的寒意大作,脸色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情绪而逐渐苍白,他一字一句的盯着刘青云说道:“我必将于九幽之下日夜俯瞰于你。”

这是何其毒辣的诅咒于仇恨,刘青云的身子微微颤了一下,面色渐渐的又苍白了下来,他用噬人的目光看着孙楠梓,寒声说道:“你敢!”

刘青云面色苍白,看着面色同样苍白的孙楠梓,他心中感觉到了无尽的寒冷于愤怒,知道对方已经做好了完全的赴死的准备,即便明知道刚才他说的话是要激怒于自己,但还是成功的在自己的心脏上揭开了一道尘封了多年的伤口,子嗣,刘青云没有一个子嗣,身边唯一的亲人便是刘兰,还有自己的外甥纳兰佩风,若是数年之后,纳兰佩风知道若干年前的事情,心生变意,刘青云此生便是必定要在诸人的愤怒于仇恨的目光中,渐渐的苍老、死亡。

当刘青云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先前心中还留有的一点点的前半生几人之间的纠葛,在他心中终于踏上一条不可逆转的道路,不管是再出现什么样的局面,孙楠梓,必死!

一百九十七章 我很丑,可是我很温柔

PS:即将两百章,一路同行,感谢有你们!

书房里陷入了一片死寂一般的沉默,外面的雨点仍然在淅沥沥的缓缓下着,湿润着和田城本来就有些干燥的土地,还有花圃里那些蔫了的花草,雨点打落在窗台上,床上的那些玻璃花儿,特别像一个个扭曲了的脸,或者说扭曲了的灵魂,正在看着听着这一对主仆最后的谈话。

“你求死,我却不愿让你死地轻松。”刘清源脸色苍白,双眼空濛,如同强抑着胸中的万丈怒火,冷漠而平静的说道:“我要让你赤身裸体曝于百万面前,我要让天下所有的人都知道,你这条老狗,你这个人人口中的玉王爷,不过是一个没用的男人,一个让祖先蒙羞的阉货,我要让无数人的目光盯着你的大腿中间,看看什么才是阉人,也看看你是怎样用腿间的那坨烂肉,构织出来那些计谋。”

刘青云的话音很轻,但却夹杂着无穷的怨毒,无尽的羞辱,无边的愤怒,他冷漠说道:“我要让全天下人都看到你的丑态,还要让他们都看到,让你们都知道,我不但可以杀了你们,还可以让你们眼睁睁的看着发生的一切,却没有一点的办法,只能在幽冥哭泣、挣扎。”

刘青云的脸上越来越苍白,但他的话音越来越平静,眼瞳也越来越空洞,看向孙楠梓的目光便如同看向一个死人。

坐在黄花梨太师椅上的孙楠梓面色也很苍白,他知道自己面前但这位是一个疯子,也知道在他发了疯的愤怒之后,自己将要面对的是怎样惨绝人寰的下场。

但主仆二人,彼此还是用最伤人的言语割裂着对方的心,割得血淋淋,浑身上下没有一点完好的地方,就好像是两个骷髅,在互相挣扎着,吞噬彼此的灵魂。

刘青云缓缓地、艰难地佝身将茶杯放到了桌子上,然后两手握住了轮椅的把手,往前摇了摇,凑近了一点孙楠梓。

孙楠梓没有动,他的目光缓缓的穿过了刘青云苍白的脸,瘦削而强大的双肩,直视着地上掉着的纸页中夹杂着的一张黑白相片,相片上的那个小女孩抱着一个大大的雪人,嘴角的笑容浑如雪人嘴上的一道黑线,悲凉而深邃,就好像是俯瞰着无数人的疾苦,却无力伸手的一种悲伤。

孙楠梓久久无语,他在心里自言自语的想着,这样便好,这样便好。

“小兰!”他的嘴角浮起了一抹今天以来最温暖的笑容,恰似看到了若干年前,恭王府中那个大大的福字前面站着的那个小姑娘的模样。

小姑娘苦恼的看着自己,皱着眉头,低声细语道:“我不高兴,你唱首歌给我听听好不好?”

刘青云听见了孙楠梓再一次说出口的这两个字,这个名字藏在他心中已经很多年了,就好像是一个诅咒一样,始终让他不能够解脱,虽然许久许久不曾想起,然而一旦躺下,想要闭上眼睛的时候,便会想起来,那张脸,那个人恍若是凭空的浮现出来,带着一丝伤感,一丝疑惑,一丝悲伤,一丝不屑地看着自己,唇角翕动,淡淡的说着:“哥哥,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无意识的顺着孙楠梓的目光微微侧首,伸出了一只手撑住了沉重的额头,然后他听到了一声巨响。

像是从黑夜里传来的第一声声响,又好像是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声炸雷,那些在人的耳膜中模糊地声音渐渐的清晰起来,就好像是远方少数民族敲动的夔牛鼓一般,沉闷,而又带着一种不自知的激昂!

轰的一声,书房内狂风大作,书房的窗子再也承受不住外面的风力,一道卷杂这浑浊的雨滴的狂暴气流,猛地轰向了刘青云的身体。

轮椅走过的时候,地上留下了两条很湿润的车辙印,不知道是窗外刮进来的风雨,还是这位默不作声走出屋门的老人心中仅剩下的最后的一点柔软。

书房内突兀的传来了茶杯碎裂的声音,刘青云转过了身,看着腿上盖着的厚厚的羊毛毯,眉毛轻轻地颤动了一丝,然后脸上出来一种难以自抑的愤怒和怨恨,在这位老人的身体内升腾、发酵。

转身,轮椅又进了书房,刘青云的一只手托住了孙楠梓想要划向颈动脉的茶杯碎片,盯着孙楠梓的眼睛,闪过一抹叫人寒到骨子里的怨毒之意,一字一句道:“我给你定的死法,你不能改!”

书房的门迅速的被几个人撞开,冲了进来,他们清清楚楚的听到了那声清脆,用最快的速度冲了过来,但展现在他们面前的确是一只正在缓缓的往下一滴一滴淌血的手。

陈青牛到的最快,然而当他们进入书房之内,看着眼前这一幕,却同时保持了沉默,因为这一幕太过于灼痛他们还年轻还未曾浑浊的眼睛。

他们看到顺着袖子流着血的老人家,静静的盯着满身是血的孙楠梓,他们的内心震惊,不知该如何言语。刘青云的手一挥,瓷片从自己的手间颓然落下,摔到地板上发出了沉闷的一响,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看着脚下的老战友,老伙伴,老奴才,用冷郁到了极点的声音说道:“明天割喉,若是明天之前死了的话,你们这些废物就给他陪葬!”

雨点缓缓的落下,站在阳台上的刘青云怔怔地看着雨幕下的和田城,雨点越来越冷,越来越寒,刘青云冷漠看着楼下,静静的看着昆仑山方向,平静而有力的发出了一条条的命令,这些命令缓缓的传出,然后变成了宛若在漆黑的雨夜里灼烧的青绿色的鬼火。

而这道鬼火第一个灼伤的便是在孙楠梓身边陪了将近十年的墨儿,那位姑娘昨夜得知她陪伴了了十年的老人要步入朽木之后,这位年轻的女孩儿,撞墙自尽于卧室之中,鲜血涂满了墙壁,就好像是要把自己以前传递出去的东西,拿自己的鲜血全部补偿回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陈青牛的眼神微微有点湿润,却是强行忍了下来,仰起脸,不去看那张变化太多的天空,以免混杂着复杂情感的泪水,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流淌下来。

他抬起头,然后看到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中的乌云,带来了一瞬间灼目之后的黑暗,陈青牛的泪水,在此刻终于沉重的砸在了地面污浊的水坑中。

又是一场大雨即将落下。

数日之前,有一座城池里面还残留着最后的土气,第一场夏雨还没来得及落下,只有晨暮之时,稀薄的雾气,在小小的巷弄里穿梭着,吹拂着,那个时候的刘兰并没有什么忧愁,只是简单的惦念着自己那个不成器的干儿子,不知道他此时在哪里,在这一场沉闷的夏雨之后,天地间充斥着漫天的腥气。

转过头的刘兰看着身后纳兰容若有点悲伤地眼眸,欲说不得的双唇,心中沉寂了几天的悲伤全部涌了上来,最后在眼角留下两条滑落的水线。

“我跟阿硕说了,让他替我们送送他。”纳兰容若把这十年来最悲痛的刘兰拥入怀中,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后,轻轻说道。

刘兰的声音很小,但屋子很小,空气很静,躲在纳兰容若怀抱里泪眼朦胧的她好像又看到了当时那个小小的少年,脸上一抹腼腆的笑容,静静的站在自己的面前,犹豫了好久,终于张开嘴,用稚嫩的声音唱出了自己这辈子听过的最悲情的一首歌:

每一个晚上

在梦的旷野

我是骄傲的巨人

每一个早晨

在浴室镜子前

却发现自己活在剃刀边缘

在钢筋水泥的丛林里

在呼来唤去的生涯里

计算着梦想和现实之间的差距

我很丑

可是我很温柔

外表冷漠

内心狂热

那就是我

我很丑

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

一点卑微

一点懦弱

可是从不退缩

每一个早晨

在都市的边缘

我是孤独的假面

每一个晚上

在音乐的旷野

却变成狂热嘶吼的巨人

在一望无际的舞台上

在不被了解的另一面

发射出生活和自我的尊严

我很丑

可是我很温柔

白天黯淡

夜晚不朽

那就是我

我很丑

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

有时激昂

有时低首

非常善于等候

我很丑

可是我很温柔

外表冷漠

内心狂热

那就是我

我很丑

可是我有音乐和啤酒

一点卑微

一点懦弱

可是从不退缩

一百九十八章 伤城

从清晨到天亮,天气中隐藏着某种不可知的情绪,好像所有人都知道今天会发生什么事情,但只要是这刀尖不落到自己的身上,人们看热闹的兴趣是不会改变的,尤其是传言中要出事的是那位玉王爷。

玉王爷在和田已经渐渐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茶余饭后的谈资,呼啸而过的货车,大块的玉料,这些都流传在人们的耳中、眼中、心中,但真正见过这位老人的人却没有几个,这个传说的中心一直是和田人心中的谜团,当然孙楠梓的形象并不是一个高大全的形象,他的身上有荣耀,有黑暗,而人们更想看到的便是黑暗的那一部分,想看看这位老人是不是真的像传说的中的那样狰狞。

传说中的人物曝尸在自己的面前,这种事情让知道的人心里面总能感到一种隐隐的激动,或许这只是普通人心中自然流露出来的一种情绪,此生能看到这样一位只存在于传说中的人物消失在自己的面前,何尝又不是自己未来无趣的人生多上一些酒后的谈资,或许原因也不是那么简单,这本身就是一种不错的饭后消食的休闲活动罢了。

人们已经习惯了这种别人给予他们的一种知情权,习惯了知道自己能够知道的,放弃自己无法知道的,享受自己能够享受的,愤怒于允许愤怒的,有人死,有人活这原本就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即便是莫名其妙的死了,但必然有要死的道理,而他们现在想迫切看到的只是看一看这人究竟是怎么死的。

紧张、漠然、兴奋、无来由的悲哀,着无数种不可言明的情绪紧紧的把那个小小的石堆包裹了起来,浩瀚的人海,攒动的人头,那片小小的白色的石堆就好像是海洋中间的一个孤岛,似乎随时都有可能被掀起的波浪拍进海水中,又有可能随时会被挤压的脚步压的粉碎。

孙楠梓干瘦的身躯被赤裸裸的扔在了沉默的苍白的无辜的石堆上面,老人的衣衫已经全部被剥除,露出了他苍白的充斥着皱纹的身躯,也许是气候的原因,老人的身躯显得格外的瘦小,在已经寒冷的夏雨之中,显得格外的萧索可怜。

雨水击打在那具干瘦而且没有任何生命气息的身躯上,再缓缓淌下,归于尘土。

石堆的四周满是和田的百姓,人流中的嗡嗡声越来越大,直至最后,竟然就像是爆发出了如山一般的呼喊声,而老人脖颈之间那道被雨水冲刷的苍白的露出了白色肉茬的伤口,仿佛是小孩子裂开的嘴,笑嘻嘻,苍白而又无辜的看着这天,这地,这人,还有这满天默默无语的神佛。

然后那种迅疾而来的嘶吼声,很快便变成了沉默,最先沉默的是第一批看到的人,然而窃窃私语的声音仍如正在筑巢的蜜蜂一样,嗡嗡的声音从前端渐渐往后蔓延,没有用上多久的时间,便又成了如天空中偶尔出现的炸雷一般叫人震惊的议论。

不知是漫天闭眼不语的神佛终于长开了眼,还是怎么,石堆周围四处围拢过来的人群,竟然变得如死一般的沉寂,寂静到了最后甚至能听到雨水击打在孙楠梓赤*裸的身躯上溅起雨花时的啪啪声。

不止这些普通的住民,包括采玉人,包括寻玉脉的,还包括那些从远方来到和田做声音的商人,此时都满脸惊骇的盯着那个躺在石堆上老人的身躯。数千双的目光都齐齐的看着那个老人的大腿中间。

那里什么都没有!

名动天下的玉王爷孙楠梓,竟然,竟然是个阉人。

一片沉寂,千双目光,或悲凉,或鄙夷,或垂怜,或惊骇,或厌恶。

戚文的身体忍不住颤抖了起来,他死死的低着头,双眼里布满了血丝,他并不知道自己一向巴结的老人的这个隐疾,这个秘密,他只是觉得石堆旁的目光不止是望向了老人双腿中间,同时也望向了自己,也望向整个新疆的玉石界,这是一种难以言喻的羞辱。

他紧紧的握着拳,指甲深陷掌心,他终于明白为什么昨晚上那个电话里的声音一定要自己今天早上来这里看看,肉体上的折磨远没有心灵上的创伤来的更汹涌,那位老人家想向天下人传递出来一个声音,这个在你们眼里天大的人物,在我的眼睛中不过是一个奴才,不过是一条老狗。我想怎么羞辱便怎么羞辱,他要把孙楠梓的尊严,连带着整个新疆玉石界的尊严全部踩在万众目光之下。

人类的情绪的变化总是那么的迅疾,恍若天上淡如薄纱的云朵,一阵风吹过便是一个模样,以往的攀附,以往的倾轧,以往的羡慕,以往的不耻,甚至连看到石堆上那张脸心中的一丝敬畏和怯懦,然而这些情绪随着目光的下移,全部变成了一种鄙夷,一种对于身体缺陷的鄙夷。

高高的楼层上面,有一个坐在轮椅上穿着一身黑色中山装的老人,正孤独的在顶楼上看着楼下恍若蝼蚁般的人群,他的身边没有一人,甚至连陈青牛都被赶走。

刘青云站的极高,楼下的一切都缩小了许多,但是躺在石堆上的孙楠梓,在他的眼中却依然是那么清晰。

孤独的老人漠然看着石堆上躺着的孤独的老伙计,他的眼眸里没有一点情绪,这种眼神里的漠然,这种冷淡,却比千万倍的恶毒还要可怕,还要令人毛骨悚然。

因为无情,所以漠然。

昨夜手上的刀伤已经包扎好了,但仍在往外淡淡的渗血,老人的手抓紧了轮椅的手把,微微结痂的伤口又破裂开来,血水顺着老人的双手流到了黑色中山装上,但他的脸上却只是微微发白,没有任何痛楚的味道,甚至他看着石堆上躺着的那个老伙伴,心中也没有了一点痛楚。

昨夜的行刑,一刀割下,只是割断了动脉,据说这样的手法会让人自己听到血液流出时的滴答声,但出乎所有人的意料,开始的开始和最后的最后,没有惨嚎,没有悲鸣,没有求饶,没有求死,没有乱骂,在昨晚的雨夜中,在昨晚不停的雷声中,在昨晚不歇的狂风中,这位静静地看着血液在自己身下流淌开来的老人,只是一味的沉默,宛若此时躺在石堆上的他的沉默。所以所有观望死亡的的人群也沉默,不由自主的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石堆旁的人来了散,散了来,人群的情绪没有再表现在脸上,他们好像已经忘记了这位老人在这十年间所给他们带来的一切,忘记了是谁让他们在深山里面谋到了一份生计,忘记了是谁在他们最潦倒的时候来到他们的身边,忘记了是谁在整个人心惶惶的时候站出来力挽狂澜,也忘了是谁才让他们今时今日有了可以站在石堆前观望的权利......

人类都是健忘的动物。

即便此时此刻,全城皆殇。

一百九十九章 带他回家

一场雨下,这片大陆上残存着的刚刚到来的暑气被浇的一干二净,暮光熹微,淡淡的雨丝还是浇在人的身上,凉意在山丘野林,也在人的心里穿荡着,吹拂着。

这是这个时候的徐硕并没有太多的心情去伤感初春的流逝,他坐在大切诺基里面,随着道路的颠簸酝酿着睡意,这睡是假寐,他只是闭上了眼睛放松着自己的心神,想好怎么去面对干妈电话中给自己说的那一幕。

令徐硕不敢询问的是刘兰话语中的那种悲伤,那种心已经被伤成了碎片的声音,虽未泣不成声,但是那种话语里面的疲惫是徐硕从未听到过的。

徐硕把目光从车窗外的景色中收了回来,沉默了片刻便在强烈的忧虑促使下定了决心,对着身边的李青羊吩咐道:“速度再快点,沿途不要多耽搁,有多快就多快,用最快的速度进和田城。”

徐硕的声音也是满带着疲意,李青羊没有对言语,油门轰到了底,雨雾之中,和田城外的大地突然开始颤抖了起来,一辆青灰色的大切诺基呼啸而过,震起了一地污浊的雨点,数片不合时宜落下的树叶。

和田近在眼前,伸出车中的徐硕的心情已经疲惫到了最艰难的时刻,手机在口袋中嗡嗡作响,徐硕不敢接,不能接,他害怕接通之后,便听到那边沉痛的哭声,这声音是现如今的这个世界上最能要他命的东西。眼神中已经燃烧起了烈火,刺激着他的身体不断地颤抖着。

他要赶快进城,他要阻止有可能即将发生的事情。

“你要等着我,即便不等我,也要等着干妈。”徐硕的脸上满是车窗打开后刮进来的污浊的雨点留下的渍印,即便是李青羊的脸上也是如此,他的脸色苍白,但眼瞳却是亮的吓人,一路以来,没有踩过一个刹车,车子的速度已经到了极限。

路上行人稀少,大切诺基恍若一阵疾风掠过了路边人的身体,雨点啪啪的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的身上,他没有丝毫的动容,他的心里感到了前所未有的一种恐惧和紧张,而此时他的手机依然在裤袋里震动着,看和田的样貌,只怕那人,那个电话那边的人急切盼望着听到声音的人,已经等不到自己了。

石堆近了,雨点更大了,街上都没有行人,行人在哪里?徐硕的心里有点惘然,有些害怕的想着,然后他听到了此时此刻一点也不想听到的嗡嗡声,就像是一群扑朔寻食的蜜蜂,或者是席卷过龟裂的大地上的蝗虫的声音,然后他听到了沉默,死一般的沉默。

和田城里的人听不到沉默,只有徐硕能听到沉默,十分恐惧的听到,和田城里的人只听到了油门轰动的时候传来的轰鸣声。

人们只是听到了轰鸣声,然后就看到了一个在雨点之中扑过来的黑色的车影,还有黑色的车影上那一张惨白而肃杀的脸。

石堆前面的人们突然发生了骚动,惊呼声瞬间响起,迅速的让开了一条道路,能躲开的人都躲开了,不能躲开的人被车躲开了,在雨点之中,在雨点落下打湿的黄泥之中,雨点和泥点劈头盖脸的打了围观的人群一头一脸。

车子猛地刹住了闸,堪堪停在了离石堆还有2米的地方,人群合围,声音如雀噪,直指那一辆车。

徐硕沉默的推开了车门,越过了那片充斥着雀噪声的人林,一只手拼了命的把挡在了自己面前的人推开,不管他做什么动作,但是他的双眼一直看着那个石堆,看着石堆上那个如同婴儿一般赤裸裸露在众人眼前的老人。徐硕的眼神愈发的冷漠,愈发的怨毒,然后手上的劲力更大。

然后无数的掺杂着不知名的物体的拳脚便袭击了过来,啪的一声,一个人倒在了泥地中,一抹血丝从徐硕的嘴角流下,伸出手擦拭了一下,徐硕抹了抹脸上的雨水,脚步终于踏上了小石堆。

身后的声音,身后的一切已经和他没有任何的关系,只是怔怔的看着躺在石堆上的那个老人,那个不知道袒露在众人面前多久,受了多少羞辱的老人。

只需要一眼,徐硕便知道自己回来晚了,自己没有办法再让对方再活下去,甚至不知道怎么把裤袋里仍在震动的电话拿出来接通,他的双唇微启,想说些什么,却说不出来什么。

雨点落下,洒扫在这石堆一老一少的身上,除却了徐硕裤袋中手机震动的声音,四周死一般的寂静。

徐硕十分艰难的走上前去,将孙楠梓干瘦的身体抱在怀里,脱下了自己满是污点满是破洞的黑色外套,盖在了他的身上。

怀里的那个老人再也没有办法睁开双眼,那双浑浊而散乱的眼睛,再也没有办法看看这个他设计想要杀你的年轻人,也再也没有办法听到这个年轻人裤袋里手机那边那个对自己最重要的人的声音,老人的伤口就像个孩子,老人就像个孩子,蜷缩在了徐硕的怀里,似乎是有些怕冷。

“我回来晚了。”徐硕抱着这干瘦的身体,感受着老人已经冰冷僵硬的身体,干涩的开口道,心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与绝望,还有不知从何而来的伤心。

夏天的雨总是越下越大,落在地上绽起了朵朵水花,落在头上打湿发髻,落在身上打湿衣襟。小石堆散乱的石头被雨水冲刷的越来越苍白,周边的一切也全部被水雾笼罩着,视野所见尽是一片湿漉漉的天地。

所有人的目光都望向了雨雾中的小石堆,望着台上的两个人,四周一片死寂,不知是怎样的情绪控制着,没有人说话,没有人动作,只是这样望着,目光透过重重的雨雾,凝聚在石堆上。

成百上千的和田城民便如同僵硬的木头人一样,就这样紧张肃然的被雨水淋刷着。

徐硕盘膝坐在了石堆上,坐在万众目光之中,却像是根本感觉不到任何的目光,他只是抱着孙楠梓的身体,把头埋得极低,任由雨水从自己的头上身上洒落,背影佝偻,看上去极其萧索。

怀中的老人身躯重量很轻,抱在怀里就好像是抱着一缕擦肩而过的风,这风随时都有可能从身边溜走,微乱的发丝下,徐硕那张苍白沉寂的脸微微抽搐了一下,无意识的伸出手去,握住了老人那只冰冷苍老的手,紧紧的握着,再也不肯松手。

徐硕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的坐在雨滴中,周围的人群看足了,看够了,渐渐的散去,只剩下石堆上的二人,低下头把自己的脸贴在老人的脸上,忽然觉得这漫天的风雨就好像是一把把的刀子在空中呼啸,在割裂着自己的身体,令自己痛楚万分,难以承受,这股苦痛顺着胸腔慢慢的往上,向着每一寸肌肤,向着心脏进发,如同凌迟一般,到最后终于爆发了出来。

雨中的小石堆上,骤然的爆发了一声大哭,哭得撕心裂肺,哭的行人断肠,哭的清明时节,哭的漫天骤雨缓缓落,哭的万人不忍卒听,哭的菩萨低眉,哭的佛陀垂目......

如同雨点无法阻止,泪水也无法阻止,就这样伴随着漫天无穷无尽的悲意冲刷着整个和田城。

石堆对面的楼顶上,坐在轮椅里的刘青云静默的看着下面的一幕,沉默不语,面色苍白,这一切自己这辈子估计都不会享受到,估计再不会有人会舍得抱起自己佝偻枯瘦的身子拥在怀里,哭的昏天暗地。

就像是很多年前失去儿子的那个女人一样,也想很多年前失去妹妹的那个男人一样。

刘青云沉默了很久,一直被他强行压抑着的心神,此时终于破裂开来,就好像他掌心已经被染红的纱布一样。

他把手按在了轮椅的轮子上,轻轻的推着,冷漠着面容,离开了楼顶。

楼下的石堆旁,徐硕抱着孙楠梓的身体离开了这片被人们的眼光浸透了的地方,向着远处停着的大切诺基走去,远处仍在围观的人,不自觉的让出了一条路,一条通向无边无际之处的路。

徐硕从裤袋里掏出手机,按下了绿色的按键,干裂的嘴唇翕动了几下:

我带他回家!

二百章 玉殇

(终于二百章)

春末夏初的两场雨来得突然,去的也突兀,好像带着一种神经质的味道,似乎第一场雨只是为了欢迎孙楠梓掏心窝子的话,第二场雨是为了送孙楠梓离去。小石堆前的一切结束了之后,这场盘亘而来绵绵无绝期的雨便这么停了下来,天上的乌云被吹拂开来,露出了极高极清远的天空,出了街巷里和路边黏湿的泥土的湿意之外,便在找不到了痕迹。

和田的百姓看着今天令人震惊的这一幕,没有人敢议论什么,沉默的顺着宛若蜘蛛网一样的街道散开,那些四面八方而来的商人面面相觑,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好,玉王爷死了,和田的生意从此没了主心骨,即便是这满地仍在流淌的雨水也没有汇聚出来一个称心的主意,让他们心中好生惘然。

此间两天已然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戚文从人群中走了出来,逐利的商人纷纷向他围拢过去,今日这位一直保持着沉默,他看着那些石堆上被冲刷下来的淡淡血渍,眉间突兀的抽搐了一下,回头望去,只是似乎在瞬间便已经苍老了许多的这位未来的和田玉王爷沿着小巷落寞的离开,没有与这些人打一个招呼。

戚文的心头微黯,却知道自己不能被这种情绪左右,自己今日必须把这些事情控制好,他回过头,看着一脸仓惶的那些商人,平静说道:“和田一切事宜,均如往常。”

石堆前的那些商人听到这句话,不由大松了一口气,他们一直惶恐于接下来的生意应该怎么办,但看眼下,至少在短时间内,和田不会出来什么大的变故,而不会出现十年前那场夜里的肃杀。

戚文没有在意这些商人的反应,眼睛微微的眯了起来,把手背在身后,佝偻着身子,拖着沉重而疲惫的步子向着远处走去。

正午雨后的阳光,炽烈的照在和田城外的玉龙喀什河的河道上,河水清冷,并没有这突兀的温度而变得暖一些,河道旁边的道路上一辆青灰色的大切诺基,车身之上,泥泞斑驳,满是雨点被阳光蒸腾后出现的一片片的湿痕。

便是在这初夏刚刚袭来的暑意中,那辆车子稳稳地停在了玉龙喀什河河边的一个棺材铺前。

从没有感觉过自己的脚步会如此的沉重,也从没想过自己的身体会如今日这般的虚弱,自己怀里的那个老人明明很轻,可是怎么越来越沉重?重的自己好像快要抱不住了。

但他没有时间考虑这些,也懒得考虑这些,他只是觉得自己很累,很疲惫,那些往常积蓄起来的力气,好像在先前的那声哭嚎声里全部都吐了出去,所有的力气吐了出去,所有的精力吐了出去,剩下的只有空虚。

微湿的发络搭在额头上,他抱着孙楠梓的躯体穿过马路,行过那道花圃,行过那道绿树障,来到了一个满是死亡的沉寂的地方,一步步往前,好像到了幽冥,而这里不过都只是些棺木。

徐硕找了一个棺木,手搭在棺木上方,微微用力,把棺盖掀开,然后小心翼翼的将怀中老人瘦弱的身体放进去,看了看棺内垫着的锦缎,徐硕微微偏了偏头,没有替他盖上。

孙楠梓双眼紧闭,赤裸的身体上只有徐硕脱下来给他包上的那件黑色外套,徐硕站在旁边,静静的看着他瘦削凹陷的双颊,深陷的眼窝,忽然明白了电话里面的声音为什么会那么的伤心。

徐硕就这么静静的站在棺木旁看着沉睡中的孙楠梓,想着先前在石堆上,在风雨中,这位老人似乎就是这样在自己的怀里静静睡去,谁去之前,自己的手紧握着他,以后前行的道路上应该不会害怕吧。

看着老而苍白的脸,徐硕突然想起了很多事情,来到这里多久,来到这里做了些什么,来到这里之后得到了什么,失去了什么,一种盲目而来的孤独和彷徨伴随着一个老人的死去,重新缠绕上了徐硕的心脏。

徐硕想到了第一次看见这个老人的场景,便是在那小石堆前,在那漫天的雨雾和阵风之中,徐硕微微的垂下了头,轻轻的抱了抱沉睡在棺木中的孙楠梓,贴了贴脸。

“你想杀我,我却想救你。”

沉默了许久,徐硕没有再多说什么,走出店门之后折了一朵在路边静静绽放的小黄花,然后轻轻的把那朵瑟缩的小黄花塞进了老人枯瘦而蜷缩的手中。

接连数声闷响响起,徐硕沉默的一锤一锤的砸着,把在旁边放好的铁钉全部钉了下去,将整幅棺木钉的死死地,将那个老人关在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与自己于这个世界,再也接触不到的世界。

做完了这一切,徐硕看着这幅黑色的棺木开始发呆,和田虽然并不见得便是一个很好的地方,但在老人的心中应该早就把这个有雪山,有玉石,有葡萄,有鲜花,有草地的地方当成了自己心中最珍惜的地方,孙楠梓想必也很喜欢这里的生活。

徐硕的身子微晃了一下,觉得无穷无尽的困意和疲惫开始涌上心头,他靠着棺木坐下,将头靠在棺木的一脚上,双手无力的垂在身边。

左手掌上被锤子粗糙的边缘割破的痕迹开始流血,血水滴滴答答的滴落在地上。

徐硕就这样低头坐着,不知道坐了多久,多久,久到头顶上的天空中残存的雨水又开始滴落下来,打湿了一切,冲干净了一切。

阳光在乌云的背后悄无声息的眨眨眼睛,天空中也是忽明忽暗,不知道是因为光线的缘故,还是雨滴的声音,徐硕缓缓的一只手撑着身子,站了起来,然后看了一眼那副沉默而黑暗的棺材,再看了看李青羊,两个人把棺木抬了起来。

河水湍急的冲刷进了谷地的深潭,激起了无穷尽亘古长存的水雾,,徐硕把肩头的木棍放下,把棺木放在了一个即能看到瀑布,又能看到昆仑山上皑皑白雪,还能看到昆仑山脚一望田田的草叶和鲜花的地方。

走上车的时候,又开始明亮的太阳晃了一下他的眼睛,徐硕这时候才知道原来疲惫和悲伤原来对于人类的伤害,竟然能够到了这样的地步,他转过头看着玉龙喀什河河口的那个小黄土堆。

目光顺着小黄土堆,然后沿着美丽而安静的河流向西方渐渐看去,一直沉默跟在徐硕身后的李青羊眼神复杂的看了那座小黄土堆一眼,然后踩动了油门,随即走上了公路,走上了去采玉者营地的路上,然后看见了铺天盖地的缟素,那些白色的长长地带子漂浮在雨后沉默的空气中,在晚来的风中低低的摆弄着,那些飘带下面是穿着白色衣服的人们,这些采玉人密密麻麻的排着,单膝跪地,身上的白色像是一首寂静而沉默的挽歌。

昆仑山开始呜咽,山顶上的雪花在阳光的照射下,万古不化的积雪沉重的砸了下来,溅起的雪花覆盖了阳光的热度,玉龙喀什河开始呜咽,湍急而冰冷的水流哗哗的往下流淌,就像是人心底处最沉重的悲伤,没有声响,没有语言,只有沉默。

沉默,沉默,沉默在这片寂静无言的玉殇之中。

二零一章 此间的少年

堂堂和田玉矿持有数量第二,往昔玉王爷之下第二人,吴本淼亲自来到了采玉人的营地前来迎接徐硕,不得不说,这对于这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来说,保持了相当高的礼遇,而这些礼遇和尊重都是建立在对于他的满意度上。

徐硕的面色憔悴微白,一道一道浑浊发黄的颜色在他清秀的脸上分外醒目,应该是雨水和一路奔波混成的烙印。他看着旁边那辆悍马上吴本淼微寒的眼光,整个人却有点木讷漠然,似乎是完全没有看到吴本淼这人和他身后蔓延开来的车队。

吴本淼此时也在车内颇有兴趣的打量着这个年轻人,努力的想从他的身上看出一些为什么自己的老大哥会有想把手头的东西全部交给他的原因,此时此刻,满地泥泞,一眼望去尽是缟素,也正是人心惶惶的时刻,吴本淼选择这个时刻来接徐硕,正是最好的时机,此一去,便如小鸟入林,一切无迹可寻。

徐硕眯着眼睛看着车上的吴本淼,忽然心头微动,想到了吴本淼此来的目的,不由自嘲地笑了起来。

和田十年之内,一切平和无事,孙楠梓在时整个和田是铁板一块,虽说想要来分这一杯羹的人不会少,但是却都在孙楠梓强硬的手腕下烟消云散。

然而这一切在此时全部都成了泡影,铁桶一般的和田在孙楠梓死后必然是一盘散沙,林林总总想要过来分羹的人不会少,而那个戚文并不见得便能如孙楠梓一样把这些事情把握好,

和田的高层,几乎已经是消减殆尽,到此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空白,也可以说是一块巨大的蛋糕,但凡是有点实力的便想出头争夺一下。

徐硕此时和走下车的吴本淼站在玉龙喀什河的旁边,巨大的水声之下没有人能够听到他们在说什么,就连一直跟着徐硕的李青羊,都安静的站在那辆悍马的旁边,没有上前。

吴本淼沉默的思考了很久,说道:“老爷子的意思是想让你接手这边的事情。”

话到此处,吴本淼忽然停顿了一下,在心里叹了口气,深知内情的他自然知道纳兰容若此举安排的深意,但从今天早上发生的事情来看,这位好像对这件事情的兴趣应该不是很大。

“我不能说不,对么?”徐硕沙着声音说道。

吴本淼沉默了许久之后,终于开口说道:“对,即便是你不上,老爷子也要把你赶上去。”

“就这么简单。”徐硕面无表情的说完了这句话,转头便走,直接走进了吴本淼带来的那辆黑色悍马中,关上了车窗,闭上了双眼,开始养神。

“等一会有一个惊喜在等着你。”吴本淼犹豫了一下,然后转头冲身后的这位说道。

“很好,我等着。”徐硕重新闭上了双眼,轻声说了一句,负责开车的李青羊面色微凝,在吴本淼的指点下,往城南的方向开去。

街上已经有了行人,虽然大雨之中的那一幕已经在人们口中传的沸沸扬扬,但那些毕竟对他们而言是太过于遥远的事情,并不如何能够真真切切的影响到他们的生活,所以和田的生活随着那一场大雨的停止之后便又回复到了平常之中。

那些在路上路畔行走的路人们,他们木然的看着道路上行驶过的车队,看着车前挡风里面隐约的人影,很简单便猜到了车里面的人物的身份,一时间,眼神里闪过紧张、兴奋、不解、忧虑等诸多神色。

吴本淼坐在副驾驶上,满脸漠然的看着悍马向着城南的方向缓缓驶去,心里依然觉的异常沉重,按理说,自己已经把老爷子交代下来的任务完成了,可是他的心情依然无法轻松,一方面是徐硕变化的很快的态度,他不得不放弃了来之前做好的年轻人欣喜若狂的态度,另一方面,他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向老爷子交代这件事情。

吴本淼清楚,不是自己让徐硕答应了这件事情,而是远在北京的那位老爷子让他答应了这件事情,令他心寒的是,徐硕此时不怎么明了的态度是否真的适合这件事情,但不管此时徐硕脸上有什么表情,都要比此时那张僵硬漠然的脸要叫人安慰些。

车子停在了南城的别墅区,此时路上一片安静,门口那对被雨打湿的石狮子瞪大了双眼,愤怒而不安的看着四周过往的行人,然后大门打开了。

徐硕走下车,没有看车上的吴本淼一眼,只是淡淡的扫了一眼周围的环境,便推开门往里面走去。

在和田竟然能有一个如江南园林般的地方,殊为不易,小桥流水人家,雕梁画栋,也一点也不夸张,看的出来这个吴本淼也是一个会享受的人,那种懒散蚀骨的气息,将徐硕的身体裹入其中,让他困意顿生,这大概便是江南的效力,然而徐硕强行站直了身体,在青石铺成的台阶上走着。

行过了花圃,来到了后园,便在花厅的门口看到了那一架扑面而来青翠欲滴的葡萄架下的小女孩,小女孩正坐在秋千上歪着头看着他,齐刷刷的西瓜头还是那么有意思,大大的眼珠子也还是那么有意思,徐硕看着她,沉默了好久,然后极为勉强的一笑,说道:“你怎么来了?”

媛媛的眼里水雾渐起,却是强行压抑了下来,走下秋千往前走了几步,捉着徐硕那只冰冷的手,甜甜的笑着说道:“你能来,我便不能来么?”

媛媛松开了徐硕的手,从旁边搬了个小凳子放到葡萄架下面,让徐硕坐在小凳子上,自己坐在秋千上,伸出手抱住了徐硕的脑袋放入怀中。徐硕叹了口气,却不知道是太过舒服,还是太过伤心。

媛媛轻轻拨弄着徐硕的头发,一边轻声说道:“那位老人家的事情我也听说了,原本当时就想去看看你的,可是那边的那个老东西不让去。”

“不去的好,去了便会看到一些不该不想看见的事情,并不见得便是坏事。”徐硕闭着眼睛,温和笑道:“我知道其实你是想去看看我,你放心吧,我这次会在这边多呆几天,等等好好陪你出去转转玩玩。”

媛媛的手微微僵了一下,一方面是担忧徐硕,一方面是想着那边的事情究竟是有多见不得人,才会让这两人说出一模一样的话,片刻之后,她低着头,颤声道:“我在外面听到了一些人在议论这件事,好像那位老人家......很惨?!”

“正常事。”徐硕已经没有当初面对这件事情时候的态度,平静说道:“碰上了一些不该碰上的事情,总是这样。”

说到这里徐硕的脸黯淡了下来,自己走这一遭,碰上的岂不是都是原本没有机会,没有可能碰上的事情,也算不算得以后会有这样那样的事情。

想完这些,徐硕便再也想不下去,因为他已经睡着,头颅紧紧的贴着小姑娘瘦小的双腿,沉沉的睡去,提起了太多精神的他,在这个熟悉的人面前终于放松了心神,脸上带着一丝黯然的无法摆脱的悲伤沉沉睡去。

媛媛轻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看着那张憔悴而悲伤的脸,不知怎地悲从中来,几滴泪水顺着脸颊滑下。他看着徐硕,心想当初第一次见他的时候,在后海的柳树边,那个最后一脸愕然一脸幸福阳光的少年,什么时候变得如此悲伤可怜?

夜幕渐渐的垂下,最后一缕微黯的暮光从葡萄架的空隙投了下来,在少年的脸上映出了一块一块斑驳的印记,恰似一块块的泪痕,恰似说不出口的悲伤。

而坐在此间的少年,眉头紧锁,心神不安。

二零二章 天亮了

(PS:早上起来到现在就憋出来这么多,差额晚上那一章补上)

白茫茫的昆仑山,天上地下俱是皑皑的白雪,不知其高几何,也不知其深几许,雪原似乎是直接通向了天际,便在雪原的一边突兀的挺拔起一座通体晶莹的高山,深入云层之中,就好像是一把透明直上直下的宝剑。这座玉山极高,令人叹为观止,心生惧意,不敢亲近。

徐硕低头看到自己正光着脚踩在雪中,却奇怪的没有感觉到任何的病痛,只是很清晰的能感觉到每一脚踩下雪花给自己带来的触感,他觉得有些诧异,眯着眼睛往那座玉山望去,却被玉璧反射回来的光芒刺痛了眼睛。

天地间很亮,是这片一望无际的白雪带来的反光,徐硕不知道自己在这里走了多久,只是觉得浑身酸楚、困乏,好像自己一直没有休息过,这天也从来没有暗过。

“这天从来就没有暗过。”

一个声音在徐硕的耳边响起,他扭过头一看,看见了一张很不应该出现的脸庞,苍白而瘦削。徐硕怪异的看着孙楠梓,心想你不是死了么,怎么又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还能这样清楚的说出这些话。

他感觉有些奇怪,但却有种力量在催促自己不要去想这些事情,而是很直接的问:“你为什么不把那座玉山给采了。”

孙楠梓不吭声,看着徐硕静静的发笑,徐硕被他笑得心头发慌,但天地间却突然开始摇晃了起来,玉山顷刻之间分崩离析,然后徐硕又听到了一声叹息,扭头一看,却看到孙楠梓的身体已经变成了无数的光点碎片,落进了雪地之中,再也找不到。

大地剧烈的震动,徐硕的身子翻倒在地上,大量的雪花堵住了他的口鼻,让他喘不过来气,双手无力的往上扒着,扒了半天,却越陷越深,但眼前却好像是看到一张黑魆魆的面容,正随着崩下的玉山碎片往自己的身上砸来。

无穷无尽的黑,还有窒息的感觉,以及身上的痛苦,徐硕这时好像看到在自己的身下一片血红,胸口插着一块硕大的玉石碎片,在扭过头,天地摇晃,但那座玉山却又安然无恙,依旧的高大和冰冷,他感受着难以承受的痛苦,感受着脑海中的充斥着的绝望和畏惧。

然后他醒了过来。

徐硕一声闷哼,想要挣扎着直起身,浑身上下却使不出一点力气,背后满是虚汗,打湿了里里外外的衣服,他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发现除了有些黏湿的汗渍之外,并没有伤口。

此时已经入夜,看来是看来是从回来到现在一直在睡着,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又做了这样一个梦,那些已经消逝的往事重新又出现,那张最后出现的黑魆魆的面庞到底是谁,他也知道那张面孔的主人其实比那座高大的玉山更加的强大,更加的冷漠,然而既然是山,总归是要人攀登的。

“你醒了?”

身边传来了一个湿湿糯糯的声音,徐硕回忆了一下,才想起来昨天或者是今天傍晚的时候见到的那个坐在秋千上的小姑娘,徐硕嘴角牵动,笑了一声,便感觉到一个小脑袋贴到了自己的胸口上,轻轻的挪动了几下之后,才停顿了下来。

“你怎么来了?”徐硕摸了摸胸口上的小脑袋,温声道。

小姑娘的鼻子皱了皱,不过在黑夜里,徐硕并不能看到,昨天便问了一次,这一觉睡醒又问了一次,小姑娘的心里有些难受,难道他就不知道问问自己是怎么来的,是一个人来的,在这里怎么样,而是上来就问自己为什么来,难道要见一个人需要理由么,难道想一个人需要理由么?

小姑娘越想越生气,忍不住隔着衣服照着徐硕的胸口狠狠的咬了一口。

徐硕吃痛忍不住吸了一口冷气,小姑娘此时心里才好受了一点,伸出手揉了揉,吃吃的笑了。

徐硕闭上眼睛,一只手抱着小姑娘的肩膀,轻声道:“这么远,累了你了。”

媛媛抬起头来,轻轻咬着下唇,看着面前这位在黑夜里看不清面容的男人,根本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自己刚才心中的所思所想,全部被说出来的时候,这个男人此时究竟是一种怎么样的情绪,而自己此时又该是怎样的情绪。

“和我说说,你来这边之后遇到的有趣的事情,我来了这么久,可还是没有好好的逛过。”徐硕很自然的转过了话头,不知为何,他此时很能顺着媛媛的心意在走。

耳边隐隐传来了媛媛低低的声音,好像在讲述什么,徐硕静静的听着,直到小姑娘的声音渐渐的低了下来,最后安静一片,但徐硕依旧安静的躺在薄被中,不想吭声,或许他知道一旦自己起身从这柔软的被中站起来,便必须要面对一些已经发生和即将发生的事情。

他的目光微转,看到了远处的玻璃窗边,隐隐约约的透过了一些淡紫色的曙光,脑袋靠在枕头上,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硕撑着身子靠在床头,然后轻轻把媛媛环着自己的小手臂拿下,然后转过身脚踩到了地上。

便只是这样简单的两个动作,却牵动的徐硕浑身酸痛难忍,昨天的奔波和冲撞,让他疲惫到了极点,特别是在一夜的休眠之下,突兀的松弛,更加剧了疲惫。

徐硕静静的坐在床上,一只手抓紧了床单,目光直视绣着繁复纹饰的窗帘,暗自想着,远在北京的那个男人,此时在想些什么呢?

窗外的朝霞渐渐变浓变深,那种淡淡的紫色渐变成了粉红色,又变成了橘红,在以后又变成了鲜红,而广邈的天宇,也像是燃烧起了火焰,通红一片,就在这时,窗外能看到的苍茫的雪山的一侧,皑皑的白雪突然变得通红,然后从两个山的夹缝中,一轮红的耀眼光芒四射的太阳,冉冉地升腾了起来,金光开始充斥整个天地,仿佛是万条金蛇狂舞。

这天终于亮了起来。

二零三章 希望和失望

天光大亮,徐硕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感觉到了眼前刺亮一片,伸出一只手挡住了刺目的阳光,徐硕就那么坐在门槛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院子。他身上的衣衫还是如昨天一般的满是斑驳的印记,对这一切却是浑不在意,衣袂在晨风中微微摆动。

清秀而苍白的面孔,配着蓬乱的头发,还有身上的衣服,让此时的徐硕显得分外可怖。

看着面前的一切,徐硕从门槛上站了起身,冷冷的看了一眼院子里的吴本淼,把自己的衬衫脱了下来,就像是扔掉了一件极沉的包袱,随手便扔在了门旁的杂草堆里。

这做派像极了街头上混生活的小瘪三们准备打架前做的事情,却偏偏是这位做出来的,强烈的反差,让吴本淼的脸色变了变,然后挥挥手,示意旁边的人把准备好的新衣服给徐硕送去。穿上新衬衫之后,徐硕舒缓了一下身子,这才觉着身上轻松了许多,一边扣着扣子,一边往前院走去。走到吴本淼的身边的时候,随口问道:“有没有姜汤,有的话煮上一碗。”

吴本淼身边的年轻人应了一声,赶紧去厨房里盯着做出来一碗。徐硕一个人走到了葡萄架下面,对着站在自己旁边的吴本淼轻声说:“说吧,我该怎么做?”

“其实这件事情也很简单,我手上多多少少还是有点资源,只要争上一争,便有不小的希望......”吴本淼的脸上现出一丝不忍,说道:“再说了,这也是老爷子的深情厚意,有多少人盼都盼不到的好事。”

徐硕叹了口气,没接腔,站起身,从葡萄架上摘下了几个青涩的葡萄儿塞进了嘴里,把那酸涩微苦的葡萄咽下肚后,徐硕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觉着精神头稍微好了一点,沙着声音说道:“好事是好事,可是到什么位置便要承受什么样的事情。”

“总不能我把你手上的东西折腾的精光,最后还落了个跟孙楠梓一样的下场,我不怕事,但却怕麻烦,其实好好的做我的二道贩子并不见得就不好。”徐硕的眉宇间泛起了一丝牵强之色。

“可是,有时候,事情毕竟不是人想的那么简单,你不想做也得做,而且老人家对你的希望,要比对我们这些老人大多了,在他的心里,还有我们这些人心里,以后早晚你都是要接他的班的。”吴本淼面带忧色的看着他。

“希望和失望一样,太过于沉重,总是会把人压趴下的。”徐硕微微低头,眼睑低垂说道:“老爷子的心愿,并不见得就是我的心愿,而且我也不见得就能完成他的心愿。”

听到这番话,吴本淼脸上的忧色更加增重了一点,他找了个地方坐下,平视着徐硕的眼睛,轻声说道:“可是要是你不做,那就要别人做。”

徐硕的双手撑在自己身体两侧的木板上,低头思忖片刻之后幽幽说道:“不愿让别人做,我便要自己做,我不想做,别人也不见得便想做,也不一定做的便比我好。”

说到此处,他抬起头看了一眼吴本淼面带忧色的脸,温和说道:“吴叔,老爷子已经说了,不管怎样,我都还是要做的,你不用放不开手脚。”

吴本淼沉默了一会,然后勉强的笑了笑,道:“等会姜汤来了,你要趁热喝点。”

徐硕忽然想到了以前的某个夜晚老爷子和自己说的话,那个关于这个世界上最难做的两件事情的话题,把自己的思想装进别人的脑袋里,确实是世界上最难做的事情。徐硕闭目沉默,想着怎样才能让自己心中的那座玉山分崩离析?怎样才能让一个人转变思想?金钱?权利?还是亲情?还是说这个世界上原本就没有什么东西能够做到。

徐硕开始想念夏墨,却不是想念夏墨的想法,而只是在心神微黯的时候,下意识里想念自己最亲的亲人。这便是人类与生俱来的一种情绪,一种对于受保护、受重视的渴望。

而徐硕自己也知道,不管从哪方面说,自己都是这次事件之后,最应该挑起和田大梁的人,而自己来之前的想法也是这样。

在昨天发生的事情里,和田的舆论并不全然在乎戚文的故作轻松,虽然徐硕在雨幕中推搡了很多人,但他做的并不夸张,除却了几个少数的人之外,和田的采玉人对于徐硕很有好感。或许是因为很多的采玉人,曾经亲眼看到,在那一场暴雨之中,徐硕抱着孙楠梓的躯体痛哭流涕的憔悴模样,下意识的生出了几分同情。一个念旧的心慈的领袖,总比一个铁腕的领袖,更容易叫人民喜欢。

人类的情绪生来便是这般的古怪,或许前一刻还是在较好喝彩之中,但下一刻就开始沉默缅怀。自古以来,无数的生存,无数的死亡,无数的喜悦,无数的悲伤面前,都曾出现了这样的进展。

但真正能够让徐硕受到支持的最大的原因,其实还是因为他是一个外来者,一个陌生人,那些或许辉煌,或许低沉的事情,所有人都不知晓,而且一个没有支持者的领袖,对于下面的人来说,这便是能够攫取利益的最好的选择,而在方方面之中,大概也只有徐硕一人。

可是民众的选择总是无力的,即便是全和田的百姓都偏向徐硕,可那也不能决定什么事情,所以归根到底,这场角逐,终究还是徐硕和戚文两个人,和他们身后的利益的角逐,就如同十年前的那些纷争一样。

七日后,一切为定,和田稍显纷乱,所幸昆仑山上还是夏风阵阵,大雨连绵,所以那些急切盼望去昆仑山上寻取点什么的人的愿望没怎么实现。

雨终究会停,角逐终究也会结束,可胜利者只可能只有一个。

人心的偏向是至高无上的,但利益也是至高无上的,在这种夹击之下,和田的玉石业必定会出现裂隙,徐硕冷冷的坐在葡萄藤下的秋千上,静静的看着四周的动静,心中却想起了吴本淼那日说的那些话,心中泛起了一些莫名的情绪。

关于和田,关于玉石,如果不是因为孙楠梓背后的事情对徐硕的触动过大,徐硕还是会选择何来之前一样的选择,而且如果真的纳兰老爷子想铁了心的想让自己做这件事,完全不必撕破脸皮,赶鸭子上架的把自己往前推,其实还有许多的法子,比如刘兰的一个电话,在孙楠梓的情况之后,刘兰会毫不犹豫的答应纳兰容若的提议,而如果是刘兰说出口,徐硕没有办法拒绝。所以自己的这个拖字诀并不能坚持多久,拖得了一周,不见得便能拖得了一世,而且吴本淼对外已经宣布态度,即便是自己不去,也要被卷进这场风暴之中。但徐硕依旧纳闷,为什么北京的老爷子对于自己的态度,到现在仍然没有一点的表示。

徐硕有些想不明白,也不想去想明白,或许他理解自己,对自己仍然是颇具温情,而不是像对待孙楠梓那样不闻不问,佯作不知,宁愿看着他承受莫大的侮辱,而毫无动作。还是他知道自己无论早晚都必须走上他已经安排好的这条路,没有任何的办法拒绝,所以才有现在的局面。

徐硕转身走回了后院。过了没多久,一个小姑娘手里拿着一把在现在的季节,在现在的地方很难见到的栀子花也跑进了后院,当然能够在这座宅邸里这样做派的,除了媛媛之外,再没有了第二个人能够做出来。

可是走到后院的媛媛并没有如愿在宅子里面找到徐硕,而最让她吃瘪的是,即便是她明明心里很憋屈,很郁闷,却还要装出一幅见到了徐硕后高兴的神情,来告诉吴本淼和那个老东西,徐硕没有走出这座宅子。

雨后的空气总是很好的,走在街上,平静了很多,没有了几天前的那些烦闷,多了几分清凉,转了一会,便累了,徐硕随便在街边找了个卖羊肉串和啤酒的地方,自斟自饮,自己割肉,自己烤制,倒也是颇为有趣。一串肉刚刚烤好,桌子对面便坐上了一个年轻人。

徐硕看了看对面的年轻人,笑了笑,试探道:“一起吃?”

年轻人没拒绝,伸手便把还在徐硕手里的羊肉串接了过来,轻轻咬了一口,慢吞吞的嚼了嚼,皱了皱眉头,低声道:“辣椒和盐巴放的太多,有点齁了。”

从第二串开始,徐硕便开始坐享其成,年轻人的手艺真不赖,烤出来的羊肉串金黄色泽,外焦里嫩,咸辣适当,有了这样的好手艺和好卖相,一斤半的羊肉很快被二人消耗殆尽,一扎啤酒也空空如也,把最后一粒羊肉粒捏起来放进嘴里,年轻人拍了拍肚子,很惬意的靠在了椅子上,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徐硕,笑容温暖,恰似三月初春绽放的一朵洋槐花,甜腻芳香。

“回去见到青羊的时候跟他说声,就说老家的洋槐花开了,老家伙收拾了很多,等着他回去尝鲜。”

二零四章

“我在流水村发现了一个玉脉。

当徐硕漫不经心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吴本淼的心重重的抽搐了一下,人比人得死,吴本淼在和田十余年不过是从别人手里买过几条玉脉,自己还从来没有发现过,可徐硕才来这么几天便找到了一条。就是因为这句话对吴本淼心神所造成的冲击,让他看向徐硕的眼光中更是多了一点慨叹和震惊。

运气,这俩字其实说白了在人一生中比什么都来得重要,没了运气也可以说是寸步难行,少了那三分天注定,即便是再多出七分打拼,也不见得便能成功。

而此时的和田,和往常的雨季并没有什么两样,雨季来了便是这个采玉的国度,一年之内难得的休息日,城里面依然寂寞着,肮脏着,城外面依然在热闹着,商人们依旧在争执着,老百姓们在挣扎着存活,在存活之余便寻着些快乐的事情来安慰自己快要麻痹的心灵,比如自己左边的邻居的姑娘嫁了个负心汉,右边的老头死了,国家的南方今年有没有发大水,北方有没有大旱,争夺和田玉矿主导的两位私底下究竟是对上面没有?

由玉龙喀什河往东,河堤上是一片热闹繁荣的景象,修葺河道的工人们在忙碌着,像蚂蚁一样搬运着沙石,今年的运气不错,汛期来的要比往年大了许多,现在这汛越大,等水位下去了,山上带下了的石头便越多,能捡到的流水料子便越多,所以给干活的人也是带来了不少的底气,虽然依旧是黑心商人在包工,但是工钱却比往年多了一些,所以这些个工人们干活的动力也强了不少。

戚文满脸黝黑,眉头紧锁坐在车里看着河口那边的那座小黄土堆,如今的天时虽然大好,但是人和这点却是最恐怖的事情,而他却又要被人赶鸭子上架,或者说心甘情愿的坐上傀儡的位子,即便是如此,他也得认认真真的谋划谋划,所以精神压力无比巨大。

而修河堤,垫河坝这些事情虽然他不懂,但也是放下身段,亲力执行着,连日的雨点和太阳的暴晒,终于让河坝上的采玉人感觉,这戚文还是不错的。

河堤上,远远地行来几人,看样子应该是那些赴异地谋生计的江浙商人们。

那一行人隔着老远,便开始冲这边呼喊开来。

戚文拿出手巾,抹了把脸,疑惑的望着那边,终于看清了来人是谁,不由的惊喜着推开车门迎了过去。

来人正是江浙一派在和田的最大的几位客户,马仲才、白嗣文、费子三人,小石堆事件之后,这几人便杳无音信,没有做出过任何的回应,戚文也曾经寻找过几人,却是没有得到什么消息,便也作罢。

所以今天这三人的到来,让戚文颇为惊讶,不过这三人在孙楠梓在世的时候,与孙楠梓颇为交好,所以戚文在惊喜之余,也不免有些意外和怀疑。

戚文还没来得及多做反应,马仲才便搂上了戚文的肩膀,笑道:“每岁五六月,大水暴涨,则玉随流而下。玉之多寡由水之大小。七八月水退。乃可取。彼人谓之曰捞玉。这高居诲的《行程记》中便是这样说,今年水势这么大,到了七八月份,应该是会有个好收成,不知道戚老哥有什么打算。”

戚文呵呵笑着,不知道想到了些什么,正色说道:“还早,这雨季还没过完,这采玉的事还得再缓缓,而且也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事情。”

三人都沉默了下来,还是马仲才打破了安静,悠悠说道:“商人逐利,戚老哥应该知道,我们几个人来和田不光是为了交朋友,更多的还是为了河里的那些东西,以前事情是由他把持的,我们也只能那么做,现在情况变了,还请戚老哥不要把以前的事情放在心上。”

戚文笑道:“我却没有那个意思,只不过现在这些事情,真的不全是我说了算,还有别的人,对我还是不怎么满意的。”

费子犹豫了一下,沉声道:“戚老哥,我们三个今天来跟你商量雨季后的事情,便是带着诚意和信任来的,我想你应该知道我们的选择。”

戚文微微一怔,旋即朗声笑道:“是这意思,是这意思,倒是我有点太过小心了。走走走,咱们去城里边吃饭,边说说这事情。”

“雨季,雨季......”徐硕躺在葡萄架下的藤椅上,看着青葱欲滴的葡萄叶儿,忍不住叹息道:“这雨季要是能一直余下去多好。”

此时正是中午时分,该睡觉的都睡觉了,徐硕是睡不着,媛媛每天是早睡晚起,所以对于午觉也没有什么概念,所以二人便坐到这葡萄架下看着头上的葡萄叶,吹吹风,喝喝茶,吃点小吃食,一边胡乱说着话。

吴本淼不知道为什么,徐硕和这个有些刁蛮的小姑娘的感情会这么好,而这个刁蛮的小姑娘在徐硕面前也像是一只把利爪全藏了起来的小猫咪,这事情即便是徐硕自己也不怎么能说的明白,或许,只是因为和媛媛在一起,可以获得前所未有的轻松,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忌讳。

而且不用讲利益,讲天下,讲心计,讲是非,讲黑白,讲道义,讲他人的死亡或者是自己的死亡。只需要讲讲吃食之类简单而愉快的东西,比如此时头上还不算饱满的葡萄什么时候成熟。

徐硕有时候就想,要是自己一定要在这个世界上找一个人,告诉他自己前半生的精力,这个人不会是纳兰容若,也不会是夏墨,而是面前这个小姑娘居多。

清风徐来,树叶微颤,藤椅一摇一摇,秋千也是一摇一摇,四周没有蝉鸣嘶哑聒噪,一片寂静,头上葡萄藤叶肥厚而安静,徐硕抬起头看了看头上的小葡萄,对面前的媛媛道:“你说这葡萄什么时候能熟?”

“五月,”媛媛用胖胖的手指摆动着,“六月,七月,八月,九月。八月头便能熟了。”

八月,徐硕心头一怔,旋即微微一笑,指着头顶上的葡萄笑道:“八月,要不咱们把葡萄吃了再走?”

媛媛很认真的点了点头,说道:“这次说好了,不能赶我走,而且你也不能早走。”

徐硕叹了口气,说道:“随缘吧,走到哪是哪,到哪一步做哪一步的事,不管他了。”

拖总不是个办法,而且也不能拖太久,吴本淼还是把事情传回了北京,传入了那一栋小楼之中。

刘兰知道纳兰容若想说什么,却偏偏不想给他个准信,刘兰这样,纳兰容若也不好说什么,缓了缓,刘兰扭过头看着纳兰容若道:“再等等,那孩子拿主意慢,你别逼他。”

和田城里天气正热,而街拐角的一棵大洋槐树下,两个年轻人面前一堆啤酒瓶,正在谈论着那些个洋槐花该怎么吃才能吃出好味道。

那些街角的小草小花什么的,在烈日里暴晒这,也估摸出自己的来日无多,于是便拼了全身的力气,愤怒的进行着最后的绽放,凝艳的红和蔫儿吧唧的叶子一衬,显得愈发刺眼。

二零五章 狗血

“你就不问问我,怎么活到今天?”

陈青牛一脸促狭的看着拿着酒瓶往肚子里灌啤酒的李青羊。李青羊摇了摇头,放下瓶子在空中摇了摇,示意陈青牛喝酒。

陈青牛苦笑了一声,叹道:“这么些年过去了,你还是不怎么喜欢说话,这点倒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阳光明媚,头顶的洋槐树淡淡的投下了几丝绿意,油亮的树叶正闪着湛湛绿光。

陈青牛来了,然后又走了,真的就如一只满草原找草吃的小牛儿,不曾留下半点痕迹。和田城里的人还有徐硕,根本不知道,这只牛和那只羊聊了些什么,也不知道他们是不是达成了什么协议,也不会知道这两个一别恍然将近十余年的年轻人的表情为什么还是那么风轻云淡,没有半点波澜,只是喝喝酒,吃吃肉,看看树叶。

李青羊有点担心,这个世界上自从李丹青去了之后,自己在乎的人不多了,可现在偏偏又出来了一个,而且和自己恰巧又站在了对立面,何去何从,是一个叫人难以抉择的问题。

自己必然是要帮徐硕的,可陈青牛那边也放不下,这是一件叫人很犯难的事情。

而此时的徐硕跷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靠在躺椅上,跟对面的媛媛聊起了纳兰容若的八卦,但他的思维方向好像完全是进入了歧途。

他猜测纳兰容若和刘青云当年是不是因为冲冠一怒为红颜,所以才有了现在的局面,两个男人因为一个女人,总是容易出一点事情,特别是一个男人眼睁睁的看着自己喜欢的女人往另一个男人的怀里钻,那种滋味确实不怎么好受。刘青云伤感于情事,便痛恨起了纳兰容若,捎带着连自己也痛恨了起来,而孙楠梓好像是他们的另外一个情敌,那天的那个电话里,干妈的呜咽声,徐硕至今仍然记得十分清楚,三角恋,四角恋,畸形恋。而自己便是这五人交织的纽带,缠在了中间,除了自己干妈,哪边都不怎么喜欢自己,所以很难做人。

当他把自己这个大胆的结论说出来的时候,正在眯着眼睛数着头上的葡萄到底有几个的媛媛,终于忍不住把嘴里含着的一口茶水喷了出来,对于某位人士的疯狂想象力,媛媛表示出了足够的敬意。

也正是因为这样,媛媛不打算把自己知道的一些事情告诉徐硕。

既然某人表现出来的这种想法已经显示出他并不怎么担心和田的事情,脸上依然是一脸猥琐、惬意的微笑,时刻准备一头扎进八卦的汪洋大海中,而对于目前处境的危险毫不在意,那媛媛又怕什么呢?

媛媛从来没有担心过徐硕的生死安危,如果真的到了某种不能缓和的地步,媛媛觉得自己去求艺求那个在自己眼中无所不能的三爷爷,应该还是可以解决的,所以媛媛更加坚定了让徐硕发挥自由想象力的打算。

从骨子里讲,其实这葡萄藤下的一大一小,其实在性格方面真的很相像,懒散,但却又有那么胆大包天的意思,他们不习惯于整天发愁,为这愁,为那愁,而且有时候觉得这世上并没有什么真的能拦住自己的事情,所以下意识的把一切的危险和未知都看作了云淡风轻之事,来便来吧,还能怎么滴。

可还是有不淡定的人的,在一旁忍了好久才把这段臆想出来的八卦听完的吴本淼终于从拱门里面伸出来个头,一脸忍无可忍的表情,很愤懑不平的说道:“刘青云和嫂子是兄妹。”

徐硕点了点头,轻声道:“额,原来是兄妹恋啊!”

话音刚落,徐硕便自己捂住了自己的嘴,惊诧的看向吴本淼,皱了皱眉头,挥挥手,道:“要听就过来听,别躲躲藏藏的,不听的话就走吧。”

吴本淼尴尬的笑笑,头便缩了回去。

吴本淼刚消失,徐硕便像个扎破了的皮球,瘫软在藤椅上,看着自己对面的媛媛很正经的说:“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媛媛刚刚偷偷咽到嘴里的一大口茶,这时候便又全喷了出来。

五月初的和田,从阿拉山口刮过来的西南季风十分温柔,春末夏初的气息占据了全部的舞台,此时雨水多,山洪频发,人上不了山,便成了一年中最清闲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做了马奶子,一边喝着,一边坐在树荫和街坊闲聊,所以走在和田的街道上总能感觉出来那种祥和和安静,平平淡淡,不喧嚣,不吵闹,只是一味的清闲,叫人心情十分宁美。

到了夜间,则是雨水常来之时,随风潜入夜,润物颇有声,整座城里便是弥漫的雨雾,整座城里的屋檐和街上里的沥青路面,都蒙上了一层迷蒙的水光,伴随着滴滴答答的声音,总是特别容易叫人入眠。

淅淅沥沥的小雨,轻轻洒落在房顶的青瓦上,绽出一朵朵的水花,然后缓缓滴落在屋檐下种着的芭蕉上,啪啪的生意显得夜色分外宁静。

花生捏碎了外皮的声音,徐硕扔了一粒进嘴,缓缓的嚼着,直到将咸水花生全部嚼成了喷香的糊蓉,才端起面前的青瓷小杯,送到嘴边眯着眼睛饮了下去。

今天喝的不是二锅头之类,而是吴本淼送来的和田当地产的酒,度数有些高,一口下肚,徐硕便觉得嘴里的花生仁更加香了,美滋滋的再扔一粒进嘴,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雪夜里陪着自己喝酒的老金。

他不急着冲自己对面的李青羊发问,因为他知道李青羊是一个很简单的人,不会让自己等上很久。

李青羊端着一杯酒坐在他的对面,酒杯放在唇边,却忘记了把杯子里的酒水倒进嘴里。

“陈青牛,我跟你讲过的,我们是一个老家伙教出来的难兄难弟,很多年前,他便进了后山的林子......”

“陈青牛。”徐硕挑了挑眉毛,莫名其妙的,心中感觉有点好感,微笑着又喝了一杯酒,很识趣的没有再问什么,既然李青羊已经开口,那么就一定会把事情的原委都告诉自己。

“我们在一起呆了五六年,青牛天生聪明,学什么都快,又心疼别人,所以从小便是我们这群小家伙的头儿,只是因为年纪小,人又聪明难免便会有些犟脾气,所以挨打最多的通常也是他。”

徐硕端着酒杯的手顿在空中,忍不住问道:“是那个说‘青羊,你是羊,我是牛,咱们都是吃草才能长大的,可是这世道吃草不好养活人,老头子是老虎,就算老了瘸了可是嘴里的牙还是老虎牙,还能把咱们给咬死,所以咱们要想好好地活着就得学会吃肉’的陈青牛?”

李青羊点了点头,接着说道:“老东西打的狠了,青牛便想离开那,后来终于瞅了个机会,跑到了后山的林子里,林子里野兽多,我们也没想过他一个小孩子还能活下来,我找了大半片林子没有找到,便没找,后来等我长大了,我便也自己跑了出来,临出来前我又把后山找了一遍,就见了一堆骨头,还以为是他的,便给他挖了个坟。”

李青羊说的很平淡,但徐硕能感觉出来当时的情况一定很紧张,而且李青羊多半不是找了就这么两次。那么小的一个小孩子就能从那片满是野兽的林子里跑出来,再到了现在,不知道到了什么地步,徐硕突然想若是这一羊一牛若是都在自己身边,是不是天下之大,自己便可随意去之。

他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皱眉问道:“那陈青牛不会是刘青云手下的人吧。”

“是!”

李青羊郑重其事的点了点头,沉声道。

徐硕摸了摸鼻子,心里暗骂一声,真他娘的狗血。

二零六章 对峙

狗血完了,人总得想想等等该干什么,事情该怎么解决。

好不容易从失神中醒来,徐硕回复如常,淡淡说道:“既然这样,那这边的事情就不要你插手了。”

李青羊摇了摇头,屋子里顿时陷入一种怪异的沉默中。

许久之后,徐硕才笑着说道:“说真的,这事你还是别插手,这边吴本淼身边肯定有人手的,不少你一个。”

李青羊微微皱眉,徐硕说的不差,来这边这几天,李青羊已经发现在吴本淼身边的跟着的,那个留着辫子的老头儿应该是个高手,若是他能出手自己出不出手也无所谓了,可是青牛那边真是麻烦。正想着,却听到徐硕在一旁轻声说道:“放心,如果我们这边赢了,我会保全陈青牛的。”

李青羊闭目良久,才轻声开口道:“我想试试,看看这么些年过去了,我们两个到底还有多少差距。”

徐硕莞尔,年少的同伴们时隔多年到一起之后,除了叙旧之外,多多少少总还有一点争个高下的心思,即便是李青羊也不例外。

......

人总是要出去露露脸的,徐硕也不例外,在吴本淼的陪同下,把各路来的客商住的宾馆转了一圈。虽然不知道大家心里面是怎么想的,但却都是小心接待,殷勤侍奉,但重点总是不说什么。关于这点大家心里都很清楚,现在的局势扑朔迷离,太早的站队不大明智,所以两边都不得罪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总归还是会遇上一些和别人不一样的人。徐硕沉默了一日之后,终于把那个憋在心里好奇了很久的问题:“为什么江浙那边的商人,看着咱们的目光带着一丝蔑视和鄙夷,甚至还很有点同情的样子。”

“在他们眼中,咱们是旁枝,不比戚文接手了孙楠梓留下的东西。”吴本淼笑道:“而且,我和他们的关系也并不怎么好,所以他们有这样的态度也很正常。”

徐硕摇头叹道:“经商就经商,何必和别人置气,不划算。”

吴本淼正在心里画圈圈诅咒这个不屑自己做法的年轻人的时候,却听到耳边又传来了这年轻人的另外一句话,“等咱们把这边的事情定住了,这江浙的生意咱们就不做了。”

说句老实话,这话真的吓了吴本淼一跳,虽说他对江浙商人心中有怨气,可是也没有想到要把二者之间的商路给断了的打算,江浙富庶,这是谁都知道的,宽松的政策促生了一大批具有消费能力的基层,如果真的把那边的商源断掉的话,就等于是逼着江浙商人把自己绑到戚文的马车上,在目前的形势下,这不可能是一种明智的想法。

“这不明智。”吴本淼继续冷静的分析道:“即便是咱们不卖给江浙地区原料,可是不排除会有别的人转手给他们,不过还是左手转右手的生意罢了,咱们何必要让别人因为这个再赚上一点中间的差价。”

徐硕苦笑一声,看着吴本淼道:“我只是开个玩笑,你不用这么当真的。”

吴本淼马上又跌入了画圈圈诅咒的氛围中。

这种枯燥的,很无聊的,没有任何意义的枯燥的行程,徐硕希望能够早早结束。但哪一间间的酒店就好像永远不会有终结,就好像是行驶在一望无际的黄土高坡上,车子的四个轮子带起的黄尘,在宽阔的道路上腾起,像是一条黄龙般的翻滚,只是这条龙被道边的树木缚在了道路中间,无法跃将出去,只能可怜的挣扎着,不停的挣扎着。

“抽个空,你找人去流水村那边看看吧,看看我见到的那个玉矿到底怎么样,如果有可能,等雨季过了,咱们第一件事就是让这玉矿轰动一下。”徐硕犹豫了一下,终于说出了自己的第一个建议,第一个真正意义上为了和田局面谋划的建议。

吴本淼应了一声之后,抬起头,眼眸火热,这话很短,但听在吴本淼心里很长,有建议,便是有想法,有想法,便要做,只要徐硕做,自己在老爷子面前就好交待。

摸摸脑袋,吴本淼笑道:“我还以为你真不打算插手这边的事了。”

徐硕撇了撇嘴,撇下仍然是一脸激动和喜悦的吴本淼,自己一人往前走去。

自己好像没有必要和钱过不去,反正打算要开玉矿,和吴本淼这边合作的话,那矿石就全部是自己的,徐硕找不出任何不选择这点的理由。至于和田玉矿归属的事情,爱谁谁吧,实在把自己逼急了,插上一手也行。

如果此时站在徐硕身后的吴本淼能够读懂徐硕的心事,这个时候一定会微笑着在墙角蹲下,然后拿上一条小棍棍,在墙角勾画。

其实这几天也并不全然是没有收获,在那些谈话之后,徐硕对于目前的和田玉石界也有了一个模糊的认识,当然,吴本淼已经给他讲了很多,知道现在和田玉石界正是群龙无首,而且即便是在以前的孙楠梓时代,也并不是如表面上的一团和气,铁板一块,昆仑山太大,玉石矿太杂,根本无法全面控制,无数股势力即便是在此时,也在进行着无声的抗衡,如果不是因为现在孙楠梓死后刚好遇到了雨季,才将矛盾暂时压制了下来,只怕现在的和田城早已经乱成了一团。

恰在此时,雨滴又开始滴落下来,黑云迅速的翻滚到了和田城上,金蛇开始狂舞,雨点啪啪的坠落下来,白天恍若黑夜,路上的行人开始奔跑起来,有人在高声喊着:打雷了,下雨了,赶紧回家收衣服了。

徐硕回头看了看,发现吴本淼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有几个急匆匆跑着避雨的行人往自己这边跑了过来,徐硕笑了笑侧过身想要让开,却发现面前的几个人马上改变了方向,依旧往自己这边跑过来,徐硕面色微黯,知道事情不妙。

此时街上已然没有了行人,只剩下徐硕和那一拨人对峙着。

二零七章 将夜

徐硕伸出手把脸上的雨水抹掉一些,感触了一下那些细微的雨滴。沉默的往前走着。此处人烟稀少,雨中的大街上已然没有了行人,大家大多都是躲进了家里咒骂几句现在的天气,连绵的雨早把人推窗看雨的力气给掏空了,自然也不会发现还有人在大街上对峙着。再加上这边在和田城原本就是颇为清净的地方,平时甚至没有什么行人经过,四周也没有什么生意店铺。今天又来上了一场大雨,那么几户人家还在为今日的天气不满,又哪里会有出来闲逛的闲情雅致,所以徐硕今天的行动便有了很大的不便。

即便是不满也会有习惯的时候,街上的雨还是很大,徐硕就这样沉默着往对面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几人处走去,就像一个被迫投向牢狱的囚徒,实在是没有任何选择的余地。他一边走一边思考着,将敌我双方的实力做了一个全方位的对比,然后他把思绪放到了那些黑衣的年轻人身上。这些人虽多,但是并不足以让徐硕心生恐惧,他只是有些想不明白,为什么一定要兵戎相见。

从孙楠梓暴尸小石堆开始,和田便多了很多喜欢穿黑色衣服的陌生面孔,在市场上,在酒店,这些年轻人的脸庞虽然陌生,但是却并不容易引起人们的注意,穿黑色衣服装酷的人太多,而且服装制式又不一样,即便是谁,都不会怀疑这些人是一伙的。

难道陈青牛真的无情于斯,所以才会有了现在面前的这一幕。

雨越来越大,天地间自有各自的机缘,当徐硕从雨丝里摆脱思考的时候,那些黑衣年轻人已经把他围。

徐硕怔怔的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一个黑衣年轻人忽然笑了,很古怪的笑了,张嘴很平静的问道:“你们?为什么找我?”

黑衣年轻人刷的一声抬起了手,手腕上露出了一丝锋芒,有劲风划过,手腕上顿时发出了清脆的金属声音,穿着各式各样但是全部都是黑色的年轻人们不约而同的抬起了手。

徐硕深吸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头蹲了下去。

场面死一般的沉寂,只有雨还下着,雨水滴落在人们的头发上,然后流下,滴答滴答,落在了路面上。黑衣年轻人笑了,唇角微微翘起,带着一丝不屑,一丝荒唐,这是他心中最真实的反应,大概连他都没有想过一个大模大样钻进了包围圈的人,所做的第一件事,竟然是抱着头蹲在地上。

当然这个黑衣年轻人更没有想到,在徐硕蹲下的一瞬间,屋顶上一只大鸟和几块瓦片飘落了下来,大鸟是李青羊,瓦片是瓦片,好不容易借势围起来的包围圈,在碎砖烂瓦的强大攻势下,四分五裂。

徐硕站起身,拍了拍手,把额前的头发捋到后面,任由冰凉的雨水击打在他的前额,认真说道:“你们很应该知道,我一向不是一个人的。”

话说完,徐硕找了个台阶坐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着抽了起来。雨中的年轻人面色木然,然后迅速合围把李青羊围了起来。

李青羊的身子在雨中飘了起来,身上的衣服在风中舞动着,就像是一只无情无绪的大鸟,倏忽一声,朝包围圈的一处掠了过去。

毫无征兆的,猛然出现在李青羊面前的年轻人没有任何意外的被一脚踹到,然后李青羊一脚顿地,脚尖一拧,便又转身,往另一处奔去,他的速度奇快无比,而且身法格外轻柔,就在雨里穿行着,如同一只雨燕儿,在风雨里翻滚着,搏击着。

在李青羊再转身的一刹那,剩下的四名年轻人同时动了,一个上,一个下,一个左,一个右,手里锋芒毕露,连续的动作,十分顺滑的施展了出去,仿佛他们早已经心意相通,所以这些动作才没有任何凝滞不顺的情况。

这些年轻人的阵型却又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半圆,因为已经倒下了一人,所以缺了一个后,但进过无数次排练的四人,不管李青羊往哪个方向动作,马上就会有人把死角堵上。

如同一道连绵不绝的波浪。

李青羊身周的空间,被铺天盖地的寒芒所覆盖,就像是一张挂满里鱼钩的大网,四个人使用五个人的招式,却依然是看不出来有任何缺憾的漏洞,这便是圆融通达之美,当然这和山上的蘑菇是一个道理,越是好看的,往往就是越毒。

李青羊的身子扭动着,堪堪的躲开那些寒光,脚尖踩着一点湿漉漉的地面,身子在雨中左右摇摆。

一把把匕首贴着身体的边缘擦过,刀刃甚至划破了衣衫,李青羊面色凝重,脚下一顿,胳膊夹住了对面年轻人伸过来的一只手,然后一个转身,把夹住胳膊的年轻人的身体转了个圈,挡到了伸过来的匕首前面,然后再一个转身,大脚开出,把年轻人的身体朝另外三人处踹去。

卟的一声,那名被李青羊大脚开出的年轻人吐出了一口鲜血,顺着他的衣衫往下滑落,然而年轻人没有倒下,双手撑着身体又站了起来。一开始被李青羊踹出去的那个年轻人此时也站了起来,捏着手里的匕首往这边冲来。

败迹以现,然而李青羊的眼瞳却依然是一片冰寒,没有丝毫的慌乱之色,甚至连亢奋的拼命的情绪都没有,只是一片平静,他静静看着于自己近在咫尺的年轻人们,沉声道:“回去告诉陈青牛,这次我要和他好好地比比。”

话说完,李青羊盯着对方发亮的眼瞳,似乎要从对方的眼瞳中看到他所期盼的决绝,然而什么都没有,直接扑过来的是五人的匕首。

可是李青羊依然不慌张,不绝望,往后面摆了摆手,沉声道:“你先走。”

徐硕站起身,把手里的烟头重重的摔到了水潭里,往这边扑了过来。

临危局挺身,徐硕还没有把自己这条臂膀丢在这里,自己求生的勇气和毅力。

然而除了徐硕,这个世界上总还有别的人不愿意看着李青羊去死。屋顶上又坠落了另外的一只大鸟,在空中翻滚了一圈之后,空气中的寒光便黯淡了。

一个年轻人也化成了一只大鸟往圈外飞去,然后有了第二只,直到第五只。

街道重归安静,雨水打地砰然作响。几个年轻人撑起了身子,抹了抹嘴角,然后很快的消失在了徐硕的眼光之中。

这时候徐硕转过身,看着自己身边这个如同影子一般出现的人,在暗淡的天色中,一身如同水中倒影般的灰色。

徐硕苍白的脸上满上雨水,他侧头看了看那个老头儿子一眼,却没有看到对方的脸上有任何的表情。然后老头儿转头便也消失在了雨水中。

“这件事应该不是青牛做的。”李青羊看了一眼徐硕,有点歉疚的低声道。

徐硕没吭声,紧紧的盯着老头儿消失的地方,沉默了一会之后,转过头看着李青羊,拍了拍他的肩膀,笑道:“咱们又没事,管他谁做的,只要有咱们没事,不管是谁做的这点就不重要了。”

徐硕的心有点像这渐渐垂下夜幕后的天气,抬起头看了看天空上依然密布的积雨云,徐硕伸出手搂住了李青羊的肩膀,从来没有被徐硕做出过这种动作的李青羊吃了一惊。

徐硕搂住李青羊的肩膀,笑道:“天将夜,地将夜,人将夜,只要咱们兄弟不将夜就行。”

夜幕开始低垂,雨势没有任何减小的迹象,在这将夜未夜的时候,一个中年人出现在了一个小小的居民楼,到了第二单元301的时候轻三下重三下的敲了敲门,门打开后,伸出来个年轻人的头先往四周看了看,才让吴本淼进来。吴本淼走到屋子里,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银行卡放在茶几上:“老板把给你的钱全在这里了,手续什么的也给你办好了,等等你自己走。”

男人皱了皱眉头,看着桌子上的银行卡,说道:“不是说好了给现金的么?”

吴本淼冷笑着说:“这是不记名卡。”

男人拿起卡小心的装进口袋,吴本淼突然张嘴对男人说:“口渴的难受,你去给我泡杯茶吧。”

男人刚转过身,吴本淼便从口袋里摸出一把54式手枪,迅速对着男人的后背开了一枪。

吴本淼走到倒下的男人身体前,用脚尖把男人的身子拨正,看着男人的脸说:“你放心,你路上不会寂寞的,你的那些兄弟们还是会陪着你的。”

然后对着男人的头又开了一枪,血花四溅。看着男人的尸体,吴本淼叹了口气,不知道用什么样的心情呢喃道:“你要是不死,老大哥怎么会放心,如果有天让他知道,今天的事只是老大哥为了坚定他的心才找人做的,老大哥以后在他面前还怎么办。”

窗外夜幕沉沉,天地间黢黑一片,再无人能看清前路如何。

PS:老猫新书《将夜》发布,所以,咱就来了这么一章,在我的理解里,将夜的意思应该是一个混乱的时代,或者黑暗的事件,或者是一种不正义的东西,但同样的,将夜未夜的时候又是宁静的,而夜又是光明的前兆,是白日的妈。但是老猫是啥意思,只有看了书才知道,所以弱弱的呼吁大家去支持支持。而在我文中所说的将夜的意思是天变得黑暗,地变得黑暗,人变得黑暗。

二零八章 为我好

暑气大作,虽然从月份上说,现在远还没有到一年中最热的日子,但是和田的天气却已然飙升到了内地夏天时候的温度,而且因为地处内陆,雨季来的时候便是连接不断,走了之后,又要再干上好久。昨夜的一场雨好像把天空所有流泪的气力掏空了,所以今天头顶上便只有了一个白晃晃的太阳,轻佻而狠辣的逼着人们把衣衫脱到不能再脱。

葡萄藤下,一抹浓黑的凉荫,端着一杯加了冰块的酸梅汤,徐硕笑眯眯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诚惶诚恐的吴本淼。

先前这位到了自己这边,赶紧问着徐硕怎么样,徐硕摇手示意无事之后,他便拉着徐硕的手拉起来家常,絮絮叨叨表达的就是一个意思,等等一定要把戚文那边那些不长眼的家伙打杀一番。

徐硕眯着眼睛望着头上的小葡萄,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吴本淼心里十分不安,徐硕的态度有些叫人奇怪,吴本淼试探了几句,也没得出什么想要的结论,在徐硕身边沉默了一会,便起身离去,徐硕也没拦。

走出后院,吴本淼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湿透,不知道是刚才提心吊胆出来的冷汗,还是被这硕大的太阳晒得了。

看着吴本淼渐渐沿着小路离开后院,徐硕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内心深处却是叹息一声,然后一拳击打到了挂着葡萄藤的柱子上,发出啪的一声,这种亭子原本就不是很结实,如今受了这么一拳,更是咯咯作响。

一个身影从徐硕身后的花圃里偷偷溜了出来,不是媛媛还是何人?媛媛小姑娘轻轻走到徐硕的身边,咧着小嘴歪着头问道:“你手不疼么?”

“如果你刚才都偷听到了。”徐硕说道:“就知道我不是手疼,而是心疼。”

媛媛摇了摇头,道:“我可没有偷听到什么,是你们自己说得那么大声,把话传进我耳朵里的,我试着堵了堵,可还是听见了,所以不是偷听。”

徐硕看着媛媛狡黠的表情,不由叹了一口气道:“我想用不了多久,我就知道了。”他忽然转换话题,“来了和田一趟,你有没有买什么玉器,不然可就有些遗憾了。”

媛媛想了想,然后伸出自己的手指数了数,犹豫了好久,才轻声说道:“需要给爷爷带一点,然后叔叔伯伯一人带一点,刚好,你有个小玉矿,不用我花钱买玉了。”

徐硕笑眯眯的看着媛媛脸上小财迷的表情,笑道:“怎么,你还是没有听到么。”

媛媛皱了皱眉头,蹙着鼻子道:“你诈我!”

“在和田的这几天,你帮了我不少忙,帮我隐瞒了不少事情。”徐硕眼睛望着道路尽头的那株如同枯木一般的梅树,“这我确实要谢谢你,所以......我希望你还是尽早回北京,和田这边现在不是一个好玩的地方,等我收拾好了,再让你来玩,好么?”

媛媛沉默半晌之后说道:“你说过,不赶我走的。”

徐硕看着她那双明亮无比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这个世界上,总归是要说出来一点谎话的,不是所有答应别人的事情都能做到,也不是所有答应别人而最后没有做到的事情便是坏事。”

媛媛皱了皱眉头:“不就是想要我走么,说的这么麻烦。”

徐硕微笑说道:“我想说的是,虽然我答应你了,虽然没有做到,但是这是为了你好,在这里不适合你,所以我想让你回去。”

媛媛翘起唇角笑了笑,然后看着徐硕的眼睛正色道:“你真知道什么是对我好么?”

“噢?”徐硕笑了笑,“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为你好?”

媛媛似乎在说另外的一个问题,“我是一个很坚持的好孩子。”

徐硕忽然开口道:“昨天我差点被人杀了。”

生死别离,一线之隔,即便是媛媛也没有想到徐硕要自己离开是因为这个原因,也没有想到,从刚才二人嘴里偷听过来的只言片语中提到的昨天傍晚的事,竟然到了生死的地步,此时听到这样的话,脸上不由得露出了一丝震惊和几分悲伤,不知如何言语。

一时间,葡萄架下凭空又多了几分凄清的感觉。

......

......

许久之后,徐硕打破了沉默:“所以我要你回去,你在这里只是我的累赘,我身边本来就不安全,再多一个小尾巴,会更难受。”

媛媛盯着他的眼睛:“你不用用激将法!”

徐硕微笑说道:“我知道你很不想承认这个事实,可是你忘了,你还只是个小孩子,小孩子总是要听大人的话的。”

媛媛笑了笑,垂下头,满脸的黯然:“为什么?”

“因为只有我在乎的人都离我远远的,我才敢放手一搏,而且我想以后回北京,还能看见你,也因为,大人的事,总不能让一个小孩子来插手。”

媛媛偏偏头,说道:“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人总是要长大的。”徐硕说道,“长大了之后,和以前总是不一样的。”

从昆仑山上飘来的厚云,将整个太阳遮在了后面,但太阳太烈,硬生生的将漆黑的云团镶上了一层金边,一阵风从前院刮了过来,穿过那片晒得发焦的草,那架葡萄。

徐硕望着媛媛说道:“媛媛,谢谢你这两天的帮忙。”

媛媛终于点了点头,有些生涩的往旁挪一挪,把身子坐正,低声道:“不客气。”

葡萄藤下,徐硕很不客气的踏前一步,准备将媛媛抱入怀中,不知为何,媛媛却躲了过去,看着徐硕,把自己额前的头发丝捋了一下,脸色平淡,微笑说道:“我会去收拾东西。”

徐硕一脸尴尬,坐在葡萄藤下,看着背着双肩包的小姑娘消失在眼前,不禁微微偏首,回忆起第二次见媛媛的时候,唇角浮起一丝微笑,心想不知道这个小姑娘长大以后,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儿。

他叹了口气,将脑中这些不相干的事情挥开,也许自己真的是为她好,才这么做的,慢慢站起身,伸出手,把葡萄架上青涩的小葡萄摘下放进嘴中,天要下雨,娘要嫁人,可凡事总得有个理由,他徐硕也不例外。

媛媛此时正弯腰再往自己的箱子里面装东西,偶尔有珍珠滚落进面前的行李箱内,她的脸上浮着悲伤地神情,和田一行,终究还是到头了,每次的最后都是被他撵走,没有过一次改变。

小姑娘拿起一件衣服放进行李箱内,温声道,“他是为我好”,然后又拿起一件衣服放进去之后,温声道:“他还是为我好。”

一箱子东西装完了,小姑娘弯下腰把大大的行李箱的拉链拉住,揉了揉脸,把脸上的泪痕擦干,然后走到屋里的大镜子前,挤出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他是为我好!”

不管怎样,不管为何,不管一切,在我心里,你所做的一切,都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为我好!

二零九章 滚蛋

初九立秋,和田北方玉龙喀什河冲积平原的上方,一片云影天光乍有乍无。在田里劳作的百姓们没有抬头,他们没有兴趣欣赏老天爷借助云朵的形状与阳光的折射玩的美妙把戏,只是想在天边那朵雨云飘来之前,将地里那些金黄的稻谷收了回去。今年雨水有些偏多,听说昆仑山的雪水化了很多,而且南方的那条大江涨的厉害,但对于这些生活在疆域之北的民众而言,河堤是否安好与他们没有什么关系,他们更担心这些该死的泼雨,会不会耽误了一年的收成。

偶尔有几保硕肥的田鼠悍不畏人地从农民们的脚下穿过,抢夺着田中那些散落着的谷粒。农夫们手中的镰刀懒得对付这些祸害,只是专心致志地收割着谷子,道路两侧一大片连绵不绝的稻田里,那些唰唰的割谷声渐渐汇成一处,形成一种整齐而且能让闻者产生某种满足感的美妙声音。

那些赤裸着精瘦上身的农夫们,面朝黄土背朝天,将自己身上被谷叶割出来的道道小裂口展示给冷漠的上天观看,却没有注意到道路上正有一列长的仿佛看不见尾的车队正缓缓行了过来。

整个车队几乎全部都是越野型的车子,甚至还跟了两辆工程用车,队伍十分庞大,但队伍大了,速度就慢,一行人在路上已经行驶了很久。

“这日子没法过了。”

徐硕叹了口气,把手里的那本书扔到了旁边,刚一拉下车窗,一阵黄沙伴着风便刮了过来,车厢里一阵干燥的沙子味,将近二个月的时间很快便过去了,这二个月过的是安静无比,无比的顺利平安,徐硕甚至都有点后悔把媛媛赶走。可徐硕没有想到,着新疆的旱季是如此的可怕,漫天黄沙,风沙交加,天干物燥,而且在这样刚刚告别夏天的天气,秋老虎更是厉害的要命,把地上的一切催的热乎乎的,人在车厢里,便如同罐头里的沙丁鱼,而且又摊上这么大的一堆行李,速度比起往昔就更是慢了许多。

但这种情况在上了山之后便好了许多,不是说速度加快了,而是速度变得更慢了,因为山上并没有路,即便是走的人多了,也没有踩出一条溜光大道,想要去流水村,你得一路挖过去才行。本着造福一方的心态,徐大善人和吴大善人开始了他们缓慢的挖山工程,每日恍若龟爬,但庆幸的是,上了山总算是不热了。

一路上都会有人把和田的情报传来,吴本淼很小心的带了一个无线电装置,千里沟壑变通途,但这件东西派上的用处不大,甚至都有点对不起它的价钱,每日里只是说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这些小事前面大多还都加了’据说‘,这话一加据说,便大多做不得真,所幸徐硕闲极无聊,每到通话的时候便是一次不漏,堂堂十几万买来的无线电卫星装置,竟然成了一个用来聊些花边的工具。听完了这天的事情,徐硕揉了揉太阳穴,苦笑一声,想到今天那个说故事的人,用单田芳说相声的形势把和田最近的事情说出来,怎么着都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这时候外面传来了一声惊呼,徐硕掀开帐篷帘子,也不管别人递过来的话,直直的往惊呼声传来的地方走去,挥手闪开扑面而来的黄风,看着两侧正在奋力挖着土方的民工,徐硕往前挤了挤,然后也惊呼出声。

倒霉的时候,喝口凉水都塞牙,平白无故喝水都能被呛死,可是时来运转的时候,上个厕所都能捡上一个钱包。不知道是老天爷可怜徐大善人做的开路这件好事,还是想和他们开上一个玩笑,这挖掘机一铲子下去之后,兜出来个玉脉的口子。

抬头看了一眼时明时暗的天光,徐硕眯了眯眼睛,如果在这里就地挖掘的话,一路上的行程就会更慢,甚至后天到流水村的打算也不能实现。徐硕看了看吴本淼,皱了皱眉头,低声道:“怎么办?”

吴本淼咽了口唾沫,抓起了地上散落的一块玉料看了看,然后一脸兴奋的看着徐硕笑道:“这是正想睡觉,便有人来送枕头的好事,怎们能拒绝,赌上一把再走。”

徐硕看着他,突然柔和了语气:“可流水村那边的怎么办,迟则生变。”

吴本淼犹豫着,沉默着将头转了过去,看着旁边的采玉人正在清理着玉脉周边的土地,然后咬咬牙道:“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赌了。”

这种好事传的自然是很快,即便是吴本淼严令手下的人不要说出这件事,可还是因为某个采玉人在用那套设备和对面说情报的人聊天时,一不小心说了出来,然后通过搞情报的人的媳妇的叔叔的侄子的大舅传了开来,甚至连那些江浙商人都闻风而动了。

就在徐硕他们还一无所知,正在撅着屁股挖着玉矿的时候,江浙商人的车队已经过来了,看着那种仗势,叙说叹了口气,只好假装没有看见这些人,把这些破事推到了吴本淼身上,可是这种如同苍蝇叮蛋的事情,又哪里能躲的开。

“徐老板真是好运气。”

“好福气,好福气,好人好报,徐老板好福气。”

一阵让人飘飘然的马屁恭维声中,徐硕在这几位老板的簇拥下进了帐篷,大家对于徐硕的态度,明显的要比对坐在主位上的吴本淼的态度要重视的多,如果又不知道情况的人,一定很不解,为什么那些和田的玉石商人们,会对这位年轻人这般的看重。

徐硕满脸含笑,对着身周的商人们拱手回礼,心中谈不上腻烦,倒是有些着急。他看了一眼四周,发现来的这些商人大多也都认得,只是自己在吴本淼陪同着串场的时候有过数面之缘。

屁股刚坐到椅子上,茶水刚喝了一口,便有人开口问道:“徐老板,不知道你们这边的这条矿脉采出来的玉料有没有卖的意愿。”

话音刚落,便又有人赶紧说道:“我们这边的价钱一般都比别人的高上一些,还要徐老板,多多考虑我们......”

话还没说完,就又有了一位张嘴说道:“老黄,你就别自欺欺人了,你收的价钱是高,可你要的全是好料,细细算下来,要是料子和我们一样的话,甚至价钱还比我们这边的低一些。”

这位是那个江浙叫白嗣文的商人,白嗣文看着吴本淼,拱了拱手,苦笑道:“吴老哥,您大人别记小人过,早些年的事情,你就抬抬手忘了,这次我出最高价收您的东西,您看怎么样?”

徐硕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钦佩。这些江浙的商人果真是如传言一般拿得起放得下,不把自己的心事和生意上的事情搅在一起,即便是积怨多年,可到了真正的生意上,马上就有了大转变。

旱季一开始的时候,玉石价钱高,这事大家心里都有数,雨季来之前,为了怕水流倒灌,大多都是赶着采,尽力把玉料给采了,经过几个月市场的消化,旱季的刚开始便是一个虚弱期,急需货源的补充。可是,这些人这次真的找错了人。

徐硕盯着白嗣文的眼睛,问道:“不知道白老哥从哪里得来的消息,哪个说我们找到了玉矿。”

白嗣文苦笑一声:“徐兄弟,你别开玩笑了,现在和田哪个不知道你和吴老哥找到了玉石矿,我先前是有对不起吴老哥的地方,可你也不能这么挤兑我啊。”

“这就奇了怪了,这整个和田都知道的事情,偏偏我这个当事人却是一点都不知情,这事真是奇了。”徐硕眉毛挑了挑,说出了这么一番让众人大跌眼镜的话,“总不会是我在这边挖点石头垫路基,被传成挖出来玉脉了吧。”

路边摆着的那些个玉料,哪个人没有看到,可徐硕偏偏拿出了这种撕破脸皮的勇气,委婉的表示了,你们都麻溜的滚蛋吧,小爷扒出来的这些东西,没有卖的意思。

二一零章 浪花

白嗣文脸上青一阵白一阵,踌躇了了好久,终于强挤出一张笑脸,看着徐硕笑道:“徐老板真是开玩笑,这路边上那么多的玉料,咱们大家伙都看见了。

话到最后一句,便有了点示威的意思。今天大家伙都在这看着,你要是把我的脸面拒了,就等于是把整个和田玉石界的脸面给打了。

徐硕摸了摸鼻子,嘿嘿笑道:“白哥,那些个石头真不是你看的玉料,真是我要做路基用的。”

白嗣文伸出手指着徐硕,嘴角翕动,想要说什么,却说不出话,良久之后,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周围的玉石商人见白嗣文一走,也不和徐硕、吴本淼打招呼,直接扭头就走。

临到最后走的是一个和吴本淼关系不错的玉石商人,犹豫了一会之后,道:“老吴,今天这事不地道了,我看你挖出来的这些玉料怎么消化掉。”

吴本淼拱了拱手,没多说话。

等人全部都走完了,吴本淼看着徐硕叹了口气,轻声道:“今天这事有些过了。以后咱们就再没有退路了。”

退路!徐硕看着吴本淼似笑非笑,你还想过给我条退路么?

“赶紧把这边的给清了,然后抓紧时间赶往流水村,那里的玉质要比这边好的太多。”徐硕看着吴本淼把玩着自己手腕上带着的那串和田籽玉手链,细声细气道,“至于退路的事情,你不用考虑,我自然可以把这些东西吞下去的地方。”

堂中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许久二人都没有说话,吴本淼心中无比震惊,有地方消化,这可是一整条玉脉啊。吴本淼也知道北京古今堂的事情,可是仅仅一个古今堂,又哪里能把这些东西全部都吃下去。

似乎猜到他在想什么,徐硕微笑说道:“你只要把这边挖掘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别的事情不用操心。”

这个事情实在是太大,对于吴本淼来说,这不仅仅是现在这一条玉脉的事情,而是以后整个和田玉脉走向的事情。现在这些玉石商人已经被徐硕逼得不打算再和自己这边做生意了,如果徐硕能够找到这么一个吞吐量巨大的线路,对于和田来说,完全是一个新的布局。

吴本淼不是没有拦住徐硕刚才对众人说出那番话的打算,可徐硕现在完全代表了自己这一方的意见,而且老爷子的意思很明显,自己只可服从,不能辩驳。

徐硕站起身来,微笑说道:“当然这只是一个建议,关于销路那方面的事情,您是可以在管一管的。”

话已说完,再无多事,徐硕掀开帐篷的帘子走了出去,一晃便又晃到了放着那台无线电装置的地方,去听每日必听的评书时事。

在和田那边负责这件传达的人,把这件喉舌的工作看的很重,所以事无巨细,哪怕是道听途说的传言都是要王昆仑山上汇报的,虽然这些话并不见得能够上得了台面,可不见得就没有任何的信息含量。

昆仑山在旱季刚开始就发现了玉矿,这是一件很打的事情,所以这几人在回了和田城之后,便又来了几个没有上昆仑山的商人前来拜访,在酒店包间的酒桌上,白嗣文把这件事情原原委委的说出来之后,坐在圆桌子旁的几人是大惊失色,有的人开始谩骂,有的人开始沉思,有的人却是想着这么一来,自己会不会有更大的机会接下这件事情。

“不用多想,看形势,那徐硕说出来的话便完全代表了吴本淼那边的意见,既然他不想卖,再去多少次都没有用。”白嗣文看着其余的几位商人,皱眉道:“咱们现在的当务之急,就是想办法抵制吴本淼的这件事情,趁现在和田群龙无主,把咱们这些奔来跑去的商人的利益提高一点,才是长久之计。”

其余几位商人便将目光投到了另外一位江浙商人费子的脸上,他低头想了想,然后说道:“嗣文说的基本上是对的,咱们大家联合起来都不收吴本淼的东西,顺带着把和田的玉石价再压上一压,才能赚上更多的差价。不过咱们还是要多做准备,慢慢来便好。”

白嗣文点点头道:“对,市场需求增大的时候还早,现在离双节还有段时间,咱们只要在双节前做好准备就行了。”

但哪里会全部都是一个声音,很快便有人提出了反对意见:“何必冒险?这么些年,大家从和田赚到的东西也不少,过的日子也算顺心,再去商量商量,总是好的。”

“也不算冒险吧,毕竟以前是有孙楠梓在那里压着,大家心存畏惧罢了,可现在孙楠梓死了,现在能够掌管局势的人还没有出来,这是咱们最好的时机。”另一人摇头道:“咱们只是商人,只是无利不起早,又不是造反,哪有那么多可怕的。不过我是真想试一试,孙楠梓好不容易死了,大家不趁机捞上一大把,怎么都说不过去。”

这句话似乎牵动了大家的心声,齐声哈哈大笑起来,有人笑道:“那就造次反给那些开矿的看看!”

白嗣文微微一笑,举手制止了这些人的喧哗,说道:“谁还有什么意见没有?”

第一个提出反对意见的那人停住了笑声,冷静说道:“首先就是确定这件事是大家齐心协力去做,然后我们才能去做,虽然都是想多赚点钱,可要是谁从里面钻了空子,咱们就得不偿失了。”

白嗣文皱眉道:“是这道理,咱们就得定个规矩,不能像一盘散沙,这些天除了那些散户,不能收任何一边的东西。”

那人寒声说道:“之前这些天我可以支持,但是到了八月十五左右的时候,要是还没有任何动静的话,我还是要去问他们买东西的。”

一说到中秋,整个包间里面顿时安静了下来,每个人脸上都显出了盼望和惶恐的表情。

中秋市场需求会很大,而且不是像气球那样吹大的,而是实实在在的需求,可以说是一年之中除却了情人节和春节之外另外的一个大需求日,这就是说,他们在中秋节必须尽量的屯一点货,而现在这件事情面临了很大的挑战。

白嗣文皱着眉头看着面前的这些人,缓缓说道:“我有打算,如果到时候还是不能有任何进展的话,我就把我的东西拆分了给大家。”

话已至此,再没人提出异议。

徐硕对于和田城里出来的事情,自然是不怎么知情,他坐在放无线电的那个帐篷里面,枯坐了一个上午,灌了一肚子的温茶,却发现机器里面传不出来任何的声音。茶喝多了,肚子便有些涨,他叹息一声,随手拿了张报纸,然后去了用石头蛋蛋堆起来的茅房。

报纸上介绍的还是我国领导人很忙,我国人民的生活很幸福,外国人民都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提着裤子刚站起身走出茅房,正要回去继续喝茶,却听到帐篷内一阵阵惊呼:“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徐硕心中一凛,知道恐怕这次是真的出了大事,平静了这么久,沉默了这么久,弄出一点涟漪自然是不合适,憋的时间长了,自然是要憋出来一朵浪花才划算。

二一一章 厕所里面那点事

帐篷内围着等着消息的人们,脸上一脸的惊讶,上面写满了从和田传来的事情的要紧性。徐硕晃到自己的位子旁端起刚才没喝完的茶抿了一口之后看着旁边的人温声道:“和田那边到底出了什么乱子,看看你现在这样子!”

“和田有人说,江浙的商人在流水村合资找到了一个玉矿。”一人急忙说道。

“流水村!”徐硕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一边,自己赶紧去了无线电装置那,对和田负责打听消息的人问道:可以确定江浙商人实在流水村找到了玉矿么?“

和田那边得到的只是一个传言,犹豫再三才道:“我大概有百分之六十的把握使他们说出来的,应该是真的。”

徐硕一怔,想到,自己当时态度那么强硬就是因为还有流水村的玉矿做后援,可是如果江浙商人在那边找到的就是自己的玉矿,那这件事情就不好再谋划下去了。想到和田城里那些商人的嘴脸,徐硕不知为何,心头有些发堵,愤愤道:“再给我仔仔细细的查查,明天给我一个准确的消息。”

和田城那边负责通过无线电装置传递消息的这个年轻人,这么段时间下来,已经习惯了徐硕好好先生的脾气,更是习惯了单田芳老师的评书腔,徐硕的话刚说完,他便接口道:“得嘞!”

话刚出口,背后一道冷汗流了下来,对面的已经生气了,而自己却还是这般,怎么说都有些说不过去,只是......还是赶紧去办事要紧,便任由的那边那位爷骂上自己几句。

果不其然,徐硕在帐篷里轻声说道:“鳖犊子,才讲了几天,生生练出了评书的腔调。”

对面刚要关上机器的年轻人,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怵然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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果不其然,第二日和田城里便传来了正儿八经的消息,不是通过七大姑八大姨的嘴里传来了,而是实实在在由江浙商人的口中透露出来的,而且不光是说出来,还把事情做出来了。

江浙商人不光是自己发现了玉矿,而且马上开始拒绝在和田收购玉石,试图将玉料的价格压下来。

人大抵都是在危难的时候才会想起以前别人的好,和田的老百姓也不例外,那些慌慌忙忙,被逼的无奈只好低价将玉料卖给白嗣文一行人的采玉人,在这时,很想,很想,那个以前被自己很尊重,然后又被自己很嘲笑的老人,也许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件事情,便不会到这种地步。

现在在他们心里,也许那个胯间没有一条枪的男人,做出来的事情,要远远比现在掌控着他们的那些个胯间有枪的男人要强的多。

徐硕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心里有些忐忑。也许这是别人的安排好的圈套,就等着自己去钻;也许这就是简简单单的这么一件事,别人也有了货源,所以不再需要;也或许是戚文和刘青云一方变相的一种压制他们的手段。

可如今这件事情已经是人尽可知,而且据和田城方向的人说,戚文那边的生意因为这件事情的冲击也是折损不少,难不成真就是这些江浙商人心里生出来的事情。可惜现在的他依旧只能呆在昆仑山上,和田城里的事情到底如何,只能在心里大致做一个推测,毕竟眼见为实,耳听为虚。

帐篷里的人看着徐硕脸色变换,不敢吭声,只怕耽误了这位心里的算计,然后挨了骂。等待了良久,徐硕看了看周围人的反应,然后缓缓的踱出门去,留下面面相觑的众人。

这事情很快便被吴本淼知道了,吴本淼知道事情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问给他报信的那个人徐硕知道了没,得知徐硕已经知道后,吴本淼便急匆匆的往徐硕住的帐篷里跑去,可等他进了帐篷,去哦看到徐硕睡的正香,一脸不慌不急的表情,吴本淼心里就纳了闷了,怎么这位这么能撑着。

没等吴本淼发几句牢骚,徐硕便是哈欠连天,吴本淼怒从心来,张嘴便说出了几句不怎么中听的话,徐硕也不恼,淡淡的说了一句:“他做他的生意,咱挖咱的,两不相干,全天下难不成还就这和田城里的商人们收玉石么?”

吴本淼虽然看着徐硕不痛不痒的样子心里来气,可是仔细想了想徐硕的话也还有几分道理,便气愤愤的甩袖而去。

徐硕看着吴本淼气哄哄的背影,从床上直起身,面露忧色。

他的样子不过只是做作态势罢了,江浙商人做的这件事情可不是单单只牵涉到玉石的价格问题,而是牵扯到以后和田玉石界的话语权的问题,如果真的长期不收矿,那么和田玉石的价格动向便会被这些商人掌握,然后便是把整个链条抓在了手中,以后不管是谁挖出来玉料,想要卖出什么价钱,都是要由这些商人说了算的。

他已经让李青羊顺着上次来的时候的路线先去流水村打听一下,看看情况,看看到底那些江浙的商人是不是在流水村发现了玉矿。现在唯一不能确定的便是,江浙那边还没有派机械进山,所以不能确定他们是不是真的在那边发现了玉矿。而李青羊去最重要的事情其实是去看看江浙商人发现的玉脉,到底是不是自己看到的那个,这件事情才是最重要的。

当夜,狂风肆虐,黄风在昆仑山上盘旋。

第二天一大早,便有很多生面孔的人背着篓子开始上山,这种情况,一直持续了几天,持续到了李青羊从流水村回来之后,才知道这些突兀出现的人群是怎么回事。

流水村确实发现了玉矿,但是李青羊白天不能看到,只能看到外围,玉矿已经被江浙商人派人围了起来,但晚上摸进去的时候,可以看到人挖出来的洞和挖出来的石头。而这些天去的人都是要去挖矿的工人。徐硕听李青羊说到这里的时候,眉头紧皱,盯着李青羊问道:“难道他要用以前那种用人命换玉石的方法来挖矿?”

李青羊默然点头,徐硕叹了口气。即便是现在有了先进机械在挖矿的时候仍是难免会有伤亡,更不用说像那种最原始的挖矿方式,粗放的手段,挖出来的玉石完全就是用人命和鲜血和大山交换的。

“这是昧着良心赚钱啊。”徐硕慨叹道,想到那些以后很可能血肉模糊,还有家中年轻枯等的良人之妇,徐硕的心里总是感觉有点不舒服。

当然除了这些不怎么好的消息之外,李青羊还是带回了一个好消息,那便是江浙商人发现的玉矿和徐硕发现的那个并不是一个位置的,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徐硕心里微微松了口气,自己的好运气总算还没有用完。

“要不我再去和田城里看看,看看究竟是真是假。”李青羊看着徐硕温声道。

徐硕拍了拍李青羊的肩膀笑道:“真的假不了,假的真不了,走一步看一步吧,反正咱们不着急。”

徐硕又怎么舍得让自己的这位左膀右臂,如此的奔波劳累,而且有了李青羊说的情况,他的心里大致有了点谱。

果不其然,没过几天,那台又开始每天传述八卦信息的无线电装置,终于又劲爆了起来,熟悉的惊呼声又在帐篷中响起。

依旧蹲在厕所里的徐硕,心里就有点纳闷了,为什么每次出事都是要挑在自己上茅房的这个时间,难道这个时间对于江浙商人来说很重要。

蹲在厕所里,手捧报纸的徐硕心里很苦闷,如果以后每隔一段时间便来上这么一次,自己会不会以后不敢再进厕所。

二一二章 骑驴找驴

啪的一声,徐硕一脚踹开了帐篷的帘子。

随着这声响,帐篷里面终于安静了下来。徐硕挑挑眉头,看着旁边的人,忍不住呵斥道:“大惊小怪,有什么事情说!”

所有人都看着徐硕,其中一个晃了晃神,张嘴道:“和田城里又出大事情了。”

听到这话,徐硕就笑了,“难道你们这么大动静,我还不知道是和田城里出了事情么?”

说话那人也知道自己等于是说了一句废话,红着脸,赶紧说道:“和田城里面出了两件事,一件事是那些商人们真的不再收购玉料了,那些散户去卖的时候,给出的价格极低;另外一件事是和田城里又开了一家玉石生意的店铺,专门卖玉料,那价钱高的,城里传遍了,来了个傻子。”

门帘又被掀了起来,吴本淼走了进来,直盯着徐硕沉声道:“现在该怎么办?当时把话说死了,现在还怎么做人,还怎么把咱们路边上堆满的玉料给卖出去?”

“我说过我自然是有门路的,你不要着急,也不要管那么多。如果不信任我的话,就让我马上回去。”

见这二位争得厉害,帐篷里的众人们眼观鼻,鼻观心,全当是没有听见,自然也不会有不长眼的去劝慰一下二人。

“这和田的生意不光是你的,老爷子虽然是让你管管,但还没说这生意就是你的,所以你还不用拿出这种口气和我争执。”

“......”

看着面前那个很认真,很严肃的老人,徐硕这时候才想起来,对方其实不是自己这样的年轻人,心脏早已经不是壮年时候那么强大了,所以徐硕很牵强,很自豪的把自己埋藏真相归于对于老年人的体贴和爱护,即便是惹他生气。不过他可没有什么内疚,不说出来,不代表不让他看出来,能看出来是他自己的本事,可这么点事就行不到对策,也实在是该让他生生气,小小的郁闷一下,当做是对他的惩戒。

不管昆仑山上吵得再凶,可是在和田城里依旧是一片祥和,延续着各回各家,各找各妈的优良传统。吴本淼气呼呼的离开了帐篷,徐硕坐下来继续听对面的人讲一讲这两天的花边。

城里的玉石商人,前几天确实从那些零零碎碎的采玉人手中买玉料时的价格确实低了不少,可正在这玉石商们得意洋洋的时候,心里更是得意了起来,偏偏在这时候和田城里却响起了久违的鞭炮声,竟然不知道从那旮旯里又开了一个玉石店,而且干得不是收玉料的勾当,而是买玉料的勾当,那价钱开的,让当天一大早去拜访的诸位吃了一大惊,再看看那老板脸上憨憨傻傻的微笑,更加确认了和田城里从此以后多了一个傻子商人,既然是傻子,自然有人便想弧上一唬,看能不能弄个低价钱出来。

傻子虽然很傻,但是态度很坚决,在诸人很委婉的表达出,傻子往外卖的玉料的价格太贵的时候,傻子很坚决的表示了对于众人的鄙视,然后毫不留情的用鸡毛掸子把上门贺喜的商人全给赶了出去。

特别是那个叫费子的江浙商人,更是兜透吃了一棒,站在那憨货的店门前跳脚直骂。可是傻子这店实在是极品的超乎了众人的想象,不但掌柜的是个二百五,而且仅有的一个小伙计也是一个缺心眼,但凡是去看货的人,只要稍微说出一点关于价钱不合理的话的时候,那态度更是横的要死,偏生他力气又大,一只手捏着人的脖子就往外扔,不怕横,就怕不要命,这店里但凡是有一个明点理的人也好一点,若是一个也就罢了,却偏偏有了这么两个极品,本来就不怎么景气的生意自然更是一点也不会上他们的门。

短短两天,不知道有多少来打听玉料卖价的人挨了打,被轰出了店门。可要说那老板傻,却又不算很傻,对来卖玉料的采玉人倒是和和气气的,价钱也比其他的几个店铺贵了一点,所以在和田城里的口碑倒还不错。

而且因为偶然间听到那个老板问小伙计喊蛋子,所以众人便给这两位起了两个绰号,掌柜的叫大蛋,小伙计叫二蛋。

所以当徐硕听完了这句话之后,噗嗤一声咧着嘴笑了。

和田城里再给徐硕讲这个趣事的负责人听到徐硕笑了,便对自己这几天讲故事的水平更是有了很深刻的理解,对于自己单派评书功力日渐增长更有信心,便更是接着开讲。

却说这有一日,天光微黯,有乌云临城,稍减阳光之炽,却让和田更多了几分蒸笼的感觉。这大蛋抹着汗,蹲在马丁道的街沿上,大刺刺的看着摊位上的货色。马丁道是和田古董玩物的集散地,对这些事物有兴趣的人,每逢天气不错的时候,都会过来逛逛。大蛋俨然是一副行家的做派,一脚踩在路沿子上,一脚踩在摊位上的铺开的蓝不上,手指在摊子上乱指,多半个小时,却没有一个最终的结果。

那摊主有点急了,说话也口不择言了,平日里也是听说过这位的雅号的,张嘴便说道:“大蛋,你到底是不是看上我这摊子上的东西了,究竟是想瞧些什么货?”

玉料!”大蛋犹豫了好久之后才张口道。

“得,您算是找错地方了,您要找玉料得去您自个的店里面。”摊主眼睛一亮,笑道:“到了您那什么山流水,什么山料,什么籽料,青玉,白玉,墨玉,黄玉,红玉,您那都是卖的有的,咱这摊子太小,是没得卖的。”

摊主说出这番话之后,原本已经是抱住了头等着这大蛋给自己一下,等了半天却没有等到,睁开眼,却看到自己对面的大蛋自己冲自己的脑袋瓜子一拍,兴冲冲的回店里了,一边走,嘴里一边嘟囔道,“怎么自己就忘了自己就是卖玉料的,买点自己的就行了,何必跑出来买别人的,买自己的还能照顾照顾自己的生意。”

故事说到最后这里,对面讲故事的人已经是笑的接不上气了,可这边的徐硕还是没有反应过来笑点在哪里,品味了好久,还是没感觉,只好作罢。今天的八卦花边算是听完了,徐硕心情大好,伸出手关了机器,走出帐篷,晃荡了一会,这才想到为什么那边讲故事的人会笑的那么欢,骑驴找驴,如何不可笑。

只不过别人看起来那么可笑的事情,在徐硕心里并不是那么的可笑的原因也很简单,因为,那两个苦巴巴赶来和田帮助的自己的家伙,那么可怜的装出了一幅傻乎乎的模样,所求的,所图的,不过是为了自己在这边的事情能够顺利一点,自己能够少担心一点,而且即便是做了这么多,想要买块玉料带回去给自己老娘的时候,却想不到只要平时在店里藏点私货就可以了,而是选择出去在地摊上买,即便是别人提醒了自己店里就是卖玉料的,可第一反应想到的不是从店里随便弄点回去就行,而是从自己的店里买。

骑驴找驴,不可笑,只心酸,只感动!

二一三章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其实,对于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人来说,每天的生活就像是一本流水账一样,只是一步接着一步,日日重复,难免有些无趣。但权势与富贵这两件东西,似乎可以保证流水账的账目偶尔可以出来一些不一样的新花样,能够叫人的心里稍稍的多一点色彩。

徐硕这些时日的日子过得便如同一杯白开水一般,没有波澜,不热不冷,不甜不哭,温温吞吞。

吴本淼自然是要看着玉矿的进度,还好来得时候已经准备好了一切开采要用的上的东西,所以现在并没有感觉到紧迫的感觉,倒是路边上堆着的玉料越来越多,吴本淼看在眼里,但心里又是高兴,又是惆怅,高兴的是,已经好多年没有像现在这样,拥有一个这么高产量的玉矿;担忧的是这么好的玉矿却没有销售渠道,只能堆放路边,再看看徐硕拎着个茶壶,坐在帐篷里静等每日必听八卦的样子,心里更难受了。

安坐帐中,啜茶听故事,看着周围人唯唯诺诺的样子,徐硕微笑着,心想权势也真是个好东西,隔着这么远,照样可以有人给自己讲故事听,住在昆仑山上,照样可以有龙井喝。

直到此时此刻,徐硕才有了身为老爷子默许的和田未来掌控者的觉悟,他必须为身边的人,为自己谋取权势或者财富,如果想要保有若似幸福安乐的生活,而不至于沦为在山上刨食挖玉的采玉人,或许有些东西是可以舍弃的。

徐硕是个有点自私的人,这一点他时常提点自己。

帐篷之中,无线电装置对面的那位仍然是讲的热火朝天,一件简简单单的事情,从他嘴里出来,便活脱多出了几分色彩,说道高兴处,声音高亢,人人兴奋,说道悲伤处,似欲潸然泪下,徐硕对对面的那位仁兄更是钦佩有加。

漫长的小路不知道要通往哪里去,有时候会有积雪,踩上去会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徐硕抬起头看了看远黛,然后看看身前的吴本淼,皱着眉头问道:“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对面的仁兄正是讲的精彩的时候,吴本淼推开帘子,进了帐篷,拉着徐硕便上了山,走了半晌,又一声不吭,怎么叫徐硕心里不生出一点小小的愤懑。

“想当年我,老爷子,我们两个便是站在这里看着昆仑山雪的,当时老爷子看着着满山的雪花儿,笑着问我,问我有没有兴趣把这山上的东西都给运出去。我没敢应承下来,后来孙楠梓便来了,剩下的事情,你也都知道了,老爷子现在把我没敢做的事情又放到你的手里,我希望你能够好好的把它做好,不要辜负了老爷子的心意。”吴本淼扭过头看着徐硕正色道。

然后双膝跪倒在徐硕的面前,头颅低垂,低声道:“即便是你心中有再多的不甘,不情愿,但请看在我这把老骨头的面子上,帮老爷子完成了这个心愿。”

山势极大,人本就已经显得渺小了,跪下的吴本淼在山上便更如一个黑色的小芝麻一般。看着老人佝偻的身子,还有身上斑驳的土痕,徐硕终于叹了口气,走到老人面前,把他搀了起来,然后看着对面硕大的山脉长久沉默不语。山脉缓慢的延伸着,一直往东,上的高处是终年不化的积雪,山腰上是已经枯黄的草叶,然后被恶风一吹,看上去就好像是无数被杀死的尸体,黄白惨淡。

远方隐隐可以听见,采玉人的号子声。

徐硕沉默的站在吴本淼的面前,沉默了好久,终于开口道:“我已经给你说过很多次,你管开矿,我管销路,自然是有地方能把这些东西收了的。”

“难道你对我就那么没有信心,如果你常常听听和田城里的消息,就能知道,我现在并没有闲着,而且你应该没有收到过老爷子任何关于这方面事情的说法,难道你还不明白,和田城现在就是一个大大的局,一个即将摆好的局,不管你有多少东西,最后都是要被他吞个干干净净的。”

“一直这样下去,最后拿到最大利益的只有我们,不会有别人!”

徐硕一口气把这些话说了出来,吴本淼脸上一阵惊愕,旋即明白了徐硕的所有图谋。

吴本淼微感吃惊,说道:“你怎么能确定你这法子一定能行?”

徐硕皱了皱眉头,很认真地说道:“难道你还有比这更好的法子么?”

山脉之上再次陷入了沉静之中,山风也再次沉静,徐硕看着微有愁容的吴本淼,拍了拍老人的肩膀,温声道:“吴叔,你放心,这边的事情我有分寸。”

山上有两个人在说一些山下人不知道缘由的事情,山下也有人同样在商讨一些山上人不知道的事情,白嗣文此时又把和田城里的玉石商人聚拢到了一起,商量些下一步的事情,大家在经历了收到低价玉料的甜头之后,心思便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统一,很认真的决定出来,白嗣文谋划的这件事情很有参与的价值,一个个喜笑颜开,眉开眼笑的,把自己心里的那些小九九全部倒了出来。说着说着,便有人踢到了刚刚到和田城来卖玉石的那个二百五老板,也就是大蛋,聊了些这人的趣事之后,便有人笑道:“在这和田产玉的地方卖玉,估计是和田城这么多年来的头一遭,也亏得这人能想的起来,我听说前几天,有人说他去地摊上买玉料,还是人家摆摊的对他说‘你自己不就是卖玉料的么’,他才想起来这茬,你说像这种人,哪里是做生意的料。”

提到了这大蛋、二蛋,费子心里是格外的难受,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想到当初被二蛋提着个鸡毛掸子从店里撵出来,气便不打一处来,恨恨道:“老子再等等,等他们走了背字,老子把他们吃个干干净净,连个骨头渣子都不吐出来。”

白嗣文看着下面人的样子,心里便越发得意起来,如果按照这样的态势下去,和田城必然是自己这群人说了算,而在这群人中,自己是头,自然又是自己说了算,什么戚文,什么吴本淼,什么徐硕,统统都得靠边站!

这边江浙的商人们在算计着以后怎么把大蛋的生意给盘剥过来,那边大蛋、二蛋良人便也在密谋一些东西。

二蛋咽了口唾沫看了看屋门外面,然后转过头对大蛋笑道:“张哥,你说咱们是一直这么呆下去,还是把这水搅得浑一点,然后捞点小鱼小虾的。”

这二蛋自然是蛋子,也便是澹蛋,他嘴里的张哥便是张不肖,这二人面生,徐硕便把他们拉到了和田,可徐硕却忘了,这两位哪里是安分守己的主,呆上了这么几天之后,手和心早就痒痒了,现在这澹蛋一撺掇,张不肖一拍大腿,嘿然道:“要干,就得干的大一点,不能小了!”

澹蛋嘿嘿笑了起来,嘴角阴寒,似乎是已经看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

为了富贵,为了权势,你算计我,我算计你,这俨然已经成了一个小小的循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俨然无错,这一环扣一环便是一个小小的循环,不过鹿死谁手自然是有的一猜。

可是昆仑山上的积雪,依旧是静悄悄,没有半点的征兆。然后突然有一天,有人发现,昆仑山上下来的车辆多了很多,而且是下山之后直接上了高速路,而和田城里的人也发现,进和田城的货车也多了起来,但所有的货车几乎都是开往了一个终点——大蛋的店铺。

而此时如果有人来这铺子里,定然会发现,大蛋正在后院招呼着人装卸货物,而二蛋已然无迹可寻。

二一四章 黑拳

费子今天在酒桌上被人嘲笑了一通,心情十分不好,所以晚上便出去花天酒地了一番,这才稍稍舒缓了一下心情,一想到那个拿着鸡毛掸子照着自己脑袋抽的家伙,心情又变得十分不好起来,正筹划着怎么样才能把那两个憨货给打压一番的时候,却发现车子停了下来。

他一时间没有准备好,加上酒喝得多了点,头有些昏沉,突然地这么一停,额头便撞到了前面的座椅上,撞得生痛,大声怒骂道:“你这个兔崽子,今天怎么开的车!”

没有人回答他,车里面一片安静,费子有些狼狈的揉了揉脑袋,转头透过窗户看了看街周围,却发现街道上一片安静,正是人迹罕至的地方,而前面驾驶座上人的背影似乎也不是以前看习惯的那个背影。

费子以为是遇到了绑票的人,吓得半死,心想着和田的治安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差劲,哆哆嗦嗦的冲前面喝问道:“你是什么人?想干什么?”

这片街道一向安静,尤其是入夜以后,基本上就没有了亮光和行人,费子自己也有些绝望,根本不指望能叫来人,所以声音压得很低。

有一个憨憨傻傻的声音温柔回答道:“我是妖魔鬼怪,我想打你。”

费子愕然抬头,却看到一个麻袋脑袋迎面而来,上面画出了一个大大的嘴角,还戳了两个洞,刚好露出一对促狭的眼睛。再然后费子的眼前黑下下来,也是一个麻袋罩住了他的脑袋。

麻袋里面有很重的鱼腥味,味道很难闻但却让费子昏沉的脑袋清醒了许多,只是这样一来,却更加凄惨起来,因为紧接着而来的是一阵恍若狂风暴雨的海扁,拳打脚踢,竟是毫不留情,而清醒的大脑对于接受这些自然比昏昏沉沉的时候要快上许多。

一阵拳脚之后,澹蛋看着旁边座位上呆着的费子的司机,还有面前瘫软在地上的人形麻布口袋,心里稍觉快意。可惜,有些人总是对于面前的形势有些过高的估算,费子在和田虽算不上巨枭,可也说得上还是有几分薄面的,何时曾经受过这样的屈辱与痛苦,但他自忖对方应该不会下狠手,不会送命,所以犹自放着狠话:“有胆量的就把我打死!”

澹蛋听到这话笑了,一脚往脑袋那边踢去,然后蹲下身,摸了摸那个圆滚滚的脑袋,再补上几记老拳,然后看着那个不停滚动着的麻袋轻声道:“我让你他妈的不收玉料,我让你他妈的降价,我让你他妈的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澹蛋的力气大,麻袋里的费子早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只能呜呜的哀鸣着。

“你他妈一个外来的破落户,到了爷爷的地盘上挣口饭吃,还想着翻身做主,你不是找揍是什么,你不是抗揍么,爷爷今天就试试你到底有多抗揍!”

话音刚落,他一拳头隔着,麻袋狠狠的砸到了费子的面门上,也不知道在深夜之中,他怎么还会有这么妙的准头,这一拳竟是狠狠命中了费子的眼眶。费子只觉得自己眼窝里一阵酸热直冲脑际,然后有些黏热的东西顺着脸往下流,终于忍不住痛哭惨嚎起来,开口不停求饶。

澹蛋看着地上不停扭动的麻袋,心里这才有了些舒缓,但仍是拿了个麻绳把麻袋的口子扎了起来,刚好把费子给绑进了麻袋。澹蛋这一出这么一来,就把费子给吓傻了,这些年看的香港黑帮片不少,也知道像这个麻袋口子一扎,然后绑上块石头,往河里一扔,这就成无头案了,费子再也按捺不住,口中“爷爷饶命”叫了起来。澹蛋一听乐了,隔着麻袋拍了拍费子的脑袋,笑道:“孙子,好孙子!”

站起身再冲地上扭动着的麻袋补上几脚,才拍了拍手,悠悠然顺着街道走去,遁入了夜色之中,真可谓是来也匆匆,却也匆匆,二蛋费子恨不能相逢。

半天之后,费子的司机才醒了过来,身上青一块紫一块的,再往车下面一看,怎么多了个扭动着的麻袋,赶紧下车把麻袋解开,拉下麻袋一看,便愣住了,这才发现这不是自己的老板么,而且老板的脸上怎么跟开了个颜料铺似得,红的,黑的,黄的,紫的,青的,是一应俱全。这么一看,这司机就想到了自己当年上初中的时候学过的那个《鲁提辖拳打镇关西》,这一想便忘了自己身上的疼痛,嘴角更是抿起了一丝笑。费子睁开眼看到自己司机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气更是不打一处来,不由得痛骂了无数句,然后用脚踢将起这人,顿时和田城里的夜空便响起了阵阵杀猪般的嘶吼声!

当天晚上和田城里就闹翻了天,没等到第二天早上,白嗣文他们就又聚到了一起,看了看费子的伤势,然后开始研究到底是那一拨人下的黑手,打的黑拳,想了大半宿,除却了戚文那边和徐硕这边,再加上那两个憨货,实在是再想不出还有第四方做这件事情,而且徐硕一行人在昆仑山上,而所有人都见到傍晚的时候那俩憨货那刚刚拉进去了一车货,自然这两家是没有时间和精力做这事的,如此一来,自然戚文的怀疑最大。于是众人开始破口大骂,痛诉水深火热的遭遇,对费子的遭遇表示了深切的同情,致予亲切的关怀和问候,然后又重新坚定了一下和恶势力抗争到底,坚决不能罢休的勇气。

思前想后,折腾了大半宿,留下了无数的烟头、酒瓶和唾沫星子之后,一群人做鸟兽散,当然事情的解决办法是没有说出来一个一二三的,只不过第二天一大早和田城的街上就安静了许多,而且在和田做保镖这一行的工资一夜之间暴涨了许多。

打了人之后,心情舒畅的澹蛋,回了玉料店之后,牛饮了一大瓶啤酒,然后看着一边的张不肖笑道:“爽!”

第二天一大早,徐硕刚刚起来,刚钻到厕所解开皮带,便又听到了那熟悉的一声喊叫,徐硕一个哆嗦差点没一头栽进去。

帐篷众人看到一脸寻晦气的徐硕,自然是不敢吭声,帐篷里顿时安静了下来,只听到那台无线电装置里,传来:

“说时迟那时快,且看那碗口般大的拳头,扑的一拳,正打在那费子的鼻子上,打得鲜血迸流,鼻子外在半边,却便似开了个油酱铺,咸的、酸的、辣的一发都滚了出来。费子挣不起来,那麻袋套在脑袋上,口里直叫:‘打得好!’那边也不搭声,提起拳头来就眼眶际眉梢又是一拳,打的眼棱缝裂,乌珠迸出,也似开了个彩帛铺,红的、黑的、紫的都绽将开来。接着又是哇呀呀一阵噼里啪啦,那费子只是捂嘴狂叫:‘爷爷饶命!’,诸位看官,这预知后事如何,且听咱下回分解。”

一屋子人肩膀乱抖,只是碍于徐硕脸色阴沉,只是强忍着,徐硕扫了一眼众人的样子,丧着脸沉声道:“想笑就笑,憋不死你们这群犊子!”

话说完,徐硕便掀开帘子走了出去,步子刚迈出去,便听到帐篷里一阵爆棚的笑声,徐硕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这回去之后,定要好好看看那个每天讲这些事情的人。

能把一出黑拳,一出二蛋蛋拳打小费子讲的如此传神的人,何尝又不是一个人才!

二一五章 聪明反被聪明误

(大滚球大黑,投红的好汉们行行好改投黑吧!那个章节推荐的花无衍烦请大家看看,真的可以看)

时间么,总是过得特别快,而且从来不以人类的意识转移,刹那飘雪,刹那暖春,在一刹那便是炽热的炎夏,在恍然回首便是漫山红遍的金秋。而即便是在风景亘古不变的昆仑山上,时间还是在一天天过着的。

山上这个随便挖掘出来的玉矿里面玉料很多,甚至有点出乎意料的多,徐硕愁闷的坐在山上,拿了一根草棍捅着蚂蚁洞,满脸的愁闷和无聊,眼看着山下的树叶开始一片片的想飘落,而且那些拉预料下山的货车碾压出来的车痕上早上起来的时候都会有一些霜痕,时间纷飞,徐硕心里慌慌。

从来到和田之后,也许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徐硕开始下意识的拒绝想念在北京城里等待自己的夏墨。

哪怕是从北京城里来了张不肖和澹蛋,只是咫尺的距离,只要张张嘴便可以得到一个消息的时候,徐硕依然拒绝去想这个问题。

可事情和时间一样,从来不依靠人的意志为转移,当徐硕看到那些来给自己男人送东西的山下的女人的时候,还是想到了自家的婆姨。

徐硕无意识的把草棍塞到嘴里咬着,心里一片糊涂,虽然当初来的时候夏墨已经说过‘我在家等你’,但事到临头,总是喜欢装糊涂,装作好像把什么都忘记了,然后让某人重新把那句话说一遍,然后再重温一遍那种感动和贴心,这是人类常用的手段。

啪啪啪的手掌声在山间轻轻的回荡。

“很吵。”徐硕苦笑一声,今日心情震荡太大,所以难免想要让自己清净一点,所以对于这空谷传音的手段有些不想听。

“你好像不怎么高兴。”吴本淼不是关心他,而是好奇难得看到这个年轻人会有现在的样子。

徐硕从地上乱爬的蚂蚁身上收了回来,想了想后,说道:“我有点想老婆了。”

“夏墨?”吴本淼静静说道:“被小嫂子十分喜欢的那个女孩?”

徐硕愣了:“你听谁说的,为什么你们那都叫我干妈小嫂子?”

“习惯罢了,不过难得看见你会有这样的样子,不错,在深山老林里想媳妇,很不错。”

徐硕总觉的吴本淼的夸奖里面总是夹着一种恶毒的味道,他微微偏头道:“确实很不错,赏雪景,吹北风,看蚂蚁,想老婆,实乃人生四大乐事。”

“既然这么高兴,你怎么脸上皱成了一朵花?”

徐硕笑了笑,说道:“自己的高兴当然要憋在心里,难道说出来让你们一起高兴,憋得时间长了,脸上就憋出了皱纹,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吴本淼轻轻咳了两声,嘲讽说道:“难道像你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不回去山下找点乐子,偏生要憋着么?”

徐硕微笑着摇了摇头,他今天的心情有点怪异,所以不想和吴本淼做口头之争。此时山间微微有雾气笼罩,山色青黛,雪雾朦胧,一片幽暗。徐硕回过头看着吴本淼眉心那抹在暗色中仍然是皱的紧紧的眉头,忽然心思一动,脱口而出:

“你想不想老婆?”

“胡闹!”吴本淼痛斥徐硕的没大没小。

徐硕耸耸肩,叹息道:“像你这样的人,自然是要打一辈子光棍,做一辈子王老五的,又哪里会有老婆。”

吴本淼的脸上一脸的冰霜,但眼尖的徐硕终于成功地第一次找到对方眼神里的一丝黯然,只听他轻声说道:“我可不是你们这种小年轻,耗不起那些浪漫的事情。”

浪漫二字的声音加重了许多,徐硕自然是明白,吴本淼嘴里的这两个字恐怕不是什么罗曼蒂克,而是慢慢的浪费时间。虽然不能亲眼看到吴本淼这几十年里动感情时候的样子,但是看他的眼神,自然也是遇到过一些痛彻心扉的事情的。

他的心思又重新转回到了夏墨的身上,一股淡淡的忧愁笼罩上了心头,其实所有人说的都对,老婆孩子热炕头这才是男人的天堂,又想念的人总比没有的好,徐硕应该高兴才对,但他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其实在他的心里,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想些什么,只不过某些细节,某些最初的场景,都还是在脑海里不断的盘旋。

徐硕站起身,走到吴本淼身边,揉了揉鼻子,然后拍了拍吴本淼的肩膀,沉声道:“老同志,你应该下山找些乐子,你看你脸上憋出来的皱纹有多深。”

......

徐硕说完话,就赶紧往山上跑去,生怕吴本淼突然发飙,然后自己惹了一身骚,但当他跑出去老远之后,却看到吴本淼没有丝毫的动作,心里正在纳闷,却听到吴本淼淡淡来了句,“山下来个个小姑娘,叫夏墨还是夏白来着,要找一个叫徐硕的王八羔子。”

如果要寻找一个恰当的词语来描摹徐硕此时心中的反应的话,瞬间石化就非常合适,石化之后便是崩碎,徐硕连滚带爬的往山下滚去,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一边跑,嘴里一般咒骂吴本淼的为老不尊。

吴本淼看着徐硕掩饰不住惊喜的背影,摇了摇头,然后陷入了沉思之中。

当然,下山后的徐硕是什么都不会看到的,毫无疑问的他被吴本淼涮了,也许这个老头子只是想图个自己一个人的安静而已,所以找了很蹩脚但却很能骗住徐硕的借口,把他骗下了山。

事无不可与人言,此事不可与人言。

世界上哪个人没有一点自己的伤心事,没有点让自己心里难受的过去。这些事情自然是只想自己独享的,就像是野兽受伤之后,只想自己躲在山洞里,一个人默默的舔舐伤口一样。

当然其实徐硕下山之后,不光是被吴本淼涮了一下,还是听到了一点很值得高兴的事情,无线电装置对面那个说评书的很委婉的表示出,在和田城里的大蛋、二蛋把戚文的玉石生意接到手了,这样就意味着戚文的玉石以后就会源源不断的变成钞票。

这个消息的劲爆程度并不比前几天江浙商人说自己找到了玉矿小,甚至还在和田城里引发了惊涛骇浪,所有人的矛头和目光一瞬间便指向了这家憨憨傻傻的商行,而这两个二百五和缺心眼在旁人眼中憨傻的笑容一瞬间多出了点高深莫测的味道。

徐硕的玉石不卖,戚文的玉料全部出售给大蛋、二蛋,摆在江浙商人面前只有一条路,要么就是静静的等着大蛋的生意因为资金链的缘故崩盘之后,坐收渔翁之利,再或者就是自己的这个联盟彻底崩盘,然后等徐硕和戚文抉择出到底谁才是掌控和田的那个人。

这个主意很妙,这也是徐硕在心里想了好久之后才想到的,成功或者失败都在中秋前后三天之内便能见分晓。

现在所能做的只有等待,一边看着昆仑山上采玉人心急如焚、愁眉不展的样子,一边在心底捂着嘴偷笑,看山下那些江浙商人狼狈的模样。等待便如同是一柄利剑,悬挂在所有人的心头,不在等待中爆发,就在等待中灭亡,生存和毁灭从来都不是一个问题!

而在此刻,山上安静着,山下沸腾着,但不同的昆仑山上下却有两个同样伤感的老年和少年,他们因为某个理论上一致的问题思考着,伤感着,怀念着。

和田城无线电装置对面是一个一身军大衣把自己裹得紧紧的,一双解放鞋高高的跷在桌子上闭着眼睛的中年人,良久之后他睁开眼睛,双眼如老鹰一般狠辣无情,说道:“南蛮子这两年学会算计人了,只怕他们聪明反被聪明误!”

二一六章 三天

当峭厉的西风把天空刷得愈加高远的时候;当陌上呼头的孩子望断了最后一只南飞雁的时候;当辽阔的大野无边的青草被摇曳得株株枯黄的时候一当在这个时候,便是秋了,便是树木落叶的季节了。秋末的黄昏来得总是很快,还没等山野上被日光蒸发起的水气消散.太阳就落进了西山。于是,山谷中的岚风带着浓重的凉意,驱赶着白色的雾气,向山下游荡;而山峰的阴影,更快地倒压在村庄上,阴影越来越浓,渐渐和夜色混为一体,但不久,又被月亮烛成银灰色了。将圆未圆的明月,渐渐升到高空。一片透明的灰云,淡淡的遮住月光,田野上面,仿佛笼起一片轻烟,股股脱脱,如同坠人梦境。晚云飘过之后,田野上烟消雾散,水一样的清光,冲洗着柔和的秋夜。

转眼之间,中秋节即将来到,中秋在中国人的心中所占的程度,几乎可以于春节相媲美,一年年一代代人留下的关于中秋的习俗,让这个民族把这个合家团圆的日子当做了心中不可触碰的一部分。

中秋这事由来已久,最早这一词见于《周礼》,按照当时的历法,一年四季,每季又分为孟、仲、季三部分,因此秋中第二月叫仲秋,而中秋成为一个节庆则是在唐朝的时候才形成的,在《新唐书》中有记载“其中春、中秋释奠于文宣王、武成王”,及“开元十九年,始置太公尚父庙,以留侯张良配。中春、中秋上戊祭之,牲、乐之制如文”。然后愈往后,中秋的习惯便愈加的兴盛,所具有的风格便越多。

人睹明月思故乡,徐硕一人蹲踞在山坡上,手里拿着一块月饼,静静地等待着明月出天山,此时正是天高露浓,一弯月牙在西南天边静静地挂着。清冷的月光洒下大地,是那么幽黯,银河的繁星却越发灿烂起来。茂密无边的高粱、玉米、谷子地里,此唱彼应地响着秋虫的唧令声,蝈蝈也偶然加上几声伴奏,吹地翁像断断续续吹着寒茄。柳树在路边静静地垂着枝条,荫影罩着蜿蜒的野草丛丛的小路。

抬手拿起一块从和田城里送到山上的月饼放到嘴边咬了一口,摇了摇头,原本已经打算渐渐淡忘的关于那个遥远的埋在心中不想提及不想想起的地方还是重新浮现在心头,明月寄相思,即便是还没有到真正意义上的中秋节,可是月亮却已经开始变成了一个银盘,而尘封起来的愁思随着这月亮圆缺的变化,也渐渐的增加起来。不由自主的还是想起了以前的事情。

每到中秋时节,额娘便会派下人在院内向东放一架屏风,屏风两侧搁置鸡冠花、毛豆技、芋头、花生、萝卜、鲜藕。屏风前设一张八仙桌,上置一个特大的月饼,四周缀满糕点和瓜果。祭月完毕,按家中人口将月饼切作若干块,每人象征性地尝一口,名曰“吃团圆饼”,然后额娘便会领着家中的女眷去祭拜‘月光马儿;,这月光马儿其实就是明人中秋时节拜祭时用的月光纸,不过是换了一个新名称,整个月光马儿,通体为纸,绘太阴星君,如菩萨像,下绘月宫及捣药之兔。人立而执杵,藻彩精致,金碧辉煌,市肆间多卖之者。长者七、八尺,短者二、三尺,顶有二旗,作红绿,笆或黄色,向月而供之。焚香行礼,祭毕与千张、元宝等一并焚之。虽然有‘男不拜月,女不窜’的说法,但是小孩子也是可以拜月的,像现在这时候,街上就开始有人吆喝着卖兔儿爷了,这东西是专门让小孩子拜月用的,大多都是用泥做的,衣冠踞坐如人状,不过小孩子哪里会讲那么多的规矩,大多也不过就是小孩子们手上拿着的一个小玩意,有扮成武将头戴盔甲、身披戢袍的、也有背插纸旗或纸伞、或坐或立的。坐则有麒麟虎豹等等。也有扮成兔首人身之商贩、或是剃头师父、或是缝鞋、卖馄钝、茶汤的,不一而足,每当在府内听到外面有人卖兔儿爷的时候,自己便扯着身边的大丫鬟去买两个回来,放在家里把玩,他虽然是拜月的贡品但却是小孩子们绝佳的玩意。

当然除却了兔儿爷之外,当然还有更多好玩的,花灯,焰火,若现在这时刻,满城夜色早就被腾空而起的焰火照的通明,在天空焰火的辉映下,满城都是各种色彩,不一而足,光彩夺目。至于花灯一项,中秋花灯和元宵花灯又不一样,中秋花灯多是各家各户之间自己玩乐用,而不是那种大型的,但远在昆仑山上的徐硕却没有发现下面的和田城却没有半点的光彩,夜色依旧是黑魆魆的,深不见底。

再咬一口月饼,细细品了品,却感觉味道不怎么样,好像有一种石灰的味道,有点刺喉,不像是以前吃的那种黏黏糯糯,一口咬下,香沁心脾,大则大已,但是内里却是货真价实的好味道。

其实徐硕并不知道,月饼的出现已经很有历史了,在清朝时候的月饼是在前人无数的摸索之后才出来的,远在南宋的时候,在吴自牧的《梦梁录》中写的是‘四时皆有,任便索唤,不误主顾’,可见在这时月饼就已经很普遍了,不光是中秋有,平常也有,而且月饼这个称谓也许是从北宋时候苏轼的“小饼如嚼月,中有酥和饴”这个诗句之中化出的,那样就更能往前追溯,这么长久的历史,月饼自然要分出很多的分类,常见的就有京式月饼、广式月饼、苏式月饼、台式月饼、滇式月饼、港式月饼、潮式月饼、徽式月饼、衢式月饼、秦式月饼、甚至日式等,而徐硕所吃惯的便是月饼种类中的京式月饼,而京式月饼又可分为自来白、自来红、提浆等类的月饼。在这三种之中最好吃的便是自来白月饼,以小麦粉、绵白糖、猪油或食用植物油等制皮,冰糖、桃仁、瓜仁、桂花、青梅或山楂糕、青红丝等制馅,经包馅、成形、打戳、焙烤等工艺制成的,皮松酥,馅绵软。自然是软软糯糯,而像新疆这边的这种而属于胡饼多一点,自然是干涩甜腻有余,而酥软不足。

吃了几口,索然无味,徐硕索性便把手里的月饼远远的抛开,然后双手枕在脑后,静静的盯着那一轮硕大的明月,此时风清月白,时间一长,徐硕微微有些困意,再抬头看那轮圆月,一会成了前世的额娘,一会成了老爹,在过了一会成了纳兰容若,再等等成了刘兰,最后月光越来越亮,竟然变成了夏墨,正在冲徐硕吃吃的笑。

山风缓缓吹来,拂过徐硕的脸庞,风中寒意让徐硕打了个哆嗦,便清醒了过来,睁开眼看时,月亮还是月亮,夏墨香踪却杳杳无踪,叹了口气,一转身,却看到有双眼睛正在盯着自己看,一惊之下,徐硕后脑勺寒毛直立,倒抽了一口凉气,拍着胸口看着来讪讪道:“你是真打算把我吓死!”

“不是我吓你,而是再有三天就中秋了,我来看看你。”

二一七章 二天

“三天?!”徐硕睁大了眼睛看着张不肖那张无所谓的面孔问道。

张不肖叹了口气,低声道:“你真是来的太久了,时间都记不清楚了。”

徐硕抬起头,看着天上那一轮皎洁的明月,沉默良久之后,问道:“来的时候没有被别人看到吧。”

张不肖直起身,正色道:“没有,走的时候趁天黑,蛋子在城里给我打掩护,我来的事情应该没人知道,从山下上来的时候故意避着人群上来的。”

徐硕点了点头,道:“那就好。”

张不肖从身边的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盒子,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个月饼递给徐硕,“尝尝!”

徐硕摇摇头,没接,道:“刚吴本淼给了我一个,只吃了半个,剩下的实在是吃不了了,这味道不怎么好,比家里那边的差远了。”

张不肖手没缩回去,冲徐硕笑道:“尝尝吧,这个和这边的不怎么一样。”

徐硕将信将疑的接了过来,在嘴里咬了一口,愣住了,扭过头盯着张不肖,含混不清道:“稻香村的自来红,哪里来的?”

张不肖嘿嘿笑了,“怎么样,说了不一样的,没错吧。”

徐硕没吭声,把月饼吃的干干净净,甚至连手心里的碎渣子都全部倒进了嘴里,然后看着张不肖很郑重的问道:“赶紧说哪里来的?”

张不肖故意卖了个关子,笑道:“味道还好吧。”

徐硕笑了,道:“麻油、瓜仁、桃仁、冰糖、桂花、青红丝,能不好吃么,赶紧说,你从哪里弄来的,总不会是来的时候带来的吧。”

张不肖依然在吊徐硕的胃口,看着徐硕笑而不语,然后又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月饼在徐硕面前晃了晃。

徐硕暗骂一声,伸手便去抓,张不肖手一晃,躲过了徐硕伸来的手,一只手把袋子一撕,赶紧把月饼塞到了自己的嘴里,连个渣都没给徐硕留下,徐硕暗叹一声,丢开了抓着张不肖肩头的衣服,张不肖躺在地上,嘴里吧唧出声,一脸笑容。

徐硕叹了口气,伸长了双臂在地上躺成个大字,看着天空上那轮明洁的月亮,温声道:“是不是她让你们带过来的。”

张不肖摇了摇头,道:“不是她让我们带过来的。”

不知道为什么,张不肖这句话说出口后,徐硕心里酸酸的,有点难受,好像对于这个出乎自己意料的结果实在是有点不能够接受。

可是张不肖接下来的一句话让徐硕如坠云端,浑身上下软绵绵的受用。

“我们来的那么早,小嫂子哪里来的及准备,这些是她前几天找人寄过来的,就怕你吃不惯这边的味道,我们不过是跟着沾沾光罢了。”张不肖抹了抹嘴,看看徐硕的脸色,然后促狭道。

月色撩人,心神再不能平静,徐硕愈发想回到自己的那个小狗窝,回去抱着媳妇狠狠地咬上几口。不过若是徐硕知道夏墨邮过来的本来的三斤月饼到了自己的嘴里只剩下一块的时候,心里会有什么想法。

山上有人有这样的心思,山下便有人有那样的心思,江浙一带的商人此时正聚在一起,愁眉不展,看着坐在桌子中间的白嗣文低声问道:“白哥,你说到底咱们该怎么办,现在这事情这样了,马上就到日子了,可是还是没有任何动静,咱们是不是再找点路。”

这话刚说出来,便被在一旁的费子骂了回去,“咱们当时说好的,不管怎么样,都要坚持到底,我不相信他们就能把手里的东西一直囤下去,戚文那边的有那两个憨货,那徐硕的总不会一直堵在手里,难道他挖玉不需要人么,那些采玉人不用工资么,那些机器不需要花销么,咱们再挺挺,这难关总是会过去的,难不成还要别人骑在咱们头上过日子!”

费子这话说得挺冲,声音很大,而且还加塞了几句对于别人的骂声,于是便有人不怎么乐意听了,再接腔的时候便夹枪弄棒的,其中一人道:“费老板,咱们和你不一样,咱们没受过那么大罪,看您的遭遇心里也怕了,现在也到了一年的旺季了,先服个软,等这段时间过去了,咱再跟着你们干,您看怎么样?!”

这话是生生的把费子的伤疤给揭开了,那场深夜里挨得一顿黑拳从来都是他的忌讳,此时却被人狠狠的披露出来,费子的火不打一处来,看着那人,眼睛里直欲喷出火来,怒道:“没种的货色,不像个裤裆里带把的爷们!”

那人却也是个容不下憋屈的货色,一听费子这样说,便也怒了,道:“额是不算个爷们,那你算个球!被人白白的打了一顿,连是谁打的都不知道,现在想报复,自己一个人干去,别想着把大家伙给拉上,白大哥,做事情不能这么不地道。”

白嗣文摆了摆手,道:“这次来就是让大家好好商量商量,看看下一步的事情的,别说是谁挨过打,没挨过打,这次是费子,那么下次就有可能是你,是我,也可能是他。现在咱们只有好好想办法才行,不是在这里斗嘴!”

这话很明显的偏袒费子,白嗣文和费子都是江浙一派的,但是刚刚说话的那个是山西的商人,和白嗣文他们原来夜尿不到一个壶里,现在又听到白嗣文说这话,心里老大不情愿了,急眼道:“白大哥,我跟你喊声白大哥,是看在你那次说如果到了中秋节还没动静的话,就从你的存货里面拿出来一部分分给俺们,现在就剩下几天就中秋了,你有甚好办法?”

白嗣文一听到这话,马上哑声了,这话是他说的不假,可是这话不过就是他的一个权宜之计,他还真没想过到中秋的时候把自己的东西分给别人,而且他还想如果真的别人都出不了货,他说不准还能好好的赚上一大笔,但这话现在被人给揭了出来,自然是不能否认,但也不能承认,他只好说道:“这不是还没到中秋么,到了那时候我当然是不会看着诸位坐视不理的,放心好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还不知道是什么意思,刚刚和费子吵架的那人一听这话,嘿然冷笑道:“这便是你们说的团结,你们说的齐心协力么,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咱们既不是夫妻,也不是亲兄弟,各位,告辞了!”

话说完,扭头便走,经过了这么一搅合,人心顿时散了不少,那人走后,跟着便又走了好几个人,甚至连江浙一派的商人都走了不少,白嗣文看了看剩下的寥寥数人,颓然靠在椅子上,自知大势已去,回天无术,剩下的这些人嘴上没说,但心里肯定又已经有了自己的小算盘,这个起来的联盟算是结束了他短暂的生命。

费子看了看白嗣文的脸色,犹豫了一会,冲白嗣文道:“白哥,他们说他们的,我挺你,你说下一步怎么办,我照你说的办!”

白嗣文哪里不知道费子现在说的话即是场面话也是心里话,话这样说,自己答应了,便能帮他出点恶气,自己不答应呢,也让自己感觉他费子有情有义。白嗣文叹息一声,看了看费子,然后低声问道:“费子,你头还疼不疼了?”

费子摇了摇头,狐疑道:“不疼了,怎么?”

白嗣文道:“不疼就好,不疼的话,赶紧跟着我去那两个二百五那里,去定上一批玉料,要是去的晚了,那帮犊子们都去了,这价钱就又不是现在的价格了。”

再有两天就要中秋了,仅仅两天的时间,这玉料的价钱到底会被抬到哪一步,费子的心里突然没来由的开始发慌,恨不得一步就能迈到那两个傻子的店里,哪怕是头上再挨上几次鸡毛掸子也无所谓。

二一八章 一天

和田城又开始飘落雨丝,和田各处院子里早已经是泥泞不堪。

关于昨天白嗣文说的话对这些和田的商人们的触动很大,他们都在苦等一个结果,如此便苦了那些持观望态度的其他商人,但即便是如此,他们心里也都清楚。

这一步棋不走好,自己就必须先倒。根本不必轮到远在昆仑山中的徐硕表态,仅仅是这拖下去的费用便能把自己拖死。等来等去,羊毛最终还是要出在羊身上,谁愿意做这样白痴的事情?更何况,费子已经白痴的被人在街上揍了一顿,敢揍人,就代表另外的事情做起来也不是很麻烦。

可是等待总是一件很辛苦的事情,尤其是你所等待的人对于你的等待一点都不表现出来诚惶诚恐的样子,而且对于你的辛苦熟视无睹,就比如和田城里这两个蛋蛋开的玉料店一样,从接下戚文的生意之后,他们两个俨俨然成了和田城里拥有玉料最多的人,而这两个玉料最多的人,对于堵在自己店门库声音叫的震天响的人群没有任何的反应,还是在硬挺着,一时间,和田城里的商人内心深处都不由的好生佩服这二人的底气。

其实张不肖并没有硬挺,他已经做够了徐硕让他做的事情,已经成为了和田城最大的玉料商人,对于剩下的事情,完全就是自己掌握了主动权,比如示威,让外面的人群多多的等上一等,更是能起到把利益最大的目的。所以张不肖此时并不在店里,而是比较悠闲的在茶馆里喝茶,看看昆仑山的山云,偶尔逗弄一下澹蛋。

虽是中秋时节,但是天气依然是炎热依旧,那些个等在外面的商人早已经汗湿,后背上全部都是汗渍,其中一个拿着衣服的下摆拼命的给自己扇着风,一边看着那扇紧闭着的大门,欲哭无泪,心想真是后悔听了白嗣文的建议,现在这模样是何苦来哉。

旁边的另外一个看着自己身边这人惶乱无状的神情,厌恶的看了他一眼,但旋即想到了自己心里的想法并不见得就比他高尚到哪里去,只好柔声劝慰道:“再等等,再等等,他们总归是要卖玉料的,卖给谁不是卖,即便是摆些架子咱们忍忍就算了。”

那一人抬起袖子擦了擦额头,实在是受不得这份热度,嗫嚅着说道:“都他娘的怨白嗣文那群人,要不是他们,哪里会有现在这样子。”

眼下这时候,他们已然忘了前一段时间在酒桌上说的话,和收到采玉人廉价玉料时候的境遇,心中所思所想的均是为何要和白嗣文一行人与虎谋皮,越想越悲催,那人苦着脸,看了看旁边的人低声道:“你说他们不会不卖我们玉料吧!”

再一转脸,看着身边那人的脸,心里忽然咯噔一声,觉得怎么有些面熟,再细细一品,这不是费子的那张脸么,眼圈上的黑印还没有消散,和田城里黑青着眼窝的玉石商人除了他再没有第二人了,但此时话已经说出来了,再没有收回的可能,也没有太多的时间去思考,怪不得身边的另一人保持着狡猾的沉默,苦笑一声,缺发现,费子并没有搭理自己,反而是看着面前紧闭着的大门,一脸着急的样子。

倒是费子旁边的白嗣文真的是傻眼了,尤其是听到“都他娘”三字还带着转弯儿的时候,他的一颗心更是掉到了冰窖里,听明白也看明白了这位爷,看来这位爷不光没看到自己的到来,也把前些时日拿到的好处全忘了个干干净净!他心里悲哀着,嘲笑着,无奈着,也对,自己算什么?不过就是一个小小的商人,以往领着他们办事情,不过是因为别人有利可图才听自己的,可是现在利益没了,自然是树倒猢狲散,自己又成了孤家寡人,谁还需要记得自己那张平淡无奇的脸呢?谁还需要记得自己曾经带给他们的那些好处呢?

那些好处又算什么?那时节他们是有求于人,就想着说不准能占个大便宜,就想着说不准自己夜灯成了当初孙楠梓的那个角,可商人是谁?商人是逐利的,又有几个那么有良心的商人,这天下的利益都恨不得全扒拉到自己的怀里,但在这过程里发生过的事情,又有什么需要记在心里。

白嗣文口舌发干,瞠目结舌的看着面前的那人,希望他能够说点什么,也希望他能够想起点什么,免得自己的心寒的不能再寒。

可惜,面前的那人一声冷哼后扭过了头,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心思。

等待的工作依然在继续着,太阳越来越大,从早上恍然已经快要到了中午,可看着大门的意思,是没有一点要开的打算了,眼看着挤来的人越来越多,旁边几道街上的卖吃食的小商贩们,推了车子便往这边堵过来,要换到了平时,在这等着的这些人谁愿意买他们的饭吃,可现在只能在小摊子上买上一碗没有一点油水的刀削面,只为了能够不错过这大门打开的时间。

可是即便是饭吃完了,这门依然是没有开,一群人坐在大门前的台阶上和旁边的路沿上,黑压压的人群看得人眼晕,午后的阳光更加炙热,晒得人眼睛前冒金星,可是都是强撑着,只盼着这大门能够打开,即便是只打开一条缝也好。

天气越来越热,白嗣文感觉自己身边的温度也越来越高,所有人的眼光都在往自己这边集结,白嗣文想要闪躲,却无处可以躲闪。

白嗣文的眼中闪过了一丝企望,他希望还有几个人心里没有怨恨自己,即便是到了现在这样的局面,可是仍然没有怨恨自己。白嗣文低下头眼珠子乱转,下了下决心,然后抬起头,对着众人的目光环视一圈,当他看到费子看向自己的目光中的埋怨的神色的时候,他知道在场的这些人里,不会有任何一个人会有一星半点的怜惜自己,如果此时那两个自己和众人眼中的缺心眼站出来说上一声把自己整死才有玉料买的话,估计身边的人不会有半点犹豫就会把自己给踩死。

费子看了白嗣文一眼,在心里叹了口气,知道对方肯定有点怨恨自己,但是事情到了现在,除了埋怨他一下,大家还有什么办法,如果不是他当初牵头搞这个事情,哪里会有现在这样的局面,最多大家还是按照以前的价钱买玉料就是了,有哪里会到了没有玉料可买的地步。

费子没有想明白,如果真的按照白嗣文的这个主意的话,只要在坚持坚持,以后带给众人的未尝不会是翻上几番的利润,可是这个世界上看的远的人太少,不止是费子没有看透这一点,其余的众人也并没有看透这点。

没有让白嗣文在门前的众人审视的目光中等待太久,随着众人的叫喊声“来了!”,“来了!”。

随后一个略显疲惫的声音已经帮白嗣文解了围,但在解围的同时又给他套上了一个沉重的可以把人压死的枷锁。

“今天不开门了,大家回去吧!好好想想自己做错过什么!”

......

......

最后一天,最后一天的等待,就这样在正午让人晕眩的目光中结束,就这样在张不肖略显疲惫的一句话中结束,心里所有的想法和所有的期望在这一瞬全部落空,连带着最后的善意和希望全部堕落,就像是坠入了万丈深渊之中,再没了回头的路!

“想想自己做错过什么!”白嗣文苦笑着回味着这一句话,这是要把他往死路上逼啊!只要看了看周围人几欲杀人的目光,便知道这句漫不经心而且声音不大的话的效力有多大。白嗣文苦笑着抬起头看着头顶那轮火热的骄阳,突然感觉天地之间强烈的转动了起来,然后身子一软瘫在了地上!

而此时人群已经处在一种骚乱之中,没有一个人注意到白嗣文倒了下去,即便是有人注意到了,也假装没有看到,没有一个人想要把他从地上挽起,即便这个人曾经给他们带来过很多的好处,即便这个人曾经是他们的领袖,但在这最后一天的等待和踌躇面前,但在这最后一天的救赎面前,他白嗣文除了是个罪人外,什么都不是!

二一九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

直到此时,这些在和田许久的老板们突然才想起来自己好像完全不知道这个现在掌握着众人未来的年轻人的名字,自然是无法称呼,只好硬着头皮胡乱喊道。

“大哥!”

“老板。”

费子满脸微笑,将张不肖围了起来。

一直在一旁等待的其他商人也纷纷围拢了过来,张不肖不经意的咳嗽了一声,旁边的众人连连表示安慰,当然费子也是不能错过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更是拼了命的拍马屁,大有生命不息,捧哏不止的意思,那张脸上满是情真意切的担忧与关心。而一直在等待的诸人,则是早就小心翼翼的围成了个圈,小心翼翼的替张老板挡着街上吹来吹去的小风,殷切至极。

不论是张不肖到底是不是要把玉料卖出一部分,只要这位大爷在和田一天,只要他手里的玉料一天没有扔出去,只要山上的徐硕没有表示出要把玉料卖给他们的意思,这些人都得毕恭毕敬的看着这位大爷,不敢有丝毫轻慢的看着这位大爷。

所以此时的场景有些荒诞的喜剧感。本是众人以前鄙夷的对象,此时却被众人关心着,小意呵护着,众星拱月;而原本是众人的领头的此时却躺在地上,浑没有一个人在意。

尤其是江浙一派的商人,因为白嗣文和费子的事情,他们于张不肖之间一直有些小矛盾,而且眼看着费子在众人面前争宠,此时更是小心翼翼的关注着这位爷,生怕有一点不顺心的事情就绝了自己的财路。

躺在地上的白嗣文,悠悠醒来,却看到了眼前的这一幕,脸上青一阵白一阵,心头满是苦笑,又满是巨大的不安。这个以前被自己众人鄙夷不以的年轻人,今日一至,便似乎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这位平时里不显山不露水,只是有些傻痴的年轻人,此时似乎身上带着某种气场似的。

这时候张不肖却望白嗣文这边走了过来,看着躺在地上的白嗣文,张不肖在脸上堆上了温和的笑容,说道:“白老板怎么躺在了地上,莫非躺着比站着要凉快许多么?”

话说完,张不肖便是一阵大笑,身边围着的人不管这话到了白嗣文的耳朵里好听不好听,都赶紧陪笑。

白嗣文不怕张不肖,也并不是多么在乎和田的生意,只是在心里有一种剧烈的挫败感和落差感,看着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必须表现出某种气度,在现在的抉择的时候,他必须要表现出来一点自己的不一样来。

伸出胳膊撑着从地上站了起来,晃了一晃之后,白嗣文看着张不肖道:“不知道老板您尊姓大名,也不知道您的玉料究竟是要出来多少。”

张不肖惭愧一笑,说道:“尊姓大名不敢说,鄙人张大也,至于玉料之事,诸位此时一应皆由我而起,劳烦诸位在此等了这么久,实在是我张某人的罪过。”

话只说了一般,张不肖便哈哈大笑,把剩下的关于玉料的事情全咽进了肚子里,身边围着的诸人原本都是伸长了耳朵在等着那句话,此时只听了一半,脸上自然是一副急迫的神情,赶紧跟着张不肖的笑声陪笑,但是等了良久仍然没有反应之后,众人才把目光投向了还在原地站着的白嗣文。

所有人的目光并不一样,昨晚的那个山西商人在幸灾乐祸,费子在犹疑,还有人在冷漠,也有人在皱眉,唯有张不肖一脸平静,带着微微的笑容看着白嗣文,似乎没有任何想要把剩下的话说下去的意思。

事情至此,白嗣文突然明白了为什么这么平静,张大也这个无耻阴滑狡诈沉默的小狐狸!

当所有人都在赔笑的时候,唯有他白嗣文没有张开嘴笑出声,张大也在冷眼看到这一幕的时候,心中便想好了接下来的手段,悄无声息的等待着自己的一声笑声,让旁人逼着白嗣文笑出声,然后所有的派系之间的矛盾再没有化解的可能,白嗣文和其余人的矛盾也再没有缓和的可能。

这是一个好局,一个这个叫张大也的年轻人谋划了很深的局,他什么都不需要做,只需要晚一点出现,然后等着众人围拢过来的时候跟自己说上一句话,构造出某种局势,让某些人抓住自己的裤腰带,然后再使劲一拉,让自己的嘴角强挤出一丝笑。

好局!

白嗣文仰天笑了起来,笑声凄厉,然后低下头看着面前的众人,伸出手指着众人,环视着,笑弯了腰,突然之间笑声乍然而止,白嗣文咬着牙关,看着面前依旧满是笑容的张不肖,一字一顿的说道:“好,好,好。我看那叫徐硕的年轻人都未必比得上你,装傻充愣,不错!张大也,这和田的生意我就不做了,我就呆在这看看,这群怎么被你玩死。”

张不肖脸上明显是已经再也忍不住的大笑,但他依然只能微笑着看着白嗣文道:“白老板好想法,可惜我张大爷没有这个想法,也没有和旁边诸位生事的打算,这玉料我明天便开卖,你白老板想要买也只管来。”

这句话说出去,恍若是一个重磅炸弹扔进了旁边的人群中,一瞬间满是嗡嗡之声,众人终于听到了这段时间以来等待了最久的一句话。

白嗣文看着众人脸上的狂喜,又张口道:“张大也,这群人都是白眼狼,你可看看我的下场,你得多防着点!”

随着白嗣文的话说下去,等于便把张不肖身边的这些人的脸全部又扇了一遍,一直有些沉默的那些江浙派的商人们立马变了脸色,尴尬不已。

“有理!”张不肖与然是微笑着说出了这两个字。

远远走来的澹蛋满脸冷漠,看着围着张不肖的那些商人们,心想和田的商场怎么就这个模样?如果真的能够有心坚持下去,从北京拿过来的钱便只能够再坚持一天了,那个白嗣文的如意算盘便算是达成了,而他们自然是要灰溜溜的回北京去。

可是所有的变数却被徐硕猜出,在这最后一天里,明白无误的摆了诸人一道。

这便是人性的弱点,一个从古至今都没有改变的弱点。

秋日的昆仑山上,偶有喜鹊登枝鸣叫,雪色纯白,雀声清脆,美景美声却无人倾听。

而在这时,山下被张不肖那一句“有理”伤的透透的和田玉石商人们,哪里理会的到从昆仑山方向翻滚而来的黑云正铺天盖地的压来,即便是刮来的寒风阵阵也是没有任何的感觉。

浑然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

二二零章 激流

天时眨眼已暮,转瞬即黑,张不肖的玉料店前的人群散了又聚,聚了又散。接连几拨前来想要买上一点玉料的商人来了又去,最后只剩下孤零零的张不肖一人。

还有那个白嗣文,以及天空中的一轮明月。

拍了拍手,白嗣文盯着张不肖双眼中满是火意,寒声对张不肖说道:“张老板好算计,好算计,等到了明天,我看那些人怎么哭出声。”

原本白嗣文以为早已经把别人的底细看的透彻,却没想到自己看的还是不够透,或者说没有想到人还没走茶就会凉。听了他们的话,白嗣文的怒意渐生,他的本意是再拖上一拖,让张不肖诸人陷入被动,却没想到,那些人却是一点耐心都没有,而且他万万没有料到,所有的人都把他抛弃,即便是自己江浙一派的商人在这件事面前,竟然也是这么的刻薄无情!

先前他以为最起码那个费子不会这样,但没有想到,所有人里最伤他心的就是费子,从头至尾,费子没有和白嗣文说过一句话,甚至在白嗣文躺在地上的时候,仍是没有一点的同情,只是冷眼看着自己,然后热脸去贴张不肖的冷屁股。

白嗣文震怒之余,寒心却是更多一些,所以才会有了刚才的叹息,在他看来,张不肖既然早早打算好了这些事情,自然是要趁机狠狠的捞上一笔,然后再收手。在明天打自己一个措手不及,或者说打和田城的玉料商人们一个措手不及。

张不肖租的小院之中。

张不肖正闭着眼睛喝着一杯酸奶,看了看旁边的澹蛋,叹息说道:“不知道明天戚文会不会出来搅上一搅,如此便不好了。”

澹蛋脸色微黯,这些天的事情,他出的主意很少,甚至可以说出的力也很少,所以心里难免对自己有点失望,即便是他装傻犯愣已经瞒过了很多人,但是心里总是有那么点不是滋味,也可以说是有点人比人的失落感。

这几日无趣的等待,所有人都在眼睁睁的看着和田城里的动静,牵扯了不少人,弄得整个和田都是一滩浑水,玉料商人们人心惶惶,即便是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已经来了将近十几拨人来跟张不肖商量,而戚文却是一直沉默着,现在的局面,只是暂时某些势力的努力还没有达到效果,如果有人抓住张不肖他们和徐硕之间的秘密关系,明天的事情就会全部作废。

包括费子在内的很多人都开始感觉到强烈的不安,张不肖能够吞下那么多的玉料,那么明天到底会把玉料说到一个怎么样的价格。

“我晚上得出去一趟,你把门锁上,不要让人进来,即便是有人死命的敲门都不能开,必须要等着我回来再说。”张不肖看着澹蛋正色道。

澹蛋一笑,知道张不肖是要出去看一看戚文,然后许下一点好处或者是开出一点条件,然后让明天的事情能够顺利的进行。

以利益对抗利益,戚文不是傻子,自然知道孰轻孰重。

“就是不知道徐哥那边情况怎么样了。”张不肖微带忧虑说道:“他要从昆仑山上下来,不知道现在到了哪里?”

在第二天,有人听说张不肖和戚文见了一面,在传闻中,这位有点犯愣的年轻人和戚文在一个包间里嘀嘀咕咕了老半夜,最后甚至和戚文吵了起来,至于吵得什么内容,却没有人知道。

然后当天夜里,戚文和刘青云打了个电话,在汇报最近的事情的过程中,戚文把张不肖说的事情讲给刘青云听了,刘青云笑了笑,没有说什么。

戚文的意思很明显,他们嘴里的张大也,也就是张不肖说的很清楚,如果按照张不肖的思路的话,很有可能以后和田的销售渠道也能变成铁桶一块,而且张不肖许出的条件很诱人,最关键的是这个张大也有点犯浑,所以比较好控制,而且又不缺钱,这是最好的傀儡的人选。

戚文说到这个份上,刘青云自然觉得这件事情这么做确实很合适,自然便同意了。

当天夜里,和田的玉料商人突然在张不肖玉料店前再一次的聚集在了一起,大家很有默契的从旁边跟来的手中接过了铺盖卷,然后从门前打开了通铺,一直延续到街尾才结束,东西铺开之后,大家心照不宣的都么有讨论明天的事情,而是支起了麻将桌,四人一桌,开始了露营的一晚。

但是这一晚好像出现了很多事情,知道的玉料商人们心中总是有点不是滋味。

在大半夜的时候,戚文来到了这些人中间,把他们从深夜寒露侵蚀下潮湿而温暖的被窝中唤醒,然后说了一个他们不怎么想听到的消息,明天他们可以买玉料,但是以后只能在张大也的这一家里面买,而且张大也要当和田玉料商人的头儿。

在众人心中,张大也,也就是张不肖,只是很突然的出现在和田的一位有点犯浑的年轻人,因为来的时间很好,而且手里有点钱所以买到了不少的玉料,但是在最近的一系列事情中,这个犯浑的年轻人突然就站到了自己这些玉料商人的救世主的位置。

其实人们都也清楚,能有现在的张不肖和他们也不是没有关系,如果不是因为当初他们拒绝从任何一家购入玉料,张不肖根本不可能和戚文达成协议......可是如今要他做自己这些人的头!如此年轻的人物,竟然要被人扶到这样的位置,人们不免有点瞠目结舌,戚文为什么这么欣赏此人?其实这种前例也并不是没有存在过,比如徐硕......徐硕比张不肖更年轻,掌握的玉料更多,手里的资源也更大,可问题在于,如今世上众人皆知,徐硕乃是因为吴本淼没有原因的全力支持,所以才会有现在的模样,能够如今的地位,并不出奇,可是这张大也是怎么回事?!

有些八卦的商人们不免暗笑想着,莫不是这张大是戚文的私生子吧。

不管他们怎么猜测,但总而言之,这位年轻人是必须要做到那个位子上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这个在众人眼中有点犯浑的年轻人,终于正式登上了和田的历史舞台,而且很有可能自以后的若干年里不停的发光发热,年轻、英俊、有钱,有位,有戚文的支持,此时的张大也宛若是一轮初升的太阳一般夺人眼球。

而现在,以前在众人心中的小小太阳,白嗣文,已经不知去向,也没有人想去打听这个被钉上了耻辱柱的中年人的下落,这是白嗣文的耻辱,也是坐在夜色中,饮着秋风寒露的他们的悲哀,所以大家很自觉的把那个人忽略不计,想要买玉料,从谁手里买都是一样的,但是世界上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做错了一些事情,总是要为做错的事情付出一定的代价的。

而此时和田城外的玉龙喀什河正无声的呜咽着,翻滚着,往未知的前方流去。

二二一章 竞标

(两章一起发了,不用等九点的了)

白嗣文废了,张不肖答应卖玉料了,和田的玉料商人们暂时安全了,重新又直起腰杆了,这事情就是这么有趣,但他们究竟能否真正的直起腰杆,就在今天早上的这段时间里就能够见分晓。

费子在家里拍着桌子大骂身边的人,指着那几张看了好多年的老脸,痛骂这些人怎么就不知道早上早点把自己叫起来,他和别人又不一样,他和张不肖有点小矛盾,若是今天去的又晚,难免给人一种不怎么在意的感觉,若是只是受一点奚落也就罢了,但若是不能买玉料那就悲剧了。当然,费子不是没有想过去玉料店前打地铺,而是去的晚了点,实在是没有位置了,所以才回家的,原想着今天早上起早点,去了插插队,只可惜,现在已经红日高升。

在他看来,今天几乎可以说是没有一点希望了,商人.......真的听不容易的,而最让费子愤怒的是,事情已经到了今天,有些和田的玉料商人仍然念念不忘,念念不忘把费子和张老板的旧账翻一番。

但是当他抱着试试看的态度走到玉料店前的时候,心里还是咯噔一声,然后嘿嘿大笑,这些昨夜尝够了秋风寒露的老板,现在在享受秋老虎的美味,一个个抹着额头上的汗珠,一脸焦急的望着自己这边,仍然在等待着张不肖的到来。

一声喇叭声响起,走下车张不肖眉头深皱,冷冷盯着身旁围拢的那些商人们,沉声说道:“想要买玉料的把你们的价码写在一张纸上,价高者得,价低者失,各位自行解决,若是发现有人商量这数目的,就不要怪张某人心胸小,气量窄。”

这一天旭日东升,微风送暖,秋光明媚,和田城里的采玉人们赶紧趁着这个好天气往昆仑山上赶,宽阔的道路旁,草已萋萋发黄,莺鸟也以纷飞,但山上却是各色皆有,不光是采玉的好时节,也成了男女们互相勾搭的好去处,空气里弥漫着一种甜腻的味道。

和田城里又是另一种景象,进了城往左走,往右走,再往左走,便到了张不肖的玉料店旁,不论是哪家的玉料店基本上都是开在这条街上的,正是玉气云集之地,平日里就是人流如潮,近日更成了重要之地,只见各个商人,手持一纸,跟身边的智囊们笑声商量着出个什么价钱好,但又怕别人听见,声音压得低低的,就像是一群小蜜蜂在嗡嗡叫。

但凡是每年的这个时候,这条玉石街上也是弥漫着这种声音,但是却不像今年这样所有的人都聚集成了一堆,这种时候自然是少不了那些维持治安的人员,一方面是这些来自各地的商贩手中的钱不会少,另外是这么多人,万一出了点什么乱子也不好交代,所以安全问题变成了重中之重。

好在和田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时候,早上早早的便派了警察来守住街口,严密查视着玉石街上的动静,看看有没有哪个势力敢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就连和田城里的小偷们,今天也被以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警察叔叔赶出了这片街区。

于是清秋清明好收钱。

按照张不肖的规矩,各个玉料商人或蹲或立于街角,手中持着几张纸页,正在上面勾勾画画。这些玉料商人们并不着急,及其镇静的看着身边其余人的模样,这些年时间的锤炼,让他们对于这突然来的一切多多少少也有了一点准备。

一个商人背后代表的往往是一个家族,以及家族身后的地方,购买玉料价格这件事情极大,都是要和家里的一些人商量一下的,所以这些商人纷纷掏出自己的手机和远在内地的家族中人商量着。

张不肖坐在椅子中,双眼微眯看着门庭外的清淡天光,进店之前,他已经和澹蛋商量好,让澹蛋找些人给这些商人送上一些毛巾和清水,以及一些饮料什么的,当然这些人也起到了一个监视的作用,要是有哪家不老实偷偷商量价格,便能一下捉个现行,直接赶出去。

虽说掌握主动权的是张不肖,但是他也知道要把这些商人招待好,用徐硕的话说,即便是要杀猪宰羊,也要先把猪和羊养肥了才行。

想到这一点,张不肖的脸上便不自觉的绽放出了笑容,猪啊羊啊养肥了送到哪里去,自然是要送到自家厨房里。

看看张不肖脸上的神情,费子的心理才稍微放心了些,低声问道:“算的怎么样了?”

他身边的一个中年人规规矩矩的站在他的身旁,听到费子问话,低下身子说道:“快了。”他伸出自己那双白皙的手,从旁边的端着茶的礼仪小姐的手里接过一杯,递给了费子。

费子接过茶点了点头,既然张不肖说了要招标,那么只要价格高上一点自然是可以分一杯羹的,虽然形式改了,但是还是和往年的没有太多差别,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嘴唇呢还是有点发干,也许渐渐的年纪大的缘故,精力总是有点不济。

费子下意识的用目光扫了一眼对面,很轻松的分辨出了自己身边的那些商人所代表的身后的力量,虽然他这人浑了一点,但是在这些事情上,他还是很用心的,而且想必其余的人也明白,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张不肖交出来的份额虽是让大家抢的,但是谁都不想让出来的价格太离谱。

时间过得很快,玉料店的大门缓缓打开,然后澹蛋手里拿着个二踢脚走了出来。

轰的一声巨响。

张不肖捂着耳朵,看着门外那枝冲天而起的二踢脚。

直冲云霄,化作阵阵秋雷滚滚,声音沉闷而久远,远远传到了地面上,令无数人心神为之一惧。

和田城中昨日辛苦了一天的采玉人被这声巨响惊醒,骂了几句脏话,然后又钻进被窝里沉沉睡去。正在街上行人怀里抱着的吃奶的小孩子,被这声响吓到,哇哇哭了起来,而那些昨夜辛苦了一晚上,伸开双腿赚钱的娘子军们,在这一声之后,睁开了惺忪的双眼,穿戴好衣服,然后再准备白天的营生。

人类的反应本就各不相同,这声巨响落在玉石街上的人耳中,却是另外的意思。不论是来自何地,也不管是到底抱着何种心态站在这里的玉料商人们,众人翘首望向了街对面打开的那扇门,望着门内有点黑魆魆的空间,心里有点惊惧,心里暗叹,时间过得怎么那么快。

所有的纸张交上去之后,已经有商人开始后悔,而费子则成为了第一个差点哭出来的可怜家伙。

澹蛋站在店铺门外高高的台阶上唱价,把各位玉料商人递上去的价格大声念了出来。

这次竞标分为了十五个小段,每个小段都是只能有每次叫价中价格最高的人得到,而且全部都是明标,也就是每家的价格都要念出来,所以如果第一次有人的喊价超过了自己,那么这些商家还可以在剩下的几段中再加价,然后以每小段的最高价为准,也就是很简单的中标原则—价高者得。然后中标的商人要在第一时间内,或者是欣喜万分,或者是心痛万分的缴纳百分之四十的定金,交到店内的张不肖处—张不肖的身前,一溜摆开了几台电脑,所有的转账都必须在第一时间内到账,自从有了这玩意之后,已经很多年没有人傻乎乎的拎着以箱记的现金来竞标了。

从这个层面上讲,其实这次招标和拍卖会上的事情没有太大的差别,只不过是这次拍卖的东西实在是太大了点,太多了点。

这时候正是第一段的竞价,已经是第三次喊价了。

费子的额头上已经开始冒冷汗了,听着澹蛋口中前两家的报价,面部的肌肉激烈的抽搐着,有些欲哭无泪的感觉,他费子在和田做玉料生意不是一年两年了,因为自身和机遇的原因,他很难把自己的生意再发展的大一点,而且往年的内部价,更是他的心病,所以张不肖这次弄得这个还是很合他的心意的,而且出于对张不肖示好的原因,张不肖把自己的价钱已经报到了一个比往年最高价格高出百分之十五的价格......

可是,这时候他开始后悔了,因为他的报价已经被刚才的两次叫价生生压了下去!

二二章 心如刀割

费子双眼泛红,急火攻心,如果这一标能侥幸拿到的话,不是今年能赚多少钱的问题,而是一个绕过许多圈圈绕绕,直接步入自己一个事业的腾飞期的问题。可这双翅膀在这时却要被迫贴近身子,所以他对那些个出的价钱比自己高的人,实在是恨到了骨子里,但在恨意之外,却是无数的惊惧,因为他知道如果第一标的价格出的太离谱的话,那么剩下的十四标的价格也不会太靠谱。

他恨恨的看着澹蛋手里拿着的那张纸,澹蛋的声音不算很大,但是因为场内太过安静,所以在众人耳中听得极为清晰。而最让他心惊肉跳的是因为,刚刚澹蛋念出来的这些价格每一个都在他之上,而且自己和别人差出来的不是简简单单的一点点,而是一大截的距离。

费子的心中没来由的生出了一种挫败的感觉,难道这次真的要从和田走出去,再不能回来。

身边自己从内地叫来的自己店铺的销售经理也是满脸颓丧之感,提醒道:“老板,这价钱不能再往上加了,再加上去的话,可就真的没得赚了。”

费子想了一会,眼中厉色大作,下一标能不能赚钱是小事,但是要打开一条出路是大事,毕竟这十五标下来就意味着和田只能有这十五家经营玉料生意了,进价高,出货的时候价格再加上一点,最多也就是赔个路费钱,但是如果输了,就不单单是赔钱这么简单,而是把这些年的心血全部扔进去,他决定和身边的这些人拼了。

“下次直接报这个价。”费子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咬牙道:“想必他们也不会不心疼自己的钱,不会赔着钱和我争买卖。”

这个时候院落里已经安静了下来,第一标已然结束,结果已经出来了,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那个手在颤抖着往台子上签协议、转账的山西老板。

一直以来在沉默着的马仲才这时候心中开始生出疑虑,看了澹蛋一眼,但明显没有生出足够的重视,因为这毕竟只是一标,剩下的还有十四标,但是所有人都已经开始生出疑虑,刚刚报出这个价钱的到底是哪一家的店铺,敢这么不要命的堪堪把住了赚一点点钱的边缘,究竟是得了失心疯,还是这个张老板请来做托的。

“第一标,徐硕,六百七十五万,得!”

负责唱诺的澹蛋,眼神往旁边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把最后中标的结果唱了出来,唱的极为动听,甚至最后一个字飘飘摇摇拖拽的极长,很有点京戏里的味道。

死一般的沉默,片刻之后,人们似乎才从这种震惊里清醒过来,发出了震天般的惊呼声。

六百七十五万!第一标就开出来这个价格,如果按照往年的算法的话,这已经是堪堪就要赔钱的买卖了,没想到,自己这些人拼了命的出价,最后还是输给了那个远在昆仑山上的年轻人。

不过如此一来,众商家也清楚了一个事实,这第一标的人确实不是张老板请来的托,而是实实在在要和自己诸人抢夺生意的强盗。

一时之间,众人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悲,或者是该疑惑。

坐拥昆仑上的一处玉矿,而且挖路进山,必然是还发现了另外的玉矿,手中的玉料不卖就罢了,可是偏偏还要下山和自己这些人来争夺这些生意,这昆仑山上的年轻人到底是想干什么!

所有人心有余悸的看着那个瘦弱的背影缓缓走进了屋子里面,然后等待着结果。

便在此时,突然传来了啪的一声,似乎是什么东西摔到了地上的声音。

众人扭头去看,却看到是费子手中的茶杯摔到了地上,七零八落,块块闪着寒光。费子很愤慨的从旁边的人手中又接过一杯茶,然后一口气灌进肚子里,气喘喘吁吁,心中暗道:这徐硕就是个小赤佬,居然敢标到六百七十五万,做起生意来匪气十足,难道真的要把孙楠梓以前在和田的位置接过去。

徐硕走进屋里,微微低头,心中对于这个价格有点不乐意,这个价格确实是高了点,虽然说羊毛出在羊身上,最后赚的还是自己的,但是还是太高了点。只是这个开头自己总算是弄好了,剩下的便是要看和田的这些玉石商人们自己的想法了。

不一时,徐硕便从屋子里走了出来,面无表情,手中持着一张小小的单据,所有的转账已经完成,六百七十五万的百分之四十,已经到账。

而在这个时候,所有人都想知道,这个如同匪徒一般疯狂的年轻人在剩下的几标中到底还会不会再出价。从门里迈出来的脚步究竟是会顺着街道远去,还是停亘在人群中静静等待下一标的开始,或者说到底他想抢到多少标!

接下来的局势,已经让所有的人绝望了,这个从昆仑山上风风火火赶下来的年轻人,没有辜负他们的猜想,果然如同山下冲下来的匪徒一样,拼了命血腥无比的拿钱砸人,而且,对方确实有这么多钱。台子上澹蛋一声声的唱着价钱,然后字据一张张的开始往里面送,然后脚步迈进迈出,年轻人的脚步就像他的年龄一样,没有任何的拖沓,简洁而又有力,人们似乎看到了无数张红红的小红鱼在空中飞舞着,而徐硕则是站在昆仑山巅,看着众人轻轻微笑:你们谁比我有钱!

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已经开出了第五标,没有一标漏给外人,这个从昆仑山上突兀而来的年轻人已经接连争夺到了五标,这五标不止是杀的诸人心寒,也杀的诸人眼红。而那些资金并不是怎么充裕的商家,此时更是魂飞胆丧,心想自己今天感情不是来买玉料的,而是看别人是怎么拿钱砸人的。

直到这个时候,商人们才开始有点后悔,后悔接受张不肖的提议,如果还是按照往年小批小批的出货的话,也不至于现在的局面,即便是周围人均是虎视眈眈,但自己总也可能吃进嘴一点。

徐硕要撕开脸皮和自己这些人争了,而且要向上面数钱的那位背后的戚文示威,这便是今天来的这些人心中最真实的感受。

徐硕静静的坐在台阶上,面无表情的和身边的李青羊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心中虽是波澜起伏,但面上却是风平浪静,心中暗道:且看诸辈一个个粉墨登场,唱出一场场大戏。

第六标终于开始了。

这时候徐硕手里的那张纸又已经写好了,然后递给了屋里面坐着的人手里。

这时候,已经没有人愿意和这个年轻的强盗再继续玩这个砸钱游戏了,所以都安静的看着,只希望这个突然而来的强盗能早点吃饱。

而就在此时,一直没有露面的白嗣文突然站了出来,手里拿着一张纸,走进了屋门里。

场中又开始有点喧哗了,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几乎已经跌倒得爬不起来的白嗣文会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站出来和自己这些人唱了这么一出。场面开始涌动了,所有人都在猜,是不是这条狐狸已经看出来,那个昆仑山上的强盗已经有点后力不足了,所以才选择这个时候站出来报价。

所有人开始默然,然后开始低下头在纸上勾画自己有些心痛的数字。

费子这时候也开始在纸上填着一个今天自己来之前,绝对没有想到过的数字,但心中却在想着,为什么坐在旁边的那个徐硕会叫自己这么不安?为什么自己好像看到刚刚走进去的白嗣文是从徐硕那边走过来的?

但即便是有千万种想法,此时却已然进入了这趟大潮中,所能做的不过是在纸上填下一个个叫自己心疼的数字,然后再心如刀割。

二二三章 白叔辛苦

看到白嗣文开始竞标的时候,张不肖微微皱眉,似乎没有想到对方会在这时候出来,虽然如此的局面,但他的心理依然是一片宁静。这本来就是预料中的变数之一,和田的这些商人并不是一头待宰的猪猡,虽然眼下事出突然,但是张不肖相信,现在不管是谁站出来都是回天乏术,事情在前几标已经打好的基础,再没有人能撼动了。

马仲才看到白嗣文的时候,精神为之一振,一直在纸上停留着的笔开始迅速的滑动起来,写下了一个满怀期待的数字。

只有徐硕依然是一副自自在在的模样,品着刚刚别人送上的香茗。

这已经是第六标了,在众人眼中,白嗣文选在此时竞标,目的自然是在此时万马齐喑的状态之下,站出来一个领头马,笑压一下徐硕的气焰,而更重要的原因是,好好地把自己近日所受的那些怨气回报出来。

但是这一轮的叫价十分无趣,甚至可以说是无聊,远远不及刚才的激烈,大家的价格基本上已经全部被抬起来了,所以并没有大的悬念,所以并没有出现落差巨大的现象。

澹蛋重新站在了高高的台阶上,今日的第六次竞标正式开始。

十五标即将过半,所得出的结论并不让人意外,徐硕给出的价钱比别人并不算少多少,但多多少少可以看出来颓势了,但让众人心悸的是此时场中又来了一个拼命三郎。

白嗣文疯了!这是所有人在听到白嗣文的价钱时的心情,这第六标的价格硬生生的被他飙到了九百九十九万的价格,只差一万便是千万。当澹蛋念出这个数字的时候,门前的空地上嗡的一声响起了无数议论声,白嗣文,这个被众人已经遗忘的角色,在此时终于开始选择了爆发,而且是不计后果的爆发。

而坐在旁边报出了七百万的徐硕脸色不变,似乎早已经料到了这个局面,往年的生意里,白嗣文已经赚到了不少钱,所以这一千万对他来说并不算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而在众人看来,徐硕刚刚一个人独领风骚的独角戏唱的太久了,唱的叫人厌倦,现在终于来了一个人可以和徐硕争上一番,诸人在紧张的同时,也有了一丝亢奋。

十五标过半,六、七、八标皆是被白嗣文夺走,而此时场中的价格已经被抬到了一千二百万之高。费子瞠目结舌的听着澹蛋报出的价格,看着白嗣文从屋里拿出来的单据,口干舌燥。

剩下的只有七标了,场中此时还有六十二人,也就是说大概便是九个人均分一标,和田的玉料商人们开始有点紧张了,前有猛虎,后又饿狼,对于他们来说前面的猛虎是两只,后面的饿狼有六十一条,怎么办,只能死顶下去了,不管他们再怎么想,今年的玉价不会再往下了,他们现在不出手,以后留给他们的便是从今天中标的这些人手中购得比今日价格更高的玉料。

第九标竞价成功的果然不再是那两只猛虎了,但是竞出的价格已然比起那两只猛虎报出的价格还是高出了许多,一千五百万,只比白嗣文高出六十万。

所有人都张大了嘴,听着这个标价,心想按照定下的规矩,竞标成功便要支付百分之四十的定金,一千五百万的百分之四十便是六百万,六百万这个价钱已经是往年玉料最高的价格了。而一千五百万这个价钱已经是超出了往年的两倍有余,这个价钱着实已经高的有些离谱了。

但这些人心里清楚,即便是这个价钱,还是有点赚头的,虽然不至于大赚,但是绝对不会亏本,当然也有可能还会大赚—当然,这是建立在白嗣文和徐硕把剩下的几标全部吞掉后,重新定高的玉料价格之上的。

所以徐硕笑了,很满意这个结果,和田的商人们就安静的等着往这标里砸钱吧。

“第十标,山西陶文凯,一千三百九十五万,得!”

声音开始嘶哑的澹蛋,此时报出了第十标的价格,但他整个人还是显得极有精神,声音虽然沙哑,但是却是铿锵有力,掷地有声,但那个得字,却是再没了力气拉的长长久久了。

不论对现在对于这两个人持何种态度的和田商人,此时都感觉到了一丝兴奋,为这个数目贺起彩来。

终于开始了第一次标价的降低。在这样的状况之下,他们早已经忘记了,早上来的时候所拟定好的数目,而是在想,这价钱终于是降了,而自己终于有了博一下的机会,即便剩下的只是仅仅五标!他们也忘记了,哪怕剩下的五标,只怕价钱都不会再低于一千万了。

徐硕看着场上混乱不堪的模样,看着那些商人们像无头苍蝇一样把手里的纸张拼了命的往澹蛋的手里塞。低下头,叹了口气,然后把手里的那页纸撕得粉碎,然后扔到了一角。

已经处在争抢所带来的极度亢奋之中的和田玉料商人们,已经忽略了澹蛋嘴里没有念出来的两个名字,对于最后的五标来说,有太多的人想把它们拥入手中,而想要得到,无论是不是情愿,都得拿一点诚意出来,而能代表诚意的自然是利益,而最能直观的代表利益的唯有钱而已。

日中已移,十四标悉数清空,拿到的自然是皆大欢喜,没有拿到的内心自是后悔不已,硕大的太阳横移空中,直直的位于和田玉料商人的头顶,似乎也是在等待着最后一标的决战,前半局已经开到了一千五百万的价格,那么最后的一局到底是会到达怎样的一个高度,或者说堆起来的人民币究竟有多高。

没有人注意到白嗣文正沿着人群的相反方向,来到了徐硕的身边,也不怎么避嫌,看着徐硕平静的脸,微笑着说道:“世侄好算计,这和田总算是姓徐了。”

一直在盯着白嗣文动静的费子,看到白嗣文对着徐硕露出满脸的笑容,不由得大怔,心想这是玩的哪一出?难道白嗣文对于和田的玉料界已经失望所以当面倒向徐硕的阵营?可是也不能这样正大光明啊,这种事情都是悄悄的进村,打枪的不要最好的,哪里有这样明目张胆站在一起光明正大商量的,也或者是白嗣文又拿自己的热脸去贴徐硕的冷屁股,再试试看看能不能从他昆仑山的玉矿里分一杯羹。

可是正在说话的二人哪里会知道费子此时心里的想法,接下来的动静更是把费子吓了一跳。

徐硕一只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包烟,然后抽出了两根,递给白嗣文一根之后,另一只手拿着打火机给他点上,然后轻声说道:“最近这段时间,辛苦白叔了!”

而恰在此时,澹蛋的大嗓门也把第十五标的价格爆了出来,二千万整,得主正是在人群后面的徐硕,澹蛋话一出口,霎时人声沉寂,徐硕这句话顿时清晰的传进了所有人的耳朵里。

白叔,辛苦了,最近这段时间,这他娘的玩的到底是哪一出?!

二二四章 小财迷

对于徐硕来说,高兴的,自然是因为白嗣文这个自己隐藏许久的突然一击果然让和田的玉料商人们乱了方寸。

白嗣文的暗招,绝对是和田城里最关键的事情之一,戚文根本不知道,在孙楠梓死后,在徐硕抱着孙楠梓将他安葬在玉龙喀什河河口之后,这个有情有义的江浙商人没有任何犹豫的已经将所有的赌注压在了徐硕的身上,不是因为利益,而是简简单单的情义,这两个字虽然说起来简单,但是真正能做到白嗣文这一步的人确实为数不多。如果白嗣文稍稍露出一点马脚,只怕早就想办法去对付他了。

今日听到这突兀的一句话,和田的玉料商人已经完全错愕了,也很快就明白了今天所谓的招标,完全就是徐硕一派的胜利。使出种种招数,让他们把宝压在戚文身上,然后突然的自己内部的领导者倒戈一击,所带来的不仅仅是伤筋动骨这么简单,而是货真价实的翻盘,把桌面上所有的筹码全部轻松的装进了徐硕的口袋,而他们心中以为要把徐硕逼到无路可退,却没想到,自己这些人,在徐硕的眼里,应该是和满山梁上跳动的猴子那么可笑。

即便是戚文已经知道了这些事情,可是又能怎样,所有的一切全部都压在了正在屋里坐着的那个装傻充愣的年轻人身上。所有人的目光投到了屋里的年轻人和屋外站着的徐硕身上。

便在这片刻的沉默之后,张不肖的一句话,让和田所有的玉料商人如坠深渊,浑身冰寒一片,那句话的声音很低,但是其中所代表的含义,却像是一个数万吨重的巨山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张不肖走出屋门,看着屋外站着的徐硕,轻声道:“老板,竞标结束了!”

七个字,仅仅七个字。而身处在此地的所有人都知道,和田的天终究还是变了,但是却没想到变得会这么快,而且来的这么凶猛。

当然这一切自然是要归功于装傻充愣的张不肖和忍辱负重的白嗣文,一个是装傻充愣把所有的资源笼络在手中,一个是拼了命的把玉料商人们往悬崖上带,正是这两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二位,成功的和田看似已经谢下的大幕重新拉了起来。

如果张不肖没有和戚文把所有矿山上的玉料归属问题归纳好,徐硕这次,绝对不会这么轻松和成竹在胸。

和田的玉料商人强抑着内心的震撼,沉默着离开了玉料街,走上各自的车子,往各自的店铺驶去。不知道今天夜里,会有多少人因为这突然的一击不能入眠,而戚文又会做些什么应对。

徐硕站在台阶上。微笑着看着和田玉料商人们浩浩荡荡的车队消失在暮色中。

他身后的一些在玉石街上开店的商人和一些不相干的人,看到这一幕,心里不由得寒冷起来,觉得徐硕嘴角挂着的那抹微笑显得无比寒漠冷血。

众人在规程中,忍不住又回头看了白嗣文几眼,似乎心里依然没有办法将他和徐硕联系起来,他们知道,有这两个人在这里站着,关于和田庞大的玉料资源,还有所有的产业利益链,将会风起云涌。虽然戚文可能拼命一击,可是总会变得激烈起来。

而自己这些人,却再也拿不到其中的好处了。

费子和马仲才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心里想着,晚上是不是让今天没有竞标成功的玉料商人们再来上一场宴会,是不是应该多请一个人。

只是今天的牌面掀的太过突然,和田玉料商人们一时也拿不准主意,而且此时就向徐硕伸出橄榄枝,也有些过于冒失。再说也不知道这个几乎把桌子上底牌拿完了的年轻人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戚文怎么想的,徐硕并不清楚,他只知道自己已经拟定好的行动手册里,和田玉料商人一行,应该是左右分化而行之,打戚文,那对其他的商人要怀柔。今天自己和白嗣文抢了那么多标,已经隐隐要逼着和田的玉料商人们联合起来,明天开始要和戚文争食,而白嗣文这个卧底的身份一出,那些和田商人们也应该能嗅到其中的阴谋味道和机遇。

风险和机遇向来是一对孪生儿。商人具有先天性的冒险精神。

所以徐硕转过身给张不肖打了一个手势。

便只见张不肖满脸堆笑的走到了费子和马仲才二人面前,然后在对方略感错愕的目光注视中,轻声说了几句什么。商人们开始都笑了起来,似乎在说一个非常有趣的话题,然后众人分散离开了这条大街。

徐硕回身和白嗣文说了几句,又看了澹蛋一眼,然后便在李青羊的陪伴下先行离开。离开之时,他回头用余光扫了一眼,看见张不肖虽然和那些商人们离开的方向并不相同,但是呆会儿商人们的聚会中,应该有张不肖的一张椅子。

戚文吃亏,而他身后的一切正在被徐硕疯狂的进攻,但身为戚文一派的那些人却并没有什么动作,良禽择木而栖,对于他们来说,最好的办法便是和徐硕一脉拉上些许的瓜葛。

此时只剩下徐硕与李青羊二人,他们眯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人群拐了个弯,脸色顿时就变得难看了许多。

徐硕温声说道:“昨天后半宿你去干什么了?”

李青羊摆弄着方向盘,淡然道:“出去打了一架,然后找了个人。不过你今天的事情做的真是不错。”

徐硕自嘲笑道:“难不成你还不知道我有多担心?”

李青羊把车子靠边停了,静下来轻声说道:“青牛回去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戚文这个人了,明天的事情其实很简单。”

徐硕错愕的看着李青羊,他自然明白李青羊这几句话中所含着意思,陈青牛走了,那么陈青牛背后的人自然也走了,作为弃子的戚文自然是死了。二人对视了一眼之后,李青羊继续微笑着说道:“和田的事情,耽搁了太久,我想着你总是想着家里的,趁着后天中秋,咱赶紧把这里的事情弄好了,然后回去。”

......

......

徐硕坐在吴本淼后院的葡萄架下的石凳上,看着旁边正在晃着秋千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很认真的一晃一晃。

徐硕怎么都没有想到,媛媛竟然又回来了。当他在路上接到吴本淼的电话之后,听闻了此事,勃然大怒,领着李青羊便去吴本淼家中兴师问罪,可等见了小姑娘一脸的汗珠之后,心中所有的闷气,全部变成一缕烟,烟消云散了。

其实现在回来也没有什么问题了,和田的事情在李青羊轻描淡写的雷霆一击之后,基本上已经是定了下来,剩下的就是地盘的接受,人员的笼络,这些没有什么危险的后期工作,所以此时的徐硕再找不出任何借口把媛媛赶出和田。

沉默良久,他站起身,走到小女孩身后,伸出手揉了揉媛媛的脑袋,在旁边一直偷窥的公鸭嗓老头眼中,这个动作显得有些过于亲切了些,可偏偏媛媛就吃这一套,也许是在大院中长大的孩子,都有些心理或者是身体上的接触缺乏症。看着小女孩儿的模样,徐硕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后天咱们回去,明天我带你去街上转转,买点东西捎回去。”

小姑娘顿时眉开眼笑,然后轻声道:

我来这就是想,既然你已经把事情弄好了,自然是可以给我一点不要钱的和田玉。

一点,这一点到底是多少,只有老天还有那个眉开眼笑一副小财迷模样的小女孩知道,这个一点到底是多大的一点。

二二五章 罢工(上)

在和田的最后一天,徐硕一大早便起来,收拾停当,然后准备去喊小女孩儿起床,然后一起去街上逛逛,只是看着太阳还是不够高,便在房间里喝上一杯茶等上一等。

他喝着茶,看着窗外的晨雾有点出神,心里悠悠的想着但愿这次的旱季可以长一点,然后第一年的时候,便可以多赚一点。正在想着美好的心愿的时候,最忌恨的便是别人突然的打扰。

“老板!”

一个惶急不堪的声音,就像是一道闷雷炸了开来,将徐硕从财迷的沉思中喊醒。

徐硕纳闷一看,只见一个身上衣服全湿的澹蛋跑了回来,澹蛋和张不肖昨晚上都没能好好的去吃上那桌子饭,而是连夜被徐硕扔上昆仑山,星夜去接管孙楠梓留下的玉矿,怎么一大早就又跑了回来。

澹蛋冲进房间之后,也不管脚上的泥泞,拿起徐硕身边桌子上的茶壶,也顾不得凉热,一股劲的往肚子里灌。

“蛋子,什么事慌成这样?”徐硕看着对方,微微皱眉。

“老板,不好了。”澹蛋虽然知道却接管那些玉矿不会怎么顺利,但是也没有想到会到这一步,不由得慌了神,赶紧回来给徐硕报告。

“昆仑山上的玉矿!罢工了!”

徐硕微微一怔,呆呆的看着澹蛋。

澹蛋以为徐硕也被突如其来的坏消息震住了心神,又喝了一口茶之后,苦笑着说道:“这可怎么好,这可怎么好?”

玉矿罢工?这是孙楠梓来到和田城之后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事情!其实澹蛋他们并没有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用的手段甚至还不如孙楠梓当年凶狠。但问题在于,徐硕出现的太过于突兀,对于这些人事并不是很熟悉,而且很多人并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而且经历这样的转变,有些人的脑袋难免就被利欲冲昏了头脑。

利欲是什么?利欲是促进人类发展的一个助力,同样也是万恶之源。而对于那些采玉人来说,最大的利欲便是工资,工资是什么?工资就是他们中绝大部分的命,所以采玉人的首脑们便用这样的方法来要挟徐硕,来要挟这个初掌和田的年轻人。

徐硕只是略微怔了怔,很快就回过神来,唇角浮起淡淡笑意,其实他惊讶的并不是昆仑山上采玉人的反应会激烈如斯,而是只是想着,怎么向站在澹蛋身后的媛媛交待。

“老板,怎么办,要不答应他们要求涨工钱的要求?”澹蛋满脸期盼的说道。他其实对于采玉人的这个举动还是有一点好感的,毕竟大家都是穷苦底层的出身,对于这些要求也是很能理解的。而且如果持续这么罢工下去,玉矿便要停摆,一天就要损失多少钱?这么大的事情,澹蛋只能回来请真正的当家人拿个主意。

出乎澹蛋的意料,徐硕摸了摸额头,活动了一下脖颈,脸上露出一丝尴尬,低声道:“留神脑......”

一个后字还没说出来,澹蛋眼前便一黑,颓颓然倒在了地上。

“啊?”

徐硕呆立当场,看着面前手里拿着一个木棍的小小女孩,心中大悚。

......

山上潮气很重,超乎寻常的重。徐硕穿着一身黑衣,左手边跟着脑袋上鼓着一个大包,满脸愤然的澹蛋,右手边跟着一个抱着泰迪熊的小小女孩儿。张不肖带着一干人站在一个采玉人的营地外面。昆仑山中,没有了往日机器的喧嚣,也没有熟悉的雪雾崩离,只是一片死一般的沉寂,众人忍不住都将眼光投到了徐硕的身上,心想这种沉默的抗议,到底该如何是好?

昨夜开始罢工的采玉人们都聚集在这个营地之中,营地里面似乎才残留着昨夜的热气,这里是打磨玉料的地方。

徐硕迈着稳定的步伐走进营地,抬头看了看高高的遮阳网,赞叹道:“防暑做的不错!”

采玉人们三三两两的缩在最后,脸上挂满了惊恐,这些下层的工人们自然是因为别人的鼓动才有了这样的动作,僵持了一天一夜之后,心中自然有点懊悔。

而在这些人身前,站着的几个高大的采玉人头领,强自镇定对徐硕行了一礼。

“为什么没有开工?”

徐硕好像在问一个很没有意义的问题,好像这件事情根本没有一点意义。

这种无所谓的态度自然是引起了极大地反感,徐硕面前的一个维族人嘴唇翕动了一下,没有说话,倒是旁边的另外一个姓王的采玉人的头头,用带着怨恨的眼光看了徐硕一眼:“我们不知道老板是谁,所以没有办法开工。”

他们不是蠢货,自然是要说出一个合适的理由,而且也不能明说,十年前玉王爷孙楠梓所做的疯狂举动,不是没有人记得,所以只能找些理由,但实际上还是以罢工对对方进行威逼。

这或许便是最朴素的谈判艺术。

徐硕沉着脸看着诸人,说道:“那昨天晚上来这里的张老板是干什么的,我又是干什么的?”

不等那个王姓年轻人说话,他双眼一眯,然后看着身边的李青羊道:“把他给我扔下昆仑山,炒了他的鱿鱼!”

那个姓王的年轻人一愣,似乎是没有弄懂徐硕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徐硕的话音一落,旁边的李青羊便冲了过去,一脚把王姓年轻人踹倒在地,然后拖着腿往外走去。张不肖身后的几个人,很有眼色的找了把干净的椅子给徐硕坐下。

徐硕一挥手。

他面前的采玉人们便开始大哗,最前面的维族人,惶然喊道:“老板,使不得!”

而被拉到营地门口的王姓年轻人这时候终于清醒过来,知道这是真的要把自己从山上扔下去,这位爷真敢做这样的事情!他开始拼命地挣扎,手死命的抠着地上的石块,沙沙作响,带着哭腔喊道:“饶命,徐老板饶命!”

世间诸多事情,面上看起来复杂无比,其实大多只需要一把快刀,一刀斩断所有的头头绪绪,剩下的便是直直一条。一力破十会,这事情,即便是到了以后都不会改变。

与那个王姓青年交好的采玉人们双眼欲裂,纷纷想要冲上前去,想要把王姓青年拉回来。

哗的一声,一道腿影在地上扫过。

张不肖昨天晚上没有动手,可不代表他把自己的功夫全忘到了姥姥家。

与此同时,哗啦一声,土石滑动声和惨嚎声瞬间传来,然后面无表情的李青羊走了回来。

营地里也满是惨叫声,冲上来的人抱着脚腕子也在惨嚎,所有人都被这一幕震住了,再没有人敢往前了,惊恐着,后悔着,在电光火石间同时收住了想要往前的脚步,对于生的渴望,还是瞬间战胜了内心的狂热。

徐硕平静的看了面无表情的李青羊一眼,然后又看了看营地里聚集起来的大约有百名左右面色惶恐的采玉人们,然后平静的对站在采玉人队伍前方的维族年轻人轻声道:“热赫曼,你想不想做第二个他?!”

而在此时,天空中的太阳被一团浓厚的乌云遮挡住了,山间潮气开始拼了命的往上涌,天上的,地下的,拼了命的聚集在一块,然后朦胧一片,即将结成沉重坠下的雨滴,而且天际之中已然轰隆有声。

二二六章 罢工(下)

雨水开始淅淅沥沥的往地上砸了下来,敲打在营地之上的屋顶,噼噼啪啪的声音,和屋顶下面死一般的沉寂,形成了鲜明的对照。

营地里的采玉人畏惧的聚在最后方,脸上的惊恐未加掩饰,但大家的手已经开始下意识的往地上放置家伙的地方摸去,把那里放的铁锹和木棒捡起来,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而站在最前方的热赫曼的脸上,更是除却了满脸的畏惧以外,还有一点内疚,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屋檐下的徐硕,再没有人去理会刚刚滚下昆仑山的王姓青年,甚至没有人敢走出营地,看看他滚到了哪里,只是惊恐的注视着徐硕那张温柔和微笑的脸,众人的脚步下意识的往后退去。

一人退,十人退,百人退,采玉人们退后的声音沙沙作响,就像是在静默的时候雨点打在沙漠上的声音一样,可是这个营地就这么大,想退,又能退到哪里去呢?

徐硕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下意识摇了摇头,和声说道:“我不是什么残暴的人,你们也不必害怕,我要管的,只不过是一小部分人,与你们没有什关系。”

后方的采玉人们互相看了两眼,心绪稍定,却不敢完全相信这个年轻人嘴里说出来的话,毕竟刚刚有个人确实被扔下了山,所以他们的手还是紧紧的握着铁锹的把。

“即便你就是这玉料厂的老板,可是你也不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名罢工的首领人物看着徐硕,尖着声音叫嚣道。

这时候澹蛋正呆呆的站在徐硕的身后,手捂着自己的脑袋,感觉有点疼,他根本没有想到徐硕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把一个采玉人的首领扔下了山!要是今天这事情弄大发了,可怎么收场哟!

他颤着声音,趴在徐硕的耳边轻声道:“老板,万事好商量,玩意要是出点事,那就真完了。”

在澹蛋的心中,采玉场最重要的便是这群采玉人们,只有这些熟悉了操作的人们才能把玉料厂维持下去。就算是今天徐硕扔下山几个人,把这些采玉人逼就范,可是日后呢?总不能一天扔一个人吧,而且日后这些采玉人含怨气做事情,谁知道这玉料厂会变成什么模样?

更何况领头的都是些采玉人的首脑,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名气的,如果你把他们全部给赶走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办,以后还有谁敢来你徐硕的玉料厂干活,谁来做事?难道要指望从内地再招来点工人。

徐硕没有理会澹蛋说的话,示意张不肖走过来,然后清了清嗓子,看着营地内的所有人说道:“都给我一字一句的听着。”

众人一怔。

“你们想要涨工资,天理人情,这事情有商量,想和和气气的坐下来谈谈的话,现在就给我先散了,还有你们这几个领头的,不要被人用浆糊糊了眼睛,都看看清楚,看看是不是上了别人的圈套。还有想着给戚文报仇的,也想想,这和田已经没有戚文了,有的只是徐硕,想做事的趁早点!”

“不要再让我看到现在这样的事情!”徐硕接着开口道:“这世道三条腿的蛤蟆少,可人不少,不要把自己看的太过了!”

那些本自战栗不安的采玉人听这徐硕说出来的话,突然想起了自己这些年一直听说的,在十年前的那些夜里,昆仑山上到底有多少人在哭嚎,顿时更是通体生寒!

站在徐硕身后的张不肖,听这徐硕说的话的时候,就知道徐硕是在找借口,王姓青年做的那些事情根本就不够看的,不管是出于什么状况,可也不能扔下山啊!

但张不肖自然知道,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这样做了,剩下的事情,自己只要配合就好。

他不质疑,但是不代表营地里那些戚文留下来的心腹不质疑,阴险说道:“徐老板,你给我们说说我们戚老板去哪了?”

采玉人们战栗着,却不死心,毕竟退了之后剩下的就是别人掌握主动权,而不是自己,此时听到这句话,更是大着胆子聒噪起来。

徐硕根本没有抬头,唇角一丝冷笑:“你们戚老板,你们戚老板去他姥姥家了,你们要去看看么?!”

他微微低头,笑着说道:“如果你们想去,我可以派人送你们去!”

去姥姥家,在无数的中国经典名著中,已经渗透了,去了姥姥家,自然失去了天国,既然这样说了,那么戚文必然是已经死了,可是又有谁有证据,把矛头指向徐硕。

言笑晏晏,杀机毕现,拥挤的采玉人终于不敢有半分的动弹了。

看着这一幕,随着徐硕来到这里的澹蛋此时心头大惊!他没有想到徐硕会用这种冷血的手段来解决这个问题。但看着徐硕身边的张不肖,脸上没有一点的惊讶,似乎即便是这样的手法也没有任何问题。

等营地内稍稍安静了一点,徐硕从椅子上站起来,雨滴顺着高高的牌楼上的茅草滑落到地面上,溅到徐硕身上的黑色衣服上,宛若盛开的黑色花朵。

他看着面前拥挤的采玉人们,之间这些采玉人们眼中早已没了不服之色,而自王姓青年被扔下山后,眼中的恐惧已经是越来越多,只是还有稍稍几人面带恨色。

“当然,只要你们好好干。”徐硕温和笑着说道:“我可以保证,你们以后拿的绝对会比以前拿的要多出很多。因为我也做过采玉人,知道采玉人的苦楚。你说是不是,热赫曼?”

他自顾自的说着,丝毫不顾及自己面前的热赫曼的脸色渐渐的苍白起来。

热赫曼没有言语,徐硕看了张不肖一眼,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扔给张不肖,张不肖沉着一张脸,开始把纸上写着的东西念了出来,纸上写的是人名,张不肖念得是不急不缓,但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凡是被念到名字的采玉人,都是满心的恐慌,甚至有几个胆子小的双腿发起抖来。

张不肖念完最后一个人名之后,然后厌恶的看了一眼这些人,不明白徐硕为什么要这样做,吞了一口唾沫之后,黑着脸道:“你们几个可以散了,这月开始工资上涨百分之五十!”

没事?还涨工资?这些被点到名的采玉人顿时傻了起来,本以为是要下地狱,却没有想到去了遍地是黄金和美玉的天堂。

在身旁众人的疑惑猜忌嫉恨目光中,这些人痴痴傻傻的从人群中走了出来,走到徐硕面前的时候,赶紧弯腰行了一礼,却不明白自己这位年轻的老板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硕满脸温和笑容,双手虚扶一下,示意不必多礼,一面作态一面和声道:“诸位平日的劳作,徐某都看在眼里,自然是不会忘了,今天所拿也是应该,以后还全靠诸位了。徐某人定不亏待!”

营地里顿时哗然,徐硕虽然说得很含蓄,但是营地里的人还是生出了这几个人是内鬼的想法!就连徐硕身边的澹蛋都傻了眼,心想徐硕还从没来这里一次,怎么就发展了这么多眼线,怪不得来的一路上恍如没事人一般。

而对面的那些采玉人知道使这些人背叛自己诸人,不由勃然大怒,虽不敢上前去痛揍一番,却是狠狠地骂了起来,污言秽语漫天飞,钻入了那些走出去的采玉人的耳中。

那些涨工资的采玉人呢?本来是爱死了徐硕,这时候却是恨死了徐硕,他们哪里是什么内奸,他们连这个年轻人长什么样都不知道,即便是徐硕这个名字也是昨天夜里才知道的,可怎么滴就成了内奸了!

这些千夫所指的采玉人们面面相觑,欲哭无泪,即便是徐硕今天把他们放了,给他们涨了工资,可是以后怎么还有脸来这里,即便是来了,少不得也得被人骂个半死。今天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徐硕把他们说成了内奸,自己日后怎么面对着一百多名同僚?以后还怎么做人?

可是即便如此,徐硕接下来的话更是让这些人的心凉了半截。

二二七章 散

“当然你们剩下的这几位的工资自然也是要涨的,就按照原来的数字翻上一番。徐硕温和笑着问身边的澹蛋:“蛋子,你看怎么样?”

澹蛋心里还在记挂着怎么才能让玉料厂顺顺利利的复工,心情十分郁闷,听到徐硕这话,赶紧连忙点头称是,内心深处对徐硕大感敬佩,这招真是漂亮,即能把这些戚文留下来的老人和这些没事的人区分出来,而且还能把他们给赶走,等于是人为的把他们之间划出了一道鸿沟,今天这事情能圆满收场的话,这些采玉人们再也不能重新纠葛在一起,然后再进行罢工的事情。

徐硕这话一说出来,刚才没被点到名字的诸人对于刚刚点到名字的诸人的看法就又变了,你们不是牛么,你们不是内奸么,你看看爷爷我现在工资比你们这群孙子还是高了。而此时心中充满了对于徐硕的感激和对于徐硕这种宽宏大度的感动。

恰在此时,忽然有人冷笑起来。

众人定睛一看,是另外的一个组织罢工的头头,姓王名八,只见王八冷笑悲哀说道:“好一群见识短浅的家伙,就这么一点点蝇头小利就把你们打发了,昨晚上说好的呢,你们真以为是他宅心仁厚,好好想想吧,没有这次罢工,你们现在能拿到这个工钱么?徐老板,难不成你真以为,涨一次工资就行了,我们现在能要一次,以后就还能再要一次!“

此话一出,场间的气氛又异样起来,澹蛋想凑到徐硕身边给他说说,给王八求个情,却又不知道该如何出口,很明显这个就是戚文的心腹,而且还是铁杆的那种,现在就是要挤兑徐硕,鼓动工人们,即便是这次这样结了,把徐硕的给予当成退让,然后以后不管是多小的事情,这罢工会越来越多。

徐硕哪里会听这些话,只是盯着王八,半晌没有说话。

那一双锐利清明的眼睛,竟是盯得王八再也承受不住,缓缓地低下了头。

而直到这个时候,徐硕才怒声道:“死到临头,还要挑拨离间?王八,你到底是河里游得王八,还是你脖子上长的就是龟头!”

徐硕雷霆一怒,营地里顿时鸦雀无声。

徐硕扫了众采玉人一眼,不屑之中带点怜怒说道:“还真以为你们很出息?还以为这采玉场还是当年姓戚的?不看看你们那点能耐,不要以为是我妥协了,退让了,是我自己当过几天采玉人,心里面对你们有点怜惜罢了!不要想着蹬鼻子上脸!”

他转过身,看着旁边的王八淡淡说道:“你很硬气,你以为采玉场离了你们这些人就不会转了么,那你告诉我,你们来这里是为了什么?我拿出刚刚说的工钱,就不相信这么大个和田还招不来一个玉料厂的人?”

“你也是老人了,也是当年孙楠梓带出来的老人。”徐硕痛心疾首,对着王八骂道:“那你告诉我,你想不想让十年前的那个晚上再演一次!”

营地里众人一凛,迟钝的大家才想起,似乎有个流言——十年前的那夜,玉龙喀什河的河水都是红的。而孙楠梓的尸是这个年轻人收的,那自然十年前的事情对于他来说也是不惮再演上一遍的。

王八瘫软在地上,脸色青了又白,听到孙楠梓三字,他记起了前几个月的事情,一丝隐藏了多年的记忆缓缓升起,让他又羞又惊又怒。羞愧的情绪比较好理解,毕竟他能有现在的位子完全是因为孙楠梓,而自己却是这样对待孙楠梓的接班人?

至于惊惧,则是来自与他的本能反应,一种浑身上下寒毛全要竖起来的感觉,他想到了徐硕和孙楠梓的关系,只怕自己脑海里尘封了十年的那个晚上里的火和血,说不准还真的会在现在上演?孙楠梓能杀人,难道徐硕便不能么?

“孙楠梓待你们不薄。”徐硕看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不说你们这些头目,就是一般的采玉人,你们每采到一块玉料可以拿到多少花红,一个月懒懒散散拿到的也是内地小白领的工资,你们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的眼中闪过一丝寒意:“莫非以为我刚来好欺负么,还是这玉山每年产出来的东西的价值,让你们感觉不忿,觉得自己应该多挣一些。”

这话说到了采玉人的心坎里,昆仑山一年所产极为丰富,卖往天下各地,为玉料厂带来了巨大的利益,虽然采玉人的待遇已是极高,但和那笔极高的利润比较起来的话,他们的心里依然是有些不舒服,总觉得自己这些人拼死拼活的赚钱,总该是多分一点才对,这才有了别人说罢工便一呼百应的情况。

此时听到徐硕说这个,众采玉人虽然不敢顶嘴,但是眼眸里却出现了正是如此的意思。

徐硕冷笑一声,很无情的撕破了一张从开始到现在一直没有撕破的画皮,淡淡嘲讽道:“可问题是,你们若是不做这个,即便是现在拿到的钱都不会有!难道你们的两只手两只眼真的就值那么多的钱么?”

场间一片沉默。包括王八在内的诸人都认可这个事实,直到徐硕说道:“不要忘记了,在孙楠梓出现之前,你们再干什么?更不要忘了,没了你们,这昆仑山上的玉料还是有人采的。”

徐硕骂道:“给你们涨工资又怎样,不涨又怎样,即便是你们现在罢工的权利都是我给你们的,把你们全部解雇个干干净净,你们吃什么,喝什么!孙楠梓当年给你们涨工资,我又给你们涨工资,估计你们都忘了是因为什么原因吧!是因为这和田的玉料都是我们的,拿我的东西来要挟我,你们要不要脸!知不知耻!”

他面前的采玉人面面相觑,虽然事实的确如此,可是话真要说出来的时候,听在心里着实不大舒服,即便那便是最实在的事情。

徐硕却丝毫不顾及面前诸人的脸面,一方面是因为火气大,另一方面,却是要借这个机会,在敲打一下诸人,为以后谋算。这个世界上,不管做什么事情,总是得看的远一点,只有看的远一点,才能够不出纰漏,而且做事情都要讲个名正言顺,只有把这番话说了,才可以说是师出有名,而徐硕今天把王姓青年扔下山,然后痛骂王八,先就道义层面就已经占了上风。用孙楠梓给他们带来的好处来威胁孙楠梓的接班人徐硕,这不是忘恩负义是什么?

王八终于软了下来,瘫软在地上,怔怔的看着徐硕,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徐硕看着诸人,然后轻声道:“你们苦,我知道,所以我给你们的也是你们应得的。话也说完了,散了吧。”

随着徐硕摆了摆手,营地里的人群终于散开,只留下王八瘫软在地上,热赫曼站在雨中怔怔的看着徐硕。

而此时雨却是越下愈大,浓密的雨帘几欲让人看不清楚对面人的样貌!

二二八章 收宫

热赫曼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看着徐硕沉声道:“我要走了!”

徐硕没吭声,只是看着热赫曼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自己的目光及处。有些事情,有些人终归是不能一直停留在某个原点。只有走出去,再往外走一点,走得多一点,才能真正的看透。

好在玉料厂的一应事宜,终归还是走上了正轨,虽然可能还要在需要几天才能真正恢复几天前的状况,但是不能不说在这次罢工中,徐硕冷血冷面的一面,深深的震慑住了众人,而且最后对于诸人的安抚更是起到了极大地作用。

工人们重新得到了崭新的工资,自然是喜气洋洋的重回自己的工作岗位,于是整个营地上弥漫着一种喜气。

在这一片喜气之中,也夹杂着一些不和谐的音符,虽然事情做得很透彻,但是想要自下而上没有一点怨言的话,还是不怎么可能的,难免会有当年的一些人看着现在的样子心里不舒服,而且那些只是涨了百分之五十工资的内奸们,难免会被这些采玉人们痛骂或者痛扁,而他们却是过惯了以前的快活日子,一朝情势改变,心中难免有些不适应。

不过这些只不过都是些小插曲,在大的层面上,新来的玉料厂的老板——徐硕徐老板英明威武的形象已经树立起来了,而且在这些最底层的采玉人的心中,除了拥护之外,那一丝敬惧也是不可或缺之物。

昆仑山上渐趋平静。

既然罢工结束了,徐硕身上的任务便又要开始了,昨天就已经和小姑娘说好了,要一起去和田的街上逛逛,如今事情已了,自然是要去履行答应小姑娘的承诺。

“要不,咱们开车下山?”徐硕站起身,扭过头,眯着眼睛看着身边的李青羊,随意说道。

身边的媛媛一听这话,眉开眼笑,然后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伸出手,在徐硕腰间的软肉上狠命一捏。恰在此时,张不肖打开车门,就要上车,徐硕强忍着腰间的痛楚,挥了挥手示意张不肖下车。

看这张不肖脸上的疑惑,徐硕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笑道:“你不要走,你就留在这里!”

张不肖没有犹豫,甚至眼角都没有出现过一点犹疑的神色,便应了下来。徐硕嘿嘿笑笑,然后伸出手搂住了张不肖的肩膀,道:“新疆这边环境不怎么好,你自己在这里多担待一点。”

张不肖点了点头,然后扭过头看了看站在一旁的澹蛋,轻声道:“要不让蛋子在这陪我?”

徐硕摇了摇头,道:“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做,这边你一个人就够了。”

张不肖应了一声,疑惑问道:“老板,蛋子还有什么事情,家里面有老公羊和柳夏卓,应该不缺蛋子这一个人吧。”

徐硕沉默了起来,松开了搂着张不肖的肩膀,手指头轻轻敲击着车子,这是他思考问题时常有的表现,想了一会,还是决定对自己的心腹多交代一些,抬头解释道:“你们这边的生意我打算拆成两半,你这里是根基,然后再加上一个外销的地方。我准备让三生过来帮忙,不过都得靠着你先把根基打实一点。可是三生一走,北京那边必须得再有一个人,所以我想让蛋子多历练历练,现在毕竟不是武夫当国的时代了,你应该知道我的意思。”

张不肖点了点头,已经知道了徐硕不把澹蛋留下来的原因,只是看着徐硕的神情,估计也不是仅仅因为这个这么简单,便耐心听着。

“你应该知道,和田这边的事情,其实严格说起来并不算完结了,戚文身后针对我们的黑手并没有砍断。所以北京城以后也不会像以前那么风平浪静了,我不能在和田养太多人,而且这里是我以后的大本营,最重要的是蛋子还小,还没到独当一面的时候,北京那地方历练人比和田这里好的多。”

张不肖点了点头,低声道:“知道了,我懂你的意思。”

徐硕又拍了拍张不肖的肩膀,没再说话,转身上车,然后重重的将车门带上,冲车外的张不肖摆了摆手。

张不肖扭过头,看到澹蛋一脸灿烂的看着自己,张不肖心里没来由的一软,突然很想再跟徐硕说说,看看能不能把这个被自己看做亲弟弟的人留在自己身边。

可最后还是没有张嘴,只是伸出手,重重的搂住了澹蛋,然后一只手在澹蛋的背上重重的捶了几下,道:“回去了好好干!”

澹蛋点了点头,然后笑道:“等我回去,就跟妈说,你现在长进了,成了做大生意的人,让她老人家也高兴高兴!”

张不肖松开手,双手扶着澹蛋的肩膀仔仔细细看了看,然后伸出一只手在澹蛋的肩膀上重重的捶了几下,正色道:“回去努把力,我在这里等着你。”

澹蛋点了点头,然后松开自己的手,转身走上了车。

澹蛋一上车,车子便发动了,张不肖站在营地的门口看着渐渐远去的那辆大切诺基微微叹了口气,然后深深地吸了几口气,转过身面带微笑走进了营地。

......

上车了之后,澹蛋便没有开口说话,徐硕从后视镜里看了看脸上的模样,从口袋里掏出了根烟扔了过去,淡淡道:“心里有什么想法,不要憋着,说出来。”

澹蛋接过烟,把脸扭开,看着窗户外面,一字一顿道:“什么想法,我没有想法。”

徐硕拿出打火机扔了过去,笑骂道:“没有想法,就不要板着那张死人脸。”

坐在澹蛋身边的媛媛,看了看澹蛋的模样,然后再看了看徐硕捂住嘴嘿嘿笑了起来。

......

......

“就这么回来了?”面带颓色的刘青云摸了摸腿上盖着的黑色羊毛毯,然后抬起头看着陈青牛温声道。

刘青云低下了头,淡而无味的说道:“回来了没什么,只不过是和往常说的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而已,你还年轻,还耗得起,而且突然然就掌握了这么大的摊子,我不相信徐硕手下的人就那么的听他的话。”

刘青云抬起头来,脸上浮起自信的微笑:“既然已经去了和田一趟,把事情挑明了,那么自然就少不了以后还有更多的事情在等着。战场终究还是得在北京!”

“纳兰容若想让这一锅粥赶紧煮好,他喜欢用猛火,而我,我却是,习惯了用文火,慢慢的煎熬。”刘青云笑着说道:“和田的事情,我难得的烧上一把大火,但谁知道那把火不过是我习惯用的文火中的一朵火花而已!”

他最后解释道:“任何权谋之道,到了最后阶段,看的不光光是谁的谋划更好,而是看谁手里藏着的底牌越多。”

这句话不知道是在安慰陈青牛,还是在欺骗自己,但在这一仗中,陈青牛知道,自己这边实在已经是输的一败涂地。

刘青云在自己默默的布局的时候,却忘记了把他的打算给手下的这些人说说,而且也没有看清楚,权谋之道到了最后阶段,即便是手上拥有无数张底牌,可是没有妥当的合作的话,这些牌还是会跟和田一模一样,只不过是些少过头的火苗,升腾不了多久了!

陈青牛看着面前瘦弱的老人,实在无法知道,在老人这么瘦弱的身体里,到底是哪里来的这么多的自信。刘青云没有想陈青牛心中的想法,沉吟了良久之后,伸出手捏起了一粒白子,放在了他面前的棋盘的西南角,然后抬起头看着陈青牛道:

“你看这一粒棋子一下,黑子还有什么活过来的可能?”

二二九章 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八月中了,秋意早已经自北向南席卷了整个天下,无论是北京城里,还是江南水乡,抑或是和田城内,都笼罩在一片秋天的肃杀和丰硕之中。而和田城里此时更多的还是丰收的样子,新疆原本就盛产瓜果,到了此时一年收获的时节,大街小巷里便是满满的小商小贩们在卖水果,有那鹅黄的提子,还有那上面满是斑驳花纹的哈密瓜,还有最重要的新疆的特产葡萄,当然一年时节里,秋天更是公认的补养的时候,而此时春上下来的羊羔,这时候刚好肥美,也刚好跟上了食补的时候,卖羊肉的自然也少不了。

虽说和田是因为玉石而出名,但是毕竟还是属于新疆的,所以这些造物者生出的东西并不比新疆的其他地方少,走到大街上,满目所望,皆是秋日丰收后的祥和。

一片祥和之中,徐硕堆着满脸的微笑,笑眯眯的听着身边小姑娘和小商贩们讨价还价的声音,血雨腥风已经过去,明日徐硕便要回北京,等了好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所以诸人的心中都非常轻松。

出来买东西,徐硕走在最中间的地方,只是这些要买东西的人,都是不掏钱的主儿,最后只能还是徐硕充当冤大头,李青羊倒是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街上的东西,和徐硕大概拉开了五六米的距离,徐硕回头看了看李青羊,忍不住心里叹了口气。李青羊哪里都好,就是这点不好,总感觉没有融进自己的这个小圈子里面,而像是紧紧贴着自己。

徐硕安排张不肖留在和田城,但是澹蛋却没有任何的动静,所以澹蛋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不是滋味,在街上走了许久,心里的这个滋味便更加重了一些,想要对徐硕说点什么,张开嘴,看到徐硕正和媛媛有说有笑,只得把话憋进了肚子里。气这玩意,越憋越难受,澹蛋忍了好久,感觉自己再过会肯定就忍不住了,生怕自己等下说出什么不好听的话来,便赶紧跟徐硕告个假,回了住处。

小姑娘等澹蛋走远了,然后转过头看了看身后的李青羊,在旁边的小摊上拿起了一个哈密瓜在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仿佛要从坚硬的外皮上看出一朵花来,良久之后,小姑娘漫不经心的对徐硕道:“他很不高兴。”

徐硕皱了皱眉头,然后接过媛媛手里的哈密瓜也放到了自己的眼前,仔仔细细的看着,也是一幅要看出一朵花的模样,沉默良久,才轻声道:“哪个他?”

小姑娘蹙了下鼻子,然后伸出手在徐硕的腰间用力一扭。徐硕强压着疼痛,满脸笑容把手里的哈密瓜放回了摊子,让水果摊的老板心里生出了老大的不情愿,感情这两位看了这么久,看的这么认真就,真的就是为了看看!

往前走了几步之后,徐硕找了个凳子坐下,看后看着身边小姑娘气鼓鼓的脸,笑道:“这么做当然是有这么做的原因,虽然是一个地方出来的,有点落差,难免心里会有点不高兴,过两天就好了。”

看了看小姑娘脸上的神情,徐硕的眉头皱了一下,对她轻声说道:“我这么做只不过是为了多磨练磨练他,等他以后长本事了,再做大事。”

小姑娘犹豫了一会,然后摸了摸屁股下长凳的空隙,轻声道:“在山上的时候,我感觉站在那里的那个人不是我认识的你。”

这话一说出来,徐硕苦着个脸,连连摇头。

“那不是我是谁,难不成是恶魔附身怎么滴。”

小姑娘摇了摇头,没有理会徐硕的嬉皮笑脸,很认真的说道:“我不知道原来你会那么凶,而且那些人我感觉很可怜,你对他们不好。”

徐硕怔住了,他没有想到,小姑娘会这样说,沉吟了一会,徐硕又笑了,温声道:“有时候你看到的事情,并不是事情的真相,有些事情得仔仔细细的琢磨才行。”

小姑娘抬起头,眨巴着美丽的大眼睛盯着徐硕道:“就像是上次你让我回家,就像是你不让澹蛋留在和田,就像是你让李青羊把那个姓王的推下山,就像是你心甘情愿的给他们涨工资,却要做出一幅很凶的样子。为什么这些事情,你不能好好的说出来,一定要那么凶巴巴的,叫人心不甘情不愿的接受。”

徐硕笑了,伸出手想要摸摸小姑娘的脑袋,小姑娘头一歪躲开了徐硕的骚扰,很认真的皱着眉头道:“为什么,你明明是一个好人,却要做出一幅坏人的样子,明明是想要所有的人都高高兴兴的,却偏偏要让所有人都憋着一肚子的气,明明是想让别人都喜欢你,却偏偏让所有的人都怕你,都不理解你。”

徐硕看了她一眼,笑了笑说道:“你看,你说了这么多,你不是很理解我么。”

看着徐硕脸上春光和灿的笑容,小姑娘心中的阴霾消失了许多,突然伸出手捏了捏徐硕的脸蛋,恨恨道:“你为什么不告诉他们其实你是对他们好!”

徐硕想了很久,低下头沉思了一会,然户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抽了几口后,然后指着旁边的一个人对小姑娘说:“要是你现在去给他一百块钱他会不会很高兴?”

小姑娘翻了个白眼,拿个地球人都知道的答案来问自己,这纯粹就是低估自己的智商。

徐硕笑道:“他是会很高兴,可是他能记住多久,一个小时,一天,十天,半个月,一个月,两个月,我可以保证一年之后,他什么都忘记了,甚至连你长什么样子都忘了。”

“可是如果是你站到他面前狠狠的给他一耳光,他会记住多久,一天,十天,一百天,一年,两年,十年?也许是一辈子。人在这个世上走,脚步太浅,踩不下多深的脚印,而且高兴总是短暂的,恨意和敬意才是久远的,才是不会忘得,即便是有天我不在了,他们还会记得我,不管是出于什么原因,毕竟在他们的心里,我是真真切切的来过这里!”

徐硕低着头,淡淡的把自己的解释说了出来,其实说白了道理很简单,就是好人不好做,而且不怎么好叫人记住,但是坏人却更容易让人记住自己来过这个地方,在这里做的事情,而且有些好事好人不能做到,但是坏人却更好做。不管别人怎么看他,但是只要能让人记住,即便是挨点骂,又能怎么样。

小姑娘沉默了很久,看徐硕的眼神和刚刚有了很大的不同,看着徐硕沉默的样子,小姑娘心里微微有些痛楚,犹豫再三之后,小姑娘轻声道:“其实做好人也能让别人记住的,比如岳飞,比如文天祥,比如,还有很多很多好人,现在都在让别人记得,你也可以的啊。”

徐硕嘿嘿笑了笑,伸出手在小姑娘的西瓜头上抓了抓,把她整整齐齐的头发弄得凌乱了。

好人是容易叫人记得,可是这个国家,这个世道,好像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好人都像是在死了之后才会被人想起来,原来这个人是这么好,他不想死,又想让人记得,所以只能在做好人的时候,捎带着做点坏人,好让别人记得,这世界,我曾经来过!

二三零章 游戏

小姑娘眨巴着眼睛紧紧地盯着徐硕,看着徐硕脸上的神色,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犹豫了一下,还是张开嘴道:“我不喜欢山上的那个你,还是喜欢以前的你,那个你什么时候能回来?”

徐硕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过去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不过我还是我,只要你知道我还是徐硕就行了!”

小姑娘抓了抓额前的头发,似乎对这句像是顺口溜一样的话有了点难以理解,沉默良久,张开嘴准备说点什么,恰在此时,徐硕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徐硕拿出手机看了看,看到屏幕上显出来的性命,有点惘然,小姑娘看着徐硕的样子,好奇了起来,伸出手拿出手机看了看,皱了皱鼻子,道:“纳兰爷爷的电话你怎么也不接?”

徐硕摇摇头,伸出手抓了一把头上的头发,然后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边依旧是熟悉的声音,开始的开始是大段的沉默,然后电话那边淡淡说了句:“不要回来了,直接去西藏,去替我送送罗桑曲结。”

徐硕沉默了,说实话他很想说不,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他很难对电话那边那个叫自己说不的人说出一个‘不’字!

沙哑着嗓子,犹豫了一下,徐硕嗯了一声,然后把电话挂断了,小姑娘看着徐硕脸上的神情,又露出一副好奇宝宝的样子,笑眯眯的看着徐硕道:“又要去哪里了?”

徐硕伸了个懒腰,然后双手靠在长椅的扶手上,仰起头看着瓦蓝的天空。身边的小姑娘按捺不住自己的好奇心,不停的在问,徐硕只好把纳兰容若说出来的事情全盘托出。

得知要去西藏,小姑娘很高兴,对她而言,去一个地方不过就等于是旅游罢了,只要有得玩,不管天下什么地方都是好的,当然要是能跟着徐硕,那就完美了,对于这样的好机会,小姑娘自然是不会拒绝的,可怜巴巴的拉着徐硕的衣角,郑重的声明,如果不让她去的话,那她就去张不肖,把整个玉矿搬回北京去。

徐硕知道要是真的逼急了这个小姑奶奶,说不准她还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只好答应了下来,看了看在远处拿着个哈密瓜仔仔细细研究的李青羊,徐硕喊了他一声。

等李青羊过来之后,便跟他说明天要去西藏,李青羊一听这话,虽然没有问为什么要换计划,但是眉毛还是结成了一个疙瘩,看着徐硕正色道:“从新疆去西藏的话,没有从四川那边好走,而且现在是秋天,进入山区之后,很有可能巴颜喀拉山一带已经开始飘雪了,咱们这么贸贸然进去的话,肯定是不行的,我建议还是好好地休整一下,然后再走。”

徐硕看着李青羊,尽量用很平静的语气对李青羊道:“罗桑曲结珠古快要不行了!”

李青羊一怔,看着徐硕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我去准备东西,咱们明天就走。”

小姑娘听了这话,伸出了小拳头在李青羊面前晃了晃,恶狠狠道:“给我也准备一份,我要和你们一起去。”

李青羊满脸疑惑的看着徐硕,徐硕叹了口气,点了点头,李青羊张嘴想说点什么,但是犹豫了一下,还是转身离开了。

等李青羊走了,小姑娘重重的哼了一声,扭过头,道:“你和他一样,都是坏人,都不想我去!”

“不是我们不想你去,是怕你出事,从这里去西藏不是玩的,我们上次去的时候,差点十几个人全部都被埋在那里出不来,谁也不知道这次去到底会出什么事。”

......

北京城往西十几里的山上,是一片取水的大好去除,西北风夹着沙粒往这边吹来,然后在西山的树木上砸的粉碎,激起了一大阵沙沙声。

东面有一条很狭窄很偏僻的小路时隐时现,陈青牛推着刘青云从那条小路里走了出来,将轮椅的方向转了过来,背对着西山的方向,刘青云抬起满是皱纹的手,在空中抓了一把,然后在眼前摊开手掌,如同自言自语一般低声道:“从内蒙到这里,几千里的路程都过来了,如果再刮上几千里的话,会不会变成钻石!”

在他的身前,是一道陡峭的悬崖,这座悬崖很突兀,在这样的山上,很难找到像是这样的悬崖,像是凭空而生,生生的少了半截延伸下去的山脉,悬崖下面是数十里的原始森林和沼泽,根本没有办法绕路登上对面的封顶。如果想要去登顶,就只有从悬崖这边攀爬上去。

刘青云看了一眼悬崖的表面,眉头微皱,然后淡淡说道:“这里是不是很像当年我把你捡回来的地方。”

陈青牛闻言,跪倒在刘青云面前,沉声说道:“救命之恩,知遇之恩,养育之德,这十余年来,没有一天我敢忘记的。”

“能记住就好,等等你就要去西藏了,我盼着你这次回来的时候能给我点好消息,而不是像这次一样。”

陈青牛抬起头,欲言又止。

刘青云仿佛是背后生了眼睛一般,竟能感觉出陈青牛刚才的举动,看着前方,轻声道:“不要和我解释说你在和田时候怎样怎样,也不要说你不如李青羊,同门师兄弟十余年没有见面,承让一下是应该的,我不会怪你,但是这次我不希望你再留后手。”

陈青牛重重的点了点头,刘青云挥了挥手,示意陈青牛走。

陈青牛走了之后,刘青云伸出手抓住了厚重的毛毯,看着面前的悬崖,想到当年的那个孩子,眼光里不自禁的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意。

他不相信,当年自己从山林里捡回来的那个孩子,在养了十几年之后,对于自己的亲情还没有对那个十几年没见的师弟的感情深,也不相信,在自己苦心造诣栽培了十几年之后,他还是不如另外一条老狗慢慢养大的一条小狗。

陈青牛的背静渐渐消失在了树林的深处,刘青云闭着眼睛靠在轮椅上,沉默良久,他睁开了眼睛慢吞吞的说道:“佩风,出来,躲躲藏藏的做什么。”

话音刚落,刘青云身后便传来了一个年轻人嘿嘿的笑声,年轻人走到刘青云身前之后,蹲下身子,把刘青云腿上的毛毯拉了拉,笑道:“山上风大,您老人家小心着凉。”

刘青云摸了摸年轻人刮成寸头的脑袋,温声道:“你这孩子,怎么在我面前从来都不知道正经一点。”

年轻人站起身,伸了个懒腰,慢吞吞的说道:“我在外人面前一副老气横秋的老骨头的样子,到了舅舅你面前要是还是那样的话,我的青春不是太浪费了点,我才二十五,我还没玩够呢。”

刘青云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眼神突兀的迷离了起来。

年轻人嘿嘿笑了笑,然后又蹲在刘青云的身边,看着刘青云眼巴巴道:“舅舅,你让青牛去西藏干什么,是不是有什么好玩的事情啊!”

刘青云看着年轻人脸上的神情,然后露出了一丝不可揣摩的笑容,轻声道:“是很有趣,而且舅舅这里还有更有趣的事情想找个人去办,你有没有兴趣?”

年轻人点了点头,笑道:“舅舅交代的,就是没兴趣也得有兴趣啊。”

听到年轻人的话,刘青云脸上的笑容愈发的不可琢磨起来,就好像是一个小孩子找到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游戏,而且只想自己一个人玩,不想和别人分享时的那种表情。

二三一章 永不相离

说走就走,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李青羊准备起来东西就更快了,等到走的时候,徐硕看了看要跟上车的澹蛋,想要澹蛋直接回北京。徐硕刚说出来,便被李青羊难得的拒绝了,李青羊用的理由很简单,多一个人多一份力,他一个人并不一定能把小姑娘和徐硕照顾好,既然李青羊都发话了,徐硕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从新疆到西藏有两条线路可以选择,一条是:新疆甘肃青海西藏;另外一条是从新疆叶城到阿里,再到拉萨的新藏线。第一条线路舒服,但是要跨越的幅度也大了很多,所以会慢上许多,而第二条快则快矣,但是路况要差上很多,不过世上哪有十全十美的事情,徐硕诸人因为要赶去见罗桑曲结的原因,所以要要赶时间,自然是得选择第二条速度快耗时小的路线。

当然有失有得,第二条线路虽然是颠簸了一点,但是风景要比第一条线路好很多,雪山、草原、湖泊,所有的一切都是那么的宁静,有人曾经说过除却了北极和南极之外,西藏应该是人世间的最后一块净土,湛蓝的天空,碧绿的水,甚至还有金灿灿的油菜花海在微风中起伏,车子在路边驶过的时候会有黑压压的鸟群飞到天空中漫步,再加上八月的阳光和小姑娘一直在念叨的生性浪漫、但却注定要魂归此处的仓央嘉措的美丽传说和美丽情诗,高原之上也并不寂寞,也没有别人想象的那种心酸和劳累的味道。

小姑娘的头伸出了车窗外面,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被阳光晒了无数年的土地,在车子驶过的时候,仿佛从深远的土层中挤出了某种好闻的味道,就像是阳光的味道,就像是那种难得一见的冬日里,晾在天台上的在微醺的阳光中晒了一整天的粗棉布被子上的味道。路边的水,静幽幽的倒映着远处的雪山,层林尽染,色彩缤纷,此时正是金秋,山上风景正好,恰好映衬的湖中也是五彩缤纷,草原金黄,天地空旷,一辆车悠悠的行使于天地之间,众人的心似乎也跟着空远了起来。

车到阿里的时候,李青羊再一次的把车停到了一个饭馆前,诸人吃了一顿韭菜合子,大盘鸡,喝了一点点青稞酒,菜有点辣味,所以酒下的便也快,甚至是小姑娘都喝了几杯,酒一下肚,小姑娘脸上红扑扑的煞是好看。吃的肚圆之后,李青羊便又搬了一箱泸州老窖放到了车上,澹蛋一问,等知道是怕山上寒冷的原因所以才买了酒之后,便赶紧下车又去搬了一箱。

车子发动之后,往前走了一段,澹蛋看着后面放着的箱子,再也经受不住诱惑,撕开了后面箱子的封口,掏出了一瓶,一边看着风景,一边小口小口的抿着,小姑娘看着澹蛋的样子捂着嘴直笑,徐硕只顾着看窗外的风景,自然是无暇顾及,倒是李青羊看到澹蛋这样,便趁着无事,给众人讲了一下进了西藏之后喝酒的规矩。

藏族擅于酿酒,所以也自然是天生一副豪肠,经过了这几千年的熏陶,藏族饮酒的礼仪和习俗极为丰富。每酿新酒,必先以“酒新”敬神,然后依循“长幼有序”的古训首先向家中的长才敬酒,其后家人才能畅饮。在节日婚庆或众多人聚会场合,饮酒一般是先向德高望重的长者敬献,然后按顺时外方向依次敬酒。敬酒者一般应用双手捧酒杯举过头顶,敬献给受酒者,特别对长者更是如此。而受酒者先双手接过酒杯,然后用左手托住,再用右手的无名指轻轻地蘸上杯中的酒,向空中弹一下,如此反复三次,有的人口中还要轻声念出“扎西德勒平松措……”等吉样的祝词,然后再饮。弹酒三次是对天、地、神的敬奉和对佛法僧三宝的祈祝。

饮酒时不能一饮而尽,而要遵循“松珍夏达”的“三口一杯”制。在弹酒敬神后,受酒者应先饮一口,敬酒者续满酒杯,受酒者第三次饮一口斟满后将杯中酒一饮而尽。滴酒不剩者,才是最有诚意的。聚会饮酒时酒器是大家共用的,能在一起饮酒者,其关第可视为一家人,亲同手足,因此饮酒时不能分用酒具,否则被视为外或瞧不起。在过去,屠夫、铁匠、天葬师等所谓从事“下层职业”者一般不与大家共用酒杯,他们总是自带碗杯,各自单独饮用。

有酒就有歌,聚会饮酒时,歌是必不可少的。向他人敬酒时,敬酒人一般要唱酒歌。若不唱,受酒者可以拒绝饮用。敬酒人献上酒,受酒者接过酒杯,即可要求敬酒人唱酒歌。有时敬酒者斟满杯中酒,走到宾客前即开始唱酒歌,唱到一半时,再将酒杯敬上,唱完酒歌再履行弹酒仪式及饮酒。在许多地区还流行罚酒制度,一般分“角羌”、“过羌”,“替羌”等形式。所谓“角羌”意为快酒,即在敬酒者尚未唱完酒歌之前,饮酒人提前将杯中酒过快饮干。唱酒歌时,杯中没酒认为是不礼貌的,故而需罚酒一坏。所谓“过羌”意为慢酒,即在敬酒人已唱完歌之后,饮酒人还未饮完杯中之酒,被视为反应迟钝,也要罚酒。“替羌”意为滴酒,即在敬酒者唱完酒歌时,饮酒人也正好将杯中酒饮掉,但在杯底还剩有少许酒,哪怕是几滴,也要罚酒。人们认为杯中剩酒,是对敬酒者的不尊重或是无诚意,对这样的人要给予惩罚。不会饮酒的人,可以说理由,一般不会强迫饮酒,而藏族社会上很少有不会饮酒之人。如果敬酒者唱过洒歌后,有人偷偷地将酒倒掉,将被视为极端无礼的行为,会招致来历的处罚。以上罚酒是对饮酒者而言的。若敬酒人唱酒歌时将歌词唱错或是忘记歌词等,也要罚酒一杯。有时,敬酒者唱的酒歌极其出色,饮酒人可以接过酒杯,反过来向敬酒者献酒,这杯酒则称为“勒羌”,意为好酒,表示对敬酒者歌唱的赞赏,在座者会一致要求唱歌者饮下这杯好酒。饮酒接近尾声时,若将酒器中的酒倒在酒杯中,正好满了,则为大吉大利的征兆。酒器中往往还能空出几滴酒,则将其倒入手中,抹到自己的头顶上,认为会给自己带来福分与吉祥。饮酒给欢聚的人们带来无穷的乐趣。人们会想方设法制造各种机会使对方陷入圈套,让他多喝酒,或是多唱酒歌。藏族酒歌曲调悠扬,优美动听,内容多为祝福,赞美之辞。敬酒人有时边唱边舞,声情并茂,也有即举演唱的,诙谐幽默。

李青羊一讲到祝酒歌的时候,小姑娘便慌了,生怕他们不知道自己会唱这种祝酒歌,便赶紧张开嘴,稚嫩的声音便在这空旷的天地里久久的回荡起来:

要么就请喝酒,

要么就请唱歌。

饮酒唱歌之间,

任你挑选一个,

请听吧,文成公主,

请喝吧,伦波噶瓦.

我们在此相聚,

祈愿永不分离。

祝福聚会的人们,

永远无灾无疾。

歌声空灵,渐渐飘入云霄,直映向远处雪山的山巅之上缠绕的白云,便如同是莲花生的长袍一样,轻抚人间,留下无数的念想和回音。

人生苦短,世事繁长,但愿此生远离灾厄,畅饮欢聚,永不想离,无灾无厄。

二三二章 老故事

小昭寺分成四处建筑群,宫殿,勘布会议,灵塔殿、经学院。其中宫殿是活佛的居所,勘布会议是政务机构,灵塔殿则是供奉活佛灵体的地方,至于经学院,顾名思义,自然是用来讲演佛法的地方。

徐硕的车子刚停到小昭寺的门口,一个小喇嘛就赶紧跑了过来,一把拉开了车门。徐硕不用这位小喇嘛领路,一人行在前面,愈行愈快。徐硕回头瞥了一眼身后小喇嘛的神色,发现这位小喇嘛的脸上满是泪痕,充满了激动、不安、恐惧、伤心等诸多色彩。

佛法清净,心不清净,又焉能如此。

但想到里面那个人,而且想到小喇嘛和他朝夕相处的这么多点,便也释然。

小喇嘛自然是认得徐硕的,也知道徐硕为什么知道活佛在哪里,关于这个年轻人的名字他已经在他敬爱的珠古的旁边听过太多次了。

小喇嘛想了想,还是自己走到了前面,过了宫殿,绕过勘布会议,他们便走进一片小小的空地上,空地上有一所小小的柴房,柴房旁边有些杂草短树,没有建筑。

饶是小姑娘都对这里的环境有些心悸,藏传佛教并不是属于苦修一派,不知道是怎样的原因会让这位活佛舍弃了锦衣玉食,在生命的最后住到了这么小小的一个柴房里面。

“珠古,徐硕来了。”

说完这句话,小喇嘛缓缓推开了柴房的门,然后领着徐硕走进了屋子里面,至于小姑娘、澹蛋还有李青羊则是留在了外面。

柴房里面与一般的住宿之处并无两样,两面点着酥油灯,昏黄色泽,地上裸露着高低不平的地面。

柴房的尽头,有一张床,一张并不大的床,约莫只能容下一人左右,但是那东西被称作很勉强,或者说是窝的话更准确一点,全部都是柴薪,没有任何软软的东西,在这个坚硬扎人的鸟窝中,躺着一个老人。

老人身上穿着洁净白衣,身材极瘦,就像是肉皮紧紧的贴着骨头,皮肤和骨头几乎黏在了一起那种,枯瘦如老人身下的干柴。老人裸漏出来的胳膊上满是伤痕,这些伤痕不知道过了多久了,但是却还没有好,有几处伤口深可见骨,白惨惨的骨头染着乌黑的血渍,看着不像是个活人,更像是个僵尸。

但他不是僵尸,他抬起手轻轻动了动,双眼中显着坚定的明亮的光芒,微笑着望着正踏着沉重脚步往自己这边走近的二人。

徐硕的脚步虽然很沉重,但是速度很快,一会儿就走到了那张床前,痴痴地看着那张消瘦而苍老的脸。

枯瘦的老人也看着徐硕。

徐硕缓缓伸出手,轻轻拂过老人身上的深可见骨的伤痕,手指颤抖着。他半蹲下身,缓缓仰起头,看着在床上躺着再也不能起身的老人。

他的动作很慢,生怕自己的动作不够温柔,便会让老人在多感到一点痛苦。

老人微微笑了笑,轻轻抬起自己的右手放在了徐硕的肩膀上。

徐硕轻轻捉着他的右手放在了自己的脸颊上,突然感觉有些异样,抬头望去,原来老人的手基本上已经可以说是干枯了,皮肤像皱纸异样贴在如树枝般的手骨上。

徐硕悲容大作,无声而泣,清澈如晶莹露珠的泪珠缓缓落下,打湿了老人的手。

徐硕把老人的手放回他自己身边,然后缓缓拜倒在地,嘴唇极艰难的动了动,才说出了进柴房之后的第一句话:

“珠古,你怎么成这样了?”

上次来的时候虽然活佛也是很瘦,但是还不是这个模样,那是一种千金难买老来瘦的瘦,不是现在这样瘦骨嶙峋,满身疮痍,形如厉鬼。

虽然来的时候已经想过了罗桑曲结必然不会像自己第一次来的时候那般,但是当亲眼看见形如厉鬼一般的罗桑曲结的时候,他还是忍不住惊呼出口,因为实在是难以压抑自己内心的震惊。

究竟是什么样的病痛才会让老人变成现在的模样,又是什么原因让老人放弃了原本享有的一切,让生命的最后一段在柴房里度过。

在西藏活佛是神圣的象征,藏民即便是自己没吃没喝,也要锦衣玉食的把活佛供奉起来,即便是年轻的时候出去行脚,在最寒冷的雪域里帮助那些生灵,去解脱他们的痛苦的时候,也不会向现在这样不堪。

即便不是转世的活佛,而是一位凭借自身佛法修养被人尊称为活佛的罗桑曲结,在想现在这样的时刻,本应是在华丽的宫殿里,身上盖着厚厚的锦缎,屋子里点着熏香的存在,本应在小昭寺里接受最好的治疗的藏人心中的真理的存在,而此时,竟然只是躺在一个像鸟窝一样的地方,在这小昭寺后院的柴房里。

罗桑曲结微微一笑,但他脸上的皮肉似乎都已经僵化了,唇角一丝牵动,却表现不出来笑意,反倒是叫人觉得有点悲切,只是双眼里的那种光芒还是如同往昔一样。

“臭皮囊罢了,居柴房又如何,居高阁又如何,身受疮痍又如何,体肤完好又如何?”

罗桑曲结轻轻摇摇头,轻轻将自己的枯手抬起,拭去了徐硕脸上的泪痕,又笑了一下。

“年轻的善知识,可否能听我说一点事情?”

罗桑曲结轻声问道,满是伤痕的脸上隐隐带着慈悲和无比的坚定,便如同是佛光浮现一般,一片柔和。

徐硕泪痕已干,点了点头。

罗桑曲结抬起自己枯干的双手,再身前轻轻合什,闭上眼睛,然后道:“这只是一个故事,还是一个有一点漫长的故事,我的时间不多了,善知识只需听,不必问,里面有些你不明白的,等我说完,若还有一口气,你再问可好?”

故事,其实有时候有些故事,并不是故事,而是一些人在心中深埋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秘密,秘密总是最折磨的人的东西,就像是猫一样在心里抓抓,又痒又疼。徐硕很想对罗桑曲结说‘我什么也不想听,什么也不想知道,因为有些故事太沉重,比这绵亘的喜马拉雅山还要沉重,他们会轻易的把我即将三十而立的肩膀压垮,压沉’。但是当目光看到罗桑曲结的脸上的时候,徐硕还是把自己的这段话咽进了肚子里。

一个即将行将就木的老人,总是希望把自己这些年做对的,做错的,满意的,伤心的,高兴的事情找一个人说说,即便他是活佛,也是一样。

罗桑曲结的声音很淡然,但却让听到的人感觉到一种穿金断石的感觉。徐硕偷偷的握紧了双手,一直压抑住的紧张,终于还是忍不住表现了出来,他已经隐隐约约的知道,老人的故事要讲些什么。

“那一天,有个年轻的喇嘛在雪山上传道,然后有个人找到了他,告诉他如果他能帮他做一件事情的话,就可以让他进到朝思暮想的小昭寺里,年轻的喇嘛并没有修炼到八风不动的境界,其实除却了懂得的佛经之外,他也只是一个年轻人,而年轻人,总是多多少少会有点野心,而且那个人开出的条件实在是太诱人,他根本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毕竟跟在一个人身边然后和他证法几天,也许不会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所以年轻的喇嘛很轻易的就答应了这件事情。”

罗桑曲结叹了口气,接着说道:“年轻的喇嘛去找人证法,刚开始的时候只是因为别许诺它的好处,但是到了后来,他和那个在雪山上采摘藏红花的年轻人却因为观点的不同而争执起来,争执到最后,不知道为什么,年轻喇嘛便说要比坐禅,谁坐的久了,便算是他的想法对......”说到这里,罗桑曲结那双坚毅明亮的眼珠看向柴房上方,似乎直到今天他仍有些迷惑不解。

二三三章 生无苦楚,如何安乐?

“佛法最忌的便是争强好胜,那个采药的年轻人原本是不比的,但磨不过那个年轻喇嘛的纠扯,最后终于还是同意了,于是他二人便在雪山上比起了坐禅。”

罗桑曲结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年轻的喇嘛只以为不过是耽搁年轻采药人两天的时间,并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而那个年轻采药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耽搁几天时间会出什么乱子,所以这一枯坐,便是两日两夜。”

“年轻的喇嘛赢了,但是其实他心里还是知道,这个结果其实还是那个年轻人谦让的原因,但是年轻的喇嘛哪里会想那么多,又哪里会有惭愧,他心里只有一件事情,那就是赶紧找到那个人,然后进到小昭寺里。”

“那个人没有欺骗他,果然将他安排进了小昭寺,而且是去经学院里学习佛法,这种事情就像是天上掉下来的馅饼,一下子就把年轻的喇嘛砸晕了,眼前全是自己平日里渴望的善本和贝叶,年轻的喇嘛哪里还有时间想那些事情。”

“一个人被巨大的喜悦包围的时候,时间过得总是很快,一天一天,一年一年,年轻的喇嘛变成了中年喇嘛,而此时他已经把小昭寺里的佛经全部看了一遍了,被人称为是最有可能继承小昭寺活佛衣钵的人,而且很有可能成为小昭寺又一位仅靠自己就证得活佛业位的大喇嘛。志得意满,时光荏苒,喇嘛的心愿一个个实现了。”

“又是数年过去了。”罗桑曲结微微皱眉,枯干的手在空中轻轻摇了摇,像是挥去心中的什么东西:“中年喇嘛终于成了小昭寺里的活佛。”

话到这里,徐硕渐渐肯定,罗桑曲结将要说的会是什么,这事儿在他心里已经盘亘了很久,但从来没有听过当事人亲口说过,所以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惴惴。

“便是在喇嘛成为活佛的当夜,他见到了一个人,一个从内地来的汉人。当那人走后,他才知道,原来自己当年留人坐禅的两天,会给别人带来那么多的灾厄,家庭破坏,儿子惨死,那个采药人所有的东西全部都被他的对手夺走了。”

罗桑曲结如是说,说的淡然,这事实却是如千钧般沉重。

徐硕微微低头,没有插嘴,他知道这个故事快要说完了。

“没有人知道,喇嘛心里到底到底有多苦,甚至喇嘛在想自己这个活佛的位置到底是不是应得的,或者说是不是真的做到了活佛的标准。但此时没有人相信喇嘛心里还有苦难,还有苦涩,还有懊悔,甚至没有人相信喇嘛曾经做过一点不善的事。”

“年轻喇嘛拼了命的去做善事,去雪原步道,去帮助深山里的藏民,去做一切能够弥补心中缺憾的事情,当他终于觉得要解脱一点的时候,也是正当他即将老死在床上,一心以为已经安乐的时候,他还是又听人说起了当年的事情。”

罗桑曲结叹了一口气。

“有果有因,年轻喇嘛种下的因,自然是要结出果子,而这果子自然是要老喇嘛尝的,不管喇嘛怎样弥补,做过的事情还是做过的,根本没有办法弥补,也不能弥补。”

柴房,柴房,既然是柴房,自然是用柴禾搭起来的房子,屋外面突兀的刮起了风,风穿过墙壁的空隙,刮动了罗桑曲结身上的衣袂,罗桑曲结微微招了招手,风起,将他的袖子柔柔的贴着身子。

“说到这里,你应该知道,喇嘛是谁,采药人是谁吧。”

徐硕满嘴苦涩,点了点头。

罗桑曲结微微闭眼,轻声道:“我当日在雪山之下行走,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心中所想所系无非是为了得证佛法,即便是帮别人种恶因,心中想的也是,这样自己便可得证佛法,但是却不知道,所谓佛法,时时刻刻便在心间。虽是那人那小昭寺的经学院诱惑喇嘛,但何尝不是因为喇嘛犯了贪嗔痴三戒。须知即便是菩萨行走人间,不得以真身行走,若以真身行走,宝像庄严华美,必诱信徒入山门,此为外魔所为,非佛道应循。可是喇嘛却一点没有想到这里的事情,甚至连原因都没有问,就这么答应了。”

罗桑曲结不再说话,故事就这么短暂的结束。但徐硕总觉得故事只是刚刚开了一个头,说不明白也就不明白,纵使是活佛在侧,仍然是不明白,但若说明白,纵使前一刻浑然不知,后一刻已经是福至心灵。

“但生若无苦楚,却又如何安乐?”徐硕静静的看着罗桑曲结静静道:“如今已然十年有余,十余年的善事,十年前的一件恶因。放下屠刀,立地成佛。自珠古知道此事的那天起,到现如今,此间事早应该一干二净,便如同雪山上的脚印,十年前的脚印,十年后的今天早已透明无暇。佛祖自孔雀背后破出,仍有杀生之念,又何况珠古您。”

徐硕见房中气氛有些悲切,说话便略顽皮了些。

徐硕知道罗桑曲结想告诉自己什么,想影响自己什么,却一直保持了沉默,直到现在才说出了这些话。又沉默了良久之后。他才又开口轻声道:“而现在毕竟您还是小昭寺的活佛!”

这一句话含有的意味太多,活佛,既然是佛自然是要担当起一些世俗之人不应当承受的苦难,所以罗桑曲结这些苦楚或许便是上天的恩赐,心有悲苦之念,所以更怜世人;活佛,既然是佛,自然是要体悯众生,如若连自己都不体悯,又如何去看众生;既然已经是活佛了,便如同当年的事情一样,已经存在的东西,不管怎样,都已经存在过了,再去想,又能如何?

......

北京城里风声大作,刮的窗户不停作响。小东西今天有些反常,不怎么吃食,神色疲怠,一直趴在阳台上望着西方,嘴中吠吠有声,似是看到了什么不愿意看到事情的人一样,声音呜咽绵长。

夏墨看着小东西的样子,走到阳台上,伸出手轻轻摸了摸小东西,然后也望向了西南方向。

目光如果一直走的话,应该可以到达那个遥远的地方吧,应该能够看到那个已经走了很久的人。

小东西突然站起了身,看着西南方向长长地一声呜咽,黑湿的眼珠子里有泪水从眼角缓缓流下,洇散在干灼的地面上。

夏墨抱着小东西站起身,一人一狗静静的看着西南方向,小东西呜咽的声音越来越大,就好像是一个眼睁睁看着父母即将远离的孩子一样,满心的悲怆,说不出的心伤。

夏墨放下小东西,自己一人走到书房,拿起了桌子上的一串念珠,看着放在桌子一角的一张相片,缓缓的坐在椅子上,一颗一颗的拨弄着念珠,低低的诵起了《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惜。贫无衣服。蚊虫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实庄严具。华丽。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欲。皆令满足。”

书房内,经音缭绕;书房外面,犬声呜咽。

二三四章 挽歌

“带我出去看看。”罗桑曲结打破了沉默,看着徐硕温声道。

徐硕诚恳一礼,说道:“愿为您带路。”

旁边的小喇嘛赶紧把早就准备好了但却没有派上用场的轮椅推了过来。罗桑曲结示意小喇嘛不必跟着,只需要徐硕推着轮椅,离开小昭寺,向着繁华的拉萨走去。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原本是瓦蓝的天空突然席卷来了乌黑的云朵,小昭寺周围的旅人游客们看到天色,便赶紧躲开,此时大街上一片寂静,只有淡淡的阴影,笼罩着大地。

哗哗声响,朔风吹起,越来越多的乌云翻滚着往拉萨城席卷而来,不知道天上多少云彩,而在这黑云的中间,只有两块地方仍然散着淡淡的他天光,就像是一尊神祗的目光,淡淡的关注着地上即将发生的一切。

徐硕推着罗桑曲结,安静的离开了小昭寺,沿着长长地路道,走入了拉萨城的街巷之中,先前聚集的旅人游客们早已经无影无踪。只剩下虔诚的教众们还在小昭寺门口跪拜行礼。

此时,还没有太多人发现轮椅上的老喇嘛是谁,罗桑曲结是小昭寺的神祗,自然没有多少人见过。地上跪着的教众,只觉得这两个人的组合有点奇怪,年轻人和明显可以看出来是汉人,而且看上去也不像是虔诚的佛教徒,也不像是那种慕名前来拜访的游客,但是为什么,推着轮椅,年轻人的脸上满是悲伤。

徐硕没有理会周遭人的目光,只是安静的推着轮椅,眼光很自然的洒在罗桑曲结的肩膀上,小心翼翼,生怕地上一丝一毫的沟壑带来的震动,会让轮椅上这个受了太多折磨的身躯再多承受一点苦难。

“我那时候便是从这里进的小昭寺,不过十余年了这大门也改到那边去了。”罗桑曲结轻声说着,声音细小,但是语气里有些难以掩饰的怀旧,“那个采药的年轻人便是在这里上了回北京的车。”

罗桑曲结伸出手轻轻扶了扶轮椅的把手,轻声说道:“如果我没有从这扇门走进去的话,会怎么样?”

徐硕沉默的推着轮椅,没有吭声,心里明白这个轮椅上的老人心里在想些什么。事情既然发生了,又哪里会有可以挽回的余地,而且这世界上的事情大多都不是那么完美的,即便是自己推着的轮椅上的这个老人在外人的眼中是如何的光彩夺目,可是在他自己的心中却已经是破败不堪,千疮百孔。

罗桑曲结抬头看了徐硕一眼,说道:“不过世上哪有那么多的如果,乘势而来,乘势而归,所得所失,又有什么要紧的。即便是这身臭皮囊,现在锦衣挂身,百年之后还不是尘归尘土归土。”

话到最后,罗桑曲结竟然难以自抑的笑了起来,笑声里夹着快慰、悔恨。徐硕低下头,叹了口气。

小昭寺虽然偏僻,但也是拉萨城里佛教很重要的圣地,来来往往的虔诚的佛教徒自然不少。离开了小昭寺的范围之后,罗桑曲结就再也没有说话,徐硕也不吭声,二人就像是忘记了刚才说了什么,讲了什么,想要做些什么,就那么静静绕着街道在拉萨城里转来转去,在周遭人的指指点点,窃窃私语中走过。

故事虽然讲完了,但是徐硕并不认为这故事真的就讲完了,罗桑曲结有意的隐瞒了关于是谁造成他身体现在的那个人,徐硕有点痛苦,即害怕知道真相,又想知道。而看罗桑曲结的打算,应该是要把这些话留在心底,只在独自与佛祖相处时说出,或者一辈子只是深藏在心底一个人独享。

轮椅在拉萨的街道上缓缓的行走着,碾压者,轮椅的轮圈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声音,十分清脆清楚,就像是走在一条长而深邃的幽谷中,声音从尽头反射回来,然后在想遥远的方向传去。

徐硕霍然抬头,眼眸里一片惊色,扫视着四周。将他从沉思中唤醒过来的自然是轮椅与地面摩擦时产生哗啦哗啦声。此时虽然是阴天,但是雨还没有下下来,而且在小昭寺这里即便是下雨了也不可能安静到这种样子,卖东西的商人,远来的旅客,跪拜的藏民,都会因为拥挤而发出嘈杂的声音,可是为什么此时,四周会变得如此安静,即便是轮椅的嘎吱声音,都会清楚地像是独自在黑夜中行走时那么清楚。

又回到小昭寺了,刚好在拉萨城里转了一个圈,徐硕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脸色微微发白,心头无比震惊。在他的前世中虽然无数次见过一群人跪拜的场景,但是在这里行走了一年之后,再次看到的时候,心里依然感到了惊骇莫名。

街道上空无一人,即便是来来往往的旅客们都远远的站在了街道的旁边,而车辆则是被拥挤的人群完全堵住了所以不能过来,轮椅的两侧都只是黑压压的人头。

所有的来小昭寺参拜的藏人们,都挤在了路道的两侧,跪在了地上,对着街中缓缓行走着的轮椅伏拜,纹丝不动。

徐硕知道这些藏民们跪拜的原因只可能有一个,那就是认出了轮椅上的罗桑曲结,这位小昭寺的活佛。直到此时此刻,徐硕才知道原来在拉萨人的心中,原来罗桑曲结竟是这么受人尊敬。

没有任何的逼迫,没有任何的原因,所有的人都是主动伏拜在了地上,而在小昭寺旁边做生意的人,也主动避让到了路道两侧,头颅低垂。

活佛老了,真的老了,只是短短的一年时间,就已经枯瘦如斯,小昭寺旁边的藏民心中都生出了一种说不出的伤感,他们知道活佛年纪已经很大了,而且江河日下,但是却没想到,竟然是到了这一种地步,就是这位默默念诵往生咒,保护着雪山上下的牧民们安安康康的老人,就这么突然的要消失了,渐渐老去,渐渐消亡,就如同此时被黑云笼罩着的太阳一样,终将陷入永久的黑暗之中。在这种巨大的惶恐和不安之下,他们除却了跪拜之外,再也找不到任何宣泄心中感情的手段。

看来着来来往往的藏民还是认出了自己心中的这位神祗,然后传播了开来,当再次回来的时候,便有了眼前的这一幕。

跪拜,是最后的告别,和最后的感恩。

徐硕低下头的时候,看到轮椅上的老人的头,低低的歪在轮椅的一侧,就好像是睡着了,老人单薄而脆弱的身躯,再也经不起任何的折腾。

黑云之中露出的天光终于消失不见,铺天盖地的黑色掩盖了一切,就像是接下来的情景,即便是天上的神祗都不愿再看。

街上随着雨点落地的啪啪声,瞬间便是铺天盖地的低低的呜咽声,悲伤就像是一阵风,一下子从小昭寺的一边刮到了另一边,泪水掺杂着雨水散散的铺开在地上,呜咽声伴随着雷声久久的回荡在天地之间,就像是一曲巨大的无以复加的挽歌。

而流下泪水的、呜咽出声的这些人,也许只是那个年轻喇嘛在雪山上以草药救治的牧民,也许是年轻喇嘛从死神口中夺出的生命,也许是中年喇嘛传道授业后解脱的信仰,也许是中年喇嘛口中吐出的六字真言震撼过的生命,也许只是与老年喇嘛素不相识的路人,也许只是老年喇嘛曾经有过一饭之恩的旅人。

而在此时,他们只是一首挽歌,一首再没有任何的挽回余地的挽歌。

二三五章 往生咒

西藏被称为离天空最近的地方,而在此时,天上突兀而来的漆黑云团就像是带着一种直欲将拉萨夷为平地的决绝一般往这边袭来。云层之间的闪电一道又一道接连不断的往地面上坠来,天地之间倏忽明亮倏忽黑暗,而雨滴自从第一滴落下之后就再也没有停顿过,路面上全是积水,水滴在砸在积水上,哗哗作响。

天黑雷大雨打,但小昭寺附近依然是寂静一片,就像是一种死一般的沉寂,而在这种沉寂之下的便是无可言表的悲伤,那种呜咽声自从停止住之后,所有人都开始坠泪,还好有这雨,所以人们并不知道自己究竟流了多少泪。

雨水肆意的冲刷着路边人群,头颅上,衣袂上,小摊上,都全部被打湿了,而跪倒在地上的人群却没有一个起身的,天色黑暗,地色比天色还要黑暗。

徐硕面无表情,嘴唇翕动着,头颅低垂着,缓慢而用力的推着老人往大昭寺里进去,比出来之时更加的小心翼翼,生怕轮椅上睡着了的老人再受一点的颠簸。

雨水从老人身上白色的衣服上缓缓滑落,然后洇散成一片,就像是在白底上印出了无数的花朵。

吱呀一声,小昭寺的大门紧紧地关闭了,把庙宇内的一切和庙外的一切阻隔了起来。距离上割断了,但是人心底里并没有隔断,人们开始挪动,没有站起身,而是在地上磕着长头往小昭寺的大门处移动。

以前的一切都是为了佛祖,为了自己家人和重视的人的安康,而今天的这些就当是给老人说的最后一声再见。

小昭寺里开始喧沸起来,不是那种嘈杂的喧沸,而是一种沉闷的整齐的有力度的声音,是念诵往生咒的声音。

“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迦哆夜哆地夜他阿弥利都婆毗阿弥利哆悉耽婆毗阿弥利哆毗迦兰谛迦弥腻迦迦那积多迦隶莎婆诃,若有善男子善女人。能诵此咒者。阿弥陀佛常住其顶日夜拥护。无令怨家而得其使。现世常得安稳。临命终时任运转生。”

现世常得安稳。临命终时任运转生。

北京城里的风,带来了来自西南的湿气,天空迅速的黑暗了起来,地面上迅速的湿润了起来,雨点重重的打在了虚沸的土地上溅起了昏黄的土气,整座城市笼罩在了灰暗之中,钢筋水泥之间,失去了全部的生机。

天空传来了轰隆隆的雷声,夏墨的手微微颤了一下,手里的珠串的线突兀的断裂开来,手中的珠子散落一地。

屋外阳台上小东西正朝天大叫,声音低沉。

而在国家大剧院正在上演《麦克白》,刘青云坐在台下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上的动静,不知道心中在想些什么,手缓缓地抚摸着腿上的毛毯,静静的想着一些事情。

而此时台上正演到第七场,正是麦克白在夫人的撺掇下在刺杀皇帝与否的问题上挣扎着的一幕,台上遍燃火炬。一司膳及若干仆人持肴馔食具上,自台前经过。麦克白上。

“要是干了以后就完了,那么还是快一点干;要是凭着暗杀的手段,可以攫取美满的结果,又可以排除了一切后患;要是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在这人世上,仅仅在这人世上,在时间这大海的浅滩上;那么来生我也就顾不到了。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逃不过现世的裁判;我们树立下血的榜样,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酖而死,这就是一丝不爽的报应。他到这儿来本有两重的信任:第一,我是他的亲戚,又是他的臣子,按照名分绝对不能干这样的事;第二,我是他的主人,应当保障他身体的安全,怎么可以自己持刀行刺?而且,这个邓肯秉性仁慈,处理国政,从来没有过失,要是把他杀死了,他的生前的美德,将要像天使一般发出喇叭一样清澈的声音,向世人昭告我的弑君重罪;“怜悯”像一个赤身裸体在狂风中飘游的婴儿,又像一个御气而行的天婴,将要把这可憎的行为揭露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使眼泪淹没叹息。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鞭策我实现自己的意图,可是我的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

“怜悯”像一个赤身裸体在狂风中飘游的婴儿,又像一个御气而行的天婴,将要把这可憎的行为揭露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使眼泪淹没叹息。听到这句的时候,老人的手微微抽动了一下,然后冲旁边的人笑了笑,继续往台上看去,此时已经到了麦克白和麦克白妇人最纠结的时刻。

“麦克白:我们还是不要进行这一件事情吧。他最近给我极大的尊荣;我也好容易从各种人的嘴里博到了无上的美誉,我的名声现在正在发射最灿烂的光彩,不能这么快就把它丢弃了。

麦克白夫人:难道你把自己沉浸在里面的那种希望,只是醉后的妄想吗?它现在从一场睡梦中醒来,因为追悔自己的孟浪,而吓得脸色这样苍白吗?从这一刻起,我要把你的爱情看作同样靠不住的东西。你不敢让你在行为和勇气上跟你的欲望一致吗?你宁愿像一头畏首畏尾的猫儿,顾全你所认为生命的装饰品的名誉,不惜让你在自己眼中成为一个懦夫,让“我不敢”永远跟随在“我想要”的后面吗?

麦克白:请你不要说了。只要是男子汉做的事,我都敢做;没有人比我有更大的胆量。

麦克白夫人:那么当初是什么畜生使你把这一种企图告诉我的呢?是男子汉就应当敢作敢为;要是你敢做一个比你更伟大的人物,那才更是一个男子汉。那时候,无论时间和地点都不曾给你下手的方便,可是你却居然决意要实现你的愿望;现在你有了大好的机会,你又失去勇气了。我曾经哺乳过婴孩,知道一个母亲是怎样怜爱那吮吸她乳汁的子女;可是我会在它看着我的脸微笑的时候,从它的柔软的嫩嘴里摘下我的乳头,把它的脑袋砸碎,要是我也像你一样,曾经发誓下这样毒手的话。

麦克白:假如我们失败了——

麦克白夫人:我们失败!只要你集中你的全副勇气,我们决不会失败。邓肯赶了这一天辛苦的路程,一定睡得很熟;我再去陪他那两个侍卫饮酒作乐,灌得他们头脑昏沉、记忆化成一阵烟雾;等他们烂醉如泥、像死猪一样睡去以后,我们不就可以把那毫无防卫的邓肯随意摆布了吗?我们不是可以把这一件重大的谋杀罪案,推在他的酒醉的侍卫身上吗?

麦克白:愿你所生育的全是男孩子,因为你的无畏的精神,只应该铸造一些刚强的男性。要是我们在那睡在他寝室里的两个人身上涂抹一些血迹,而且就用他们的刀子,人家会不会相信真是他们干下的事?

麦克白夫人:等他的死讯传出以后,我们就假意装出号啕痛哭的样子,这样还有谁敢不相信?

麦克白我的决心已定,我要用全身的力量,去干这件惊人的举动。去,用最美妙的外表把人们的耳目欺骗;奸诈的心必须罩上虚伪的笑脸。”

当台上的麦克白夫人说到“去,用最美妙的外表把人们的耳目欺骗;奸诈的心必须罩上虚伪的笑脸”的时候,老人在膝盖上紧并着的手突然举到了胸前,重重的鼓起掌了。

这世上的谎言和奸诈,往往便是建立在一个最美丽的外表之下,即便是刚刚故去的活佛,在诸人的眼中他已然完美无瑕,但撕开那裘白衣,身上满是旁人看不到的伤痕。

而此时徐硕正在纠结,到底这些伤痕是谁悄无声息赐予的!

二三六章 转世灵童

所有的一切到底是因何而起,因何而结束,难道真的就像是罗桑曲结讲的那个故事那样简单,没有多余的选择或者意义,所有的一切只是因为罗桑曲结内心的沉痛。可是这一切都必然需要一个来源,而造成现在这样模样的来源又究竟会在哪里,是谁一而再再而三的拿那个理由折磨罗桑曲结,甚至连他要死的时候还是拿这个问题来让一个人入土之后仍不能为安。

徐硕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情况,也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心中的感受,他很想掏出自己的手机,按下几个号码,问问电话的那边的那个老人,这里的一切是不是他早已经知道,或者坦白自己的心扉,他是不是那个折磨罗桑曲结的人,可是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泰然处之了,也再回不到过去的时候。

徐硕坐在长凳上看着黢黑的夜空叹了口气,坐在他身边的媛媛把肩膀靠到了徐硕的肩膀上,也望着天空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几颗不甚明亮的星星。

沉默的气氛在孩子的心中总是无趣的,即便他是一个有点成熟的孩子,可也还是这样,媛媛扭过头,摸了摸徐硕的脸,轻声道:“你们明天准备什么时候走?”

听到这里,徐硕心中更是忍不住慨叹起来,现在牵绊着他的不光是心中的那个疑问。还有小昭寺给他出的一个难题,那就是为罗桑曲结寻找转世,按理说这样的事情本来是不用徐硕出面参加的,但是罗桑曲结是靠自身的佛法修为才成为活佛的,下一世应该就是第二世,而且在罗桑曲结圆寂前一直是徐硕在陪伴的,而且徐硕还拿有罗桑曲结身上带了许久的一串莲花天珠手串,所以徐硕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而且对于罗桑曲结的转世灵童这件事情,徐硕其实还是想去参加这次寻找的行动的,因为对于罗桑曲结的亏欠,所以他想弥补一些。

寻找转世活佛不管是在西藏的哪一家庙宇都是很神圣的事情,对于小昭寺僧侣们脸上沉重的恳求之色,徐硕没有办法说出一个不字,而且如果不做这件事的话,就要早点回西藏,他还没有想好怎么去面对那个人。

徐硕转过头看了看媛媛,道:“明天早上就走,你在小昭寺里好好玩,等我回来。”

媛媛皱了皱鼻子,对于她来说,这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对于人的转世这种事情,小孩子心里即忐忑,又好奇,很想知道,关于这些事情的真实原因,虽然心中有点畏惧,但是好奇却要高于一切的,此时听到徐硕说又不带她去,心里如何能好受。小头一偏,又扭了过去,也不搭理徐硕了。徐硕见状也不安慰那颗受伤的小小心灵,反倒说道:“要不让澹蛋带你先回北京?”

小姑娘没再说话,扭身离开了长凳,很明显,在徐硕的第二个提议压迫之下,她只能选择乖乖的呆在小昭寺。

灵童的事情是一件很神奇的事情,并不是说在活佛圆寂的当天诞生的婴孩才算是灵童,而是即便是在之前或者是之后才诞生的,即便并没有一个固定的时间,只要是符合一些条件就可以了。因为罗桑曲结在生前也没有留下任何关于自己转世灵童会在哪里的说法,所以这一趟可以说就更是一件体力活,徐硕不让媛媛去,是想让她少受点苦。而且灵通有时候也并不是仅仅一个,而是几个,还要在这几人之中选择,对于灵童的辨认也很简单,就是拿活佛生前的东西或者是活佛做过的事情来问,看灵童有什么反应就是了,如果对于这一切都很明了的话,就可以证实无疑了,而在西藏有很多关于转世灵童的故事,比如拉卜楞寺另一位小灵童的故事:

贡却嘉措瓦活佛是拉卜楞寺的第四十一任堪布,他于1790年出生在翁则夏吾那尔地方的塔秀家族之中。4年后,一位叫绕丹觉巴的拉卜楞寺大学者突然来到塔秀家族,因为有人告诉他这里的一户人家诞生了一位转世灵童。绕丹觉巴的脖项上戴着一串桃核念珠,腰间插着一把胫骨号筒。他刚在灵童家坐下,一位小男孩就从背后走过来,指着他那把胫骨号筒说:“这是我的,我需要他。”说着强行拿走,交给了阿尼塔秀才丹的妻子和阿莽?洛桑坚参的侄女阿玉。两人将胫骨号筒放在一个小箱中关上了盖子。绕丹觉巴并不生气,他一眼就能感觉到这孩子就是人们传说中的小灵童,他心想看来自己这会不虚此行。晚上,灵童的母亲给他喂奶,然后哄他睡觉,最后又从阿玉的手中拿过胫骨号筒还给了绕丹觉巴。灵童睡醒后,看见胫骨号筒不见了,哭了好一阵。后来,小灵童被迎请到拉卜楞寺坐床后,绕丹觉巴将那把胫骨号筒还给了灵童,因为它本来就是小灵童的上一世暂借给他的。

关于这把胫骨号筒,据说还有这样一段神秘的来历。前一世尊者到一个静处进行七日闭关修行后,将一片帐篷布缠在腰间,把糌粑口袋挎在肩上,拄着用帐篷杆做的手杖上路后,一连几日,天降大雪,靴子也烂了,脚上冻裂了口子,裂口里凝着血珠。一天夜里,他躺在雪地上梦见一个人说:“明天,对面的那条山沟里,将有一位得道者背着一具死尸前来。若能得到这具死尸的两条胫骨,这生就可修得殊胜成就;若能得到一条胫骨。这一生就可以修得较高的成就;若一条也得不到,这一生就修不到任何成就。”第二天早晨,这位僧人在去对面山沟的途中,真的看见了一位得道者背着一具死尸走来。可是到了跟前一看,那两根胫骨早已被两个修道者买走了。据说还是用一块红绸包着拿走的。他心里非常懊悔,心想自己的一生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了。过了几天,他在途中拣到了一个红绸包,打开一看,竞是那两条被人买走的胫骨,心中充满了喜悦。后来他用此骨做成了两把胫骨号筒。一把送给了他的弟子,另一把交给了绕再觉巴保存。现在这位小灵童既已认出了旧物,他正好可以奉还了。

据其他藏文史料记载,当拉卜楞寺的僧人让这位灵童认定前世用过的东西时,他看见一块旧包袱包着《知识虚空论》、《佛号赞》等经书和一件用布缝成花斑的红毡雨衣,这两件物品依然还散发着往日戒香的气味,他认出了这些旧物,内心非常怅惆,哭泣了好一阵。最后,这位小灵童经贡塘活佛用糌粑团占卜后,认定为活佛,5岁时被迎请到拉卜楞寺坐床。相传这位活佛从8岁开始进学经,他学习勤奋,经常10或20天不食一口糌粑。这也许也是灵童的一大特征。

而徐硕在听到小昭寺的喇嘛讲了这些关于转世灵童的事情之后,就更加坚定了要去寻找罗桑曲结转世灵童的想法,因为对于他而言,自己何尝又不像是一个转世灵童,也许在寻找转世灵童的这件事情里面能够找到些许关于自己这件事情解释的原因。

即便是在这边已然成家立业,可是在心中某个地方,还是在有时候颤抖着思念着以前的那个地方,正如一句唐诗:锦城虽云乐,不如早还乡!

二三七章 神秘会所

一个灵童虽然有满身的灵气,但并不是说他就可以当然地成为活佛,他必须经过一些必不可少的环节以后,才能被僧俗接受和承认,这个环节就是转世灵童的认定。从西藏和其他藏区的情况看,不同级别的活佛,其认定手续也是大不相同的,可以说越是大活佛,其认定手续越复杂,而一般寺院的转世活佛,其认定手续就相对要简单得多。

在西藏,或者说在整个藏传佛教传播的区域,达赖喇嘛和班禅无疑是至高无尚的宗教领袖,是蒙藏僧俗崇信的最大活佛,同时又是集政教大权于一身的显赫人物,所以认定这样的活佛,不仅要有复杂的宗教手续,同时还要有严格的政治法律手续,只有两种手续都完成后,一个真正的达赖喇嘛或班禅转世灵童才能得到承认。

对于重生和转世灵童二者之间,在徐硕看来应该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点相似之处的,比如都是因为灵魂的某一部分聚集到了另外的一幅躯壳之内,而对于前世的事情,在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了解,虽然不像徐硕这样过来的时候直接就是在一个成年人的身上,但是在本质上都是灵魂的事情,而这些便是最值得深究的问题。

在西藏此时是如此这般,可是在北京城就是另外的一番景象。许久没有来过古今堂的齐毅成竟然来找柳夏卓来了,当他得知徐硕不在之后,悻悻然的邀请柳夏卓跟他去一家新开的会所坐坐,看着齐毅成鬼鬼祟祟的样子,柳夏卓心里生疑,便答应了。

在城郊的一个高速路口,齐毅成把车子拐了下去,在一条僻静的小道上走了很久之后,绕到了半山上,前面不远出现了一个被郁郁葱葱的藤蔓包裹着的大门,然后一个一身黑色西装的人把齐毅成的车子拦住了,齐毅成摁下车窗后,从里面递给他了一张卡片。那年轻人仔细看了看,然后又向柳夏卓这边看了看,对着嘴边的麦说了几句话之后,朝齐毅成一鞠躬,大门慢慢的开了。

展现在柳夏卓面前的仍是一条幽静的小道,柳夏卓坐在后座上,只觉得车子好像是在一片森林里转来转去,不过每个转弯的路口都有人在指挥。

柳夏卓有点慨叹,看着齐毅成道:“老齐,没想到北京还有这种曲径通幽之处,简直是世外桃源不可思议啊。”

齐毅成笑笑道:“柳哥,你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么?”

不等柳夏卓回答,齐毅成就说道:“这就是咱们刚刚在高架桥上看到的那片树林,不过在上面,实在是看不出来原来在这树林里面是别有洞天啊。”

正说着话,眼前豁然开朗,一个平台出现在眼前。

有人又拦住了车,齐毅成走下了车,体柳夏卓把车门打开,然后把钥匙抛给了拦下车的年轻人。柳夏卓往旁边走了走,极目望去,却是除却了山下郁郁葱葱的森林之外,一点别的东西都看不到。

齐毅成走了过来,问道:“怎么样,柳哥,这环境怎么样?”

柳夏卓不由得感叹道:“这个设计实在是别具匠心,太美了,可惜,这里若是身处海边或者是湖边,那湖光山色,就更是美不胜收了。”

齐毅成笑着摇了摇头,柳夏卓还想问点什么的时候,一个穿旗袍的小姐走了过来,对二人鞠了一躬,甜甜的笑道:“齐先生,刘先生,请。”

柳夏卓回过头来,才看到原来自己身后并不是山,而是一个三四层左右的别墅,因为墙面上爬满了爬山虎的枝蔓,所以夜里人看的并不怎么清楚。

这个四层别墅在外面看起来虽然不大,但是人一进屋里就发现,原来内部空间,绝对不会小于任何一间五星级酒店。

“怎么样,柳哥,不虚此行吧。”齐毅成含笑问道。

柳夏卓环顾四周,发现里面已然已经有很多人了,或坐在沙发上聊天,或者站在一角,轻声聊着天。

那穿旗袍的小姐走了过来,微笑着对齐毅成道:“齐先生,还去上次的包间么?”

齐毅成点了点头,穿旗袍的小姐便把二人往前引去,一边走,齐毅成扭过头对柳夏卓问道:“柳哥,你看这个私人会所还可以吧。”

柳夏卓摇了摇头道:“看着可以,就是不知道里面的人缘怎样,要是只是吃喝嫖赌的地方,那也不行。”

齐毅成摇头笑了,没吭声。

“齐先生,请问你们喝什么?”进了包间之后,穿旗袍的小姐微笑着道,笑容在别人看来是那么舒服。

“六安瓜片。”柳夏卓抢先道,虽然他是在北京读书,在北京上班,但却是个地地道道的安徽人,这么多年了他还是喜欢喝安徽茶。

女子走到一边在墙上一按,柳夏卓发现那里忽然亮了起来,原来那是一个屏幕,女子按了几下,回头向二人鞠了个躬,微笑着道,“二位稍待片刻,六安瓜片马上送到。”

少顷,柳夏卓看到他们进来的门边有一扇小门两了几下,一个身穿兰花丝绸小褂,黑绸裤子的清纯少女飘了进来。

少女脚步轻轻在二人面前蹲下来,轻声道,“齐先生,这是上好的六安瓜片,请允许我为您和您的朋友服务。”

柳夏卓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香,他不知道是茶香还是女子的体香。一抬头,却看见引导他们进来的女子已经倒退出了房间。

面前的女子一边烧水一边说,“齐先生,要不要我给您介绍一下这个茶叶?”

柳夏卓看看齐毅成,见齐毅成一直在盯着女子的玉颈,知道他他在想什么,就说,“好啊,你说说吧?我听听你对我家乡的茶文化了解多少。”

“好的,柳先生。六安瓜片,是绿茶的一种。采自当地特有品种,经扳片、剔去嫩芽及茶梗,通过独特的传统加工工艺制成的形似瓜子的片形茶叶,所以称为瓜片。明代科学家徐光启在其著《农政全书》里称‘六安州之片茶,为茶之极品’。”女子的声音很柔。

“对了,我听说周恩来很喜欢这种茶叶是吗?”柳夏卓问。

“是的,他还把这茶叶送给过基辛格呢。齐先生,柳先生,这六安瓜片主产地是革命老区金寨县,全县地处大别山北麓时,“六安瓜片”的采摘也与众不同,茶农取自茶枝嫩梢壮叶,因而,叶片肉质醇厚,营养最佳,是我国绿茶中唯一去梗去芽的片茶。六安瓜片炒制工具是原始生锅、芒花帚和栗炭,拉火翻烘,人工翻炒,达81次,茶叶单片不带梗芽,色泽宝绿,起润有霜,形成汤色澄明绿亮、香气清高、回味悠长等特有品质。您二位尝尝?”说着,女子将茶端到了齐毅成和柳夏卓的面前。

柳夏卓喝了一口,觉得香入心脾,通体舒畅。那女子接着说,“六安瓜片的一般品尝有四个步骤:尝茶:从干茶的色泽、老嫩、形状,观察茶叶的品质。闻香:鉴赏茶叶冲泡后散发出清香。观汤:欣赏茶叶在冲泡时上下翻腾、舒展之过程,茶叶溶解情况及茶叶冲泡沉静后的姿态。品味:品赏茶汤的色泽和滋味。品饮前,先用“高冲、低斟、括沫、淋盖”等传统的方法冲泡。品饮时,用右手食指、拇指按住杯边沿,中指顶住杯底,戏称“三龙护鼎”品茶工于煎,重在品茶汤的汤花。对茶汤的色、香、味,形以色为主。”

柳夏卓看了齐毅成一眼,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刚才那杯不算,来,咱们重喝。”

看着齐毅成直吞口水,却不敢有任何动作,柳夏卓对这个一般情况下见美马上就行动的色狼现在的举动好奇了起来,也对这间会所生出好奇之心,到底这是什么地方,能够叫齐毅成把他的色心都收了起来。

二三六章 会员

柳夏卓笑笑,道,“天下名山,必产灵草,江南地暖,故独宜茶.大江以北,则称六安。来再饮一杯。”

放下茶杯之后,柳夏卓用胳膊肘碰了齐毅成一下之后,看着齐毅成问道:“老齐,这个地方你到底是怎么找到的,不错嘛。”

齐毅成这才回过神来,干笑几声后道:“既然你说不错,那我就告诉你,这里就只是一家私人会所,不过我在这里只是常客,还不能算是会员。而且最里面的区域,我还不能进去。”

“哦?和观澜湖高尔夫球会和京畿尚玩会所一个性质的么?”柳夏卓皱着眉头问道。

齐毅成故意卖了个关子,喝了口茶之后,才压低了声音道:“类似是类似,但是这个会所要求会员的花梗严格一点。观澜湖那边也许只要你交点钱就能成为会员,而且会籍还可以转让,但是在这家,即便你有钱,也不见得就能成为会员,而且会员只是针对个人身份。”

“你说说看,这是怎么说。”柳夏卓突然有了兴趣。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说这里是家股东制私人会所。换而言之就是,想要成为会员的需要交纳15万至30万元不等的入场费之后,在享受这里服务的同时,会有专门的会所管理者和其他会员对于你的状况作为评估,然后决定你是否能成为会员。”齐毅成又开始紧紧的盯着那名绸衫少女。

“据说成为会员之后的福利会很高,而且享受的东西也和咱们现在看到的不一样。”齐毅成看着绸衫少女,对柳夏卓低声道,声音里有种掩盖不住的失落。

“你还不是这里的会员吧。”柳夏卓道。

“是的。”齐毅成点了点头,看着绸衫少女的目光益发的失落起来,也许在他成为会员之后,便可以享受一下这个少女给他提供的私人服务了。

“除了交纳会费和审核之外,还需要什么样的条件?”柳夏卓问道。

“首先,你要获得一到两个有一点资历的会员的推荐,然后缴纳了入场费之后,剩下的就是等待了,然后会有几个针对你的秘密测试,然后经过全体会员对你表现的评估,差评率达到百分之五的话,就意味着你没机会了。会员在这里可以说是身份的象征,之所以有这样的规定,也是怕会所里的人良莠不齐,会员们的素质也是这样,影响长期的发展。”齐毅成娓娓道来。

“看样子我们是没机会了。”柳夏卓端着茶杯看着齐毅成笑道。

对于这里他只是有点好奇,至于是否成为会员对他而言其实没有那么重要,北京从来就是天子脚下,有点这样的破规矩也很正常,说不准就是因为这个会所的主人时哪尊大佛来着,故意用这样的噱头来吸引人。

“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每个第一次来的人,会受到会所主人的一次招待,也就是说你第一才来的时候,是不需要买单的,也有可能会在这次招待的时候,直接让你成为会员。”

正在此时,包房的门传来了轻轻的叮咚声。

绸衫少女赶紧站起身前去开门,齐毅成冲柳夏卓使了个眼色,示意会所的主人来了,注意一点。

门一打开,门口站着两个人,一男一女。

女的细皮嫩肉,面目清秀,虽然不是那种倾国倾城的样貌,但是身上穿着一件很合身的裙装,身上那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气质一下子便全部烘托了出来。

男的穿的一身和他的年龄很不相符的黑色中山装,身形挺拔,面目虽然清秀,但是因为服装的原因,平添了一点点老气,不过年轻人那种轻浮之感在他身上也因此而荡然无存。

齐毅成赶紧站起身向柳夏卓介绍道:“柳哥,这个就是会所的主人,”

柳夏卓赶紧站起身,不卑不亢的和门口的二人打了个招呼。

走带门口,在他鼻尖便闻到了一股好闻的香水味,像是那种月桂和紫苏,以及掺杂了柠檬以及一点点的麝香之后出来的味道。柳夏卓对于香水很敏感,他觉得香水和瓷器是这个世界上最迷人的两件东西,而且二者都像是女人一样,轻薄易碎,需要小心珍惜。

“大家都坐。”年轻人招呼着。

四人坐下之后,年轻人冲旁边站着的绸衫少女温声道:“菜品安排好了么?”

绸衫少女回答:“安排好了,刚刚得知柳总是安徽人,所以准备让后厨的人安排做点徽帮菜。”

“还是随意吧,徽帮菜的味道大家不一定吃的惯,女士优先,还是这位小姐点吧。”柳夏卓道。

“我随便就好,还是柳总说了算吧。”女人的声音舒缓而又温柔,听起来很有修养。

“要不大家吃西班牙菜吧?”年轻人一锤定音。

“西班牙菜肴具有独特的风味,它融合了地中海和东方烹饪的精华。你完全可以通过这些菜中浓郁的橄榄油味和喷香的蒜茸味识别西班牙菜。它跟法国菜比更注重食物的香浓和营养,鱼与熊掌可以得兼,那我们就选这个吧。”柳夏卓道。

绸衫少女赶忙出门前去叫人准备,喝了一会茶之后,绸衫少女便回来了,对年轻人道:“纳总,餐厅准备好了,可以让客人前去用餐了。”

此处是三楼,穿过长长地走廊,便来到了一个长长地隧道,两边都是透明的玻璃甬道,里面是各式鱼类,甬道出来之后,便是一座廊桥,廊桥下面是潺潺的流水,里面种的是田田的荷叶。

接下来便来到了一座别墅前面,别墅是按照古典的地中海沿岸的那种欧洲古堡建造的。柳夏卓看着这栋别墅,对年轻人笑道:“纳总,这要是我们要吃越南菜的话,岂不是还要修建一个竹楼。”

年轻人耸了耸肩膀,“若是你想要吃日本菜的话,那边那个青瓦木屋便是。”

年轻人的话充分说明了,不管你想吃世界哪个地方的菜,我们都有配套的环境供你选择。

柳夏卓笑道,“纳总,我觉得你特像甲方乙方里面的葛优?”

年轻人扭头疑惑问道,“像谁?”

柳夏卓笑道道,“你应该再在会所里开办一项‘好梦一日游’的业务。工作重点是帮助消费者过一天好梦成真的瘾。让那卖瓜的板儿爷想当一天巴顿将军;让因为生在和平年代,一直梦想成为宁死不屈的义士的厨子,体会一天被捕、严刑拷打、英勇就义的滋味。”

这话本来是一种挪揄的意思,但是年轻人却没有一点感觉,只是笑道:“柳总,你这主意不错,等下吃完饭咱们好好聊聊,要是你这主意真可以的话,我就给你个会员。”

柳夏卓摆了摆手,看了一眼齐毅成之后道:“世界上没有什么无缘无故的恨,也没有无缘无故就掉下来的馅饼,纳总怎么对我这么好,也因为这一件事就要破规矩给我个会员的身份,为什么会这样?我琢磨着,这予取予夺啊,肯定是一件特舒服的事情。”

年轻人笑容依旧,对身边的女人笑道:“小萱,我真是越来越喜欢柳总这个人了,这话你听着像是讽刺我,可是我觉着吧特舒服,这算是马屁吧。我宣布,不管你同意不同意,我今天怎么着都得给你一个会员才行。”

柳夏卓板着脸,对年轻人笑道:“那纳总您看着安排吧,千万别心疼钱。”

年轻人脸上的笑容就像是事前用刀子刻上的一样,没有丝毫的异样,“好的,柳总,那咱们就按照您的指示办!”

二三七章 打量

说话间已经进了别墅,别墅里面是一个铁艺的楼梯,从二楼垂下,楼梯上雕琢的是蔷薇花的样子,典雅而古拙。

柳夏卓抚掌笑道:“漂亮,这些东西估计不是一两年的东西吧,我看着都像是有传承的东西。”

“柳总,好眼力,不愧是搞古玩的,这眼力劲就是比一般人高,不瞒你说,这里的东西就是我在北欧卖的一座古堡,然后全部拆了航运回来再重新组装上的,原汁原味。”年轻人嘴角上翘,弧度优雅。

那个叫小萱的女人看了看这二人,然后略带娇嗔的对年轻人说:“你们两个人,赶快坐下吧,等会菜都要凉了。”

柳夏卓弯腰往前一伸,绅士派头十足,女人捂嘴轻笑,年轻人的脸上宠辱不惊,还是那一副标准的笑容。

转眼之间,菜便一道道的上来了。

年轻人看着柳夏卓笑道:“柳总,咱们这都是乡下人,不瞒你说,这西班牙厅我也还是第一次来,要不你给咱们讲讲这西班牙菜?”

柳夏卓笑了笑,放下手里的刀叉,眼睛却是看着那个叫小萱的女人到:“那要不我就说说?”

女人对着柳夏卓友好一笑,然后又是一副雍容大度的贵妇人形象,跟刚才娇嗔的模样判若两人。

“西班牙菜肴最突出的特点是:采用清香健康的橄榄油调味;偏重喷香的蒜茸味;不用辣,但每一道菜都很精致。比如这道西班牙凉汤,这在西班牙炎热的地区很常见,当地人夏天都喜欢喝凉汤,中国人可能不太习惯。它源于西班牙南部的安达鲁西亚,据说在哥伦布从新大陆带回番茄和辣椒前,这道汤只是利用隔夜面包、盐、橄榄油、大蒜、醋等做成。不过现在已经改进了,加入了各种新鲜的食材。大家尝尝,看看是不是那种味道?”柳夏卓笑道。

大家喝了几口,味道很是特别。齐毅成问:“纳总,这汤怕是不容易做的吧,味道很好。”

柳夏卓拿起餐巾拭了拭嘴角,然后笑道:“老齐,这汤的做法其实很简单,把新鲜的蔬菜放到搅拌机里打成糊状后煮汤,然后把汤放凉再加上一些面包碎、番茄块等,最后浇上一些橄榄油就可以了。”

”就这么简单?“齐毅成有点怀疑。

“是的,确实是这样,很多表面看似很复杂的东西其实往往很简单。人习惯于把简单的事物复杂化,其实,那不是事物本身复杂,是人的心灵复杂。”年轻人端起酒杯,指着一道沙丁鱼道,“你再比如这道沙丁鱼,你吃起来觉得表皮香脆可口,里面鱼肉比较细嫩。其实就是将沙丁鱼烧烤后加上少许海盐,吃的时候浇上橄榄油就这么简单了。广东人可能比较熟悉法国菜、意大利菜,其实在欧洲,西班牙菜和它们一样很受大众欢迎,而且论起饮食的渊源,西班牙菜的影响力丝毫不亚于它们。有人认为,它跟法国菜、意大利菜可以并称为西餐三大流派,而这三者里面,意大利菜是源头,奠定了西餐的基础;法国菜是发展,极大地提高了西餐的标准和文化;而西班牙菜是普及,它扩大了西餐的影响范围。”

齐毅成抚掌大笑,“看起来以后吃饭要是都和你们两位一起的话,不光吃的好,还能涨不少知识,不错。”

柳夏卓笑了笑,没有吭声,专心致志对付起了自己面前的菜肴,也不多说话,齐毅成看着这个,再看看那个,总感觉哪里不对劲,又说不上来具体是哪里,只好也学着柳夏卓的样子,对自己面前的才要发起了总攻。

不过诸人虽是不怎么说话,但是酒下的还是很快的,一来二去,一瓶加百里亚白葡萄酒就见底了。齐毅成和那个叫小萱的女人只是喝了一点,基本上都是被柳夏卓和年轻人两个人喝掉了,只不过柳夏卓的脸色有点泛红,年轻人的脸色如初,仿佛那点酒对他而言,根本没有任何作用。

看柳夏卓兴致很高,叫小萱的女人问道:“柳总,要不要再来一支?”

齐毅成在一边阻拦道:“还是不要了,晚上还有点其他的事情,要是喝多了不好。”

柳夏卓好像全然忘记了齐毅成在喝茶的时候跟他说过的,这里的会员审查制度,也不管自己喝多了会不会失态,能不能加入这个会所,伸出手摆了摆,看着年轻人笑道:“再来一支吧,只要不怕纳总嫌弃,那咱们就继续。”

年轻人还是一脸的笑容,笑道:“酒逢知己千杯少,我也觉得还是再要一支比较好一点。”

“酒逢知己千杯少,酒逢愁心千杯也少啊!”柳夏卓醉眼朦胧,微微一笑。

年轻人的脸上飘过一丝冰冷,只是一瞬,迅即又是阳光灿烂。

齐毅成真相仔仔细细看他一眼,这人也不是心如止水啊?但他克制住了自己,这点职业素养他还是有的,如同面对从天而降的好事的时候,不能马上喜形于色,何况柳夏卓这从开始到现在这夹枪带炮的,换了谁听了心里都不会太好受。只是不知道这年轻人会不会因为这个原因把他加入会所的事情给否了。他柳夏卓无所谓,可是齐毅成心里还是牵挂着那个泡茶的女孩的。

年轻人放下酒杯,拍了拍手,然后走过来了刚刚泡茶的那个女孩子,她走来的时候手上端着一个盘子,上面放的应该是文件,年轻人接过之后,在大家探究的眼神里,年轻人笑着冲柳夏卓伸出了手,笑道:“柳总怎么样,有兴趣加入我们会所么?不会因为我们会所庙小容不下大佛吧?”

“这么不正式?我还以为加入这个会所,要比投身于FBI、克格勃的伟大事业还要难呢。怎么就在这里申请?要不要站起来举行个仪式,然后宣个誓什么的?”柳夏卓笑道。

“得了,柳总,你还是别在这说了,多少人求之不得的好事,你还拒绝什么,你要是不加入的话,把这机会给我,我可是求之不得啊!”齐毅成望着柳夏卓眼巴巴的说道。

“纳总,加入你们这个反动腐朽势力的话,需要经受严刑拷打么?”柳夏卓坐直了身子,正色看着年轻人道。

年轻人仍是那副笑容,“欢迎柳总的加入,我相信柳总的加入一定会让我们会所更加绽放光彩,更多欢声笑语的。”他把手里的文件也递给了齐毅成一份,笑着伸出了手,“当然,也恭喜你,齐先生,我们也欢迎您的加入!”

很快,旁边泡茶的那个女孩子很快就拿来了两支笔,在她的指导下,两张表格很快便填完了。

柳夏卓醉眼惺忪,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拱了拱手,道:“大哥,我这就算是入伙了么?”

年轻人笑了笑,“当然,欢迎你的加入。”

话说完,年轻人看了看手腕上的表,然后抬头抱歉道:“不好意思,柳总,我们还要去接待一下另外今天才来的会员,你们随意。”

齐毅成此时觉得自己好像是在做梦,没想到竟然运气竟然会好到了这个地步。

走出了别墅之后,年轻人看了看身边的女人,道:“闷骚,显摆,再加上酒后的举止,若是徐硕手下都是这样的人,他拿什么跟我玩?”

而此时柳夏卓心里也正在思索着,天上突然掉下个馅饼,而且那年轻人不急不躁,即便是自己说话不怎么好听,可还是一脸无所谓的样子,到底是看上了自己身上的哪点,才有这样的事情发生!

二四零章 转世灵童

唐古拉山脉上的一个小山村里,突然的多出了一个小孩子,在这个小孩子出生的时候,不知从何处跑来了一条狗和一匹马,在村子人的口中,那匹宝马看护着他家的财物,而那条狗则是不分昼夜的守望着他的家。

小孩子出生后的第三个月就到了冬天,一天他的叔叔诺门汗的帐篷里,一枝夏天供奉的枯花,忽然萌发了三朵鲜花,房间的一盏小酥油灯,一连长明了7天。诺们汗在梦中梦见:一个人送来一只大铃。那人说是小昭寺派他送来的。诺门汗心想这样的大铃真罕见。只听那人又说:“真是罕见,它能发出整个世界都能听见的响声”。诺门汗心想,这是预见未来的梦兆。于是他对灵童的父母说道:“你们对小孩要精心抚育,注意干净,这是你们出头的希望”。转眼到了3岁。这年的夏天,小孩子的家乡暴雨很多。一次房屋漏水,小灵童对父母亲说:“你们的这座帐房不好,我住的是房子。”,说完了他又笑着说:“我不是你们家的人”。听见孩子说这种话,父母也不生气,只当是他在说着玩,才3岁的孩子能知道什么呢?可是有些时候这小孩说的话却让他们吃惊:“我要去寺院”“我向东方去”。虽说村子里有乡邻把自家的小孩子送到寺庙去,可是那些都是些懂事的孩子,像这样一个三岁的孩子,又能懂什么呢。

很快,又到天降节的日子,这是藏传佛教最为隆重而庄严的节日。相传每年的藏历九日二十三日,是佛祖释迦牟尼在三十三天为生母说法以后,回转人间的日子,这一天,无论是僧人还是俗人,都要朝佛供神。而在这一天,那个小孩子更是显出了他完全超越了一般人的情况,才三岁多一点的小孩子自己用五种贡品献祭了诸神和佛祖,那天,所有参加仪式的人都在叩头祈祷,唯有他仰望天空微笑,他对诺门汗说道:“请看吧,诺门汗!乃色娃护法神手捧鲜花在向我顶礼膜拜。”过一会儿又说:“照此征兆,从此将要返回小昭寺。”

村中人从此以后都认为这个小孩子不是普通人,很有可能是哪位佛爷的转世,于是大家对待他就更加毕恭毕敬起来。这一天,天际碧蓝,风和日丽,几道彩虹跨飞山谷,所有人都在享受秋高带来的气爽,而这个小孩子指着彩虹对自己的父母道:“最贵的客人将从东方来,将带我远离这里。”

而正在此时徐硕一行人刚刚翻过这个唐古拉山脉的小分支,看着天际挂着的三道彩虹,一起随行的多伦诺尔章嘉,双手合什,对身边的诸人道:“我有种感觉,冥冥中有一种召唤在呼唤着我往那个方向前进。”

一行人刚刚走到村庄口,便看到有人站在村口迎接,见到诸人之后,诺门汗毕恭毕敬的行了个礼,然后道:“请问诸位事来寻找转世灵童的么?”

这话一说出口,徐硕这一行人就激动了,这一趟所求的无非就是这个目的,他们也听说了几个比较有灵气的小孩子,但是还没有进入村庄就有人询问是否是寻找转世灵童的事情发生过。这件事情应该做不得伪,不说这罗桑曲结的事情在拉萨引起了很大轰动,但是在这唐古拉山脉分支的小村子里又会有几个人知道,遥远的东方发生的事情。

随行的几个喇嘛脸上开始显出了激动的神色,其中多伦诺尔章嘉更是双手颤抖,他是一直随侍罗桑曲结的一个仆从,和迎接徐硕的小喇嘛不一样,他对于罗桑曲结在那种敬畏的心里之外,更是多了一种面对慈父时的敬爱。此时听到了这个消息,他怎么能不高兴和震惊。

众人走到小孩子帐外的时候,刚坐在马兰草丛中,便从帐篷里走出来了一个小孩子,小孩子在一簇马兰草上铺上了一条白绫新手巾说:“这是伞盖、法幢和旗幡。”然后开始自顾自的玩起了游戏,一会儿他又对徐硕一群人道:“以前,班禅带着漫山遍野的侍从前来,击鼓法号,法螺喧天。班禅进屋后,立即献茶。”

这是班禅额尔德尼在一次前往小昭寺步道时的情景,而负责那此事宜的正是罗桑曲结,对于这件事情多伦诺尔章嘉记忆犹新,当时的一容一貌,一音一笑都仿佛还留在他的心中。

多伦诺尔章嘉此时已然热泪盈眶,小孩子对于这一切却是熟视无睹,直接走到了徐硕的面前,伸出手抚摸着徐硕手腕上的莲花天珠笑道:“这是我的。”

话一说完,小孩子又摇了摇头,道:“但是它以后都是你的,这是我亏欠你的!”

“万物有生此乃一乐,纪年而老此乃二乐,病后乃知不易此三乐,有始有终此四乐,别离之后再相聚此五乐,不得而希希而进此六乐,聚而七乐,悲而念乐,此中八种乃是人生八乐。”小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徐硕轻声道。

徐硕脑袋嗡的一下子炸了锅,他已经完全可以肯定,这一定就是罗桑曲结的转世灵童了。小孩子讲述往事犹如惊雷,彻底震动了小昭寺一行僧侣的的心灵,欢喜和信仰聚集如浓云,泪水如雨丝不断的滴落,不要说回忆前世所有经历,那些智力平凡的小童子,今生所学估计都难以记得清楚。

两天以后,小昭寺的僧人们带着小灵童离开,前往途经的著名黄教寺院佑宁寺。一路上,所经村舍、牧场和大小寺院,都受到众多僧俗的热烈迎送。一天,喇嘛们议论说:“明天是吉祥日子,应去禅房做顶礼和供养法事。”此时,小灵童也显得很高兴,他认真地对身边的僧人说:“六月初四是佛陀转动法轮的日子。”僧人们大吃一惊,无言以对,从心眼里敬佩他们未来的寺主。这一日,迎请活佛的队伍来到了佑宁寺,全寺僧众列队欢迎,隆重迎请灵童到大经堂,举行僧人独特的欢宴仪式。宴会中间,小灵童看着右排一尊释迦牟尼塑像的帽子说:“我要那尊佛像的帽子!”霍尔寺的卸任主持丹炯闻言,立刻取下帽子,口中赞道:“吉祥瑞光,普照十方。”小灵童得到帽子后,显得异常高兴,马上用多种样式戴在头上玩起来。据说这是吉祥圆满的因缘,在场的僧俗都惊叹灵童的佛性。

小住一夜,迎请队伍又骑马上路了。高原的9月要算最美的时刻,那些6月前后才发出的新芽,现在已把山谷连成了一片绿色;周围的山腰上,缠绕着巨大的云龙,一切都神秘而又新鲜。小灵童今天的兴致也很高,凝望着山峰的云海,他好象又想起今天是佛陀转动法轮的日子,口中高声念诵起观音菩萨陀罗尼咒来。多伦诺尔章嘉骑马上前请示灵童说:“我们去嘉雅寺吧!”灵童问道:“我们要去嘉雅寺,那嘉雅寺的名字叫什么呢?”左右的僧人都不知寺名,不知如何回答。灵童说:“嘉雅寺的寺名有噶丹两字。”过了一会,嘉雅寺的僧俗欢迎队伍同他们相遇了。一些僧人还没有忘记刚才的事情,他们向嘉雅寺的僧人打听后,对方回答说:“叫噶丹德钦林”,果然寺名中有“噶丹”两字,众人都很惊愕。

离开嘉雅寺的时候,诺门汗来见这个小灵童,小灵童说:“我们回小昭寺之后,您同索南、卓玛一起回家吧。以后想我的话,就到小昭寺看我。”

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子,说起话来完全像是一个成熟的青年,于是诸人更加笃定这就是罗桑曲结的转世。

在罗桑曲结的第一世并不是某个前贤的转世,现在能找到他的第二世,不仅仅对于罗桑曲结来说是大幸,对于小昭寺来说也是这般。

二四一章 白文殊

离开嘉雅寺后,途中下起暴雨,小昭寺的喇嘛们收起了伞盖,披上雨衣,缓慢地往前走。小灵童有好几次提醒到:“小昭寺寺的人迎接来啦,把伞盖撑起来吧!”喇嘛们只好将表示身份和地位的黄色伞盖撑开。没行多远,他们就在雨雾中与小昭寺几位老僧人带领的欢迎队伍相遇,寻找小灵童的随行人员都为之一惊。第二天,小灵童小昭寺来迎接的喇嘛摸顶祝福后,两路人马重新上路。途中经过一条小河,灵童说:“我要洗浴,但这里不行,那边山背后有一条大河,我要在那洗澡。”走过这条路的喇嘛都很清楚,灵童说的那座山叫香达,香达山的背后有一条叫喀利其的大河。小灵童是头一次出远门,也从未有人给他讲过路途的山水地名,他怎么会知道得这么详细呢?只有罗桑曲结活佛的转世真身才有如此神通,因为这条山道,在他生前在雪山下行脚的时候不知路过多少次。那些头一次见到灵童的小昭寺喇嘛一下就被他的灵气震得目瞪口呆。

所有人更加确定了这个小孩子就是罗桑曲结的转世灵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徐硕自从找到了小灵童之后兴致一直不高,众人不明就里,但是因为内心的喜悦,却也没人去问他怎么了。

终于,回到了小昭寺,早有准备的小昭寺僧俗打着伞盖法幢,敲锣击鼓,把小灵童迎进了小昭寺的大经堂法座上盛情款待,宴会期间,小灵童擂鼓击钹,玩得饶有兴趣。小昭寺的老僧侣高兴的对众人说:“罗桑曲结活佛生前进入了小昭寺之后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在曼却法会,亲自为我们教授敲鼓击钹的方法,现在真是旧景重现。”

全寺的上下喇嘛听说了此话,无人不惊,无人不信!

只是徐硕觉得,小灵童的眼光好像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从未离开。

《无尽智慧佛经》中说:‘彼忆故居,虽过百世,亦不忘记’;《大方广经》中说:‘彼今世无迷而去,来世又无迷而生’。

小昭寺这一晚上的庆典直到很晚才结束,在庆典即将结束的时候,天空中突然下起了大雨,于是小昭寺里的人便把伞盖收了起来,让庆典结束,只是三岁的小灵童此时没有一点的睡意,眼睛依旧明亮如故。

在众人劝说灵童去睡觉的时候,灵童摆了摆手,让身旁的侍从先离开,而他和徐硕缓缓的往外面的走廊上走去。

夜晚的雨水打在长长地走廊顶上,清晰的发出哗啦啦的声音,入秋以来,雨水之中已经有了一点稍稍的凉意,小灵童没有一般小孩子那样怕冷的表现,手里拿着念珠,缓慢的走在徐硕面前,当走到走廊尽头的时候,小灵童伸出手接着从滴雨檐上留下来的冰凉的雨水,看着前方,淡淡说道:“凡有所相,皆是虚幻,诸相非相,即见如来,如见本相,亦非实相,色名两空,全不羁心……你我自身是谁,究竟有这么重要吗?”

“但是这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重要。”徐硕看着小灵童正色道。

“自来出来,自去处归。”

偈语说完,小灵童转过头看着徐硕,笑晏如花,“你自见我开始所想要的答案,便在这八个字之中。”

徐硕双手合什毕恭毕敬的冲只有自己腿高的小灵童行了一礼,转身消失在漆黑的雨夜中。

小灵童看着徐硕渐行渐远的背影,微笑合什,低眉垂目,宛若常侍佛祖身边的文殊菩萨。

在佛教中,有四位大菩萨最为出名。那便是观音、普贤、文殊以及地藏王菩萨。这四位菩萨常常现迹人间,所以常得人们供奉,其中观音菩萨慈悲第一,普贤菩萨行门第一,文殊菩萨智慧第一,地藏王菩萨愿力第一,这四位虽然不曾修得佛位,却是地地道道至尊至贵的大士,最受万民崇仰。若供奉释迦牟尼佛,那佛像旁一定会有两尊菩萨,文殊和普贤,智慧和行门,分别代表“解”、“行”二字。文殊,便是佛祖身旁的左胁侍。

“文殊大愿,非余无量百千亿那由他菩萨之所能有。其行广大,其愿无边,出生一切菩萨功德,无有休息。常为无量诸佛之母,常为无量菩萨之师,教化成就一切众生,名称普闻十方世界。”

语毕,刀落,一截鲜活的舌头掉在了地上。

解,解惑,解决,解脱。

徐硕对于自己身后的事情完全不知道了,他心里现在只是充斥着小灵童告诉他的那八个子‘自来出来,自去处归’,在一般的佛教偈语之中,大多数人会说自来出来,自去处去。而小灵童在这句话中说出的却是自去处归。在徐硕心里来处自然是自己那个想了很久,却没有任何办法触及的东西,而去处则是现在这个自己拥有太多不能割舍东西的地方。来自于那个地方,在这个地方归去。而在佛教中归去,便是死亡的含义,这一辈子,终究是再无法回到那个地方了。心中那一点点的期盼和希冀,也因为小灵童的这一句话而彻底的破灭。这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像是悲伤,又像是宽慰。

雨夜凄清,水凉心凉。

“不如归去,不如归去。”不知道哪里的鹈鹕此时又在山峰的哪端鸣叫。

既然不能归去,那便不归去吧。

雨后新晴,天色空蒙,空气清新。上午,太阳的光灿烂地照入这个街角,可等到街道渐热的时候,这街角却已笼罩在树荫里。树荫不太深,穿过它还可以看到耀眼的阳光。那地方清凉、安谧、幽静,今人陶醉,是个听回声的奇妙地方,是扰攘的市廛之外的一个避嚣良港。徐硕早上起床之后便想去后面的宫殿去找小灵童,刚走到园口的时候,便被小喇嘛拦了下来,看得出来,小喇嘛昨夜没有睡好,面色上困倦之色很重,而且眼眶之间隐隐约约还有泪痕。

徐硕看着小喇嘛皱着眉问道:“我要到后院去看看二世罗桑曲结活佛。”

小喇嘛摇了摇头,摇头的瞬间,眼眶中的泪水也跟着流了下来,小喇嘛伸出袖子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之后,道:“仁波切还是请回吧,珠古让我守在这里,就是要我转告你,等你回去之后告诉那个采药人,告诉他,这一世的罗桑曲结修的是白文殊,如果有时间的话,让他来小昭寺,看看那个再也不欠他的人。”

徐硕自然是不知道白文殊是什么样的一尊法相,只是看着小喇嘛脸上的泪水越来越难以止住,更加明确了要冲进后院宫殿的想法。

只是他刚往前迈了一步,便过来无数个身躯堵在了他面前。

徐硕只得收回脚步,按原路返回,既然缘分已经尽了,那就没有了再去寻觅的意义。

殊不知有时候表面上看来缘分已然尽了,可是百宿烈火,即便是那一捧残灰,难免也会残留些许余温。

二四二章 不二法门

(也许是到了学校换了环境的原因,码的很吃力,唉!)

一辈子有多远,一辈子有多久,一辈子能走的路有多少,一辈子能写的东西有多少,一辈子做错的事情有多少,有多少人偏执,有多少人骄傲,所有的浮云和鲜花又到底算是什么,对于徐硕而言,也许只是一个搏得某人一笑,对于罗桑曲结来说,也许是因为十年前的一桩小事,再也无法忘怀的那种悲伤,对于转世的小灵童来说又是什么,也许就是一种解脱后的欣慰,一种真正的自由的追寻关于自己心中的那尊佛,而这一切的也许只是心中的一点这么简单。

北京的夜空下,没有浓厚阴沉的积雨云,没有倾盆的雨滴,只有满地的霓虹色泽。夏墨站在阳台上看着楼下的点点灯火,突然对着身外伸出了双手,做出了一个拥抱的动作,像是想要用力把某人拥进怀中,不诉离殇。

在此时,一个中年大叔此时也正站在逼仄的阳台边上,看着西南方向的亮光点点,轻抚双手,似是弹去手上无意间沾染上的尘埃,漫不经心,恍若无物,嘴角一抹哂笑。

在此时,小区往左一个大排档上,一个微胖的中年大叔,看着西南方向,笑了笑,然后双手合什,做了个礼佛状,之后便将手中的汤勺塞进了一个盛满了鸡羊骨头慢火熬炖出来的汤锅之内。

在此时,东北一个小木屋外的一个瘦小老头,把手里拿着的烟锅塞进了自己嘴里,深吸了一口,缓缓吐了一口烟,然后重重的冲地上吐了口浓痰,抹了抹嘴角,看着远方天际的几缕残星,苦笑一声,低声骂道:“菩萨改面,佛陀转身,什么狗屁玩意!”

也在此时,西山别墅的那个习惯于在腿上盖着羊绒毛毯的老人,看了看身旁站着的年轻人,然后转动轮椅往卧室里走去,决绝如刚才他说给年轻人的话。

而在此时,徐硕看着乌黑的天际低低垂下的积雨云,眼神迷蒙,他心中所想的只不过是,关于过去,关于现在,关于未来的一些事情,一些也许没有任何意义的事情。

在这样一个寂静而悲伤的深夜里,有那么一个小姑娘仍然也没有睡觉,而且还是不离不弃的陪在有点悲伤的某人身边。

“行者皈依直至成正觉佛陀正法以及圣僧众因作布施等诸修持故愿证佛境利普有情生愿一切有情众生能具足福乐与其因

愿一切有情众生能由苦及其因中解脱愿一切有情众生与无忧乐境无所分离愿一切有情众生住于平等心中无有爱嗔偏执波光银白大海中央涌生莲华之茎梗花蕊开敷月座庄严其上坐有微妙音童子之相金刚跏趺身色犹如雪山白一面二臂胜施印执青莲妙音尊前礼唵哇基达那玛祈求本尊具悲极智光开我智慧除我愚痴暗加持令显通达三藏慧加持令证无碍大辨才以此功德愿速能成就白文殊之境并将一切诸众生安立于同等果境。”手里攥着一片在雨水冲刷后晶莹剔透的娑罗树叶,看着徐硕低低的念着这部《白文殊心咒》。

“在藏传佛教中,也把白文殊称为“智慧轮”文殊,因为此本尊赐予智慧极其快速,特别对于增长记忆力、敏捷慧以及演讲、辩论的智慧有特殊的效果。在2500多年前的释迦佛时期,并没有文字经典流传,佛陀的言教形成文字经典是在佛陀涅盘后,由阿难尊者背诵,其他弟子记录下来的。佛教经典大概有八千余卷,可谓汗牛充栋。对于现代人来说,实在难以相信这些经典竟然都出自一个人的记忆,但佛教认为,通过修持,人们完全可以开发出这种超常的记忆力,达到过目不忘,历耳不失。白文殊正是增长记忆力的一位有力本尊。不但如此,修持白文殊还可以增长敏捷慧,由于得到言密加持,修持者可以使自己的舌头变得异常灵巧,别人需要一天方能读完的文章,修白文殊成就者可以在几个小时内读完。”小姑娘撕下了手中树叶的一缕扔到面前雨水冲刷流出的沟渠之中,低声道。

“小灵童有他自己自己的苦衷,这小昭寺既然留不下我们了,不如我们就出去看看走走。”小姑娘扔下叶子,手接着屋檐流下的冰冷雨水,看着徐硕言笑嫣然。

徐硕点点头,摸了摸小姑娘的头顶,温声道:“小孩子家家的,晚上还是早点睡得好,赶紧去睡觉吧,这里的晚上凉。”

小姑娘闻言站起了身,看看徐硕想要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伸出手挡在头顶,往自己的房间跑去。

徐硕就那么怔怔的坐在围栏上,看着面前的雨打芭蕉,听着面前的雨打芭蕉,想着面前的雨打芭蕉。

小姑娘跑得很快,跑的很急,好像不想让小昭寺的雨点有一滴打落在自己的身上,她只是在想跑得快一点,也许就能把就在嘴边的话重新颠簸回自己的肚子里,说不出口,不说出口,这也许便是最好的选择。

文殊菩萨在除却了无尽大智慧、大慈悲之外,还有一个最重要的便是大愿力,白文殊是智慧佛,修习白文殊除却了可以增长敏智慧之外,由于得到了言密的加持,更是可以使自己的舌头变得异常灵巧,而小灵童割下了自己的舌头,便恰恰是走了一条和白文殊相反的道路,道歧且阻,殊途同归。

一条歧路未必便不是一条还没有被人踩得溜光的阳关大道,歧路坎坷虽多,但在通向终点之时却自有一开始就走阳关大道人不一样的风景,不疯魔便再不成活,人如此,佛爷也是如此!

此时在小昭寺内,不眠的除却了徐硕和小姑娘之外,还有一个端端正正在屋子里打坐的小孩子,摄持手足,五心向天,嘴角一抹微笑,右手搭膝做拈花状,我心自持慧剑,斩断一切牵绊;左手竖于胸前,做持花状,我心自持般若经箧,顿悟一切虚妄!

如我意者,于一切法,无言无说,无示无识,离诸问答,是为入不二法门。

无言无说,自是无示无识,已然从白文殊智慧佛法门转入大乘空义!

二四三章 再入葬龙墟

前往葬龙墟的某个道路上,此时正有一辆切诺基踩着深深地泥泞前行着,时而歪斜,时而踉跄,仿佛要从车子的龙骨上分裂开来。车子没往前走几步,便会吭哧吭哧的发出几声,然后整个车身便是一阵哆嗦,每当来了这一幕的时候,车里的那个小姑娘便要吓一跳,正如一切神经紧张的旅人一样,总有些胆颤心惊。

四面的山洼雾气氤氲,凄凉地往山顶涌动,仿佛是个邪恶的精灵,在寻找歇脚之地,却没有找到。那雾粘乎乎的,冰寒彻骨,缓缓地在空中波浪式地翻滚,一浪一浪,清晰可见,然后宛如污浊的海涛,彼此渗诱,融合成了一片。雾很浓,车灯只照得见翻卷的雾和几码之内的路,此外什么也照不出。颠簸着的车身发出的浓重的尾气也蒸腾进雾里,仿佛所有的雾都是从它们身上散发出来的。

除了刚才的那个小姑娘之外,还有三个人也坐在车里。三个人都是一直裹到耳朵,都穿着长过膝盖的高筒靴,所有人都没有说话,就那么静静的坐在车里。

“青羊,开的稍微慢一点。”

李青羊在驾驶座上愣了一下,没有说话,但是车速明显的缓慢了许多。

车子又开始轰隆隆的前进,又到了一个下坡,下坡时被更浓重的雾围住了,车灯似乎面对着车前的浓雾没有任何办法。李青羊立即又一次的放缓了车子的速度,然后看了看车身下的那个小箱子,那里面是所有的药品和工具,两三个火炬和几个打火机。他的配备很齐全,若是万一到了车子不能通过的崎岖道路的时候,便可以点亮火炬,一行人缓慢的穿越车子。

砰地一声,车子好像撞到了什么东西,李青羊推开车门,裹紧了大衣,拿着手电筒走下了车。

“青羊!”车里有轻柔的声音传来。

“撞到什么了?”

“石块,等会就好。”

李青羊一个人站在黑暗里的雾中,擦了擦自己脸上的泥水,再把头发上因为浓雾带来的水分甩掉,搓了搓手,回头看了看山下,夜已十分寂静,这才转身往山上走去。

“从小昭寺到葬龙墟这一趟跑完,我对于西藏就再没了什么兴趣了。”小姑娘喘息着,看着身边的徐硕说。

正如某些事情一样,总是存在着某种不可言说的玄玄之意,也正如那些挤成一片片的黑洞洞的房屋一样,每栋里面都存在着他自己的秘密,每一栋里的每一间也都包含着他自己的秘密,那数以几十万计的胸膛里所包含的心所想象的即使是对于于他最靠近的心都是秘密,我们无法从里面领悟到一些肃然悚然的东西,甚至死亡本身。当我们的目光颓然垂到地面上的时候,我们无法知道,在这土地的下面究竟是有宝藏还是有白骨,而我们唯一能够确认的就是对于一个长眠于地下的长眠者的内心世界比那些碌碌忙忙活着的人更加深奥难测。

在这个问题上任何人没有任何辩驳的权利,这是人类天然的无法剥夺的遗传素质,而对于地下长眠者问题的追溯,要把时间往前推移到几个月以前,一场爆炸之后。

从绵软的雪下,从小黑飞下去的那个洞口之中,沉寂了许久的山谷突然开始传来了挖动的声音,终于声音越来越响,在某一个深沉的黑夜中终于在山谷中间出现了一个身影,可是夜间的黑影并不能看清楚,仿佛她一瞬间换了一千张面孔,都是一个苍白的女子的面孔,但他们之间却有着所要表达的情感和他们那憔悴消瘦的可怕形象。自尊、轻孽、挑战、顽强、屈服、哀悼的表情一个个闪现,深陷的双颊,惨白的脸色、瘦骨嶙峋的双手和身形。但主要的面孔只有一张,那便是惨白的色泽,甚至在黑夜中头颅上的每一只头发都显着苍白的色泽。苍白的面孔盯着自己面前挥舞着一黑一白翅膀的蝴蝶颤声问:

“埋了多久?”

“一个月?一年?一辈子?”

“你还放弃未尽的希望么?”

“早放弃了,真的放弃了么?!”

“你还记得地下的时候心中所想的复仇么?”

“我是这样告诉我自己的!”

“你知道我还想活下去么?”

“我要报仇,你愿意陪我报仇么?”

“很难说,你应该不愿吧!”

这个问题的回答前腔不搭后调,而且自相矛盾,有时是零零碎碎的回答是,“别急!我要是早看见他,他就会活的太舒服的。”有时候却是涕泪纵横的说,“所有的一切都被他毁了,这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有时却是瞪大了眼,满脸惶惑的说:“我在说些什么,我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样凌乱的话语,叫人心里无法去明白到底什么才是她心中真实所想的,也无法让别人知道,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她的脸上和头发还带着尘土,还带着深夜里浓重的雾气,湿润了她裙裾的边缘,长长地柔柔的拖曳在地面上,晃晃荡荡的往山上走去。

但是,即使他的眼睛在雾中和夜色中睁得圆圆大大的,却还是看不懂到底自己往前走的地方到底会是一种怎样的地方。

人类有时候是一种很奇怪的动物,当看到某种以前需要自己仰视的东西突然间跌落尘埃的时候,心中便会有一种狠狠的踩上一脚的冲动,没有人解释这是一种怎样的情绪或者说是感情,即便他是白昼的慈祥的创造者,在他被盯上耻辱柱的时候,身上仍会有未干的唾迹,而在他身上吐上唾液的最有可能的便是往昔里,对他最尊重的那个人。没有原因,没有理由。

走上山顶的时候天已经将亮了,初升的太阳照亮了天地间的一切,除却了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外,还有山脚下的许多火红和金黄的树叶。地上虽然寒冷潮湿,但是天空却很晴朗,太阳升起来了,赫煜、平静而美丽。阳光总是美丽的,总是明朗的,而阳光照亮的不光是美丽的,善良的,他也将所有夜间并不能见的罪恶和丑陋全部放逐在了表面上,任人注视。

......

......

徐硕摸了摸靠在自己身上已经睡着的小女孩的脑袋,然后摇下了车窗看了看车窗外的黑夜,对于仍未归来的李青羊报以淡淡的担忧。而车厢内此起彼伏的微微的鼾声,却让人有一种让上下眼皮停止打架的冲动,徐硕费力的用一只手伸进口袋掏出了一支烟塞进嘴里点上,刚抽了两口,趴在自己腿上的小女孩便轻轻的咳了起来,徐硕苦笑一声,把刚刚只点燃了一点的烟头扔到了车窗外面。

黑暗确实很难穿透,李青羊踩着高低不平的地面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去,尽量保持不让手中的火把熄灭,尽量让这一点火光尽可能多的照亮潮湿而浓重的夜色,火把上的光亮一颤一颤,照亮了面前的道路,积雪融化之后,再没有了平坦的道路,俱是巨大的石块堆积在这块原本平坦的土地上,李青羊心里微微叹息了一下,然后转过身往山下走去。

听到窸窣的脚步声的时候,徐硕从车窗里伸出头看着面前的黑暗,低声问道:“找到上山的路了么?”

坐进车里之后的李青羊摇了摇头,然后看着徐硕低声道:“上山的路全部都是上次炸碎的石块,没有办法再开车进去了,如果还要往山上走的话,估计只能下车了。”

听到李青羊的话,徐硕皱紧了眉头。

李青羊看了看躺在徐硕腿上的小姑娘和在副驾驶上鼾声不停的澹蛋,扭过头盯着徐硕轻声问道:“我不知道你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现在没有路了,又带着他们,现在最好的打算便是我们下山。”

徐硕摇摇头,扭过头看着车窗外浓重潮湿的夜色,压低了声音,与其说是与人对话,不如说是自言自语更恰当一点,“我也说不清楚为什么一定要来这里,可是当我走出小昭寺之后,便总有一种感觉,一定要来这里,好像这里有什么人什么事情在等待着我,等我来看看,如果我不上山的话,那么即便是我回了北京也不会心安。”

李青羊犹豫了一下,道:“那你让澹蛋陪着媛媛在山下等,我们两个上山,人少的话,负担会小很多,而且前面的路,媛媛不见得能再撑下去。”

小姑娘已经有了很严重的高原反应,双颊上都是一种淡淡的粉色,那不是少女特有的红晕,而是因为高原缺氧,所以毛细血管更加明显所导致的,如果还要让她步行上山的话,不是她是否会拖后腿的事情,而是她的生命会不会堪忧的问题。

“我们现在就进山怎么样?”徐硕紧紧的盯着李青羊的眼,正色道。

二四四章 夜兽

石子路上散落了几个破酒囊,这次并不能说是意外的事件,发生了并不算多久,酒囊在人群的脚下踩来踩去,塞子崩离,皮革也被尖锐的石砾割裂开来,在所有人的脚下,即便是软韧如斯,也已经再不堪承受。

附近的人都停止了打猎或者游荡,全部都拥挤到了村头的那个石洞附近。道路上的石头原本很粗糙,锋芒毕露,而此时也被厚重的鞋底踩得浑圆;周围站满了那些挤来挤去的人群,人群的多少按所在的位置决定,有人撑着别人的肩膀,有人的头在别人的身躯前伸出来一点,眼睛眨巴着看着面前即将发生的一切。焦灼的唇角甚至已经撕裂开来,眼睛里都是渴望与期盼。这里只有男人,没有女人,女人也在聚拢,聚拢在男人们的身后,看着彼此的眼睛,低低的笑着,或掩着嘴,或大腔大调的喧哗着,有的女人伸出手捂住了正在哭泣的婴孩的嘴。

莫名而来的集会仍然在进行,路道上响起了尖声的欢笑和兴高采烈的喧哗,男人、女人和孩子的喧哗。光着膀子,形容枯槁的男人从山洞中走出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的是一种被阳光沐浴后的欣喜,等下一个走进山洞的时候,秋天的阳光就又跟随着他重新走进了山洞之中,而所有攒动着的黑压压的人群就更像是比夏日里聚集的更浓重的积雨云。

有一个蜷缩着身子的老头儿远远地吊在男人队伍的后面,弯着腰贪婪的看着刚刚从山洞中走出的男人,他头上的那顶像是长口袋一样的帽子被人挤的只剩下一小半戴在头上,老头儿的身子蜷缩着,弯下腰,手指在地上抠抠画画,然后抬起头盯视着面前。

身后的女人们看着老头儿的样子,捂着嘴吃吃的笑,此时乌云真的开始笼罩在了山洞的前面,不是乌云,而是开始低低下垂的夜幕,村子笼罩在沉沉的阴霾、寒冷、疾病、愚昧和贫困之中的模样更加的深重。只是那些聚集在山洞前的人仍然没有一点想要离开的意思,他们在每一个角落发抖,在自己站立的地方跺着脚,眼巴巴的往山洞里张望。

在夜的丑陋下,丑陋属于每一个人,适宜于聚集在这里的每一个人,每一个东西,从人群往后,再到许多弯曲狭窄的街道上,街上满是丑陋。一切可以看到的东西都阴沉着脸,望着面前狭窄的小山洞口。虽然人们的精神萎靡,但有的人抿紧了嘴唇、眼里冒火,有的人眉头绞成一团,一些人拿出早已经准备好的东西在嘴边大嚼着,也有人喝下一口腰间悬挂着的酒囊里的酒在发牢骚,满脸是愤怒和不甘。晚上到了,女人们四散回家,村子里的灯光渐渐亮起,就像是一曲为人送终时点燃的白蜡烛聚集之后的光芒一样,那些暗淡微弱的烛光之林,病恹恹的挂在村子上空,仅有的一点点光明都像是披上了黑暗的外衣。

而这一切,只是因为不久之前,走进山洞里的那个女人,那个走了之后,重新又回来的女人,一开始的毕恭毕敬,如往常一般的对待,只是不久之后,闲的无聊、肚子不饱的那些人在长期观察了山洞里的动静之后就渐渐的再也忍不住心中的一点想法,在无数次试探之后,终于更加的确认了一点,那个走失了好久之后再回来的女人好像和以前不一样了。

有了想法之后,自然是更多了试探,再多了试探之后,即便是吹过村庄的寒冷北风也并不能让人们心中的一点想法有一点点的冷却。

有了第一个,便会有第二个,有了第二个之后,便会有第三个,而在第三个之后,便会有更多的人,比如现在聚集的人群轮流着等候着,等待着进入以前在他们心中无比崇高而神秘的山洞之中。

这里是原本的光明之源,这里是现在的罪恶之渊;这里是过往神圣的所在,这里是现实肮脏的所在。在这样一个在众人心中神秘而神圣的地方,将心中原本的神灵才下脚下,将所有的一切全部摁到在地,在此时在这里便发生着世界上最肮脏的事情,最让人心寒,最让人心酸,或者心碎的故事,也许今夜的天黑便是因为天公再不愿看到这人间丑恶的一幕,所以才早早的将乌云垂下,遮挡住了所有人的视线。

......

......

李青羊点了点头,同意了徐硕的话,现在进山的话的确是最好的选择,虽然黑夜上山比白天上山的话会多出来一点危险,但是却可以少不少因为无法面对车上二人的纠葛。

徐硕伸出手轻轻的把小姑娘的脑袋放到了自己身边的一个靠枕上,小姑娘的脑袋晃了晃,然后扭过头,浅浅的鼾声又在车厢里响起,徐硕转过身正准备离开车厢,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转过身趴在小姑娘的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然后从后座上拿起了一件备用的外套披在了小女孩的身上,然后轻轻带上了车门,看着站在黑夜中的李青羊,扔过去了一根烟,给他自己也点上了一根之后,看着李青羊,低声道:“走。”

眼神明亮,恍如他手中的烟头一样在夜色中明亮。

小姑娘的脑袋在软软的靠枕上擦了擦,尽量让自己面颊上的泪水全部洇散在靠枕里面的丝绵里。我进了小拳头,告诉自己:不能哭,一定不能哭,只是自己还不够强大,还不能够好好的陪在他身边而已。

裹紧了大衣的领子,把领子竖起来,遮住耳朵,徐硕看着身边的李青羊低声问道:“山上现在到底已经坏到了什么样的程度?”

李青羊苦笑了一声,点燃了手中的火把,照亮了面前小小的一块地方,然后对徐硕低声道:“你看,就是这么糟。”

方寸之间,满是尖锐如刀的石块,横七竖八的堆积在地上,越往上,估计会比这里的情况更差,难度很大,徐硕皱紧了眉头,看着身边的李青羊,迈出了脚步,踩着脚下的石头奋力往上走去。

蹲踞着的群山就像是一群在夜色中蹲伏着随时亮处爪牙捕猎的兽一般,仿佛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马上就会跃起,把自己面前的一切撕得粉碎。

二四五章 故人

齐毅成难得又来了古今堂,当然说的还是那么一个问题,就是还想带着柳夏卓再去一次那个神秘的会所,任他大风吹,任他大浪打,这中山狼之心自是岿然不懂啊!

柳夏卓没有拒绝齐毅成的要求,而是很爽利的答应了,他也想再去看看,看看那个纳总到底是想干什么,而且不知道为什么,柳夏卓总感觉那个纳总眉眼之间好像自己见过的一个人,但要具体说是哪个就无从说起了。

刚一进会所的大厅,齐毅成打量了一下周围,便扭过头看着柳夏卓道:“柳哥,你在这会所不会有认识的异性朋友吧。”

“没有吧,我这才是第二次来,哪里会有认识的朋友!”

“不对,我感觉自从你走进来之后,便一直有个人在注意着你,可能是你自己没发现吧。”齐毅成目不转睛的盯着某处,道。

“有人注意我么?不会吧?我又不是什么帅哥。”柳夏卓自嘲道。

“没有,你看,铁定是在看你的。”

齐毅成的下巴挑了挑,顺着他指的方向,柳夏卓望去,那是一个漂亮女人,看到柳夏卓在看自己,便把手中的酒杯举了起来,示意了一下,柳夏卓一愣,那个女人冲旁边的人嫣然一笑,便款款的朝这边走来。

齐毅成表情复杂,看着柳夏卓低声道:“别再跟我说你不认识那美女啊!”

那女人走到柳夏卓面前,嫣然一笑,齐毅成便觉得眼前一阵晕眩,又是一个妖精!

“柳总,还记得我么?”女人晃着酒杯,看这柳夏卓轻笑道。

“你是?”柳夏卓有点不怎么敢确认,“你是彤彤么?”

这话一出来,齐毅成便心道:刚才还说什么不认识,现在直接就叫上彤彤了,看起来可不仅仅是认识那么简单了。

彤彤笑着点了点头,看了看齐毅成的表情,柳夏卓便笑着对齐毅成道:“这位彤彤小姐便是去年在海口举行的模特大赛中的中国小姐第四名。”

“不过是大家的支持罢了,像我这样的女孩子还是有很多的。”彤彤笑道。

这个叫彤彤的女人其实真的和齐毅成想的那样,和柳夏卓的关系并不算浅,而且还是那种有一腿的关系,在那次选美大赛的时候,柳夏卓刚好在海口那边学习潜水,顺带着也去观看了这次选美大赛,期间有人给他介绍了这个叫彤彤的姑娘,然后便有了那档子事,不过都是些露水姻缘,一年多的时间,柳夏卓也记不太清楚这个姑娘的样貌了,只不过期间在北京的时候,这个彤彤曾经给我他一次电话,好像是因为什么慈善活动的原因,想要要请他参加,因为当时正在思考着徐硕的事情,所以柳夏卓便没有过去,不过让副总拿了自己的私房钱一百万,拿去捐给了那个慈善活动。

“不好意思啊,彤彤小姐,海南匆匆一别,已经一年有余了,这一年来你变化太多,有些不敢认了。”柳夏卓抱歉道。

“如果换了是我的话,像这么漂亮的美女一定会过目不忘的。”这时候,柳夏卓的身后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

柳夏卓扭头一看,是那个纳总,他还没递腔,旁边的彤彤便赶紧说道:“纳总,您可千万别这么说。倒是我自己的不是,来北京那么久了都没有去看看柳总,公司的行程安排的有点太紧迫了,一直没有机会当面给柳总道声谢,碰巧今天能在这里见您一面,我就替北极的企鹅宝宝们谢谢柳总。”说着,彤彤弯腰给柳夏卓深深地鞠了一躬。

不知道为什么,柳夏卓总感觉哪里有点不对,但是还是感觉十分受用的,而且还有一种被人用羽毛拂过自己身体的一种感觉,麻酥酥的,“可千万别这么说我,我都有些脸红了。”

彤彤捂着嘴吃吃的笑了起来。

“彤彤,你现在在做什么呢?”柳夏卓鬼使神差的又想起了那个晚上,便禁不住问了一句。

“哦,是这样的,公司最近组织了一个慈善拍卖会,准备筹集一些爱心资金去山村建几所希望小学。”彤彤道。

“什么时候举行?”柳夏卓问。

“估计就是最近这段时间吧,到时候务必请两位和纳总赏光,支持一下爱心事业啊!”彤彤甜笑道。

“一定,一定。”齐毅成忙不迭的点着头。

“那就不打扰了,先拜拜了,我去看看我的朋友。”说完,彤彤转身便走。

柳夏卓看着彤彤袅娜的背影,突然感觉自己好像很有必要到时候去看看那个慈善晚会。

“柳总,怎么盯着人家不放?是不是,哈哈哈。”年轻人看着柳夏卓笑道。

柳夏卓被说穿了,有些不自在。

年轻人把手搭在了柳夏卓的肩膀上,笑道:“不过是开玩笑而已,爱美乃是人之天性,这世上哪有那么多的柳下惠,即便是华丽的孔雀也总是得在异性的面前抖开自己最美丽的羽毛吧。”

“怎么,觉着我像是个色狼么?”柳夏卓挑了挑眉毛,道。

“跟你开玩笑呢,你可别当真,不过在某种意义上讲,真的,柳总你比嫌弃我说话不好听,男人的奋斗很大一部分就是为了女人,如果一个男人不能在女人面前展示自己,那么他的世界一定是黯然无光的,你说是么?”年轻人看着柳夏卓正色道。

“她们女人又何尝不是这样,年轻时候总是以为就是这一个,这个世界上只有他最好,可到了最后,才知道这个世界上适合自己的男人真的很多。”柳夏卓说着,眼睛却盯着别处,似乎感慨良多。

年轻时候的纯美爱情就好像是一杯甜酒,初饮的时候,芳香满口,再喝就有点腻了,然后回味的时候,唇角便微微发酸,心里有点微微发苦。

齐毅成心里一动,很想趁着这个机会说点什么,可是觉得不妥,虽然他陪着柳夏卓出来了这么几次,但是实际上他和柳夏卓他们那边的关系,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还没有到什么话都能说的地步,甚至细细的说起来的话,柳夏卓他们对于齐毅成还是很有成见的,对于杨成的事情并没有过去多久,想要做到心无芥蒂又哪里是那么容易的。而且在这个纳总面前,齐毅成总归是得稳重一点,不能说这说那的,只有含蓄这样才能保住自己会员位子,然后才能实施自己最重要最迫切的泡妞大计啊。

此时一个服务员从旁边走过,年轻人取过三杯波尔多红酒,然后把其中的一杯递给柳夏卓,一杯递给齐毅成。

柳夏卓抿了一口酒后,笑道:“纳总,我们今天吃饭估计就得掏钱了吧。”

年轻人没有回答,只是给了柳夏卓一个标志性的笑容。

喝了一口杯里的酒,柳夏卓感觉心底处有一种舒畅,不知道怎么了,今天看着这个年轻人的笑容觉得也不是像以前那样死板很难看。年轻人喝了一口杯中的酒后,看这柳夏卓笑道:“柳总,既然你要参加彤彤小姐他们那个慈善拍卖会,我就给你透个底。”

柳夏卓狐疑的看着年轻人,点了点头。

年轻人道:“等到那天慈善拍卖会的时候,有一件拍卖品是彤彤小姐自己私人捐出的一件衣服,我希望你到时候可以把它拍下来。”

“为什么?”柳夏卓习惯性的挑了挑眉毛。

年轻人神秘的一笑,“至于为什么我不能说,不过我可以告诉你,那件旗袍是彤彤小姐在参加在海口的选美比赛的时候穿的,我想你如果把它拍下来的话,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吧。”

齐毅成看着年轻人,道:“纳总,您就别卖什么关子了,有什么底您就直接给柳总说一下,免得到时候没准备不是。”

年轻人哈哈笑笑,轻轻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道:“那个关子就是我刚才在走过来的时候,听到旁边的另外几个选美小姐在说她们几个人之间好像打了一个小小的赌,看看到底是谁的衣服的拍卖价会高一点。我这样说,柳总应该明白了吧。”

“多谢纳总的提点了。”柳夏卓含笑看着年轻人微微一笑。

年轻人摆了摆手,然后把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然后突然把头伸到柳夏卓的耳边,低声道:“只不过我希望这次刘总不要再把钱捐给北极的企鹅宝宝了。”

话说完,年轻人笑着走了。

柳夏卓咀嚼着年轻人刚才说的话,突然明白了。

北极哪里有什么企鹅宝宝,企鹅宝宝要是到了北极不是早就被北极熊宝宝给吃了!!!

二四六章 仓促

年轻人走了还没有多久,却又折转身过来,看着柳夏卓抱歉的一笑之后,然后道:“麻烦两位跟我来一下,刚刚几位从香港回来的遴选委员会的委员回来了,听说新进了会员之后,提出想要见一面。”

走过大堂是一个摆满了各式兰花的走廊,在兰花香的余韵之中,柳夏卓和齐毅成被带进了一个四周摆满了沙发的房间。一群人正站在那里,除却了那天陪伴纳总的那个女孩儿之外,还有三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

见柳夏卓进来,年轻人伸出手指着齐毅成和柳夏卓道:“这两位便是我刚刚引荐入会的会员。”

或说完,年轻人转过头看着柳夏卓笑道:“柳总,这便是我们会所的遴选委员。”

遴选委员拍起手来,柳夏卓赶紧和每个遴选委员握起手来,口中不断的致谢。

介绍完毕,其中一个遴选委员看着年轻人笑道:“佩风,这两位的手续办完了么?”

纳佩风摇了摇头笑道:“还有一个指纹和血样采集的工作没有做,我就是想等着各位叔伯们回来之后,先见见人,然后再决定。”

年轻人的态度不卑不亢,语言温和。

那人道:“柳总,从佩风介绍你的那天开始,再到现在,你便是会所的正式会员了,从现在开始,你就可以享受到最好的服务,等过了一年之后,你便可以成为会所的贵宾委员。”

纳佩风看着柳夏卓笑道:“柳总,按照惯例的话,会所对于新会员都会有一个欢迎晚宴,你看看你什么时候有时间,然后打电话给你第一次来的时候接领你的那位小姐,然后我们让运营部门安排一下,尽量给你多安排一些接触其他会员的机会。”

“当然如果您会去其他城市出差的话,也可以给那位秦小姐打一个电话,她会叫当地的会所安排接待的工作的。”纳佩风笑道。

“真的?”齐毅成好奇道。

“绝无虚言,请相信我们的能力。”旁边的一个遴选委员插话道。

“这样的话,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会跟秦小姐说的。”柳夏卓道。

“有什么话尽管说,我们会所安排的所有联络都是一对一的安排,对于会员的隐私什么的,我们都不会干涉。如果您要是去哪里的话,包括航班车票、住宿和娱乐,即便是当地最热门的餐厅的订票服务,我们都可以帮您。只要您有需求我们会所一定尽量满足,我们可以让您进入您不可能进入的地方,也可以让您见到不可能见到的人,很多事情不是钱可以办到的,需要你有广泛的人脉和社会资源,这就是我们会所在这方面的优势。”小萱看着柳夏卓笑着说道。

“我明白了。”柳夏卓点点头,笑道,“如果有什么需要的话,我一定不会见外的。”

话刚说完,便传来了敲门的声音,门打开以后,进来的是两个高挑的美女。

其中一个走到柳夏卓的面前伸出了手,笑道:“柳总,您好,我是秦婉儿,也就是会所给你安排的关于会所事物方面的助理。”

这个女人从那天的旗袍换成了现在一身灰蓝色的套装,衬衫是白色的,这样使她少了几分当天的惊艳,多了一点成熟和干练的风韵。

秦婉儿是一个从香港中文大学毕业的文秘专业的毕业生,口音明显带着一点南方人独有的湿糯。握了握手之后,秦婉儿从身边的一个公文包里拿出一叠纸张,比柳夏卓上次来的那天签的还多,都是些关于对俱乐部会员之间签署的,包括类似签单、相互义务、委托协议之类的,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条款,柳夏卓开玩笑道:“我怎么觉着这跟卖身契差不多啊。”

“您真会开玩笑,这些协议都是让我们能够更好的为你们服务的条款,而且里面的每一项我们都咨询过律师,您也可以去咨询一下,没有任何一条条款是违背了法律和人类道德准则的东西。”秦婉儿的笑容尽管也是有点程式化,和纳佩风的有点相似,但是却叫人心里感觉舒服。笑容和笑容好看与否,于发出笑容的人有很大的关系,有的笑容是发自内心的,有的笑容是只在面皮上的,这种笑容会叫你感觉到舒服,但是有的笑容就好像是一种黏在面皮上的面具,只是浮于皮肤的表面,不管他怎样灿烂都是程式一般的东西,不能打动你。

签完字之后,秦婉儿拿出了一张卡递给柳夏卓,“这里是您在会所里面的一张卡,可以当做现金之类的来用,当然,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只是我们的技术人员监控,对于你怎么消费您的东西,我们不过问。”

“还有,柳总,请把您的指纹留下来。”秦婉儿又从一边拿过来了一个类似于一个按盘的工具。

柳夏卓觉得有点奇怪,问:“这是什么?”

秦婉儿笑道:“这是指纹采集器。”

柳夏卓恍然大悟,笑道:“我还以为要和以前一样,手在印泥上摁一下,然后摁在这些合同上呢。”

秦婉儿微笑道:“现在我们都是使用这种电子设备来保存您的指纹之类的东西,当所有的程序走过一遍之后,在会所里面会有专门为您提供保存物品的保险箱,我们采集的是您五个手指的指纹,没有这五个指纹的认证,您的任何东西都不会被人取走。而且在会所的有些地方,都是需要进行指纹认证之后才能进入的。”

等柳夏卓把他的指纹留下了之后,秦婉儿便拿着刚才填好的资料之类的走了出去。

柳夏卓看着纳佩风笑道:“纳总,你们这边的服务真的很完善,比我以前去过的很多会所都要完善很多。”

纳佩风笑了笑,没有说话,小萱笑道:“柳总,我们一开始便打算做京城最好的会所。”

此时齐毅成刚好也把自己的东西填好了,纳佩风看着柳夏卓笑道:“柳总,现在你们可以出去逛逛,熟悉一下会所的环境,当然有的地方是需要贵宾会员才能够进入的,这点希望你们可以理解一下。”

见纳佩风有逐客的意思,柳夏卓没有多呆,便和齐毅成走出了房间,出去看看逛逛。

二人走出去之后,齐毅成看着柳夏卓颇有些酸味的说:“刚才那个秦小姐真是漂亮啊,气质也很好,看起来那个纳总对你很重视。”

“是吗?”柳夏卓回过头看着齐毅成笑道。

“对了,你来这里多久了?”柳夏卓停下脚步看着齐毅成道。

“大概有三个月左右了,柳哥你放心,我在这里这段时间,还没有听说过因为隐私的事情被会所泄露的,如果有会员隐私被泄露的话,这会所估计早就倒闭了。”齐毅成听到柳夏卓问他来多久了,便知道柳夏卓关心的便是这件事情,便赶紧给出了自己知道的答案。

柳夏卓皱着眉,看着旁边一盆盆含苞待放的兰花,闻着兰花静谧的香味,柳夏卓有点怀疑,怀疑他自己是不是做出的决定太仓促了一点。

二四七章 我X你们你大爷

翻过了遍布着巨石的山头之后,面前便是黑魆魆的森林,李青羊举着手里的火把往前照了照,看着徐硕道:“再往上便到了咱们上次来的那个地方了。”

徐硕拿出一支烟在火把上引着,放进嘴里,借着火把熹微的光看了看树林间隐隐约约的房子的样子,仿佛又想起了当时在山上时候的事情,几个人缩在房子里,与大批的狼群只有一门之隔,所有人的样貌此时仿佛又浮现在面前,火把光一闪,徐硕从沉思之中醒过来,这时才发现原来已经走到了那座小木屋前面,李青羊推开门看着徐硕低声道:“咱们在这里休息上一段时间,等会再往山上走怎么样?”

徐硕摇了摇头,道:“不能停,我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山上有什么事情在等着我一分钟都不能停,只要脚步一停下来,我心里就砰砰乱跳。”

李清扬没有说话,直截了当的把门关上,举起了火把照亮了继续往前的路。

在很早很早以前我就说过,你说我做,这就足够了,即便到了现在,我也觉得还是这样最好,既然你说你有什么心事,那和我有什么心事又有什么区别,既然你说上山,那即便面前的是火山又如何!

山过之后还是山,树林过后便是那个停亘了很久,发生了很多故事的小山村,站在山上,徐硕觉得有点奇怪,总感觉自己面前的村庄里好像多了点什么,却又说不上来。李青羊停下了脚步,把手里的火把赶紧捂熄,转过头看着徐硕说:“村子里有古怪,没道理到现在都还是有这么多火光的。”

徐硕好像想起了以前在这个村子晚上的时候,一到晚上马上就家家上床睡觉,哪里会像现在这样,火光通亮。火把熄灭之后,眼前一片漆黑,夜幕低低的垂下,或蹲踞,或俯仰,张牙舞爪。

“下去看看。”徐硕皱着眉头,压低了声音。

李青羊闪过身,把徐硕挡在了自己的身后,然后两个人慢慢的往前面摸了过去。

此时在山洞前,聚集的人群还没有散去,几个男人咽着唾沫,眼巴巴的看着山洞,急迫的等待着轮到自己进去的机会。在手中火把的辉映下,一个满脸胡须的男人轻轻碰了碰身边另外一个颇为壮硕的男人的胳膊,轻声道:“要不等一下,咱们两个一起进去。”

话说完,挤眉弄眼了一番,那个颇为壮硕的男人顿时明白了他的意思,两个人轮番的话确实能多拖一会在山洞里的时间。没有任何的犹疑,便点头答应了。

满脸胡须的男人挑了挑眉毛,咽了口唾沫,压低了声音道:“听刚才出来的老王说,在这么下去人就坏了,以后还怎么整啊。”

颇为壮硕的男人嗤笑了一声,低声道:“你看看他们会走么?再说了,以前的事情你还记不记得,她是怎么对待咱们的,现在不过是把以前欠下的利息拿回来罢了,如果你可怜她,那你就回去,我在找别人。”

满脸胡须的男人嘿嘿笑笑,狞笑道:“是这个理,废了就废了,只要轮到咱们的时候不废就行。”

山洞旁边的种的那些蓝色的小花,也就是蓝罂粟,因为没有人照顾,此时都已经蔫坏的不堪入目,即便是叶子上最尖锐的刺蔓此时都已经变得绵软无比,好像只要被别人轻轻一碰便会夭折,除却了那层尖锐的刺之后,这花儿也不过是柔弱的要命。

徐硕和李青羊此时已经悄悄的摸到了一个房屋的后面,屋子里没有任何的灯光,却能听见人低低的说话声音,还是那种说不出任何腔调的语言,不过偶尔的笑声好像还是能说明一点什么,徐硕皱了皱眉头,看了看李青羊,李青羊点了点头,示意自己也看到了村子里说有的火光其实都聚集在一个地方,那便是以前大祭司住的地方。

如果那个女人没有死而是逃出生天的话,现在聚集这么多的人,肯定是有什么想法,并且很有可能就是针对他的。徐硕心里这么想着,却感觉心脏的跳动越来越快,甚至有点想撞破胸膛的感觉,徐硕抬起头看着李青羊,然后重重的点了点头,然后手一挥,示意两个人分成两路,往那边包抄过去。

刚往前走了几步,徐硕便觉得肩膀上好像趴上了什么东西,手一挥便没有,手一放下来就又重新停留在了自己的身上,徐硕侧过头一看,看到停在自己肩膀上的是一个有着一双黑白翅膀和蝴蝶很像的东西,此时紧紧地抓着徐硕肩膀上的衣服,好像要把徐硕往哪边带,徐硕皱了皱眉,然后伸出手捏住了蝴蝶的翅膀,此时李青羊和徐硕二人还没有走到要分开的地方,李青羊听到身后没有了脚步声,回头看时,却看到徐硕手里正提着一个莫名其妙的东西,李青羊便折返了回来。徐硕拿起手中捏着的蝴蝶看着李青羊道:“知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

李青羊摇了摇头。小蝴蝶却在徐硕的手里挣扎了起来,头颅不停的往一个方向扭,嘴里突然呜呜的叫了起来,就像是一条忠心耿耿的家犬看到了自己主人在受什么欺负时候的动静一样。

徐硕和李青羊对视一眼,然后点了点头,徐硕松开了捏着蝴蝶翅膀的手,蝴蝶一得自由便往前飞去,飞了一段时间之后,掉转了身子正对着徐硕和李青羊,然后又往前飞了一段,再回身,看到二人没有任何动作,便又重新飞回了徐硕的身边,绕着徐硕的身体转圈呜呜直叫。

看到此情此景,徐硕心里便大致有了个数,往前踏了一步,蝴蝶便赶紧往前飞去,带着二人在村子里绕来绕去,然后绕到了一片树林之中,飞到了林子尽头一个满是藤蔓的山壁前,停下了。

徐硕走到近前,伸出手抚开了藤蔓,便看到面前是一个约人高一个半人身的山洞,藤蔓一掀开,小蝴蝶便往前飞去,徐硕紧紧跟着,山洞里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李青羊犹豫了一下,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小小的电灯,这是最后的照明装备了,也是他留着最后保命时候用的,如果今天夜里有什么危险,他殿后的时候,便能让徐硕靠着它,找出一条下山的明路。

蝴蝶在前面飞,两个人在后面紧紧地跟着,左扭右转,徐硕便看到了以前关仇天的那个地方,蝴蝶在这里停下,绕着那里转了一个圈,好像在找什么东西,绕了一大圈之后,好像是感觉到了什么,便焦灼的往前飞去。

此时山洞门口,刚刚进去的那个男人终于走了出来,走出洞口的时候,他的裤腰带还没有绑上,看着洞口下焦灼等待着的其他人,嘿嘿笑了笑,作势要转身继续回洞里,洞口下的人群顿时喧哗了,男人赶紧走了下来,刚走下来,便有人迎了上去,看着他道:“则哇,以前在你媳妇身上的时候,也没见你出过这么大力气,这次可是不短时间了。”

男人嘿嘿笑道:“等到你们的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话音刚落,刚刚商量好的胡子男和壮硕男便火急火燎的往山洞里跑去,这一空出两个位子,人群便马上往前一挤,那两个空出来的地方便不知所踪了。刚刚走出山洞的男人看了看人群,呸的一声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道:这大祭司和自己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可惜却被则旺那货抢了头汤。

此时远远吊在人群后面的那个老头子的脑袋一下下的点着,好像是快要睡着了,男人走到老头子的身边,照着老头的肩膀用力一拍,老头子一下子惊醒了过来,看着四周茫然道:“轮到我了么?”

男人往地上又吐了口痰,骂道:“连个夜都不能熬了的老东西,瞎跟着凑什么热闹,赶紧回家抱着你家的老枕头睡你的大头觉吧。”

徐硕和李青羊跟着蝴蝶刚到山洞中最宽阔的那个地方,便被眼前的一幕惊呆了。

徐硕看着面前的一幕,眼角欲裂,牙齿生生的把嘴唇咬的裂开了,他终于知道了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心惊肉跳,也知道为什么自己会火急火燎的上山了。

“我X你们大爷!”

二四八章 孩子

“还活着没有?”徐硕手伸到火堆前烤了烤,然后看着旁边正在触摸地上躺着的大祭司脖颈之间的李青羊。

“应该没事,呼吸虽然短暂了一点,但是脖颈上的脉搏还是有的。”

“那就好。”徐硕走上前来,摸了摸大祭司的脉搏,然后把大祭司脸上的头发梳到了她的耳边,轻轻摸了摸大祭司的脸蛋,把脸扭到了一边,心中暗道:这些时间你受苦了。

徐硕是一个有点莫名其妙小善良的人,即便是对于大祭司这样曾经想要把自己置于死地的人,可是还是却按捺不住心中的一点点善良之情。也许就是受不得看到别人受一点点委屈,即便是把邪恶放到邪恶的身上,可是徐硕觉得对于邪恶施予邪恶的一方还是有一点不能接受。

把大祭司放到一边的火堆上,坐在火塘边静静的想着心事。李青羊早已经把旁边拾掇的干干净净,火架子上烤熟了的兔子肉发出阵阵的香味,一滴滴烤下来的油滴到了火堆上,滋滋的响着,冒出悠悠的青烟。李青羊捡了块烤的金黄的兔肉递给了徐硕。他却摇头道:“你先吃吧,我一点儿也不觉得饿。”

李青羊勉强笑了笑说道:“很多时候有些事情即便你不想看到,可是还是会发生。不说她对我们有没有仇怨,不管怎么说,他总还是活着,活着总是好的,只有活着才有希望,才有了把别人加诸在自己身上的东西偿还回去的本钱。”

徐硕重重叹了口气:“唉,你说的也对,可是我还是忍不住想起来那些事情,你说他们怎么能做出那么多猪狗不如的事情,于她而言,现在只是一个身上的有伤的弱女子而已,而且以前大家在一起那么长时间,为什么,到了落难的时候,反倒是把以前的情分忘了个干干净净。”

面对处在心中满是满满的想法的徐硕,李青羊没有再说话,而是把火堆拨的旺了一点,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面前的这位主,仿佛又想到了自己当年从火车上跳下来时候的场景,想到了站在门口等着自己的妹妹,怔怔的看着门口发呆的样子,想到了在自己身后绽放成一朵花朵的妹妹......

那天到底发生了些什么,是不是和自己刚才见到的一模一样,记得自己走的时候,妹妹和自己说,一定要等到自己回来的,可是才几天,才几天而已,怎么事情就变成了这个样子。可是躺在自己身边的这个女子又是什么样的人,就怕徐硕种下的是花,可到了最后收获的却是一把刺。

徐硕怔怔的看着面前跳跃的火光,仿佛看到了一张张从自己面前划过的面庞,有的像是小姑娘媛媛,有的像是夏墨,还有的像是在自己记忆深处里那个抱着杨成尸体痛哭失声的女子,有的像是以前看着自己吃饭时候样子的娘,也像是看着自己笑着的刘兰,出现最多还是纳兰容若那张微笑着脸......

一丝莫名其妙的疑虑、惆怅、愤怒轰的一下一起袭上了徐硕的心头,他猛地站起身来,“咔”的一声把手里握着一根干柴握成了两截。他刚刚想要发怒,可是天际突兀刮来了一阵寒风,使得他一下子又清静了回来。不能啊,自己不能那样,如果真的那么做了,又和山下村庄里的那些人有什么区别。他伸手把自己手中的柴禾扔进了火堆里,又颓然的坐了下来。

就在这时,那个被他们放在一边的大祭司好像想要醒过来。只听见微弱的声音叫着:水、水、水...

徐硕刚要起身,李青羊已经把一直放在一旁温热着的粥舀了一勺放到了大祭司的嘴里,喂了几勺之后,用袖口小心翼翼的拭拭她的嘴角,大半碗粥喂下去之后,大祭司的眼睛又闭上了,李青羊伸出手放在她的手腕上,轻轻摸了摸,然后看着徐硕道:“喝了粥,应该过会就没事了。”

徐硕诧异的看了一眼李青羊道:“青羊,真的没看出来,你照顾人的这一套挺熟练的。”

李青羊把粥碗放到了火边继续温着,然后伸出手在火边烘着,低声道:“我妹妹打小身子骨不大好,那些年里习惯了。”

徐硕突然意识到自己好像说错话了。火光在李青羊的脸上一下一下的跳跃着,像是流动的火的眼泪。

徐硕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沉默。不知道过了多久,李青羊看着徐硕低声问道:“等咱们下山的时候,怎么办?”

徐硕看了看在旁边地上躺着的大祭司,突然发现原来这个女子也很美,在火光下,脸颊上有了些粉嫩的红晕,嘴角下似乎还有两个若隐若现的小酒窝,一头乌黑的长发,虽然有点散乱,就像是乌鸦扑棱着的翅膀,熟睡的脸庞上是徐硕当日在山洞里见到另外一个大祭司时候表情,如同不谙世事的孩子一样,恬美。怎么办,如今自己也是四处漂泊,带上她干什么?

沉默了一大会,徐硕看着旁边的大祭司温声道:“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带她回去。”

“这边的事情怎么办,总不能一直瞒着她。”李青羊犹豫了一下,还是把自己心中的顾虑说了出来。

“那就不说,能瞒多久就瞒多久,她不问,我们就不说。”徐硕拿出一根树枝拨了拨火堆。

火光恬淡,照着徐硕的脸庞,火光跳动,仿佛是一曲跳动着的音符,正在书写着一曲舒缓的歌。

李青羊在火堆边沉默了一会之后,抬头看了看徐硕,然后低头看看在自己身边的大祭司,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对徐硕低声道:“我出去方便一下。”

徐硕诧异的看着李青羊,点了点头,似乎不明白李青羊怎么会给自己说上这么一句没头没脑的话。

伸出手在火堆边腾着双手,徐硕扭头看了看地上的大祭司,突然知道了李青羊为什么说去方便,走的却是下山的路。

此时山村里一片寂静,黑色重新回到了村里,静默的将一切笼罩,星星和月亮似乎知道了等等将要发生什么事情,躲在了云层里,夜色带着李青羊静悄悄的走进了村庄里。

轻轻的推开这扇门,然后走进那扇门,手中的那把景颇匕首冷冷的收割着,没有半点的犹疑,只有最纯粹的决绝,既然你们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人性的存在,那么我屠戮苍生又能如何!

徐硕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的大祭司,轻轻的叹了口气:如果一辈子都是现在孩子的模样,那该多好。

如果他是个单纯的孩子,那就让他单纯一辈子,如果他是个善良的孩子,那就让他善良一辈子,不要教他的太多事,不要说他太多不是,不要让你的无知,惊动他的心思,不要教他的太多事,不要说他太多不是,不要让他变得聪明而失去灵魂,如果他是个快乐的孩子,那就让他快乐一辈子,如果他真是个孩子,那就让他活得像个孩子,如果他是个痴情的孩子,那就让他痴情一辈子,如果他是个真心的孩子,那就让他真心一辈子,不要教他的太多事,不要说他太多不是,不要让你的无知,惊动他的心思,不要教他的太多事,不要说他太多不是,不要让他变得聪明而失去灵魂,如果他是个快乐的孩子,那就让他快乐一辈子,如果他真是个孩子,那就让他活的象个孩子,我曾经是个单纯的孩子,我多麽希望单纯一辈子,我曾经是个痴情的孩子,我多麽希望痴情一辈子,为何我懂这麽多事,为何我懂这麽多不是,我多麽希望永远不懂这些以前不懂的事,是谁教我这麽多事,是谁教我这麽多不是,我多麽希望永远不懂这些以前不懂的事曾经是个快乐的孩子,喔!我多麽希望快乐一辈子,我曾经只是个孩子,我想永远活得像个孩子。

二四九章 心甘情愿

和田城里此时天色已暮,玉料街上人头攒动,只有一个原因,那便是张不肖的玉料店突然的歇业了一天,没有人知道是什么原因,刚刚平复下来的心情,此时竟然又被这个突然发生的事件调拨了起来,所有人的心又悬到了嗓子眼,只能眼巴巴的观望着那个大门什么时候才会打开,什么时候才会让自己的心情稍微平复一下,经历了太多,人们已经在承受不了这种揪心的折磨了。

张不肖终于找到了徐硕走之前特意给他交待的那个人,就是那个每天用单田芳评书转述和田城事件的人。当人到张不肖面前的时候,张不肖彻底愣住了,实在是没有想到会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是这么一个人,军大衣,解放鞋,邋遢的头发,嘴里叼着一根卷烟,傲傲然站在了张不肖的面前。

这件玉料店的办公室此时已经被大刀阔斧的改动过了,屋子中间空空荡荡,没有任何的办公设备,只是在屋子的窗前摆了一张雪白的日式榻榻米,榻榻米上摆了一壶清茶,一副棋枰,一盆兰花。

穿着军大衣的男人看看坐在榻榻米上的张不肖,直直的走了过去,也不管自己的脚上到底有多少污秽,就那么盘着脚坐在了张不肖的对面,然后自己给自己斟了一杯茶,饮了一口之后,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张不肖嘿嘿笑道:“怎么样,要不要来上一盘。”

“你答应他们过来,不会就是想和我下一盘棋吧。”

“你说呢?”军大衣笑着反问了一句,然后捻起了自己这边的红棋放到了棋枰上。

张不肖执黑子,军大衣执红子。张不肖和公羊然下棋如出一辙,蓄势待发却又处处隐忍四平八稳而无处不是埋好的等你上钩的陷阱,张不肖拿起手里的子毫不客气,见招拆招,明知是陷阱也要拼个鱼死网破,军大衣捏着手里刚吃掉的张不肖的马,看了看一直低着头杀招层出不穷的张不肖。张不肖捏着手里的炮手心里满是汗,终于将炮挪到了又是一处同归于尽的地方,军大衣笑着看了看张不肖说道:“张不肖,你这枚炮若是再一死,你可只剩下一枚车了。”

低着头的张不肖看不见表情,来了一句:“我还有四个卒子”,军大衣看了看棋盘笑了笑,毫不留情,直接将张不肖的炮吃掉,紧接着又干掉张不肖的车。

第一盘很快就结束了,张不肖的四个卒子刚刚过河,打下一小块江山就被军大衣的一车一马吃了个精光,张不肖只剩下一车,只好弃子认输。

第二盘张不肖改了风格竟然也变得四平八稳,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轻弃一子,军大衣不吭声,眉头紧锁,二人步步为营一招一招慢慢消耗,这盘棋足足下了一个小时,最后陈浮生只剩下一个卒子和一个老将,终于还是败北。

第三盘张不肖前半局步步稳扎稳打,开局半个小时,二人竟没有丢失一兵一卒,到了后半局,张不肖招式开始大开大阖,杀气喧天,偏生有好几步棋下的是羚羊挂角,无迹可寻,最后一把张不肖终于双马连环把军大衣将死。

军大衣看了看残局,再也没了再下一盘的兴致,把棋子扔到棋盘上看着张不肖笑道:“你跟老公羊下棋的那段时间没白下。”张不肖摇了摇头,“公羊然的棋艺一时无两,我只是得了其中几分而已。”

军大衣笑了笑,把棋子一个一个的装进棋盒里,张不肖也不动,就盯着军大衣看。

军大衣把棋子收拾好,看了看张不肖:“我知道你这一次让我来图的是什么,你说你需要什么就行。”

张不肖把棋盒的上盖递给军大衣,笑道:“我不用说,祈大哥自然也知道我需要什么。”

军大衣摇了摇头说到:“牵一发而动全身我做不到,但是你能做到,不过得有一枚弃子。”

张不肖摇了摇头,盯着军大衣的眼睛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已经见过一枚弃子,不想再见第二枚。”

军大衣也不生气,把盒子盖好,然后放到桌子下面,再从口袋里摸出一包烟,递给张不肖一根一包18块的呼伦贝尔,笑着说:“别嫌烟孬,我刚出来的时候没钱,每天只能抽这个抽了这么多年了也习惯了。”

张不肖默默接过来,长长地抽了一口,辛辣入骨,军大衣看了看张不肖的表情,笑道,“内蒙风沙大,烟草经风吹的多,烟味是烈了点。”

张不肖又抽了一口,笑着说,“你忘了我也是从东北山旮旯子里钻出来的老家伙教出来的学生,那里风雪大,老家伙抽的老旱烟比这个还烈。”

二人再不说话,一口接一口的抽烟,军大衣把烟蒂摁熄在烟灰缸里,看着张不肖道,“你知道我现在最看不上和看上的是你哪一点。”

张不肖只抽烟不说话,军大衣又拿出一根烟,也不抽,拿在手里轻轻的在桌子上敦来敦去,“市侩,我一辈子最讨厌市侩,可是还是由不得自己不得不变得市侩,等我在那院子里见了你,又在和田等了段时间等你来找我,你没来,我就想总算有个人可以不市侩了,可到了后来却发现还是看错了,可我最欣赏的还是你的市侩,若不是这样,也不会有现在坐在我面前陪我下棋不惊不喜的张不肖。”

张不肖把烟头轻轻的摁熄,抬起头,看了看军大衣,然后往落地窗外的高楼大厦看了看,说了句:这世道不疯魔不成活。

军大衣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张不肖又从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看着军大衣压低了声音道:“我也不相信,雁过拔毛的祈老疯怎么会这么好心的来帮我。”

祈枫苦笑了一声,端起了一杯茶一饮而尽,紧紧的盯着张不肖的双眼沉声道:“若是我说我的确是没有任何原因就想帮你,你信不信?”

张不肖没有任何犹疑的摇了摇头,祈枫把军大衣裹紧了脖颈,然后把杯子重重的放在了桌子上,然后摘下了眼眶上带着的圆框眼镜放在手中轻轻的用衣角擦拭着,淡淡道:“既然你不信,而且你自己心里大概也已经有个数了,又何苦苦哈哈的问我为什么。”

“而且,既然你不想让别人做这件事情,那么就只能你来做,你就得自己把这个挑子挑起来。挑子有多重,别人会怎么看,我想你心里都有数,多的话我不说,你自己看。”

话说完,祈枫转身走出了办公室,留下张不肖一个人坐在榻榻米上静静沉思。

许久之后,张不肖把祈枫留下的那包烟又拿出了一根,点上抽了一口,咔咔的咳。

师父,你说我到底该怎么做?

......

军大衣走出玉器店之后,从口袋里费劲的掏出了一个手机,然后按下了几个数字,放到耳边,对着电话那边轻声道:“老爷子,事情已经交代好了,他愿意自己做。”

二五零章 风声

“张不肖,你巴巴的从和田跑到我这里不会就是想说点这么不疼不痒的话吧?”宋子明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看着张不肖道。

张不肖正儿八经的看着宋子明笑道:“若是你不知道我这次来想要做什么事情,难道会撇下上林湖的那摊子事情,和我坐到现在么,你这样岂不是更不疼不痒。”

张不肖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吐了口烟之后,嬉皮笑脸的看着宋子明道:“不是你宋哥人品好,咱们比较敬佩你,我会来找你么。”

宋子明没有搭理这个看起来没皮没脸的年轻人,低声道:“我们毕竟是在一起共过事的人,做出那样的事情不好瞧。”

张不肖啪的一声把手中的打火机合上,伸出头盯着宋子明看了看,然后叹了口气,靠在椅子背上叹着气道:“我还真没看出来,宋哥还是这么个念旧的人。”

宋子明不怒不喜,从面前的烟盒里掏出了一根烟点上,从张不肖手里把打火机夺了过来,点上烟之后,看这张不肖道:“你别忘了,我不过是第一次见你,而你也不过是第一次见我,原本就是不熟悉的人,你又哪里能看出来我是什么样的人。”

张不肖假装没看到宋子明脸上哂笑的样子,假装拍了拍腿上的浮灰,然后把打火机接了过来,往身上一擦,打火机着了,把燃烧着的打火机扔到了两人的身边,然后扑的吹了一口气,低声道:“我猜着你也不想看着那边出来点什么事情,而且背的最多骂名的不过是我罢了,你只是在幕后做做,我不跟别人说,谁也不会知道这件事情,事情结束,人死灯灭,人哪能把事情记得那么久,到了最后能记得的不过是最后还站着的胜利者而已。”

宋子明把打火机扔给张不肖,低声道:“你说的我很感兴趣,可是我想知道为什么你一定要把这件事情一个人挑起来。”

张不肖摸了摸脑袋,然后把脸伸到宋子明的耳边低声说道:“你知道我这个人名誉一向不怎么好,可是我家里还有个老娘,我不想她老了没人照顾,蛋子不错,没必要在他身上泼上一盆脏水。”

宋子明拿着烟的手抖了一下,然后抬起头盯着张不肖道:“这件事情,徐哥知道不,还有是谁想出来的这个主意?至少我需要一个理由对么?”

张不肖把桌子上的烟拿起来装回来口袋,站起身把手揣在裤兜里,看着宋子明平静道:“这件事情就是我一个人的想法,徐硕不知道,而且我身后也没人支持,如果真的要一个理由的话,你就当我是看不惯某人好了。”

张不肖走了以后,从宋子明办公室里走出了一个中年人,往门外看了看,然后冲宋子明道:“老板,如果真的是按他说的那样的话,我们可以帮这个忙。”

宋子明抬起头看了看那个中年男人,然后把指间的烟塞到了嘴里,抽了一口之后,不阴不阳道:“谁知道那位到底是知不知道这个消息,再或者说,他在试探别人的同时又何尝不是在试探我们。”

中年人听了这话,尴尬的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盯着地面,宋子明站起身拍了怕他的肩膀,道:“李玄,有时候看事情的时候,最好多往里看看,看的透彻一点,看的透了,再说话,这样别人就不会说你是拿无知当个性了。”

张不肖走出大门之后,来到了来的时候开着的那辆奥迪A4L,冲车窗敲了敲,车窗降下来之后,看到的是一张拾掇的甚为干净的男人的脸庞,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总是看着哪里有点不舒服,那一身西服穿在他的身上怎么看怎么别扭,好像不管怎么看都不能忘了他身上穿着军大衣时候的样子。张不肖皱了皱眉头看着祈枫道:“为什么你今个儿拾掇的这么干净?”

祈枫伸出手把脖间的领带紧了紧,然后抬起头傲傲然道:“小爷今个儿就要去相个姑娘,总是得弄得利落一点才好,不然人家怎么会乖乖跟着我上床。”

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脸上已经是满脸猥亵的笑容,张不肖呸的一声往旁边吐了口痰,扭过脸看着祈枫哂笑道:“你要是给自己积点阴德会怎么样。”

祈枫也不理会张不肖,在后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衣帽打扮,自觉还是比较满意,这才扭头看着张不肖笑道:“你不知道,那可是看上李青羊的妞,他不要,我自然得替他看着。”

张不肖哼了一声,坐进车里之后,对着旁边的祈枫道:“我只求你等会不要晕车,那就比什么都好了。”

果不其然,车子刚一发动,往前走了一百米不到,祈枫的脸色就越来越白,张不肖赶紧把车窗打开,看着前面的路低声道:“千万别给我吐车里,要不然回去得臭一路。”

祈枫努力的把喉头的东西往里面咽去,然后扭过头看着张不肖强挤出一副笑脸,道:“别担心,小爷还没那么脆弱,呕......”

张不肖哼了一声,把祈枫的脑袋往旁边推去,等祈枫的脸色稍微好了点,这才正色道:“你怎么认识李青羊的。”

“从北京到上海的火车上认识的,刚好坐在他对面,然后那个女孩儿就给了我一张联系方式。”祈枫压抑着胸口的那种汹涌感,把脑袋从车窗处塞了出去,大声的吼着。

“你感觉李青羊怎么样?”张不肖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祈枫沉声道:“你感觉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豺祭狼卜,又善逐兽,皆兽之有才智者,故豺从才,狼从良作也。这李青羊便是徐硕身边的豺狼,除了他,再没有人能驯得了。”祈枫张大嘴说出了这么一番话,期间自是喝了不少的冷风。

“青羊不怎么喜欢说话,我一直不知道他是个怎么样的人。只是知道有这么个青羊师兄,而且还有一个师父很喜欢,但很小的时候就走失的青牛师兄。”张不肖梦呓一般低声呢喃道,“也不知道师父是怎么找到他们的。”

祈枫还是没有忍住,最后还是张嘴了,吐得那个叫精彩,车后像是铺上了一条长长地黄色绿色相间的丝带一般在空中飘舞着,张不肖扭头看了看祈枫的模样,油门轰的更大了一点。

祈枫眼看着身后的树越走越快,车子跳动的也越来越厉害,头无力的垂着,风像是刀子一样吹着自己的脑袋,而且刚刚吐出了的东西还是无可避免的弄到了自己的身上。即便是在此时祈枫还是难免的往侧视镜里看了看自己的造型,头发又恢复了往昔的凌乱,身上的斑斑点点看着还没有穿着军大衣时候干净,祈枫无力的看了眼一脸笑容的张不肖,扭了扭脑袋,想转过身正对着张不肖骂上一声:张不肖,我叉叉圈圈你大爷!

只可惜车子的速度太快,风声太大,把这句祈枫还没有说出的话一下子又卷回了他的嘴里。

二五一章 混出人样

澹蛋蹲在大切诺基的旁边,看着山上滚滚的巨石,趴在车窗边的媛媛从旁边拿出了一根烟递给他。澹蛋抬起头冲媛媛笑了笑,接过烟,媛媛又拿出了一个打火机给他把烟点着,澹蛋抽了口烟,抬起头看了看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松动下来了几块雪块。车里的媛媛低声道:“徐硕哥哥和青羊哥哥应该没事吧。”

澹蛋摇了摇头,山上的事情谁又能说得清楚,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又有几个人能够成功的猜测出山上的局势,既然徐硕和李青羊没有带着他们两个人上山,必然是因为山上有什么让人害怕的东西,此时距离那一晚已然是已经过了一天一夜,山上的情况相比又会有了新的变化。

澹蛋回过头看着媛媛笑道:“应该不会有什么事情的吧,毕竟青羊很厉害的,我见过他一脚就把我张哥踹出去老远的,四个我都打不过张哥,青羊哥肯定是顶上十个二十个我了,有他在肯定没事。”

媛媛轻轻的哦了一声,没有太大的反应。澹蛋感觉有些苦涩,又抽了一口烟之后,也不知道是跟媛媛说话,还是在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张哥在和田那边好不好,估计总该比我守在山脚下要好很多,而且坐到了那个位子,肯定是一呼百应,以后回了北京城也要风光许多。”

说到最后的时候,话语里有了些微微的酸涩。媛媛伸出手拍了拍澹蛋的肩膀,澹蛋回过头看到媛媛又给自己拿了一根烟,澹蛋摸着头嘿嘿一笑,苦笑着道:“一起苦哈哈出来的兄弟俩,一个出息了,另外一个心里高兴的时候,总还是多多少少会有一点不好受,即便是四个我都比不过张哥。”

媛媛摇了摇头,低声道:“硕哥哥以前跟我说过,一个人活着总有一个人活着的价值,即便是他自己看不到,别人也一定能看到,而且硕哥哥要跑来跑去,总是要把最放心最好的人放到自己的身边,我感觉硕哥哥一定是很看重你的,说不准以后还会送你一个大大的前途。”

澹蛋笑了笑,把手里的烟点上,抽了一口之后,英雄之气又重新充满了胸口,看着媛媛笑道:“虽说我打的不怎么样,可是我感觉我还是很聪明的,跟徐哥近也有好处,离得近,只要稍微努把力,他就能看得到,而且如果不是因为他,我说不准现在还在以前北京八大胡同那边胡混着呢,现在有车开,有饭吃,有活干,对于以前和我一起的那些人来说已经是很幸福的事情了。”

媛媛双手撑着脑袋,有一搭没一搭的听着澹蛋的话,不知道什么原因,后来竟然萌生一点听故事的意思,看着澹蛋低声道:“你说的那个张哥,应该是张不肖吧,能不能给我说所你们的故事。”

故事需要酝酿,澹蛋靠在车身身上,手里捏着一根烟,深深的吸了一口之后,看着远处灰色的天空,开口说道:

“第一次遇到张哥的时候,应该是和现在差不多的天气,不过北京的冬天和这边不大一样,没有那么多的雪,没什么潮气,而是干冷干冷的。其实这故事很老套,我就像所有那些个小乞丐一样,都不知道家里爹妈是谁,然后在福利院里养的稍微大些,受不了大孩子们的欺负,便偷偷的溜了出去,流落街头,北京的冬天太冷了,冷的叫人骨头渣子都是冷的,身子里流的血都是冷的,甚至连心脏都感觉是冰凉的。”张不肖说到这里,忍不住抬起手又抽了一口烟,脚尖踢了踢脚下的泥土,然后抬起头淡淡道:

“本来当时我就是想在垃圾堆上拣拣看看,看看有没有合适我穿的鞋子,冬天光着脚丫子在街上跑来跑去找食吃的感觉不怎么好。这世道不管你干什么,总是得被人欺负的,在福利院被大孩子欺负,在街上乞讨被老乞丐欺负,人都是这么过来的,以前别人怎么对自己的,等到自己有了点能力的时候,难免就会按照以前别人对自己的手段再去对付别的人。好巧不巧的刚好我在垃圾堆上找到了一双新棉鞋,也不知道是谁扔在那里,是崭新的棉靴,虽然大一点,可是穿在脚上的话,我想一定会很暖和的。我找到了,别人没有找到,自然是要来抢我的,我不依,自然得挨打。也许是上天注定的缘分吧,张哥当时刚好从学校逃学出来玩,看不惯就上去帮我打架,当时张哥不过是十二三岁,而且还没遇到那个老师傅,身上有点劲,但是又哪里会是那几个老乞丐的对手,还没几下子,我们便被打到在地上了,老乞丐抱着靴子继续去要饭吃,张哥就把我带回了家。”

澹蛋抹了抹眼角,鼻子抽了口气,然后自己从车里又掏出了一根烟,笑着说道:“回去之后,娘没有嫌弃我那么脏,那么小,家里当时本来就很难过了,却又多了我这么一张嘴,我还记得当时去的时候那天晚上家里喝的是糊涂面条,长的玉米糁,还有芹菜叶子,还有几粒花生,我一个人喝了三大碗,喝完了之后才知道那天娘没有吃饭。我们吃完了饭,娘看我冷的厉害,就把我抱近了被窝,然后点着灯给我织了一双毛线袜子,又把张哥小时候穿旧的棉鞋给我穿,那袜子真暖和,我这一辈子都没有穿过那么暖和的袜子,一辈子也没有喝过那么好喝的面条。”

媛媛瞪大了眼睛看着澹蛋,看澹蛋不说了,就说道:“后来呢,后来怎么样了?”

澹蛋伸出了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笑道:“我当时就和你这般大,晚上的时候总是闹腾,闹着娘给我们讲故事,也是总说后来呢,后来呢。”

不知道是因为故事太感人的原因还是什么,小姑娘难得的没有把自己的脑袋躲开,而是任由澹蛋的手在自己的头发上抚摸着。

“再后来,就没有后来了,我就一直住在那里,娘省吃俭用,把我和张哥两个人拉扯长大,可惜我们不争气,读书怎么也读不好,家里也实在是困难,其实张哥比我聪明,读书也比我好,不过他见不得娘受太多的苦,一直故意把成绩弄得很糟糕,那时候书上的那些很多很难得题,好学生都不会做,可他会做,只是娘太苦了,一个人含辛茹苦的拉扯着一大家子,两张嘴就靠她一个人,张哥受不了,在上到初二的时候,张哥就因为在学校惹事被开除回家了,娘哭了很久,张哥没有说一句话,自己拿了点衣服就走了,临走的时候,他对我说,‘蛋子,哥要是不闯出点人样的话,就永远不回这个家’。可是这世道那里是那么好出头的,不管是什么,大多都是亲友团罢了,之后,张哥便没有再回过家,只是在外面拼命,弄到钱了,便往家里院子里扔一点,不过娘没有花过那些钱,总是说,‘这些钱得攒着,不肖手脚大,得攒点,以后留着给他娶媳妇用’。”

烟头燃烧完了,燃烧到过滤嘴的时候烧到了澹蛋的手指间,澹蛋笑了笑,把烟头扔了出去,看着远处的群山张开手大声喊道:“娘,娘,我张哥总算是混出来人样了,你等着,等着,等着咱家小蛋子也混出人样的时候,就回去看你。”

媛媛伸出手放在嘴边,也学着澹蛋的样子,大声道:“硕哥哥,等着,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嫁给你!”

一大一小声音在群山之间回荡着,隆隆作响,仿佛要传回北京,要传到人的心间。

......

张不肖把车子停到了一个高速路口上路口,然后看着旁边的祈枫沉声道:“我不能回和田,我要先回一趟北京,然后再回和田。”

祈枫扭过头,大脸惨白,看着张不肖疑惑道:“回去做什么?”

“我给我娘说过,我不混出个人样就不回去。”

二五二章 衣锦昼行

一辆奥迪A4L慢慢的往北京原来的八大胡同那边杀了过去,北京人来来往往自然是见过大世面的,但是在这个一直以来都是破败不堪,甚至到了清末的时候成为了花柳巷的地方,即便是现在也不怎么被政府重视,一般情况都是城市贫民的聚居地,说起来城市贫民比起农民来说甚至更有不如,不是说人格或者是精神上的缺失,而是在某种经济条件下,一半山村中的农民如果不想那么多的话,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土坑里刨食,混个肚圆自是没问题。可是住在这城市里面,每天一睁开眼睛就要算计的就是,今天该怎么办,吃什么,买菜需要多少钱,坐车需要多少钱,有的生活条件还要差上许多,所以对于八大胡同里的人来说拥有一辆车是一个伟大而渺茫的目标,张不肖也是一样。

张不肖开着车,四个车窗大开,祈枫小脸煞白坐在副驾驶上,此时车速慢慢降了下来,祈枫尚觉得稍微好受了一点。

胡同虽然破败,虽然旧了一点,却是很大程度上保留了老北京的原貌,因为无钱装饰,反倒成了历史的遗迹,这事说起来也许好笑,可是却是实实在在的发生在每个角落。巷角的的那棵洋槐树,每到三月中旬的时候便要吐出一朵朵的花苞,而每到这时便要掀起一场关于这棵洋槐树到底是谁家的大争讨,李家有李家的理,这棵树种在他家的边上。王家有王家的理,那是他家祖辈上种下的。争到最后也没争出来个一二三,但是年年都是如是,每到这个时节还是要争执的。等到了现在,树叶落下的时候,又要开始争执,关于洋槐树落下的洋槐叶到底是该谁家打扫的原因,也是难的要命,李家的道理就是我离得远,不归我管,王家的道理就是,这是你祖上栽下的,与我无关。谁也不曾谈起,在三月初的时候,大家关于它的归属问题的大讨论,而这些仿佛就是小市民每年所必须的一件事情。

“不肖,你多久没回来了?”祈枫拿出一张纸把身上的东西擦了擦之后,看着张不肖问道。

“九年零八个月二十一天。”张不肖把手刹拉开之后,转过头看着祈枫笑道。

祈枫一翻白眼,靠在座椅上,心道:记得还真清楚,看起来你每天都是在心里算着的。

张不肖也不急着下车,从口袋里摸出了根烟点了抽了起来,祈枫伸了伸手,张不肖哼了一声,扔给了他一根。

祈枫此时已然是完全摆脱了晕车的危险,沉默了好大一会,便把心中那个迷惑了很久的事情讲了出来,“你为嘛叫张不肖,起名字的时候,哪有这样起的。”

张不肖把没吭声,把手里的烟一口口抽完,然后抬起头看着祈枫,笑容灿烂,但祈枫怎么都觉得里面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和哀伤,“年轻的时候不听话,我家老爹给改的。”

祈枫不再吭声,静静的陪着张不肖抽着烟,张不肖把头扭到了另外一边,趴在车窗边上抽着烟,看着胡同里的一草一木。

还是以前的老样子,洋槐树还是那么扭曲,这么些年,岁月在它的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该有青苔的地方还是青苔遍布,该有一个烟囱的地方还是烟囱,时光好像在这里停下了脚步,不向前,不向后,静静地静止在这个角落,不来不去。

车子刚刚开进八大胡同的时候,便已经有人看到了,而且从打开了的车窗里看到了一个仿佛是张家小子的背影,但谁也不敢确认那就是张家的那个不肖子孙,毕竟当年的斑斑劣迹还在眼前,即便是现在这个小小子依然是各家教育孩子的时候的反面典型,怎么会开着辆看着还不错的车回来,所有人都肯定是自己看花了眼睛。

但是小孩子还是忍不住心头的惊艳和艳羡,大人不来,他们要来,看看车上坐着的人和自己家里的大人到底有什么不同。可等推开车门的人走下来的时候,整个八大胡同的人彻底傻了眼,谁也没有想到这个车里坐着的人竟然真的是张家的那个不肖。

张不肖推开车门下车,看着村子里的人一笑,村子里人齐齐抽了口凉气,这一身的打扮,怎么看都不像是从八大胡同最里面摸爬滚打出来,被人戳着脊梁骨的孩子,张不肖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撕开,迎上前去,一根根的给那些男人们发。这些一辈子在北京城里讨论那些个领导人都抽什么烟喝什么酒的男人,自然知道从这个男人手里掏出来的一包烟几乎就是自己一天的饭钱。张不肖回来的时候自然是好好收拾了一番,衣服虽然不是什么国际一线的剪裁设计,但是穿在身上却让他的身型看着更加挺拔,凭生的多了几分贵气,从张不肖的对话里,八大胡同的人终于确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确实是以前的张家小小子。

“王姨,怎么不认识我了,我是不肖啊,就是以前那个偷您家洋槐花,被您告诉我妈之后,我往您家院子里仍玻璃瓶子的不肖啊,小时候真是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李叔,您还记得我吧,猜着您就记得,那时候您可是没少调教我,要是没有您当初的那些事,说不准今天我还真就没出息了。”

“王大爷啊,您老身子骨还是这么好,那时候我摘洋槐花跑的时候您就能追着我跑三条街,现在我猜,您一定能跑上五条街吧。”

“张婶,还记得我不,以前没少麻烦您家了,家里穷,我妈没少让我端着盆去您家接点水,要不是您,我现在也不会那么珍惜水。”

“唉哟,这不是戚老师么,上学的时候真是给您添麻烦了,不光是学费交不上,还那么皮,没少惹您生气。”

张不肖一字字一句句的细数着众人的‘好’,几乎所有人都明白,当初那几年的时候,大家对于这家人是怎么看待的,可是现在没有一个人敢说出口,也不想说出口,既然他假装忘记了,那么我们就当以前的事情没有发生过,他说的事情是真的好了。

那个戚老师伸出手把张不肖塞到他手里的烟反转过来看了看,三字头的中华,当老师的自然是见过别人递过来的好烟的,也知道一般人认为1三个字头便是机器的班次,没有什么品质上的差异,但是在张不肖拿出的这种软包装中,这种3字头的是最好的,一般经常抽烟的人是可以从其中分辨出来差别的,很少抽的人当然是抽不出来一个所以然的,而张不肖所拿出的熟练度,一看就知道这烟在他心里不过就是大路货罢了,戚老师的心里暗暗诧异,自己当年的这个坏学生现在到底是出息到了什么程度。

张不肖把烟散了一圈之后,对着众人拱了拱手,大声笑道:“抱歉啊,我得先回家看看,晚上大家有空就来家里坐坐,我让我娘准备好酒菜。”

众人自然是一片引诺。

张不肖带着祈枫往家赶,留下身后一大群傻愣愣站着的人,戚老师环视了一周之后,轻轻的咳了一声,声音虽小,但是周边实在是太过安静,一下子诸人便被惊醒,戚老师看了看诸人,沉声道:

“晚上能过去的都过去,以前做的不对的,既然他不说咱们也不提,晚上喝酒的时候赔个不是,喝上两盅。”

戚老师话说完转身走了,诸人一片寂静,心中俱是在想,以后再不能对胡同最里面的那家冷嘲热讽,即便是很有可能他们马上便要搬离这里!

二五三章 不肖不孝

那一帮毛孩子们,自然是不知道大人心里是在想什么,只知道有人回来就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也不管那些个以前家里的家长是不是用这个现在回来的这个人做自己的反面教材,兴冲冲的就往陈静容家里赶,去告诉张不肖他妈这个好消息,陈静容听到这个消息,起初还是不怎么相信,可是看那些孩子说的信誓旦旦的也就相信了,然后听到外面的喧哗声,就走出来看看,刚走出门,便看到门口的一个胸膛,眼泪一下子就流了出来。

九年八个月二十二天,不是二十一天,纵使是张不肖天天惦记,却还是没有老人家心里算的清楚。

祈枫没往屋里进,靠在门口抽着烟,静静的看着天空,他知道此时久别重逢的母子总是有很多话要说,没有外人在场的话会更好一点。可是祈枫没有想到,陈静容刚回屋没多久,便走了出来,拉着祈枫的胳膊便往屋里迎,祈枫怎么说都不行,张不肖也走了出来,看着祈枫笑道:“进来吧,你要是不进来,我妈就要说我对客人礼数不周。”

祈枫没奈何,只好走进了屋子,搓着手不知道怎么好。陈静容没闲着,赶紧去倒了杯水端了过来,祈枫两手接住,心里慨叹连连,终于知道为什么张不肖能够走到现在这一步,有这样的一个母亲,所以即便是在混混堆里也是扎眼的与众不同,也只有这样的母亲才能够有一个能够让自己自豪的孩子。

陈静容看着祈枫不好意思道:“不肖这孩子也是,带客人回来,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家里一点准备也没有,让客人见笑了。”

祈枫连连摆手,笑道:“我不是外人,也是苦惯了的人,没什么准备不准备的。”

张不肖拉着陈静容的手,把陈静容拉到一边,道:“妈,你别慌了,等一下我出去买点东西就好了,你就先坐着歇会,孩子让你忙碌了大半辈子了,也该让您享享清福喽。”

祈枫没吭声,看了看屋子的环境,家里虽然小,但是屋子里却是整理的十分干净,所有的东西也是摆放的井井有条。祈枫端起茶杯喝了一口白开水,心里更是慨叹,一般过家的人谁会像她这样整理家里,过日子,马马虎虎过去就得了,特别是些穷家。

正在这时,外面传来了敲门声,打开门一看,却是那个戚老师,手里提着一大包的东西,站在门口讪笑着,看着陈静容道:“陈姐啊,我估计您也还没准备什么东西,这不刚好过来看看,就顺手买了些东西,你看看能不能用得上。”

陈静容赶紧到门口把东西接了过来,满口的称谢,手往口袋里掏去,想拿出点钱给戚老师,可是哪里又能掏出来钱,戚老师按住陈静容的手道:“陈姐,客气什么,都是些不值钱的东西,哪里用这么客气。”

陈静容摇了摇头,不知道怎么说好,这时候张不肖站起身走了过来,把陈静容拉到一边,把东西接了过来,看着戚老师笑道:“谢谢您啊,戚老师,刚好家里也没准备什么东西,您这点东西刚好用的上。”

戚老师搓着手笑道:“用得上就好,用得上就好。”

张不肖笑了笑,身子往旁边侧了侧,然后笑道:“戚老师,要不来家里坐坐?”

戚老师刚想进屋,然后往屋里看了看,便赶紧连连摆手,笑道:“还是不了,我晚上的时候再来,陈姐,晚上可一定要做几个好菜啊!”

戚老师走后,陈静容看着张不肖道:“不肖,这东西得给人家钱。”

张不肖把东西放到一边,笑道:“妈您放心,这东西啊,我一定把钱给他。”

给钱是个过程,给了他他也不一定要,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收下,既然别人示好,就不能把自己的冷屁股伸过去,若是这点东西不收下的话,估计那个戚老师心里会比损失了这点钱更难受的。

祈枫看着张不肖笑了笑,看着屋里的母子俩,站起身,走到张不肖身边笑道:“不肖,我出去走走看看。”

张不肖点头应了,待祈枫走后,陈静容看着祈枫的背影对张不肖问道:“不肖,这个是你的老板?”

张不肖摇了摇头,笑着说道:“他和我一样,都是一个老板手下的,就是那个上次您住院的时候,把钱拿来的老板。”

陈静容点了点头,转过身看着张不肖道:“不肖,你一定得答应妈,一定要对那个老板好好的,不能做对不起人家的事情。”

张不肖低下头,点了点头,然后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地上,抱着陈静容的腿,悲声道:“娘,孩儿不孝,这几年一直没回来看过您。”

此时那棵大洋槐树下的人还没有离开,当时围起来的人群还是聚集在那里谈论着刚刚回来的那个家伙,胡同里的人本来是正在猜测着张不肖现在到底是做什么的,有人说是混黑的,有人说是给别人当保镖的。恰在此时祈枫走了过来,就赶紧闭上了嘴,话风一转,聊起了李家长王家短。祈枫见了嘿嘿一笑,从口袋里掏出包烟,挨个散去,一个不拉,就连几岁的小孩子都没有例外,男女老少一人一根,一下子,众人看着这个外貌猥琐的家伙,也感觉顺眼了许多,几句话便打开了话匣子。

“你说这不肖现在是在外面干什么呢?”

“一年能赚个几十万,几百万的吧?”

“不肖是做的什么生意啊,是不是在外面打拼?”

祈枫摇了摇头,低声神神秘秘道:“自己的玉料场,一年大概能赚个千把万的吧。”

胡同里一下子安静了下来,对于睁开眼睛就要算账的他们来说,这几千万无疑就是一个天文数字,对于玉料更不用说,只是见过,却没摸过,更不用说一个人有一个玉料场,那又是什么样的概念!

祈枫抽了口烟,看着众人,笑道:“现在去和田城,去问问,哪个不认识张老板的,要是去了和田做玉石生意,不找张老板,估计是一个生意都做不成。”

旁边的小孩子看着祈枫咽了口唾沫,然后问道:“那你是给他干啥的?”

“我,我就是他手下一打杂的。”祈枫嘿嘿笑道。

众人对于他的兴趣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各打各孩子他妈,静静的商讨,今天晚上去张家的时候,到底是该带些什么礼物。

人群散光的时候,张不肖回头看了看,看到张不肖正站在一边,祈枫苦笑了一声,低声道:“你是不是感觉我很扯淡?”

张不肖摇了摇头没吭声。

祈枫低下头,叹道:“《项羽本纪》里说‘富贵不归故乡,如衣秀夜行,谁知之者!’说者曰:‘人言楚人『沐猴而冠』耳,果然。’,张不肖你说这不算是沐猴而冠。”

张不肖摇了摇头,拍了拍祈枫的肩膀低声道:“你所做的不过是为了让在众人眼里,不肖看起来并不是不孝罢了!”

祈枫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笑道:

“你不是猴,我祈枫更不是,所以不肖并不是不孝!”

PS:八号还是九号,不管是几号,彼岸,生日快乐!!!

二五四章 天下无双

“你娘她不打算搬家吧?”

回去的路上,祈枫看着张不肖淡淡问道。张不肖苦笑着点了点头,叹道:“老人家说是在这个地方住惯了,搬来搬去的不习惯,年纪大了,环境总是熟悉一点的好。”

祈枫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的老槐树笑道:“住在这里也好,有一帮子街坊,有口角,有争执,像是个过日子的样子,总归比住在一堆钢筋水泥牢笼里面要冷冷清清要好一点。”

张不肖点了点头,走到小巷边捡了个干净的青石板坐下,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抬头望着天,苦笑道:“总以为自己这么努力,是想拿出点东西给别人看看,可到了最后发现其实也不过就是为了要拿这些活的的东西给自己看看罢了。”

祈枫坐到张不肖旁边,从张不肖手里的烟盒里掏出一根烟地上,抽了一口之后低下头,看着地,轻声道:“被人看得起这东西就和自由是一样的,你若是不给自己自由,又怎么去要求别人给你自由?!”

胡同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惊诧的看着这两个西装笔挺的男人坐在路边的石头上,有一口没一口的抽着烟。

“你看,在这里总还能自由自在的抽根烟,若是你现在到外面大街上抽口烟,说不准就会有人说你影响市容,捎带着就扣你俩钱什么的,可在这里谁来管你,所以说小地方自然有小地方的好,大地方也不一定就是好的。”祈枫弹了弹手里的烟灰,轻声笑道,“你看,有空的时候看看别人下雨在家打孩子,也是一件很有趣的事情。”

张不肖灭有说话,递给祈枫一根烟,帮他点上,然后闭上眼睛,头靠在墙壁上,道:“不管怎么说,刚才还是得谢谢你。”

“别说这话,我承受不起,我没那么多的善心,让别人出力办事情,总得给别人点好处吧,就是个互相利用的事情,你也别多想,我最怕看电视的时候看到别人报恩时候的样子,什么滴水之恩涌泉相报,都是虚的,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好心人,大抵不过是互相利用罢了。”祈枫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青苔,淡淡道,“我得赶紧回家,得尝尝你娘的手艺,这来的路上被你颠得把吃的东西全吐了,缓到现在实在是饿得受不住了。”

张不肖低下头抹了抹眼睛,抬头看了看祈枫的背影,原本是想站起身的,却不知道怎么,又从烟盒里摸出了一根烟送到嘴边。

若这世上,那么多的事情都是利用的话,也倒好了,不用计较那么多,不用想那么多。可是苦就苦在这些事情之间大多都是千丝万缕的关系,人情,人性,承诺,保证,感恩,所有的一切交织在一起,让人哪里还有一点点快刀挥起,斩开万丝头绪的力气。

回到家中,已然是饭菜飘香,祈枫已经是端个小碗坐在厨房的门口,大口小口的往嘴里塞着东西,看到张不肖回来了,咧着嘴笑道:“不肖,你真别说,你娘做的东西还真他娘的好吃,比我老祈这辈子吃的东西都要香。”

张不肖嘿嘿笑道:“当然,我娘手艺天下无双!”

陈静容从厨房里走出来,解下围裙看着祈枫笑道:“你这不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么,哪有这样说话的。”

祈枫抬头环视四周,伸出大拇指道:“陈姐的手艺,的确天下无双。”

天刚刚擦黑,便有一大群的男女老少往这边赶来,小小的屋子怎么都装不下那么多的人,只好把桌子放到了院子里,放到胡同口,酒一瓶瓶的见底,五魁首,六六六,将进酒,杯莫停,于尔一同到天明。

戚老师端着酒杯,步子踉跄,走到陈静容的面前,举起杯中酒,看着陈静容慨叹道:“陈姐,这杯酒,我先干为敬,我不怕丢丑,前些年做的不对的地方,还请您大人大量,不要放在心上。”

这话一出,场面顿时静了下来,所有人都在等待着,等待着这张家的母子俩,对于别人说出这样的话,到底会是什么样的反应,到底会是酒杯见底一笑泯恩仇,还是会酒杯撂下,一切照旧。

陈静容从桌子上端起了个装满了酒的酒杯,看着戚老师笑了,温声道:“戚老师说笑了,您是读书人,在一起过日子,谁没有个家长里短的,俗话说的好,远亲不如近邻,咱们住在一条胡同几十年,可不比亲戚还亲么,哪里会有什么谁对不起谁,谁对得起谁的事情。”

话说完,陈静容仰头把酒喝干了。

陈静容的声调不大,场面安静,每个人都把陈静容的这句话听到了耳边,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知道以前的那些事情,终于是告一段落,以后的关系,就得看自己以后的保证了。

戚老师举起酒杯,喊了声好,顿时场上响起了重重的叫好声。戚老师酒眼朦胧,也不知是真的喝高了还是故意做出这种做派,好说出刚才说的话。只见他从桌子上又端起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高声道:“陈姐,以后有孙子了,尽管交给我老戚教,北大清华的我不敢保证,教出来一个重点肯定是没有难度。”

戚老师话音刚落,旁边便有人接腔道:“北大清华,不肖小时候都那么聪明,他孩子以后能笨么,还在咱们国家上,以后肯定是要出国去那剑桥牛津耶鲁上的。”

戚老师摇了摇杯子,笑道:“是我说错了,我再自罚三杯。”

此时胡同的居委会主任,也走了上来,端着酒杯看着陈静容道:“老嫂子,咱就是个升斗小民,以后的事情咱不敢说,但是只要你家抱孙子,咱们这个北京户口,我还是能帮你办下来的,我没多大本事,到时候你可千万不张口啊!”

戚老师摆了摆手看着旁边的众人,转过身一脸灿烂的笑容,大声道:“不肖现在出息了,跟着咱们胡同的人出去的时候,脸上也有光,我有个建议,咱们就来说说看看不肖以后能有多大的前途,再等个十来年,看看谁说的靠谱一点。”

顺势有人接着戚老师开的头,开始了关于以前的抱歉和以后的承诺,以及对于未来的猜想,对于这个渺茫的不可知的未来,似乎胡同里的人看得比谁都要清楚。他们口中张家未来的儿媳妇是达官贵人的后代,张不肖的儿子是知识和权力的化身,而张不肖本人几乎也成了北京城里最有权力的人之一,即便是跟在张不肖身边的这个司机也成了了不得的大人物。

祈枫看着被人群围在中间的陈静容笑着冲张不肖伸出了个大拇指。张不肖看到祈枫伸出来的大拇指,笑了,心中暗道:我早就说过,我娘天下无双!

二五五章 母亲

喧哗的人群终于散去,孩子们的欢笑声也终于远去,月光渐渐升起的时候,一切终于寂静了下来。

“什么时候走?”

陈静容收拾着杯盘狼藉的桌子,手里的抹布一点点用力擦去桌子上的污垢,然后扭过头看着坐在一边的张不肖低声问道。

“明天吧。”

抹布停顿在桌面上,如同是电影上的定格一样,亘久。

“出去了好,出去了总能多见见世面,能多看看人,也能涨点见识,男人就得出去打拼,恋在家里也不是个办法。”陈静容手里抹布又开始有规律的擦拭起来,不知道是因为桌面上菜汁太多,还是空气中酒的味道太过辛辣的原因,陈静容抬起手擦了擦眼角。

张不肖把手里的烟头扔到一边,走到陈静容的一边,把陈静容手里的抹布扔到桌子上,然后环抱住了这个瘦弱的女子。

肩膀开始不自主的抽搐起来,九年零八个月二十二天,终于还是看到了儿子回来的这一天,这些年提心吊胆,生怕自己有生之年看不到那一天的到来,即便是住在医院的时候依然是没有见到这个久违的儿子,她知道他不是不孝,而是不想让当娘的看到儿子落魄时候的样子,也不想让别人戳着她的脊梁骨说,她含辛茹苦教出来的儿子是个小流氓,是个有娘生没娘教的种,所以他在等待,她也只能等待,等待着这一天的到来。不过她总归是幸福的,这个世界上有太多没有看到儿子飞出鸡窝变凤凰,也有太多没有等到儿子衣锦还乡那一天的苦命爹娘。

所以即便等待是苦的,在她心里也是甜的。

灯一夜没有关,张不肖躺在里间,听着祈枫的鼾声,依旧能听到外面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知道那是娘再给他收拾行李,也知道她可能知道有些东西可能是他用不到的,可还会是一股脑的往他包里装,直到包里再也没有一点的空间盛下一颗普天之下唯一相同的一颗心,一颗母亲的心。

陈静容一夜无眠,张不肖一夜没有合眼。

早上祈枫起来的时候,早饭已经做好了,看着张不肖和陈静容眼眶红肿,自然知道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情,也自然知道桌子旁边放的那个大包裹里面是什么,祈枫没有吭声,呼噜呼噜的喝着碗里熬的粘稠的粥,一碗下肚,一擦嘴,看这张不肖道:“我先出去了,你们慢慢吃。”

张不肖没有吭声,等祈枫走出屋子之后,依然没有吭声,一口一口的喝着碗里的粥,不敢抬头,怕一抬头,自己咽进肚子里的眼泪便会一股脑的倒流出来。

终于还是陈静容打破了这沉默,放下粥碗,看着面前低着头的张不肖,温声道:“出去了以后,记得不要和人争强斗胜,也不能争勇好强,老老实实做个好人,好人会有福报的。”

张不肖点了点头,没吭声,嘴里香甜的粥变得苦涩起来,怎么都咽不下去了。

“还有少抽点烟,烟不是什么好东西,抽多了伤身体,你包里我给你放了点清咽利喉的中药,有空的时候,就自己拿出来泡着喝了,还有,也不要多喝酒,喝了酒就一定不要开车。”

絮絮叨叨,一点一滴,只要是能想起的,一个个都叮咛了一个遍,一碗粥终于见底了,也终于到了要说再见的时候了。

张不肖抬起头看着陈静容,压抑着喉头的耸动,道:“娘,我要走了。”

陈静容抹了抹眼角,点了点头。

在北京城的两天就这样匆匆结束,胡同里能出来的人几乎都从家里走出来看着张不肖一行。陈静容终于还是没有把从昨天晚上噙到现在的眼泪坚持下去,眼泪一嘟噜一嘟噜的往下掉,张不肖摇下车窗,看着陈静容悲声道:“娘,你回去吧。”

陈静容使劲的点了点头,抹了抹眼泪。

戚老师看着车里的张不肖,也挥了挥手,抹了一下眼角,“不肖,没事的时候就常回来转转。家里你放心,有我们在,家里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张不肖点了点头,转过头,启动,缓缓的离开了胡同口。

陈静容看着车子越走越远,往前跑了几步,看着车子的背影,大声喊道:“不肖,下次回来,记得带个儿媳妇回来!”

车里的张不肖重重的点着头,眼泪早已经打湿了方向盘。

车子拐了一个弯后,张不肖再也不能控制自己的情绪,停下车子,趴在方向盘上,痛哭失声,肩膀耸动。

祈枫拍了拍张不肖的肩膀,从旁边把包裹拿过来,递给张不肖,低声道:“上车的时候,你娘嘱咐过我,说等出了北京,就让你把包打开。”

张不肖直起身,把包裹上面的拉链拉开。

棉线织的袜子,是怕到和田之后天气冷;包里的中药,是清咽利喉的;家里自己做的窝窝头,是怕到路上吃不到饱饭的时候吃的;还有冰糖葫芦,是张不肖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还有两双毛线织的袜子,一双是自己的,另外一双是澹蛋的;两双毛线手套,怕山上风寒;一条毛线勾起的厚厚的围巾,怕山上的寒风会钻脖子;一片云糕,上路之后,如步青云,步步高升;一件熨洗的平平整整的衬衣,是自己回来的时候穿脏了的;一包薄荷糖,是给怕晕车的祈枫的。

祈枫叹了口气,看这张不肖低声道:“其实可以再待几天的,不用这么急的。”

张不肖抹了抹眼角,转过头把那包薄荷糖扔到祈枫怀里。

“总归是要走的,在家的时间越长,走的时候心里便越难受。”

祈枫叹了口气,拿出一粒薄荷糖剥开,扔到嘴里,转过头静静的看着外面的风景。

他知道张不肖为什么不能再在那里呆下去,待得越久,走的时候越难受,心也越软,可有些事情是不能心软的。

一个人坐在家中的陈静容觉得原本狭小的屋子突然空旷了许多,安静了许多,好像从这几天的热闹过来,一下子不怎么适应这突兀的安静了,陈静容把桌子上的碗筷收拾好,泡在水里,却不知道什么原因,再也没有一点力气把它们刷洗干净,不知道什么原因,很想睡觉,很想躺下去,好像再一睁开眼睛,就能看到儿子还在身边,还是以前那个躺在床上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手里捧着的饭碗的那个小孩儿,还是以前那个像个小跟屁虫一样跟在自己身后的儿子,还是那个奶声奶气的问自己喊娘的儿子,还是那个看着外人对自己指指点点的时候,拼尽了全身了力气,嘶声力竭的骂娘的儿子,还是那个十几岁离家挣一个前途的儿子,还是那个半夜往家里扔钱的流氓儿子,还是那个刚刚开着车回来,让别人对自己高看一眼的儿子,还是那个离别的时候,哭得像泪人一样的儿子。

似乎是抽光了全身的力气,陈静容终于一步步挪到了床边,躺到了床上,感觉还是很久以前的那个隆冬的早上,身边有着儿子均匀而短促的呼吸,粉嘟嘟的小脸蛋上是一抹睡觉睡出来的红色。不知道为什么,原本装好的软绵绵的枕头,却有点硌人。陈静容伸出手摸了摸,碰到了一个硬角,拿出来一看,眼泪止不住流了下来。

那是一叠钱,一叠儿子拼了命在外面打拼赚回来的钱,一叠儿子拼了命想让母亲过上好日子所以带回来的东西,一叠儿子让母亲在别人面前抬起头的东西,一叠母亲塞到儿子包里,给他积攒着结婚用的钱。

张不肖的手在包里又摸了摸,感觉碰到了一个硬角,拿出来一看是一个鼓鼓囊囊的牛皮纸包,张不肖把纸包撕开,里面是钱,是母亲积攒了这么多年,留着给张不肖娶媳妇的钱。

母子二人看着面前的牛纸包,原本以为已经干了的眼泪忍不住又开始流了出来。

张不肖趴在方向盘上,袖口压住了方向盘中间的喇叭,车子的喇叭声低沉了响了起来,像是一曲低沉的离歌,一首叫做母亲的神圣而低沉的歌!

PS:原谅我,我实在想不出有更好的章节名可以代替现在的这个!!!

二百五十六章 是非对错

圆月带着风晕高悬夜空,空旷的雪野上,洒满了银光。夜色安静的笼罩着大地,徐硕忽然觉得天光大亮起来,转过身才发现自己身竟然亮起了比天上的圆月还要明亮的光芒。自从李青羊下山之后,徐硕便一直在担心着这样的情况发生,但是事情往往会按照人的最坏的想法发展。看着天际的那一抹亮光,徐硕突然觉得自己好像应该说点什么,或者做点什么。

徐硕蹲在火堆旁,伸出手在火苗旁烘着双手,看了看依然闭着眼睛的大祭司,突然身后传来了窸窣的脚步声,回过头一看,是李青羊。徐硕抬起头冲李青羊笑了笑,掏出根烟递给他,李青羊接过烟,冲徐硕低头笑笑,坐在了他的身边。徐硕拿着打火机,伸出手帮李青羊把烟点上,李青羊抽了口烟看了看地上躺着的大祭司,伸出手把她脸颊上的发丝拂到一边,这才扭过头问道:“她一直没有醒?”

徐硕摇了摇头,李青羊叹了口气,徐硕给自己也点了一根烟,两个男人蹲在火堆边默默的抽起了烟,良久之后,徐硕扭过头看着李青羊低声道:“青羊,你觉得武侠是什么?”

李青羊没有接话,看了看徐硕。徐硕吐了个眼圈,苦笑着说:“别看我,看了也白看,这事是问你的,一个人心里一个想法。”

“武是打架,侠是讲道理,武侠应该就是靠打架讲道理吧。”李青羊拿了一根烧火棍捅了捅火堆,自然而然把自己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

徐硕一口烟没呛着,看着李青羊,不知道说什么好,李青羊扭过头看着徐硕笑道:“所以我就是粗人,没那么多能讲出来的道理,我就感觉,只要能做的事情,做了就好,不能做的事情,但是自己觉的对的,拼一下,也没错。”

烟熏火燎,在这样一个寒彻冷骨的夜里,两个男人就因为这样一件,自从诞生了传奇小说以来,中国人一直在争论的一个问题产生了继续辩论下去的讨论。

“武侠这东西,要我说的话,就是打架之前先想想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然后再挥拳头。”徐硕犹豫了一下,看着李青羊讪讪道。

“既然不管怎么说都是要打的,打完了再想和想玩了再打有什么区别么?”李青羊怔怔的看着徐硕道。

“可是如果想了,有时候很多事情就不用打了。”徐硕抱着最后的一丝希望,看着李青羊说道,但愿李青羊能明白自己说的这个道理。

“不打架的事情,那还是武侠么?”李青羊反问了一句。

徐硕目瞪口呆,火堆旁关于那个伟大的命题的讨论至此结束。

李青羊伸出手烤着火,看着火堆的火苗,轻轻说道:“其实有时候,想到了就做,假装自己没有任何的想法,想了就做,自在随性,又有什么不好的。”

徐硕没有吭声,恰在此时,身旁传来了一阵低低的咳声。

转头一看,是大祭司想要醒了。徐硕刚想伸手,李青羊已经把大祭司扶了起来,靠在自己的肩头,面对着火光,火光把大祭司苍白的脸庞,映出了一种鲜艳的红,看上去精神似乎是好了许多。

刚醒来的一瞬间,大祭司的嘴已经往李青羊的肩膀上咬去,徐硕准备去把她掰开,可是李青羊空出来的那只手摆了摆,不知道过了多久,徐硕甚至看到被咬到的地方开始往外微微的浸血,李青羊还是没有动,终于大祭司松开了嘴,不知道是因为累了,还是已经麻木了,大祭司眯着眼睛无力的靠在李青羊的肩头,肩膀抽搐,嘴角仍残留着李青羊肩膀上沁出的血迹,终于说出了自从醒来之后的第一句话,或者说第一个字。

“痛。”

徐硕眉头挑了挑,看着大祭司,低声道:“咬了那么久,能不痛么?”

李青羊看了看大祭司的脸庞,转过头看着徐硕摇了摇头,低声道:“她不是说我痛,而是说她自己痛。”

徐硕叹了口气,从旁边又拿起了一些柴禾放到了火堆上,火势顿时旺了许多。接着徐硕把一直放在火堆边温着的粥碗递到了李青羊的手里,低声道:“再喂她喝一点,喝的越多越好。”

李青羊没吭声,接过粥碗,一勺一勺的开始往她的嘴里送,刚开始的时候,大祭司咬着牙关不接受,李青羊没说话,先把粥放到自己的嘴里喝了一勺,然后再给她,果然听话了许多,大半碗粥很快便见底了。

粥喝完,困劲又上来了,大祭司靠在李青羊的肩头沉沉的睡去。

徐硕看了一眼,对李青羊轻声道:“要不要把她放下来,看看你的胳膊?”

李青羊摇了摇头,尽量保持着身子没有动静,然后转过头看着徐硕轻声问道:“就像现在,如果是你看到的他,那你心中的那个侠会怎么做,是先想想道理,然后怎样,去告诉那些人他做了错事,还是试着去宽恕他们,去原谅他们,然后就当作发生在她身上的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么?”

徐硕看着火堆不知道该怎么把问题接过来,在李青羊出去的时候,他已经无数次的叩问过自己,自己该怎么做,该怎么说才是对的,难道真的就像李青羊说道那样,去宽恕别人,去和别人讲道理就行了么,还是该怎样,或者说,自己给他们讲的那些道理,说的那些话真的会被他们记在心里,或者别人真的会知道自己所犯下的罪恶么。

“我只有朴素的是非观和善恶观,做了错事的人,总是要付出一点东西作为回报的,看到恶事没有反应的人,也是应该涨点记性的,所以我只会做一件事情,如果杀一个人不能让他们记住这件事情,那么我就杀十个,如果杀十个还不能,我就杀一百个,如果一百个还不够,那就一千个,一千个还不够的话,那我就继续杀下去,直到他们记住,记住这些他们欠别人的。”

以暴制暴,从来不是一个善恶的命题,可是却是最容易让别人接受他们所犯下的错误的做法,也是李青羊心里一向对于武侠的想法,如果看到了罪恶还不出手的话,那么自己学的这些东西还有什么用,自己经历过的事情告诉自己的道理还有什么用?

徐硕终于默认了李清扬心里的想法,不可否认的甚至产生一种微微的赞同感,有时候有些事情,真的用简洁一点的手段的话,确实要比自己所想的所说的温和的方式效率要高一些,即便有些说不出口,见不得人。

沉默了许久,李青羊终于转过头对着徐硕笑着说道:“你说如果仇天那孩子,在北京看到她的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徐硕开始苦恼了,对于仇天的态度,其实他一直都是惦记着的,那个孩子对于大祭司的恐惧和憎恶要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烈许多,如果真的是要做出来一点什么事情的话,也不是完全不可能的。

难道自己也真的要用自己的想法,去给他讲道理,让他去宽恕别人,让仇天能够接受她,而不是让那个几乎已经接受了李青羊的是非观、善恶观的孩子做出一些偏激的事情。

用打架来讲道理,到底是对的,还是错的!

二五七章 做不到

褚智清是一个好人。

褚智清看着远处的别墅,站在大门口怔怔的想着,抬起头只看见天上的黑色越来越重,心知晚上很有可能下雨,转过身,登上自己那辆永久,往城北赶去,不光是自己,还有一张嘴在等着自己。

城北是拾荒者的天下,是旧城最邋遢的角落。

褚智清小心翼翼的把自己看不出来是暗灰色还是黑色的的西服外套脱下来,叠好后,放在一边,然后卷起了袖子,从那条长凳的一边摸出了自己的工作服,眉头也不眨一下,便熟练无比的穿在了身上。

工作服是一条黑得不像话的牛仔裤,上面是一个某个制造厂的工人扔的蓝色工作服,头上顶起了一顶破草帽,后背上背起一个背篓,便开始沿着大片的垃圾场走去。

他越走心情越好,甚至想大声的唱几声歌出来,如果还能够像昨天那样捡到一些钢铁的话,今天晚上又可以买点肉菜给妹妹解解馋了。

小山似的垃圾堆出现在了褚智清的面前,一股恶臭迎面而来,他轻轻拿起了地面上躺着的一根木棍,开始在垃圾堆里翻检着,面上没有一点为难之色。也对,只要是靠自己双手赚钱来养活自己,不管是什么样的活,干起来都是充满了精力的。

他走到垃圾堆里用戴着手套的左手轻轻翻着,拣着里面的塑料瓶,玻璃瓶。如今这时候易拉罐还不多,偶然发现一个,更像是拣着宝了,赶紧双掌一合把它击瘪,然后放到背后的篓子里。左手熟练无比地翻拣着,右手却也不空,只见他轻轻用竹棍往地上的纸屑袋子一夹,再往后一放一松,浑不着力的黑烂纸团便被扔进了身后的背篓。

捡垃圾的也算是同行吧,天天在一个垃圾堆上见面刨生活的也算是同事吧,只可惜这些同时眼睛里只有警惕和冷漠的目光,这样也好,省去了坐在办公室或者站在别人家里的时候,嘴角翘起的那丝虚伪的笑容。

褚智清远远地看着垃圾堆上行走着的三四个同行,微微笑了一下。他对于这种不与人交谈的生活非常满意,对于经常听到柳夏卓心事的哪项工作已经实在让他忍受不了了,别人的故事好像已经渗透进了自己的生活,好像一颗心都被别人说出来的那些事情变得沉甸甸的,不能有丝毫的舒缓,也不能有任何的轻松,如果自己真的是个聋子,是个哑巴的话,那该多好,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轻轻松松的就可以给妹妹赚出一点饭钱,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每天都要编织一个谎言来告诉她。

乌云下的垃圾场更是泛着恶臭,太阳似乎也是受不了这个气味的薰扰,悄悄地躲到了云层的后面,一点光亮都不透出来,垃圾场的四周越来越暗了下去。

深深的暮色远处,行来了几个人,肩膀上好像是抬着什么东西,褚智清眼神好,自然知道这些人肩膀上抬着的是些什么东西,正向着远方的一个废品收购站走去。

他皱了皱眉,知道这肯定是另外的一群拾荒者,像这样的事情很经常发生,很多人第一次的时候都是因为生活压力,然后剩下的便是习惯了轻松和高回报,所以便会和垃圾场那边的工厂里的一些工人沆瀣一气,把厂子里的东西拿出来卖掉。然后把事情栽赃到他们这些真真实实拾荒者身上。

他皱了皱眉,知道这些个人肯定又是从那边的厂子里偷出来了一些原材,赶紧往回走了几步,走过另外那些个拾荒者身边的时候,悄悄打了声招呼。当那几个拾荒者被他一提醒,才看到身后的那几人,吓得一激灵,赶紧拿着东西就往垃圾堆的那边赶。

可是还是晚了一点,那边的那几人已经看到了这边的这些拾荒者,看了看他们扔在地上的原材,然后看了看这几个拾荒者,点了根烟,笑着喊道:“拾破烂的过来一下,给你们点好事。”

“把这里的这些东西抬到那边的那个收购站里,一个人给你们一百块钱,干不干?”

拾破烂的众人里面有些胆子小的,看了看地上的东西,瞬间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忙着摆手。那群人皱着眉头吼道:“怕你妹啊,老子敢大白天的往外运,让你们帮忙抬一下怕什么,都给我过来,不过来老子不整死你们!”

几个胆子大点的,便走了过去,走到那里,那几人便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票扔给了他们,钱一到手,胆子顿时更大了,捎带着连胆子小的胆量也大了起来,今天忙上一天也不知道能不能赚到这么多钱,只是抬抬东西,出点力气,还是值得的。

褚智清也不回头,只是紧紧地盯着自己面前的那块,看看有没有遗漏的易拉罐什么的。

四件东西,一件两个人,还差了一个人,那几人便把眼光看到了褚智清身上,上上下下的打探了他几眼,忽然呵呵笑道:“小伙子,来搭把手呗,一趟一百块钱,比你在这垃圾堆里刨上一天拿的都多。”

“混口饭吃,多了吃不完,现在拿到的这点刚刚好。”褚智清没有回头,淡淡说道。

其中一人皱了皱眉头,也许是厌恶这个年轻人语气里淡淡的嘲讽,忽然骂道:“老子也是混饭吃的,少了你的一只手也会饿死,不要给脸不要脸。”

褚智清老老实实想着从垃圾堆里刨出来点活路,一点生存的希望,哪里会想到在这里竟然也会和人发生冲突。来这里不过就是想图个安静,而且不用去看别人的脸色,在装聋作哑挣一点钱,能够顾得住自己和妹妹的生活就足够了,在那些拾荒者的面前也是老实本分的紧,从不与人发生冲突,眼见此时对方开始发狠,心下思忖良久,终于还是还了个笑脸回去,低声道:“哥几个,放咱一马。”

于是乎,老实了一辈子的褚智清终于小心翼翼的表示了一下反对。

那人二话不说,上来就是一个大嘴巴子。

褚智清抹了抹嘴角,抬起头看着面前的那人,嘴角抽动了一下,手捏紧了,但是拳头终于还是没有挥出去,然后,脸上便又挨了一耳光。

褚智清双手一摆竟是摆起了北派长拳的架势,那人一笑,期身上前,一个小欺身,一个挫手打向了褚智清的胳膊关节上,褚智清手一软,一个横肘朝外推出,平平的击中那人的胸口。那人往后一退,褚智清双手如雨点击打在那人胸口上,那人身子越来越往下,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褚智清一个提膝撞在那人的肚子上。那人吃痛往后一跳,褚智清单手撑地站起身来,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双手握拳,朝那人冲了过来,一上来就是如同疾风骤雨的咏春短打,挫手,撩手,左右破排手,如同一条鲶鱼一样黏在那人之身上,那人再没有了还手之力。褚智清一通打完,双手夹住那人的的头朝边上一扭扔了出去。

看到褚智清这恍若疯魔一般的架势,一群人哪里还能站得住,一股脑作鸟兽散,地上的东西也扔在了地上,再顾不得收拾,褚智清看了看,没动静,转过身,又回了垃圾堆上,拿起了棍子,继续自己未完成任务,扒拉着,把里面的那些个饮料瓶子重新装回了自己的背篓里。

褚智清抬头看了看天边的那一缕渐渐出来光芒的云彩,就好像是一个老人正面带微笑看着这边。

师父,我答应你的事情终归还是没有做到。

二五八章 咬人的狗不叫

高高的青树从整体颜色为素黑的宫殿群落旁伸展出来,就像是一位冷峻而细心的女子,正在为谁打着小扇,那些青青葱葱的树枚或俏皮地探出素黑檐角来偷窥,或无力慵懒地搁在青瓦之上暂歇,或是在宫中地上那些花枝招展的鲜花上方伸着懒腰,像是在蔑视那些娇弱的植物。宫殿的四周皆是四处可见的大青树,辉映着,青黑相间,刚柔相济,美不胜收。

从远处看去,宫殿分成了几个群落,显得格外奇妙。各处皆有清水缓缓流淌,四周清爽的景色充斥着眼睑,褚智清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很多年前人们选择此处作为皇宫的真正理由。

美,美不胜收。

而且褚智清也明白了为什么说,那么多人会争破了脑袋想要让自己住进这座宫殿,哪怕是同室操戈也并不在乎,也明白了,为什么现在还有那么多人想去故宫里面菜味并不一定就比外面的好很多的会所里大快朵颐。能够在这里吃饭,自然就能够意淫一下,这座宫殿就是自己家的,也捎带着过了把皇帝的瘾。试问是谁,能够一个人拥有这么大个住所,心里会不高兴。

可惜,褚智清是一个没有那么大志气的人,他也不想去那个宫殿里坐上那个宝座,或者说去那里吃顿饭,享受点什么。地方大了,心也寒了。褚智清只想好好的,就那么好好的能够让自己和妹妹两个人能够吃的饱,穿的暖,即便是住的只是租的房子,只有二十多个平方,但是只要是家,有温暖,那么就足够了。

所以褚智清并没有在这个高坡上停留太久,就那么施施然的背着自己的外套,一步一晃的往家的方向走去。

出来的太久了,晚上还得给妹妹做饭。

走到街上,买菜的大妈看着走回来的褚智清眉开眼笑,不是因为别的,只是因为褚智清脸上的那一抹微笑,不管是怎么看,几乎都是看不倦的,可以说是儒雅,因为里面有一种读书破万卷之后沉淀下来的气质,但如果真的要找一个词来形容嘴角上挂着的那一抹微笑的话,那就应该是温暖,就像是冬日飘雪的下午,突然展露头角的那一抹阳光,温暖而不刺眼,这是这条街上所有人都喜欢褚智清的原因,也是为什么柳夏卓能够看上褚智清的原因,这样的一个男人就像是一杯沉孕了许久的茅台,掀开封盖,就是浓郁的酱香,厚重而不凉薄。

他说话轻柔,就像是生怕多说一个字,或者声音稍微大一点就会打扰到别人一样,“陈姨,今天生意还好吧,给我留得菜还留着吧。”

买菜的胖大婶一转身,露出了一个笑脸,然后从摊位下面拿出了一个塑料袋子,递给了褚智清,笑道:“喏,从早上留到了现在,都是早上刚从菜园里摘出来的,保证到现在也是新鲜的。”

话这么一说,旁边肯定就有人不乐意了,“怎么着,这卖菜还要分人啊,难道我们买的就不是新鲜的么?”

褚智清冲那人笑笑,道:“陈姨的菜是最好的,都是从菜园里摘出来的最新鲜的菜。”

卖菜的胖大婶嘿嘿笑了笑,伸出手想拍怕褚智清的肩膀,可是看了看手上在拿菜的时候留下的泥垢,缩回了手,笑着道:“既然下课了,就赶紧回去吧,估计再不回去,你妹妹就要等急了。”

褚智清走出了这条乱哄哄的小巷之后。蹲在门口抽了根烟,这才起身,他现在在所有人的眼中都是边郊的某座小学的老师,这也算是他小时候的理想,能够像父辈们那样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可惜理想既然为理想,那么大多都是些不怎么能实现的事情,他如今每天早上七点出门,五点回家,所做的不过是个拾荒者罢了。

一根烟抽完,刚好五点半左右,看了看楼的一角斜斜照下来的阳光,刚好和昨天的一样,便往上走了走,然后敲了敲门。按照以往的惯例,里面先是会有一阵慌乱的声音,然后会有一只小狗汪汪的叫一叫,然后门便吱呀一声打开,然后马上会有一双胳膊挂在自己的肩头,可是今天的情况和以前不一样了,里面没有任何的慌乱声,只是很安静的门就开了,而且也没有胳膊挂在自己的肩头。

褚智清眉头紧锁。

这个时候,一对雍容的年轻情侣出现在了门口,看着褚智清微微笑了笑,然后客厅里面传来了妹妹的声音,“哥,你回来了,这两个哥哥姐姐等你很久了。”

褚智清毫无征兆的一记左勾拳往年轻男人的肚子上打去,男人手往下一堵,然后封住了褚智清的一只手,然后轻声笑道:“我估计你想错我们是干什么的了,不要着急这样,先听听我们的条件如何。”

“我知道你妹妹的眼睛的事情,如果你跟我,我这边能够提供最好的医疗手段,而且会找到合适的眼角膜。”年轻男人提出了一个很诱人的诱饵。

“或者说,你就想一辈子做个缩头缩尾的男人,一点也不想你妹妹能够看清他哥哥长得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样子,而且你自己每天只能去装个聋子哑巴,再或者,只能去拣点垃圾。”年轻人压低了声音,低声道,一字一句,皆戳中了褚智清心脏的角落,戳中了他不想在妹妹面前说的任何事情,而他们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你们到底是谁?”褚智清看着面前的年轻人,皱着眉头沉声道:“为什么你们对于我的事情了结的这么清楚?”

“你所选择的就是做或者不做,至于我们是谁不重要,如果一定要我们说我们是谁的话,你大可以当做我们就是想要给与别人救助的慈善基金就好了。”年轻人看着褚智清笑着说道,“当然,我一直很想问褚先生,我到底是该叫你褚青猊好还是叫你褚智清?”

褚智清沉默了许久,看着这一对情侣,终于给出了一个答案,“如果我到时候没有看到准备好的手术的话,我挑断你脚筋手筋,还有褚青猊早就死了,现在唯一活着的是褚智清,现在请你们离开我家,我要做饭了。”

年轻情侣走了以后,拄着拐杖的小女孩笃笃的走到了褚智清的面前,伸出手环抱着褚智清疑问道:“哥哥,他们是做什么的啊?”

褚智清怜爱的摸了摸小女孩的脑袋,温声道:“他们是好心人,是慈善基金会的人,听说了青青的遭遇,所以要给青青做手术,然后青青就能看到这世界上的东西了。”

褚青青抬起头,搂紧了褚智清的肩头,惊喜不定的道:“哥哥,你说的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青青真的很快就能看到你了么?”

褚智清伸出手抱紧了褚青青的腰,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笑着说道:“哥哥什么时候骗过你,我们家青青很快就能看到哥哥喽,不过现在,先要等着哥哥把饭菜烧好,让你这个小馋猫吃饱了,然后我们再说,好不好?”

年轻人走下楼之后,那个年轻女孩,看着年轻人皱了皱眉头,低声道:“配风,我怎么感觉那个褚智清不像是你说的那个样子,看着心肠好软的样子。”

年轻人自然就是那个神秘会所的主人纳佩风,纳佩风笑了笑,摸了摸鼻子道:“咬人的狗不叫,叫的狗不咬人,他越是这样,我便越放心。”

二五九章 重逢

如果全中国,那个东北的被别人称作虎剩师傅的老东西教出来的徒弟,一个个都是慈眉善目的主的话,那么这个世道估计真的就是安宁团结,一片和谐了。

“李青羊,陈青牛,褚智清,即便是李青羊以前是叫李青狼,可是不要忘记了褚智清叫褚青猊,牛也好,狼也好,在狮子面前还是要服软的。”

这是刘青云给纳佩风说出来的原话,也是纳佩风知道褚智清现在住所以及最近几年的动向的最主要的因素,既然老人家都这样说,那么便一定不会错,这是这么些年,他心里深深积攒下来的思路,也是这些年在老人家手里栽过跟斗之后,得到的最有用的信息。

“可是如果真的按照你说的那样的话,要是他真的反过来咬你一口的话,那该怎么办?”叫小萱的姑娘一脸的慌张,“打又打不过他,那怎么办好?”

“既然说了要当条狗养着,那么还会怕狗咬主人么?”年轻人笑了,抬起女孩子的下巴,在唇角上轻啄了一下,然后笑道:“我最不怕的就是别人回头来咬我,铜墙铁壁,便是再厉害的猛兽,也保不住会不会崩下一口好牙。”

这就是纳佩风和褚智清的第一次见面,纳佩风在楼下等了褚智清很久,直到夜幕静悄悄的垂下,这个男人才从楼道里走了下来,看了看靠在那辆玛莎拉蒂旁抽烟的年轻男人,褚智清沉声道:“说吧,要去哪里?”

“去见一个熟人,你比我熟悉的熟人。”

纳佩风开门见山省掉了一切的寒暄和客套,直接把自己的目的说了出来。

一路上,小萱忍不住多看了几眼褚智清,但是怎么都没有看出来这个男人有什么特殊的,唯一的感觉就是这个男人很好看,甚至比自己身边的纳佩风还要好看,可是怎么都没有看出来这个男人有什么魁梧雄壮的地方,反倒是感觉像一个书生的样子多一点,怎么都不像是纳佩风嘴里说的打打杀杀的形象不一样。

终于在她忍不住看了很多眼褚智清之后,等快到古今堂的时候,问了一句:“你会什么?”

“他什么都会,虎剩师傅教出来的徒弟都是什么都会的人。”纳佩风淡淡道,在说出这个正在开车的男人除了会开车之外,也会给人大放血,顺带着给褚智清又打出了一张揭开他老底的牌。

沉默了许久,褚智清终于低声道:“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

“很好,好的不得了,养了一条狗,除了有些咳之外,身子骨还算不错。”纳佩风看了眼褚智清之后,低声笑道:“你这个当年第一个离他而去的大师兄怎么现在也会念叨一些那个老东西的好?”

“我没有说过师父不好。”褚智清一个急刹车,扭头沉声道。

古今堂有两间屋子是专门用来接待一些贵宾的,当然不能用酒店的那种星级来衡量,因为能够走进这个地方的人大多数都是些习惯了五星酒店,甚至还去过为数不多的六星酒店。既然打开门做生意,就一定要有底气,柳夏卓在看到纳佩风之后,没有任何犹豫就把他引到了其中的一间,所以当纳佩风看到了那间古朴典雅的套房的时候,在看到了屋子里摆件皆是一些很有年头的古董收藏的时候,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惊讶的时候,柳夏卓心里终于表露出了一点平衡感。

按照纳佩风的要求,褚智清跟随他一起进了古今堂,也许是因为他的脸上没有了熟悉的笑容的原因,所以柳夏卓并没有认出来这个当初自己在家里好久的当做自己吐露心声的年轻人。当一切都安排妥当的时候,终于柳夏卓越看越感觉陪在纳佩风身边的那个年轻人越熟悉,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好像是缺了点什么,总是不像是自己记忆里熟悉的那个人。

“纳总,这位是?”柳夏卓看着褚智清,忍不住开头问道。

“是你的一个熟人,你认识他应该比我久一点。”纳佩风看着褚智清笑着说道:“智清,既然见到了熟人,怎么不打声招呼。”

“柳总。”褚智清微微点头,脸上是柳夏卓看了很久的那个笑容。柳夏卓在晕眩的一瞬间,终于知道了这个年轻人是谁,是那个自己好不容易找到的吐露心声的聋哑人,自从他消失了之后,因为柳夏卓跟了徐硕,种种事情多了起来,所以没有下大力气找,却没想到,二人的再一次重逢竟然会是这样的模样。

柳夏卓苦笑了一声,看着褚智清,笑着说道:“没想到,我那么多试探,原来还是错的,我就说一个那么漂亮的年轻人老天怎么会那么不公平,偏偏让他成了聋子,哑巴,没有想到你原来一直都是纳总的人。”

柳夏卓说完话,转过头对着纳佩风道;“纳总,想不到,你那么看得起我,那么早以前就找了个人在我身边。”

纳佩风很欠揍的拖了一个长长的尾音,转头望着柳夏卓笑了,道:“柳总说笑了,我不过是今天才认识的他,至于他和柳总之间有什么事情,我是一点都没有问,也一点都不想知道。”

褚智清转过头看着柳夏卓很诚恳的说道,是那种发自内心的一种诚恳,“柳总,以前的事情您不要放在心上,都是为了生计,但是您放心,以前您说过的事情,我一件都不会跟别人说,也一件都不会让别人知道。”

柳夏卓摆了摆手,苦笑道:“别说了,我懂。”

然后话锋一转,看着纳佩风笑道:“纳总,说吧,您来这里到底是想干什么,到底我柳某人有什么东西,能够那么吸引您。”

纳佩风站起身,拿起了旁边的一件雍正的官窑摆件在手里把玩着,然后看着柳夏卓笑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柳总您,为了给您送上一桩天大的富贵。”

一席长谈,除却了在座的几人,再没有人知道,今夜里,这四人达成了怎样的协议,或者说怎样的各自给与了怎样的筹码,也不知道到底纳佩风说的给柳夏卓的到底是怎样的一件东西。只是在柳夏卓送纳佩风出去的时候,看起来情绪不错,甚至可以用满面春风来形容,但是没有人知道,柳夏卓看似平静的表情下面,到底掩盖着一颗怎样不停的波涛汹涌的心脏。

在将纳佩风送上车之后,褚智清仍然没有上车,只是站在一旁,静静的等着柳夏卓,褚智清看了一眼往自己这边走来的柳夏卓沉声说道:“柳总,请您相信,您告诉我的事情一定不会让第三个人知道。”

柳夏卓看了一眼褚智清摆了摆手,苦笑着说:“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装的那么像一个聋哑人的,即便是我动用了那些检测,你还是一点都没有发现。”

褚智清低头道:“在人的身上,有一些穴道,做过一些手脚之后,普通的检测设备,是不会发现你到底是一个聋子哑巴,或者说是瞎子的。”

当褚智清走上车之后,纳佩风看着褚智清饶有兴趣道:“说说你刚才跟柳夏卓说的什么事情,怎么他反应那么大。”

褚智清摇了摇头,拧动了钥匙,然后看着后视镜里的纳佩风道:“我说过了,关于柳夏卓的事情我不会告诉任何一个人,即便这些东西在我的肚子里腐烂,都不会有吐露出来的那一天。”

二六零章 狼行成群

那一切本属于其他孩子的阳光不能照射在他们身上,他们已经过早的学会了成熟地思考。

东北的黄昏来的刻板而单调。几缕炊烟,几声狗吠,一个端着烟袋锅蹲在地上的老人,这幅画面他已经看了很多年。抽一口漠河烟,眯起眼睛,望着即将滑落山巅的夕阳,身边一个约莫十来岁大的孩子正蹲在他身边。望了一眼身形单薄的孩子,老人呢喃道:“青猊,你知道在山上最让人忌讳的是什么么,不是皮糙肉厚腾移挪闪的狮子,也不是一股憨劲两双尖角一股脑往前冲的老牛,而是窜出林子之后抱成团的狼崽子。”

老人面前还有一堆孩子,虽然各个身子瘦弱,但却是天生皆有一股子横劲,正抱成一团大家,在地上翻滚折腾,而在远处却有一个孩子独独坐在一个白杨木墩上看着远山上最后一抹夕阳,那孩子身子瘦弱的紧,但身子骨却是异常的结实,旁边有一个孩子冲了过去,那孩子只是手一拨,冲过去的那个孩子便倒在了地上。老人砸吧了两口烟,往那边看了看,然后转过头看着蹲在自己身边的孩子,轻声道:“青猊,以后若是师父老了,这里的东西都是你的,不过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情,就是一定要替我看好这些小崽子们。”

孩子皱了皱眉头,抬起头看着老人,问道:“师父,你自己看着他们,我看见他们打来打去就心烦。”

“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你们不扭成一条绳,就得被别人把你们一人放到一端,到最后吃亏的还是你们弟兄几个。”老人在鞋帮子上磕了磕烟灰,然后手里又捏起了一撮烟丝塞进了烟锅里,转过头看了看天边迟暮之后刮来的风吹树梢,叹了口气。

“师父,你今天好像不怎么高兴,平常你都不会说这么多话的。”孩子眨巴着眼睛看着老人道。

“有故人自远方来,想起了一点以前的事情,所以话便多了一点。”老人抽了一口烟,摸了摸身边孩子刮得很短,短的扎手的头发,眼神慈祥,道:“青猊,师父说的话,你们一定要记住,等等我得给你一件东西,以后要是我老了,老的下不了山了,要是这些小兔崽子们还是像现在这样,打打闹闹,你就把东西拿出来给他们看看。”

孩子点了点头道:“我知道,对别人不管怎样,但是对自家人一定不能耍狠。”

“能记住是好事,但是能不能做到就是另外一回事。”老人抽了一口烟,抬起头看着旁边扭打成一团的小崽子们,抬头望着暮色苍穹,笑容苍凉。“这世道,很多事情走出去的时候,和自己想的并不是一样的,往上走一步,再往下走一步,都不是简简单单迈迈脚那么简单。拿起来,放下去,也不只是手一抬一放那么简单。心这东西,谁都说不准,谁也不知道谁以后会有什么样的想法,也不知道以后谁有怎样的造化。这些道理不怎么值钱,可是也不是你们现在就能懂得。等活到了我这把年纪,要是还是没有一点想法的话,那可就真的是魔障了。”

孩子眨巴着眼眸,似懂非懂。

一个中年人挎着个小包,终于来到了这个东北的小山村,终于找到了山上的那个小木屋,抽着旱烟的老人看着那个风尘仆仆的中年人,没起身,在鞋帮上磕了磕烟袋锅子,看着中年人走到自己的身边,然后再往烟袋锅子里塞了一捏烟草,举起来,看着中年人道:“山上风寒大,要不要抽一口祛祛寒。”

面色苍白的中年人摇摇头,恭敬道:“担当不起,不敢抽。”

“这孩子几岁了?”中年人看了看老人身边的孩子,然后转过头对老人恭声道。

“十一了,你看这孩子怎么样?”老人笑呵呵的把孩子拉了起来,推到了中年人的面前。

“是练咏春的好苗子,只要是你肯教的,肯带上这座山的,再过个三十年出去,就是响当当的招牌。”中年人捏了捏孩子的肩膀,感慨道:“可惜,这孩子不是我教出来的,不过学功夫这件事情,花的时间太久,即便是学的极好了,以后作用也是越来越小。”

“有用没用,等到要用上的时候才能知道。”老人把烟点上,抽了一口淡淡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这东西,说的太死了,谁都不好说。”

“他是?”中年人望向了那个正坐在白杨木墩子上的小孩子,脸色微变。

一伸手,一拨掌,一购腿,一侧身,便有一个小孩子倒在了地上,可是这个白杨木墩上的孩子却是屁股都没挪过窝,甚至连眼神都没有离开山巅之上那一抹温润的红。

中年人往那边走去,看着孩子,不等那中年人走到孩子身边,其余的小孩子便堵住了中年人的路,可那白杨木墩上的孩子却是一点都没有动,只是怔怔的看着天边即将消失不见的夕阳。中年人再往前一步,一个小孩子便欺身过来,小小的拳头向着中年人的腰侧捶来,中年人皱了皱眉头,手一捋,那孩子便倒在了地上,旁边抽着烟的老人也不看不管,只是任由这中年人往蹲在白杨木墩上的孩子那边走去。

最后一缕晚风刮过,最后一丝温热之气消失,暮色四合,天空黑暗的四角低低的垂下,一点一滴的吞没了这个世界,坐在白杨木墩上的孩子看了看山的那边,站起身,伸了个懒腰,低声嘟囔了句:“不知道在那座山上看的话,会不会看到更好的夕阳。”

中年人终于止住了脚步,转过身走向了老人的身边,死死的盯住这个老头子,然后沉声道:“这孩子叫什么名字?”

“青牛,陈青牛。”

“他们这一辈是青字辈的,师父我是老虎,我教出来的崽子们便得比我这个师父强上百倍千倍,这才行,只可惜这孩子不会是我能调教出来的,以后得有大劫数,大历练才能把身上骨头里的那抹子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擦去了,要是没了这个东西,他要是十五岁没有我这个师父强的话,我就一头磕死在列祖列宗的牌位前面。”

“命数这玩意。”中年人忍不住慨叹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老人沉声道:“那我就要他了。”

老人脸色黯然,继而洒脱,道:“说一千道一万,强也好,弱也罢,能活着就是天大的幸事,儿孙自有儿孙福,我这个做师父的不操心,只要我这一脉能够传下去就行了。”

“以后若是有机会,我会让他回来看你的。”中年人没有坐下来说任何一句话,便沉重的离开了,临走之前,对老人说了一句,“三个月以后,我在山后的那片林子里等着他。”

老人抽了口烟,看着离去的中年人渐行渐远的背影,叹了口气,看了看身边的褚青猊,苦笑道:“命数这东西!”

“我不想让青牛走。”孩子抬起头看着老人可怜巴巴道。

“青猊,我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以后就当没见过这个人,也当没听我说过这些话,青牛这孩子,你不用操心,只要熬过了今年这个坎,以后自然有天大的前程在等着他,而且有青狼这孩子陪着,我放心。”

“至于青狼。”

老人微笑道:“狼行成群,牵一身而带动全发,我就不信,你们这群小崽子最后不会走到一块去!”

二六一章 遥远的故事

“我小时候就听说过你们这群人。纳佩风转过头看着在前面开车的褚智清轻声笑道,“青猊,青牛,青狼,还有几个青字辈的,都有人给我讲过。”

“青牛现在怎么样了?”褚智清没有理会年轻人话语中的那一抹嘲讽,只是淡淡的问出了自己最关心的那件事。对于年轻人的身份他大概上已经有了一个谋划。

“当初你们合起伙来做的那件事情,现在却来问那个孩子到底怎么样了,你说到底是可笑,还是不可笑呢,有时候我都不能理解那些老一辈的人,很多事情原本可以不用那么复杂的,可是非要把他们做的那么复杂。”纳佩风点了根烟淡淡抽着,看着面前的后视镜,试图从里面看到一点关于褚智清听到这话后脸上的感情。

“我问的是青牛现在怎么样了。”褚智清没有一点的情绪波动,只是淡淡的说道。

“很好,好的不得了,跟着老爷子的人,能差到哪里去。”年轻人淡淡道。

褚智清没有吭声,看着面前的车流,拳头攥紧。

“要是干了以后就完了,那么还是快一点干;要是凭着暗杀的手段,可以攫取美满的结果,又可以排除了一切后患;要是这一刀砍下去,就可以完成一切、终结一切、解决一切——在这人世上,仅仅在这人世上,在时间这大海的浅滩上;那么来生我也就顾不到了。可是在这种事情上,我们往往逃不过现世的裁判;我们树立下血的榜样,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药投入酒杯里的人,结果也会自己饮鸩而死,这就是一丝不爽的报应。他到这儿来本有两重的信任:第一,我是他的亲戚,又是他的臣子,按照名分绝对不能干这样的事;第二,我是他的主人,应当保障他身体的安全,怎么可以自己持刀行刺?而且,这个邓肯秉性仁慈,处理国政,从来没有过失,要是把他杀死了,他的生前的美德,将要像天使一般发出喇叭一样清澈的声音,向世人昭告我的弑君重罪;“怜悯”像一个赤身裸体在狂风中飘游的婴儿,又像一个御气而行的天婴,将要把这可憎的行为揭露在每一个人的眼中,使眼泪淹没叹息。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鞭策我实现自己的意图,可是我的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

年轻人以一种咏叹调把这段在《麦克白》第七场朗朗诵出,那种舌尖微卷的声音就像是小丑夸张的表演,把所有一切内心中的感情全部表露了出来。

褚智清最后还是跟着年轻人进了曹家老爷子的别墅,别墅里面很安静,没有任何嘈杂的声音,纳佩风来的时候没有空着手过来,带来了一个亚洲犀的乾隆三螭龙犀角杯,曹老爷子没有拒绝,但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感情,一切只是风轻云淡,点到即止,太极拳的一招推字诀是用的出神入化,滴水不漏,泼水不进。

大概过了二十多分钟,纳佩风终于看到了曹家老爷子脸上的不耐烦的神情,也不想再虚与委蛇和老爷子再多说什么,既然没有可能得到准确的答案,也就不再墨迹,告辞出了门。

出门之后,纳佩风点了一根烟,然后扔给了褚智清一根,看着褚智清轻笑道:“你看到没有,这就是他们那代人做事的风格,一点一点的推,一点一点的看,不到最后一步就不会出手,一出手,就是要把人往死路上推,让你一辈子没有翻身的机会。你说曹家的曹老太爷,会不会有一点心动?”

褚智清抽了一口烟,看着纳佩风淡淡道:“他没有否认,便是已经承认了你,从你那里得到了足够的信息,只是想看看你怎么把这场戏演下去而已。”

“这就是为什么我要把你留在身边,而不是把陈青牛留在身边的原因,一头牛,最多就是多干一点活而已,可是一头狮子,却是能把整个兽群都带动起来,特别是公狮子。”

纳佩风弹了弹烟灰,看着褚智清又道:“你说我要唱什么样的一出戏?”

没等褚智清回答,纳佩风便笑着道:“一出大戏,一出你想都想不到的大戏,比麦克白还要精彩的大戏。”

纳佩风抬头看了看别墅里通亮的灯光,转过头看了看褚智清,笑道:“你说他们现在在说些什么?”

褚智清摸了摸嘴角,把手里的烟头扔进了一旁的垃圾箱,然后看着纳佩风道:“该走了,晚上十点以后,我都要陪着我妹妹。”

站在二楼窗子旁的曹胜军的父亲看了看楼下的两个男人,转过头看着曹家老爷子,沉声道:“爸,你真的准备帮刘家的这个小子么,再重新对付一下纳兰家的那个徐硕么。”

曹家老爷子看了看曹正红脸上郁结的神色,摇了摇头。曹正红没有理会老爷子的表情,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你说那个纳佩风到底知不知道他是谁的儿子,知不知道是谁让他有了现在的一切?”

曹家老爷子微微笑笑,转过头点上一根烟,抽了一口之后道:“一个能在这里陪我说了那么久不疼不痒话的年轻人难道就那么愚蠢,他不是不知道,只不过是假装自己不知道,他所知道的不过是是谁让他有了现在的一切,是谁能让他活的好一点。刘青云不说,纳佩风不说,我们这些人还说什么。刘青云养了他这么久,所求的还不是现在这一幕,父子相斗,刘青云现在心里在想什么,纳佩风在想什么,纳兰容若又在想什么。我们就坐着看,看看这两家人的恩怨到底是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曹家老爷子摩挲了一下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犀角杯,在里面倒上了一杯酒之后,再看了看窗外渐行渐远的车灯,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古怪的笑容。

在这京城天安门前的那道沟渠里面,不仅仅是里面沉醉了上千年的旧时风月,还有那在滚滚时间里撇了几千年都没有撇干净的阴气。

陈青牛看了看桌子上的菜,酒算不得好酒,但是还算甘冽,菜也就寥寥几样,不过还算雅致。陈青牛一样一样打量完之后,然后抬起头看了看对面坐着的男人,倒了一杯酒,抿了一口,然后斜着看了看对面坐的的男人,道:“虽然我不知道你叫什么,但是我想我总知道你想要对付的是哪个男人。”

男人笑了笑,又给陈青牛满上,笑道:“你的确不用知道我是哪个,但是我可以肯定你不知道我为什么要请你吃这顿饭。”

陈青牛靠在椅背上似笑非笑的端详着对面的男人,道:“你说凭什么我帮你,或者说,你凭什么帮我?”

男人指了指放在陈青牛旁边的酒杯,笑着说道:“因为我需要的东西,只有你能够给我,而且现在肯帮你的也只有我一个。”

陈青牛端起桌子上的饭碗,夹起菜大口大口的吃了起来,从来到了西藏之后,陈青牛还没有吃过一顿称心如意的饭,难得这个男人别出心裁的在西藏给自己整出了一桌子的东北菜。

男人看了看正在努力咽着饭菜的陈青牛,端起酒杯抿了一小口,然后轻声道:“如果你真的想要知道为什么的话,就先听一个人来讲一个故事。”

男人拍了拍手,然后从包厢一边走来了一个穿着军大衣的男人,坐在了陈青牛的一侧,端起了一杯酒,面无表情的看着面前的一切,轻声道:

从前,有一个小山村,小山村里有几个小兄弟,......

二六二章 好人

故事一直在不疼不痒的继续着,有阴谋,有善良,有悲伤,有喜悦,但陈青牛一直没有吭声,只是端着碗,夹着菜,大口大口的往嘴里扒着。男人看了看满脸泪容却依旧往嘴里扒饭的陈青牛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掏出来一张银行卡和一个小纸包放在了餐桌上,轻轻带上了餐桌的门走了出去。

张不肖走出了饭店门之后,那个恢复了军大衣扮相的祈枫靠在车子上,看着张不肖笑着道:“一个故事,就能收买一个人,你想的是不是太简单了。”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有的人不会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对于他们来说,只要得到了心中的那个答案,就比其他的一切重要太多了。”张不肖给自己点上了一根烟,吐了一个烟圈之后,看着祈枫淡淡道:“如果你去告诉李三生是谁做的那次车祸,我想即便是让他把徐硕卖了也不见得没有可能吧。”

祈枫没有搭理他,拉开车门坐了进去,然后回过头看着张不肖问道:“走不走?”

张不肖丢掉了抽了一半的烟头,钻进了车里,踩动油门,一个转弯之后,车窗里面伸出了一个正在呕吐的人头。

陈青牛没有理会桌子上的东西,只是小心翼翼的把桌子上的每一样菜尽自己最大的能力塞进肚子里,已经很有没有吃到这么舒心的菜了,也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好听的故事了。盘子里仅有的一点菜汁陈青牛也没有放过,拿着馒头全部蘸了放进嘴里,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点上了一根张不肖留下的烟,酒味辛辣,烟味呛喉,眼里留下眼泪来。

没有理会桌子上放着的那张银行卡,而是小心翼翼的把桌子上放着的那个用牛皮纸粗糙包裹着的那个纸包打开,一点一点,生怕弄坏了什么东西,生怕弄坏了心里的某样东西。

一个小小的月牙儿,一个用牛角尖琢成的小月牙儿,用粗拙的刻刀刻成的各种刀痕,也许是被人在手里把玩了很长时间的原因,小月牙儿上面光光润润,每一个棱角在屋里灯光的照射下都闪烁这晶莹的光芒,也许是因为时间太久的原因,牛角有些微微的泛黄,上面拴着的黑色的绳线也有一点褪色,出来了一点老旧的色泽。

陈青牛小心翼翼的把这个小小的项链挂在了自己的脖颈上,一只手紧紧的抓着那个月牙儿,眼眶微热。

仿佛又回到了十几年前,在山村下面看到别人宰杀的大水牛,自己也是牛,那个也是牛,两只牛之间都有点惺惺相惜的感觉,当看到快刀捅进了牛脖子的时候,陈青牛的眼泪便掉了下来,在他耳畔仿佛听到了那个老水牛在对他说,“我还不想死啊!”

我还不想死啊,这也是十几岁的陈青牛在后山那片森林里的时候心里想的唯一的一件事情,我不能像那头牛那样。这也是为什么陈青牛告诉李青羊不能做羊,要做一条狼的原因,肉食者不鄙,这是被无数人证明了的真理。

也是在那个时候,在自己看着一群野兽再也没有了一点挣扎的力气的时候,才遇到的那个前一段时间上山的中年人的吧,当他伸出那只手的时候,是自己这辈子最需要帮助的时候,也许是因为失望,也许是因为悲伤,所以便去了北方的那个城市,也许是因为想要背叛所以选择了去那个地方,也许是因为想要做出来一点什么来证明自己并不是像那个老头子所说的那样,只要是活着,你活着,就一定会有人因为你而付出某些东西。

便如同是当初自己问他能不能把那对水牛的角带回去的时候,那个老头子嘴角那抹鄙夷的不哂。

可现在自己似乎没有想过,那个老头子能带着几个孩子在山上活了那么久,也不算很容易,所学的东西,除了帮人杀杀畜牲之外,还有什么本事能够让这几个孩子好好的活下去。

可是终究,终究他还是真的把那对牛角带回来了,即便是一只,可是为什么一定要到现在才说,一定要到现在,到了对于这个世界,这个人,这些事情,再也没有了任何肯定,任何希望的时候,才站出来,满面笑容的说,“我,一直都没有抛下你。”

一句话难道就真的那么重要么,重要到,要陈酿十几年的时间才会说出来,陈酿上十几年,让一个人心里都是仇恨,都是不解,对于希望再没有了任何信心的时候才说出来。

终于把胃里的东西吐得干干净净的祈枫白着脸看着旁边一脸笑容看着自己的张不肖,摆了摆手,苦笑道:“怎么不开了?”

“我怕在开下去的话,某人就会把他的心肝脾肺肾一下子全吐出来。”张不肖嘴角一丝嘲弄。

祈枫摆了摆手,看着张不肖然后扭过头,趴在窗户上,哇的又一声干呕。

好不容易把内腑里的废气吐了出来,祈枫这才转过头看着张不肖苦笑道:“你真的有把握说动那个铁石心肝一样的年轻人。”

“他要是真的铁石心肝就不会一边吃饭,一边哭得像个泪人儿,这个世界上没心没肺的人是很多,但是总有几个人的心肺是全的。”张不肖点了根烟,然后扔给了祈枫一根,“如果他没有听我说的,那我就当我张不肖瞎了眼,看错了人,也白瞎拜了个死鬼师父,虽然只是教了我几天,却叫我一辈子都念念不忘。”

祈枫叹了口气,颤着手拿着打火机把烟点上,抽抽抖抖的看着张不肖低声道:“你到底觉得东北的那个老东西是个什么样的人。”

张不肖白了祈枫一眼,然后没好气的说道:“我师父是人,是个好人。”

如果不是这个好人,他张不肖早就因为在小胡同里因为一时冲动想做点好事的时候,被那几个拿着西瓜刀的小混混捅死了。

所以在张不肖心里,不管那几个师兄到底怎样看师父,但是心里肯定都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师父是一个好人,就只是一个好人那么简单。

“一窝老小,全都是变态!”祈枫吐了口唾沫,在心里嘀咕道。

而此时那个老变态正摸着身边蹲着的那条小狗的脑袋,低垂着眼睛看着天边一点点沉下去的夕阳,就像是看着一个行将迟暮的老人一点点的丧失生机,低下头拍了怕小狗的脑袋,老变态另一只手从口袋里颤颤抖抖的摸出了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

看着面前的树影婆娑,看着面前的夕阳西下,看着面前的风轻云淡,看着面前的暮色四合,看着面前的空空旷旷,禁不得流下了几滴浑浊的老泪。

“我终于知道了你为啥要天天盯着这要西下的夕阳看了,你是怕哪一天师父就像这太阳一样,一落下去,就再也爬不上来了。”

好人,都是好人啊,都是一群心肝脾肺肾俱全的好人,一群在外人眼里是变态的好人!

二六三章 英雄枭雄

一路跌跌撞撞,背着一个人的李青羊和徐硕终于回到了车子停着的地方,难得的在深山里面手机还有信号,刚进到车里,徐硕口袋里的手机便滴滴滴的响个不停,拿出手机放在耳边说了几句话之后,声音便断了。徐硕死死的盯着面前的挡风玻璃,拍着方向盘,汽车的喇叭声一声声在山谷里传了开来,就像是一个迟迟才出现的丧钟,山谷里的飞禽走兽惊诧的看着这个会发出巨大声响的铁家伙,看着那个死气沉沉如同是一个骨灰盒子一样的东西。

媛媛看着徐硕的样子不敢吭声,只能缩在后面的座椅上,紧紧地盯着后视镜,想从里面看出来一点徐硕脸上的表情。徐硕拼了命一样的抽着烟,一双眼睛通红,死死的盯着挡风玻璃上缓缓滑落的水珠。

李青羊也许不是徐硕这个小团体里面智力值最高的家伙,如果不是在故宫遇到徐硕,说不准现在他还是在上海吃着不要命的饭,或者是在监狱里蹲着,吃着不要钱的牢饭,也许是过着一掷千金却提心吊胆的生活,但是绝对是最了解徐硕的一个人。徐硕的一路跌跌撞撞或者是腾飞,他都在旁边紧紧地跟着,或许不是在出主意上出力最多的人,但却是把一切看的最透彻,琢磨的最仔细的人,但他这次实在是不知道徐硕怎么会这样,若说有,也只是在徐硕在和田城因为孙楠梓的时候才有过一次,李青羊实在是想不出还有什么事情能够让徐硕在这个时候变得这么失态。

李青羊小心翼翼的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正正经经的看着徐硕的侧脸,抽了一根烟,才娓娓婉婉道:“阿硕,遇上什么事情了,说给我,我帮你做!”

徐硕握着烟的手颤抖着才把烟送到了嘴里,抽了一口烟,垂下头,低声说:“青羊,你说现在的我是不是和以前的我很不一样?”

李青羊抽了一口烟,转过头看了看后面的人,笑道:“阿硕,人总是得变化的,有变化总是好的,有变化就说明活的和以前不一样,你现在和以前不一样,若是还像以前那样的话,又哪里能看的住现在的这些东西。”

徐硕把烟噙在嘴里,脑袋几乎要埋在腿中间,李青羊突然看到徐硕面前的毡子上突然洇开了几团水渍,李青羊赶紧看着徐硕说道:“阿硕,你这是怎么了?”

徐硕低着头,压着声音低低的说了句,“张不肖叛了!”

李青羊指间的烟砰然坠地,李青羊突然想长吁短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办,捡起来脚旁的烟头塞进嘴里,深深的抽了一口,然后双眼通红像是一条吃了败仗的公狗,想要去寻仇,却找不到对象,咬着嘴唇骂了句:“MLGB的。”

车厢里瞬间安静了下来,三个男人把一包烟抽的干干净净,徐硕推开门走了出去,拍了拍屁股,转过身看着李青羊和澹蛋,伸出了手。李青羊看了看,嘿嘿一笑,握住徐硕伸出来的手。

澹蛋迟疑了一下,看着徐硕认真道:“老板,我哥不是那样的人,但是我愿意去和田问问他,到底他是怎么想的!”

话说完,澹蛋也握住了徐硕的手。

有的人走了,可是剩下的事情总是得有人接着去做,野火烧不尽大风淘不尽的不仅仅是春风吹又生的野草,还有那一群拼了命的想做出点事情证明给自己和别人看的英雄和枭雄。

柳夏卓推开了包间的门,走进了会所里纳佩风的房间,看到纳佩风正站在会所里的一盆开得正盛的马蹄莲前面,柳夏卓笑笑道:“看不出来,纳总还喜欢这些花花草草。”

纳佩风转过身打量了一下柳夏卓,然后看了看柳夏卓身边跟着的做小鸟依人状的彤彤,摇了摇头,道:“这种花我不喜欢,我喜欢的是在西藏草原上的阿达日加,也就是你们说的狼毒花,所过之处,寸草不生,这才是配得上我纳佩风喜欢的花。”

柳夏卓看着这个很认真很严肃的男人,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转过身趴在彤彤耳边说了点什么,女孩子皱了皱眉头,便转身走了出去。

看着面前不动安静如石雕的年轻人,柳夏卓笑着说道:“我告诉徐硕,张不肖叛了。”

纳佩风点了点头,道:“听说了,不谋而合,有野心,有想法,赶被人踩,能踩人,我喜欢。”

柳夏卓摇了摇头,笑道:“不过是看上了和田那边的收益罢了,一年那么多的钱放在面前,哪个不动心。”

纳佩风略微嘲弄的看着纳佩风,慢慢的说道:“若是我这次斗不过徐硕,你会怎么办,敢站出来说你是我这边的人么?”

柳夏卓脸上青了一下,歪着头想不想,笑道:“似乎我没有任何的理由不这么做。”

纳佩风没有搭理他,走到桌子前,拿起了一包软中华329抽出了一根,点烟的时候含混不清道:“就是因为你不是他,所以不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柳夏卓没有吭声,走到桌前也给自己点了一根,刚抽了一口,纳佩风促狭的看着柳夏卓笑道:“那个彤彤你准备怎么办,是养起来,还是等腻了,一脚蹬开。”

柳夏卓摇了摇头,“她看上去傻,可是心里还是聪明的,也知道有些事情都只是说说罢了,她所看上的不过是我还缺一个管家的太太,要是她真的想做这一角的话,就不会对我管那么多。不过做他们这行的,看到的事情太多,估计对我也只是玩玩而已,我在她眼里的魅力,还没有被一个二线的导演潜一下划算。”

纳佩风笑而不语。

二人口中的张不肖其实现在并不在和田,而是在拉萨,在一个大楼的楼顶上,张不肖的面前是蹲坐着的陈青牛,陈青牛脖子里带着的月牙儿闪闪发光,看着面前嘴角一抹微笑的张不肖,陈青牛沉声道;“说吧,要我怎么做?”

张不肖摇了摇头,看着陈青牛轻笑着说道:“师兄,你什么都不用做,你之前来这里想要做什么,就还做什么。”

陈青牛眉头皱成了一团,狐疑的看着面前的张不肖。张不肖笑了,看着陈青牛道:“师兄,我说了,就一定会有用,有青羊师兄在,你想做的事情一定不会成,所以你便放心大胆的做好了。”

陈青牛点了点头,张不肖看着面前的陈青牛,轻笑着问道:“师兄,我听青羊师兄说前一段时间,你回去看过师父,师父他老人家现在怎么样?”

陈青牛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把师父两个字从嘴里说了出来,“师父现在很好,晒了很多槐花,等我们回去的时候做给我们吃。”

张不肖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听的事情。

下了楼,坐在副驾驶上的祈枫看着张不肖笑道:“和上面的那位商量的怎么样了?”

张不肖点了点头,道:“说好了,还是按以前的打算。”

祈枫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看着张不肖笑道:“这事一出来,你的名声算是彻底臭了,以后难免身上不背着个反骨仔的名字。”

张不肖没吭声,从旁边点了一根烟,抽了一口之后,轻声道:“反骨仔,仔骨反,即便被全世界看轻又能怎么样,只要我自己心里舒服就行了。”

祈枫点了点头,抚掌大笑道:“好,好,好,只要自己舒服,管他们别人说什么,想什么,看什么。”

话一说完,祈枫脸上又恢复了一脸的难受样,看着张不肖垂头丧气,可怜兮兮道:“只可惜我一世英名,也全都毁在了你的手里,以后谁说起来,都知道是我祈疯子给你出的主意,那些姑娘们再看见我,肯定没有以前那样欢乐了。”

张不肖没搭理一副自怨自艾的祈枫,油门一踩,车子轰鸣着往和田方向驶去,不大会功夫,车窗里便伸出了一个可怜兮兮的脑袋,又开始在道路上画着肮脏的弧线。

“张不肖,你大爷的!”

二百六十四章 那一朵渺小的火花

人的一生中难免要与到一些事情,这些事情可能非常微小,但是却能够在不经意间改变你的命运,就好像是在大洋彼岸的一只蝴蝶煽动一下微弱的翅膀,便会在这边带来一场飓风一样,于是,大洋这边的所有一切全部都被飓风给吹毁,于是那些人的寒窗苦读,那些人还未到来的功名利禄就全做泡影,在漫天席卷的风沙中消散无形。你事后难免心里会有点慨叹:那只蝴蝶干嘛闲的撑的去扇翅膀,而不是好好的把翅膀合在身上?只是此时的后悔已然是无济于事,命运已经改变,不可能再重头再来一次。

对于徐硕而言,便是如此,如果不是那天天气热,便不会去洗澡,如果不去洗澡最多在家里挨上顿打,也不会落得流落异世,更不可能说只能硬着头皮,一步步的往上拼。即便是坐在山下看着山上终年不化的积雪的时候,发生在徐硕身上的事情还是这样的,如果不去和田,便不会把张不肖留在和田,如果不是因为张不肖在和田,便不会有反叛这件事,更加不会有柳夏卓刚刚又来的一个电话。

“古今堂遭灾了,遇到了资金周转的难题,需要大量的资金来维持运转。”

可是当柳夏卓这些话说出来的时候,徐硕知道自己其实已经没有任何能力拿出来维持古今堂运转的资金了,上林湖那边的事情现在还只能是刚刚开始,而且所出的秘色瓷更是不可能一下子全部投入市场,古玩这东西,最忌讳的就是成堆的出货,只能耐着性子,憋着,耗着,然后一点一点的来,才可以保持市场的热度,保持住别人对于这件商品的追逐,可是单单是最近所出的货卖出来的钱对于古今堂这样的庞然大物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而已。所有的希望只能维系在和田一个项目上,只有靠着和田那些玉料便卖出来的现金才可以让古今堂重新在京城站起腰,在和田的时候,做出那些决定的时候,徐硕便等于把所有的宝全部压在了和田的张不肖身上,可是却没想到最后掀开的那张牌竟然是张反贼。

车上的媛媛看着在车下蹲着抽烟的徐硕没来由的一阵心疼,欲言又止,此时的状况刚刚好便是雪上加霜,谁也不能想到到底徐硕的下一步究竟该怎么走,才能使自己辛辛苦苦打下来的这片江山走上分崩离析的道路,或者说直接日薄西山,一点点的消散无形。

李青羊陪着徐硕又抽了一根烟之后,看着徐硕道:“剩下的事情怎么办,是去哪里?”

徐硕抽了口烟,吐了个眼圈,然后看着李青羊轻声道:“现在这时候去哪里都是一样,先回北京吧,回去看看有没有什么办法先让古今堂撑过这个难关。”

一直在一旁没有吭声的澹蛋转过头对徐硕很严肃的说道:“我要去和田。”

徐硕有点惊诧,可是澹蛋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仍然是很严肃的说道:“我要去和田,我要去问问张不肖,问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李青羊指了指车里躺着的大祭司有点犹豫的问道:“那她怎么办,是跟着我们回北京还是?”

徐硕点了点头,笑道:“既然已经有了这么多的麻烦,我也不在乎再多一个麻烦,就一起回北京。”

话说完之后徐硕看着澹蛋轻声道:“我可以答应你去和田,但是要见机行事,现在的张不肖已经不是你认识的那个张不肖了,我不想让自己身边的人再少一个。”

澹蛋摇了摇头,看着徐硕轻声道:“他就是再怎么变,我相信,还是不会把我怎么样的,十几年的兄弟情分,我不信他就那么的不在乎。”

徐硕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知道心里想到了点什么。

在所有人的心中恨之又恨的张不肖,此时正看着已经吐得脸上没有一点血色的祈枫,嘴角一丝嘲弄,淡淡道:“我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像你这样一个这么喜欢晕车的人,却又乐此不疲的喜欢跑来跑去。”

祈枫趴在车窗上,眼前一片漆黑,几乎可以看到有小星星在闪烁,再没有了一点别人口中雁过拔毛的架势,转过头,满脸悲催的看着张不肖,勉强挤出了一丝笑容,接口道:“喜欢这玩意和别的事情都不一样,就跟你死心塌地喜欢上一个女人一样,即便是有些坏处,可是你还是急着跟着他,没有一点别的想法,即便是她身上在外人看来有千样万样的不好,可是在你的心里,可还是完美无暇,没有一点瑕疵。这就是喜欢,单纯的喜欢,我祈疯子就是这么一个为了喜欢可以把命都搭上的人。”

话说完,祈枫转过头看着张不肖沉声道:“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一直陪在徐硕身边的那个你的小兄弟,肯定是要来找你的,到时候你打算怎么办,是一切和盘托出,还是?”

张不肖叹了口气,没有吭声,祈枫笑道:“要我说,就直接让他也留在我们这边。”

张不肖撇了撇嘴,拍了拍祈枫的肩膀,看了看快要落下的夕阳,淡淡道:“既然你这么喜欢跑来跑去,那咱们就趁着天还没黑,赶紧回和田。”

祈枫脸上一白,还没有说出话,刚刚张开的嘴一下子就被倒灌的风撑的满满的,没有了一点说话的力气,刚想回头看看张不肖,骂上几句,可还没动静,就被胸口的那种空虚和难受一下子全部撑的满满的,急需和大地来上一次亲密的接触。

柳夏卓打完了电话之后看着面前的纳佩风,笑道:“你要我做的事情我已经全部都做了,古今堂现在的财政上显示的已经是亏空到了极点,我想你现在可以让我知道,到底你最后的凭仗是什么,又有什么能力一定能够把这件事情做成了吧。”

纳佩风笑了笑,抬起头看着柳夏卓淡淡道:“有时候我看不起那些老家伙,可是我又不能否认他们的力量,现在的这些事情和和田的事情,说白了,不过就是那些老家伙们的一次次的试探,只是在拿我们这些小辈当棋子而已,我这么说的话,你明不明白?”

这场争逐的起因,对于牵涉其中或者说是作案旁观的人而言都是一片混乱,但是他们都清楚最后的结局,两方只能说有一个人能够活下来,或者说只能有一个人能站到最后,要么倒下,要么站着,再没有了任何的结局,谁是最坚韧最有力的战士,才是这一次真正要证明的事情,可是这仅仅只是一场父辈们简简单单的碰撞擦起来的小小的火花。

但是正是这一个小小的火花,却在整个国境内点燃起了各种各样的火花,在北京,在拉萨,在和田,在上林湖,甚至还有更多的地方,都是因为这一朵小小的脆弱的在风中一闪即灭的火花,全部燃起了熊熊大火。

恰如那大洋彼岸一直蝴蝶渺小微弱的翅膀轻轻一摆动,便在大洋这边煽起的飓风一样。

二百六十五章 微不足道的小事

咳!请您不要对我谈论奥地利了!也许我什么都不明白,可是奥地利从来不需要,现在也不需要战争。它把我们出卖了。唯独俄罗斯才应当成为欧洲的救星。我们的恩人知道自己的崇高天职,他必将信守不渝。这就是我唯一的信条。我们慈善的国君当前需要发挥世界上至为伟大的职能。他十分善良,道德高尚,上帝决不会把他抛弃,他必将履行自己的天职,镇压革命的邪恶势力;他如今竟以这个杀手和恶棍作为代表人物,革命就显得愈益可怖了。遵守教规者付出了鲜血,唯独我们才应该讨还这一笔血债。我们要仰赖谁呢?我问您……散布着商业气息的英国决不懂得,也没法懂得亚历山大皇帝品性的高尚。美国拒绝让出马耳他。它想窥看,并且探寻我们行动的用意。他们对诺沃西利采夫说了什么话?……什么也没说。他们不理解,也没法理解我们皇帝的奋不顾身精神,我们皇帝丝毫不贪图私利,他心中总想为全世界造福。他们许诺了什么?什么也没有。他们的许诺,将只是一纸空文!普鲁士已经宣布,说波拿巴无敌于天下,整个欧洲都无能同他作对……我一点也不相信哈登贝格?豪格维茨的鬼话。Cettefameuseneutralitéprussienne,cen’estqu’unpiège.我只相信上帝,相信我们的贤明君主的高贵命运。他一定能够拯救欧洲!……

李三生看着面前的《战争与和平》上开端便被安娜?帕夫洛夫娜说出来的这段话,而那句法语,如果翻译出来便是“普鲁士的这种臭名昭著的中立,只是个陷阱”。而现在的徐硕和书中这段文字中的亚历山大大帝又有什么不同,所有的路子好像已经被堵得再没有了一点的立足之地,而他身边的那些人几乎没有人知道现在的状况到底该怎么做,都保持着一种沉默的观望,保持着那种臭名昭著的中立。即便是以前在山穷水尽的时候仍然保持着和徐硕一起的宋子明,在昨天李三生拨打他的电话的时候,竟然也是没有任何原因的沉默,李三生觉得自己的确是应该做点什么,做点自己能做到的事情,即便是微不足道,但是自己必须去做的事情。

可是在古今堂里,李三生所能想到的实在是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助自己,帮助自己把埋在心中一直没有说出来的那件事情查出来,那件关于柳夏卓突然宣布的财务危机的问题。李三生已经有一个多月没有接触过财务报表了,而柳夏卓最近给他分派的任务,一直是关于整个古今堂的人物调动的,也就是说,对于经济上的事情,他没有了任何插手的理由,如果按照一个月前他在财务部门看过的账目来说,古今堂现在应该还没有到那一步,还没有说已经亏空到这么严重的地步,可是这件事情却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助他。

越是在办公室里,李三生的心越是静不下来,可是一走出办公室,看到各个专柜里的导购小姐们此时都在叽叽喳喳的说着事情,而无一例外的都是在讨论着公司的财务危机问题,声音更是烦躁,李三生只好往二楼走去,到了二楼,突然清净了许多,二楼的那些导购小姐们竟然没有跟一楼的那样,李三生狐疑的看了看四周,却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李三生好像突然抓住了一根溺水后要抓到的稻草,也许这棵稻草并不是那么的坚不可摧,也不是那么柔韧,可是却是现在唯一的希望。

那个唯一的希望,便是现在默默站在二楼玉石专柜的程芬,古今堂曾经的副总,现在的导购小姐。

李三生三步并作两步,急急忙忙的走到了程芬的身边,看着程芬讪笑道:“芬姐。”

刚开了一个头,却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好,只是讪讪的盯着程芬看,一旁的另外一个导购小姐思思看着李三生捂着嘴直笑。程芬回过头没好气的瞪了那个思思一眼,然后转过头看着李三生温声道:“李总,有什么事情么?”

李三生苦笑了一声,看着程芬道:“芬姐,今天晚上下班以后有没有时间,我想问你一点事情。”

思思听了这话又开始捂着嘴笑了起来,这话怎么着都像是男生在约自己喜欢的女孩子的时候,说出来的话。这个年纪轻轻的副总自从来了古今堂之后,对于里面年轻漂亮的导购小姐没有表现出来一点的兴趣,却没想到,喜欢的是年纪大一点的,像芬姐这样的类型,思思一边在心里胡思乱想着,一边捂着嘴轻笑。

李三生扭过头看着思思,温声道:“你要是要去的话,你也去。”

思思的脸一下子胀的通红,连连摇头,一旁的程芬看了看李三生,眉间有了点不耐烦的神色,张口问道:“李总,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情,什么事情不好现在当面说,非要等到下班以后。而且现在是上班时间,你来说这些话已经违反了公司的员工条例,我想作为公司的副总,你应该知道吧。”

李三生摇了摇头,伸出手拉着程芬的袖子往里间拉了拉,然后正色看着程芬道:“芬姐,我今天来是要问问你,关于古今堂的财务状况的,我想你应该大概知道个数目。”

程芬哂笑道:“我的李大副总,您现在是副总,而我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导购,关于财务问题你大可以去问财务总监,或者说去找柳总询问,来问我这个小小的导购员,有什么用。”

“公司现在遇到了财物危机,我想芬姐应该听人说了。”李三生没有理会程芬的挖苦,而是问出了自己心中的问题。

程芬哂笑一声,抬起头看着李三生怒色道:“李总,就算是你想开除我,你大可以开除我,或者说,你想把员工的福利降低也可以,又何苦拿这样蹩脚的理由来搪塞我。”

李三生摇了摇头,看着程芬道:“芬姐,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公司现在已经到了朝不保夕的地步了,我闲的没事了,拿这些事情来戏弄你,我李三生到公司以后所作所为,你应该可以看到,应该知道我不是一个那么无聊的人。”

程芬瞬间冷静了下来,看着李三生正色道:“公司现在真的到了这种地步?”

李三生点了点头,道:“按照柳总给我的说法,公司现在的确是已经到了这种地步。”

“不可能。”程芬摇了摇头,看着李三生道:“二零零九年,我做的财务报表,公司在零九年一年的收益将近三点五个亿,而且都是现金,而不是死账,没有可能会有现在的状况的。”

李三生看着程芬苦笑了一声,轻声道:“我的芬姐,可是事实真的就是这样,公司已经拿不出一分钱来了。”

程芬狐疑的看了一眼李三生,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机,按通了几个号码之后,背对着李三生道:“小李么,对,对是我,程芬,我想问一下,公司现在的财务真的已经拿不出来一分钱了么?什么?好的,我知道了,我不会跟别人说的。”

电话挂断之后,程芬转过头紧紧的盯着李三生,似乎是想从李三生身上看到点什么,可是却什么都没有发现,犹豫了一下之后,看着李三生,程芬轻声道:“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做的。”

李三生正要开口,却听到外面传来了一声娇笑,“哟,李总,芬姐,你们是在做什么呢?”

李三生的脸色瞬间变了,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程芬的鼻子,不好意思的笑了一下之后,怒声道:“程芬,我不管你以前是做什么的,但是我希望你明白你现在的位置,如果你不想在公司做的话,现在就可以走。”

程芬没有吭声,低着头从旁边走了过去,迎面而来的钟神秀故意撞了一下程芬的肩膀,踮着脚跑到了李三生的身边,拉住李三生的袖子媚笑道:“哟,我说李总,你和这种人生什么气啊,来来,去姐姐那,姐姐给你消消火。”

李三生哼了一声,临出门的时候看了一眼程芬之后,转身走下了楼。

钟神秀看着李三生的背影冷哼一声,抬起头,嘀咕道:“毛孩子,我就不信,姐姐我不能把你攥在手心里。”

话说完,钟神秀看了看程芬,然后厉声道:“都看什么看,赶紧给我干活,再不好好干,小心一个个的炒了你们的鱿鱼!”

二六六章 就这么简单

“芬姐,今天下午让你受委屈了。”李三生看着程芬不好意思的说道。

程芬摆了摆手,端起了桌子上的酒杯抿了一口之后,看着李三生轻声道:“说吧,你有什么需要我做的,只要我能做到的,就一定帮你做到。”

“查账,尽你一切的可能把古今堂暗里的账单查清楚,然后给我。”李三生看着程芬诚恳的说道,“只有把账查清楚了,我才有可能去询问柳夏卓到底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让他做出这么丧尽天良的事情。”

程芬摇了摇头,看着李三生轻声道:“如果要我说的话,即便是真的查出来了点什么,你最好也不要去找柳夏卓,对于公司的账面,他知道的比我还要清楚,既然他能这样说,就一定是有了什么事情,如果你选择现在去告诉他,就是完全把自己的心思暴露在了柳夏卓面前。”

“去找徐老板,告诉他古今堂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请他回到北京,然后把古今堂的事情完全的解决掉,除了这之外,没有再好的方法了。”程芬看着李三生的眼睛坚定道。

李三生点了点头,抿了一口酒,道:“芬姐,真的很谢谢你。”

程芬一摆手,打断了李三生的话,放下手里的酒杯,程芬淡淡道:“我这么做不是为了帮你,而是为了古今堂里的员工还有我自己,以及我不想看着自己辛辛苦苦打拼出来的事业就这么毁于一旦。”

“就这么简单?”李三生有点错愕。

“就这么简单,难道你以为我死乞白赖的窝在古今堂里做一个导购小姐还有什么原因,被你的个人魅力吸引还是因为这里的工资高过别人给我开的工资,或者说除了古今堂我再也找不到可去的地方了。”程芬哂笑道。

李三生没有说话,把酒杯放到一边,站起身,冲程芬深深的鞠了一躬,程芬没有拒绝,既然已经答应了别人要帮他做事情,那么收一点这样小小的报酬不光是自己心里舒服一点,即便是拜托自己的那人心里也会安心一些。

把酒杯里的最后一点酒咽下肚之后,程芬站起身便要往外走,走到李三生的身边的时候,看着李三生突然笑了起来,笑容暧昧而古怪,拍了拍李三生的肩膀,程芬温声道:“思思那丫头虽然有点疯,可是看得出来她是很喜欢你的,她和店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希望你能珍惜一点。”

李三生抬头看着程芬,眼睛瞪得溜圆,嘴里的一口酒拼了命才咽下喉咙,而不是咳了出来。

程芬没再吭声,走出了餐厅的大门,走出大门之后,程芬突然捂着嘴拼命的笑了起来,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喜欢这个年轻人身上的这点东西,这点在现代人身上很难看到的东西,比如脸红,比如错愕,或者说一个会害羞的少年远比一个脸皮厚厚的少年要来得可爱的多。

徐硕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拉萨,此时正是晚上的时候,一行人在山上早已经没有吃过一顿囫囵饭了,刚一进城,媛媛便吵嚷着要下车去吃点好的,好把这几天欠下的给补回来,话虽然是这么说,但其实不过是想让徐硕把心情平复一下罢了,从葬龙墟到拉萨城,徐硕一路上要么不笑,要么就是强挤出来的笑容,小姑娘看了心疼。

天已擦黑,路上行人熙熙攘攘,都只能看见一个大概的轮廓,徐硕看着对面的人群皱了皱眉,说了声要不就等进了城找到住的地方之后在解决吃饭的问题,李青羊哪里不知道小姑娘心里想的什么,便强拉着徐硕往人群那边走去。

还好路上人虽然多,但是吃饭的人并不多,几瓶酒下肚之后,脸上便有了一点红润的光泽,而且心里的那种拥堵感也渐渐的好了许多,看着面前的媛媛,徐硕伸出手摸了摸她的小脑袋,嘿嘿笑了笑。

走出饭店之后,人潮依旧,一冲风,酒劲便往脑袋上涌来,徐硕的脚步开始有点虚浮,李青羊依旧是走在徐硕的前面,没有半点的松懈。

眼角余光瞥到一个神色呆滞的男人,穿着套头衫,帽檐拉的低低的,看不清楚到底长什么样,便混在人潮中朝徐硕他们这边走来,人流在这一分钟又密集了很多,李青羊只能紧紧的在徐硕的面前紧紧的盯着面前一步步走来的那个年轻男人,不知道为什么,李青羊总感觉那个男人的身形有点眼熟。

直觉告诉李青羊这个低着头走来的男人好向往自己这边又靠近了几分钟,可是不等他有任何的反应,离自己只有几米远的男人突然奔跑了起来。

巨大的危险在刹那间瞬间爆炸开来,一个肩扛,巨大的冲击力便把李青羊的身子撞了开来,在无法阻止男人下一步的进攻。

男人侧身一记凶悍无比的膝撞砸向徐硕,也亏得徐硕此时喝了点酒,脚步虚浮,蹬蹬踉跄,身子往旁边一歪便躲了过去,然后双手无意识的便往下要去硬抗住跟着自己身子而来的那一撞击,力道惊人,双手瞬间酸痛,几乎同一秒钟,年轻男人一个转身一个侧肘便捶中了徐硕的胸口,即便是徐硕的动作再快也没有办法躲开,另一只手往上一提,徐硕的瞳孔瞬间便睁得大大的,撕心裂肺的疼痛,年轻男人没有再做任何的逗留,一刀命中,便朝前面跑去,瞬间消失在人流之中。

而这一切,只是发生在李青羊身子微一踉跄之后的事情,手法霸道,充满了职业杀手的凌厉气焰。

李青羊没有任何的犹豫,抬脚便要往人群里追寻那个年轻男人的踪迹,徐硕捂着肚子看着李青羊的背影,沉声道:“青羊回来,追不上了,先把我送到医院。”

李青羊转身便把徐硕抱在怀里,冲愣在一边的澹蛋踢了一脚,骂道:“傻看什么,赶紧把车子开来!”

澹蛋袖子抹了一把眼睛,赶紧便去开车。

媛媛捂着嘴怔怔的看着从肚子上正往下滴血的徐硕,心里想的只是,如果我不让他下车的话,一定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受伤!

徐硕转过脸看着小姑娘,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脸蛋,微笑道:“不怨你,使他们早就计划好了的。”

小姑娘脸上顿时一阵湿热!

在李青羊的护送下,来到了一家远离闹市的正规医院,李青羊一路上没有说话,眼球上布满血丝,懊恼和愧疚纠缠不休,看着徐硕的脸色越来越白,手无力的垂下,李青羊赶紧抱着徐硕往医院的急救室跑去,满身满脸的雪,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天旋地转,嘴里嘶哑的喊着:“医生!医生!你们他妈的都死哪里去了,赶紧出来救人啊!”

声音在医院空旷的走廊里盘旋着,嘶哑而无力,似乎心肺都已经裂开的时候发出的声音,似乎满心都是再也挽回不了的伤。

徐硕睁开眼看了看雪白的天花板,叹了口气,转过头看了看旁边趴着的睡着了的三人,徐硕想抬一下手,却觉得身上无一处不疼,忍了忍终究还是没忍住,嘴里低低的哼了一声。

只这一声,三人便齐齐醒来,目光齐刷刷的盯在了徐硕的脸上。

等一名经验丰富的护士把伤口处理了之后,徐硕朝黑着一张脸的李青羊笑道:“别自责了,那种情况,能有现在这样的结果不错了,如果不是忌惮你在那里,我现在估计就不是皮外伤这么简单了,别像娘们一样哭丧着脸,等等咱把这个脸面挣回来就行了。”

李青羊红着眼睛咬牙道:“阿硕,下次绝对不会再有这样的事情,我保证。”

徐硕点了点头,道:“生死由命,富贵在天。我已经死过一次了,也不怕这些,只要你尽力了,也就不欠我什么,你们这么替我卖命,我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要是再怨你们,那就真的是没心没肺的畜生了。不说这个,这一刀下来,我倒是有了点想法。”

李青羊攥紧了拳,低垂着头,道:“阿硕,你别这样说,心里难受。”

徐硕哈哈笑了几声,牵动伤口,赶紧收敛,正色道:“给夏墨打电话,让她赶紧来拉萨,告诉她,就说我徐硕小命不保了,尽可能多的把这个消息给散播出去。”

李青羊狐疑的看着徐硕。徐硕点点头道:“就按我说的,既然他们想要煽风点火,那我便在火上再泼上一瓢油,看看烧到最后,柴禾烧完了,他们还有什么招!”

“我要去和田!”澹蛋双眼血红,看着徐硕一字一顿的说道,“不管你答应不答应,我今天晚上就要走!”

徐硕点了点头,看这澹蛋温声道:“情况不好的话,就赶紧回来!”

“没有这一刀的说法,我死都不回来!'

昨天夜里的时候,从徐硕肚子上拔下的是一把景颇短刀,做工精湛,手艺独到,关于景颇刀,用的人有很多,可是在与徐硕有关系人中的,唯一知道景颇刀的便是张不肖,而且除了他之外,在没有其他的人有这样做的理由,几乎所有一切证据都指向了那个悖逆了徐硕意志的和田叛贼所做的这件事情。

夏墨在接到电话之后,没有任何的犹豫,立刻带着仇天急急忙忙的便坐上了飞往西藏的班机。

“婶子!”仇天看着夏墨脸上遍布的汗珠,纳闷道:“你怎么出汗了?”

夏墨如临大敌,额头上满是汗水。

“没事,有点紧张。”夏墨艰难道,飞机已经开了缓缓滑行了,不需要几秒钟它便会飞离这座城市的上空,攀爬到几千米的高空,这对于一个有恐高症的人,并不是最大的煎熬,最要命的是气流在滑动的时候带来的那种颠簸感会给恐高症患者更加真实的站在楼顶看着楼下风景的感受。

“婶子,你恐高!”仇天惊讶道。

夏墨点了点头,已经闭上了眼睛,即便是以前她出去旅游,从来都是只做动车或者是汽车,原本以为他这辈子和飞机不会有太多的交集,没想到一条短信就那么轻易而举的打破了他所有的固执和恐惧,再也没有任何的想法能够阻止自己选择这条速度最快的到达那个人身边的方法了。夏墨紧紧的抓着扶手,汗水越来越多,却始终不敢睁开眼睛,在外人眼里看起来有些滑稽。

飞机攀爬的越来越高,夏墨脸上的汗水也越来越多,仇天看着夏墨低声道:“婶子,其实你不用这么着急的。”

夏墨拿出一块纸擦了擦脸上的汗,勉强挤出了一点笑容低声道:“不管事情到底是到了怎样的地步,我现在都应该陪在他身边。”

去拉萨,去拉萨徐硕在的地方,她甚至有点庆幸徐硕爬的高摔得重,因为以后两个人老了回忆的时候,她可以拍着胸口理直气壮的说,我夏墨在你最落魄的时候仍然陪着你,与你共患难,而不是同富贵!

而爱情这玩意,就是这么简单!

PS:晚上再来一个大章!!!

二六七章 拿什么恨你

在曹家也许有很多人不喜欢这个一直特立独行,游走在边缘的年轻人,但没有人会不知道老太爷在他身上花费的心血有多少,但这样一个足够让家族内同龄人嫉妒的年轻人,却仿佛有着一种天生的和他们的想法南辕北辙的思想,虽然不会明目张胆的忤逆家族意愿,但是却从来没有一次对于家族说出的话表示过赞同。

家族深厚,富贵逼人,传承过三代,四代。

曹胜军对于这些从来都不感冒,他自己亲眼见过的逐渐凋零的开国元勋的后辈们并不少,他从来都是在那个小圈子周围徘徊着的人,但小圈子里的人也从来不敢小觑他,从幼年的时候在那个红色子弟并行的景山学校走出之后,便没有多少人知道这个曹家二公子身后到底有多大的能量,他也从来不是一个要把自己满身的光芒展示给别人看的人,也从来没有任何的想法想要让自己的路途上因为这些少一点坎坷,多一点平坦,只是想靠自己的能力做出来一点事情,告诉他们,其实自己脱了那身光鲜亮丽的外衣之后,也是一个可以做出一点成就的人,而选择来西藏当兵虽然说对于父辈们来说是一件很期许的事情,但是曹胜军也不想让自己因为这点和别人显示出什么不同。

一个辉煌的起点,并不能代表着自己可以胡作非为,并不能代表着自己便比普通人多出来一只胳膊,一条腿。从来不想那么多,也不管那么多,对于家族长辈的期许和希望,也是可有可无的一只规避者,尽量不往他们希望的那边靠,也尽量不往自己不喜欢的那边走,即便是现在在西藏这个边防营里面也是这样,新兵三个月以后,并没有按照自己家族的意思,去某个军校进修,然后镀金,再然后便走上一条平坦而安乐的升迁之路,成为一颗军界冉冉升起的新星,接过父辈递到自己手上的旗帜,而是毅然选择了来到这个海拔将近五千米的哨所里面,做了一个普通的边防兵,再然后便是升迁到边防营作为一个边防连的连长,三个三等功,一次二等功,一次集体一等功,一次全军射击第一名,一次全集团军万里武装越野冠军,换来一个上尉连长,应该还不算过分吧。

在任何方面来说,他已经成为了一个无可挑剔的军人,而且很有可能成为像他的祖辈那样出色的军人,可每次想到这里,曹胜军总会更加的失落,因为孩童时代的青涩纯真岁月,对于谁来说,都是一去不复还的,那个见证过他穿开裆裤,缺两颗门牙说话跑风,啃一串糖葫芦就破涕为笑,拿个风筝就能绕着天安门跑一圈的小女孩早就不见了,曹胜军有时候甚至会想,如果自己从一开始便是现在这样的模样,如果夏家没有搬离大院,那个长大之后的小女孩就会带着会不会没有任何遗憾的听从家里的安排跟他结婚,而不是如今的嫁做他人妇。

命运这东西很多时候就像是一个黑色幽默,你只能看着他苦笑,然后流下眼泪。

一年一次的探亲假,曹胜军还从来没有用过,是指导员实在看不过眼了,背着他给他批下来的,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从军部直接下达的命令:‘要么卷铺盖卷滚蛋,要么回家休假,不管你老子是谁,都要记住军人服从命令是天职’。

面对着一张白纸黑字的命令,曹胜军只能背着自己的小包裹去拉萨机场,准备坐上回北京的飞机,去看看这么久之后的北京现在到底怎么样了,那个嫁给别人做老婆的小女孩现在还快乐么。

然后他在拉萨机场看到了一个急匆匆跑下飞机的女人。

一个满头大汗,一个有这剧烈恐高反应却偏偏坐飞机来到这片世界上最高的高原之地的女人,一个急切的想要陪在丈夫身边的女人,一个抹着眼泪往机场口跑的女人。

曹胜军的心里难以抑制的有点酸涩,看着那个熟悉的背影,发现边疆的风雪并没有把自己已经雪藏的感情吹淡少许,一个火花便要让自己再没有一点缓和的余地。

于是机场的人便看到了一个奇异的景象,一个捂着脸哭着的女人在前面跑着,后面跟了一个背着包裹气喘吁吁的军人,而在军人的后面是一个拉着大大的行李箱跑的飞快的十岁左右的小孩子。

全集团军武装越野冠军的速度不是吹牛皮吹出来的,而是靠脚丫子一点点踩出来的,所以追上夏墨对于曹胜军并不是一件困难的事情,真正困难的事情是见面的第一句话该怎么说,是平平和和的打声招呼,还是伸出手握个手,或者是一脸义愤填膺的样子问是不是那个兔崽子欺负你了。

最后选择的果然还是最后一种,曹胜军拦住了夏墨,红着脸低声道:“墨墨姐,是不是那个兔崽子欺负你了,你给我说,我去替你收拾他。”

“收拾你大爷!”

行李箱倒在地上,仇天小手按着膝盖,气喘吁吁的看着曹胜军骂道。

“小军子。”夏墨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身后还跟了这个一个人,擦了擦眼角,看着曹胜军轻声说道,“你怎么在这?”

曹胜军摸了摸后脑勺,看着夏墨不好意思的笑了笑,道:“放探亲假,我回家看看。”

“嗯。”夏墨点了点头,看了看曹胜军,道:“瘦了点,也黑了点,不过看起来比以前帅了!”

“那是,也不看看我是谁弟弟!”曹胜军一脸大义凛然的样子。

夏墨忍俊不禁,继而眼神一黯道:“姐姐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等等我要是回去的话,就去看看你。”

话说完,夏墨转身便要走,曹胜军拉住了夏墨的袖子,看着夏墨轻声道:“墨墨姐,要是心里有委屈的话,就跟我说说,我一定能帮你。”

眼神坚定,没有一点的犹豫,哪怕此时夏墨让他拿把刀去把徐硕给剁了,他也会毫不犹豫的把身上的军装脱下来,拎把刀就杀过去,脱下军装便不会给自己身后的那面旗帜抹黑,这是曹胜军心里最后的底线。

夏墨没有回答,拦住了一辆出租车报下了一个地址,仇天拎着行李箱便赶了过去,临到曹胜军身边的时候,看着曹胜军上下看了几眼,低声嘟囔道:“一点都不帅,还没我叔的脚趾头帅!”

有些东西越是来的姗姗来迟,也许到后面的时候来的便愈加剧烈。

清汤挂面,黑框眼镜,眼眶微红,鼻翼抽搐。

徐硕躺在床上,三根指头夹着烟,靠在床头静静的看着门口走进来的那个女人,没有表情,没有心思,有点沙子吹进眼里的冲动,忍不住抬起头,不想让他的女人看到自己当下有点狼狈的模样。

“没出息。”她走到徐硕的身边,看着那个仰着头,眼眶有点湿润的年轻男人,笑的心疼。

徐硕狠狠地抹了一把脸,抹掉了一些东西,红着眼睛终于敢正视这个飞行了几千里来到这里只为了陪在自己身边的女人,她还是那个在自己蜷缩在冰冷的床上的时候给自己抱来被子的女人,还是那个在寒冬中在自己枕头下面塞上了一叠钱的女人,还是那个不管家里所有人的反对毅毅然嫁给自己的女人,还是在那个新婚之后便放自己出来打拼的女人,可他却始终没有办法让她看到自己风光的一面。穿着蓝条纹的病号服,腰上打着绷带,挂着点滴,躺在床上,对这个从北京飞到拉萨的有恐高症的女人洒下了一个弥天大谎,怎么看都像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不恨我?”徐硕艰难开口。

夏墨微笑道:“一个出来这么久没有一个电话,第一个电话就是把我从北京骗到拉萨,让一个天生就有恐高症的女人坐了一次她一辈子第一次坐的飞机,让一个女人像一个疯子一样从飞机上跑下来,让一个女人像一个疯子一样在大街上抹着眼泪,让一个女人看到他丈夫好好的躺在床上,看着站在他对面的媳妇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恨不恨我’,你说我恨不恨你?”

徐硕苦笑道:“恨,能不恨么,我自己都恨我自己。”

“恨你?”

夏墨望着徐硕那张重创之后愈发显得苍白而消瘦的脸孔,轻声道:“一个能从小伙计爬到现在这样地步的男人,一个能让整个上林湖都是他的产业的男人,一个能让整个北京的古玩行都认为他是行业领袖的男人,一个能让整个和田都姓徐的男人,一个被人逼到山穷水尽,却只是骗自己媳妇来自己身边的男人。徐硕你让我拿什么恨他?”

“徐硕,你不要以为我只是一个坐在家里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懂的傻媳妇,一个拿自己的命出来拼,只是为了让媳妇高看自己一眼这个原因的男人,你让我拿什么恨他?”

“一个输的一败涂地,打断了手脚趴在地上,也要拼了命的挺直腰杆,把一切往自己身上推的男人,我拿什么恨他!”

曹胜军没有走进去,只是站在门外静静的看着屋里的一切,看着屋里的一切,许久之后再没有顾忌走廊上的禁烟标识,终于点了一根烟,看着屋里面那个脸色苍白,消瘦的男人,自嘲的一笑。

一个能叫墨墨姐死心塌地,一个能让打小站的高一点就头晕的墨墨姐坐飞机,一个躺在病床上仍然没有死心,一个能够给墨墨姐喜欢的幸福的男人,我又该拿什么恨你?

拎着大大的行李箱站在旁边的仇天看着曹胜军的样子,得意的撇了撇嘴,笑道:“怎么样,我叔帅吧!”

曹胜军点了点头,苦笑道:“帅,很帅,我也觉得我的确还没有他脚趾头帅!”

二六八章 兄弟

澹蛋还是没有当天就去和田,而是又在拉萨呆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澹蛋起的很早,开车去永和买了几杯豆浆和油条,就赶紧去医院看徐硕。夏墨看到澹蛋来了之后赶紧起身,接过澹蛋手里的东西,让澹蛋坐在床边。

“徐哥,我要走了。”澹蛋看着徐硕笑道,眼神憨厚,牙齿雪白,特别像徐硕看过的电视里面的一个傻乎乎的人。

徐硕点了点头,澹蛋从旁边拿过来一杯豆奶放到徐硕身边,张了张嘴想说点什么,但到了最后只是憋出了一句:“徐哥。”

徐硕看这澹蛋脸上的表情笑骂道:“要走就赶紧滚,等等赶紧回来,回来了我还有别的差事等着你办。”

“陈哥,你先好好养着,你这口气我一定替你讨回来。”澹蛋看着徐硕正色道。话说完,转身便走出了病房,下了楼,打开车门,却看到车里面坐了一个自己怎么都意想不到的人,一个小姑娘,一个剪着西瓜头的小姑娘,也就是在雪山上他陪了好久的媛媛。

伸出手摸了摸小姑娘的脑袋,澹蛋带点宠溺的说道:“赶紧下车,我要去很远的地方,你老老实实呆在这里。”

小姑娘把脑袋摇的像个波浪鼓一样,怯生生的说道:“我不想看到有别的女人陪着她,你一定要带我走,除了你,这里我再没有认识的人了。”

澹蛋对于这个小姑娘嘴里的话早已经是见怪不怪了,知道这个小姑娘心里的那点小心思,可是自己这样的事情,又怎么能带上这么一个小尾巴,如果那边好好的还好,可如果那边完全和自己想的不一样,那么这个小姑娘该怎么办,所以澹蛋下意识的便想要拒绝。

小姑娘像是猜到了他的心思一样,看着澹蛋道:“我到了那里一定乖乖听话,不拖你后腿,你出去做事情,我就在宾馆里面老老实实的等你。”

话已至此,再加上小姑娘扑闪扑闪的眼睛里滚来滚去的泪珠,澹蛋心里唯一的一点坚持,瞬间被秒杀了。

来到和田,一切都进行的很顺利,而张不肖对于澹蛋的到来没有半点的惊愕,甚至接到澹蛋的电话的时候,声音还有一点喜悦,即便是澹蛋说晚上要请张不肖吃一顿饭的提议也没有拒绝。

夜晚的时候,澹蛋终于走进了张不肖已经选好的那间包间,还是以前几人经常来吃饭的时候常常选择的饭店,一手地道的北方菜,比较适合在西北边陲打拼的人来解解馋,回味一下家乡的滋味。

澹蛋走进包间之后,直接走到张不肖面前,端起桌子上的杯子,连饮三大杯,然后一刀挥出,直接捅进了张不肖的肚子,然后木然的坐下。

“澹蛋,你他娘的得了失心疯,连我你也杀,你忘了是谁把你从街头捡回家。”张不肖把刀拔出来,扔在地上,手按着腹部,一脸平淡的表情,盯着澹蛋淡淡的说道,说吧,是谁让你这么干的。”

“那又是谁让你找人把刀子插进徐哥的肚子的?”澹蛋的脸庞扭曲着,看着张不肖恨声道,“如果不是因为你先这么做,我现在会这样?”

张不肖没有理会澹蛋,也没有管自己的伤口,按着肚子上的伤口,坐到一边的凳子上,看着面前的澹蛋笑道:“前程,我想要一个别人不能给我的前程,一个是我自己一刀一刀赚出来的前程,只属于我一个人的前程,所以我要把我面前的绊脚石都给踢开,徐硕是这样,以后还有更多的人都得是这样,这个理由你满意不满意,就这么简单。”

“前程,前程,你也不想想你有现在是谁给你的。”澹蛋站起身看了看张不肖,低下头突然笑了,“你还记不记得,以前还没有出来的时候娘给我们说过什么,‘出去了,不能做对不起别人的事情,做错了一件事,以后一辈子都要让别人戳脊梁骨’,你看看你现在的样子,就算是真的赚出来东西,一辈子被人戳着脊梁骨,你心里面舒不舒服,对不对得起娘!”

澹蛋红着眼睛,死死的盯着张不肖,脸上的泪珠子一嘟噜一嘟噜的往下掉。

张不肖看了看澹蛋,咬了咬牙,道:“滚,趁我现在不想杀你,滚得越远越好,以后莫要再让我看见你。”

澹蛋没吭声,身子跪倒在地上,重重的磕了六个响头,抬起头后抹了把眼泪,道:“前三个是给娘的,她辛辛苦苦把我拉扯这么大,算是我欠她的恩情,后面这三个是给你的,如果没有你,我早在垃圾堆上冻死饿死了,也不会活这么大,这三个头也算是我欠你的。今天这一刀算是我替徐哥还你的,我欠你们的,下辈子再还,以后再见面,不死不休。”

张不肖走到澹蛋面前,手在肚子上的伤口上抹了一把,然后抹在了澹蛋的脸上,轻声道:“你尝尝,这就是你欠我的恩情,我不要,我就当我是在垃圾堆上捡了个小狗小猫,养的久了,养腻了,就扔了,从现在起我们两清了,从今以后,你再不欠我什么,也不用顾忌什么,我就坐在这里等着你杀我!”

澹蛋不知道是怎么走出的张不肖的宅子,走到大街上,路上的行人看着满手满脸是血的澹蛋纷纷躲开,澹蛋嘴里嘿嘿的笑着:“良心,良心,这世道良心他娘的都叫狗吃了。”

走到街边的路灯前,澹蛋突然抱着路灯柱子一下一下往柱子上磕去,一滴一滴的血顺着他的脸洒在地上,像是开了一地的梅花。澹蛋终于没了力气,靠着柱子缓缓的蹲下,血泪满面。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他来了就一定没有好事,说了不让你见的,你却偏偏要见,身边甚至连个人都不带,这不是吃亏了。”从隔壁包间走进来的祈枫看着靠在椅子中间的张不肖一边哂笑,一边从自己背来的一个小箱子里面拿出了绷带给张不肖包扎着。

“你心里其实不也是盼着我挨上这一刀,这一刀下去,再没有人说我们是在演戏给别人看了,不死不休,不死不休,嘿嘿。”张不肖眼睑低垂,看着肚子上的伤口,苦笑道。

“都是自找的,你若是还手,这一刀恐怕就不会是扎在你的身上了。”祈枫嘴里嘟囔道,可是手上的活计是一点都没敢松懈,而且从那些瓶瓶罐罐里倒出来的药末也颇为有效,血很快便止住了,“也算是他有良心,下手没那么重,只是皮外伤,要是再往里面一点,伤到了脾脏,你就是不死,也得去鬼门关晃一圈。”

“我就这一个弟弟。”张不肖抬起头看着祈枫沉声道,“我娘给我说过,出来了,做哥哥的就要照顾弟弟,我没看好他,这一刀,是我应得的。”

祈枫嘿嘿笑了笑,端起旁边的杯子,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噗的一口喷在了张不肖的伤口上,在用绷带一扎,拍了拍手,坐到旁边,倒了杯酒自己抿了,然后看着张不肖道:“其实就算是你欠他的,也不用还这么多的。”

“祈枫,是不是连这件事情,你们也早就计划好了?”张不肖转过头看着祈枫,淡淡道。

祈枫喝了杯酒,打了个哈哈,把张不肖的问话搪塞了过去。

一只小手里面拿着一条毛巾递给了抱着头蹲在地上的澹蛋,轻声道:“想必他心里现在也不好受。”

澹蛋抬起了头看了看面前的小姑娘,接住毛巾,擦了擦脸,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容,轻声道:“我不怕我心里不好受,只怕娘知道了我们的事情,娘心里难受。”

小姑娘摇了摇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看了看蹲在地上的澹蛋,犹豫了一下,轻声问道:“等等我们怎么办?”

“不死不休。”澹蛋拿着毛巾又擦了把脸,眼神清冷,挤出了这四个字,“我欠他们的,就等下辈子的时候,我做牛做马再还回去。”

在大街的拐角处,一个穿着黑色西服的年轻人,紧紧盯着这边,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然后轻声道:“我是小五,找到小公主了,剩下的事情怎么办?”

北京八大胡同旧巷里,一颗大槐树伸出来的枝藤叶蔓像是受到了什么惊吓一样在夜风里瑟瑟发抖,天清地静,在胡同最里面居住的陈静容听着外面的风声,批了件外套坐起身来,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只好下床穿上鞋子,走到客厅里面,静静地点上了三柱焚香,跪倒在地,拿着一串念珠一颗一颗的拨弄着,低低的诵起《药师琉璃光如来本愿功德经》:

“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惜。贫无衣服。蚊虫寒热。昼夜逼恼。若闻我名。专念受持。如其所好。即得种种上妙衣服。亦得一切。实庄严具。华丽。涂香。鼓乐。众伎。随心所欲。皆令满足。”

佛音缭绕,香气缭绕,夜风渐渐的平静了下去,天地之间又恢复了一片清明,唯有巷口的那棵大槐树仍然无风自颤,枝叶哗啦啦作响,在地上跪倒的女人耳畔仿佛又响起了在十年前几乎听的厌烦,现在却无比想念的两个孩童在大人熟睡的时候的窃窃私语声。

PS:左眼疼了一上午了,现在都是血丝,我去看看,晚上争取到四千

二六九章 放心

徐硕没有想到第一个来到拉萨看望自己的竟然会是和田的那个老头子吴本淼。

吴本淼坐在徐硕病床边上的椅子上,从旁边的果篮里挑了一个香蕉,剥去外皮,一点点的往嘴里送,徐硕看来看吴本淼的吃的样子,嬉皮笑脸的看着吴本淼道:“吴叔,能赏我吃一口不?”

吴本淼直接无视徐硕的嘴脸,还是一口口的细嚼慢咽,把一只香蕉吃完,从口袋里掏出燕子坞的丝绸手绢轻轻拭了拭嘴角,然后慢悠悠的从果篮里又拿出了一个苹果,拿了个水果刀慢条斯理的把外皮剥去,瞥了一眼徐硕之后轻声道:“这是你第几次进来?”

徐硕可怜兮兮的伸出了一根手指头道:“一次,这是第一次。”

吴本淼斜着眼睛看了看徐硕的样子,哂笑道:“这么说你还没住够,这才第一次,也就是以后还要来第二次、第三次?”

徐硕闭上眼睛,只笑不说话。

吴本淼看了看闭着眼睛假装养神的徐硕,笑道;“你猜我这次来是为了什么?”

徐硕只听不说,不做任何的表情,吴本淼叹了口气,手里的水果刀刺溜溜把苹果上的最后一块皮削掉,然后站起身,把苹果塞到了徐硕的嘴里,轻声道:“我这次来是为了给你送钱!”

一听到‘钱’字,徐硕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睁大了眼睛看着自己面前的老人,吴本淼笑了笑,道:“你放心,我不会多给你,只是和田你的那座玉矿开出来的那部分而已,总共三千五百万整。”

话说完,吴本淼在徐硕肚子挨了刀子的地方轻轻按了一下,道:“小子,赶快滚起来,外面现在可是锣鼓喧天的大戏,早就锣鸣三声了,你这个大武生要是不上场,一群刀马旦在那里蹦来蹦去,台下看戏的又有什么意思。”

徐硕吃痛哼了一声,吴本淼话说完,带着笑走出了病房,徐硕转过头看了看桌面上放着的一张银行卡,重新又闭上了眼睛。

这个老东西,真的就只是来看看他,给他送钱这么简单么?

.....

“主子,有人传来消息说,张不肖手下的人在咱们这边闹事,您看......”那个扎着个小辫子的老头儿看着面前的吴本淼轻声道。

跪在庙宇佛像前的吴本淼没有说话,把手中的念珠拨弄了几下之后,闭着眼睛说道:“他想闹,你就陪他闹,闹够了就让他回去,在跟来的人说,回去了告诉他主子,他们打的算盘我知道,不用搞这些有的没的。”

扎小辫的老头儿点了点头,转身走了出去,吴本淼口中低低念叨,面前正对着的恰是一尊持慧剑,金刚杵,周身火焰做忿怒状的不动明王像。

三日后,李青羊给躺在床上的徐硕带来了一个消息:张不肖身受重伤,且与吴本淼摩擦不断,玉料场之间常有械斗,极有可能开战,遍地烽火,一触即然。

李青羊回过头看了看,把门反锁上,然后给徐硕点了一根烟,自己也点了一根,看着徐硕轻声道:“你说,等等怎么办?”

徐硕抽了一口之后,看着靠在门边上的李青羊轻笑道:“你已经看得一清二楚了,还用问我。”

李青羊看着徐硕点了点头,把手里的烟头摁熄在一个一次性水杯里,然后道:“那我这就去给张不肖的户头上打钱去,打上一千万怎么样?”

徐硕挥了挥手,轻笑道:“全打上,一分都不要留。”

柳夏卓坐在纳佩风的对面把玩着手里的一个小小的玉石摆件,斜着头看着纳佩风说道:“怎么,你不准备动一下么?”

“只要一天他说要给你的钱没有到账,我就一天不能有动作。”

柳夏卓站起身,按在桌子上,伸出头盯着纳佩风的脸一字一顿的说道:“答应你的时候我就已经说过了,我只管我们这边的事情,有消息我就通知你,其他的事情都是你的,即便是等等你把徐硕打垮了,和田和上林湖那边的东西我也只要百分之三十,难道你还不信任我么。”

纳佩风低下头拨弄了一下大拇指上带着的一个翡翠扳指,让它转了一圈之后,抬起头看着柳夏卓说道:“给曹家消息,告诉他,釜底抽薪的事情我们不会做,但是锦上添花的事情,我们做起来应心拿手。”

柳夏卓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走了出去。

吃过晚饭,曹家老爷子习惯的下楼去楼下的邮筒里去取出明天即将刊印的报纸和内参,但是今天邮筒里面多了一张小小的纸条,曹老爷子把纸条打开了看了看,眉头紧锁。

吃过晚饭的曹老爷子没有按照往例去书房看看今天的内参上面写了什么,而是拉上刚刚从西藏回来的曹胜军在大院里散散步,走到了路上,曹胜军看着曹老爷子的眉头依旧紧锁,从口袋里掏出了烟,给曹老爷子点了一根,然后自己点了一根,走了一会,爷孙二人在路边的一个长凳上坐下。

曹胜军看着曹老爷子轻声道:“老爷子,您今天怎么了?”

曹老爷子抽了口烟,苦笑道;“小军子,这么些年你在这大院里看着,听着,应该也知道也看到不少,一不留神就被踩下去的人是一批又一批,只有牺牲掉一部分的利益才能获得平衡,要得到就必须要付出。这些你记得不?”

曹胜军点了点头,依旧狐疑的看着曹老爷子轻声道:“老爷子,你怎么突然想起来问这些?”

“你这次回来比以前懂事了很多,像是一个长大了的年轻人的样子,有了一点做实事的样子,我心里边很高兴,我也知道你在回来的时候遇到了夏家的那个小姑娘,也应该见到了徐硕,你给爷爷说说,那徐硕到底应该是一个怎样的人。”曹老爷子抽了一口烟之后,正色看着曹胜军轻声道。

“应该还不错吧,能叫墨墨姐从北京飞到拉萨,应该是很喜欢很喜欢才行,您应该也知道墨墨姐的脾气,如果真的只是一个不求上进的穷小子的话,她也不会喜欢。能上进,敢拼,敢赌,但是总给自己留有一线,这就是我对徐硕的看法。”

曹老爷子抽了一口烟,轻声道:“小军子,如果是你的话,现在有人打算和你一起打压徐硕的话,你会怎么办?”

曹胜军犹豫了一下,正色道:“剑走偏锋的话不行,正大光明的话,可以考虑,毕竟他并不是像别家的孩子那样身后会有那么大的势力。”

“如果我告诉你,他是纳兰家的后辈,而且轩辕家的那个小姑娘和他走得很近的话,你会怎么办?”

“纳兰家再加上轩辕家。智取不会成,力敌也不可以,只能观望,只能坐山观虎,到最后看看到底是能不能棋高一筹。但是爷爷,我还是希望我们不要掺和在这件事情,于情于理,对于我们都没有任何的好处。”曹胜军有点惊愕,但旋即释然,抽了口烟苦笑道。

原来这个一直以为娶了墨墨姐的徐硕只是从穷小子走到现在这一步,却没想到原来他身后的背景和能量并不比自己来的小一点。

“失去的面子你不打算赚回来?”曹老爷子面带笑意看着曹胜军温声道,“即便是他把你墨墨姐抢去了,你也不打算要个说法?”

“他比我合适。”曹胜军苦笑道,“不管我承认不承认,他都比我更适合做墨墨姐的丈夫,而且,现在的我的确比不过他。”

曹老爷子抽了口烟,突兀的揽住了曹胜军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温声道:“我家小孙孙长大喽。长大了,以后爷爷也就放心了。”

其他几栋别墅里的人在窗口从来没见过老人在儿孙辈面前,会有现在这样的动作,无论政见和或不和,终于还是在温情面前溃不成军。

曹胜军站起身,盯着曹老爷子的眼睛,沉声道:“爷爷,如果你真的认为孙子长大了的话,那么这件事情就让孙子来做,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不要干涩,怎么样?”

曹老爷子犹豫了一下,然后点了点头。

曹家别墅那边,曹正红站在阳台上看了看这边,叹了口气,走到书房门口,想要推门进去,手蹲在半空还是停住,转身走了出去。

纳佩风手里拿着一根烟,站在阳台上看着马路对面,正往自己这边走来的一个年轻人,咧开嘴笑了,把烟头从窗台上扔了出去,趴在阳台上,看着正在路上走着的那个年轻人,弹了一下舌,马路对面的年轻人看着阳台上的纳佩风挥了挥手,笑颜如花。

门一打开,斜刺里伸进来的就是一脚。

纳佩风躲开那一脚的一瞬,顺势一蹬地,纵身扭转左髋骨,一个右横踢朝进门的曹胜军后腰踢去,曹胜军手一抖抓住纳佩风的脚脖子,纳佩风作势身子一扭,左脚朝曹胜军胸口踢去,曹胜军受这一脚,却是一动未动,一只手又是硬抓住了纳佩风的左脚,往上一甩往下摔去,纳佩风快落地时手往地上一撑,一个后空翻站了起来,摸了下嘴角,看着曹胜军嘿嘿冷笑。

曹胜军双手一摆竟是摆起了北派长拳的架势,纳佩风一笑,期身上前,也扎起了咏春的架势,一个小欺身,一个挫手打向了曹胜军的胳膊关节上,曹胜军右手一软,但左肘一个横肘朝外推出,平平的击中纳佩风的胸口。纳佩风往后一退,曹胜军双手如雨点击打在纳佩风胸口上,纳佩风身子越来越往下,身子几乎与地面平行,然后竟诡异的一个提膝撞在曹胜军的肚子上。曹胜军吃痛往后一跳,纳佩风单手撑地站起身来,朝地上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双手握拳,朝曹胜军冲了过来,一上来就是如同疾风骤雨的咏春短打,挫手,撩手,左右破排手,如同一条鲶鱼一样黏在曹胜军身上,曹胜军一时之间竟然没有还手之力。纳佩风一通打完,双手夹住曹胜军的头朝边上一扭扔了出去。

曹胜军趴在地上喘了口粗气,抹了抹嘴角,抬起头看这纳佩风双手撑起身子站起来,又是一个飞奔冲到纳佩风面前,一个提膝,纳佩风双手往下一按,却没想到是个虚招,曹胜军腿以下沉,另一条腿提膝至与下巴处直顶到纳佩风下巴,纳佩风吃痛身子往后一仰,曹胜军又是一个双肘击命中纳佩风胸膛,纳佩风身子一弯,双手撑地,一条腿斜斜的朝上踹去,将曹胜军踹开。

纳佩风看了看仍在摆开架势的曹胜军笑了转过身,走到冰箱处,取出两瓶水,自己留了一瓶,扔给曹胜军一瓶,曹胜军一把接住,拧开瓶盖朝头上浇去,浇完一甩头看着纳佩风说道:“还打么?”

纳佩风摇了摇头,捡了个凳子坐下,苦笑道:“当了兵就是比以前能打了,再打下去也没意思,我赢不了你,你也赢不了我。”

曹胜军把手里剩下的半瓶水一饮而尽,看着坐在一边的纳佩风,喘着气笑道:“打架这事情从小到大我都不如你,再打下去我只有三成胜算,你有七成。”

纳佩风似笑非笑的敲了敲椅子的把手,看着曹胜军说道:“你一来,我就有了九成胜算。”

二七零章 人

大院里的小孩子虽然因为家里人的关系,彼此之间或多或少会有一点敌视,但是毕竟还只是小孩子,父辈们的仇怨,对于他们而言并没有多少的纠葛,比如刘青云和曹家老爷子,虽然在有些问题上有矛盾,但是并不代表他们的下一辈人之间就没有交集,而家中长辈对于这些小辈之间的交往大多也是持平和的态度,并没有什么阻止之类的东西,父辈们的矛盾,对于孩子的童年,一般情况下是不可能有任何影响的。

在曹胜军的记忆里,纳佩风是后来又搬进大院的,而来到大院一星期之后,他便给这些小孩子们一个个上了一课,上了一节怎么打架的课,也就是把大院里的孩子一个挨一个的打了一个遍,这一节课下来,便确立了他在大院里的地位,只要是不想挨打的孩子都乖乖听了他的话。毛孩子们大多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对于那些条条框框也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而且大院里的人对于男孩子都是持一种放养的状态,曹胜军大小就是个不怎么服输的孩子,这也是曹家老爷子喜欢他的一个原因,所以曹胜军和纳佩风在一起打架的次数并不少,只不过是略微长大了之后,彼此也明白了一些关于家里的事情,所以交集便少了很多,不过彼此之间也并不仇视,偶尔还是会一起吃个饭什么的,可是等到曹胜军上了大学之后,二人之间比起以前交集更少了,纳佩风开始变得很忙,虽然谁也不知道他到底在忙些什么,但是整天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总是感觉他应该是在忙着一些事情,时间久了,感情也就淡了许多,后来毕业了,各自有了各自的差事,交集就更少了。

这次难得二人再见一面,所以一见面便来演上了一出全武行,也算是对于之前童年的一种缅怀,只不过缅怀这东西来得快,去得也快,特别是对于成年人,对于持有了某种既得目标的成年人来说,缅怀这玩意也就是在没人的时候偷偷玩玩的东西。

所以此时的二人,已经把童年的缅怀,随着落下的汗水抛得远远的。

“说吧,你们家老爷子有什么想法,只要是能接受的,我都接受。”纳佩风看着曹胜军笑道,“你千万不要告诉我,你就是为了一个女人想出一口气而已,要是仅仅是这样这事情就能让你们家那位老爷子能同意,打死我都不信。”

“和田百分之五十的玉料份额,还有上林湖三成的精品,这两样东西我们必须拿到。”曹胜军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出了一个数字。

“好!”纳佩风没有任何的犹豫,拿起旁边的饮料喝了一口,道:“我可以把说好的给柳夏卓的东西全部都给你们,甚至古今堂里的精品,你也可以拿到百分之三十。”

曹胜军皱了皱眉头,看着纳佩风轻声道:“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既然你可以明明白白的告诉我对于上一个合作伙伴你已经把他抛弃了,那对我而言,你对我的承诺还有什么可信度。”

纳佩风轻轻摆摆手,站起身走到曹胜军的身边,俯下身,轻声道:“不管柳夏卓多有用,可他还是柳夏卓,而不是曹胜军!”

有时候事情就是这么简单,不管你付出了多少,操劳了多少,可是对于那些操纵着这些事情的人来说,你所做的远没有另外一个突兀掺杂进来的人身后的势力来得重要。

......

黑暗里的李玄有些颤抖的盯着眼前那个一直站在阴影里的男人,满脸平静却又似怒目罗刹一般的男人。男人没说话,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刀,放在嘴里咬住,指尖在刀锋轻轻一划,眉头皱了一下,指尖上一丝红线漫开,男人把刀取下来拿在手里,把指尖放在嘴里嗦了一下,然后看着李玄笑了:“要不要试一下,很快的。”

李玄咬了咬牙,终于还是骂了一声,“操.你.大爷.的,要杀就杀吧,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

男人笑了一声:“挺爷们,不容易,现在难得有你这么有骨气的家伙了,上次那个家伙玩了几分钟就没戏了,这次你一定得给我上盘大菜。”

话音说完,往李玄手腕上一割,静脉划破,血一点点的流了出来,男人看了看伤口笑了声,走了出去,再回来的时候端过来个水盆,拾起李玄的手腕往水盆里一放,李玄像杀猪一样的叫了一声,男人眯着眼睛看了看李玄的脸,笑眯眯的说道:“40度的温水再加上一丁点的盐,对这血排出来可是大有帮助的,一个人大概4000ml的血,在这温水里放一会再等等上几分钟慢慢流出来,你有的一段时间享受了。”

李玄抬起头盯着男人眼泪竟然从眼眶里滚了下来,“你想知道什么我都告诉你,我只求你别折磨我。”

男人摇了摇头,道:“你要是早说还有用,可是现在我还没玩够,想说我不乐意了,慢慢享受吧,早着呢。”

李玄听了这话双腿瑟瑟发抖,地下竟然洇湿一滩,男人捂住了鼻子,走出了房间。

李玄看着屋子里黑暗的光色,眼睛睁得大大的,却分辨不出来一点点东西,视线越来越模糊,终于晕阙过去。

一盆冷水从头浇下,李玄打了个冷战醒了过来,看着又站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哀声道:“饶了我吧,我说,我什么都说。”

男人不发一言,把水盆拿了过去,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抹在了李玄的伤口上,李玄伤口微微发痛,李玄泪珠子汗水满头滚滚而下,男人抹完东西,又从另一个口袋里掏出一个小瓶子,往李玄手腕上一倒,李玄感觉到伤口上麻麻痒痒又夹杂着痛楚,低头一看,却看到是一团黑糊糊的东西在伤口上撕咬着。男人抬起李玄的下巴,狞笑道:“怎么样,蚂蚁加上蜂蜜,你伤口的滋味还好受么?”

李玄又痒又痛,身子一翻跪倒在男人面前,身子翻滚着想把手腕上的蚂蚁蹭掉,却蹭到伤口疼的直叫。

终于蹭掉了伤口上蚂蚁的李玄跪倒在那个男人身前,脑袋抵在那个男人的脚上,带着哭腔道:“我说,刘爷让我看着你的事情,就是让我看看你到底是不是真的会把李青羊杀了,刘爷怕再来上一次和田的那档子事情。”

“怎么联系?”

“在我的口袋里有他的号码,要是没情况的话他让我给他发条短信,说个暗语:‘家中无事,一切平安,就行了’。”

男人弯腰从李玄口袋里掏出手机,找到号码,一条短信发了出去,然后一脚踢在李玄下巴上把李玄踢得昏厥过去。男人走出房间去从外间里拎过来一桶汽油,蹲下身掰开李玄的嘴用一条粗绳绑住,然后把汽油顺着李玄的身子浇下,走出房门看了看屋内,掏出打火机点了根烟,然后便把打火机扔进了屋内,屋里轰隆一声燃烧了起来。

屋里含混不清的传来了声,“陈青牛,你不是人。”

男人站住愣了一会,喃喃说道:“自从我走出那山上滚下来之后早就没人拿我当人看了,我也早当自己就是一头牛,你现在说这话时不是晚了点。”然后坐在一边静静的看着小屋子燃烧着。

是人也好,不是人也罢,也许做人太难,做个畜牲反倒轻松很多,可又有几人愿意。

二七一章 一川烟雨

纳佩风从旁边拿起了一个打火机点了一根烟,然后从口袋里摸出来一根烟抛给了曹胜军,曹胜军接着叼在嘴里,啪的一声点上,抽了一口之后,看着纳佩风轻声道:“想一想,咱们大概有多久没有见过面了?”

“三年,五年,差不多有五年多一点了吧。纳佩风抽了一口烟,之后抬起头看着天花板,轻笑道:“时间过的真快,这么长的时间,说过去了就过去了,说起来好像还是以前的小毛孩子,躲在角落里偷偷摸摸的把大人的烟偷出来抽一根,现在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坐在这里,一根接一根。”

“你这些年到底是在忙些什么,从我上大学开始就感觉,再也见不到你了,感觉你应该很忙,可是所有人都不知道你到底是在忙些什么,现在总该说说你这些年在做些什么吧。”曹胜军抽了一口烟之后,看着纳佩风道。

“会所,我一直在做一个会所。”纳佩风抽了一口烟之后看着曹胜军轻笑道,“一个别人想都想不到的会所,一个叫人挤破了头都想成为其中一员的会所。”

曹胜军笑眯眯的看着得意洋洋的纳佩风,道:“佩风,你和我们这一辈人一点都不像,如果真的要说说谁和你相像的话,应该就是刘老爷子和你比较相像。”

纳佩风轻轻拍了拍手,和声道:“其实我们两个原本可以很像的,只不过你不想和我这样,而是喜欢你自己的那一套,其实我很想你能够帮我,老辈人迟早是要老的,早晚得我们这些人走上前台,即便是以前那些小家伙们服服帖帖,可等到以后的事情,谁又说得准,所以我不能不给自己找点后路,或者说,不能不给自己找点再往上走走的路子。”

曹胜军听了这话,没有吭声,抽了口烟,仰起头吐了个烟圈,纳佩风看着烟圈袅袅而起,嘴角浅笑,知道终究这个年轻人终究不会是和自己坐在一条船上,终究会有自己的谋划和打算。

与此同时,祈枫抬头看了看在沙发上靠着的张不肖,叹了口气之后,看着张不肖沉声道:“你那个小兄弟实在是很不懂事,每天都去玉料场那里闹,谁也拦不住他,你说到底要我怎么办?”

“赶出去,赶出和田,既然要做戏,就要做得足一些,他若是不走,就拿他身边的那个小姑娘下手,让他们好好的离开和田,走的越快越好,趁着现在,我要让和田成铁桶一块。”张不肖歪头点了一根烟,道。

“还有吴老爷子那边怎么办,这么久了,总该是要见个面的,不然如果玉料场那边真的出来了什么乱子,以后也不好交代。”祈枫点了点头,然后又问了张不肖一个问题。

“吴老爷子是有分寸的人,对于这件事情,也许不知道,但是多多少少应该是会看出来一点苗头的,所以这一点不用我们担心,不用去交代什么,他不来找我,我们就不能去找他们。”张不肖看着祈枫轻声道,“你说老爷子会不会把事情给吴本淼透过底了?”

祈枫摇了摇头,否认了张不肖的说法,看了看四周,然后看着张不肖,这才轻声道:“吴本淼也许要挪窝了。”

张不肖愣了一下,点了点头。

纳兰容若接了一个电话之后,看了看身边的刘兰,弯身低声道:“我得出去一趟,你先在家里,晚会我回来的时候,刚好把菜买了。”

走下楼之后,一辆奔驰s600停在楼下,纳兰容若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后排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老头儿了,看了看纳兰容若,那边的中年人轻声道:“这么些年不见,风华依旧不减当年,不知道小嫂子现在怎么样。”

“怎么样,比我还要风华。”纳兰容若伸出手在老头儿面前晃了晃,老头儿一脸错愕道:“干什么?”

“烟!”纳兰容若一脸尴尬,恨声道。

车厢里顿时出来了一阵笑声,老头儿捂着嘴看着旁边的纳兰容若笑道:“想不到,想不到,怎么都想不到,当年天不怕地不怕的纳兰容若,现在竟然抽根烟都要偷偷摸摸的。”

纳兰容若把烟点上之后,瞥了旁边的老头儿一眼,想说点什么,最后还是没说出来。

老头儿等纳兰容若把烟抽完了,这才低声道:“想好了,真的要动手了。”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轻声道;“时间太久了,再不闹腾一下,估计真的就这么平平稳稳下去,再等两年心里的东西全部都磨完了,什么都没了,以后怎么办,年轻人要搏一下,咱们这些老家伙也不能闲着。”

老头儿苦笑一声,道:“想不到你现在还有那么多的想法,我以为一个连抽烟都要偷偷摸摸的老头儿早就什么都不会做了,哪里想得到还会有那么多的花花肠子。”

话音刚落,旁边的纳兰容若指着窗户外面的那条街急声道:“停车,停车,我先下车去买点菜。”

旁边的老头儿一脸苦笑。

走到了菜摊旁,纳兰容若静静的挑着摊子上的西红柿、芹菜等蔬菜,一个个小心翼翼的拿起来看了看,这才抬起头看着身边的老头儿笑了一声,摇了摇手中的菜,道:“看到没,只有这种菜吃起来才放心,这些事情,都是我这十年里跟我们家老婆子学会的。”

说这话,又拿起了几颗芹菜放在了旁边的塑料袋里,回过头看着老头儿道:“走,再去买点肉去,好不容易来一趟,兰兰也不讨厌你,晚上领你回去吃顿饭。”

老头儿错愕的看了看纳兰容若,纳兰容若笑道:“怎么,不想去?要不我换换人?”

老头儿连连点头,脸上一抹喜色,看着纳兰容若轻声道:“嫂子真不讨厌我。”

纳兰容若白了老头儿一眼,淡淡道:“德性,要是讨厌你,我敢把你往家里领么?”

老头儿嘿嘿笑了一阵,纳兰容若平静了一下,看着身后的老头儿轻声道:“老吴,你知不知道,不肖的那件事情是我让干的。”

这个老头儿便是从和田辛辛苦苦飞到了北京的吴本淼,看着前面纳兰容若的面色,老头儿让自己平静了一下,点了点头,道:“看出来了一点,大概能感觉的到。”

老头儿把手里买好的菜放到前面的收银台那里,吴本淼赶紧跑到前面去付账。

整个北京能够让他吴本淼争着抢着掏饭钱的人很多,但是能够让他吴本淼心甘情愿掏菜钱的,纳兰容若是独一份。

纳兰容若弯下腰,提了提鞋上的鞋带,道:“老吴,你是不是很不想看我把阿硕逼得这么惨?”

吴本淼没吭声,纳兰容若自顾自的说道:“我就是要看他走投无路,晃晃若丧家之犬,再看他削尖了脑袋往门缝里挤,我那些年受的苦他一样都不能比我少,但是别人加在他身上的也一样也不能比我多。”

吴本淼苦笑了一声,提着袋子走出了店外,天空竟然飘起了零星的小雨,吴本淼赶紧把买好的菜放进了车里,拿了把伞去接纳兰容若,转过身却看到纳兰容若正站在雨地里,闭着眼睛,伸着双手。吴本淼走过去给他撑起伞,纳兰容若睁开眼睛看了看吴本淼。

纳兰容若坐在车里,侧过脸看了看窗外被雨水较大起来的土气,再转过头,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

一川烟草,满城风絮,梅子黄时雨。

二七二章 人世

朵朵拿着一杯水坐在别墅的沙发上,轻轻摸了摸鼓起的肚子,然后看了看桌子上放着饭,强忍着胃里的难受一勺一勺的全部喝了下去,拿出一张纸巾擦了擦嘴,突然捂住脸趴在桌子上哭出声来。

一张面巾纸突兀的出现在了朵朵的面前,朵朵抬起头看着这个扎这个马尾辫的男人,男人看了看朵朵,又把手里的面巾纸往前递了递,轻声道:“我新买的,不脏的,你擦把脸。”

多多拿过面巾纸,擦了把眼泪,然后很大声的揩了揩鼻涕,抬起头看着男人,冷冰冰的说:“是他让你来找我的。”

男人没否认也没有反驳,只是走到水壶处,给朵朵倒了杯热茶。

朵朵没接,男人就把茶杯放到她面前,低声说道:“也可以说是他让我来的,但更多的是我愿意来,我想看看这个孩子出生以后会是什么样子。”

多多冷笑道:“你怎么知道我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男人又去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温声细语的说道:“哪怕杨家所有人都认为你是个破烂货,只是奔着杨成留下来的钱来的,但我觉得,你要比这个世界上很多女的干净的多。”

朵朵端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却呛到了嗓子,男人轻轻的捶了捶朵朵的背,朵朵终于又哭出了声。

这个自从杨成死后,就一直坚持着,不管杨家人,或者自家人心里怎么想,怎么看,或者怎么做,都不忍心将自己肚子里清白无辜的孩子抹杀于这世间。

马尾辫男人带着一种纯洁无邪的目光看着朵朵,虽然这种眼神在他的那张脸上是那么的不合时宜,但是他还是保持着这样的目光,轻声道:“好好把这个孩子生下来,告诉他他爹是一个怎样的人,不丢人。”

朵朵咬着牙瞪着男人,厉声道:“你回去告诉他,我不用他假惺惺的可怜,等孩子生下来我也不会去找他寻仇,但是他要是问是谁杀了他父亲,我一定告诉他。”

男人叹了口气,目光悠悠,温声道:“我来的时候,阿硕让我带句话给你,得之我幸,失之我命。以后怎么样,以后再说,但只要你有什么事情尽管来找我们,只要是我们能帮的上忙的,我们都会去做。”

公羊然从朵朵屋里走出来的时候,靠在门边的墙壁上,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放在嘴角点了一根,抽了一口,抬起头看了看天幕上挂着的那轮新月,低下头苦笑了一声。

这一切只是很简单的只有一个原因,杨成是徐硕路上第一次踩下去的绊脚石,也是第一次做了一些于心有愧的事情,不管杨成是死或者是活,对于徐硕而言,心中多多少少都有一点难受。公羊然也知道里面的那个女人一定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去寻仇,也不会把以前的事情告诉她肚子里的那个孩子,这过去的一切就像是一场浮梦一样,但越是这样,公羊然就越觉得自己确实应该做些什么,而且再不知道自己到底还能活多久的情况下。

人生很短,但是这人世却着实长了很多。

“时之圣者也,时之凶者也。此亦蒙昧世,此亦智慧世。此亦光明时节,此亦黯淡时节。此亦笃信之年,此亦大惑之年。此亦多丽之阳春,此亦绝念之穷冬。人或万物具备,人或一事无成。我辈其青云直上,我辈其黄泉永坠。当时有识之士咸谓人间善恶或臻至极,亦必事有所本,势无可绾。但居之习之可也。”纳兰容若靠在座椅上,手上夹着一根烟转过头盯着吴本淼的眼睛笑道,“还记不记得这句话?”

“怎么会忘了,老爷子当年给咱们第一次上课的时候在那块白板上写的就是这段话,这一辈子,估计都是不会再忘了。”吴本淼叹了口气,仿佛看到了当年几个小家伙坐在一起紧紧的盯着那块白板上的这段话,眸子里个有个的千秋。

“你们都出息了,就我一个人最没用,到了现在不过还是一个小商贩,每天巴巴的跑来跑去,只能赚那么一点点钱。”吴本淼苦笑道。

“你最没出息,你有我没出息么,你看看我。”纳兰容若举了举手里的菜,笑道:“你在一个每天去买菜的男人面前说没出息,这不是明明白白的来鄙视我的么,难道还是因为当年吃饭的时候我抢了你半个馒头。”

“难为你那么多年还记得,我自己都忘了。”一句说罢,吴本淼抬眼看了看纳兰荣若笑道,“你没出息,我看你是我们几个人里面最有出息的,你看看我,孤家寡人,再看看那狗屁老金,现在天天摆个大排档,他祖上留给他的那么多书,算是白读了,还有那个虎剩,天天在东北抱条小狗,那是没孙儿抱,找了个伴啊,还有那老刘,现在成了个瘫子,出去哪里都得人抱着,身边也是一个人也没有。还是你,有家有室,多好!”

等说到最后一个老刘的时候,吴本淼犹豫了一下,看了看纳兰容若,看到他脸上没有什么愠怒的表情,这才接着道:“你们两个都成了老家伙了,那么多年前的事情,要我说也该放放了,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都是一支半脚迈进棺材里的人了,现在还是跟小公鸡啄架一样,真的没什么意思。”

纳兰容若歪过头看了看吴本淼,抽了一口烟,把手里的烟灰弹了弹,轻声道:“有些事情,不是说忘了就能忘了的,去和田之前他去找过我,可是能说出来什么,即便这事情我能答应,可是家里的那位,她能同意么?”

“嫂子还不知道,佩风那孩子一直都呆在老刘那边?”吴本淼试探道。

纳兰容若摇了摇头,有点哀伤,道:“不知道,我一直没有说,与其像现在这样,不如瞒她一辈子好一点,还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如果我告诉他孩子在那边,她会怎么办,你又不是不知道,还好现在还有阿硕这孩子,要不然。”

吴本淼抽了口烟,狠狠的看了看车外,厉声骂道:“老刘那狗日的就不是个东西,什么事情都能做的出来,这么些年了,我不信他看不出来当年那事情的原委,那些老家伙们不过就是那那个借口当个幌子让我们争得头破血流,然后他们坐收渔利,顺带着挑出来一个看得顺眼的接班,你说他是真糊涂了还是假糊涂了。”

吴本淼说到这里,突然转过头看着纳兰容若,一把抓住了纳兰容若的肩膀,紧紧的盯着纳兰容若道:“现在这事情,不会是他想学当年那批老家伙们那样吧,也让两个人争个头破血流,然后在一旁静静看戏,时不时的插上一脚,到最后,再找一个看得顺眼的来接自己的班。”

“老东西活不久了,所以让佩风和阿硕两个孩子在一起碰撞碰撞,看看到底是哪个好一点,然后挑一个,可是他就没想过,不管是哪个孩子赢了,他都是我纳兰容若的骨肉,这一点,不管他怎么想,都是没有办法改变的!”

吴本淼手里的烟灰落到了他的裤子上,他却没有一点感觉。让两兄弟去争,去打的头破血流,然后在一边看着别人心疼,到底什么仇怨,能逼得一个一支半脚已经踏进棺材里的人做出这样的事情!也到底是什么样的想法,让两个孩子的父亲,静静地看着这一切,默不作声!

人生已然走到了尽头,可人世难道就要一辈子延续下去么!

二七三章 杯酒

“不管他怎么看,也不管他怎么做,我所能想到的,所能做到的,就是让这两个孩子,把我当年的苦楚一个个受一个遍,一样不能多,一样也不能少,在这之前,哪怕这天要塌下来,我都不会伸出手去扶一下。”

纳兰容若抽了一口烟,然后看了看被雨水打的斑斑驳驳的窗户,轻声说道。

吴本淼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只是静静的听着,看着,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纳兰容若看了看吴本淼脸上的表情,然后拍了拍吴本淼的肩膀轻笑道:“现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赶紧把这些菜拿回去,然后好好的把肚子给填饱。”

上了楼,刘兰看到吴本淼的时候只是有点错愕,但是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只是笑着点了点头,便把纳兰容若手里的菜接了过去,温声道:“晚上吃什么?”

“炸酱面!”吴本淼一脸紧张的看着刘兰惊声道。

“这么多年了,都一大把年纪了,还是以前那一幅一惊一乍的样子。”话说完,刘兰转过头看着纳兰容若道:“那晚上就吃炸酱面?”

纳兰容若扭过头看了看吴本淼如同小鸡啄米一般的头,朝他那边努了努嘴,冲刘兰道:“喏,你也看到了,若是我说不的话,那边的那个说不准现在就得扑到我面前,把我摁下痛打一顿。”

刘兰苦笑着摇了摇头,转过头看了看二人,走进了厨房。吴本淼走到旁边的八仙桌处坐下,然后看着纳兰荣若道:“那小子应该给你拿来了不少好酒,他给别人的怎么样我不好说,可是给你的,一定得是真货,赶紧去拿出来两瓶。”

纳兰容若伸出手对着吴本淼点了点,然后走到旁边的柜子旁,拉开柜门,从里面拿出了一瓶茅台五十三度三十年和两个杯子,放到八仙桌中间,还没等他坐下,吴本淼已经把酒瓶拧开了,拿着瓶口放到自己的鼻翼下深吸一口,点了点头,赶紧给自己倒了一杯,砸吧砸吧嘴,抬头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纳兰容若伸出了个大拇指,笑道:“算那小子有心了,的确是真货。”

“他要是敢拿假东西来忽悠我,我不把他身上的那层皮给扒下来。”吴本淼笑道,“你要是喜欢,等等走的时候我再给你两瓶。”

吴本淼端起杯子,滋的一声,一口抿净,然后把酒杯子赶紧又注了一杯,这才笑道:“说话可得算话,等会我走的时候,你可别心疼。”

纳兰容若摇了摇头,道:“你几时见我说话不算话过。”

吴本淼点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

话没说话,便伸手把酒瓶子挪到了自己的那边,给纳兰容若那边斟了一杯,然后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才道:“今天不管怎么说,我都得当这个行酒官,你是怎么都不能跟我争。”

纳兰容若叹了口气,再不说话,拿起酒杯一杯接一杯,吴本淼也不说话,只是喝酒,旁边电视里正放着一曲《将军令》了,一瓶就刚好见底。纳兰容若转身走到柜子里又拿出了一瓶,笑道:“再来一瓶,总共三瓶,剩下的等你走的时候带走。”

推杯递盏,酒又下半,纳兰容若还想再倒一杯,吴本淼伸出手捂住了酒瓶口,看着纳兰容若道:“剩下的这点等到吃饭的时候再喝,这么些年没见,怎么说我也得敬嫂子一杯,这礼数不能少了。”

纳兰容若没勉强,放下酒杯,看着吴本淼温声道:“前些年你在和田一共有多少玉矿?”

吴本淼笑了,看着纳兰容若笑的很开心,摆了摆手,打断了纳兰容若剩下的话,笑道:“别问,千万别问下去,等吃完了饭,我给你说说今天我来这是要做什么。”

还是油光滑亮的卤子,黄瓜、香椿、豆芽、青豆、黄豆的菜码,肉丁混着姜丝和甜面酱做出来的卤子,里面还有点虾仁。玉兰片、里脊这三鲜,吴本淼一碗下肚,又盛了一碗,看着桌子旁的二人,笑道:“以前想吃炸酱面的时候总是在家里大人面前念叨那个顺口溜:青豆嘴儿,绿豆芽儿,濯韭菜切成段;芹菜末儿,莴笋片儿,狗牙蒜儿掰两半;豆芽菜喝,去了根了,顶花刺儿的黄瓜切成细丝儿;心里美,切几批几,焯豇豆剁碎丁儿,小水萝卜带绿璎儿;辣椒麻油淋一点儿,芥末泼到辣鼻眼儿。炸酱面只一小碗,七碟八碗是面码儿。”

说到这,吴本淼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口抿下去之后,笑道:“以前那些年穷,生活不怎么好,能吃个炸酱面儿就不容易了,也没那么多讲究,七碟八碗的面码儿也是忽悠人的,可这些年生活好了,别说七碟八碗,就是十碟十碗也是有的,但总是吃不出来那个味儿,可惟独第一次见嫂子的时候,就是给我们大家伙做的一顿炸酱面,那时候被那些老头子们逼得惨了,大家伙都蹲在西山,一人捧着一个碗,单单等着每天嫂子能去给我们送饭去,就因为这,只要大家伙到了,总是念叨着嫂子能给咱们再做上一碗炸酱面,不说味儿绝,单单是那念想儿,都够人回味好一阵儿了。”

刘兰放下筷子笑了笑,看着吴本淼道:“总归不能叫你们饿死,虽然他们心里想着整治一下你们这群毛猴子,可是心里还是疼着你们的,要不然也不会不管我去山上送饭,说到底,还是你们当年太皮了。”

吴本淼摆了摆手,道:“不光是这个理儿,还有别的,就是当年我们哥几个在山上,连野兔子都吃了个干净,山上的鸟雀儿能打的也打了,可是除了嫂子你,就没有一个人给我们送过饭,这念想不光是我吴本淼,其他的兄弟也念叨着,你问问蔡国声,再问问何静之,他们哪一个不是这么想的,嫂子人好,所以我们哥几个也不能愧对了嫂子,当年的那档子事情,怨我们哥几个,若是我们当时伸伸手,也不会是现在的样子。”

刘兰没说话,低下头,拿着筷子挑了挑面条,笑道:“赶紧吃饭,等会别面条坨住了。”

“这些年,大家伙没感觉过对不起大哥,可就是对嫂子你,所有人心里都觉着亏欠,”吴本淼没理会,深受端起桌子上的一杯酒,看着对面的刘兰举起了酒杯,道:“这一杯酒就当是兄弟我给嫂子赔不是。”

刘兰放下筷子,接过酒杯道:“我没怨你们,都是命,这么些年了,你们也不容易。”

话说完,一仰头,把杯子里的酒咽了下去。

吴本淼眼眶红了,几十岁的人,重新又湿了眼眶,拿袖子抹了抹眼角,坐下,一筷子一筷子的把碗里的面条吃完,然后转过头看着纳兰容若道:“今天你想说什么其实我也知道,不肖那孩子虽然说不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但是和田的生意在他手里我也放心,我也奔波了一辈子了,也该停下来歇歇脚了,和田的生意在我来之前就已经交给他了。”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伸手拿起酒瓶给吴本淼面前的杯子里又添满。

吴本淼没动,看着刘兰道:“嫂子,不瞒你说,我在这楼里买了个对门的房子,以后有事没事的时候,我就来你们这,你可千万别嫌我烦。”

刘兰点了点头,纳兰容若一脸错愕,心里暗骂了一声,老东西临到最后,还要算计老子一下,以后的菜一定得让你全包了!

二七四章 国士无双(上)

“带上酒,跟我出去转转。”纳兰容若看了看正在擦嘴的吴本淼说道。

星子稀疏,月牙慵懒,夜幕垂下的天空静静的闪着微光。

两个几十岁的人就那么坐在路旁的路沿上,一人手里一支烟,身前放着一瓶酒,纳兰容若抽了一口烟之后看着吴本淼道:“你说张不肖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虎狼之志。”吴本淼拎起酒瓶抿了一口之后,淡淡道:“不过为人倒是不错,有心思,有想法,能忍耐,关键是难得的比现在的人身上多了一点国士无双的意思,人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心报之。”

“所以和田交给他,我很放心。”吴本淼抿了一口酒之后,乐滋滋的说道,“这么些年了,我也有些倦了,难得有个后辈接我的班,心里也舒服。”

纳兰容若没吭声,抽了一口烟,侧过头看了看身侧,然后道:“那个尾巴你放到哪里去了?”

“留给他了,我也成了一个闲人,没那么多功夫伺候那个大爷,还是让张不肖伺候着得了。”

......

“吴叔让你来的?”张不肖看了看面前站着的那个干瘦如柴的老头儿,温声道。

留着个发辫的老人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出了屋子,临出门的时候来了句:“给我找一个住的地方。”

老人刚从屋子里走出去,祈枫便从旁边闪了出来,看着张不肖笑道:“来了一个烫手的山芋,你打算怎么办?”

“好好的捧着,还能怎样,只要捧得正,捧得稳,便不怕山芋烧到手。”张不肖轻声道。

“身子边天天跟着个监视你的人,你心里能受的了?”祈枫似笑非笑,看着张不肖轻声道。

祈枫从张不肖的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自己点上,看着张不肖笑道;“能有你这份心总也是好的,若是换了我,一定远远的踢开。”

张不肖没吭声,揉了揉手,关节嘎嘣作响,转过头看着祈枫正色道:“外面的事情准备的怎么样了?”

祈枫收起了刚才的姿态,点了点头,张不肖招了招手,笑道:“走,跟我出去看看,看看是不是还要把那一出再唱上一遍。”

微微有些寒冷的风吹动了昆仑山上的一草一木,天色早早的就阴了下来,时隔没多久的冬季又快要到来了,一向热闹的玉料场里面也停住了往昔的喧哗,只有若有若无的一点点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三日前,玉料场突然来了几个张不肖那边的人,竟然拿出了吴老爷子亲自写的合同,宣告了和田玉料的正式归属,所有的场子,竟然在一夜之间无声无息的全部归到了那个来和田的时候看起来傻乎乎的小子手里,人们恍恍惚惚又想起了还不到两个月的那件事情,还有十年前的那个午夜,那时候也是就这么突然被叫醒,然后拿出了一纸合同,宣告了和田玉料厂的归属,以及这场子里几百人甚至上千人的归属。

山上的夜色来的总是分外早,也许是因为夕阳总是被山挡在后面,天亮的时候夜晚,天黑的时候早,一天有光亮的时候,也就那么寥寥一会儿。

拉面馆送走了最后一位顾客,老板开始给店铺上板,准备打烊,天色越来越暗,也越来越冷,等到最后一律暮色垂下,便再不会有人来吃饭了,这是这么些年,这位拉面馆的老板总结下来的规律。

这是在玉料场附近很常见的一间拉面馆,虽然的确是打着兰州拉面的招牌,但是却只是挂着羊头卖狗肉而已,老板的拉面固然很好,但是却并不是真正的兰州拉面,老板也不是兰州人,只是和田周边的一个小商贩而已,从这里开始有玉料场就开始经营着这家店铺,虽然生意很一般,倒也足够养家糊口。

就当他拿起第三块木板的时候,有人从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

“老板,来两碗拉面吧。”

“今天打烊了,要吃的话,就明天再来吧。”老板摇了摇头,继续上板,天色已经黑黑的垂下,忙碌了一天已经胳膊酸痛,实在是没有理由再为了两碗拉面二十块钱伺候别人了。

“添两碗面不是多么麻烦的事情,我多出一点钱,可以么?吃完就走。”门外的男人看着老板笑道,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红票,这是十碗面的价钱。

老板回头看了看那人,一脸不耐烦道:“吃完就走?”

“吃完就走。”男人点了点头。

老板的眼皮跳了跳,然后给身前的那二人让出了一条路。

店里原本帮忙的老板娘已经回家了,只有他一个人在,现在又多了两个客人。还好厨房里面还有今天白天没有卖完的面条,老板开始钻进厨房揉面。

炉膛的火光把他的影子映在墙上和身后的一个黑魆魆的角落里,锅里的汤翻滚着,冒出腾腾的热气。

面熟的很快,老板很快便从里面端出了三碗面,一碗是自己吃的,另外两碗是给客人的。

三个人坐在桌子前,各自拿了筷子开始吃。头上的灯光因为油烟的原因散发着昏黄的色泽,把三人的影子掺杂在一起。

三人低头吃着面,什么都不说。

老板也不看他们,屋子里只有悉悉索索的吃面的声音。

吃一碗面用不了多久,尤其是男人,三人很快就吃得差不多了,端起碗来喝了几口面汤,擦擦嘴,就往门外走去。

老板把碗放到桌子上,低下头喝了口面汤,手却伸到了桌子下面,好像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等把门板全部关上之后,他把门板全部堵上,然后在灯下摊开了手掌,上面是一张纸条,纸条上只写了一句话:“蛋子,你就那么恨我!”

老板摘下了帽子,赫然是在和田城里找不到踪迹了的澹蛋,他把纸条细细的揉碎,扔到了厨房的火炉里面,烧成了一团灰。

戴上帽子,在外面把几块门板全部堵上,然后看了看往山上去的唯一一条路,澹蛋突然开始疯狂的跑了起来。

山间的路虽然说是很多石头,可是每天都有很多的拉玉料的车子还有上山采玉的人踩平了,踩起来虽然不是硌脚,但是也说不上舒服,澹蛋紧紧的盯着前面的路,天色越来越黑,可以看到天边都是滚滚的乌云,山风凛冽,静静的冲刷着地面和地面上的人。

虽然刚刚接到了合同,但是人的心里还是不大平静而且对于上次孙楠梓的死并没有消失几天,突然又接到了这样的消息的人们来说,心里更是有点微微的发酸,虽然生活还应该是和以前一样,都是在山上刨食吃,他们也过惯了这样的生活,可是谁也不知道新来的主子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而且也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不会比以前难一点。

“要我说,这人肯定还是要换的。”大通铺上的一个壮硕汉子轻声道。

“李哥。”其中一人小声劝他道:“小声点,言多必失啊,你忘了上次那些人。”

“失什么失?”被称作李哥的壮硕男人大声道,“逼急了老子,老子卷铺盖卷走人,看他守着山上的玉矿怎么办。”

旁边有一人阴阳怪气道:“你老李有本事,可是咱们这群人还是要靠这活养活老婆孩子的,可是开罪不下,赶紧睡,明天还要上山,哥们累了一天了,实在是没空听你们嘀嘀咕咕。”

壮硕男人一把把铺盖卷推开,走下床,到那个阴阳怪气的李哥面前,盯着他道:“你想怎么样?”

山风呼呼,从山脊一侧直直的刮上了天,直欲将乌云搅成一团。

二七五章 国士无双(下)

山风吹过了山脊,终于卷向了通铺,顺着墙缝溜进来的风一点点的侵蚀着人的骨头,大门在这风声中一下子吱呀打开了,原本紧张的诸人一下再看向了门外。

门外站着两个黑影,其中一个往前走了一步,看着屋里的诸人,以及只穿了一条小裤衩站在另一人床头的李哥,轻笑了几声,淡淡道:“诸位好兴致啊,这么晚了,还在这里吵闹。”

澹蛋依然在山路上奔跑着,被大风搅得混沌一片的黑云好像晕眩了,开始往地下倾吐着自己云层里所有的积蓄,白色混混沌沌的开始洒了下来,没有任何的征兆,也没有任何的等待,直接就是一片片硕大的雪花飘落了下来,好像是大风怨恨这一切,所以风开始刮得更大了,连雪花都不放过,卷着雪花儿往天地间洒开,往人的脸上洒下,只是短短的几瞬,天地间已然是茫茫一片。

滚滚团团漫天洒落的大片鹅毛。或星星点点,或铺天盖地,白皑皑,亮晶晶,迷迷茫茫,一片混沌。山峦,河流,道路,村舍,都变成了浑然一体的雪原,到处都是银白色的世界。云朵被山风吹得浮动的时候,偶然间会有一点点清冷的月光洒下,但很快就又被雪光掩盖,地面上晶晶莹莹,踩上去的时候,竟然开始嘎吱作响。

山风卷着雪花,没有放弃把任何一个角落遗忘的打算,直接就吹进了玉料场那扇开着的大门中,然后顺着屋檐飘进了大通铺那处,透骨的凉风叫人忍不住打了一个哆嗦。离门边最近的一个人起身,哆哆嗦嗦的把门关上,看了看屋里站着的两个男人,赶紧又钻进了被窝中。

张不肖搓了搓手,环视了屋子一周,坐到旁边一个床铺旁边,淡淡道:“说吧,你们心里想什么,都给我张不肖说说,让我听听你们有什么想法。”

张不肖!

通铺里的人一下子就把所有的寒意逼出了身子,直起了身,拥着被子紧紧的看着坐在通铺上的这个男人。这个掌握他们以后生活的走向,让他们在心里念叨了许久的男人,谁也不知道这个男人来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是为了李哥刚才说的那句话,抑或只是简单的过来看看。

“那八个人出事是在什么时候?”张不肖毫无征兆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李哥问道。

“七天前。”

“哦?”张不肖阴晴不定的搓了搓手,看着李哥,“七天前的事情,到了现在我让你们说,你们也一个也没人说,是嫌人命太贱,还是怎么?”

李哥没有说话,身子却感觉到一阵又一阵的瘫软。

张不肖却益发的激动了起来,他仿佛在咆哮:“这事难道你们觉得你们不说,我就不知道么,你们看看外面是什么天气,风雪天,风雪天人在外面会怎么样,会冻死,会饿死,也会被野兽撕扒撕扒吃了,你们这群狗日的到底是在等什么,今天下雪,明天就要停工,都给我出去!”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胸脯起伏不定,像是一个在厨房里烧火时的风箱一样。

直到这时,这群在山上已经被山风和大雪磨砺的粗犷的汉子,才真正了解了自己未来的这位顶头上司的冷酷和决绝。

张不肖平静了下来,他低着头,这种事情,在这些年,从古至今已经发生的太多了,多少采玉人上山之后便再也没了音讯,但他却不能看着这样的事情在自己的面前发生。

屋子里没有一个人吭声,张不肖环视一周,厉声道:“都听到了没有,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就在这里等,等你们明天把人给我找回来!”

所有人低低的应了一声,张不肖点了点头,接着轻声道:“他们家里还有什么人?”

“有一个家里还有一个父亲,他娘在他很小的时候的就死了,从我来这里开始他就每个月给家里寄点钱;还有一个刚刚和街坊一家的姑娘订婚了,可还没缺钱办喜事,就来了;剩下的几个,差不多也都是这样,咱们屋子里的人差不多也都是这样。”

天上的云堆积起来,越发显得浓厚,风里面带着一丝寒意意,卷起了墙角的尘土撒向高处,雪花里面开始隐隐约约带着一丝土腥味。

张不肖的声音低落了下去:“每个人的家里都要给一点安家费。”从门缝里吹进来的风卷起了他的头发,声音在外面呼啦啦的风声里,听不大清楚。

“我刚来的时候和你们想的差不多一样,家里也和你们差不多一样,一心想着建功立业,在这和田城里面创下一番事业来。不说闹他个天翻地覆,最起码也要让他们听了我的名字都知道有这么一个人,所以只要你们用心做事,我就都能看得到。”张不肖淡淡道。

“可是不管怎样,你们这些人,一定得给我好好的,出来了不容易,再不好好的,就对不起家里的媳妇和二老。”

张不肖站起身,默默站在那里。

屋里人都不说话,过了片刻,张不肖突然开口看着那个李哥道:“你家里还有什么人?”

“家里二老都在,还有两个娃娃。”李哥终于开口,“大的五岁了该上学了,小的还得媳妇抱着。”

“那你比我还强点。”张不肖叹了口气,“我家里只有一个老娘,老爹在我上初中的时候就没了,我十四岁开始出来,到现在,只在几天前见过我娘一面,就那么一个兄弟,现在估摸着也恨死我了。有家有室好,有牵挂,心就不会野,以后这屋里的这些个兄弟就交给你了,一个个都给我看好了,少了一个,伤了一个,你就想想你对不对得起他们家里的人,你要知道,这些人和你一样,都是背着家里的希望出来的。”

话刚说完,外面就传来了一声尖叫,张不肖还没有来得及反应,那个李哥就已经蹿到了张不肖的面前,一把把张不肖推到了里屋,自己一把把门拉开,大踏步走了出去。

澹蛋手里七寸来长的短刀被一只干瘦的手紧紧的捉住了,刀身乌黑,在雪光下没有丝毫的反光,澹蛋装着站立不稳的样子,身子一歪,脚就朝上踹去,澹蛋身后那人没动,等到澹蛋的脚将要踢过来的时候另一只手抓住一抖,澹蛋便唉哟大叫一声,踝关节已然被卸了下来。澹蛋暗骂一声,空着的一只手,朝上便挥了出去,身后那人仿佛早就预料到了这一招,身子一弓,反脚一挑,砸到了澹蛋的手腕上,手腕便无力的垂下,身后那人仿佛所有的地方都长着眼睛,每一招都是对着关节出手,既不是致命招,但是就叫人再没有任何的力气,而且澹蛋惊讶的发现,身后那人所有的出手都没有任何的声音,虽然快,但是轻飘飘的,一点即过,但是劲道大得吓人,如同钢锥一般,一点一啄,皆是痛楚。

身后那人捏着澹蛋的胳膊,借着扭腰的力气将其按倒在了雪地上,身后那人的力度很大,澹蛋听到了很清晰的关节开裂的时候的声音,澹蛋紧紧的咬着下唇,努力不让自己发出一点声音。

身后那人的手一松,澹蛋的身子翻转了过来,这才看清楚,原来站在自己面前的竟然是一个干瘦如柴的老人,脑袋后面的小辫在寒风中瑟瑟的抖着,瘦弱的似乎只要这一阵风再大一点就能把他刮倒,但眼瞳明亮,紧紧的盯着澹蛋。

风声呼隆隆的更响了,地面上的雪花被风吹了起来,刮在天空上,笼罩了一切,张不肖推开门口挡着的李哥的身躯,往雪地里走去,走到远处的那个黑影处,低下头看了看,弯下身,把澹蛋抱在怀里,看着那张倔强的带着愤怒盯着自己的脸,张不肖眼眶突然热了,几滴泪水打在了澹蛋的脸上。

弟弟,我的弟弟,你一心想要做个国士,可你真的忘了是谁教你的国士无双么?!

二七六章 逼迫

在徐硕住进医院之后,李青羊便把大祭司也安排进了另外一个单间,一点是因为她现在的体质的确是差了点,而来医院里面安静一点,总会叫人心里安静一点。

李青羊走到窗边,一把扯开了窗帘,拉萨城和煦的阳光顺着透明的窗户便透了进来,靠在病床上的大祭司抬起手挡住了眼睛,李青羊转过头看了看大祭司,走到床边坐下。房间里安静异常,李青羊和大祭司对面而坐,气氛顿时变得怪异起来。

而此时大祭司只是仅仅的盯着李青羊,道:“光亮太刺眼,挡上!”

李青羊没有回头,轻声应道:“听医院的护士说,你不怎么吃饭,也不怎么活动,你这样的病只是坐在床上,怎么好得了,还是得多出去去转转看看,透透风,才会好的快一点,拉萨这里也有不少的庙宇,想来你多多少少会有点兴趣。”

大祭司怪异的笑了笑,没有理会李青羊,反而说道:“我也很奇怪,为什么你明明知道在葬龙墟我那么想把你们杀了,却一直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还把我带到这个地方来。”

李青羊很出手摸了摸鼻子,他实在不是一个善于言辞的人,在此时说了这么多的话,已经多多少少超出了今天的量了。从窗外刚好能看到外面的庙宇,描金的楼顶上在阳光下闪着圣洁的光辉,星星点点,不刺眼,只是有一种朦朦胧胧的感觉。

李青羊轻轻摇头,将目光从那些塔顶上收了回来,回过头看着大祭司安静说道:“这个问题其实并不难解释,只是我有点生气,也有那么一点同情,所以伸出手做了一些应该做的事情。”

他缓缓垂下眼帘,说道:“做出那样事情的人,都该死!”

大祭司的眉头皱了皱,不知道是因为阳光太过刺眼,或者是因为李青羊给出的这个答案太过不疼不痒。

李青羊抬起头,平静的看着大祭司的脸庞,突然开口说道:“虽然你是我的仇人,即便是我以前很想杀你,可你只不过也只是一个小女孩儿而已。”

对着大祭司这样说话,对着往昔的仇人说话,李青羊所表现出来的态度和情绪,着实有些震撼了大祭司的心。这不是关于胜利者或者说是失败者的言论,而是仅仅植根于心底的那种平等之意,不重视,不轻看,平平淡淡。

李青羊静静的看着大祭司那张清秀异常的脸庞,思绪却不知道飘到了何处,他比世界上任何人都清楚,这个躺在病床上看似慵懒的女人,却是不折不扣的一条毒蛇,说不定什么时候便会暴起咬上一口,不狠不狞,却足以致命。

然而李青羊始终不明白,为什么她醒来之后,却没有了以前的那么多想法,即便是那只小蝴蝶已经开始陪伴在她身侧,可是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对于葬龙墟那边的事情也没有表现过任何的想法。

“在这里我杀不了你。”大祭司冷漠的看着李青羊,仿佛看清了李青羊心里所想的,“至于你帮我做的事情,我没有一点的感恩,因为那原本是应该我去做的,你替我做了,我并不感觉要承你多大的情。”

李青羊突兀的想起了,在那堆篝火旁,一口咬在自己肩膀上,嘴里喊着疼的女人,轻轻笑道:“我只不过是看不惯那些罢了,也没想过,要你还我什么人情。”

当李青羊说着这几句话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伸出手,把大祭司脸上散落的几根青丝拨到了耳后。李青羊的话,大祭司是一点也没有听到心里,只是很震惊的看着李青羊,下意识的伸出手,把自己的头发全部拨到了耳后,眼中的怒意渐渐越来越深,最后终于压制不住,瞪大了眼睛冲李青羊咆哮道“你竟然敢碰我!”

李青羊当然可以这样做,在她昏迷的时候,李青羊不知道已经做过多少次这样的事情了,而大祭司再醒来后大概也知道,但是当着清醒的时候还敢触碰自己,即便只是伸出手拨了拨头发,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不可言明的屈辱。

李清扬没有理会她的愤怒,伸出手从旁边的果篮里拿出了一个苹果,拿了一个水果刀给她削了起来,刀法很稳,手也很稳,所以苹果长长的皮没有任何一个损坏的地方,直直的朝着地上坠下,然后偏过头看着大祭司轻声道:“我不管你怎么想,可是你时时刻刻看着我,总是想着让我怎么死是不是过分了一点。”

大祭司没有惶过神来,只是呆呆的看着李青羊,似乎不清楚为什么这个人会这么自然而然的对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知道死亡的可怕,才应该更珍惜自己的生命,你现在所想的只应该是怎么样才能够让自己活下去。”李青羊看了看大祭司,伸出手把苹果递了过去。

“那件事情,不光是怪他们。”李青羊见大祭司不接苹果,但手也没有缩回来,只是紧紧地盯着大祭司道:“你对他们所做的,于其说是庇护,不如说是监禁好一点,即便是狗被拴的久了,链子刚刚解开的时候,心里也多少会有点不舒服,想找个人撒撒气,更何况是一群比狗更聪明的人。”

“你不过是吃到了自己的恶果罢了。”李青羊突然觉得,外面在描金的庙宇顶上的阳光有点刺眼,闭上眼睛说道;“其实你心里不是那么想的,你想的的确是怎么样才能让他们在山里活下去,可是有时候,人哪能那么容易就把心思收起来。”

大祭司紧紧的咬着自己的双唇紧紧的盯着李青羊,看看李青羊还能说出来怎样的话,此时已经是下午,窗外的阳光开始一点点的往西边斜坠,阳光斜斜的照在大殿的上面发射过来的光,柔柔的照在了大祭司的脸上。

“而我做那件事情,不过是因为我妹妹也同样遇到过一群畜生。”李青羊把手里的苹果放到了桌子的一边,然后站起了身,往门口处走去,一边轻声道:“他们都该死!所以我都要杀了!”

大祭司紧紧的盯着李青羊的背影,到了此时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会一直有事没事的来看看她,为什么会把她从大山里面背出来,也为什么会进到屋子之后所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把窗帘拉开。

大祭司沙哑着声音,看着李青羊的背影,冷笑着说道:“你喜欢你妹妹!”

当此情形,李青羊转头往回走了几步,走到大祭司的床边,伸出手捏住了大祭司的脖子,眯着眼睛盯着那张愈发的苍白的脸,轻声道:“你说什么?”

大祭司没有说话,咬紧了嘴唇,伸出一只空着的手,往自己的脑后一拨,便把自己的头发解开,黑发如同瀑布一样垂在了她的双肩上,整个人顿时显得柔柔弱弱,然后大祭司紧紧的盯着李青羊渐渐柔和的眼睛,轻声道:

“你不过是喜欢自己妹妹的可怜男人,在看到我以后便把我当成了那个像个可怜虫一样的女人。”

李青羊手上的劲道越来越大,大祭司睁大了眼睛盯着李青羊的脸庞,嘴角几丝扭曲的笑容,轻声道:“你看看,你妹妹那时候是不是也像这样看着你!”

李青羊的双眼越来越红,牙齿于牙齿摩擦发出的吱吱声越来越大。

“你莫要逼我!”

大祭司嘴角竟然又出来了几丝笑容,用尽了身上仅剩的最后的力气,刺啦一声拉开了自己的衣服。

二七七章 征服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种声音,这些声音会叫人从头顶颤抖到脚底板,如同触电一般,叫人心里发慌,但多半并不是因为这些声音的原因,而是因为这些声音原本所产生的原因或者是因为你对于这种声音的假想。

就好像是为什么宝哥哥喜欢听晴雯妹子撕扇子一样,又或者说就像是李青羊听到他面前突兀传来的那刺啦一声的时候,估计应该都是当场心里战栗。

这个世界上同样的还有很多颜色,有些颜色会叫人感觉心里平和,有些会叫人感到愤怒或者焦灼,而这些色彩的本身便是极为复杂和开放性的,可以给人很多的联想,所以这些感受也是同样的极为繁琐。

比如在海边看到无垠的蓝色的时候心里所得到的那种无与伦比的宽阔感,或者说是在森林里静坐的时候看到满目的绿色的时候带来的那种静谧感,或者说是盲掉的贝多芬看着面前起伏的黑白琴键心里感到再也没有过的安静和平和的时候,也或者是亡国的帝王,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下的乌云般的人头的时候心中的失落,再或者说就是在斗牛场上看到的那一抹叫牛儿狂奔的红色......

色彩是这个世界上最能打动人的东西,比如你在看一部很烂的电影,即便剧情不是那么撩人,即便故事里注水很多,但是色彩却可以让你静下心坐着把它看完,而不是选择退票。

比如现在李青羊眼前突兀出现的一抹雪白。

大祭司身上的病号服被撕开了一大道口子,从颈部直直的往下,直破到了腹部,露出了里面的雪白,就像是一枚被人刚刚把外面坚硬的壳剥去的嫩鸡蛋一样,眨眼的出现在了李青羊面前。

李青羊陷入了沉默。必须承认他伸出来抓住大祭司的脖子只是一种下意识的举动,只是在大祭司一而再再而三的讥讽之后,所作出的一种反抗,但是他怎么都没有想到这种反抗竟然会到了这种地步,他甚至不犹豫如果大祭司再说下去的话自己会不会真的把她的脖子扭断,但是却没有想到这个女人竟然会玩上这么一出。他彻底的愣住了,不知道接下来怎么办。

不是胸衣,而是长长的白布,虽然缠的紧紧的但在那些布带的边缘,女性最明显的特征还是倔强的露出了一点。

李青羊的手终于还是松开了,转过头看了一眼大祭司倔强的脸,李青羊把床上的被子扯起盖住了她的身。,李青羊即便再怎么样的愤怒,可也只是一个正常的年轻男子,当对面的女人把她最坚硬的外壳扯下,露出里面柔软的本质的时候,他终于感到了一些惘然,他的手再也没有了任何抬起来的力气。

长长地发丝顺着脖颈轻轻的扫过了胸腹,这一刹那的感觉,即便是大祭司原本已经坚硬的心,都忍不住战栗了起来,但这种战栗不过却只是一瞬,一把把盖在身上的被子推开,然后伸出手扳过了李青羊的头,轻笑道:“你怎么不敢看了?!”

李青羊站起身紧紧的盯着大祭司,鼻子喘着粗气,伸出手捏住了大祭司的下巴,看着她的脸一字一句的缓缓说道:“不要再试图想去激怒我或者怎样,我的手可以把狼脖子拧断,也可以把人的脖子扭断。”

大祭司倔强的看着李青羊,伸出手在自己的胸腹处轻轻一划,胸间的那一抹白布轻飘飘的滑落在了病床上,任由那两团雪白的春光暴露在室间,继续倔强的看着李青羊,轻笑着说道:“你怎么不看,不是很多人都想看的,你是不想看,还是不敢看!”

她伸出一只手把李青羊的手拨掉,伸出一只手把李青羊的脑袋扳正对着自己,眼中带着一种决绝,一点点因为愤怒或者是因为尴尬而出现的红色,顺着她的脸颊开始一点点的往下,涂满了双垂之后,再至脖颈,最后连静静的屹立在房间中的两点都渐渐的出来了一丝绯红之色。

夕阳渐渐顺着庙宇的后面坠落了下来,阳光也已经丧失了所有的苍白,只剩下一抹温润的红色静悄悄的涂抹满了整个房间,但却远不及大祭司脸上的那一抹红来的刺眼,李青羊伸出手拨掉了大祭司扳着自己脑袋的手,静静的看着大祭司的脸,轻声说道:“你只是一个女人,并不是一块冷冰,更不是摆在戈壁滩上任人观赏的奇石,我不计较你所想的,也不计较你所做的,但我不希望以后还有,记住,你只是一个女人,有时候会发生一些自己不情愿的事情,但是能够自己管得住自己的时候,或者说把自己看的高一点,再高一点,并不是想你想的那么难。”

大祭司嘴角出现了一抹淡淡的嘲讽,她从病床上站起身,任由胸前轻轻荡漾,低下头看着李青羊的脸,轻轻张开嘴,声音虽然不大,但一字一句却格外清晰,“在葬龙墟的时候,我便是这样看着你们,即便是到了现在,我也还是这么看着你的,在我眼里,你们不过只是蝼蚁,你们所能看到但够不到的东西,便是心里最馋的,葬龙墟里他们所想的不过也是这些,而你,自以为和他们又有什么不一样!”

大祭司的脸色有点苍白,伸开了双手,任由黑发轻轻的垂下,盖住了胸前,张开双唇,声音无比冰:“我不求人,也不喜欢别人求我,更不需要我欠别人什么,再或者别人拿东西威胁我!”

李青羊抬起头看着她的脸,没有任何表情。

她突然觉得自己很可悲,有些无奈的眨了眨眼睛,心中无由的生出了无穷的悲哀,不甘,还有愤怒,以及一丝淡淡的失落,她忽然低下头来,狠狠的盯着李青羊的眼睛,不知道究竟是想起了什么,还是突然下定了决心要做一件事情,即便是一件很疯狂的事情,即便是一低头便是万丈深渊,再也没有了任何翻转的机会,可还是奋不顾身的把头低下。

她低下头,用那双薄薄的嘴唇堵住了李青羊的唇,然后用力地咬了下去,鲜血就像是花朵一般,蔓延在二人唇齿之间。大祭司感觉到嘴里一丝腥甜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自己在山洞中面对自己初潮来临的时候,手里捧着那张带着血迹的床单,看着四面空空荡荡的山墙,却不敢于任何人诉说的时候,曾经也像此时此刻一般,充满了彷徨,期待,惊悚,害怕,以及怎么都涂抹不去的绝望!

仿佛是那堆篝火重新点燃,一点点的火光重新静静的出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靠在他肩上的那个刚刚醒来的女人,嘴里含混不清的喊着痛,然后一歪头便一口咬在了他的肩膀上一般,钻心的疼痛,却有一种说不出的难受,就像是只一只受了伤的小狗,用无力的牙齿咬着伸出手逗弄着它的那人的手,可是即便是费尽了所有的心思,最后所留下的不过是几个浅浅的牙印。

夜幕静悄悄的垂下,把阴影全部投下了大地,遮挡住了屋子里的所有一切,以及外面人看向屋子的目光,阴影淡淡的拂下,像是无数小爪子在这浓重的黑夜中叩击着地面。炉火的亮光在屋中闪烁,千奇百怪的树影和庙宇里面灯烛的影子被映在墙上,舞蹈,摇曳,像是什么祭典。

二七八章 你是我男人

双唇一接,天雷勾动地火,暮色低低的垂在二人身上,便如同是两只草原上的孤狼一般的啃咬了起来,并没有什么风花雪月之意,更没有那种花前月下的温婉,更多的只可以说像是一种战争,一种男人与女人之间的战争,要么就是东风压倒西风,要么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在没有第二种可能。尤其是唇齿间的那些血,在唇齿之间浅浅的荡漾着,有些腥涩,有点咸甜。

唇于唇的相接,舌根发酸,嘴里干涩,残忍而温柔,直到舌底的根苔上在涌出那么一点点香津,渐渐的生出了些许春意来。

很多人都说过男人只是用下半身思考的动物,一见到女人,全身只有一个地方是硬的,其他的地方都软了。即便是李青羊这样铁骨铮铮的汉子,此时也是完全相同,被大祭司紧紧地压在身下,玩命般的吸夺着,两只手被她紧紧地握住,他不甘心,意图反抗,但却怎么都生不出一点力气出来。

病房之外的暮色越来越重,可是房间里面的温度却是越来越高,空气似乎弥漫着一种战斗与春意的两种气息,配合着一点点的腥甜味道,时不时偶尔出现的一点粗喘声,格外叫人心神荡漾。

不知道最后是谁咬了谁的舌尖,也不知道是谁把谁的裙裾掀开,也不知是谁把谁的青丝柔转,也不知是谁把谁的腰儿环抱,一声声低低的咒骂和更加激烈的厮磨。

李青羊的唇角上出来了一道血口子,他看着骑在自己身上的大祭司,看着她裸露的丰腴和嘴角的坚持,头上长长的青丝垂在双肩,闷哼一声,翻过身来,把大祭司压在了身下,狠狠地盯着她那双倔强而不肯服输的眼睛。大祭司没有一点想要示弱的打算,狠狠地饭盯了过去,太起头一口咬在了李青羊的肩膀上,两只手紧紧地抱住了李青羊的腰。

不再是像那个篝火堆上那样的宛若小狗一样轻轻的咬,而是一口下去,便是一个牙痕,青紫色的牙痕上一点点的往外沁血。李青羊的脸色终于变了,他重重的压住了大祭司的双手,把她摁到在了床上,紧紧地盯着她的眼睛,想从他的眼睛里找到一点点比较实在的东西,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满是不甘和倔强。

很可惜,在大祭司的眼睛里可以发现很多东西,比如仇恨,比如怨憎,比如绝望,比如解脱,或者还有一点点情欲的光芒,但却是看不到任何一点关于温情的东西。

人与人的战争往往便是这样,到了最后只剩下最后的矜持,男人与女人的战争也是同样,到了最后便是看谁先陷进去,看看到底是哪一个能够撑到最后,自己便也会跟着跳进去,没有输家,没有赢家,只有一个接一个的需要你跳下去的大坑。感受自己身子的起伏,以及曲线的浮动,还有胸前的两团绵软,微微温热的汗珠顺着胳膊留到了李青羊的手上。李青羊眼中的平静瞬间再也没有,所有的思绪全部都变成了一缕轻烟,消失无踪。随着大祭司在他面前轻轻的哼声,思绪便飞到了九天之外,在没有什么能够阻挡。

李青羊的手从大祭司的手腕上轻轻松开,一只手划过了大祭司的下巴,然后轻轻划过肩膀,再然后便是滑到了胸前,握住了一团温柔绵软的东西,然后头颅微微垂下,贴在了肩膀上那一块突兀的锁骨上面。

大祭司没有任何的思绪,看着自己面前的肩膀上的那块牙印,重新重重的咬了上去,没有任何的头绪,只是想咬上去,好像咬上去,便能够把心中的最后的那些不甘和愤慨全部咽进肚子里,不为人所知,成为尘封的秘密。

肩膀上的血液顺着大祭司的唇一点点的淌下,顺着李青羊的皮肤滑落到了她的皮肤上面。

安静的房间里面没有别的声音,只有心跳,喘息,衣衫厮磨的声音,偶尔间会有几声闷哼,几声痛呼。

大祭司咬的越来越重,他吃痛了,所以用力了,便让手间的事物转变了形状,所以便让头颅改变了方向。她感觉难受了,怪异了,嘴里满满的都是腥甜的味道,所以颤抖着紧紧地抱住了他的身躯,困难的挺着上身,紧紧的贴着他,双手微微抬起,抱住了他的脑袋,感受着对方的心跳,以及自己不争气的心跳,以及自己不争气的喘息声,还有那种陌生而复杂的感觉。

动静越来越大,可是房间里的二人却是没有任何的反应,甚至病床开始微微的凹陷,嘎吱嘎吱的声音越来越重,似乎随时都有可能坍塌,或者倾覆,只是难道床上的那对男女真的要一直这么下去,没有任何的想法,良宵苦短,人生短暂,即便能做,那便好好的做吧。

可是那对男女便是要争着朝夕,互相伤害着,温柔着,疼爱着,彼此疏离而拉近距离,感受着对方越来越明显的心跳,和越来越重的喘息声,以及身下和身上被褥越来越热的温度,心里不可明了的生出了一种微微的悲伤感。

衣衫早已褪尽,赤裸裸的出现在彼此的面前,汗水滴在被褥之上,医院里的消毒水的味道早已不见,剩下的只是淡淡的香气,两个重新回归到了刚打娘胎出来时候模样的人,喘息着,怔怔的互相看着,贴在一起。

大祭司伸出手抱住了李青羊的肩膀,咬着嘴唇,青丝微微盖住身前的山丘,双手摁在李青羊坚硬的胸膛上,呼吸不匀,但犹自坚强的说道:“我要在上面,一直都要在上面!”

二人之间早已是一片泥泞,汗水顺着发丝一点点的垂下,滴落在李青羊的胸膛上,滴在李青羊的脸上,李青羊没有任何的思绪,只是淡淡的看着对方轻声问道:“告诉我你的名字!”

“卓玛尔库!库库!”

大祭司含混不清的说了一句,身子边往后一挺,然后静静的趴伏在了李青羊的胸膛上。李青羊抱着这个趴在自己身上的女人,他不在乎这个女人曾经做过什么事情,曾经发生过什么事情,但却在意这个女人的名字,即使只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但却是没有任何的东西能够阻止自己知道她的名字,也许仅仅只是一个代号,但却是生命里最值得珍惜和在意的符号!

只是思绪并不能给他很久的思绪,在此时在此地,他的心中所想的只有一个问题,那便是怎么应对身上的这种摇动,该怎么办。

李青羊的胸膛起伏着,双手无意识的穿过了对方的胳肢窝,轻轻的放在了那两团丰腴之上,轻轻捏弄。

泥泞温热冰冷酸涩苦楚痛恨怜惜仇怨故事曾经,在此时变得再没有了一点存在的意义,所要想的,所要做的都只是剩下的事情该怎么办,一点点的蠕动,或者是大开大阖,大起大落都不再是问题。

青丝轻轻抚弄胸口,汗珠在全身上下一点点的流下,浇湿了身下的被单,也浇湿了人的心,二人便想是拼尽了命一样的互相折磨着对方,互相温暖着对方,互相包容着对方,好像再没有了此夜,再没有了此时此刻,再没有了一点能够拥抱的理由,再没有了能够互相温扶的机会。

躲在墙角静静的观望着这一切的小黑好像突然发现了什么一样,静悄悄的震起翅膀,轻轻的落在了李青羊的肩胛骨上,轻轻的伸展开了翅膀,一黑一白,就像是肩胛骨上出现的一个刺青一般。

她所要保护的的,她所珍惜的,她所期待的,那便是这个宿命,便也是这只蝴蝶的宿命。

“从今以后,谁都不能夺走,你只是我的男人!”

二七九章 上面下面

大祭司累了,或者应该说是库库累了,长长地睫毛微微眨动着,没有到睡眠的地步,只是抱着李青羊的腰不肯松开,头紧紧的贴着李青羊的肩膀。

李青羊看着库库的样子,突然感觉把自己抱在怀里的不过是那样的一个小女孩罢了,把所有的外衣褪下之后,和普通的女人其实并没有什么两样,一样的苍白,一样的虚弱,一样的需要人呵护。

李青羊轻轻摸了摸库库的头发,库库突然睁开眼睛,恢复了往昔大祭司的样子,坐起身来,伸手轻轻把自己的头发拨到耳后,双眼看着窗外的夜色,一字一句的说道:“我可以向你保证,自你之后,我在不会有任何一个男人,但是我不要求你不去找别的女人,你我只有这一夜,除这一夜之后,便再没有瓜葛,再没有期待,只是一段露水姻缘罢了。”

病房里没有灯光,窗外也是漆黑一片,外面也没有任何人来打扰,仿佛这里只是一个被人遗忘的角落,黑暗中,李青羊听着这几句冰冷的话语,皱着眉想把脸扭到一边,余光却瞥到顺着大祭司的脸颊,或者说是库库的脸颊眼角滴落下来的几滴清冷如露的泪水。

只有三滴,便是三次相遇,便如同是把这三次相遇的缘分和情分全部流出来一样,不给人任何的纠葛和牵绊,从此心里便再没有往昔,再没有现在,也再没有了过去,只是一片空空落落。

“如果今夜能够有个一儿半女,我会替你养着,不会告诉他或者她,他爹是谁,只会告诉他,曾经有一个人,一个还算不错的男人就是他的爹爹。”库库看着李青羊轻声说道,没有半点的纠葛,也没有半点的犹豫,缓缓道来,就像是已经在心中沉思了许久,早就想好的话,没有任何周转的余地。

“你喜欢我?!”大祭司的这几句话让李青羊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之中,良久之后,他抬起头看着大祭司,轻声问道。

库库思忖良久,终于点了点头。

李清扬突然苦笑了起来,说道:“既然喜欢,那为什么还要如此这般!”

“我更多的只不过是希望能有一个我相中的男人能够让我怀上一个喜欢的孩子,我们这一脉,便是一直都是这样的传统,我不能破了传统,也不能改了传统。”

“可你们终究都只是女人,即便很了不起,但还是一群女人,女人总是需要人照顾的。”不知为何,李青羊突然想到了自己从垃圾堆上捡回家的那个妹妹,声音略微温和了一些,“而且孩子,总是需要一个父亲,而不是一个只知道生养,却不知道怎么养护的蠢货。”

蠢货二字一出,大祭司的脸色瞬间便变了,但是只是稍许,大祭司脸上又恢复了平和,静静的盯着李青羊的脸,温声道:“你是我的男人,所以我允许你说一次这样的话,但是不会有第二次。”

事态的发展往往都是顺着不可预料的方向前去发展,而不是像谈话一样,可以按照人的心思,略微改变。大祭司平静的看着李青羊,没有丝毫的倦怠和宣泄后的那种慵懒,只是有点跃跃欲试,李青羊看着大祭司的样子,笑了,然后伸出手,把大祭司扳倒在了床上,扳倒在了自己身下。

“你可以在我上面。”

年轻的男女,在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事情的时候,总是有一点欲求不满的意思,不仅仅是好奇和欢喜,但李青羊却不知道,这个身下的女人这么做的原因只是因为也许可以让今夜之后自己肚子大起来的概率高一点,还是第一点,再或者说只是因为彼此只是想干柴烈火一般,彼此饥渴于对方的身体,不到差尽火熄,誓不罢休。

只是哪里还有那么多的想法,去想这些事情,已经是熟门熟路,从小习武的底子,在这时候终于派上了大用场,终于可以不顾一切的征服身下的这个女人,甚至可以改变她坚硬的心肠。

有些事情事后总是男人会累的更重一些,比如像刚刚发生在这张床上的二人,在经历过了一些人世间最重要的事情之后,李青羊便沉沉的睡去。

李青羊醒来的时候揉了揉眼睛,看了看窗外,却看到被关的严严实实的窗帘看不出天色,李青羊往旁边一看看见一个背对着自己的人,几缕青丝搭在一块如羊脂美玉一般的后背上,李青羊伸过头一看,却是睡的十分惬意的大祭司,李青羊咬了咬嘴唇,穿上裤子,走到窗口,坐在椅子上,看着正在睡的大祭司。

经此一夜,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真正的看看这个被他在怀里拥了一夜的女人,也只有这个时候才能够真正的看看这个女人到底是什么样子,到底为什么会有那么疯狂的举止、为什么什么都看不出来,在床上呼吸匀称的女人此时没有一点往昔坚硬的样子,小小的蜷成一团,缩在一起,手心紧紧的握着,一种典型的没有安全感的症状,也许是因为年幼时的孤独,或者是因为年长时被人寄予了太多的崇敬,或者是因为因为前些日子的事情对一个人的伤害太深,或者说是因为昨夜太过汹涌,所以此时再没有了一点力气,只能缩成一团,静静的睡着,等到睡醒的时候,重新恢复了力气,再把自己变成一只坚硬的刺猬,把所有的锋芒伸在外面,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尽皆扎手。

李青羊伸出手把被子往上提了提,盖住了裸漏出来的肩膀,高原上的晚上总是寒冷的,总是有那么一点沉重,即便是房间里面有暖气,但是却没有任何办法挥除去那种因为常年积雪或者是因为高处不胜寒,带来的一种人心中的寒冷。

把大祭司的青丝轻拂到耳后,伸出手摸了摸她的脸,李青羊的心里有一种从来没有的悲哀,和衣躺下,伸出手隔着被子把这个女人抱在怀里,把她的脑袋靠在他的肩膀上,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渐渐的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李青羊一直紧紧的盯着天花板,看着在自己面前轻轻起舞的那只蝴蝶,没有一点疲倦,仿佛不知疲倦是何物,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但就是那么在李青羊的面前轻轻的摇着翅膀飞来飞去,然后突然落下,落在了李青羊的鼻尖上。

李青羊看了看把脑袋扭到另外一边的大祭司伸出手捏住了蝴蝶的翅膀放到了在桌子一角上放着的花上,然后起身,穿上拖鞋,走到窗前,轻轻拉开了窗帘,静静的看着外面。

此时天色已经开始微显空濛,城里庙宇间的喇嘛们已经开始焚香做早课,点燃檀香的时候顺着庙宇的雨檐一点点的飞到了空中,像是一曲绝美的舞蹈,扭动着身体。转经筒的声音顺着大街小巷轻轻的流淌,薄暮的晨风吹动了屋檐下挂着的那些转经筒上的铃铛,哗啦啦的响着。

李青羊伸出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趴在窗户上,一口接一口的抽着,静静的看着窗外的一切,如此静谧而美好。

如果那个女人留在自己的身旁也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

然后李青羊眼睛一黑,便软绵绵的倒在了地上,烟头顺着屋檐往下坠去,在地上砸起了一串火星,宛若薄暮中的一次烟火,瞬间即灭。

二八零章 江湖再见

许久的静默之后,李青羊终于醒来,看着身边黑魆魆的一切,突然心里不知道怎么的有了一点于生以来第一次的酸涩的感觉,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看身上盖着的被子,站起身走出了房门,轻轻关上了门,门哒的一下锁上,声音沉闷轻微,就好像是生怕打扰到里面。李青羊伸出手握住了门把手,突然把门扭开,往病床上看了看,似乎是想看到什么东西,似乎想重新看到在床上静静的躺着的那张冰冷的脸庞,以及嘴角的那一抹坚毅,可是病床上除却了乱糟糟的一床棉被之外,再无它物。

门外的李青羊,把上衣领子上面的最后一个扣子扣好,看着屋子里,安静了说了声:“我是你的男人,你也是我的女人,无论是什么,都没有办法让我们分开。”

走在空旷的医院走廊上,其余病房里的人以及护士看着这个上衣破破烂烂还有一点点血迹的男人,可是这个男人并不显出一点的颓唐,即便是脸上似乎还有一点泪痕,可是却带着最温暖的笑容,仿佛所有的事物,对他而言已经不存在,再也不会有一点烦恼存在,留在他心里的都是世界上最幸福和美好的事情。

躺在病床上看书的徐硕的手机突然突兀的响了起来,看了看手机,徐硕皱了皱眉头,把手机装进口袋,跟在一旁的夏墨打了个招呼,自己一个人去了医院的楼顶。

徐硕刚到顶楼就看到了背靠着护栏低着头正在抽烟的李青羊,李青羊看了看过来的徐硕,笑着说道:“难为你身上带着伤,还能爬这么高来看我。”

话说完,抛过来了一根烟,徐硕一伸手接着,蹲坐在李青羊的对面,抽了口烟,看着李青羊笑道:“只要你叫我一天阿硕,那么即便是我爬也得爬上来。”

李青羊看着叙说笑道:“那我刚出来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也什么都不行,本来刚从小山村里出来的时候,感觉这个世界真的很小,似乎是哪里都可以去,什么事情都能做,可真到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发现原来这个世界很大,而且很多事情,想到了,并不是说就能够做的到,即便是拳头很硬,可是有时候,并不是简简单单的靠拳头就能解决事情的,后来遇到了丹青之后,总是觉得,原来这个世界其实也不大,不过也就是一家人过日子,一点点慢慢的来就行了,而且既然不能够生活,那么就生存,咱也不求怎么去享受生活,能活下去就已经不错了,丹青没了,跟着你走来走去,看来看去,总是感觉这世界其实也没什么了不起,靠拳头也是能解决一些事情的,而且只要是谁的拳头硬一点,其他的不敢说,可是说话的时候总是能硬气一点,就想着跟着你看看你到底能打出多大的局面,到底能不能把这个世界踩在脚下,可是看起来这事情,真的不是我说就能做到的,世界太大,要找一个人的话又实在是太难了一点,以后的路可能就得你一个人撑下去了,你现在这样,我却这么说话,你说我是不是一个很没种的男人。”

徐硕抽了一口眼,静静的盯着李青羊道:“青羊,我不知道你遇上了什么事情,但是我要说你绝对不是个每种的男人,男人有种,什么叫有种,能让自己身边的人生活的平平稳稳,让自己喜欢的人开心,能让自己的老婆孩子不在家里担惊受怕,这才是有种,可是却都说着男人没种,昨天也有人说我是个没种的男人,可是我家里现在有两口人在等着我回家,你说我不没种成么?”

李青羊笑了,从地上扔着的烟盒里抽出来三根烟,扔给了徐硕一根,然后转过头看了看身子后面的一个大水箱,轻笑道:“出来吧,藏着躲着,总是得见面的,也不怕现在见上一面。”

水箱后面走过来了一个鸭舌帽压的很低的男人,走到李青羊面前,伸出两根指头夹住了李青羊递过来的烟,放到嘴边,熟稔的点上,然后一口一口的抽着。三个人不再说话,只是静静的抽烟,李青羊看了看身边的那个男人,然后看了看徐硕,等一支烟抽完了之后,看着徐硕道:“他就是青牛,以后我不在你身边了,剩下的路,你自己走好,有青牛跟在你身边,我也放心。”

徐硕苦笑着看了看对面的陈青牛,手里的烟却没有点上,陈青牛看了看李青羊,然后转过头盯着徐硕,犹豫了一会之后,伸出手掏出一个打火机,一只手护住风,另外一只手按下了气门,给徐硕把烟点上,然后轻声道:“硕哥。”

徐硕抽了一口烟之后,摇了摇头,看着陈青牛轻声道;“别叫我硕哥,就和青羊一样叫我阿硕就行了。”

李青羊看着二人笑了,伸出手把徐硕的一只手和陈青牛的一只手按在了一起,然后把自己的手紧紧的按在上面,轻声道:“兄弟一心,其利断金!”

一支烟抽完,李青羊拍拍屁股站起身来,看着徐硕笑道:“阿硕,你说人要是能分成两半,那该多好,那样我就能一边留在你身边,帮你做些事情,另外一半,去找点东西。”

徐硕默然不语,陈青牛把鸭舌帽摘下来,看着李青羊狭长的双眸,抽了一口烟之后,温声道:“咱们兄弟原本就是这样,哪里分什么彼此,你的事情便是我的事情,你所不能做的便是我要替你做的,即便是刀山火海,即便是万丈深渊,亦要往矣!”

李青羊笑了笑,转过身看了看徐硕,看了看陈青牛,在二人的胸口上各自重重的捶上了一拳,走到下楼梯的门口的时候,突然折过身来,看着二人,嘴角一抹笑容,轻笑道:“咱们兄弟以后江湖再见!”

徐硕看了看对面的陈青牛,笑了,冲陈青牛伸出了手,伸到陈青牛的身前停住了,陈青牛看了看徐硕,轻轻抓住了那只手摇了摇,然后坐回到了李青羊刚才坐着的位置,看了看徐硕轻声道:“肚子上的那一刀还好吧。”

“手下留情七分,只有三分的力度,若是我到现在也还没有好,也不敢站在这天台上和你见面,更不会和你就这么面对面的说话。”徐硕抽了口烟,似笑非笑的看着陈青牛道。

“这件事情是我的不对,我要给你赔不是。”陈青牛看着徐硕轻声道。

“事情原本就是要这样做的,如果不这么做,北京城里的那人怎么会相信这些事情,更不会相信是你有意做出这些事情来的。”徐硕眯着眼睛抽了一口烟,然后看着陈青牛轻声道:“你想不想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一个有点拖沓的,不过和你现在做的事情应该很像的故事。”

陈青牛点了点头看着徐硕,然后点了点头。徐硕弹了弹手里的烟灰,然后看着陈青牛笑道:“其实要说这是一个故事,还不如说是我看到过的一本书,也或者可以说是一件原本就很有可能真的存在的故事,一个很遥远时代的谍战故事,如果真的也要给他们加一个名字的话,也可以说叫做江湖再见。”

“有那么一个叫做汤铭的细作,一直在胤国里面潜伏,或者说是埋伏比较合适一点,他们的任务就是怎么才能把当时胤国的一位首领人物杀了,可是呢这个汤铭手下的一些跟班的一个接一个的死了,然后都城里面又给他派了一个新的细作,这个新来的你姑且可以叫他阿五,这一天晚上,汤铭揉着拉面看着阿五问道,‘阿五啊,你为什么来到这里当细作’,不等阿五回答,他就有些挪揄的看着阿五自问自答道‘要用我们手中的剑为离国赢得土地’,阿五是个年轻人,对于年长者的话总是有些不信的,看着阿五的样子,汤铭笑着说道‘我跟你说,干两年你就明白了,实际情况肯定跟你想的不一样。雷心营不比别处,做的都是见不得光的工作,什么扬名立万、威震天下,你想都别想。做细作正好相反,要夹着尾巴做人,能不起眼就不起眼,出风头就意味着暴露,暴露就意味着危险。都城里的那些混蛋跟你怎么说我的?是不是什么‘雷心营看的最远的一双眼睛’,‘离国最优秀的细作’之类的屁话?’,话说到这里,阿五点了点头,然后汤铭只给阿五说了一句话,‘告诉你吧,所谓最优秀的细作,就是藏的最深、装的最像、面揉的最好,最他妈憋屈的窝囊废。要是都城里的那些个当权者事先说清楚来天启就是揉十年的面,鬼才给他卖命。”徐硕断断续续的给陈青牛将这个故事讲完了,然后看着陈青牛笑了。

“就像现在这样,如果不是你把那刀插在了我的身上,谁能知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你和青羊的关系到底是怎么样,是不是还会派更多的人过来,可是你这一刀出来,整个拉萨便彻底安静了,没有一点喧嚣和吵闹,也没有人拿着大刀满大街的寻我徐硕的麻烦,其实说到底,这件事情,我还是要谢你的,没有你,这件事情怎么也做不成。”徐硕笑着说道,说这话,摸了摸肚子上的伤口。

陈青牛看着徐硕笑了笑,然后轻声问道:“那你说,那两个细作,最后怎么样了,是不是那个汤铭活下来了,可是那个阿五死了。”

徐硕摇了摇头,看着陈青牛缓缓道:“阿五是死了,可是汤铭也死了,因为胤国的那个权贵杀了阿五,可是离国都城里的那些人一个人都没有给阿五任何一个说法,所以汤铭一把刀把那个权贵杀了,然后自己也死了。”

“所以我必须要问你,你愿不愿意为我揉上十年的面,我怕你以后埋怨我说,我事先没有跟你说清楚,所以把这些个鬼都不愿意做的事情交给你做。”徐硕抽了一口烟,往外吐了吐黏在舌尖的涩味,然后看着陈青牛沉声问道。

“其实那个汤铭还是感觉在胤国揉上了十二年的拉面并不是一件怎么难熬的事情,他只是埋怨自己没有早点把那个当权者杀了,而是让这个任务祸害了一条又一条年轻的生命。”陈青牛吐了个眼圈看着徐硕轻轻说道,“所以,说吧,要我做什么,青羊能说出来,你说,我做,我也可以。”

徐硕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只要你还把你没有做完的事情继续做下去就行了,有你在的话,我在拉萨就不会有那么多的事情和困扰。”

陈青牛蹭的一下,站起身子,扭头要走。

徐硕没有吭声,看着陈青牛轻声道:“下手的时候先提前打个招呼,我好有个准备。”

陈青牛停下脚步,默默站在那里。

两人都不说话,过了片刻,徐硕突然问道:“你家里还有没有什么人?”

“没人了。”陈青牛终于开口,“只有师父,师父不错,就是年纪大了点,有时候有点罗嗦。”

徐硕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陈青牛转身走下了大楼。

其实陈青牛没有跟徐硕说,这个故事,其实他也是看过的,在自己最为潦倒的时候看到的,在一本破破旧旧的杂志上看到的,关于那两个结局,陈青牛也知道,只是结局并不像徐硕说的那样,故事也并不像徐硕的说的那样,汤铭在胤国只不过是为了保护离国的一个大人,而他是唯一能够让离国的人生活的还像一点样子的权贵,而且那个命令汤铭在胤国潜伏了十二年的那位大人,一直到最后也没有说出,自己的儿子,也就是阿五,也死在了这件事情里面,而所有的卷宗,最后也被那位大人封印,细作的命运原本就是这样,没有名字,没有身份,没有荣誉,更不会有骑马簪花的荣耀,有的只是心里的那份坚持,还有那一点可笑的忠诚,有的只是一点默默拉了十二年拉面的心得,有的只是常人永远不会懂的,对于这件事情的热爱。

陈青牛佝偻的背影也没有再直起来,只是坚定的往前微微倾斜,就像是一头急迫需要猎物做好了撕咬准备的猛兽,一张口一挥爪,便要把这个世界给撕开一个大洞。

回到居住的屋子的时候,陈青牛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就像是去赴宴一般,轻轻的一脚踢开了那扇腐朽的木门,然后手里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多了一把刀,从屋子里伸出来的那只手里的一把剔骨刀便掉了下来,一闪一扭游走进了房间,泥鳅一般的徘徊着身子,游走在诸人之间,他每向前踏出一步,便有一个人倒下,这一刻他就像是一个巡视自己领土的君主,一个踏过了血海尸山的战士,而不是那个藏头缩尾的牛儿。

在最后的一瞬,陈青牛瞬间暴起,手中的刀片闪着诡异而雪亮的光,他就这样冲向对面人群,用身体甚至是牙齿来攻击对手,他安定的站立在屋子中间的时候,地上已经满是血迹和残尸,胸膛上那枚小小的牛角月牙,在灯光和血光下,闪着幽幽的光芒。

徐硕站在楼顶上,并没有走下天台,静静的看着这个城市,天空极低,站在顶楼上的自己仿佛一伸手就可以碰触的到,远处的白山红庙,金黄的旗帜矗立着,一点点的在风中招摇,日光一点点的沉下,暮色一点点的侵蚀,从遥远的天边渐渐的起来了一条黑线,然后轻轻的迅速的将这个世界掩盖住,再然后所有的灯光大亮,庙宇里的祈祷声迅速的响起,就好像又是一个熹微的早晨。

徐硕伸出手轻轻敲击着面前的墙壁,静静的看着某个角落,静静的想着那个刚刚离自己而去的人,想着那个男人靠在墙壁上,带着戏谑的笑容看着自己轻声道:“是男人怎么能不抽烟”;想着那个男人在雪花飘飞的时候,踩着铁轨,往一个遥远的城市奔波;想着那个男人看着山上的巨石轻声对自己说,“你说,我做,这边够了”;想着那个男人对自己讲述的关于那个亲情和理想的故事;想着在那个篝火堆前和那个男人讲述的关于到底什么是武侠的故事;想着那个男人无时无刻不是走在自己的面前,把所有的明枪或者暗箭全部挡开;想着那个男人背着自己不要命了的往山下跑,一边跑一边喊,“徐硕,家里有人在等着你,你这个鳖犊子不能死”;想着那个男人静静的抽着烟,看着自己嘴角一抹笑容,眼神凛冽,但嘴角却是掩饰不住的温柔,然后对自己轻声道:“江湖再见!”

如果真的有分别的这一天,那么之说上这么一句“江湖再见”就好,因为说了再见,就一定还会有再见面的时候。

那个时候的江湖,就真的一定会再见!

二八一章 父亲

曹胜军走了之后,婉儿从旁边的一个侧门走了过来,看着旁边的纳佩风轻声道:“你说,这个曹胜军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说出来的话有几分的可信度。”

纳佩风摇了摇头,捏着婉儿的下巴轻笑道:“他说的话,和你说的话,基本上都是一样的,如果真的要认真去推敲一下的话,可以说是没有一个可信的,也没有一个有用的。”

婉儿皱着眉,撅着小嘴,温声道:“人家什么时候说的话没有一个可信的,不过是你给人家的保证是没有一个能够兑现的。”

纳佩风笑了笑,转过头顺着婉儿的下巴,轻轻扫到了胸前,盈盈一握,轻声道:“你说你等一下要说的话到底是可信的还是不可信的。”

婉儿眯着眼睛轻声道:“色鬼!”

纳佩风笑道:“你看看,从现在开始说的话就已经开始没有可信度了,等等说出来的肯定也是没有一点可信度。”

婉儿红着脸,头伸到纳佩风的身边轻声说了几句,然后靠在了纳佩风的肩膀上紧紧的盯着那张俊俏的脸,纳佩风听了婉儿的那几句话之后,伸出手她的小娇臀上拍了一把,顺势一滚,二人便倒在了旁边的沙发上。

和女人讲道理是一件很不可理喻的事情,而且有时候根本就没有一点开口的理由,甚至还没有你一个吻,一个拥抱,或者一个更深层次的交流来的更有力度和说服力,当然,你要保证你能上你怀里的那个女人在此时说出来的话,具有百分之百的可信度。

曹胜军走出了大门之后,抬起头看了看阳台,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也不点上,只是在手里转来转去,眉眼之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古怪。

回到家中之后,躺在房间的床上,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坐在旁边的一个沙发上的曹正红,想说点什么,叹了口气,终于还是没有张口。

等曹正红带上门走了出去之后,曹胜军看着轻轻带上的门,也叹了口气,然后闭上了眼睛,很多事情,根本都没有一点预料的地步,谁也没有想到,原来夏墨真的会和别人走到了一起,更不会有人想过,原来以前的那个就像是一个小小的蝼蚁一样的,只要随便一脚就能踩死的小蚂蚁,现在竟然已经长成了不敢轻易触碰的猛兽。

北京这个地方已经见惯了这样的事情,往前再推上几百年,也还是这般的故事一天天的上演,即便是再往后推上几百年,可能也还是不停的上演着这样的事情,眼看他起高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墙檐儿垮,柱儿歪,眼看他一家家往南下,往北走。

曹正红没有走远,只是走到了曹胜军门外放着一个走廊里面,坐在了那个沙发上面,静静的抽着烟,曹正红抽了一口烟,看着烟云缭绕的雾气,想到了老爷子曾经对自己说过的事情,还有自己亲眼目睹过的事情,以及儿子以后就要接过自己手中的旗帜,把自己做不好的事情继续做下去。正在曹正红神伤的时候,曹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从旁边走了过来,伸出手从曹正红放在一旁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上之后,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沙发上的儿子,没有说话,只是一口接一口的抽着烟。

“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看不起你,甚至连和你说话,都是看在了躺在屋子里的孙子的份上。”曹老爷子没有一点惊愕,把埋在曹正红心底的那个疑问说了出来。

曹正红手颤抖着,拿着烟,抬起头,紧紧的看着老爷子,有错愕,有伤心,还有一点绝望。

“你应该知道,像我们这样的家族,所要顾虑的事情太多,只要有一点没有考虑好的,剩下的留给我们的,都不会是什么好事,甚至也许家里只是出了一个不怎么成器的儿子,都会把整个家族带向绝望的深渊,我不是不看电视,那句老子是儿子的通行证,儿子是老子的墓志铭,我也看到过。”曹家老爷子抽了一口烟之后淡淡说道。

“正红,不是我不能好好的让你起来,如果我真的打算要把你推到台前的时候,也并不是没有一点可能,可是你能走到什么地步,你想过没有,厅级,副部级,部级,可是如果真的走到了这一步,对你真的是好的,我需要顾虑的太多,只能考虑有些事情,究竟是交给哪个人做比较合适,而不是去想,这些事情在那个我不怎么看好的人身上会有什么样的成效。我身后扛着的不是你一个儿子,而是整个家族,他不允许我有一星半点的差池,即便你是我的儿子。”曹家老爷子把烟蒂摁熄在了旁边的烟灰缸里,看着曹正红不动声色的说道:“可是就是因为你是我儿子,所以别人会对你高看一眼,而且有些人也会对你说些什么,可是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儿子,所以我更不能把你推倒前面,一个人不适合坐到那个位子,可是非要拼命的让他去做,那不是坚持,而是愚蠢,我不能让你有一点的闪失,所以就要让你在家里,看着家里的这些人是怎么做这些事情的。”

“虽然会有怨恨,会有不满,会有失望,可是我不能让你走上那条路,哪怕只是偏离了一点点,都是万丈深渊,我不能让我的儿子去出现这样的事情,因为我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曹家老爷子又抽出了一根烟,点上了以后,看着曹正红淡淡说道。

沉默了很久,曹正红一直在闷头抽烟,终于手里只燃了一半的烟摁熄在了烟灰缸之后,抬起头看着曹家老爷子轻声道:“爸,你年纪大了,这烟还是少抽一点的好。”

曹家老爷子不知道为什么,手突然的有点颤抖,伸出手把刚刚点燃的烟摁熄在了烟灰缸。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曹正红一直呆呆的坐在沙发静静的看着对面挂着的那那副油画,沉默了许久之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轻声说道:“给拉萨那边说说,那些事情先缓一缓。”

说完了这句话之后,曹正红挂断了电话,走到了曹胜军的门前,轻轻的敲了几下门,然后推开门走了进去,看着躺在床上的曹胜军,曹正红把椅子拉到了曹胜军的面前,看着有点疑惑的看着自己的曹胜军,曹正红笑了笑,伸出手照着曹胜军的胸膛轻轻捶了捶,然后笑道:“好小子,不错,去了那里这么段时间之后,身子骨总算是壮实了一点。”

曹胜军嘿嘿笑了笑,看着曹正红轻声道:“爸,有什么事情么?”

曹正红摇了摇头,伸出手拍了拍曹胜军的肩膀,温声道:“你爷爷放在你身上的期望很大,不要让他老人家失望,如果以后遇到什么事情之后,想给我说说的,就给我说说,虽然你老爸很没用,可是你毕竟是我的儿子!”

曹胜军默然的看着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突然忘了有多久没有看到这个男人这样了,是从妈妈走了之后,还是逼着自己去练琴,逼着自己去学书法,逼着自己去报跆拳道班,逼着自己去选择理科,逼着自己去学不喜欢的专业,逼着自己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而在今天,终于,终于又看到了这个男人现在的模样,突然想到,也许以前逼着自己做的那些不喜欢的事情,也只是因为他是他的儿子,所以他希望儿子比自己有出息一点,而不是像自己那样,庸庸碌碌,只能做一个恨铁不成钢的父亲!

也许没有那么多的原因,没有那么多的不喜欢,没有那么多的想法,只是因为床上躺着的这个孩子,不管长到多大,都只是他的儿子!

二八二章 起

一天之后

纳佩风打开手机看了看,想了想,走出房门,来到刚来这里的曹胜军的面前,曹胜军看了看站在面前的纳佩风笑了,轻笑道:“怎么了,不过是一天没见怎么就变成了这个模样!”

纳佩风挑了挑眉毛笑道:“你今天怎么有空会来我这里。”

曹胜军没有接腔。

纳佩风看了看曹胜军纳佩风,没吱声转身走到客厅的沙发处坐下,看着曹胜军发笑,曹胜军

看着纳佩风脸上阴测测的笑心里发毛,转过身去倒水,一边问道:“你脸上那笑容实在是忒难看了点。”

纳佩风盯着曹胜军的背影慢慢的说道:“把你袖筒里藏的那把美国产的雷明顿德林格袖珍手枪收起来吧,一个大男人还是不要玩这种小家子气的玩意的好。”

曹胜军端着杯热水,看着纳佩风笑道:“我只是倒杯热水,你能看成我去掏什么劳什子手枪,也是难为你那眼力劲了。”

纳佩风站起身,走到曹胜军身边,一只手按住曹胜军的右手,另一只手往下一梭,一把130mm的袖珍手枪掉到了地上,纳佩风弯腰捡起来,放在手心把玩了一番,再看着曹胜军笑道:“枪口5.66mm口径,全长130mm,重325g,弹容2发,一块钢材钻出两个孔做枪管,曹胜军你可以啊,去了西藏当了几天兵,回来之后这种东西都能搞得到,而且还能天天藏在袖子里谋划着怎么把它用到我的身上,不容易。”

曹胜军一只手托着的热水杯一扔把热水往纳佩风脸上泼去,纳佩风弯腰伸腿一个扫趟腿把曹胜军放趴下,再走到曹胜军跟前,把曹胜军两只胳膊的关节卸开,才笑眯眯的看着曹胜军,“你还有什么招数,用出来。”

曹胜军吐了口痰,阴笑几声,“老子在这屋子里装了几十颗定时炸弹,你把它找出来啊!”

纳佩风蹲在曹胜军的面前,轻轻拍了拍曹胜军的脸,笑道:“曹胜军这唬人的本事就是澹台你们家老爷子教你的本事。”

曹胜军哈哈大笑:“纳佩风,你不敢杀我,也不用说这些没用的话,想怎么折腾我就直说吧。”

纳佩风眯着眼睛,抿紧了嘴唇,眼睛转了转,厉声道:“我是不敢杀你,难道你就不想知道我是怎么知道你和徐硕的谋划么?”

曹胜军盯着纳佩风的脸笑道:“你愿意怎么知道的就怎么知道,我懒得问。”

“有骨气,有架子,曹胜军,西藏这一趟没有白去,你总算能像个男人一次了。”

纳佩风拿着枪拨弄开保险销,顶住曹胜军的下巴,轻笑道:“你为什么和徐硕合谋?”

曹胜军摇了摇脸把枪管口挪的舒服点,才嘿嘿笑了笑,眯着眼道:“我从找你的时候就跟你说了我和徐硕是情敌,为了墨墨姐我又怎么会使这些腌臜手段来谋害我的对手,我曹胜军虽然不是个好东西,但在这一点上,却是实在使不出什么卑劣的手段。”

纳佩风点了点头,轻哦了一声,道:“我就说事出反常必有妖,难得你下这么大气力,不过我倒是奇怪在昨天在博古斋的时候你怎么那么舍得花力气,泼油漆,砸东西,撵客人,这些难道也是徐硕教你的?”

“我虽然和徐硕合作,但是也总得提前收点与虎谋皮的利息吧,好补回我以前折的面子吧。”曹胜军往旁边看了看,轻声道。

纳佩风点了点头,然后歪着头冲曹胜军笑了笑,道:“我再拿你当个棋子下一把,你不会介意吧。”

曹胜军呸的吐了纳佩风一脸,纳佩风笑眯眯的擦擦脸,从曹胜军口袋里掏出个手机,找到一个电话,拨通,听到电话那边的声音后,把手机放在曹胜军的大腿处,然后对着曹胜军的大腿开了一枪。

纳佩风开完枪,拿起电话,对着电话那头笑眯眯的说道,“徐硕,听到了吧,这就是你的结果。”

纳佩风挂掉电话,低着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曹胜军低声说道,“动脉上一枪,你流干血得一会,就看你的命了,看徐硕能不能救得了你。”

曹胜军咬了咬嘴唇,才从失血的昏迷里清醒一点,“你不怕我家老爷子身边的那个野熊满头满天下的杀你。”

纳佩风摇了摇头,摸了摸曹胜军的下巴轻笑道:“我不怕,他要是真杀我,我去我家老爷子那里,难不成他那头野熊还敢在那里杀人,再说我做事的分寸,曹家老爷子比你清楚,你肯定死不了,就算是以后要给我点利息,那也得等到我把拉萨的事情弄好了,时间还长,我不怕,倒是你得多关心关心你自己。”

纳佩风说完,拍了拍曹胜军的脸,走了出去锁上门,只留下曹胜军一人满地血色。

徐硕接了电话之后看了看身边静静坐着的夏墨,轻声问道:“曹家那个老二的事情,是你让做的?”

夏墨有点疑惑,摇了摇头,表示自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

徐硕轻哦了一声,然后轻声道:“北京那边出了点事情,可是我这边是实在没有任何可以选择的人了,青羊这一走,我感觉我身边就像是少了太多的东西。”

夏墨皱着眉头看着徐硕,温声道:“到底是出了什么事情,怎么会和小军子牵扯到了一起?”

徐硕摆了摆手,沉声道:“曹胜军假意和我们对面的那拨人合作,可是不知道怎么了,被人识破了,刚刚挨了一枪。”

夏墨惊呼一声。

徐硕看着夏墨的样子,抓紧了夏墨的手,温声道:“没事,只要还不是丧心病狂到了某种地步,不敢对曹胜军做什么事情,最多也就是一点皮外伤,他们家老爷子的事情,你比我清楚,老虎不发威,也没有人敢拿他当病猫。”

夏墨点了点头,这才安心了一点,看着徐硕道:“北京的那边,如果真的要选人的话,我感觉李三生的话,会比较可靠一点。”

徐硕点了点头,笑了,在他的心里,确实已经想到了这个年轻人,这个在车上看着一本厚厚的经济学著作的年轻人,以及这个一心想给母亲报仇的年轻人,这个土生土长对于北京门清儿的年轻人。

李三生此时没有在古今堂,而是在一个西餐厅,在他对面坐着的正是程芬,李三生小心翼翼的从包里掏出了一份单子,递给了程芬,然后把笔记本电脑打开,推到了程芬的面前,轻声道:“芬姐,你看看,这就是我最近找到的东西,看看能不能和你看到的对上账。”

程芬没有吭声,把笔记本电脑转过来,对着自己,然后看了看,伸出手在键盘上不停的敲击着,偶尔会抬手拿起旁边的一杯咖啡喝上几口,然后在一边的笔记本上记上几个数字,坐在对面的李三生紧张兮兮的看着程芬。

一杯咖啡见底之后,程芬把笔记本电脑推到了李三生的面前,李三生看了看屏幕上的数字之后,轻声道:“怎么会少上这么多?”

程芬端起旁边刚刚满上的咖啡,抿了一口之后轻声道:“不是少出来的,而是多出来的。”

李三生眉头锁了起来,看着对面的程芬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就在这时候,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嗡嗡的响了起来,上面显示着一个他现在急迫想联系到的人。

二八三章 好风,好雨

徐硕,除了徐硕之外,李三生不知道自己每天是在等待谁给与自己一个消息,也不知道自己等待这个电话,等待了多久,因为他知道,除非是真的有事情,徐硕不会轻易的给自己打这个电话,而且他实在是找不到其余的比自己更合适的人。

按下了接听键之后,李三生有些迟疑的看了看程芬,然后终于还是当着程芬的面接通了电话。

程芬手里的小勺子静静的在杯子里搅来搅去,静静的听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三生对电话那边说出来的每一句话。

古今堂外面今天早早的挂出了今日暂停营业的招牌,过来看东西怎么样的老客户,以及来潘家园鼓捣东西的二道贩子很难想象像古今堂这样的日进斗金的摇钱树,怎么会干出这样砸招牌的举动,若不是一般知道古今堂底细的那些人,估计早就想是不是这古今堂要玩完了,这潘家园的老大的位子又要改改了。

柳夏卓把车子停在了路边,下车看了看古今堂暂停营业的招牌,歪着头不知道想了些什么,过的有十几分钟,柳夏卓走上了车,开着车走了,周围有几辆认得柳夏卓车牌的人,一看柳夏卓竟然怔怔的站在这招牌面前看了那么久,心里忍不住就犯起了嘀咕,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看柳夏卓这架势,估计是不怎么知道古今堂今天要歇业的,估摸着怎么着等明天就会有些事情发生。人总是风往哪边吹,就往哪边歪的人,一看柳夏卓的架势,便赶紧伸出了脑袋观望着,等一下会是谁把这大门打开。

李三生的车子很快就过来了,没有等多久,而且让人诧异的是,他竟然是带了一个女人过来的,而且是一个以前被徐硕打压下去的女人,也就是程芬,李三生看了看牌子,没有说一句话,然后把牌子摘了下来,从口袋里掏出了钥匙,打开了大门,直挺挺的走了进去。

程芬也没有说一句话,跟着李三生的脚步就走了进去。

公羊然此时不知道怎么跑到了何静之的店里,看着何静之,嘀嘀咕咕的不知道说些什么,可是脸上的表情却是凝重无比,看着何静之连连点头,公羊然伸出手拍了拍何静之的肩膀,轻声道:“今天这出戏能不能演好,就全靠你了。”

何静之闻言站起身,冲着公羊然的屁股就是一脚,嘿笑道:“赶紧滚去做事去,别再给老子丢人了。”

公羊然摸了摸屁股,嘿嘿一笑,道:“放心吧,这次你就瞧好了,十年前有那事,是我没在,现在有我在,包管是一点事情都不会有。”

公羊然转身走了出去,何静之看了看公羊然的背影,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对着电话那边哈哈大笑道:“老伙计,又该咱们粉墨登场了,你可得唱好啊!”

柳夏卓抿了抿薄薄的嘴唇重新走回了古今堂的面前,站在古今堂门口,看着被摘下的牌子,看了看周围,然后吸了一口气,匀着步子走进了古今堂里,走进大堂之后,看了看空无一人的第一层,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下几个号码,对着那边轻声道:“我这边有动静了,你说的没错,是时候该看看你到底能做出怎样的事情了。”

电话那边不冷不热的说了句,“你照看好自己,别在那折腾没了。”

柳夏卓闻言挂了电话,转身走上了二层。电话那边的纳佩风把手里的手机交到了身边婉儿的手上,看着他轻笑道;“终于开始有动静了,我以为就一直要像这一潭死水一样,翻不起一点涟漪的,却没想到他们的动作这么快。”

李三生走到了柳夏卓常坐的那个总经理办公室中间的老板椅上坐下,然后看了看身边的程芬,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按了按手机上的几个按钮,放在耳边,一阵嘟嘟声响起之后,然后转入了语音信箱,李三生叹了口气,笑了一声,对着话筒温声道:“我一看到你就想笑,现在一想到你就更想笑,以前我说我尽量不能让自己喜欢上你,感觉都还那么小,可我现在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听我自己的,我难得会看见一个人想笑,想起一个人想笑,等你看上我,我天天能看见你,那样就能天天笑,我人憨,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只能这么跟你说说,你要是答应我,就给我个信,就算你不同意,我能再见你一面就知足了。”

说完挂上了电话,再看了看窗外,转过身背对着窗户,点了根烟,重重的抽了一口。

程芬看了看李三生的样子,嘴角突然绽放了一种笑容,看着李三生笑道:“怎么着,想好了,要给人家表白了?”

李三生点了点头,轻笑道:“以前总觉的总是得挣出来点什么,然后才能想能不能去喜欢一个人,或者说就是问自己你喜欢一个人,可是你能给一个人什么,凭什么让她喜欢上你,可我现在觉着,人这一辈子就这么点时间,难得的会有点事情做出来,更别说会去喜欢上一个人了,所以既然喜欢上一个人了,那就得告诉他,要是真等,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了解的时候,所以还是说出来的好,说出来心理干净,没个念想了,就算是她真不喜欢我,可我告诉她了,也总是一种心意。”

程芬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李三生正色道:“我可以很坦白的告诉你,思思那孩子和这里别的女孩子不一样,而且她好像也挺喜欢你的,我感觉你很有戏。”

李三生怔怔的看着程芬,先是沉默,继而嘴角绽放开了一个大大的笑容。

和田,玉料场。

澹蛋和张不肖走到一个岔路口,澹蛋看了看张不肖笑了笑,道:“不肖哥,该分路走了。”

张不肖摸了摸头笑了一声,从口袋掏出两根烟扔给澹蛋一根,温声道:“先抽根烟。”

澹蛋接住烟抽了一口,看了看张不肖想说什么,闭上嘴但又终于鼓起勇气,两人竟同时说出,“有空的时候回去看看娘,就算是我不在了,你也得把娘给照看好了。”

两人听到各自的这句话,嘿嘿一笑,又同时抽了口烟,动作竟难得的整齐一致,张不肖把烟蒂一踩,转过身抛给澹蛋一句话:“等再回来咱们好好喝场酒,胡同里走到现在,最有出息的兄弟俩,就是以前在他们眼里没出息的咱俩,不容易。”

澹蛋把烟头抽干净,往地上一扔,吐了口烟气,转身走上了另一条岔道上的车子。

夏墨看了看走到阳台上看着滚滚而来的积雨云的徐硕,闭上眼睛,双手合什,喃喃的在口中念道:“愿我来世得阿耨多罗三藐三菩提时,自身光明炽然,照耀无量无数无边世界,以三十二大丈夫相、八十随形好,庄严其身;令一切有情,如我无异。”

一阵狂风吹起,漫天黑云滚滚而来,劈啪一声,一道闪电划破天际,豆大的雨滴啪啦啦的掉了下来,陈青牛伸出手摸了摸雨滴,放进嘴里,喉头动了动,眯着眼看了看那一道闪电。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塞到嘴里,抽了一口,吐出一口烟气,嘿然一笑。

好风,好雨,一场风雨,正好把一切洗得干干净净。

二八四章 得失

柳夏卓没来由的步子很慢,如负千钧,一步挨着一步,似乎是想把古今堂的每一个地方都走上一个遍,良久之后,终于走到了那个已经习惯了自己,自己也习惯了的地方,也就是那间总经理办公室。

刚刚走出校园的时候刚好二十二岁,对于一切皆是没有一点的明了,也不知道该去做什么,或者有什么在等着自己去做,只是傻呵呵的跟着自己的脚步,一点一点的想,或者一点一点的做,没有想法,没有目的,浑浑噩噩,看着身边的同学一个个成家,立业,一个个飞黄腾达,或者说是堕入深渊,而自己却只是一个在古董行当里厮混的小小少年,有想法,没人听,有动力,没人支持,这便是一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孩子的悲哀之处,也是一个从山村里走出来的孩子的幸运之处,因为一无所有,所以知道抓住身边的任何一个机会,哪怕对于别人来说就像是一根稻草一样没有一点作用,但是他来说,那根稻草就是救命的绳索,不管是什么样的绳索,不管上面是蔷薇,或者是刺,都没命的抓住,一步一步的往上爬,从考古系毕业回来,要么是去国家的一些博物馆工作,要么就是进文物局从政或者是从事科考,再或者就是做个像年轻的柳夏卓一样的二道贩子,因为有些知识,所以眼光还是有一点的。

机会真的是会等人的,就像是一只躲在角落里晒太阳的猫儿,只要你不去惊动他,他就一直在那里,如果你往前一步,他就会拼了命的往你身上扑。柳夏卓一直庆幸自己还算是一个有运气的人,因为他在自己二十五岁的时候,遇到了那只在命中一直在等待着自己的那只猫,那只在阳光晒得懒洋洋的猫儿,柳夏卓没有想到会那么轻易而举的就拿到了别人一辈子都不敢想象的东西,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那么快就获得了一直在期待着的东西,一直在等待,而这一切,仅仅是因为他的一句话,一句那么简单的话,一句但凡是玩上了两年古董之后便会懂的东西,那是在一个地摊上,一个老人正拿着一件做的还算细致的赝品清朝的笔洗,在手里把玩,柳夏卓看了很久,当老人想要从口袋里掏钱买下那件笔洗的时候,柳夏卓终于开腔了,看着老人还有摆摊的老板低低的嘟囔了一句:“这东西不能买!"

就是这么一句话,便将柳夏卓的整个人生打乱了,所有的一切开始了戏剧性的转变,就真的像那种恶劣电视剧和电影里面演的一样,遇到了一个生命中的贵人,然后这个贵人便把所有的这一切全部改变了,改变的不但是一个穷小子的命运,还有一个家庭的转折。

柳夏卓很骄傲,因为现在他是他们的那些同学里面做的最好的,最赚钱的,也许不是最有学问的,但却是最懂得享受的,当毕业五年的同学聚会的时候,二十七岁的柳夏卓开着自己赚来的第一辆宝马Z7来到了校园,百达翡丽,以及从后备厢里面掏出来的一箱洋酒,终于沉重的扇了那些当初用异样的眼光看着自己的那些同学,还有那些在自己面前高尚,在别人面前婉转承欢的女人。

也有人对于柳夏卓的现在并不一定持认可态度,柳夏卓只是说了一句话,学问也是用钱堆出来的,没有资金,所有的科研项目就要靠边站,所有的科考都要结束,我不愿意再做一个在边缘挣扎的人,不愿意我和我的孩子只是挤在一个只有一百多平米的小房子里,看着别人开好车,住别墅,我所要的就是让你们的项目一个个的好好的发展下去,用我所懂的来支持你们,同时也让你们羡慕我!

柳夏卓伸出手想要去敲敲门,但却突然停了下来,苦笑一声,伸出手握住把手拧开了门,就像是一个巡视自己领地的狮子一样,高傲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李三生,温声道::“三生,你是不是坐错地方了?”

地方座错了,自然是要换回来的,这便是柳夏卓这句话里的下面一层意思,看着李三生的脸,以及并没有一点想要挪动意思的屁股,柳夏卓再次温声道:“三生,你坐错地方了。”

李三生站起身,按住了办公桌,看着柳夏卓温声笑道:“柳哥,我要恭喜你!”

柳夏卓有点呆滞,故意装出一幅若无其事的样子,看着李三生轻声笑道:“说说看,你哥哥我有什么值得恭喜的。”

“恭喜你捡了高枝,恭喜你终于忘了是谁给你的这一切,恭喜你终于走出了现在的最后一步,终于想到了要把一切你所急切需要的全部拿到手里。”李三生笑眯眯的说道。

字字带笑,字字钻心刻骨,字字都是含枪夹棒。

柳夏卓没有任何反应,走到了李三生的身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然后微微侧头看着李三生轻声道:“就算你说的都是真的,可是我走了,有谁比我更适合坐这个位子,还有谁比我更适合管这些事情,多少年都是我一个人在做的东西,我只到上林湖的事情,我知道我们做了多少别人不知道腌臜事情。”

李三生瞪着眼睛看着抬着头,带着笑看着自己的柳夏卓,轻声道:“看起来我说的这些你真的忘了,忘得一干二净,可是你想过没有,所有的这些你说的这些腌臜的事情,都是你的手在做的。”

柳夏卓按着桌子站了起来,看着李三生道:“我不是金主,这一点很重要,所以对于这一切,我可以不负责任。”

李三生笑了,看着柳夏卓道:“我们没有想过要让你负责任,也没有想过你今天能够离开这里。”

柳夏卓一把推来了凳子,看着李三生笑道:“就凭你么?”

李三生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手,从一边走进来了两个人,一个是程芬,一个是钟神秀,程芬脸若冰霜,钟神秀一脸尴尬,看着柳夏卓,钟神秀开口道:“柳总,不是我不护着您,而是风不忘您这边吹了,我现在只有这么一个想法,就是需要知道怎么样才能保住我手里的工资每个月都可以去巴黎血拼一番,所以之前的一切事情都是您做的。”

程芬看着柳夏卓笑道:“至于我,我想我不用说,你应该也知道,我是比你更适合坐在这个位子上的人,我对于这一切知根知底,做起事情来,也并不麻烦。”

“而你的新主子,现在根本不会保你。”李三生看着柳夏卓轻声道,“柳哥,也许你这一步真的走错了,徐哥为什么会让古今堂的一切还是按照原来的一样,你应该也知道,可是你太贪心了。”

李三生说完了这话之后,沉默了,然后从旁边的桌子上拿起了一根烟,塞到了柳夏卓的嘴里,替他点上,然后才温声道:“柳哥,我们一路走到现在不容易,你有现在也不容易。”

“徐哥说了,您的家人,他会善待的。”李三生看了看柳夏卓呆滞的脸,轻轻说出了最重的这句话。

徐硕走到阳台上听了听,转过身走回阳台,弯下身点了根烟抽了一口,抬起头看了看拉萨夜色里浓厚的积雨云,咬了咬嘴唇。

夏墨对面的声音浑似不觉,坐在窗前拨弄着自己手链上弥勒轻声念道:

“第六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躄背偻,白癞癫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二八五章 笑话

拉萨城的天突然阴了下来,头顶的乌云沉沉甸甸,就像是一团枕洗了无数遍脏棉花,或者说是烤焦了的棉花糖,就这样悬在了人们的头顶,乌云嵌着金边,日光不得随意的照射下来,只能躲在乌云背后,为它暴烈的脾性添上一点点的华丽外表。

住在高原上的人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天气,知道即便是乌云蔽日,狂风席卷,可是真到了下雨的时候还是需要很久的,也许是因为高原的云层离地面太近的关系,所以想要下一场雨总是需要很长时间的酝酿,所以没有任何的慌张。

小昭寺里钟磬齐名,在长长地走廊上有一个小小的孩童披着露肩的白色袈裟,静静的走在那条幽深的小巷上,突然停住脚步,转过身看了看身后跟随的红衣小喇嘛,孩童挥了挥手,示意诸人退下,自己一人独自走来路上,静静的看着路边的一切。

突然在路边蹲下身来,伸出手轻轻抚摸一下路边上的一株小草,草身弱小,茎叶稀疏,只是轻轻一拂,草身便从中折成了两段,孩童伸出手拿起其中一段,放在手心一搓,嫩绿色的草浆顺着手心便流了下来。

抬起头看了看镶嵌着金边的乌云,孩童叹息了一声,声音沉重,如同是一个在病榻上沉卧了许久的老人一般,含混不清,挥手一招,天边的乌云无风自动,倏忽间,风起云涌,乌云越来越厚重,如同急于沉沉的压在了地面之上。

这个时候拉萨城的人才真正的慌张了起来,一个个从窗户里面伸出头来看着天色,脸色剧变,赶紧关上了窗子,并且开始收拾起来还在阳台上挂着的衣服。

拉萨城的冬天到来的总是特别早,但是今年似乎要比往年更早一点,没有任何征兆,这冬天便这么来了,雪花瞬间顺着风开始席卷大地,一片一片开始覆盖在了寺院高耸的塔楼上面,琉璃瓦在雪光下闪着幽幽的光,但那光亮只是一瞬,很快便消失无踪,就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孩童的手上满是绿色的草浆,低眉垂目,手指轻轻垂下,眉心间皆是沉沉的恸色,仿佛是做了世界上最不可原谅的事情一样。

高原上的冬天和普通城市的冬天并不一样,太多的草原上的牧民们都在期待着这雪能够晚一点再下,期待着能够让水草更加丰美一点,让那些草原上的狼群能够自己找到食物,而不是在大雪封山之后,开始对着牧民的牛羊群下手,而他们能够趁着这段时间再多多的存储一点供应牛羊过冬的草料,着星星点点的白色,对于游客们来说是一件值得欢呼的事情,可是对于草原上的牧民来说,无疑是一场灾难,是一场天神突然垂怒的事情。

孩童走到庭院中间,静静坐下,抬起头看着这天,看着这雪,感受着风穿过身体的感觉,感觉着天地间众生的感应,一点点的垂目,积雪开始覆盖他的身体。

天下诸身,便如我身,一心垂怨,便是我心垂怨,诸生苦楚,便是我心怜念。

手旋于身前往下轻轻一按,自地面三尺之处,雪花顿分一线,雪花在空中打着卷儿静静的垂在了空中,不坠不落,似沉非沉,飘飘摇摇。手一搓,便如同玉碾转下,轻描淡写,雪花瞬间便四分五裂,斑斑点点的雪粉落在地面之上。

孩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两边积下的积雪,站起身,摇了摇头,叹息一声,抬起头眼光顺着庙宇的屋檐投向了远处的医院,摇了摇头,苦笑一声。

不成,不成!

雪花之中有一个不停的在奔跑着的男人,雪花铺面卷来,呼出的热气,瞬间便把它融化成了水滴顺着脸颊流下,男人好像没有一点感觉,只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山,止住脚步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然后抬步便往山上走去,翻过山岭,踩过落石,走到山下的村庄,一片寂静,再没有了一点生机,遍地皆是焦黑的痕迹,雪花还没有到把地面上的污秽全部掩盖的时候,男人略微迟疑了一下之后,便往村边走去,抬起头看向洞口的时候,看到那些洞口的蓝色的小花依然在静静的绽放,便仿若是在雪中凝固了一般,一点点蓝色在雪光之下分外显眼。

男人便是李青羊,一个寻寻觅觅至今的男人。

伸出手想要采撷下一朵在这个洞口边上的小花,手指之上瞬间便被藤蔓上的细刺刺破,血滴顺着手指静静的滴在了花瓣上,蓝色的花瓣,绯红色的血液,雪花一点点的坠落在了上面,瞬间洇散开来,便如同是那滴血从来没有在那片花瓣上存在过,也好像,这一切原本就和现在的一切没有一丁点的关系。

李青羊缩回手看向了洞口,似乎是想还像上次一般看到一个女人对着自己怒目而视,没有任何征兆,只是看着自己。可惜抬起头的时候,洞口还是那个洞口,但那人却是没有出现,轻轻叹息一声,李青羊走到了门口,伸出手在洞口的空气上抚摸着,就像是抚摸这心爱的人的身躯。

眼神瞬间坚定,抬脚便往洞里走去。

在山洞的另外一边的山上,站着一个一身白衣的女人,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那个男人伸出手似乎是想将身前的空气用尽全力拥进怀里一样,看着那个男人鉴定的往山洞里走去,看着那个男人头上的雪花一片片的覆盖着,看着那个男人伸出手采摘那一朵小花时的用心,看着那个男人没有任何征兆的上山,看着那个男人放弃一切走进山中,看着那个男人的身影消失在黑暗之中。

白衣女人的手放在了肚子上轻轻的抚摸着,似乎想穿透皮肤,摸到肚子里面的那个小小的生命,那个走上山之后便感觉出来的小小生命,那个让自己逃避这一切,让自己奋不顾身的跟随着这个男人看看他能走到哪里的生命。

而这一切,却就像是一个笑话,一个本不该有的冷笑话,语声刚落,嘴角还没有来得及出现笑容,可是眼泪已经涌出了眼眶。

东北的小木屋前,老人静静的摸着怀抱里的那条黑色的小狗,手掌顺着溜光的毛发滑下,老人的眼中突兀的竟然有泪水滴下,重重的砸在了那条黑色小狗的身上,小黑狗仿佛是感觉到了什么,抬起头看着老人,伸出了长长的温热的舌头舔着老人的脸庞,将留下来的眼泪一颗颗的吞进它的肚子里。

老人将头沉沉的埋进了小黑狗的身上,几十岁的人突然间爆发了洪亮的哭泣声,在小木屋前久久的回荡着,不能散去。

良久之后,老人将小黑狗放到了地上,伸出手看着远处镶嵌着金边的乌云,突然俯身在地,跪倒在了小木屋前面,跪倒在了小木屋里面的小小木牌前面,

东北的天空上的乌云似乎是被老人眼中泪水感动,突然间聚在了一起,朔风舞动,吹动了老人身边的一草一木,呜呜作响,老人身上的衣服飒飒作响,雪花就那么毫无征兆的开始垂落下来,轻柔的拍打在了老人的身上,老人的头颅低垂着,小黑狗看着老人奇怪的一举一动,看着天空中一点点掉落下来的雪花,伸出舌头开始追逐着掉落的雪花,可是这些凉丝丝的东西只要是到它的嘴里,便变成了一点点水珠顺着长大的嘴滑进了喉咙,夜色就这么没有一点征兆的垂了下来,四合在了小木屋的旁边。

天将夜,国将衰,青羊,青羊,杀破狼!

PS:最近是奶奶三周年祭日,所以家里事情有点多,见谅

二八六章 新月

天很快黑了下来,黑蒙蒙的一片把一切遮掩了起来。

李三生抽了一口烟,偏过头看了看旁边的程芬和钟神秀,轻声笑道:“你们还看什么,赶快出去躲一躲,这里有我一个人就好了。”

钟神秀看了看程芬迟疑了一下之后,转过身小跑着走出了办公室,程芬看着李三生沉默良久,突然张嘴道:“三生,那个男人的事情对你真的就那么重要。”

李三生抽了一口烟,看着程芬笑道:“男人的事情,有时候女人真的不懂。”

程芬叹了一口气,然后走出了办公室,出去的时候轻声道:“早点回来,记住思思肯定会等着你。”

走到窗前,李三生拉开窗帘看着楼下的那个身躯,轻笑一声,然后从旁边的桌子上再点了一根烟塞进了嘴里,坐回了那个老板椅上,轻轻的转了起来,静静的看着程芬走出去之后,便紧紧关住的门,似乎是等着什么人破门而入。

从医院里走出来的思思看了看手上的一个小小伤口,轻轻的叹了一口气,似乎是在埋怨着自己怎么这么不小心,怎么会在织毛衣的时候,被锋利的竹签划伤了手腕。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从裤子口袋里面掏出了手机,黑屏上面没有一点动静,思思很郁闷的叹了一口气,每天都在等待,可就是没有一点消息,难道就要等到自己把毛衣送过去的时候才能摊牌么,想到这里思思的脸上一下子便红了,伸出手在屏幕上点了点,发现没有点亮。

打开了手机之后,只是一会儿的功夫手机便在手里嗡嗡的响了起来,看着手机上那条短信来信人的名字,小姑娘的嘴角突然翘起,就像是吃了世界上最甜的糖果,满心的欢悦,把手机贴到了耳边,静静的听着那个男人说出来的一言一句。

“我一看到你就想笑,现在一想到你就更想笑,以前我说我尽量不能让自己喜欢上你,感觉都还那么小,可我现在想了想,觉得还是不能听我自己的,我难得会看见一个人想笑,想起一个人想笑,等你看上我,我天天能看见你,那样就能天天笑,我人憨,不会说什么好听话,只能这么跟你说说,你要是答应我,就给我个信,就算你不同意,我能再见你一面就知足了。”

电话那边男人的声音也许是因为通过机器的原因,显得有点颤抖,有点不真实的感觉,小姑娘伸出手在自己的大腿上轻轻的捏了一下,然后不可置信的看着手里的手机,瞬间湿了眼眶。

深深地吸了几口气之后,拿起手机按下了几个号码。李三生的手机在桌子上嗡嗡的响了起来,李三生刚刚拿起手机,按下接听键,面前的门便被一脚踹开。

李三生没来得及听到电话对面的声音,便被冲进来的人摁在了地上。

电话那边的小姑娘听着电话那边的噗通的声音,然后再没有了一点声音,只是一串长长的嘟音,刚刚说出口的那句“傻子,我答应你”,就好像是蒸发在了空气之中。

小姑娘紧紧的抓着手机开始往医院外面跑去,刚刚处理好的伤口又绽裂了开来,血液顺着手腕开始往下滴,小姑娘听着电话那边那个短促的机器音,突然心揪的紧紧的,转身往医院外面跑去,身后的医生、护士、病人诧异的看着这个一脸微笑,又满脸泪水往外飞奔的姑娘。

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不带痕迹,痛彻人心。

陈青牛从阳台上看着楼下,天色已黑,一瞥之下,陈青牛看到楼下有两个黑影往楼上窜来,陈青牛弯腰从裤腿处抽出一把匕首咬在嘴上,轻轻打开门,蹑手蹑脚的走了出去,蹲伏在门外放着的一个大垃圾桶后,盯着楼道,一会之后两个黑影摸了上来,一个先几步窜到往上一层的楼道处打量了一下,才蹲在那里朝楼下一挥手,另一个才赶紧窜到门口拿出一根铁丝去捅门锁,陈青牛从垃圾桶后窜出,一刀扎在捅门锁的那个的后心,蹲伏在楼道的另外一个拿着枪对准陈青牛,开枪,陈青牛一闪身从门口那人身上拔出刀甩出,一刀扎在楼梯上那人的咽喉处,两刀两条命。

陈青牛把二人的身体折起来塞进垃圾桶里,感觉胳膊热辣辣的疼,低头一看原来是子弹擦着胳膊过去穿破了些皮肉,陈青牛匕首往身上穿的衬衣上一划,割掉一块布条,嘴里咬着匕首把胳膊扎好,推开门走了进去,正看到阳台上跳进来一个黑影,黑影看到陈青牛手一抬几颗子弹打出,陈青牛从看到黑影就没有迟疑直接就地滚开,躲到沙发后面,听了听脚步声,匍匐着从沙发处爬开,刚过去,就又有一梭子弹扫在了沙发上,董赤丙听到枪声跃起,跳到枪声响起处,手一拉拉到开枪人,再往上一伸伸到脖子处,往前猛地一带一扭一转,捂住那人嘴巴拖出了房间。

走到墙壁上隔着墙听了听对面的声音,转过身走到了阳台上,弯下身点了根烟狠狠的抽了一口,抬起头看了看拉萨城里一片片飘落的雪花,咬了咬嘴唇。

夏墨对外面的一切浑似不觉,紧紧的握着手里的弥勒佛轻声念道:

“第六大愿:愿我来世得菩提时,若诸有情,其身下劣,诸根不具,丑陋顽愚,盲聋喑哑,挛躄背偻,白癞癫狂,种种病苦。闻我名已,一切皆得端正黠慧,诸根完具,无诸疾苦。”

曹胜军盯着房间的门木然的看着,视线越来越模糊,正当他要晕过去的时候,房间门轰然一声倒了下来,曹胜军极力睁开眼睛看着门口站着的一个扎着小辫的男人,想笑却没笑出来,男人走到曹胜军跟前一把把他抱了起来,曹胜军走出房门时看了看门口站着的一个女人,喃喃的说了声,“墨墨姐,我没给你丢人,只可惜这下子徐硕那边要出不少的事情。”

男人拍了拍曹胜军的脸,低声说道,“有情有义,敢为人不敢为,你这么做很争气,比你爹上次找我们麻烦的时候要出息很多。”

小昭寺。

那个叫做媛媛的小姑娘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这里,也许是因为来的次数太多的原因,那些穿红衣的小喇嘛没有理会她,即便是小姑娘走向罗桑曲结静坐的地方,也没有人吭声,都是静静的看着这个小姑娘蹦蹦跳跳的往那边走去。

小姑娘走到了罗桑曲结身边,蹲下身,看着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小孩子的脸庞,突然笑了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脸蛋,轻声笑道:“又要责罚自己,若是所有的人都和你一样,那这天下,不是要死很多人。”

孩童没有吭声,只是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小姑娘,小姑娘眨着扑闪扑闪的大眼睛一脸好奇的看着孩童的脸,双眼放光,对着那个小小的孩童细声细气道:“你那个密宗大手印很有意思,我想学,你教我!”

孩童张开嘴,露出了里面只有半截的舌头,好像是在向小姑娘证明着什么,小姑娘摇了摇头,看着孩童轻声道:“你这些小把戏只能骗骗那些外面的小喇嘛,我爷爷说了,你这是参苦禅,你不用怕,我学会了那结手印,不会去找谁的麻烦,更不会伤害什么人。”

孩童看了看小姑娘,然后看了看医院那边的灯光,点了点头。

月亮和新月之时出现在月缺处的星星本就是一体的!

二八七章 乱葬岗

古往今来,人们都在追寻着美好的东西,能让他们震撼和感慨的东西,而风景美丽的大自然无疑问就成了首选。于是不管是在古代还是在现代,风景美丽的地方从来不会少人气,要说区别,古代大多的只能说是一些带有冒险性质的感怀,而现在多多少少有了一点休闲的意思。

桂林,自古以来就名闻天下,几千年来踏足此地的人类已经无法用数字来形容了。而在交通和通讯极为不便的古代,踏足此地的有不少人都把自己永远的留在了这片风景秀丽的土地上。他们或者是因为疾病,或者因为受伤,或者因为意外,客死他乡。运气不好的,死后尸骸被野兽啃咬个干干净净也没有人发现,运气好的,被当地人发现之后或者还会帮忙掩盖一下,久而久之,在桂林的一个隐秘的小山之中,便有了一个小小的乱葬岗。

既然说是乱葬岗,按理说应该是乌鸦哀嚎,满目悲凉的地方,可是这里却是和一般的那些乱葬岗并不一样,而且可以说是桂林最为漂亮的地方之一,因为地域带着邪性,所以没有多少人愿意来这块地方,而且这里几乎居住的都是些原住的少数民族。

之所以在现代还有这样的一块地方,在这样风光秀丽的地方,还会有这样一个阴风阵阵的地方,其原因还是要从乱葬岗自身说起。乱葬岗很大,步行的话横穿整个乱葬岗需要一个多小时,整体迁移实在是个庞大的工程。而用泥土掩埋的话,几场大雨过后,山洪和泥石流就会带着无数白骨散落在景区的某个地方。为了不让游客受惊,景区和市政府唯有用石墙将整个乱葬岗与世隔绝,另外请了一些不怕死的老人住在里面,负责打理这一片“埋骨之地”。

乱葬岗虽然乱,虽然尸骸很多,但是还是有一些人在这里面住着的,乱葬岗上有五位老人。秦老爷子是个比较特殊地存在。因为会点医术。几十年来一直为周围地父老乡亲免费看病。在这附近很有声望。其实说到医术。秦老并不是很精通。也就会治点一般地毛病。遇到什么疑难杂症或者是大病还是束手无策地。这样地医术在城市里不少见。就连景区地景点医疗所都能做到。只不过人家秦老几十年走家串户地免费治疗。针对地又是山上和少数民族地贫苦村民。光这份公德心就远远不是那些眼里只有钱地医生所能做到的。

也正是因为有秦老的存在,所以山下为了阻隔乱葬岗和山外风景的第一道水泥屏障,就成了村民表达自己心意的地方,时鲜蔬菜,水果,野味,水酒等物品,是不分四季的送上,尤其是等到逢年过节的时候更甚。

山上几乎没有年轻人,除了那个从小就和五个老人一起上山的一个小孩子,这么十年过去之后,小孩子逐渐长成了一个大小伙子。还有一个在雨夜里被放在那道屏障边上的一个小女孩,小女孩渐渐的走出了乱葬岗,走出了桂林,去了省城上学,可是那个男孩好像没有一点想要走出这里的打算,一直就是陪着几个老人家,最多也就是去附近的几个风景区转转看看。

小丫头秦冰月走出大山的时候十八岁,大男孩秦汉武守在山中直到二十一岁。

秦汉武是有朋友的,是一个山下的并不怎么怕山上的那些阴风的小男孩许强,这么些年山道走下来之后,对于外人传言的山上有多危险,有多难受,大抵是有了些麻木,而且山上还是有一个自己的朋友还有一个冰雕玉琢的小姑娘。

两个半大的男孩自从长大了一些以后,给于了小冰月最无微不至的关怀和爱护,供她读书,供她吃饭,给她买漂亮的衣服,零食……。秦汉武一直跟着爷爷学东西,没有收入,小冰月的一切开销都是靠着许强钻山打洞的捞钱提供了,这一供就是十三年,就算后来小强沉迷于赌博和酒色,常常口袋里连吃饭的钱都没有了,但给小冰月的钱也从来没有拉下过。

至于秦汉武,虽然不能给小冰月经济上的帮助,但是他教给了那个小丫头很多东西,天文地理,琴棋书画,只要他会而且小丫头感兴趣的东西,他都会不管不问的教给她。

秦汉武上山的时候,山下的管理员给了他一封信,是小姑娘给他的,信里没有什么特别的内容,无外乎就是小冰月在读书的时候发生的一些琐事和见闻。小姑娘很争气,也很聪明,在学习上面的事情,从来不用这两个男孩操心,即便是走到了省城,依旧是名列前茅。

“呵呵,时间过得真是快,一眨眼,那个还流着青鼻涕的小丫头下半年就要读高三了。”想着小冰月,秦汉武脸上露出了一丝微笑。

收好信,秦汉武从抽屉里拿出纸笔,开始给小冰月回信。写着写着,他突然停了下来,皱了皱眉头后,放下了笔。

几分钟后,秦汉武拿起电话,打给了许强。

“我靠,你小子终于给我来电话了啊!”电话一接通,许强的吼声就传了过来。

“把你的事情说说看。”秦汉武直接无视了许强的怒吼。

听到秦汉武直入主题,许强也顾不得吼了,赶紧说道:“下午有个私活,想找你帮个忙,弄件你的作品给我。”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仿的那些东西是不能用来谋利的。”说这句话的时候,秦汉武脑海里响起了爷爷对自己说的一句话:秦家的手艺可不是用来坑蒙拐骗的。

“这次我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我以前欠了赌债,孙猴子从来都是给我三个月期限,只不过这次不知道那家伙发什么神经,不但要我一星期内还清自己的赌债,还把我爸那老不死的债都算到我头上了。”电话那头的小强显得很窝火,“孙猴子那崽子这次真的是玩的绝了一点,等老子翻过身的时候,看我不要他的好看。”

听了小强的话,秦汉武没有继续多啰嗦,两人之间实在是太知根知底了。他知道,能把神通广大的小强逼到这一步,那证明所有能通融的路都被堵死了。

“好吧,说吧,是要哪类的。”沉默片刻后,秦汉武松口了。

听到秦汉武终于同意了,电话那头的小强情绪很明显的高涨起来:“给我弄幅画把,这次这个棒槌八成是玩画的。”

“成,什么时候要。”

“午饭过后,我人在千集。”

“好!不过我先说明,如果这次钱有多的话,我要一份。”

“呀?你要一份?你要钱干嘛?”秦汉武突如其来的话显然是让小强一时难以接受。在他的印象中,自己这个死党对钱从来就没有追求。要是有追求的话,就凭他那本事,在风景区甚至是桂林市,不说横着走,当个大爷那是绝对没半点问题的。

“以后告诉你,先说你同不同意吧。”秦汉武懒得在电话里解释自己的意图。

“行,行,你都开口了,我哪会说不行。”许强连连点头,稍后又略带犹豫的说道:“只是……”

“怎么?”

“没事,没事,呆会你给我带画过来再说。”

挂上电话后,秦汉武的目光转向桌面,那里,还摆着他那封未完成的信。

“冰丫头明年就要读大学了,这笔钱也该我出了。”

而且这么久,这么久,自己似乎应该走出这个山里,走出这片阴森森的地方,去山外面看看,看看冰丫头,再看看短短十年,山外的人们是不是已经把岭南秦家给忘了!

十年那么久,差不多已经是收账的时候了!

二八八章 无良

雪逞风威,白占田园能几日;云从雨势,黑漫大地没多时。

爷爷其实说是爷爷,不过是一个中年人罢了,用他自己的话说,其实他还只是一个成熟稳重可靠而且还有那么一点书卷气的英俊的有点沧桑味道的男人,一个可以让少女们尖叫着扑向怀里的绝世大叔。

这话其实也不算夸张,秦汉武有时候就会想,如果山里面的这个老家伙能够把乱糟糟的头发在脑后扎一个马尾辫,能够多洗几次澡,让身上的那种味道消失一点,然后再穿上几件得体的衣服的话,其实,也许,或者说肯定是有那么一点小小的风姿的,尤其是老家伙在写字或者是在画画的时候。

只可惜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假设,中年老头,还是那么的不修边幅,也只是一个普普通通守在乱葬岗看着几十亩坟地的守陵人,或者说得难听一点叫流放者。

只是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在山上其实并没有很用心的照料那些荒凉的尸骨,也没有很好的去看看山上到底有些什么,只是经常地自己一个人蹲在坟头上,或者是坐在坟头上,摆上一张桌子,看着面前的鬼哭狼嚎,阴风阵阵,挥毫泼墨,在一张张的纸上写上点什么,然后大声道念诵一番,再从旁边拿起一瓶劣质酒狂饮一通,再然后就把辛辛苦苦几天或者是几个月的画稿或者是字稿付之一炬,对于这件事情,其实秦汉武是很不能理解的,所以小时候的他曾经趁着老家伙不怎么注意,偷偷的从老家伙的手里抢出来了一幅兰亭集序的书稿,可是老家伙酒醒之后的那一顿胖揍,对于秦汉武来说,这种记忆比起偷字的记忆要深刻的多,所以这十年以来,再也没有一次去碰过那些字画,任凭他辛辛苦苦,任凭他付之一炬,即使有时候偶有叹息,可是也不敢再说什么做什么。

秦汉武瞪了一眼坐在沙发上捧着个小葫芦往嘴里倒酒的中年男人,叹了口气,从旁边的厨房里拿出了饭菜,端到了中年男人的面前,说道:“吃饭了。”

说着话,又去拿了一条热毛巾,给喝醉了酒的男人蒸蒸脸。

不管秦汉武此时的心情有多烦躁,身体有多疲惫,可是他的心已经习惯了对这个男人心软和善良,看着明明不像个老家伙的老家伙一身颓废的样子,总是忍不住想要去照顾他。

老男人坐到了桌子边上,伸出筷子夹了点菜放进嘴里,趁着秦汉武没有注意,又把放到了一边的酒葫芦拿到了手里,猛喝了一大口,然后醉眼朦胧的看着秦汉武轻声道:“怎么今天这饭的味道有点苦?”

“不管是什么饭,只要是热的久了一点,热的次数多了一点,总是少不了要带上一点点烟火气的,也难免放到嘴里的时候会苦一点。”秦汉武脸上没有表情,从旁边拿起了一个饭碗给自己盛了一碗饭,坐到了老男人的对面,看着老男人的脸,没搭理他,一个劲儿的往嘴里扒饭。

“不是。”老男人把手里的酒葫芦放了下来,看着往嘴里扒饭的秦汉武很认真的问道:“这饭不是热了之后烟火气的苦,而是那种有点离别的苦,是不是你想下山了?”

秦汉武放下碗,看着对面的老男人,叹了口气,道:“你能不能等我把这碗饭吃完之后,再来问你这些无聊的问题。”

老男人摇了摇头,看着秦汉武郑重其事道:“事情不说清楚,这饭苦的我真是吃不了。”

秦汉武对于老男人这样的样子,早已经没有了任何的畏惧,放下手里的筷子,抬起头盯着老男人正色问道:“你还没有回答我从三年前就开始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我会在这里,为什么你会在这里,为什么你说我们秦家的人的手艺不是用来坑蒙拐骗的,为什么我们一定要缩在这个乱葬岗上,不能下山。”

“三年前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我是一个有那么一星半点故事的人,可是好故事总是要自己一个人心里独享的,怎么可能说出来让你听到,又怎么可能一个字不露的告诉你,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懂,说出来就是一个负担,老子当年好不容易把屁股擦干净了,难道还要让你再去往上面抹些黄汤。”老男人丝毫不管自己说的这些话多具有催吐性和恶心人的作用,悠悠然喝了一口酒之后说道。

“可我已经二十一了,别的孩子二十一的时候在做什么,我在做什么,这算什么事情,你又不能说,上次你喝醉了酒,拉着我的手苦了老半天,就像是被什么人怎样了一样,可后来我问你,你一个字都懒得说,你说我这么些年,这样图的是个什么,难道就是等着你坐在别人的墓碑上死命的写着字,然后我看着你把那葫芦里的酒喝光,再然后抽我两耳光,然后躺在坟前像一个死猪一样,让我拼了命的把你拉回家里,难道这就是你说的给我的答复,让我像一个傻?逼一样在这里陪了你十年的结果?”秦汉武看着老男人垂头丧气道,“你除了教我写字画画之外,还教我什么,甚至连为什么我要学这些都没有说过,你说我怎么能在这里。”

老男人低头扒饭,闷声骂道:“老子辛辛苦苦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你到现在反过来腌臜老子,早知道我何必这样,就把你直接扔在那死人堆里,管球你死活。”

秦汉武一愣,很认真的说道:“我好像是从十一岁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烧饭,开始把一个老死猪从坟前往山上的屋子里拖。”

老男人抬起头,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无比熟悉的少年郎,哀叹道:“难道我养你这么大,你为我做这么一点事情都不应该么?”

“可是你不告诉我为什么要这么做啊,也从来不说为什么会有这样的事情,那样的事情,山上你们这些老东西从来都是那样,各管各的事情,然后死命的教我东西,你不说话,他们也不敢说为什么,看着你们晚上躲在被窝里偷偷抹眼泪,难道就是为了我一个年纪轻轻的小伙子在山上陪着你们这些半只脚已经踩进了棺材板里的老家伙们。”

“想下山就下山,老子不拦你。”老男人的声音突然显得有点平静,一边专心对付碗里的饭食,一边低声道:“但是你要是想从老子这里掏出来点什么东西,没可能.”

他们两个人的吃饭速度很快,一会儿工夫,秦汉武开始收拾碗筷,一边看着老男人,一边应道:“我明天就下山,你想说就说,不想说拉倒,大不了你死了带到墓里面说给那些个腐蚀你身体的小白蛆们听。”

他的语气突然停滞了一下,然后有点挫败的看着老男人说道:“十年了,十年了,外面什么样子谁都不知道了,你为什么还要死死的守着你的那些道理。我知道你总夸我是个天才,可是天才就是要呆在乱葬岗上没有任何原因,没有任何理由的,给那些短命鬼们守一辈子的坟么?”

老男人沉默了,没有说话,靠在了沙发上,拿起了放在一边的酒葫芦,看了看秦汉武,伸出手扔过去了一个小纸球,道:“等你下山回来的时候打开了,然后来找我。”

二八九章 千

乱葬岗山里面其实并不全是坟头,而是往深处走的话会有一座山峰,那里也如乱葬岗一般,没有半点人烟,有的只有毒蛇和蚊虫,甚至连野兽都难得找到几只。

秦汉武并没有直接下山,而是去了山峰的半腰,在一块巨石旁停了下来,然后看了看四周,这才从那块巨石之间的石缝中钻了进去,石缝不算宽,只能容纳一人左右,而且并不算长,可到了底部却是别有洞天堪堪能容纳一人弯腰下蹲。在尽头处,秦汉武弯下腰,用手拿开了地面上的石头和泥土,摸索了一阵之后从里面抓到了一个铁环,然后用力往上一拉,地面上便出现了一个类似于地道出口一样的甬道。

通道往下其实是一个长长的走廊,走廊旁的石壁上雕刻出了一个一个的格子。

举目望去,所有的格子里面摆满了各种各样的古玩字画之类的东西,有青铜器,有玉器,还有瓷器,有古钱币,其中最多的就是字画和玉器,如果这里不是在乱葬岗,估计很多人都会以为这里就是一个小型的博物馆而不是别的什么。

人看到东西的时候,总是会给这些东西在心里面估计一个价钱,一件有一件的价钱,也许高了也许低了,可就是心中对于那间物品的感觉和认同,秦汉武不仅知道这里有多少件古玩,而且对这里的古玩非常清楚,每一件的价值,特性,年代,甚至有什么缺陷,他都能一一道来。

这个山洞,是他从小到大以来,呆的最多的地方,而且是最熟悉的地方,不仅熟悉这个地方,而且对于这个地方的东西也是非常熟稔,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他一个人做出来的。

秦老爷子的来历没有人知道,只知道他并不是桂林本地人,而是在十年前突然找到的这个工作,而且来的同时不光是他一个人还有同时来的几个,十年前究竟发生了什么,谁也不知道,对于这件事情,不光是秦汉武想要知道,就连山下的村民们也想知道,只是秦老爷子三缄其口,谁也没有办法从他嘴里抠出来一点什么。

即便是这件密室的来历,秦老爷子也从来没有说过,而且也从来没有说过给秦汉武带来的那些让他仿作的物件的东西是怎么来的,秦汉武对于这个也不太关心,只是奇怪为什么十一岁之前的记忆都是空白,什么都不知道。

秦汉武不是没有因为这件事情发狂过,可是不管他如何的软磨硬泡,还是没有任何的线索和思绪,秦老爷子对于他说的话,只有一个理由:所有的事情都要靠你自己去发掘,等到你自己想让知道的时候,就算我不说你也会知道,可是你不想自己知道的时候,就算我再怎么说,你也不会知道。

像是一个顺口溜一样的东西在秦汉武的心里滚动过了很多年,可是对于十年前的事情,他的脑袋里还是没有一丁点的想法,没有一丁点的头绪,除却了偶然间晚上撕心裂肺的头痛之后,偶然间感觉到的一丝异样,以及眼角的泪水,除此之外,全部都是空白,一片叫人不知道该怎么做,该怎么想的空白,苍凉而无力。

站在格子前面,秦汉武的目光看着格子里的那些东西,似乎在做着什么决定。

手伸进了口袋,从里面掏出来了一个纸团,是那个老东西在自己离开之前交到自己手里的,秦汉武颤抖着打开手里的纸团,努力把它按平整到自己的眼前,上面只是简单的写着一句话,一句带着嘲讽的口吻:小子,不要给我玩花样,我知道你不会下山就打开,可是我已经说过了,等你自己真的决定自己要知道的时候,我不说你也会知道,也许现在的你还不想让自己想起来,或者已经忘记,那我说出来还有什么意义。

秦汉武苦笑着把纸片重新团成纸团,伸出手把那张破破烂烂的纸片塞进了自己的口袋,伸出手从自己面前的格子里拿出了一个小小的玉器摆件,在这片格子里放着的都是秦汉武这十年里做出来的,每一件,每一个,都是他的心血结晶。

拿自己做出来的东西去骗人,或者准确的说是去卖掉,心里总是有那么一点的不舍。

就这样,秦汉武带着那件小小的玉器摆件走出了甬道,走出了山道,走出了乱葬岗,走到了桂林城区。

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就有黑暗,即便是现在依然如此,即便是在风光秀丽的地方,这里的黑暗只会比别的地方更多,而不会更少。

门扈,风景区的一大特色,其创意来自于境外的一些千场。在境外的一些赌场中,为了给赌客造成一种热闹的场面,不少赌场都雇佣大量的马仔在赌场中扮演客人撑门面。

当一个客人走进一个赌场,看见里面几百人在热火朝天的赌着,旁边还有荷官,有马仔,有服务员,有清洁工……潜意识里,这个客人就会觉得这个赌场生意很好,心里也没有那么警惕了。

可惜,这个客人就算被骗后也永远想不到,那个看似热火朝天人气旺盛的赌场中,真正的客人也许就他一个。

是的,就他一个真正的客人,几百个看似赌客的人,只有他一个客人。

或者这个客人进场之前会想,没事,我身上钱不多,输光了也无所谓。很抱歉,就算你不想赌,只要你来了,赌场有千万种方法让你进套,也有千万种方法榨干你的每一分钱财,就算你没带在身上的财产也一样。

门扈,其性质就和境外的那些千场一样,被风景区黑老大乔老爷略做改良后,时常出现在风景区某个游客众多的地方。

秦汉武在门扈中晃荡着,寻找着许强的踪迹。在他的周围,有一条由几百个摊位组成的集市,这个集市上不卖别的,专卖古玩玉器。不少游客三五成群的在集市里逛着,有金发碧眼的外国人,有操着一口日语的日本人,有头上扎着布带的印度人……更多的是中国人,学生,大款,小秘,老年人,中年人,青年人,小孩,男的女的,什么人都有……,至于到底谁是真正的游客谁是群众演员,那真的只有老天才知道了。

一场门扈动用的人力物力是很大的,光靠门扈里销售的那些古玩玉器来维持是非常不现实的,毕竟游客要买古玩玉器也不会刻意跑到风景区里来买,就算买了,也撑死不过几千块罢了。门扈的作用除开能在外国人身上多敲几个以外,最重要的是发掘游客中的收藏爱好者。

众所周知,无论哪一个行业,都可以大致分为懂行,一知半解,不懂行三种人。如果你想骗一个懂行的人,难度非常的大,成功率非常低。骗一个不懂行的人,技术难度不大,但是操作起来效率却很低,毕竟不懂行的人都小心翼翼的,就算你吹得天花乱坠,也极少有孤注一掷的。最后,就剩下一知半解的人了,这类人,往往自以为很懂了,胆子也比经常人大上许多。这样的人,只要玩点高深,让他看到“一片光明”,就很有可能得到他的“倾情奉献”。

而在古玩收藏中,这类人却又是最多的。更何况古玩收藏由于其特殊性,就算买货的人事后知道自己被骗了,往往也就无疾而终,撑死退钱给你,又不用负法律责任。

门扈的作用,就是在集市进行中,寻找锁定那些对古玩一知半解的人,然后利用其捡漏的心态,事后设下套,坑对方一大笔。

“小武,我在这!”

正当秦汉武东张西望的寻找着许强的踪迹时,不远处的地摊上传出了许强的呼喊声。

二九零章 血沁

看着许强挥着手,召唤自己过去。

许强此时正在一羊肉冲汤摊子边上坐着,看着秦汉武过去了,便伸手对旁边的老板招呼了一声,又开了几瓶啤酒,再拿过来了几样小菜。

许强是个暴脾气,果然啤酒喝到第二瓶的时候,便把手里喝光的啤酒瓶哐啷一声摔碎在地面上。秦汉武虽然不是酒徒,但多多少少还是知道一点关于酒的道理的。谁要是说今儿个高兴了要请谁谁谁喝酒,那一准儿是有目的的,而这个“目的”并不是玩儿了命的非要给对方灌死,那还不如直接给他灌“敌敌畏”呢。酒的妙处其实是太好了,它能把两个人的关系以液体的方式“沟通”、“拉近”,而且在液体的“作用”下使人“激情奔放”、“实话实说”,这大概应该是中国酒文化中的“一部分”吧?

许强一只脚踩在凳子上,一只手拍着胸脯跟秦汉武说道:“那狗日的乔三就不算个人,这回事情过去了就算过去了,下回,要是再敢有下回的话,我一定把他的皮给剥了。”

秦汉武翻了个白眼,看着许强沉声道:“你要是真有这想法,还真不如把自己这性子改改,把喜欢的那玩意给戒了,这才最好,就会嘴皮子上耍功夫,有个鸟用。”

许强不好意思的咧嘴笑了笑。

喝完了第三瓶啤酒,许强彻底兴奋了,满脸通红,干脆蹲在凳子上,眉飞色舞的给秦汉武许愿,说:“今个儿这趟生意要是真的成了,我就一定咬过去狠狠的扇那乔三一耳光,看看他还有什么话说。”

秦汉武看着许强的模样,站起身,给许强倒了杯啤酒,俩人一碰饮尽,然后秦汉武站起身来恭恭敬敬的给许强鞠了个躬,叫他一声:“师父。”

许强慌忙抓住了秦汉武的胳膊道:“我说小武,你这是干什么?你要是不乐意我这次拉你下水,现在就会山上去,可不能这么埋汰兄弟啊。”

秦汉武一抱拳真诚的对徐强道:“强子,您这趟真是让我吃了一大惊,我不知道您究竟是接了多大的生意,甚至都想着去抽那乔三几个耳光,哥哥我的本事太小,不敢拿到别人面前显摆,可是你这口气,还有你这做派,都让我长了见识,所以我不得不喊你一声师父。”

许强重新坐了下来,神情有些凝重。他从口袋里摸出了半包皱巴巴的大前门,递给秦汉武一支之后,自己点了一根,足足的嘬了好几口,然后挺正儿八经的说道:“小武,不是我这次不地道,说大话。你可能不太知道,这高利贷,驴打滚的事情,一番又一番,我不接个大的,估计这次是一点活路都没了,我这么急着这些事情,归根结底还不是为了冰月那丫头的学费和生活费,咱们做哥哥的怎么能看着小丫头在学校里为钱发愁。”

说到冰月,秦汉武就像是一个被戳破了的气球,坐在了凳子上,抬眼瞅着许强道:“强子,你这次究竟是接了个什么活?”

许强把干瘦而又细长的脖子使劲地往上挺了挺,用指甲缝里渍着黑泥的手抓起一把老醋花生,一颗一颗地往嘴里扔,嚼碎的花生末子和啤酒混在一起,顺着他的嘴角一点点“淌”了出来,只见他正色道:“小武,你给我说说他们这些做的假玉器摆件,究竟是怎么做出来的,等会我见那人,心里也有个数。”

秦汉武端起啤酒抿了一口之后,轻声道:“玩儿玉的都知道有这么一句话,叫“千样玛瑙万样玉”。说明这“玉”的种类实在太多了。但古玩收藏界玩儿玉器的,大都讲究玩儿新疆的和田玉,最好的得说是和田料中的“羊脂玉”和“仔儿玉”,现如今还有没有?有!但太少了,所以行里人都知道“一克羊脂百克金”哪,老实讲在一般玉器收藏爱好者的手里很难见到,常听人说从新疆出差回来,就得到了不少的和田玉,真是瞎掰!要是这么容易就得着了,它何至于比金子还贵重呢?五十年代初期,一只鸡蛋可以换同样大小的一块和田玉仔儿料,可现如今,这么大的一块“仔儿”,没它个大十几万、几十万您都別想。玉这玩意儿,出自昆仑山,但一出了和田似乎就不是“玉”了。所以您现在看到的所谓“玉石”,大都不是什么正经和田料,有“岫岩玉”、“独山玉”、“东北黄料”、“密玉”、“江苏玉”、“京白玉”、“青海料”、“青田石”、“俄罗斯白玉”、“阿富汗白玉”、“巴基斯坦白玉”、“韩国白玉”,等等,说道实在是忒多了。至于还有用什么“英石”等矿物质代替的,最次的得说是用玻璃或者树脂合成出来的就更甭提了。从八辈祖宗那时候说起,玉的“替代品”就不下几十种,不要说一般人,就是行家里手“眼神儿”稍差或略微的疏忽,就先得被“材料”给打了眼,您还别说做工与做旧了,这潭子水呀,实在是太深了!”

“通常玉器的造假分三类:一是材料假,根本就不是玉的材料。二是雕工造假,这里又分“老玉新工”、“新玉新工”和“假玉新工”。第三就是颜色作假了,这当然就是目前最常见和最“实用”的,因为所谓“一白遮百丑”哇,美人儿都是如此,何况“美玉”呢?当然,这个“白”不仅仅光指“玉石”的白颜色,需要什么年代的,咱就能往上边招呼什么色儿。所以玉器造假的,往往是造“三代古玉”的假居多,因为此类玩意儿的真品几乎都是出土的,传世品极少见,所以只要能“证明”是出土的就好蒙人呗。”秦汉武皱了皱眉头,然后接着说道:“认真说起来的话以前老一辈的玉器行还是讲点“诚信”的,是“瞒年代不瞒材料”,就是在老的或新的正儿八经的和田白玉上雕新工、做旧然后卖大价钱。这些玩意儿要是放到了今天,它也算是“好东西”喽!只可惜呀,眼前市场上的所谓玉器,大都是他娘的“四不像”或者叫做“十三不靠”。今天我也真就不瞒你了,现在卖的大多数的这些“玉器”首先根本就不是玉,那上边的“旧”,都是“裱”出来的。所以呀,今天咱在这儿就简单地说说这“裱工”——玉器的“做旧”吧。常见的玉器“做旧”也叫“人工染色法”,约摸有十多种招术。大抵都是围着玉器被埋入地下生成的被地下水、土、锈等给腐蚀出来的“沁”上边转悠。其实说起真正的“沁”来,那是玉器的一种瑕疵,一种缺陷,就跟挺漂亮的大姑娘那白净的脸蛋儿上长了几颗麻子或者起了各种颜色的斑块儿一样。这本该是被妆饰或者掩盖的,玉——讲究的就是个白璧无瑕嘛。然而这个“沁”的确又是被地下的水、土、锈等给腐蚀出来的,更是今天的好古玉者鉴别玉器新旧、真伪的最重要的依据之一。因此说来,今天的人们懂不懂玉料先另论,可对“沁”这个字儿却“了如指掌”了,于是“沁”这种原本玉器身上的瑕疵,在今天就被人用来证明是“出土古玉”的“依据”。”

许强瞪大了眼睛听着,没有一点反应,看了看周围之后,俯身在秦汉武的耳畔轻声道:“那你能给我说说,这血沁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秦汉武的眉头一下子皱了起来,血沁,何为血沁,便是玉器在棺木之中和人的尸首混在一起的久了,所以便出来的东西,带着点晦气和腌臜,以及叫人心里的心动!

二九一章 上课

血沁,为什么在玉料上会出来那么一块红色呢,而且这些个白玉边上的所谓血沁,它又哪里是那么容易就沁上去的。首先与玉器在墓穴中摆放的位置有关,它必须是紧挨着尸体的,一般能看见有所谓“血沁”者,多为压在死人身子下边的玉璜、玉佩、玉珏或者是嘴里的“玉含蝉”以及肛门里的“玉塞”等。即便是这样,那也得看地底下的“变化”,如正好尸体破损了?墓葬进水了?有人曾得到过一只清代某王爷的玉扳指儿,盗墓的时候小心翼翼地从只剩下骨头的手指上取下来,也只能在扳指的内壁里看到一圈儿淡淡的红色,那才是真正的血沁。

“为什么那么多人对于血沁会有追捧,其实细细的说起来的话,并不能怪现代人贪心或者无知,而是这制造沁色的技术,从宋朝的时候就已经有了,而且一直延续到了清代,到了现如今,有了化学原料之后,更是把这老祖宗造假的方法给发扬光大了。”秦汉武抿了口啤酒,润了润嗓子,接着说道,“当然,这也是因为在制造所有的沁色里面只有血沁是最好仿造的,也是最好蒙人的。伪造“血沁”的方法特多也比较简单,有点常识的人都知道,把要仿制的“玉石”事先放在火里烧烤,烧得都快红了的时候,把一只活狗的肚子刨开,将滚烫的石头放进去,再把狗肚子缝好,埋进地下一年有余,取出来之后就有“血沁”了,这就是玉器行里所说的“狗玉”。相同的方法还有把“火烧石”塞进猪肚子、鸡肚子、羊腿里的,当然就叫“猪玉”、“鸡玉”、“羊腿玉”了,都跟家禽、牲畜有关。反正是谁也不敢往人肚子里放,为了能赚钱就只当把猪啦狗啦的认做“祖宗”吧,但——怎么说呢?太残忍了!”

许强撇了撇嘴。这玩意残忍,你小子是没去那些个养猪场,养鸡场,还有那屠宰场里看看,你到了那里才会知道什么才叫残忍。

秦汉武嘿嘿笑了笑,道:“不过现在很少用这种办法了,而且可以说是比较仁义的。如用猪血拌上黄土放在一只大缸里,然后把“玉器”埋进去,时间一长它不光有“血沁”,还有“黄土锈”呢。哎——还有比这更“厉害”的染沁方法,古时候有一种草叫“虹光草”,专门生长在茫茫戈壁滩上,这种草的汁液鲜红如血,用它来沁染玉石是最好的,可惜只是传说,谁也没见过这“虹光草”是什么样儿?在哪儿能采到。于是就有了其他的植物替代,比如用血竭草、紫草、透骨草等煮,也能煮出“血沁”的效果。据说还有用杏干儿、乌梅干儿或山里红干儿煮水染色的,您说滑稽不?没试验过,不知道效果如何。其实万变不离其宗,都是用不同的、带着点酸性的染料煮泡,然后用川蜡或巴西蜡“上光”,嘿!真能唬人呢。”

“不过要说那最有传奇性的还要输江苏无锡那一块的玉器造假高手,叫什么名字是没有记载,人们只知道他叫阿叩。这位“叩儿爷”发明了一种伪装古玉的方法,嘿——那叫一个绝!据说今天的故宫里都还留着他老人家的“作品”呢。他把那些“毛坯玉”也就是玉器的半成品和一些细碎的铁屑搅拌在一起,放在大水缸里,然后将煮开了锅的老醋猛然浇灌下去,这也叫“淬醋”。封好了以后埋在潮湿的地方,等十来天的工夫取出来,再于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埋在人来人往的大街的土路下面,让千人踩万人踏。为什么要这么干?谁也说不清楚,反正是有他的“道理”。再约莫两三个月后“出土”,嘿!出土的“古玉器”上边布满了“橘皮纹”,纹路中满是铁锈斑呈暗红色,再用开水煮上一煮,嘿——就大功告成啦。看上去它要是不像“古玉”才怪呢!然而要想“破”这个“局”,据说得耗费几年的“盘工”(就是在手里抚摩)。真玉的沁是“盘”不掉的,而“叩儿爷”的玩意儿慢慢就“褪色”啦。可是他娘的好几年都过去了,文玩讲究的是“出了门就不认账”,您说吧——这事儿哪儿“说理”去?”秦汉武喝了一口酒,面上流露出一种心向神往之色,似乎很想去瞻仰一下前辈的风采。

也许是说到了兴头上,也许是琢磨着给自己这个好友上上一课,省的以后生出些去这行晃荡,然后吃上大亏的思绪,便又给他上了几课。

“说起来这古玉,其实说白了,古玉就是年代久一点,可是真就没那么多那么久远的玩意给你看,可是大家伙有需求,就难免的得有人想要,有人有想法,便有人有主意,有一种就叫做伪造黑斑法,据说古玉在地底下会受某些矿物质的“影响”,产生所谓黑斑,这也是“古玉”断代的重要“依据”呀!所以,造假者是决不能忽视的。方法是把“玉石”在开水里煮热,然后用浸湿了的破棉花把石头包好再放在铁篦子上用火烧烤,等把棉花烧成灰烬的时候就往石头上抹蜡,一边翻个儿一边抹,一定要抹得均匀才能出效果。这么跟您说吧,如果往上边撒点儿孜然或辣椒面儿,一边翻烤一边喊:“哎——香喷喷,外焦里嫩啦!”就跟烤羊肉串儿一样了。”秦汉武说着看了一眼在一边傻乐的许强,皱了皱眉头,道:“你别光听着觉得可乐,这种带着“黑斑”的假玉器,欺骗性特别大,地摊儿上这类“宝贝儿”多了,稍不留神就让人打眼!”

“还有那上古的玉件,其实更扯淡,在古代玉器中尤其是南方一带出土的,比如良渚文化玉器等,可以偶尔见到一种类似“煮透了的鸡骨头”的颜色,俗称叫“鸡骨白”,学名叫做“石灰沁”。这种“沁色”的出现,有人说是玉石在地底下受“地火”所侵而成的,这是胡说八道。真正原因是质地比较疏松的玉石在大自然中的钙化结果,并不神秘。但好古人都认为,凡有“鸡骨白”沁色者,必是名贵的“上古”之物!它既然有人“喜欢”,就有人琢磨不是?其实这所谓“鸡骨白”再容易仿制不过了,把次等的白玉或者岫岩玉放在火里烧烤,快烧透的时候用冷水猛泼。还有更简单的,干脆用硫酸泡,于是乎那“鸡骨”之“白”就“应运而生”啦。找块破布没事儿的时候就擦巴擦巴——嘿!不是“红山”就是“良渚”,至少也是他娘的“战国”的!”

“说过来,说过去,其实还真有点好法子的,只可惜这功夫都用跑偏了,好好地盘玉功夫,都用到了专门仿制那些个传世作品去了。玩儿玉的都知道,传世玉器有一种独特的温润光泽,全无出土文物上的那种沧桑或者斑驳。所以就不能来“硬”的,得用“软”功夫,尤其是加上雕刻之后,这就得用“褪光法”了。说通俗些就是把玉器上边的“贼光”给去掉,瓷器不是也讲究这么个“法儿”吗?最简单的方法就是用糠麸皮摩擦,糠麸皮里边含有油分,这样“盘”出来的玉器会有一种看上去较为自然、柔和、滋润的光泽。据说旧社会不少“传世古玉”都是这么“盘”出来的,您知道要想“盘”出能唬人的效果来,得“盘”多少年吗?这么跟您说吧,一个刚进门的学徒,后来都成掌柜的了,手里这块玉保不齐还没“盘”好呢。那时候的这些个作假的其实到了现在还真都是手艺人,只有手艺人才真肯下工夫。可惜现在已经没人用这种费力不讨好儿的笨法子捯饬玉器喽。唉——要说这些玩意儿流传到今天,它也得是个“宝”了,只是说不清楚都卖到哪儿去了,兴许哪个拍卖会里就有这类东西也说不准?所以甭管在哪儿,甭管是什么专家,要是有人指着一块白玉愣说是什么什么时候的“传世品”,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啊。在这种玩意儿面前你不认得它吧?你就是“孙子”,你要是凭经验有本事认得它,也千万别吱声,你得“装孙子”。咳——这作人呀,有时候比做玉还他妈的难……”

话说到此,秦汉武一声慨叹,收住了自己的话语,静静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许强,开口道:“听我说了这么多,总该给我说说你作人的事了吧!”

二九二章 棒槌又见棒槌

许强的身高其实并不算很高,一米七五左右,留了个板寸,看上去干净利落,单单瘦瘦,长得也算是一般的长相,从外表上看要说能让人看的过眼的也就是身上的那一身行头了,一套gucci,全身上下全是醒目的标志,非常醒目,粗粗一看,看上去还算是人模狗样的。

手腕上是一块劳力士,不是金光灿灿的那种,而是带了一点运动气息,看上去还是属于那种年轻有为而且低调的主。不过秦汉武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这家伙身上的这些东西,不过都是些道具,混迹在门扈时的必要物件,必须得有那么一点装饰自己的手段,许强这孩子的钱哪里够买这些的,他身上的钱和值钱的东西,没猜错的话都应该在风景区的那几个地下赌场里面。

这家伙口袋里是有钱,但是有钱的日子不会多,每次只要是混到了钱,就立马会消失不见,长则一星期,短的话就是几个小时,重新出现的时候,身上至多也就是个内裤。如果要是口袋里还有俩子,而且还没有消失的话,那绝对是看上哪家的姑娘,正和人家甜蜜蜜呢。

桂林是个好地方,也许本地的美女不算很多,可是来的游客多,女游客更多,其中便不乏有些想找些异样刺激的主,再碰到了许强这犊子,稍微一撺掇,彼岸狼狈为奸了,虽说这货样貌并不是属于那种叫人一见就心里中意的,可是胜在口才,他知道什么时候逗你开心,什么时候让你触景生情,什么时候引导你去热情奔放,什么时候去开些无伤大雅却叫你心里小鹿乱撞的玩笑,什么时候会来个柔情似水......

门扈里面混的牛的不少,但是能混到像许强这样夜夜笙歌的,真是没了,如果真的要排个前三甲的话,他许强肯定是顶天的,而且每次出活出货的时候,更是得心应手,忽悠起人来更是没有一点难度,这也是虽然这货贪财好色,但是仍然深受那个乔老爷喜欢的理由,那一张嘴的功夫是功不可没。

许强其实住的离乱葬岗并不算近,可是许强三天两头就往乱葬岗上跑的原因也并不全是因为山上有个小妹妹还有个小伙伴,大多数都是在家里惹下了什么事情,没办法,所以只能去避避难,不得不说,这乱葬岗真是个避难的好地方,只要你犯得不是杀人放火的大罪,躲进这里面真可以就是说独成一统了,一般的那些个坑蒙拐骗打架斗殴,就算是警察知道了,也不愿意往乱葬岗里面跑,满目乱坟,实在是有点晦气了。

就这样,许强和秦汉武成了好朋友,成了发小,成了打小就穿一条裤子长大的死党,而且因为许强的存在,秦汉武的生活才不是那么的无聊,毕竟有一个能够陪着自己说些道理,说些外面的奇闻异事,对于一个少年的成长还是很有利的,秦汉武没有在旧纸堆里熏陶成一个食古不化的少年老顽固,一方面是个人心性的原因,另外的一点应该就是许强对他的熏陶。

此时许强上上下下的打量了一会秦汉武之后,放下啤酒瓶,走到了秦汉武身边,笑嘻嘻的伸出一只手搂住了秦汉武的肩膀,笑道:“你们那里面的水太深,咱不敢去,可是你多多少少得给我说说,你拿来的玩意,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秦汉武转过头看了看四周,然后伸出手从裤子口袋里里面摸出了一个小小的玉料摆件,从外型上看应该是战国螭龙璜,通体皆是淡淡的黄色,只有边缘处有那么一点点的红,如同胭脂,就像是白墙上的一点蚊子血一样刺目。

许强左看右看,也没有看出来一个一二三出来,抬起头看着秦汉武深情款款道:“小武,你这玩意不会一下子就被别人看出来吧。”

秦汉武白了许强一眼,冷声道:“你要是不信我,拉我出来干啥,东西还我,我还回我的乱葬岗,你继续你的烂事,看看那边能把你怎么样。”

许强嘿嘿笑了笑,摸了摸脑袋,笑道:“我这不是担心么,怕真有个三长两短,兄弟你有了什么事情,我以后要是见到小冰月的时候,怎么交代,所以小心了一些。”

秦汉武看着许强不知道说什么好,郁郁的把玉璜夺了过来小心翼翼的装进了自己的口袋,许强有凑过脑袋看着秦汉武轻声道:“小武,你这玩意是不是就是按那你说的那个阿叩的办法做出来的,还是用那虹光草染出来的。”

秦汉武又是好气又是好笑的看着许强道:“你猜吖!”

下午两点来钟的时候,风景区外某个小村庄的公路上,一辆破烂不堪冒着黑烟的农用拖拉机“突突突”的慢慢爬行着,然后“一不小心”撞上了一辆停在路边挂着首都车牌照的黑色奥迪A6。

刺耳的警报声立刻惊动了正在田野间拍照的两男两女,带着相机就立刻跑了上来。两个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车上的印痕,伸手一把抓住已经“吓呆”了的拖拉机司机——秦汉武。

许强立刻上前,先是好言劝说,并且迅速点明自己是“肇事车主”的哥哥,揽去了两个男人对秦汉武的围攻。

不一会儿,“村长”群众演员老马匆匆忙忙赶来,表明了身份,还给两个男人看了“工作证”,问清楚所谓的事情经过后,老马开始调解。第一步,先去肇事司机的家里,大家坐下来好好谈一谈赔偿的问题。

车主姓魏,四十来岁,和一起的朋友商量了一下后,同意了老马的请求。毕竟是人在外地,太强势了不太好。而且根据村长的描述,肇事车主的家离此地只有几百米远,十来分钟就到了。

留下一个女人看车后,魏姓男子和同伴跟着老马众人越过田间小路,向“肇事车主”家走去,在车主屋外,看见了被两条大黄狗追着爬到树上去的“文物小贩”胖飞。

接下来的事情自然就是几个演员里应外合疯狂飚戏的部分了,这期间秦汉武和许强还上演了一场兄弟意见不合而大肆争吵的戏。

不过看魏姓男子和其同伴眉间那越来越警惕的眼神,许强心里已经大叫不妙,棒槌太聪明了,这事八成要黄。

说实话,这个骗局并不怎么高明,世面见得多的人大多都能看出点什么。不过这也实在怪不得许强这个导演加编剧了,事发突然,时间太紧了,人手又不足。

就在几位演员心知肚明事情要黄准备找机会溜的时候,神奇的一幕出现了。

所有的转机便在那个假装秦汉武的儿子的那小崽子拿着那块玉璜出来的一瞬间。

二九三章 局

看到那块玉璜,魏姓男子眼神中的警惕和不耐瞬间消失,眼里仿佛再没有几位“演员”的存在,身子也不知不觉的往那块战国螭龙璜靠过去。

“这东西多少钱。”盯着那块战国螭龙璜看了半晌后,魏姓男子嘴里突然冒出了一句话。

“这东西是我先看中的,为什么给你。”胖飞尽忠职守的说出了自己的台词,他的行为,被许强私下里暗骂成白痴。

“多少钱卖。”魏姓男子看都没看胖飞一眼,两只眼睛只盯着“物主”两兄弟。

“三十万!”许强犹豫了一下,张嘴就报出了一个数字。现在的他已经明白面前的棒槌看出了他们的把戏,之所以问价钱,十有八九是为了这物件的本身。按照原本的计划,这块战国螭龙玉璜他也只打算坑个十五万左右,现在一咬牙把价格翻了个倍。

“二十万。”魏姓男子也不啰嗦,一口杀了十万。

“二十五万,不少了!”许强硬着头皮顶了上去,其实他心里已经对这战国螭龙璜是不是要卖掉开始动摇了。

“一口价,二十二万,修车费我自己出。”魏姓男子没有什么犹豫,一口定下了价钱。

听着魏姓男子坚决的声音,坑蒙拐骗了二十来年的许强第一次产生了另类的错觉:自己一伙人成了棒槌,而魏姓男子成了捡了大漏的古玩行家。

四个演员中,同时出现这种错觉的恐怕不止许强一个,最起码,老马和胖飞也有同样的错觉。

许强望向了秦汉武,对方的眼神告诉了他答案。

“好吧,不过我要现金,马上交易。”戏演到现在,许强再有错觉也没办法了,只能按照剧本继续演下去。

“二十多万的现金要花点时间,麻烦你等一下,我让朋友去取。”魏姓男子同意了许强的要求,先去女伴那里拿了几张银行卡,然后连着自己的几张银行卡一股脑塞到同行的男子手中,低语几句后让那男子离开。

男子的离开让几人有点紧张,他们很怕那男子出去后报警。魏姓男子似乎看出了几人的心思,哈哈一笑道:“干脆这样,我们有两台车,你们两兄弟跟我一起去市里取钱。”

“棒槌”如此上道,几位“演员”还能说什么呢,跟着车子就一起往市里行去。老马和胖飞则没跟去,事情到这一步,已经是没理由跟去了。

接下来的事情很顺利,跑了几个银行,取足了所有款子后,一场交易就完成了。

魏姓男子在交钱拿到战国螭龙玉璜后,意味深长的看了秦汉武和许强一眼,似乎想说点什么。不过最终,他还是没有将原本要说的话说出口,只说了句如果有机会去北京,他请喝酒。走的时候还留下了一张名片——荣和实业股份有限公司董事长:魏炜。

看着两辆渐渐消失的汽车,手里拎着一大袋钱的许强由不死心的问了身旁的秦汉武一句:“你确定那东西不是真的?我怎么感觉把猪肉当大白菜给卖了?”

“你所说的大白菜是我花了一年时间种出来的!”秦汉武给了许强一个白眼,他现在脑中就一个想法,自己花了一年时间辛苦完成的那块战国螭龙璜卖了二十二万,到底是值还是不值呢?

“拿两万过来!”秦汉武向许强伸出了手。

“干嘛?”脑子里还满是猪肉大白菜的许强此时没了原本的精明,傻乎乎的问了一句。

“啰嗦个屁,赶紧。”秦汉武没好气吼了一句。

“哦!”回过神来的许强赶紧从背包里拿了两叠钱递了过去。

秦汉武数也没数,直接往口袋里一扔,潇洒的冲许强挥了挥手,临走时嘴里还“语重心长”的打趣着:“小强啊!回去的时候记得别去河边玩水,别人给的糖不要接,看见女人要绕道,说带你去看星星的记得给他一太阳……”。

“滚!”许强怒吼一声。

分别后,秦汉武没有立刻离开桂林市,而是先去银行将两万块存进了冰月那丫头的帐户,然后打了个电话给照顾了冰月丫头十多年的王老师说明了钱的事以及用途。做好这些,秦汉武又买了两瓶贵州茅台,打了个车轰隆隆地朝乱葬岗开去。

路过景区看门人的小屋之际,被告知秦老爷子出去了,而且更被叮嘱晚上一定要多弄几个好菜。

回到家,瞅了一眼里屋,看到秦老爷子正在躺椅上小憩。秦汉武立刻改变了从大门进入的念头,绕了个圈,从后门悄悄的走进厨房。

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五点半,现在做饭还来得及。

杀鸡。切肉。洗菜……忙活了半个多钟头。正当秦汉武准备开始炒菜地时候。兜里地手机又响了起来。

“今天哪这么多电话。”秦汉武皱了皱眉头。他地电话就只有几位老爷子和许强冰月那小丫头知道。平时一个月也难得有几个电话。如今这电话铃声又不是小强地特殊铃声。那么最有可能性地只有冰月那丫头了。

想到冰月小丫头那个小机灵鬼。秦汉武笑了笑。迅速将手擦了擦。掏出手机。不过当他看到来电显示上那个号码时。整个人愣住了。

号码是本地地。某台IC卡机地号码。秦汉武之所以一眼就能确认这是IC卡机号码。是因为那个号码是他和小强商议过地“危险号码”。看见这个号码。就代表小强那边出了什么非常重大地事情。

秦汉武没有再犹豫。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接通后那边没有出声。秦汉武先开口:“是我。”

“呼!”电话那头松了口气,紧接着小强的声音传了过来:“小武,这次我估计要跑路了。”

“很严重?”

“嗯,是的,乔老大这次下了一个套。”接着,许强又用简短的话迅速说明了一下事情的经过。

整件事情要从许强拿着钱准备回去与老马胖飞分赃时开始,那时他还只刚进入风景区,乔老大手下的金牌打手“土狗”带着两个小弟就出现在了他面前。当许强跟着“土狗”走入乔老大的某处山间住所后,大厅内被打得皮开肉绽奄奄一息的老马与胖飞已经告诉了他一切。

幸运的是,乔老大并没有用对待老马胖飞的手段来对付许强,而是让他坐下后,慢慢开始讲述许强自十五岁起跟着他后的一些故事。

许强不傻,他跟了乔老大二十多年,知道自己的老大眼里除开钱以外再也没有其它任何东西了。在装作被“感动”得一塌糊涂,哽咽着自己猪狗不如辜负了期望的同时,许强脑子里也迅速思考着应对措施。

两个奸人各自上演了一出戏后,乔老大也慢慢将话题转入正题,说的不是许强这次干私活的事情,而是关于古玩的。这其中,又牵扯到了秦汉武。

乔老大做为混迹于风景区几十年的混混头目,三教九流的人物自然认识不少,其中就有不少搞古玩的。

古玩一行的暴利只要身在其中就无不为之疯狂,但其中的风险之大却又是有目共赏的。乔老大自知自己在古玩方面的道行实在太浅,身边又没有值得信任的古玩行家,所以对于古玩这一行,他一直以来都只敢略略沾一下,而不敢过分深入,撑死就是帮那些盗墓者或古玩贩子牵线搭桥抽取一点蝇头小利罢了。

正因为乔老大所处的这个特殊位置,让他有了很多机会暂存一些珍宝古玩,而小强做为乔老大最喜爱的手下,短时间内拿走一两件回家去“摆放”一下,沾染些文化气息也显得不那么奇怪了。虽然深知自己这个手下是个赌鬼,但乔老大自认就算许强胆子再大,也绝不敢拿这些东西去赌。

事实也证明,许强几年来拿走的东西最多在一两个月后都归还了,没有一件出问题。这样的情况一直延续到一个月之前……

“什么,仿制品?”一个月前的某一天,当乔老大第一次得知那个消息后就是这样的反应,非常的震惊。如果这个消息不是徐老板告诉他的话,乔老大十有八九要把说这话的家伙扔山沟里喂狼。

徐老板是个倒腾古玩的生意人,与乔老大合作十多年,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极高,更何况,那几件仿品是由号称沿海地区黑市鉴赏第一人之称的江则成所鉴别出来的。江老爷子下了判断的古玩,由不得别人不信,就算你不信,你手里的东西也等于被下了终审判决,再也翻不了身。

“不过,江老爷子似乎很欣赏仿这几件东西的人。”徐老板在临走的时候,轻轻的点了乔老大一句。

当天夜里,乔老大失眠了,虽然近几十年来他几乎没安稳睡过一天,但那天夜里明显不同。以前是担惊受怕,怕仇家寻仇,而那夜,是兴奋。

由不得乔老大不兴奋,连江老爷子都欣赏的人,这意味着什么?财富,对,非常大的财富,只要找到那个仿制者并控制住,他乔兵就不再是山区里的小混混,那累积着庞大财富的古玩之门将彻底向他打开。

于是,许强成为了最大嫌疑人,经过调查,这几年中许强出过几次古林市,回来后都带着一笔不小的钱。加上一些细节,乔老大不用再找别的证据了。

白痴一样的许强,当初他好玩一样带着从乔老大那拿回来的一幅清代王鉴的十开山水画扔给秦汉武,说看着这幅画的山山水水挺漂亮,让秦汉武帮忙临摹一幅,他好挂在家里。

秦汉武画完后,又按照家传手法帮赝品做了旧,还给了许强。这种临摹对于他来说是个增进手艺和视野的机会,毕竟秦老爷子的藏品再多也无法涵盖中国古典精华的一角。

拿到画后的许强将一真一假两幅画都挂在了自家的墙壁上,没事的时候就看一下,“沾染沾染”所谓的文化气息。

“赌博乃万恶之源啊!”每次许强输光后都会非常感慨的说上这么一句话,只不过每次说完转背就忘了。

就这样,有了第一次,这小子就时不时的打一下秦汉武的主意,不时从乔老大那拿点什么回来,有画,有玉器,有青铜器,有瓷器……。当然,用的借口换了,变成了他老爸很喜欢那些东西了。

不过秦秦汉武也不是傻子,次数一多了,他也摸到了点风头,帮许强仿了五件后,打死也不再仿第六件。至于前面仿的,他也就装聋作哑不再过问,就当真的孝敬给许强的老爸了。

至于乔老大那边,在锁定许强后悄悄的跟了半个多月,希望找出许强背后那个神秘高手,奈何许强这小子绝少与秦汉武联系,就算偶尔联系一两回,也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所以万般无奈,躲进了乱葬岗,又有哪个人能去那边去看,更何况乔老大认定能有那么高水仿制水准的高手一定是七老八十的老古董才能的出来的,秦汉武就这么被自动过滤掉,逃过一劫。

跟踪无果后,乔老大的耐心没了,设下了一个个圈套让许强钻,而要设计这个好赌好色的白痴小强,又实在是太简单了。于是,就有了现在的结果。

事情既然关系到了秦汉武,小强再混蛋也不会傻乎乎的老实交代。和乔老大讨价还价大半天,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许强带着人来见乔老大,而乔老大在一年内给许强两百万。

在乔老大看来,许强认识了这么一位高手对他自己没有太多的用处。与其藏着掖着还不如贡献出来换那两百万,这个选择题,只要不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择。而且好赌好色的许强只要离开了他乔老大的支持,将无法在风景区混上一时半会。

不过很可惜,乔老大算错了许强与秦汉武之间的感情。许强是个混蛋,是个白痴,但是他在关键的时刻却是非常有主见。同乔老大斗智斗勇结束后,这小子在回家的途中突然消失了。

当然,许强不是真的消失,而是利用他多年以来无数次模拟过的逃生方式中的一条,成功的在监视他的人眼中消失。随即,是他的手机关机,信号定位无法找到目标,即使乔老大发动所有手下去搜寻整个风景区都一无所获。

“我连骂你的力气都没有了。”听完许强的描述,秦汉武显得有气无力。

“呃……呃……,唉!赌博乃……”就在许强无话可说想要大发感慨的时候,秦汉武在电话里冒出了一句:“你去清水乡那里的汽车站外等我,我到了打你另外那个手机。”

“啥?你想?”许强显得非常惊讶。

“废话,如果是我犯了罪逃跑了,警察第一个找的是谁?”秦汉武没好气的吼了一句。

“呃,那成,我等你电话。”许强赶紧挂上电话,心虚啊。风景区里认识许强的人十有八九都知道秦汉武和许强的关系,一个出了事,另外一个不是同伙最起码也是知情人。

“该死的混蛋。”秦汉武恨恨的合上电话,人生的第一次逃亡竟然要这么开始。

便在电话放下的那一瞬间,刚刚放到桌面上的手机竟然又开始嗡嗡的响了起来,秦汉武瞥了一眼号码,是一个陌生的号码,原本打算挂断,但神使鬼差的却按下了接听键,电话那边是一个陌生的声音,应该是一个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年轻人的声音。

电话那边的年轻人对电话这边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准备跑到哪里去?”

声音略带嘲讽,有那么一丁点的讽刺味道,更多的是一种戏谑的味道。

秦汉武握紧了手机,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对着电话那边轻声道:“你是谁?”

电话对面的年轻人温声道:“昨天才把那块玉璜卖给我,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秦汉武握紧了手机,咬了咬嘴唇,沉声道:“说吧,你想要什么?”

电话对面的年轻人笑道:“来北京,带上你的那个人来北京,到了北京自然会有人去接你们,会告诉你,你该干什么,做什么的。”

秦汉武放下了手机,突然抱着头在地上滚了起来,一身的冷汗,脸色苍白,在身上已经持续发生了那么多次的事情突然之间再次席卷了全身,席卷了头脑,秦汉武抱着脑袋,狠命的想让自己想起来一点什么,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就像是冥冥之中有一种什么东西在拒绝着自己想起关于年轻人说出来的那个地名的所有的记忆,就像是只要自己有一点接受的想法的话,如潮水般涌来的记忆瞬间就会把自己吞没,然后淹没尽无垠的浪潮之中。

不知道这种阵痛在什么时候结束,秦汉武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渗出来的冷汗全部浸透,而他的手机在一边嗡嗡的响动着,秦汉武单手撑着身子坐好,伸出手按下了接听键,艰难地对着那边的许强道:“强子,来乱葬岗,接我,我们去北京!”

不管等着的到底是什么,那就让他来吧,要么脑袋炸掉,要么就让这一切重新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二九四章 早市

秦汉武刚挂了电话,就听到里屋传来了咳嗽声,抬起头一看,看到老东西正往这边张望着,看起来自己刚才的电话和所有的情况已经全部被他看在了眼里,秦老爷子抬眼看了看背上背着包袱的秦汉武,低声道:“决定了,一定要去那个地方么?”

秦汉武点了点头,对着秦老爷子跪下身来,重重的叩了三个响头,然后抬头看着秦老爷子沉声道:“老爷子,我不能再给您尽孝了,以后的日子您就得自己多注意身体,少喝点酒,不然躺在那些乱葬岗的坟包上,难免会有点阴气侵袭。”

秦老爷子哼了一声,摸了下自己的脸,哼道:“老子今年才五十出头,坟包里的小鬼看到老子我的身子板早就辟邪辟易了,又哪里会有什么阴气侵袭,惹恼了我,一锅油全把他们给炸了。”

秦汉武心中的一点点悲情全部被老家伙这几句话说的丢了个精光,心里哪里还有一丁点的眷恋之情,沉默了许久站起身,走到秦老爷子的面前,伸出手突然抱住了秦老爷子的背,趴在秦老爷子的耳边轻声道:“虽然你总是让我叫你爷爷,可是在我心里真是拿你当父母来看的。”

话说完,秦汉武手一挥,把包甩到了肩膀上吗,背着便往屋外走去,始终没有回头。

秦老爷子看着秦汉武渐行渐远的背影,长舒了一口气,有惋惜,有哀伤,更多的是一种难以离舍的类似于父母看着儿女离开自己的时候嘴里长长吁出的气。

虽然早晚总是要走的,但是却总是舍不得,一直想让他们陪在自己的身边,听自己唠唠叨叨,就算有时候很多东西并不遂他们的心愿,有时候会有一点小小的茅盾,有时候会小小的吵上几句话,有时候甚至会有一些时候谁也不想理会,可是更多的时候就是一直在默默的关心着,看着,想念着,在离别的时候从眼中流下两行泪水,然后期待着下次的相遇,期待着下次的离别,而这些便是家庭的美好,和所有一切不能比拟的好处。

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秦老爷子慌忙跑了出去,一只脚上的鞋子甚至都还没有穿好,就急急忙忙的跑了出去,跑出房门之后看着秦汉武的背影大声喊道::“小武,你今年都22了,知道为什么除开当年我让你外出学手艺的那几年外,再也没让你出去过了,甚至连你说想出去找份工作我都不肯吗?”

“不知道。”秦汉武迷茫的摇了摇头,对这件事他还真是一直没摸准老爷子的想法,自己都快25了,外面风景区的普通人早都结婚生子,而自己却连零用钱都要靠老爷子

“其实这件事说起来也非常简单,我之所以不让你出去,也不让你工作赚钱养家,为的就是想磨一下你的性子。”秦老爷子慢慢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谁都知道,人在年轻的时候总会干几件热血上头的事情。如果在秦汉武年轻性子未稳的情况下将他放了出去,那么凭着他这些年来所学到的东西,十有**会成为别人的工具,倒霉一点的话连小命都得丢掉,毕竟古玩这一行里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

“这次的事说起来虽然是坏事,但对你和小强那小子又未尝不是件好事呢?”话说到这里,秦老爷子的才慢慢张开了双眼。

“我知道了!”秦汉武默默地点了点头。虽然年纪才仅仅二十出头,但是无论是心性和想法都和身边的同龄人有着截然地不同。对于老一辈地话也逐渐能感受到其中地真正用心。要是换做许强的话,也许听了老爷子这些话虽然不至于当场反驳。但左耳进右耳出那是肯定地。

一个多小时后,秦汉武在清水乡的汽车站找到了许强。

此时的许强精神还算不错,没有因为被乔老大追杀的沮丧,只不过在刚一见到秦汉武的时候有点不好意思。当然,那丝不好意思仅仅只存在了一小会,转背他就勾着秦汉武的脖子兴奋的嚷着:“这次咱们两兄弟终于可以一起闯荡江湖了。”

“以后只要你不用我的大白菜养就谢天谢地了!"秦汉武没好气的冲着许强哼哼了两声,对着许强这小子,他实在发不出火。而且他知道就算发火也是假的,那没心没肺的孙子脸皮厚度绝对超过城墙。

“嘿嘿,嘿嘿”许强干笑着,随即转移了话题:“咱们这次直接去北京,政治文化中心,总有咱哥俩的出头之日。”

二十多年来,无论是吃饭点菜又或是去哪花天酒地,从来都是许强拿主意,秦汉武只管带个人跟着混就是。

赶到北京的时候只有三点多钟。许强手伸到秦汉武口袋里想把秦汉武口袋里的那个手机拿出来,按照那个号码回过去一个号码,然后让打电话的人过来接他们二人,可是手刚伸进去,秦汉武一把便摁住了许强的手,看着许强轻笑道:“不能就这么信了别人,咱们兄弟还是得给自己留点后路。”

许强白了秦汉武一眼,摇头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兄弟我最会干什么,可刚一来这北京,俩眼一抹黑,啥都不知道,万一踩到了硬点子,这不就是把自己往枪口上送么。”

秦汉武叹了一口,伸出手照着许强的脑袋敲了一记,然后轻笑道:“你个猪脑子,难道除了坑蒙拐骗偷,你就一点别的道行都想不到了么?”

许强不明所以。

秦汉武伸手拦住了一辆出租车,冲着司机师傅轻声道:“师傅,这北京城哪里的鬼市最好玩,哪里的物件最多,您就给我拉哪去。”

司机一听这话就乐了,抬眼看了看秦汉武,眯着眼睛笑道:“您就请好吧,”

两人赶到潘家园古玩街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五点了。这个时候,正是古玩街早集最热闹的时候。两百多米的街道两旁摆满了地摊,人来人往,气氛相当热烈。

畅游在那人潮汹涌的街道上,秦汉武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早集的魅力,那感觉,嘿,甭提了。

从外表看,这里的早集和风景区的千集几乎没什么区别,甚至热闹程度还有点不如千集。但是对于真正懂古玩的内行来说,却能一眼就分辨出两个集市的差别。

风景区的千集人是多,不过那些演戏的托绝大部分对古玩一窍不通,虽然看上去他们在专心致志的打量着脚下的古玩,可是那不专业的动作,飘忽的眼神,却将他们出卖了个干净。

古玩街的早集就完全不一样了,来往的都是对古玩有所涉及的藏友,眼光可能有深浅之区别,但他们却能表现出对古玩的真正热爱和专业的眼光。真正的藏友,选器的时候手法拿捏精准,就算是翻来覆去都知道将手捏在古玩的哪个部位。眼光更是能体现出他们与托的区别,所留心的部位都集中在手中藏品的薄弱部位,比如瓷器中的胚胎,胎质,色泽,器形等……,玉器中的沁色,玉质,工艺等……这才是真正的古玩爱好者,其动作和眼神绝非一般的托能装出来的。

“呵呵,这才是真正的古玩集市,今天第一次领教了。”秦汉武现在精神极好,说起话来都流露着兴奋。也真难为他了,学了三十年的古玩知识,却直到今天才见识到真正的古玩集市。

“啥?你还是第一次参加这种集市?那你不属于真正的闭门造车?那些古玩知识都是关在博物馆里学会的?”许强显得很惊讶,他还真没想过秦汉武这次是第一次。

“嘿,虽然不是关在博物馆里学会的,但是也差不多了,反正真正的实战经验没多少。”秦汉武嘿嘿一笑,一点都不在意暴露自己的短处。

“怪物!”许强眼睛有点翻白了。

“哈,好了,不提这个了,你感觉选件什么样的古玩好出手一点,什么价位的,年份……把要求都给我说一下,我好帮着锁定目标。”秦汉武摩拳擦掌,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帮我选件瓷器吧,清三代的,斗彩粉彩都行,价位在二十万左右。”

许强将自己的要求说了一遍,没想到却换来秦汉武一记白眼:“你真当我第一次参加集市什么都不知道呢?这种集市里有可能找到真正的清三代官窑吗?还二十万?你还真是以为清三代官窑就像大白菜一样满大街都能买到呢?我看整条古玩街也就那些门店里有一些,这种地摊上你就甭指望了,除非你运气好到吓死人,能在众多高手的环伺下捡到一个百年难遇的漏。”

“呃,原来这种集市上卖的都是便宜货,那我们不是来错了?”许强显然也是一个超级外行,估计也是第一次参加这种早集,还指不定是从哪里听到的。

“嗯,不适合你。”秦汉武很正经的点了点头,然后欣然一笑,道:“不过很适合现在的我!哈哈,看好兜里的钱,随本大爷采购去咯!”

看着秦汉武那兴奋的朝人群里钻的身影,许强气得直跺脚:“我靠,搞了半天我成了流动的ATM。”

秦汉武就像一个冲进了商场的女人一样,双眼放着精光,到处搜寻着自己觉得有兴趣的藏品,那模样,要多疯狂就有多疯狂。

按说这种地摊藏品,价值并不高,基本上都是几百几千块钱的东西,上万的都很少了。工艺也都很一般,赝品居多,很多藏品都是一眼就能看出真假的。和秦老爷子收藏相比都根本不是一个档次的东西,对于见惯精品的秦汉武来说根本算不上什么。就算和曾经去过一次的博古斋库房里的东西相比,都千差万远,完全不具备可比性。但是这个时候的秦汉武却丝毫不在乎那些地摊货,好像他眼里就根本没有精品和蹩脚货的区别一样,常常蹲在地摊前,对着一件仅值几百块的藏品左看右看,遇上不忙的摊主,他还时不时问问价格,和摊主讨论一下这类古玩的特性与背后的故事。看得许强是大摇其头,跟在后面站也不是蹲也不是,其模样就像是跟着媳妇逛商场的老公一样,眼光到处飘忽,无精打采。

许强并不知道,秦汉武自小以来接触的就是那些珍贵的文物,几乎每一件都是那个朝代具有代表性的珍品,也就是中国华夏文化精髓的最顶端一部分。反之,他对那些由这类顶端物品所演化而来的各种物品却知道得不多,也就是说他的知识面并不是非常的丰富,对于海量的藏品市场来说,他现在最缺乏的就是经验的积累。

这么解释下来,很多人会认为秦汉武知识面薄弱,对于古玩行里那些形形色色的陷阱以及各朝代器形特征知识缺乏,会导致他鉴定时根本无法确认真假的问题。

这些问题,的确是属于古玩新手的特征,很多吃药的新手就是因为知识面不够而频频花下不菲的冤枉钱。不过对于秦汉武来说,他知识面不广的缺点却并不会过多的影响他的判断。

原因很简单,因为秦汉武从秦老爷子那里学到的真正手艺是仿制。

博物馆和研究学院的专家教授为什么眼光毒辣,几乎一眼就能断真假,那是因为他们接触的真品多,天天看的都是博物馆里各个朝代各种形状的文物,靠着时间的累积,经验也逐渐增多,见多了真东西,自然能一眼看出假货。

秦汉武就不同,他和那些专家学者们的所学完全是相反的,别人是靠看的真东西多来辨别假货,他却是依靠着做的假东西多来辨别假货。仔细去想想,比如我要仿制一件瓷器,那就必须知道仿制这件瓷器时的难度在哪,仿制上有什么工艺水平的关卡,如何将一件赝品做到和真品一样完美,最小的缩短期间的差距。

在藏品鉴定中有一样是非常关键的,因为历史遗留的原因,很多古老的工艺都失传,这才导致了那些存世品价格水涨船高。后世的仿制者要想仿出这类物品,在工艺上就会或多或少的造成一些缺陷。只要掌握了那些缺陷的特征,辨别真假时就能依靠这些知识做为依据来下手。

每做出一件赝品,就必须会接触到这类物品的缺陷。天下作假手段大致相同,硬是要说区别也仅仅只是小细节的方面,你掌握和熟悉了各个朝代作假的手段,特征,和方法,就等于掌握了哪类物品的生死,真假鉴别不是太难。

所以,对于秦汉武来说,知识面的缺乏并不是致命伤,他只要能找出作假者的手段和方法就行,并不一定要依靠见多识广的知识累积。就如做假币的一样,他们对于假币的制作流程以及工艺都相当的熟悉了,所以就算有些人攻克了一些技术难点,将假币做到惟妙惟肖,银行都难以辨别的地步,他们也能一眼就分辨出真假,因为他们只要将紧紧把握住几个作假的特征就行了,同行对同行总是最了解的。

总的来说,不管你是走的是真货见得多,依靠真货去区别真假的专家教授也好,还是假货见得多,依靠某些假货的制作手段去区别真假的赝品制作者也好,最终的路都是一样的,大家都能依靠各自的知识去鉴别文物的真假。

“那里围了很多人,咱们去看看不?”傻傻的站在秦汉武身子后面二十多分钟后,许强的耐心开始逐渐减退。

最初的时候他也非常有兴趣的跟在秦汉武身后听取其和摊主一起交流古玩的经验,只不过他的水平实在太菜,稍稍一说深点他就双眼发白头昏脑胀,一下子就能让他将自己刚刚听进去的东西和别的知识混淆掉,完全摸不到边际。对于一个古玩菜鸟来说,是根本无法区别一件瓷器的线条画法蕴藏着何种玄奥的。

“啊?哪里?”秦汉武被许强推了推,收回自己那盯着地上物品的目光,随着许强的指引瞧了过去。

在离他们十多米的摊位上,围满了不少人,似乎都在聚精会神的盯着某件东西。

“哦,可能是个漏。”秦汉武摸了摸鼻子说道。

就在许强被秦汉武那句话里的“漏”字挑起极大的兴趣后,秦汉武后面又没心没肺的扔出了一句:“你去看吧,我在这继续看看,呆会再过去。”

“我靠,明知道是漏你还不去看看。”许强气得直跺脚,在他的观念中,这种情况下捡个漏就好比两个手持宝剑,杀入一群围着公主的黑龙群中,硬生生的从黑龙的嘴底下将漂亮的公主抢到手一样,那种自豪感是无与伦比的。

“关我屁事。”秦汉武撇撇嘴,没有再理许强,转过身又捧起地上那只值几百块的一个瓷瓶看了起来。

“我先去看看,你小子呆会来找我。”许强心里痒痒的,刺溜一下子就钻了过去。

二九五章 鬼

又闻有早行者,见山上人烟市肆,与世无别,故又名“鬼市”云。这句从蒲松龄

《聊斋志异》里面引申出来的鬼市二字,便是鬼市的来历。要说到鬼市其实还是得从小市”说起北京买卖旧物的所在,名为“小市”。“斜字的意思就是告诉人们只卖零碎用物。北京有三处较大的小市:1德胜门的北小市2宣武门的西小市3崇文门外的东晓市小市以时间来分:1“早市”(亦名晓市),通常在拂晓三四点钟起,日出散市,冬日至迟不过上午九点钟。2“晚市”,时间在下午三四点时起,黄昏散市。3“夜市”,则在掌灯后营业,至次日三更收市。

什么是鬼市?什么是鬼?

鬼市”即夜间集市,至晓而散,又称“鬼市子”。“夜市”以售卖估衣为主,其他货物鱼目混珠,既有来路不正,也有珍奇物品,更有假货蒙人,所以人们又把夜市称为“鬼市”。北京城清朝末年“鬼市”极盛,一些皇室贵族的纨绔子弟,将家藏古玩珍宝偷出换钱,亦有一些鸡鸣狗盗之徒,把窃来之物趁天黑卖出,古玩行家经常拣漏买些便宜。在老北京的鬼市买卖双方都使用“行话”,暗中拉手、递手要价还价,唯恐被同行知道价码,把买卖给“搅黄”了。鬼市买卖双方要价还价的行话是:“么、按、搜、臊、歪、料、俏、笨、脚、勺”,用这十个字音分别表示一至十。

而这里面的鬼其实说白就是分成了两种人,一类相当于批发商,道上人称"大爷",这些人是中国古玩市场的源头和始作俑者。他们之中的大多数人不会在市场上公开露面,基本上是一些见不得阳光的盗墓贼或文物制假者。这部分人行踪诡秘,风险性大,蹲大牢判重刑、丢身子掉脑袋的都有,但在艺术品市场流通链上,与那些直接进市场经营买卖的下线比,他们的经济收入却显得偏低。第二类人绰号"二爷",风险最小、挣钱最多,他们是古玩市场的直接销售者。这部分人群的组成基本上是农村的农民和小城镇里的无业人员。记者留意观察,在北京的古玩市场,摊主们绝大多数来自经济滞后的省市,其中以河南、安徽、江西和福建四省的农民居多。市场流通的对象在品种上各有侧重:河南人主要经营青铜器、玉器以及钧窑、汝窑、磁州窑等北方的瓷器;安徽、江西人主要经营元明清三代的青花、釉里红瓷器;福建人除开卖当地土窑仿烧的景德镇各代青花瓷之外,多经营建窑黑瓷与土龙泉瓷器。文物商贩中也有其他省份的人,如:卖新疆玉和俄罗斯玉的新疆人、卖老玉的东北人、卖唐卡和银器的西藏人、卖彩陶的甘肃人、卖唐三彩的陕西人、卖红山玉的内蒙人,还有啥都卖的山西人,等等。

有人就说,北京有两大必看的人群景观“天安门广场抬头看升国旗;潘家园地摊低头寻国宝”,这话很幽默,也很写实。有人专门作过统计,潘家园每天的客流量一般大约在8万人左右,到了节假日,更是游人如潮、摩肩接踵。

所以许强走到那个摊位的时候,周围早已围满了人,根本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不过这显然阻挡不了许强的热情,仗着身子瘦弱,一点点将他那瘦弱的身子挤进人群中,最后竟然让他挤到了摊位附近。

引起人们兴趣的物品是一幅画,准确点说是一副立轴的古代书画。摊主50来岁,男性,头发已经白了一半,穿着尚还算可以。在他的对面,半蹲着三个人,最中间的那个就在仔细打量着那幅画。

许强对画的认识不多,加上天色尚早,光线又不是很好,所以看了半天也不知道大家注意的画到底是谁画的。无奈之下,他只得问旁边的一个藏友:“兄弟,这画是谁的?”

被问那人看了许强一眼,眼神中闪过一丝轻视,然后扭过脑袋继续看着地摊上,再也不瞧许强了。

被人无视掉,许强心里有点火,但他也不能发作,谁让他眼拙认不出呢,别人搭不搭理他完全可以看心情的。于是他干脆直接对着地摊老板问道:“老板,你这卖谁的画呢,多少钱啊?”

许强这一嗓子,直接吼得一群人全部望向他,眼神就象看白痴一样,摊位老板更是直接冲着许强喝道:“不懂规矩就闪边去,别在这凑热闹。”

这下许强火了,他自认自己是一个买东西的,放外面就是上帝,现在问个价都让老板给吆喝了,心里哪想得通,怒道:“我也是来买东西的,问问都不行啊?喂,那个蹲地上的,你买不买,不买给我看看,指不定我会买。”

知道捅马蜂窝是啥样不?知道犯众怒是啥样不?许强以前不知道,现在算是知道了,除了所有人的怒视外,周围几个藏友更是一把抓住许强,直接将这家伙给推出了人群,要不是许强下盘还算比较稳,当场就会摔个四脚朝天。

“小家伙,学好规矩再出来行走江湖!”许强最开始问的那个人摔给他一句话。

“呵呵,呵呵!”

就在许强懊恼着要发火的时候,一阵熟悉的笑声传入他的耳中,正在笑的不是别人,正是秦汉武。

“笑个屁啊,没见老子吃亏了嘛!”许强的火气更大了,差点就要和秦汉武翻脸。

形式不对头,秦汉武也知道不能再刺激对方了,于是强忍住笑容,道:“强子,你这是咋回事呢?”

“还能咋回事,我不过就是问那幅画是谁画的,多少钱而已,就糟了人白眼。后来……”

等许强将事情叙述完,秦汉武又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次笑得更厉害了。

“别,别发火,别发火,等我将事情慢慢和你解释一下。”秦汉武连连摆手,阻止了对方的暴动。

“少废话,赶紧说,老子倒要看看刚才到底什么地方弄错了。”

“首先,我得告诉你,古玩这行自有它自己的规矩。在这种地摊选货中,旁边的人不能说话,不能议论,更不能抢在第一个人还没决定的时候抢先说话。尤其更不能做的就是,别人还在讨论价格,你张嘴就将价钱提高,想高价买回去。你刚才被别人推出来,犯的就是这一条。”秦汉武详细和许强解释了刚才的事情,也讲解了一些古玩交易规矩。

“呃,哪那么多规矩,买个东西还得排队,还不能张嘴插话。”许强此时的火气已经消散了很多,毕竟那是古玩交易的规矩,确实是自己做错了,稍后他又弱弱的问了一句:“我刚才做的事情很犯禁?”

秦汉武点点头,道:“嗯,是的,很犯禁。你的插嘴会影响别人的决断。摊主可能会因为你的插嘴失去一笔生意,也会因为你的行为让买主们怀疑他请了托在帮场。为了规范这种交易时产生的误导和影响,所以大家都会懂规矩,一个一个来,当别人在交易的时候其他人都不会插嘴甚至催促,更不出直接出高价将摊主的货物买走。”

“那这么多人,一个看几小时,啥时候才能轮到下一个啊,都蹲着不走了还做啥生意呢。”许强撇撇嘴,想了想,又找出另外一条理由。

“嗯,这个你到不必担心,一件物品如果有很多人同时想要的话,那么就从第一个人起,每个人十分钟左右的鉴定时间,在这个时间内你必须做出决定,买还是不买。而且这种交易有个不成文的规矩,买走了就不能退货的,真假完全凭你自己的本事。捡了漏大家羡慕你,钦佩你,买了药就只能自认倒霉,没有人可怜你。”

“十分钟?就得做出决定?买了还不能退货?我靠,这条件简直太刻薄了,十分钟能看出个啥名堂来!”许强的眼睛瞪得老大,对于他来说,买古玩都是去大的商家,服务质量好,态度热诚,买了东西回去不喜欢还能拿去换,哪见过如此残酷如此不近人情的规定。

“嗯,没办法,这就和玉里面的赌石一样,你想捡漏,想一夜暴富,你就必须有胆量,必须有眼光,该出手的时候就出手,绝不犹豫。”秦汉武笑了笑:“当然,这种情况下很多时候都是别人吃了药,买了件赝品回家,真正能捡到漏的机会小得可怜。”

“呃,那算了,这东西不适合我。赌博中就算手气再臭,二十盘里多多少少也能赢一两把。按照你刚才说的概率,一百把里都不一定赢一把,几率实在太小,根本不划算。”许强摇了摇他那肥大的脑袋,表示对这种交易方式相当不感冒。

“呵,赌博靠运气的,这个,除开运气最重要的是眼光和胆量,很刺激的。”秦汉武和许强说完,将身子钻进人群中,看了一眼,然后掩着嘴轻笑着钻了出来。

“咋了?又有啥事好笑?”许强不明所以。

“我……,我……呵呵,哈哈,走,一边说去。”秦汉武笑得合不拢嘴,话都说不利落了,拉着许强跑到一边,说道:“我还以为是什么东西呢,你知道那幅画是什么?”

“啥?”

“呵呵,那是石涛的一副立轴山水画,嗯,如果论到真品的价值,大概在150万到200万吧。”秦汉武好不容易说完这句话,突然又笑了起来:“走吧走吧,咱们去看别的去,这里没戏。”

“石涛的立轴山水画?好东西啊,为什么没戏?真的吗?”许强眼睛又瞪大了,刚才受到的奚落显然还让他念念不忘。

“这幅画我以前也给你过你一幅,你说这幅是真是假?”也难怪秦汉武笑得这么开心,那摊主现在卖的那幅画就是当初他在乱葬岗给许强曾经临摹过的石涛立轴山水。如果是别的画他可能没这么快鉴定出来,这幅画基本上只要看一眼就知道了。刚才他进去看了一眼,发现那幅画里的铃印就有十六个,而真品只有六个,藏印十一个,而真品只有六个。再稍稍看一下画风,虽然隔得老远,但是那副赝品的水平也实在是不敢恭维,典型的皮匠刀画法,根本是很容易就能鉴别出来了。这么一副粗糙的赝品竟然还有这么多人围观,嘿,这中间没什么名堂还真有问题了。

“如果你受不了刚才的气,可以先记下这些人的脸,集市散后直接找那老板的麻烦就行了。这帮人,只不过是一帮古玩行里最低级的小骗子罢了。”秦汉武伸手拍了拍许强的肩膀,将他的发现告诉了对方。

许强眼神中闪过一道厉色,望向那堆人群,脸上浮现出一抹耐人寻味的笑容。

“小玩一下即可,别玩过火,反正你又没有经济上的损失。”秦汉武最终还是劝了一下,古玩这一行里,这种小混混根本算不上什么。

“我知道分寸。”许强点点头,掏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说完后挂上电话,笑呵呵的对秦汉武说道:“好了,咱们继续串场子,你得多教教我点这行的规矩,省得我再丢人现眼。”

“成,没问题。”秦汉武拍了拍胸脯爽快的答应了下来,接着将手一伸,拉着许强朝回走,边走边说道:“走,帮我把那几件东西买下来,以后还你钱。”

凌晨六点多的时候,集市的人潮渐渐散去。大部分老手都在四点到五点的时间做完了交易,该买的买了,该卖的卖了,虽然依旧还有藏友赶过来,但对这些人来说下面的生意做不做都无所谓了。

秦汉武就像个收破烂的一样,这个摊位买一两件,那个摊位买一两件,一下子瓷器,一下子玉器,一下子鼻烟壶,一下子书画……买的东西都不贵,一百多块钱起价,最高的不到一千块,总共十七件东西,花的钱还不到5000块。

许强拎着东西来来回回跑了七八次,累得气喘吁吁,汗流浃背,在第八次跑回摊位前看见秦汉武手里又拎着两件东西的时候,他两眼一翻白,就差没给秦汉武当场跪下了:“小武大爷,您老还不满足啊?”

“呃,啊哈……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强子,我一起买了多少件了?”感情这小子兴头来了,基本的记性都没了。

“不带你手上这两件的话,我们共买了十七件。”许强抹了把汗,有气无力的回答着。

“哦,那好吧,花你太多钱也不太好意思。”秦汉武挠了挠脑袋,将手里的两件东西放回摊位,直接拉着许强来到一个卖瓷器的摊位面前,指着地上那个比面盆还要大的青花大罐说道:“强子,那咱就再买这一件了,帮个忙,帮我搬一下。”

看着那个体积能装进两个几岁小孩的青花大罐,许强两眼一黑,一屁股瘫在地上。“我说你小子买那么多地摊货干什么,价钱便宜还难得招呼,难不成全是漏啊?”刚把那个青花大罐搬上租来的车里的许强气喘吁吁的说着。

“哪这么多漏,我不过是随便买买,看到喜欢的就买了下来,以后没事的时候就跑这里来摆摊。”秦汉武喝了一口水,脸上那种初入江湖时所留下的兴奋表情依然健在。

许强显然不能明白秦汉武的想法,白了对方一眼,道:“吃饱了撑着啊,这几百块钱一件的东西,就算你翻个倍卖出去能赚多少啊,更何况你能不能按照比原价高卖都是个问题。”

“去去去,边上凉快去,那些钱对你来说算不上什么,对于我这个欠债一万多的人来说就很庞大了,不做点小本生意赚钱,老子拿什么还你的巨额贷款。”秦汉武买这么些东西的想法很简单,一是买回去熟悉这些东西的特性,好增长知识,练练眼力。二是为了以后周末的早集做做准备,他也打算来这里摆摊设点,赚点钱用。只有常常混迹于这种环境下,他的知识面才能迅速增长,对于知识面薄弱的他来说这种历练是非常有用处的。

“懒得管你这些了,走走走,下车下车。”许强突然开始催促起来。

“还干嘛?带着这么一堆东西不先回去你还准备跑哪去?”秦汉武有点莫名其妙。

“看戏!来不来随便你!”许强不耐烦了,直接扔下一句话就下车去了。

听到这句话,秦汉武立刻想起了刚才许强被一群小混混扔出来的事情,现在集市已经开始散了,看样子是要玩秋后算账了。

对于这种即将发生的战斗,秦汉武还是有点兴趣的,刺溜一下钻出车,三两步就跑到许强身旁,大手一搭,笑眯眯的道:“我这个人一般不太喜欢热闹的,不过闷了太久,偶尔看看热闹也是不错的。”

“贱人!”许强用了最经典的两个字回答道。

既然是鬼,那便让你们看看鬼最怕的恶人到底是什么样子!

二九六章 恶人自有恶人磨

真正的恶人想要做恶事的时候,肯定是有那么一点筹划的,许强也不例外,只是勾着头按着手机。

秦汉武丝毫不以为意,依旧若无其事的揽着许强,跟着他一起朝前走。

集市散了,开始将许强扔出去的那群混混也各自做鸟兽散,扮演摊主的那个男人此时也已经收摊,背着自己的几件东西往外走。由于自身的原因,这家伙每走一段距离就有意无意的往身后看一下,警惕性非常高。

这种防范措施对许强显然没用,他鸟都不鸟那摊主,拉着秦汉武悠哉游哉的在大街上到处乱晃,甚至跑去买了一袋肉包子和两杯豆浆,和秦汉武一起吃了起来。

秦汉武也显得没心没肺,一点都不急着问许强呆会要怎么办,他只管吃自己的早点,间隙时还跑去蛋糕店搞了一盒新鲜出炉的蛋挞吃。

大约二十多分钟后,许强接了一个电话,挂上电话后,这小子大手一挥,气势如虹的对秦汉武吆喝道:“跟上,随本大爷找茬去。”

秦汉武一把将最后两个蛋挞塞进嘴里,然后胡乱的抹了一下嘴,屁颠屁颠的跟了上去。跟着小强混久了,这小子也成了一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主了。

步行了二十多分钟,钻了七八条小巷,最终在江边一片破旧的平房前停了下来。

根据秦汉武的观察,这一片破旧的砖瓦房应该是属于每个城市都存在的棚户区,也就是一个城市里最底层的人物所居住的地方。这种地方三教九流什么人物都有,什么办假证的啊,搞旧手机的啊,小偷啊,抢劫犯啊,吸粉的啊……大多是外地人,治安非常混乱,属于最让城市管理者头疼的区域。

一个二十多岁的小青年跑过来,恭恭敬敬的对许强喊了一声:“许哥,您来了啊。”

“嗯,人在哪呢?”许强此时一脸严肃,就像一个黑社会老大一样。

小青年指着一个地方,并且详细说明了那个房子附近的特征,直到许强点头示意弄明白了,他才收回手。

“行了,你先回去吧。”许强摆摆手,让那小青年离开。

等到小青年走了,许强才又拿出电话,拨了一个号码,将现在所处的位置说了一下。和对方解释事情的经过倒是简单,只说了一句“受了气”。

秦汉武找了个台阶随便坐了下来,嘴里点了跟烟,笑眯眯的等待着即将发生的事情。在他的想像中,既然许强这么有底气,那么肯定是有一些手段的,或者说,对于等一下即将发生的事情还是有点把握得,如果不是这样的,他不会这么拉着秦汉武在这看他演戏,而且秦汉武也不会只因为想在无聊的路上给自己找一点乐子,就在这看这档子事。

无论是小说里还是电视里,大少爷受了小混混的气之后一例外不是一个电话,喊上一大帮小弟,痛痛快快的找回场子。所以秦汉武完全不担心接下来的事情,他的眼睛更是直接瞄着入口处,指望着从那里冒出一群理着光头,身穿背心,身上纹着身的肌肉男。

谁知道,二十多分钟后……

一辆高大的路虎览胜从那入口钻了出来,转了个弯,一个漂亮的急刹,完美的停在了离秦汉武不到半米的地方,吓出了秦汉武一身冷汗。

再然后,车上走下来的人更是让秦汉武一双眼睛瞪得比灯泡还大。

“妞?你找个妞过来干什么?”路虎车上下来的人竟然是个小妞,小妞虽然漂亮,可是毕竟是个女人,如何不让秦汉武吃惊。

那从车上下来的小妞一身浅蓝色的夏奈尔运动装,一头秀发挽成一团束在脑后,穿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那模样真是青春到了极点。

“干啥?打架呗!嘻嘻,这么好玩的事情怎么能不参与。”车上下来那妞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人群,彪悍的说道,似乎这里等会不管发生什么热闹她都要凑上一份。

“小武,跟上,呆会你只要呆在一边看着我和万小姐就行,不用你出手。”许强洒脱的挥挥手,和万大小姐一起朝那些砖瓦房走去,留下秦汉武一个人在那里翻白眼。

打架?就他们两个?一个瘦的皮包骨头,浑身上下没有四两肉,一个娇滴滴的美女大小姐,能打架?秦汉武第一次感觉到了危险,不是他不相信两个人的智商,而是他有点不相信自己所见到的,那群家伙虽然是小混混,但也绝对不属于人肉沙包。

“哐啷!”许强抬起右脚,闪电般蹬出,一脚踹在木质大门的门锁处,力量非常的大,那门就如纸糊的一样直接被踹开。

抬脚,出腿,收腿,许强一系列动作作做得相当迅捷,展现出了和他的身材截然不同的素质。秦汉武看到这一幕才恍然大悟,感情这家伙这么些年挨打之后竟然真的挨成了练家子,而且功夫还不错。

那间屋内正聚集着八个人,集市散了,也是分赃的时节。看到大门被突然踹开,一个个都以为是警察找上门来,反应过来后全都抱着脑袋蹲了下来。

“别怕,咱不是警察,只是来找茬的!”许强踹开门,看到里面那清一色的动作,哈哈大笑起来。

听到这阵大笑,屋内的人纷纷将头抬起来,不少人都认出了门口站着的那个家伙不正是不久前因为捣乱而被自己兄弟扔出去的家伙。

不是警察,只是一个相貌普通的家伙和一个漂亮到让人口水直流的大美女,混混们哪能容得下这口气,随着那个白发摊主一声号子,其余众人抄起身边的东西就冲了出来,有两个手里还拿着匕首。

面对气势汹汹的敌人,许强丝毫不乱阵脚,右脚猛地跨出,右拳紧随其后,一记重拳将冲在最前面的一个穿白色格子衫的家伙撂倒。随即,许强身形猛退,一下子就钻出了门口那狭隘的地方,来到门前的水泥坪地上。

万大小姐在许强退后的时候不退反进,一道银光闪过,一根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双节棍闪电般抽出,直接打在那个拿着匕首刺向许强的混混头上。那混混被万大小姐这一棍抽得直接摔倒在一旁,脑袋砸在了门边的墙壁上。这时候另外一个穿淡黄色T恤的混混又冲了上来,手里拎着一个酒瓶从侧面朝大小姐的脑袋上砸去。大小姐不慌不乱,左脚一转,右脚一个漂亮的后踢腿,那个拎着酒瓶的家伙就带着一个大鞋印滚一边去了。

“漂亮!”一旁的秦汉武此时也忍不住鼓起掌来,出棍,击中目标,收招,转身,一个后踢腿,又撂翻一个,万大小姐这一系列动作犹如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堪称完美。

秦汉武没学过正规的搏斗,他打架也就是跟着小强一起抄东西乱扑乱打,根本毫无章法,如今看到这种真正的搏击,哪能不眼前一亮。

这场毫无悬念的打架就不用说结果了,八个人在五分钟后再也没有一个能站起来,全趴在地上。许强的拳头和脚极重,几乎是一下一个,万大小姐的双节棍极准,打的都是人身体上的薄弱部位。

那个摊主其实双方一动手就看到形式不妙,精如兔子一般的他立刻知道遇上了硬茬。只是他不知道许强的来历,也不知道这个家伙跑上门来找茬仅仅只是因为刚才自己兄弟将他给扔了出去,跑过来就是想顺一口气罢了。做为领导者,他在刚才那种情况下想好言和解都是没办法的,只能硬着头皮上,结果被万大小姐三棍子撂倒在地上,额骨肿得老高。

现在既然被人放倒在了地上,对方又没有进一步继续下狠手,摊主知道自己该出场了,挣扎着半坐起来,对许强说道:“不知兄弟是哪条道上的,有什么事情直说,我白开这次认栽。”

“你叫白开?呵呵,这外号还挺有意思的。”双方原本就没有什么大仇,现在面子找回来了,许强自然也不会再落井下石,很爽快的就回答了白开:“我们其实没什么仇的,只不过是刚才在集市里被你们落了面子,心里有点不爽罢了。这是一万块,拿给兄弟们当医药费,早上的事情咱们就不提了。”

许强打开包,从里面拿出一叠老人头,放在了白开面前。

“咦,有点不对劲,这家伙咋这么爽快了?你,赶紧说说,强子是啥事和这些家伙起冲突的?现在回想一下,事情太不对劲了,凭这强子的性格,起冲突的当场就应该发作啊。”许强的举动引起了万大小姐的警觉,拉过秦汉武就悄悄的问了起来。

等到秦汉武将许强的光荣事迹描述了一遍,万大小姐眼神中就飘过一丝不屑,轻蔑的瞧着许强屁股说道:“我说呢,原来是这小子理亏在先,不过是瞧着人家是一伙小骗子,所以耀武扬威的跑来找茬,打完人还救世主一样的赔了医药费。啧啧,这许强真是越来越猥琐了。”

“我看不一定。”秦汉武轻轻的摇摇头,道:“这许强肯定有什么别的想法,不然没必要花这么大心思。呃,别看着我,我可不知道那小子啥想法,呆会你自己拷问去。”

万大小姐盯着秦汉武瞧了好一阵,确认没有发现啥疑点后才将目光移开:“成,呆会我自己问。”

先不说秦汉武和万大小姐两人之间的交流,那个外号为白开的白发摊主看着眼前的一堆钱,疑惑的抬头看着许强,道:“兄弟,咱们之间真是只有那么点小冲突?”

白开有点不相信许强的话,仅仅只是将对方推了出去,一点意气之争罢了。对方来教训自己一帮人一下就已经算矛盾解决,可为什么还要赔那一万块,要说里面没有什么阴谋白开还真不信。

“嘿,其实也没什么。想和你们交个朋友罢了,另外还想帮你们找笔生意。”许强知道对方不是那么好糊弄的,也不再卖关子,将他真正的意图道明:“我确实是有点事情先别急着回答我,我有两个条件,第一,你们必须确认,出招就要得手,不然我丢不起这个面子。第二,得手之后你们得消失一段时间,最少三个月后再回来。第三,事情结束后不许任何人说认识我,也不许你们在任何时候谈论起这件事。”许强又说了自己的三点要求。

“我能不能知道对方是谁?什么背景?”白开想了一会,提出了自己的疑问。如果只是富家子弟之间出出恶气倒也罢了,要是对方背景惊人,他就无法答应这些条件了,拿钱容易,就怕没命花。

许强自然知道对方的顾虑是什么,笑道:“放心,对方底细很一般,就只家里有点钱罢了,被坑点钱也只能是打碎牙合着血吞肚子里的事,不然我也不会仅仅只让你们消失三个月就可以回来了。按照那小子死要面子的性格,就算以后看见你们他也会装不认识,找你们麻烦的可能性也不会很大。”

“哦?有这么好的事?”听完许强的描述,白开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对于他们这种小骗子来说,被人事后找麻烦是非常正常的事情,大家出来混都会懂这条。现在不但有机会骗到一大笔钱,还没什么后遗症,说不动心绝对是假的,现在唯一的疑虑就是许强所说的话是不是真的。

“光听我保证也没什么用,其实我根本不用和你们说那么多的。这个社会上骗子一抓一大把,要不是我认识的人里面没有搞古玩欺诈的家伙,这事情根本轮不到你们。”许强显得有些不耐烦了。

“成,兄弟,给我们一天的时间考虑。你留个电话,晚上八点钟之前我们给你电话。”白开知道现在不开口就会损失一个大的机会,连忙给出了一个最初的决定。

“那就这样吧,把你的手机扔过来。”许强伸出手,接过白开递来的手机,在上面输入了一个号码,按下拨出键。等听到电话里传出接通后的彩铃音乐才挂上电话,递回给白开:“考虑好了就打刚才那个电话,我会接的。”

一个密谋的全套在无形中就走出了第一步,许强根本不担心白开众人不会接这笔买卖,除非对方全是傻子。将话说回来的话,如果这么好条件的局他们都不敢上,那么就根本不符合许强所设想的最低标准,一点胆色都没有的家伙是根本不能在社会上吃骗子这碗饭的。

万大小姐看着许强的样子转过头看着秦汉武轻声道:“你知道那家伙到底是要做什么事情么?”

秦汉武笑笑,摇了摇头道:“这强子做起事情来的时候总是这样,没头没尾,不过总归会有一点道理的,不妨等一下,你自己问问他,看看他怎么说。”

万家大小姐苦笑了一声之后看着秦汉武道:“我猜,就算是我问了,他也不会说一句话,或者随便编个理由来,他那张油嘴里说出来的话我只要信一分就足够了。”

伸出手拍了拍秦汉武的肩膀,万家大小姐笑道:“秦汉武,很高兴今天认识你。”

秦汉武眉毛一挑,然后盯着万家大小姐有点疑惑道:“怎么,你认识我?”

万家大小姐点了点头道:“我今天来不光是为了还上次欠许强的一点人情,而且顺便帮那个让我来接你你们的人看看,看看他们要找的人到底是什么样的,到底靠不靠得住。”

秦汉武嘴边嘿嘿笑笑,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歪着头点上,吐了口烟之后,带着谑笑的目光看着万家大小姐道:“原本我是打算谢谢你的,可既然你这么说了,我也就没什么好谢的了,说吧,给我说说到底要我们来是做什么?”

万家大小姐没有吭声,只是盯着秦汉武的脸,沉默了一会,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串钥匙扔给秦汉武,道:“这是我给你们找的房子的钥匙,仔细拿好。”

秦汉武一把抓住,把钥匙塞到了口袋,然后站起身,拍了拍屁股,把屁股上的土灰拍掉之后,把手里的烟头远远的扔了出去,然后抬起头,嘴角一抹笑容,看着万家大小姐轻声道:“我要的东西,一个都不要给我少,都给我拿过去!”

万家大小姐有点怪异的看着秦汉武道:“你怎么知道我们需要你给我们做这些事情?”

秦汉武往万家大小姐的车边走去,走了几步之后回过头看着万家大小姐笑道:“我这人什么都不好,但就是还有点自知之明,我就这点还有些本事,你们要不是为了这事情,也不会过来找我。”

“成,姐姐我记下啦!呆会就去找人把东西送去。”万家大小姐轻笑道,“说吧,你还需要什么帮助的不?”

“得了,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就算我不说估计那里的东西也齐全了。”秦汉武擦了擦鼻子,随口开了一个玩笑:“你还不如直接来个香吻比较靠得住。”

许强背着秦汉武收集的一箩筐便宜货,好不容易爬来到了车前,还没来得及喘气,正好听到了他这辈子都忘不了的那句话。

二九七章 轩辕

坐在客厅里的纳兰容若静静的看着面前手机上闪闪亮着的一个手机号码,心中在犹豫着到底是不是应该接通这个号码,或者说是不是应该答应等一下这个人即将说出来的一些事情,或者妥协,或者反抗,而这一切仅仅就是在这个拇指之间的事情,一件不能忽视的一件渺小的事情。

同样的又来到了悬崖边上的刘青云的手中的手机同时也是闪烁着一个号码,一个他无法忽视的号码,一个他无法拒绝的号码,接通之后,同样所要面对的就是妥协,或者就是反抗,再或者就是因为一个拇指的按动,便要将自己准备了良久的事情,重新再换上一个说法。

即便是曹家老爷子此时手中手机也是在闪烁着一个号码,一个叫他无法不好好面对的号码,一个决定了他到底该要怎么做,或者说改怎么去继续剩下的事情的号码,而这一切的决定,同时也是决定在他颤抖着的手指上。

没有悬念的,三根大拇指还是同时按上了不同手机的接听键。

“你们三个给我听着,现在来我这里一趟。”

苍老的有点疲惫的声音,同时出现在三人的耳旁。

风水,风水在中国人心里是一个难以解释的谜题,藏风聚气,寻龙点穴,但无论怎样,紫薇山庄确实是块风水宝地,纳兰容若对于风水这一带着神秘色彩的玩艺倒是有几分了解,而这山庄所处的就是古书上所描述的“阴龙踞坤”之地,算是北京最佳的几个风水宝地之一了。北京是一个有这雄厚帝王气脉的繁华之地,从元大都至今便已经能说明很多问题,所谓青龙伏形、白虎持势、朱雀乘风、玄武当权,然后最不可或缺的就是勾陈得位,这样五德俱备才有一个虎蟠龙踞的帝王龙脉所在,而这个紫薇山庄就是独缺勾陈紫薇垣的“阴龙踞坤”,但无论从哪个方面比较,在夜空紫薇星的照射下,紫薇山庄依然是北京城不能或缺的一个风水宝地。

熟悉的面孔,熟悉的茶水,熟悉的座位,只是人与人之间的那些事情已经变得不再熟悉了。

“你们终于来了。”坐在中间位子上,低头在鼓捣着茶壶的老人抬起头看了看同时走到了门口的三人,轻笑着说了这么一句之后,重新又低下了头,歪着脑袋想了想,放下手里的茶壶,看着三人道:“你们应该是有差不多十年没有来过这里了吧。”

纳兰容若嘿嘿笑了笑,寻了个位子自己坐下,然后从桌子上的茶壶里面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饮了一口之后笑道:“刚刚好十一年整。”

老人手撑着桌子托着脸,转过头盯着纳兰容若笑道:“原来都十一年那么久了。”

纳兰容若很认真的点了点头,盯着老人淡淡嘲讽道:“是啊,十一年死了那么多人,可是该死的人总是不死,不该死的人却是死了一大堆,我掐掐指头算算,这十一年大概死了十一个人,可是不知道第十二个人什么时候会死。”

“是啊,想死总是死不了,总是拖着这个病罐子身体在这晃晃晃,惹人厌,惹人烦,惹人不痛快,不管怎么说,怎么想,都是该死的,小纳兰,你说是不是?”

“十一年前你就是这么说的,十一年后你还是这么说的,小纳兰都变成了老纳兰,可是你老轩辕到底什么时候才会死?!”纳兰容若把杯子里的茶喝光之后,放下杯子,盯着面前老人的眼睛淡淡道。

“该死的时候总会死,不该死的时候总是不会死,也许会死在你的前面,也许会死在你的后面,可是人总是要死的,早不得,晚不得,刚刚好那天,刚刚好那个时辰,刚刚好要死的时候。”

曹家老爷子把刘青云的轮椅推进了屋子里之后,刘青云把手放在了那黑色的羊毛毯下面之后,看着中间老人那张满是沟壑的脸,淡淡嘲讽道。

曹家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自己寻了一个位子坐下,转过头,看着中间的老人轻声道:“轩辕老爷子,好久不见!”

座位中间的老人笑着点了点头,然后看了看纳兰容若和刘青云,温声道:“看到没,还是小曹,一直都是这样,温温和和的,不急不躁,不惊不慌,你们没走到这步,其实也是你们自己的错。”

曹家老爷子摇了摇头,苦笑道:“我能走到这一步,不过因为我是这群人里面最没有出息的一个。”

轩辕中成也摇摇头,亲自倒了一杯茶递给曹家老爷子,轻笑道:“也许他们看你是最没出息的一个,可是我看你是这群人里面最有出息的一个,曹华真,很多事情,看得最多的不是你有多大的能力,而是看看你这个人到底有多大的脾气,有什么样的胸襟。”

“表面上看,你文不如纳兰,武不如青云,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脾性比你却又差的远的多了。”轩辕中成笑着说道:“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可是厨子总得心平气和的慢慢调补才行,总不能上来就是一把大火,看着轰轰烈烈,可是却把东西给烧个干干净净。”

纳兰容若撇了撇嘴,从茶壶里又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抬起眼了看了看轩辕中正轻笑道:“什么狗屁脾性,说白了,还不是你们觉得他听话一点,让他出来,总归比我们两个好一点,你们不过是想过把自己说话还算数,自己的利益没人伤害罢了。我纳兰容若一向都看不惯你们的德性,还有你旁边的那个老废物,说起话来倒是慢悠悠的,你们倒也不能怎么样,可是真让他挑了大梁,你们也知道,你们这些老家伙都得靠边站。就曹家的这个,你们让做什么就做什么,你们想干什么说一句就行了,大好的一个傀儡,你们若是扔着不用岂不是太可惜了一点,我倒是看的清清楚楚,可是就是那个老废物,还真以为,自己就是能骗过这天下的所有人,一点想法都想不到,傻乎乎的帮着你们做事,现在落了这么个下场,可还是看不清楚,到底该怎么做。”

刘青云的手从毛毯下面伸了出来,握住了桌子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水,抿了一口之后,盯着轩辕中成轻声笑道:“道不同不相为谋,纳兰容若,你也不必来挑拨什么,我所想的,和你所想的不一样,你不是我,我也不是你。”

曹华真握紧了手里的水杯,抬眼看了看旁边的三人,仰头喝了一口水,入口甜,后味涩。

纳兰容若敲了敲桌面,转过头盯着对面的轩辕中成,一字一句轻声道:“说吧,让我们三个来,究竟是要说什么事情!”

轩辕中成没有吭声,只是站起身走到了纳兰容若背后,伸出手按着纳兰容若的肩膀,蹲下身来,在纳兰容若的耳边轻声道:“我就那么一个小丫头,你总不会想,把我们家的人都拉到你们那边去吧。”

纳兰容若笑了,谈起头看着轩辕中成道:“不是我把你们的人拉到我们那边去的,是你们的人自己去我们那边的,而且我没有说我有多待见那小丫头和我干儿子走的那么近,可是难不了的,我们纳兰家的小孩子的魅力就是大了一点,小丫头从北京到新疆,再到拉萨,一个地儿都没有落下,你说是我逼她了,还是怎么样?”

纳兰容若一脸笑意,静静地看着有了一点点郁结的轩辕中成。

二九八章 二道贩子

纳兰佩风看了看坐在自己对面的万家大小姐淡淡道:“说吧,说说你觉得从桂林拉来的那两个小子到底怎么样?”

万家大小姐大刺刺的坐在了纳兰佩风面前,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看着纳兰佩风笑道:“一个油嘴滑舌,一个嘴上话不多,可是心里的弯弯绕绕太多,看起来一幅人畜无害的样子,可是细说起来,肯定要比油嘴滑舌的那个要狠的多。”

“咬人的狗从来不叫!”纳兰佩风看着万家大小姐笑道,“你让他做的那件事情告诉他了没有?”

万家大小姐摇了摇头,看着纳兰佩风笑道:“总是得等一等,这种事情不能急,即便是老师傅到了陌生的环境,也总是得等等熟悉熟悉环境,就更别说像这样的一个二十岁多点的少年了。”

“一个二十岁多一点的年轻人,就能拿出那样的东西,能做出那样的事情,你说是不是忒变态了一点,或者说他身后站着的那个人忒变态了一点?”纳兰佩风看着万家大小姐有点疑惑说道,“宝宝,你说,这么些年古玩行里怎么出来这么多年轻有为的人?”

万宝宝看着纳兰佩风嘿嘿笑了笑,心道,你怎么忘了你自己不过也就是个二十岁出头一点的少年,对于大部分同龄人来说,如何不是一个变态的存在。

而此时纳兰佩风和万宝宝二人正在探讨着的变态少年,此时并不是如万宝宝所想的那样老老实实的呆在屋子里一句不吭,老僧参禅一般的熟悉环境,而是去了一个他一来就去的地方,但是做的事情却不是来的时候的看客,而是去做了一个二道贩子,一个彻头彻尾宰人的二道贩子。

虽然现在时间才四点过一刻的样子,古玩集市已经摆满了不少摊位,在这个时段其实才是每次集市的成交密集时段。都说早起的鸟儿有食吃,这个时段就是高手们相互交易的时段,一些古玩店老板们也是在这个时段将各个摊位巡视一遍,看中了什么就直接交易。等到五点多的时候,值钱的东西大多已经被人买走了。

秦汉武交了十五块钱摊位费,被分到一个摊位,地段属于琉璃厂的中心。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坏,而且还就在博古斋的对面,抬起脑袋就能看到对面博古斋那面朱红色的大门。

“帮我摆下东西,我出去转转就回来。”秦汉武扔下了一句话,背着自己的背包就往外走。

“喂!你这家伙,就让我一个人在这摆摊啊,我可什么都不懂。”许强有点急了。

“没事,只要把东西都拿出来摆好就行,别人问价你就说摊主暂时不在。”回头说完这句话,秦汉武就不再多啰嗦,直接钻了出去。大部分的好东西可都是现在出现,黄金时间,怎么能够浪费。

随意的走了几个摊位,大多数的摊主都只出了个摊,然后让附近相熟的同行帮忙看一下摊子,自己也和秦汉武一样跑得没影了。现在时间尚早,那些普通的藏友们还没到,真正有货色有含金量的摊位只集中在几个地方,这些摊位的摊主不会象平常的摊主一样老老实实的摆摊,他们面对的就是古玩店老板们和其它摊位的摊主,卖完东西走人。

秦汉武跟着老头子也是知道一些这样的规则,瞅着人多的地方就钻过去就行。

废了好大的劲钻进一个摊位,看了一下正在卖的东西。那是一个盘子,按照盘子的式样和上面青花的图案,秦汉武大约估摸出了这是个明永乐的青花大盘。

周围的人很多,不过大家都很懂规矩,没有人说话,眼睛都瞅着地上那个盘子。现在蹲盘子前面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人,穿件格子衬衫,戴副眼镜,因为角度的问题,看不太清楚相貌。

那人将盘子拿在手里,对着路灯翻来覆去的看,时不时还拿起放大镜仔细去看盘子的某一处,大约七八分钟后将手中的盘子放下,问摊主:“什么价?”

“三十万。”摊主直接开价,不多废话一句。在练摊的时候出现这种价格的物品,是非常稀少的,也仅仅只有开市前的一些交易里能够看到。

价格开出来了,现在就等买主考虑到底要不要买。这种交易下,留给买主的时间不多,问完价你就必须在五分钟左右的时间内做出选择,买还是不买。买就掏钱,不买就直接掉头走人,旁边全是大腿,大家都等着上去看货。

秦汉武能感受到买主此时那紧张的心情,技术眼光之类的东西在此时用处已经不大了,完全考验的就是人的经验和自信。

就拿个简单的事情来比喻吧,如果你最近详细研究过关于明永乐青花,可以拍着胸脯说自己能看懂明永乐了。好,那给你一件明永乐的青花瓷器,开价三十万,买对了这件瓷器能值五百万,买错了只值五千块,你只有十分钟的时间,买不买?

市场是最考验人的,这个时候所谓的知道看都是假的,平时给你时间,给你一定的条件,你能辨别出真假,放现在这种环境下,就算是研究员的老教授都不敢说自己能买中。

中年男人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放弃了。起身,将位置让给旁边的人。

对于中年男人的举动,秦汉武也没觉得什么奇怪的,就算在有人出钱的基础上,换他上去也不一定能确认,这种活太刺激了。

第二个上场的是一老者,年近古稀,头发花白。拿着盘子看了一阵,思考片刻,放下盘子走人,连价格都没问。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最终盘子被第四个藏友买走了,价格二十八万。买主放下一万块钱的押金,然后两人去街上的自动提款机办理了转账。

摊主卖完货后就不再出摊,收拾好东西,打了一个包离开集市。随即,几个和买主熟识的藏友立刻凑了上去,向买主借来盘子品鉴。秦汉武虽不认识买主,不过也跟着凑了上去,他也想看看那个盘子是不是真正的明永乐青花大盘。

买主还算很开通,找了个还算安静的地方,将刚刚买下来的盘子递给身边一熟悉的藏友。

借着这个机会,秦汉武才能近距离的观察这个青花大盘。

此盘高约4厘米,宽约20厘米左右,图案是花卉,从正面迎光看图案上的花卉呈现黑色,但是从侧面迎光看,花卉颜色就变成了深蓝色。

明永乐青花之所以这么值钱,因为其中含有一种名为苏泥勃青的青料,又名苏泥。此青料是一种进口青料,据传是郑和下西洋的时候带回来的,后来因为郑和不下西洋了,所以此青料也就没有了来源,这种瓷器也就逐渐消失。

苏泥勃青是一种进口青料,含钴和铁的比例较高,而锰的含量较低。发色浓重,易晕散,但散得自然。呈色的基调是青蓝色,浅处为天蓝色,深处是靛蓝色,浓重处出现铁钴斑。出现铁钴斑是苏泥勃青的特点。

另外苏泥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特点,就是从正面迎光看是黑色,侧面迎光看就成了另外一种颜色,如深蓝或天蓝色。

如果无论从正面还是侧面看都是黑色,那么基本上也不用问了,这个明永乐的青花大盘九成是赝品。

从目前此盘颜色变化正常来看,永乐青花的第一条算是勉强符合了,不过真要确认还得等天亮了以后,现在这种路灯下的光线还不是最真实的。

由于和买主之间不认识的缘故,秦汉武无法上手这个盘子,仅仅能从别人观看鉴赏后的表情去判断一些东西。如果让他拿着这个盘子,他会在观察颜色变换之后用手去摸盘子的面。苏泥还有一个很显著的特征,因其含钴和铁的成分比较多,所以在经过烧制以及长时间的氧化后会在表面色泽浓郁的地方出现铁钴斑,用手去抚摸,能清晰的感觉到凹凸不平。

这种凹凸不平是没有规律的,一是因为工料的问题,二是修胎时没有规律。到了清末同治年间的时候,比较大的那种器型,你摸着它也不平。但是那个不平跟这个不平不一样,这个不平没有规律。同治年间的你摸起来不平是有规律的,就好像波浪似的,行话里面叫作波浪釉儿。那个是釉子的问题,需要将其分开了。

说老实话,铁钴斑的出现是属于原料和工艺不足方面的问题,按说这种问题会大大减低瓷器的真实价值,因为成了瑕疵。但就是这种不足,在鉴赏者眼里却成了永乐青花大盘的真正价值所在,大家都一致认定那是一种特殊的工艺效果,就和宋代五大名窑中的哥窑一样。

玩瓷的人都知道一个术语,就叫蹦瓷儿,简单点说就是那种上面开了好多片儿,烧坏了的瓷器。但是宋代的一位工匠非常了得,将这个缺点变成了优点,最终出现了哥窑这种流传千古的名瓷。

买主的几个藏友分别鉴赏了那个青花大盘后,得出的结论都不一致,有说是难得的珍品,买主捡了大漏,也有说并不看好的,恐怕吃了药。

秦汉武刚刚才藏友们翻转盘子看底的时候就用了很大的心去查看,经过胎质,釉面光色,胎底颜色等几个方面去判断,他也基本上不太看好这个花了二十八万买来的明永乐青花大盘。如果不出意外的话,这个买主应该是吃了一副药。

这种事情几乎每次早集上都会上演,吃药的人多了去了,所以秦汉武对那个买主也没有什么同情,敢去玩就要做好承担最坏结果的准备。这才二十八万,多少人一副药就能让他吃个倾家荡产还欠下庞大的外债。

古玩这行之所以能吸引这么多人,除开自身那浓郁的文化底蕴外,心跳这种感觉也是非常迷人的。就如赌博一样,刺激啊。

摊位前,许强坐在小板凳上,身后有人拍了拍他的肩膀,扭头一看却看到是万家大小姐。

万家大小姐看到徐强之后,在摊子旁边蹲了下来,随便看了看摊位上的东西,顺手拿了一把象牙扇子扇了起来,清晨五点多一点,蛤蟆镜,手中象牙小扇,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调调。

逛了几圈,秦汉武再没有发现什么合适的东西,便只好打道回府,可是刚一到自己的摊子边,便看到了坐在自己摊子上各处观望的万宝宝—万大小姐。

“哎哟喂,你这丫头真不懂得爱惜文物啊,我四千多买的象牙扇就给你拿来当扇子用了!”秦汉武看见万家大小姐手里的扇子,心疼得就像被揪了一样,那把扇子可是他买来的最贵的东西,还指望着能卖个好价钱呢。

此宫扇造型精美,非常的漂亮,整体都为象牙,扇缘光滑如水,成枝节状组成一个扇形。中间的扇骨也为象牙所制,双面雕花,把手处缕空,为海星图案。尾蕙部位是三个象牙小雕像,一缕空圆球,一观音像,一四方形的尾坠。三件物品被串成一串,吊在把手的尾部。

扇面是无数个铜钱状孔洞组成,一个连个一个,相叠而成,雕工极为精细,无破损之处。

图案为双面,童子拜观音,色泽鲜艳,古朴,逼真。配有底座,可以将象牙扇插在底座上,摆桌面就是一个漂亮精美的艺术品。

严格点说,这把扇子不属于古玩,而是近现代工艺品,材料真实。能四千多买到也算是让秦汉武捡了一个小漏,如今象牙被各个国家严格规定,就算是非洲那种国家都不允许象牙出境了,象牙制品身价水涨船高。如此工艺精美,材质真实的象牙宫扇,没个一两万是甭想买到了。

“这扇子挺漂亮的,我很喜欢,你就别卖了,送给我吧,就算我大早上来找你们两个的跑路辛苦费吧。”万宝宝摇了摇手中的扇子,嬉笑着直接占为己有。

听了这话,秦汉武的心在滴血啊,上次总共算是买了十八件古玩,这把宫扇得手后很是让他欣喜了一小会。本打算今天带市场来卖个一万多,谁知道一眨眼就让拖油瓶给顺手牵走了。

这也只能怪秦汉武,他拿啥不好,偏偏要把这把宫扇拿出来,还让万宝宝这个女人给看见了。对于追求美丽的女性来说,一切漂亮精美的东西都是不会放过的。

“唉,算了,谁让是你开口呢,可怜了我的钱。”秦汉武长叹一声,遇上这种事只能自认倒霉,“只麻烦你先把这扇子收起来,别在我眼前晃来晃去,我心疼!”

“呀?你还真这么大方啊?直接就给我了?”万宝宝收住扇子,惊讶的问着。她本来只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那扇子确实是漂亮,不过也还没到能让她爱不释手的程度。

秦汉武摆摆手,示意他不会收回自己的话了。万宝宝嘻嘻一笑,随口问了句:“这扇子做得挺漂亮的,摸上去也很舒服,应该要几百块吧?”秦汉武直接翻了翻白眼,心说:“一万块我都不见得会卖,还几百,你还真把象牙当塑料了啊。”

这个时候,古玩街上的人流开始逐渐增多了,秦汉武所在的摊位前也走来一对年约三十多的男女,蹲在地上挑选着。

秦汉武选购的那些古玩都是一些器形小巧,精美,做工优秀的小体型古玩,用来吸引初入行的藏友是再好不过了。男子随意看了一下,抬头问道:“兄弟,你玩哪一行的啊,怎么这里啥都卖呢。”

一般的摊主都精一门,或瓷器,或书画,或别的,卖的东西也和自己精通的有关,顶多捎上一两件其它种类的古玩,象秦汉武这种东西不多却什么都有的摊位还真少。

“嘿,我哪一行都玩,也并不太懂,只知道三块钱买来的东西五块钱就可以卖了,两块钱我肯定不卖。”秦汉武的回答就像个卖大白菜的二道贩子。

这种比较有趣的回答让摊前的男女都乐得一笑,询问了两件物品的价格,离开了。

随后,陆续有不同的藏友光顾了秦汉武的摊位,不过都是问价的居多,真掏钱买的人少得可怜,等早集的黄金时间过去,秦汉武才算勉强开了个张,将那个假的清代福禄寿的和田玉扣给卖了出去,进价1000块,卖了1150块,小赚一百五十块。

原本还想继续摆下去,可是考虑到万宝宝那监工的身份,秦汉武无奈之下只有收摊走人。第一次摆摊,收获一百五十块,扣除场地费,矿泉水,一些零食,纯利润一百一十四大洋。这还不算上呆会要请万宝宝和许强吃早点花的钱,简单点说,这个第一次算是白辛苦了。如果算上那把象牙宫扇……算了,不去算了,想想都伤心。

北京居,果然是大不易啊!

二九九章 瓷?

古玩街过去一点点就是美食一条街,在一个环境优雅的餐厅楼上包厢里,秦汉武和万宝宝正慢慢的吃着东西。

餐厅的早点非常不错,种类也很丰富,两人面前的圆桌上摆满了各种点心,有小豆包,千层糕,银丝卷,锅贴,还有一碗大大的萝卜炖排骨汤。

“你会在北京一直呆下去吗?”万宝宝手里拿着一个小豆沙包慢慢的嚼着。

许强就如那孤魂野鬼,总会在最不需要他的时候出现。

秦汉武和万宝宝分别后,刚爬上楼,倒在床上想睡个回笼觉,没想到眼睛刚闭上,电话就响了起来。

“小武,你现在在哪呢?”许强轻声问话的声音。

“在家,准备睡觉,上午去古玩街出摊去了。”秦汉武此时脑中唯一的念头就是睡觉。

“别睡了,赶紧下楼,我十五分钟后到咱们楼下。”

秦汉武正想回绝,电话那边挂断了,这个死强子,摆明的不想他有机会拒绝。

继续倒头大睡的话,估计自己那张弱不经风的门就完蛋了。许强有这个能力,也绝对会这么做。无奈之下,秦汉武只好去洗个冷水脸,让自己清醒一下,然后背着背包一摇三晃的走下楼去。

站在楼下还没多久,许强不知道从万宝宝那里弄来了一辆悍马,远远的就如一只发疯的乌龟一样,笔直的冲了过来,停在秦汉武的面前。

“小武啊!今儿个帮哥们一个忙,去古玩街挑件东西,一个朋友拜托我的一点事情,我一想有你在就给接了下来。”许强从窗口伸出他那肥大的脑袋,直接将来意道明了。

秦汉武打开车门坐进副驾驶室,张嘴就埋怨道:“你这死强子,这才来北京多久,怎么就那么多的朋友的事情,你在北京哪里来的那么多的朋友?“

“嘿嘿,最近事情的确是有点多,有点多。”许强嘻嘻哈哈的回答着。

“少啰嗦,开车,搞完我还得回家补觉,今早3点多就起来了。”秦汉武没力气和许强啰嗦,直接挥手让他开车。他隐约能猜出许强最近为什么会这样攀扯着自己,以及给他的那些个狐朋狗友找这事找那事做。不过这种事秦汉武是不会过问的,就如一早他说过的那句话:关我屁事。

早上刚刚离开,转了个圈又回到了古玩街。现在正是中午时分,古玩街上的摊位依然还是不少,很多摊主都在自己的摊位面前吃着盒饭,又或是三五成群的围在一起打点小牌。

“这次你不会是又准备去地摊上买东西吧?”秦汉武喝了一口许强递过来的矿泉水。

许强摇了摇头,道:“老子自从那次回来后,就发誓再也不会去地摊上买东西了。娘的,一想到那里全都是些披着羊皮吃人不吐骨头懵人的狼就恶心。”

“呵呵,那你朋友以前被坑的那些东西你准备怎么办?”秦汉武笑了笑,他想起了前几天他、许强和万宝宝三个人过来后发生的事情。

许强嘴一撇,冷哼一声:“就当是给他涨涨记性了,这世界上哪有那么多的白食叫他吃,不出点代价,咋知道看着好玩的东西,大多都是别人给你摆好的套子,而且我也跟他们说了,最好就别在街上挑拣了,没一件正经玩意。”

“呀,你这么干可算断人财路,被那些家伙知道了可没法收场。”秦汉武开始为许强担心了,他很清楚古玩这个行当里信誉的重要性,如果一个大的古玩店被传出经常卖假货坑人,那它的生意将会一落千丈。要知道一个城市买得起古玩和经常买古玩的人就那么一小撮人,这其中商人们买去送礼的又占了很大一部分,这个圈子要是被破坏掉了,损失可不是一丁点。毕竟谁也不希望自己买回去送礼的古玩是假货,那实在太坏事了。

许强摸了一下鼻子,猥琐的笑了笑,道:“没事的,我不会傻到自己出面去说。还记得上星期咱们收拾的那一帮小混混不?”

“记得啊,怎么了?你不是要那些家伙去坑人的吗?”

“对的,本来是打算在街上宰俩肥羊就行了,可是现在总感觉能派上些个大用场,说不准咱们两兄弟就因为白开手下的这群小兄弟们,混出来个一二三三二一呢。”

这么一说,秦汉武再傻也能大概猜出事情的经过到底是怎么样的了。许强肯定是让那帮小混混扮演某个古玩店铺的人,借用那个古玩店铺的名义去坑那个叫骗了许强朋友的店铺。这中间也许还有点别的插曲,比如如何让骗了许强朋友的人坚信那帮小混混就是他们所代表的那家古玩店铺的人,如何让骗人的人被骗了后按照许强和万大小姐所设计的路线走,中间的操作都需要非常细致的安排。

“你这犊子,当心绕到最后把自己给绕进去。”秦汉武摇摇头,他对许强的这种做法不太感冒。

许强毫不在意的回答道:“怕个鸟,大老爷们既然出来行走社会,哪有那么多怕这怕那的,既然是想玩,那玩的时候就要玩个开心玩个痛快。”

秦汉武知道这种事既然已经做了,就没机会后悔的,于是不再继续讨论这个话题。

许强朋友这次托的事情是买点瓷器,而且申明这次一定要买的就是清三代的官窑。这种高档货色古玩街并不多见,能看见的基本上都是假的,就算有真的也基本上被老顾客拿走了。秦汉武和许强逛了好几家瓷器店,店主都很热情,个个都说自己有清三代的官窑,结果拿出来的大多是赝品,真的也有,价格吓死人,一件品相一般的民窑雍正粉彩瓶开口就是百八十万,比真实价格翻了四五倍,店主还摆出一副爱买不买的样子。

态度好的店主也有,不过回答都是没有现货,需要预定。而许强现在属于急需要现货的时候,根本等不得。

“再去下一家看看,老子就不信了,这么大一条古玩街,竟然没有一家有现货的清三代瓷器。娘的,也就几十万的东西,又不是几百几千万。难不成这条街上的店家都是吃干饭的?”走出一家瓷器店,许强张嘴就发起牢骚来了。

秦汉武没有搭腔,他只是对古玩比较了解,对古玩界里的那些行当他可不是那么了解了,以前听是听爷爷说过,不过秦老爷子那年代的情况和现在肯定有许多不同,谁知道现在古玩界里这些经营者有些啥想法呢。

来到一家名为“雅瓷”的门店前,这家店的位置已经到了街尾了,门脸也不大,只不过装修得很古色古香,淡雅清秀,别有一番韵味。

许强原本看了这家门店的大小和位置就接近放弃了,之所以进门是本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念头。

门店里很清净,只有一个老者躺在柜台里的睡椅上打着盹,许强进去后正想开口,身旁的秦汉武倒是很惊讶的喊了一句:“蔡老爷子!”

打盹的老者既然是在看店,当然不会是真正睡着了,听到喊声,立刻张开双眼,看见秦汉武,老爷子的脸上浮现出笑容:“哟,小武啊,你怎么跑这来了。”

“呵,没事陪朋友来逛逛,他想买件瓷器。”秦汉武也笑着走了过去。这位老爷子是他在潘家园练摊的时候认识的,棋力高超,为人很好,直爽,和善,就是经常会冒出些古怪的想法。在听过秦汉武弹古琴后,立刻提出让秦汉武抱着古琴去大学城的中央戏剧学院校门口演奏,震一震那些艺校生,顺便泡几个艺校美女回来。

蔡老爷子的这个提议得到了一大群喜欢瞎起哄又为老不尊潘家园的老人们的一致赞同,不少老人甚至当场就商议让谁谁谁的儿子开车来接大家去艺校,将秦汉武闹了个无地自容,最后以不敢再来老人街为理由才平息了这场风波,不过有时候人和人的关系就是在这样的一点一点的纠葛里面好起来的,自那以后和蔡老爷子的关系倒是越来越好,老爷子很喜欢秦汉武,秦汉武也比较欣赏蔡老爷子的博学多才和那高超的棋艺,只是没想到今天却能在古玩街看到老爷子。

“哈,要买瓷器啊?这小家伙也喜欢古玩?”蔡老爷子将眼光转向许强,那个“小家伙”的称呼可让许强有些囧,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傻傻的点了点头。

“成,要买什么就说!老头子我三年没看过这家店了,难得今天看一回就遇上生意,怎么说也要开个张,哈哈!”

“没想到老爷子您还真是深藏不露啊,看样子您的真本事还是在经商上啊。”秦汉武插过话,顺嘴捧了老爷子一句。

“那是!”蔡老爷子毫不谦虚的点点头,“我老蔡在古玩这行里混了几十年,光瓷器来说,拿不定主意的还真不多。”

“老爷子,我朋友想买件清三代的官窑,不知您有办法没?要现货?”唏嘘两句后,秦汉武开始直入主题了。

“清三代的官窑?要现货?”蔡老爷子听到这个要求,眉头皱了一下。“这你得等等,得让我给老何头打个电话。”

三百章 考究

“老爷子家的菜还真不错,来北京这么些天,还就是今天吃的舒服,第一次吃到这么正宗的重庆菜,就是口味太重了点,呵呵,辣啊!”饭桌上,秦汉武一边擦着额头冒出来的汗水,一边伸着筷子夹着桌上的水煮鱼。

蔡老爷子听说两人想买清三代官窑后,并没有再说什么,转而说现在正是午饭时间,请两人一起吃饭。

秦汉武能猜到老爷子有什么话要说,也不过多推辞,就拉着许强一起在古玩店里吃饭了。反正现在古玩街都逛遍了,依然找不到自己所需的东西,既然这样,与其乱跑乱跳,不如留下来吃顿饭,也许会有什么意想不到的收获。

果不其然,老爷子三杯酒下肚后,话匣子也打开了:“你们两个不是古玩街的卖家,不知道里面的隐情也很正常。以前清三代的官窑虽然少,但是一条街多少也有几家有实力的门店会有,而依照古玩行不成文的规矩,一家有也就代表一条街家家都有,搂货这种事在古玩行里是常事。估摸着你们就是遇到刚刚有人去搂货了。”

“呵呵,好啦,咱不谈这个了,先吃饭,吃完了爷爷帮你们想办法。”蔡老爷子似乎不愿意继续深入这个话题,打了个哈哈一笔带过。

秦汉武和许强对视一眼,两人都能从蔡老爷子刚才的话里听出一些眉目出来,博古斋啊博古斋,够狠啊。

老爷子很健谈,接下来又说了他当年玩瓷的一些故事,下乡收瓷,破四旧时是如何藏瓷,到后来游走大江南北收瓷时所遇到的事情。说着说着就说到了他当年遇到一只南宋龙泉窑的精品,经过千辛万苦,终于得宝而归。

也许是想展示一下自己当年的得意之作,又或者是为了证实自己没有撒谎,蔡老爷子兴致高昂的时候,直接跑到后院,小心翼翼的捧出一个盒子出来。

在看到蔡老捧着的那个盒子时,不仅许强面露惊讶,就连秦汉武都忍不住心跳加速。

龙泉窑,那在中国瓷器史上可是大大的有名,其发源于三国两晋时期,结束于清代,历经1600多年,是中国制瓷史上历史最悠久的一个窑系。他的产品畅销于亚洲欧洲非洲等许多国家及地区,影响十分深远。

在学术界上,一直在为龙泉窑是否有官窑而争论不休,直到近年来发现了明代龙泉窑的官窑遗址,其身份才被真正的确认,不过年代更早的官窑遗址倒是还没发现。

盒子被打开了,是一个青釉小鬲式炉,该鬲式炉高约12厘米,板岩,短直颈,圆鼓腹,下承三足,三足中部各有一小洞,那是为了防止烧造过程中,足部胎体过厚引起炸裂而特制的。

炉腹部至足部凸起三条棱线,俗称“出筋”,其原为商周时期青铜器制作时留下的合范线,后为修饰此线将其演化为装饰纹样,“出筋”也成了宋代龙泉窑的一个显著特征。

秦汉武很谨慎的拿起这个小鬲式炉,上下左右都看了下,然后对着亮光仔细看了一下此物的底胎和釉色,胎质,纹饰……,十多分钟后,秦汉武轻轻的将那个小鬲式炉放了下来。

在许强观看那个小炉的时候,蔡老随口问了秦汉武一句:“小武,咱这炉子咋样。”

“还行,挺漂亮精致的一鬲式炉。”秦汉武的回答很沉稳,看不出脸上有什么其它的表情。

“呀,小武,你这话里有话啊!”蔡老爷子人老成精,一下子就听出了秦汉武的言不由衷。

“嘿嘿,老爷子,那我就随便说说了,说错了您可别介意。”秦汉武稍稍想了一下,张嘴说道:“您的这只炉子我感觉不太好,缺乏南宋龙泉窑那内敛的厚实感,浮光隐现……”

接下来,秦汉武又说了一些南宋龙泉窑的特征,比如改进了胎土配方,加入紫金,使氧化铝和氧化铁的含量增加。又比如南宋龙泉窑用的釉料是石灰碱料,能让瓷器釉色的色泽更为更富多彩……

“好!”没想到蔡老听了秦汉武的辩驳后突然大声叫了一句好,然后脸上露出一副奸计得逞的模样,笑道:“我说你小子为什么敢到处乱逛嚷着要买清三代的官窑呢,原来你小子这手认瓷的本领还不低嘛,老头子我随便试一下就出来了。”

原来,蔡老爷子听到秦汉武想买清三代官窑后,琢磨着这两个小子把前面所有的门店都逛遍了,竟然难得的没有被人拿赝品糊弄住,这里面肯定有名堂。于是玩心突起,编了一出龙泉窑精品的把戏。他就是想看看,两个人中到底是小武有本事还是那个许强有本事。

这个鬲式炉是蔡老爷子收到的一个仿得还不错的赝品,没有一定的水准以及对龙泉窑瓷器的研究是不可能辨别出真假的。以前蔡老爷子也拿这个鬲式炉出来糊弄过熟人,很多人都因为这个炉子的釉质质感和真品极为相似,再加上蔡老爷子的名声,十有八九都是看完后就大加赞赏,只有秦汉武和为数不多的一两个真正识货之人才直言不讳的说出自己的看法。

“呵呵,老爷子,我可没您想得那么厉害。之所以能说出个大概,那还是因为当年我在景德镇的时候刚好看到过一些这样的产品,迷迷糊糊就撞上了。”秦汉武赶紧放低了状态,他刚才说的也不全是假话。在国内,景德镇仿制龙泉窑的时间最长,从元代就开始了,一直到现在。经过这么多年的仿制,景德镇的瓷厂在仿制龙泉窑的时候早就脱离了那种简单机械的模仿,早就仿出经验仿出创新了。

“得,少谦虚,老头子今天还真就不信试不你出了。”蔡老爷子横了一眼秦汉武,转身又钻进后院。

这次老爷子进去得比较久,出来的时候身后还跟着一个穿着唐装的老人。

老人手里捧着一个色泽艳丽绣有绢花图案的木质锦盒,脸上还一脸疑惑。

“这是我朋友,姓何,也是琉璃厂那边一家店的店主,你们随便称呼一下就行了。”老爷子指了指中年男人,随口解释了一下,自己则转身又钻进后院去了。

“何老爷子。”秦汉武和许强各自喊了一声。

老人对两人点点头,随即问道:“我说两位,这老头这是准备演哪出啊?”

秦汉武和许强齐齐摇头,表示他们也正一头雾水呢。

没过多久,蔡老爷子又钻到了店里,手里也捧着一个蓝色花纹的锦盒。何老爷子一看那个锦盒,大惊道:“哎哟!老东西,您怎么把这个给搬出来了。”

“老东西,你大惊小怪个啥啊,害得我计划露馅了,又得回去换盒子。”蔡老爷子大怒,指着何老爷子的鼻子一通大骂,骂完后又扔下一句:“要是你再这么大惊小怪的,等阿硕家报上孙子了,指定不让他家娃子叫你爷爷。”

可能是感觉到蔡老爷子真的发怒了,又或者是二人早已经习惯了这种行事对话方式,何老爷子也不还口,等蔡老爷子进去后对着秦汉武和许强苦笑一声:“都是两把老骨头了,还是这么顶来顶去,不过顶不了多少年了。”

秦汉武和许强都会心的一笑,这人一老,有的时候还真就是小孩子脾气。

这边三人在那里大眼瞪小眼,那边蔡老爷子自顾自的忙得不亦乐乎,钻进钻出几次后,六个颜色各异,大小不一的木质锦盒摆放在了柜台上面。

“我这里有六件清代瓷器,其中只有一件是清三代的官窑真品,其余五件都为仿品。如果你找出了真品,并且能将自己如何鉴定这六件瓷器的方法说一下,我就卖给你一件清三代的官窑。”蔡老爷子摆好六个盒子,大手一挥,开出了题目。

秦汉武略一转神,问道:“蒙对了算不算?”

“机会反正只有一次,蒙中也算你过关吧。”蔡老爷子想了想,提出了别的要求:“这样吧,要是你能凭真本事选出其中真品,我另外还送一件小礼物给你,瓷器价格也打八折。不过要是你属于蒙中的,那要想买就得在原价上加个两成。当然了,咱丑话说在前面,要是连蒙都没蒙得中,那就一切面谈。”

“老爷子,您这条件也太刻薄了吧,二蒙一或者三蒙一到有可能,六蒙一中的几率连两成都不到,而且蒙中了还得加价才能买,这……”许强听到后面附加的条件忍不住就插嘴了,在他看来,蔡老爷子没有清三代的官窑就算了,现在明明有,还拿了出来,那就直接卖吧,最多加点钱罢了,何必搞什么又是鉴别又是蒙的事情。

“想买就得守我的规矩,卖不卖是我的事情。”蔡老爷子的脸说变就变,眨眼就沉了下来。

许强长这么大,买东西哪遇到过这种事情,更何况还是所谓的熟人。脾气一蹭就上来了,准备掉头就走人。

秦汉武伸手拦住了许强,对其摇摇头,然后对着蔡老爷子道:“行,就按这个规矩。”

“小武……”许强没想通秦汉武为什么要接受这种条件,才刚一张嘴就又被秦汉武的手势阻止了,看着小武眼睛里传达的意思,许强沉默了下来。

秦汉武没有许强这么冲动,脑子稍微想了想就明白蔡老爷子这么做的目的。自己和许强逛遍了古玩街的瓷器店,张嘴又是想买清三代的官窑,肯定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前面都没买到,偏偏在蔡老爷子这里买到了。可能是有人在搂货,而且和蔡老爷子他们还有点关系,所以只能出这么个主意来卖秦汉武个人情。

想明白了这一点,秦汉武也不得不佩服老爷子真是人老成精,知道用这种方法来堵另外几家古玩行的嘴,到时候大可直说:我给他们出了一难题,条件如何刻薄,本来只想玩玩,没想到对方水平高,愣是给找出了真品。愿赌服输,只能卖给他们了。

古玩行里常常有这种凭性子就拿藏品去考验藏家的事情,出题者赢了,赚个面子,抬高了自己的身价,解题者赢了,得到出题者的赞赏以及自己看中的藏品。货卖识家,很多生意人都喜欢这么干,因为他们觉得自己很懂了,出的题足够难住对方。

“好!”蔡老爷子估摸着秦汉武已经懂了自己的意思,伸手指了指柜台上那六个盒子,淡然道:“六件东西都在那里,给你一个小时时间,时间一到是成是散就看你的答案和本事了。”

就在秦汉武正准备走向那六个锦盒的时候,店外走来一四十来岁梳个小分头,一身休闲装的中年男人:“蔡老,这大中午的还有客人啊!咦,这两位不是刚刚从我店里走的吗,又到这来了啊?”

秦汉武看了一眼中年男人,正是那个把一件普通的清三代官窑开口八十万还爱买不买的店主,看来正如蔡老所预料的一样,现在盯着雅瓷的眼睛不会少。您瞧瞧,这都掐着点跑上门来了,时间还刚好。

许强现在也渐渐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脸色稍稍恢复正常,冷冷的看了一眼那个中年男人。事到如今,他才算真正了解到了古玩这行里的水到底有多深,只不过是买一件区区几十万的藏品,就惹来如此多的事情。

蔡老爷子也没搭那中年男人的腔,只略微对其点了点头。何老爷子看了看那人,也是没有一点的反应,男人给何老爷子说了句话,何老爷子也只是冷冷的哼了一声,算是应了那人说的话,

秦汉武没有理那中年男人,径直走到柜台前,揭开了一个锦盒。

第一个盒子,清代粉彩花果盘。第二个盒子,清代斗彩鸡缸杯,第三个盒子,清代釉里红九狮赏瓶。第四个盒子,清代青花天球瓶。第五个盒子,清代蓝釉金彩龙纹爵,第六个盒子,清代五彩龙纹抱月瓶。

好东西,这六个盒子包含了清代大部分种类的瓷器,粉彩,斗彩,釉里红,青花,蓝釉金彩,五彩,什么都来了。

“您老还真是看得起我!”看着打开的六个盒子,秦汉武苦笑一声。他原本以为蔡老最多不过是拿一两种类型的瓷器让他去分辨,这样难度小点。现在倒好,六种全上,这需要涉及的方面就广多了,要知道每一种瓷器的鉴别都不是那么简单就能了解通彻的。

“好在这题目有前提条件,不然让我找还真没戏。”秦汉武暗地里嘀咕一声,他是打算投机取巧了。

首先走到那个五彩龙纹抱月瓶面前,随意看了两眼,连手都没伸出来,直接就回头对蔡老说道:“老爷子,这件就直接拿走吧,龙纹抱月瓶,天啦,这种东西您老要是有真品,那藏起来都来不及,哪会这么随便的就摆出来。哦,还有旁边那个蓝釉金彩龙纹爵,也一个道理,拿走拿走!”

蔡老爷子愣了愣神,猛地一拍脑袋:“哎哟喂,你说我怎么就这么笨啊,竟然没去考虑真品的价值,就这么傻乎乎的给你搬出来了。”

三零一章 选瓷

中年人看着蔡老爷子的样子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没有再说出话,嘴唇动了动,不知道想了些什么,终于还是沉默了下来。对于这两位老人他实在是不想牵涉太多,而且即便是整个潘家园和琉璃厂,或者说整个北京的古玩行都不想和他们牵扯太多,不光是因为两位老人在圈内的资历和人脉,更多的是因为两位老人身后的那枝大旗,闪闪发光的金字招牌。

徐硕——古今堂。

人的名,树的影,即便是徐硕现在不在北京,可是只要古今堂一天不倒,谁都不可否认这两位老爷子在圈子里跺跺脚就是一场小地震,更何况是像这样偏袒一位年轻人的小事,而且老爷子用这样的方法,还是给自己留了几分薄面了,谁不知道,整个古玩街上,可以搂货的除了古今堂之外,再没有了第二家,而古今堂几乎就可以说是老爷子的后院。

所以蔡老爷子究竟是不是真笨没人会去过多追究了,反正秦汉武一上场,手都没伸就排除了两个地雷,赢了个开门红。何老爷子在一旁抿着嘴直笑,知道这是蔡老爷子故意放水,可能是十分欣赏这个年轻人,也就不再多说话,只是在旁边静静看着。可是这开门红却是实实在在的让许强士气大涨,那许强就是被鼓舞的士兵,正咧开嘴在那边傻笑。

正午的阳光顺着屋檐轻轻柔柔的照了进来,打在了屋子里几人的身上,深秋之时对于阳光的渴求虽然不像冬日那么强烈,但却也是一种难能可贵的享受。何老爷子眯着眼睛,手里攥着一个小茶壶,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看着自己面前怎样再来一个年轻人给自己一次久违的惊喜。

等拿走了两个盒子之后,秦汉武下一步就走到那个青花天球瓶面前,这次他没有投机取巧,而是直接就伸出手将青花天球瓶翻转拿了起来。

此瓶高约三十厘米,肚径约十八厘米,直口,长颈,球形腹。图案为青花缠枝莲龙纹画面,龙在青莲中弯曲舞动分外矫健,层次清晰,威严庄重。底部刻有“大清乾隆年制”六字三行篆书款。

“呵呵,老爷子,这瓶子也太新了点吧,现代工艺品啊。整个瓶子就没一点老气,仿品都算不上吧。”又轻松的排除一个地雷,秦汉武的心情也稍有放松了。

“没事,拿走,这个只不过是掺杂在其中初步考验你眼力的东西罢了。”蔡老爷子毫不在意,让何老爷子将那个青花天球瓶收了起来。

秦汉武没有反驳,他知道蔡老爷子说的是实话,如果不是自己一开始用投机取巧的方法将那件蓝釉金彩龙纹尊和五彩龙纹抱月瓶排除掉的话,一上来也肯定是从这个天球瓶开始下手的,因为这个最容易排除。

一直站在一边的中年人的眉头紧锁了起来,秦汉武这样轻松就过半,着实叫他心里不怎么舒服。

还好还剩三件,粉彩花果盘,斗彩鸡缸杯,釉里红九狮赏瓶。这次秦汉武鉴定的目标是那个粉彩花果盘。选择这个盘子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此盘看上去花花绿绿,色泽和图案太过于明艳,不太象皇家御用的物品。

上手仔细端详了一番,此盘撇口,浅壁,矮圈足,胎体教薄,盘面用黄绿紫绘三果,也就是石榴,桃子,佛手三种水果,盘外壁绘柿子,桃木和兰花。这三种颜色在民间被称为“黄绿紫”,统称素三彩,是粉彩瓷器的最显著特征。底部无年款,只刻有一个人物款,名为唐英。

看了几圈,秦汉武皱了皱眉头,思考了大约两分钟才慢慢将那个盘子放进锦盒里,嘴里吐出两个字:“待定。”

拿起那个釉里红九狮赏瓶,此瓶高约二十五厘米,肚径宽约十五厘米,图案为九头形态各异的猛狮,釉色温润,颜色细腻,图案生动,包浆完美,一眼就能看出老气和其精湛的工艺。

“待定。”秦汉武又冒出了两个字,并将瓶子轻轻放回原位。

连续两个待定,这让一旁的许强心一下子提了起来,裂开的嘴正慢慢合拢。以前在和秦汉武聊天的时候曾经了解到对方最擅长的是书画方面的古玩,对于其它行当只属于仅有涉足,但并不太精。而如今鉴定的又正是秦汉武所不擅长的瓷器,题目难的话出点问题也是很正常的事情,毕竟蔡老爷子那几十年瓷器不是白玩的。剩下一件还没鉴赏过的瓷器,斗彩鸡缸杯。此杯只有一丁点大小,高度最多也就六厘米左右,典型的小酒杯。上面绘有两只斗鸡,一轮红日,山水为背景,花草树木为辅。之所以将此杯放在最后鉴定,就是因为它的小。

瓷器鉴定中有一句俗语,越小的东西越难鉴定。举个例子说吧,一个大水缸,由于其体积大,能找出破绽的地方就多,用肉眼就能从釉色表面或胎质等地方找出毛病。反之,越小的东西就越难作假,因其体积小,破绽就小,而且小的瓷器是非常难作假的。随便想像一下,丁点大的面积要将一副图案完美的体现出来,难度是多么的大,造假者手艺稍逊一点就会弄巧成拙。所以这种体型小巧的斗彩酒杯是很少有人去仿制的,外面能看见的要么是手艺粗糙的劣制品,要么就是仿制得极为优秀的高仿品。

看到秦汉武又慢慢将这只酒杯放下,许强心中暗叫一声不好。现在就连不懂瓷器的他都知道了,蔡老爷子这次还真没放水。

三件瓷器摆在柜台中央,两大一小,蔡老爷子在一旁微笑,中年男人在一旁看戏,许强站在秦汉武身边表情严肃。唯有秦汉武这个真正处于事情之中的人却脸色依然平静,处变不惊,眼睛望着那三件瓷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其实,现在这种场面完全可以稍稍轻松一点的,瓷器的总体数量也可以减少为二。早在过手的时候,秦汉武就找出了其中一只的问题。之所以不立刻排除,原因有两点:一,他不想过分暴露自己的真实水平。二,旁边站着看戏的,现在既然是演戏,那么就要演点名堂出来。

思考了一会,秦汉武已经想到接下来要怎么做了,先是重新拿起那个花花绿绿的盘子,上上下下的翻看了一遍,放下。又拿起那个釉里红九狮赏瓶在看,看的过程中,他故意不去注意瓶底,而是将瓶底展现在许强的眼前。

站在一旁的许强眼睛从来就没有离开过秦汉武身边一米的范围,他现在可比谁都紧张,因为这小子在乎面子啊。

不出秦汉武的所料,许强突然出声道:“别动!”

秦汉武闻言停止了动作,装作很讶异的看着许强:“怎么了?”

“我看看!”许强凑了过去,伸手小心翼翼的从秦汉武手里拿过那个釉里红九狮赏瓶,将瓶底朝上,“大清光绪年制”六字三行楷书款的底款展露在大家的面前。

“哦,呵呵,呵呵,光注意工艺和包浆胎质等问题去了,竟然没去注意底款。老爷子,咱们题目中说的可是清三代的官窑瓷器,这光绪好像不是清三代的吧!”秦汉武等的可不就是许强这个举动,顺势就又钻了一个空子。

蔡老爷子估计早就将这个缺陷估算进去了,不过表面上依然装作很不在乎的说道:“是我粗心大意了,拿东西的时候忘了题目。”

“那不好意思了,又钻了您一个空子。”秦汉武笑了笑,将那个九狮赏瓶放回锦盒,递给何老爷子。

这个瓶子是真货。真正地清光绪官窑制品。如果没有底款地话。想鉴别这件物品必须对清朝每个年代官窑地特征都有所了解。才能从工艺以及图案造型上辨别出这件瓷器地年份。蔡老爷子出题地时候就说过只有一件清三代地官窑瓷器。现在冒出了另外一件清代官窑。是他出题时没想过?还是早就计算好了?这事明眼人都清楚。不过谁也不能说他故意地。因为从表面上看他只是想增加难度罢了。多加一件官窑真品。

一旁冷眼旁观地中年男人嘴皮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

现在只剩下那个花花绿绿地盘子和鸡缸杯了。要从这两件中分辨出一件出来还真有点难度。秦汉武站在那两个锦盒面前。思考了很久。最终将手伸进那个装有粉彩盘地锦盒。

“这个盘子盘面绘有石榴。桃子。佛手。外壁绘有柿子。桃木。兰花。按照当时清朝地风俗。这幅画地意思应该是乞求多子多福地意思。那么这个盘子应该是叫多子多福盘。此盘图案比较花哨。颜色浓郁。不太象皇家御用地东西。”秦汉武一点点地将他心中琢磨地话说了出来。

边上地人听到他着一番言论。以为他鉴定出这个盘子是赝品时。秦汉武又张嘴了:“但是。从明代以来各大瓷厂就开始生产专门地外销瓷器。其中官窑里也产有不少用来贸易或者送礼地瓷器。这个盘子画风独特。色彩浓艳。虽然瓷身地包浆并不温润。色泽也比较光亮。少有老气。但并不掩盖其做工精巧。釉色完美。图案细腻。”

“说了半天和没说一样。瓷器无包浆。色泽光亮。无老气。基本上就能判定一件瓷器地真伪了。何必又说什么做工精巧。釉色完美图案细腻呢。完全是两种相互矛盾地判断。”一直没开口地中年男人此时不阴不阳地插了一句话进来。

“滚边上去,没人让你说话。”别人可能对中年男人这番话不好反驳,不过许强可不会管这么多,他老早就看这中年男人不爽了,逮住机会哪会放过。

中年男人被骂,火气一噌就上来了,伸出手就朝许强指去,正要开口,站在他对面的许强眼睛一横,袖子一挽,冷冷道:“想打架?来啊!老子要怕你一个卖瓷器的就他妈不用在北京混了。”

许强此时一身匪气,模样吓人,偏偏又一身名牌,气质也不差,中年男人一时也摸不准许强的底细,更何况现在这是在别人的店里。中年男人的火气最终在何老爷子的劝说下逐渐消失,只隐隐用恶毒的眼光瞧着对面的许强。

许强从来不怕把人得罪死,占了天大的面子后还故意哼了一声:“小样,想玩的话老子从警局里喊来百十来号陪你玩玩。”

“好啦,都给我这个老头子一个面子,要扯什么私人恩怨的话你们私底下去解决。”蔡老爷子一脸平淡的出面了。他此时心底也在暗笑,许强刚才那出戏可真是让他爽歪歪了,直接用恶人的姿态去欺压那个该死的黄鼠狼,把平时圈子里其余还有心气的老板不方便出面或者不屑于出面的事情干了。

老爷子出马了,许强也不好再嚣张了,放下袖子,扭过头去继续观看。中年男人也只能暂时打断牙合着血往嘴里吞下去,气势顿时矮了一大截。

秦汉武此时心情也乐啊,他算是打定主意了,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当恶人的这种事情就交给许强了,自己躲在后面看戏就成了。哈哈,有小强在前面冲杀喊打,躲在后面任凭那风吹雨打,俺自岿然不动。

乐呵是乐呵,戏依旧得演下去,还是得凭点真功夫才能演下去。秦汉武脑子一转,顺着刚才那中年男人所说的话就接了下去:“既然这位店老板说我的观点互相矛盾,那我就干脆随便下个结论吧,凭感觉说,我觉得这个多子多福盘是真的。”

“哦?你确认?”蔡老爷子眉毛扬了扬,一脸郑重的说道:“下了结论后可不许反悔的。”

“蒙吧,无所谓了,免得大家再为了我的结论另起冲突,就这盘子吧。”秦汉武点了点头,表示确认。

听了秦汉武的决定,老爷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就展开了,笑呵呵的道“呵呵,行,你小子不错,确实让你给蒙中了。”

中年男人听到这个结果,冷着脸就钻出门,连打招呼告辞这种表面戏都懒得做。

“哈哈!”“哈哈!”“哈哈!”

在中年男人离开后,店内四个男人不约而同的大笑了起来。

后院房间内,老爷子,秦汉武,许强各自坐在椅子上喝着茶,何老爷子则在前面门店里看店。

“小武啊,刚才虽然是蒙,不过我看你应该是早就确认好了吧。”老爷子喝了一口茶,慢悠悠的发言。

秦汉武摸了摸鼻子,他知道自己的小动作瞒不过老爷子:“那多子多福盘属于外销品,应该是官窑出产后运送到国外的。包浆和老气的问题也很好解释,沉船了而已。”

“那底款中那个唐英又是什么意思啊?一般的官窑产品底款不都是什么什么年代嘛。”许强插言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呵呵!”秦汉武笑了笑:“唐英是乾隆时期的督窑官,他和乾隆一位名叫瑶华道人的王子名字都印刻在很多瓷器上面,这属于人名款,和年款不同,其中还有堂名款,指的是皇家住所的某处地名。比如康熙年间官窑中很多著有中和堂制的瓷器,中和堂是康熙在圆明园中的住所,中和堂制代表的就是宫内御用之器。你没见过,只能说明你见得少不了解罢了。”

“古玩这行当,尤其是这瓷器类里面学问太多太深,我这新手都算不上的不了解很正常嘛。”许强没一点脸红的迹象。

秦汉武笑了笑,不再搭理许强,转而对蔡老爷子道:“刚才还得多谢老爷子一番苦心啊,给我放了两件清三代官窑进去。”

“啥?还有一件?”许强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他原本还一直认定就那盘子是呢。

“恩了,那个鸡缸杯也是,而且价值比这多子多福盘要贵七八倍吧。”秦汉武知道许强接下来又想问什么问题,直接说道:“别看那杯子小就觉得不值钱,那可是真正的精品,雍正年间的极品佳作,拿去拍卖的话,起码也值一两百万。”

许强不再多嘴了,老实的喝茶,他知道像自己这种新手不懂的地方实在太多了,问都问不过来。

“嗯”蔡老爷子赞许的点了点头,感慨道:“小武啊,一开始我还真没想到你有这种认瓷的本领。认识你的时间不算长,不过我却发觉你小子真的很深,不知道还藏着多少秘密呢。”

“说实话,我认识他这么久了,也是现在才知道。”许强跟着老爷子一起附议,顺便露了一下秦汉武的底:“不过我知道这小子画画的水平一级棒,而且懂画。”

“哦?你还懂画?”这下可让老爷子更加惊讶了。

“呃……还行!”秦汉武的脸开始有点红润了,被一个老者这么盯着的滋味可不好受。

“好,先别急,等我去拿画画的行头来!”蔡老爷子突然站起身来,对着秦汉武说了一句,然后等不及就直接跑了出去。

房间内,剩下一脸苦笑的秦汉武和贼眉鼠眼的许强。

三零二章 价钱

眼看着蔡老爷子拿来了一大堆画画的行头,秦汉武顿时头大如斗,不知道该想个什么法子才能脱身。

“来来来!给我来上一幅,让我看看你小子究竟画的怎么样。”蔡老爷子就像是一个太子侍读一样,将笔墨纸砚依次摆开,各件玩意放好之后,侧过头看着秦汉武温声道。

秦汉武硬着头皮回了一句:“老爷子,今个儿真不成,能不能饶了我,咱下回补上?”

“饶了你?怎么了?难不成你连一幅画都不愿意送给我老头子?”蔡老爷子听了这话脸色瞬间就沉了下来。

“不不不,我哪是那意思啊老爷子。”秦汉武连连摆手,道:“老爷子,不是我不想画,而是今天早上出了个早市,到现在还没有睡觉,实在是一丁点的状态都没有,更别说让我现在拿笔画画了。等改天,改天什么时候您有空,我拿着东西过来好好给您画一幅,您看咋样?”

“喔,出早集去了,倒也是正经事。”蔡老爷子古玩行这些年,也知道早市这事情的确是费神费力,于是也不再难为秦汉武,对他说道:“那好吧,今天就放你小子一马,赶紧回去睡觉去,别忘了你答应我的事情。还有一件事,你要是画画的时候把你的家伙事都给我带过来,可别在家里偷偷摸摸的给我弄好了,然后往我这一扔就算完事了。”

“行,你就请好吧,绝对没问题,不会拿别的东西来忽悠你。”蔡老爷子既然话说到这里,秦汉武自然是没有拒绝的理由。

“既然这样,你就赶紧回去休息,咱们现在就把这东西给归置一下,看看你到底是打算要哪个物件,是那个多子多福盘,还是那个鸡缸杯?”蔡老爷子没再多说别的,直接便把话题重新扯回了正事上面。

按说选择买哪一件瓷器的话其实应该是让徐强拿主意的,毕竟是他朋友拜托他的事情,也算是真正的买主,不过秦汉武没打算开口之前去问问那个憨货,直接就说道:“要我说,就是那个多子多福盘吧,不管是拿去送礼,还是放在自己家里摆摆也都不错。”

蔡老爷子听了秦汉武的话笑了,抚掌大乐道:“好小子,不错,还算有点良心,知道不贪我的鸡缸杯,那杯子可以说是我珍藏了好多年的宝贝,你要是真开口要了,我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秦汉武搔了搔脑袋,知道,只要是对这行浸淫的久了,对于自己手里流通过或者拥有过的东西总是特别珍重,总希望这东西能够一直都在自己的手里,不会被别人拥有,这便是真正的收藏家的心态,不掺杂价格,不掺杂利益,单纯的拥有。

“也好,你小子既然不贪我的东西,我要价也不能太多,不能黑了你。这盘子市场上也就是二十万出点,我不给你多要,取个吉利,要你十八万,再取个吉利,给你个八折,十四万八,你看怎么样?”

“老爷子,就十八万。”许强听到这里,伸出手按住了蔡老爷子抬起来的手,再从开始到现在,他大概知道了蔡老爷子为了把这几件东西卖给自己花费了多少的心血,费了多大的周折,要是自己真又要一个折扣,不管怎么说,脸面上都挂不下去,为了让蔡老爷子彻底打消要折扣的事情,许强赶紧加了一句,“十八万吉利,十四万八,多了个四,不吉利,咱就十八万好了,大家都要发!”

“啰嗦,你这后生真不晓事,我蔡国声嘴里说过的话什么时候不算数过,说了十四万八,就是十四万八,多一分少一分都不行。”蔡老爷子抬头看了看许强,道。

“成,成,就听老爷子您的,您说多少,咱就多少。”许强看着老爷子的脸色蓦然变化,暗暗擦了一把汗水,心道这老爷子的心思变得也忒快了一点,一会温柔似水,一会就是强横的像大山一样,叫人难以适应。

转账,收东西。许强手里捧到那个包装好的多子多福盘的锦盒之后,这场交易算是结束了。

眼看着秦汉武哈欠连连,蔡老爷子也没再多说,便把二人送出了店外,出店门的时候,秦汉武对蔡老爷子说道:“老爷子,我那些斤两您可千万别往外说,要不然,我以后连出去逛逛估计都会被那边的那些老头儿们围着的。”

“行了吧你,赶紧走,回去赶紧睡觉,我不是挑孙女婿,也不是丈母娘,夸你我脸上又没有光彩,长不了我半分面子,我又何必费力不讨好。”蔡老爷子乐呵呵的拍了拍秦汉武的肩膀。

刚钻进车里,靠在后座上,秦汉武身子一歪,便感觉自己像是一个泄了气的皮球一样,软绵绵的瘫在后座上不想动弹了,甚至连眼皮抬一下的力气都感觉没有了。

车子不知道开了多久,迷迷糊糊中好像许强下车了一次,出去的时间也不算短。

一个纸包硬硬的落在了秦汉武的脸颊旁,把秦汉武从睡梦中惊醒过来,疑惑的扭过头看到坐在驾驶座上的许强一支手拿着汉堡,一只手拿着豆奶,正在吃吃喝喝。

秦汉武伸出手摸了摸旁边的纸袋,硬硬的硌手,是钱。坐在前面的许强顺着后视镜看到秦汉武醒了,转头看着他笑道:“怎么样,跟着我没错吧。”

秦汉武伸手把东西装进了屁股口袋,看着面前的许强道:“怎么帮人买东西还可以拿回扣的,要是你朋友知道了怎么说你。”

“说什么,这是合法的正当的劳动来源,我出力他出钱,就这么简单,我帮你用最低的价格去收购东西,难道你不该从你省下来的钱里面给我抽出来一点么。今个儿这盘子,他给了我三十万,咱们统共是花了十四万八,替他省了十六万,你说这十六万是该归我们,还是该还给他。”许强呼噜呼噜喝着豆奶,一边含混不清的说道。

“我们不拿完,我就拿上一半,剩下的一半我还还他,八万在咱们看来真不少,差不多一年的辛苦钱都出来了,可是在人家看来,这不过就是一瓶酒的钱而已。只要买到这个盘子就已经很高兴了,何必去想到底是多花了八万,还是少花了八万。”

秦汉武低下头,从纸袋里抽出来那叠小红鱼看了看,甩了甩头,道:“这里是五万,那三万呢?”

“你小子真贪,这五万都算是你的,算是你帮我的忙,捎带着给冰月丫头的生活费给弄去,在剩下的就算是你给我看东西的掌眼费,拿五万应该说是很正常吧。

“你看我请人看东西,不管是谁,都得是给人这么多钱,请别人也是请,请你也是请,而且更放心一点。”

“得了吧,你要是说规矩,我还真就不怵你,这行里请人掌眼也要看对方身价和购买物品本身价值的。你这件东西请个老学究还撑死只用花几千块,我自认没老学究那身份,拿你五百块算补偿我的睡觉时间吧。”秦汉武从纸袋里抽出五张之后,然后把纸袋往前面扔去。

许强没有勉强,把纸袋收了起来,往口袋里一塞,然后把手里的空豆浆杯往外面一扔,从左边裤兜里面摸出了根烟,点上抽了一口,然后转过头看着秦汉武笑道:

“你不要这钱,我就借你的名把这钱给冰丫头。”

三零三章 护法

秦汉武并不知道在他离开了雅瓷之后,那个被蔡老爷子喊来的另外一个老人家看着他的背影突然愣了一下,然后转过身看着蔡老爷子轻声道:“怎么着,怎么今天突然又对一个年轻后生这么上心了?”

蔡老爷子没搭理他,自己从旁边拿起了一个紫砂小茶壶,自斟自饮一杯之后,转过脸慨叹道:“现在的年轻人一个比一个厉害,不知道再过些年,我们这些老东西,都要混到哪里去了。”

何老爷子站起身走到了和老爷子的身边,笑道:“不过区区十年光阴,便能让当初的拼命蔡三郎生出一幅廉颇老矣,尚能饭否的慨叹,不说时间,单说这年轻人便不一般。”

“说吧,你是不是动心了,想好好找个后辈让自己肚子里的那点墨水,那点玩意好有个交托的地方。”何老爷子促狭的笑道,“你要是真想,等下次这年轻人来的时候我就替你给他说。”

蔡老爷子摆了摆手,低头苦涩道:“说起东西来头头是道,要么是世家子弟,要么就是有高人指点,哪里还能轮得到我这个半路出家的和尚去指教。”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然后转过脸看着蔡老爷子,皱了皱眉头,问道:“你注意没注意到,那个年轻人不知道哪个地方,总叫人觉得很熟悉,可就是说不清楚在哪里见过。”

蔡国声摇摇头,看了看店外复又平静无声,突然道:“不知道阿硕他们,现在那边到底怎么样了?”

徐硕此时很好,或者说过的非常好,拉萨在那场雪后,天气虽然清冷了不少,但是随着雪融去之后捎带着也把不少烦心事都带走了,比如从北京来的那些人,比如在古今堂发生的一些事情,比如回来的澹蛋说的那些事情,比如天气晴朗一点,在山上便能多去几个地方的李青羊,比如终于能够一直陪在自己身边的夏墨。

日子仿佛又重新回到了以前那样风轻云淡的日子,夏墨每天早起的时候给徐硕做点饭,二人吃了饭,便牵手上街逛逛看看,捎带着把拉萨城大大小小的寺庙逛了一个遍。二人谁都不说将来会有什么事情,或者这样的生活状态什么时候结束,就是夏墨的胳膊紧紧的挽着徐硕的胳膊,想一路都不放手,就这样彼此好好的走下去。

“还记得潘家园的那个沙药瓶儿么?”夏墨端着一杯奶茶一口一口的喝着,突然好像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情一样,捂着嘴看着徐硕温声问道。

“记得,怎么不记得,后来不是还把沙药瓶送你了,可怜那个老外,被我忽悠的团团转。”徐硕手里的小勺子搅搅杯子,促狭道:“要是他真再跟我憋一会,说不准我就能替你省下那沙药瓶儿的钱了。”

夏墨翻了个白眼,趴在桌子上看着窗户外面的人来人往,过了一会之后,抬起头,看着徐硕道:“阿硕,要不我们去这边的古玩街看看,说不准就能捡上几个大漏呢。”

说到拉萨的古玩街,就不能不说八角街。八角街是‘帕廓街’的音误。八角街位于古城拉萨的中心,是拉萨本来面目保留得最完整的街道。它是拉萨的宗教、经济、文化、民族手工艺乃至西藏的风土人情的集结地,也是旅行者到拉萨必去之地。“八角街”呈圆形,仿佛是一座巨大的时钟,辉煌壮丽的大昭寺就是钟轴。

说起八角街的古玩,亦是有趣之事。一般来说,在秋末及整个冬季,八角街的古玩商们用不着辛苦,只要守在店铺前就能收到古玩。这个时节,正值农牧民休闲,他们成群结队地踏上朝圣之路,涌向圣地拉萨,涌向八角街。这时的古玩摊主们,不露声色,坐等时机,往往能以很低廉的价格,从一些因各种原因急需用钱的农牧民手中购得他们看中的东西,古玩摊上的珠宝首饰、佩刀、卡吾(一种胸前佩带的小佛龛,形状各异,制作精美,金银铜等质均有)、鼻烟壶、俄朵(一种羊毛纺织的牧具)、杯碗、绣物、织品等等。藏族人喜金银,许多有收藏价值的金、银藏币被其制成纽扣、发扣、戒指、腰佩、胸铠等饰物,眼光犀利的摊主们,自然不会放弃每一个机会。一个冬天下来,他们的收获往往不是能以金钱来衡量的。开春之后,他们行动起来,深入广阔藏区的村庄与牧场,不遗余力地搜寻古玩,有时甚至连续步行十多天,一路风餐露宿,直到有收获为止。夏季一到,古玩商们的眼睛里,除了掩藏不住的兴奋,还有自信。这个季节,是西藏旅游的黄金季节,大批的“老外”或港商、内地游客纷至沓来,除了游山玩水,猎奇觅胜以外,能够在八角街购一二件中意的古玩,对他们来说,是一件极惬意的事。并且,这些游客当中,不乏收藏、鉴赏古玩的高人,个别的,就是直接冲着八角街的古玩而来的。一时间,各古玩摊前熙熙攘攘,生意甚是兴隆。

八角街这边其实做生意的大多都是藏民,其次是回族的,然后就是本地的,还有甘肃、青海、宁夏等地的,再者就是尼泊尔人了,尼泊尔人虽然在藏区经商已经有很长的历史了,但从事古玩行当,也是这几年的事,且人数较少。然而,他们很精明,平日间收藏真正的古玩,然后将有价值者拿回去仿制,再在八角街投石问路,行情一旦看好,便大量制售,其仿制工艺极细,又有大胆创新,因此大多能够畅销。如骨粉压制的各种器具、偶像、木质的面具、仿铜制品、合金首饰以及用薄金属片装饰起来的羊头、牛角等,品种繁多,且一概作旧,几乎可以乱真,只有本地人对此一目了然,外来客是极少看得出的。这种商户,一般只是开一门脸店,并布置得古香古色,不知底细者,乍一看见,还以为是到了北京琉璃厂的荣宝斋了。

徐硕在八角街逛了一圈之后,摸了摸脑袋,笑道:“这要是真不知道自己是在拉萨,或者说天再阴点,房子的风格再变点,我就真以为这不是在八角街是琉璃厂了。”

东西都是这样,全国上下的乌鸦都是一样黑,没有一个地儿说是真东西比假东西多的,有时候徐硕就想这古玩行的声音其实就是被这些假东西给弄得流转起来的,没了这些假东西的流通,古玩行就是一潭死水,没有半点动静。

八角街和潘家云也没有什么区别,假东西多多,要说是唯一有一点不同的就是,在八角街这块,佛像供奉之类的东西比潘家园多了一点,而且因为八角街上的那一个大香炉里的熏香,八角街的味道也要比潘家园好闻不少。

在走到一个卖佛像的小摊旁的时候,夏墨明显发现徐硕的脚步慢了下来,在一尊佛像面前观望了好久之后,转过头看了看夏墨,使了个眼色。

夏墨扭过头看了看那尊在地摊上摆着的佛像。此佛像高约60厘米,宽约50厘米,造型和佛教的怒目金刚有些类似,穿一件带有蒙古武士特色的大红战袍,战靴,左手持弓箭和一把带有有三角旗帜的三叉戟,旗帜的末端上方,三叉戟的下方有一骷髅头。右手横举着一把长剑,此剑柄端为墨绿色,金色剑身,剑身周围包裹着一层带有花纹的花边。头戴骷髅冠,胸部戴着一长串骷髅链,小腿微曲,下踏金色翔云所组成的魔障,三目充血,面目愤怒,典型的护法神形象。

旁边的一个中年人看了看徐硕,再看了看徐硕面前的这个佛像,嘴角一抹微笑,也朝这个摊位走了过来。

三零四章 大红勇护法

“年轻人,请个佛像回去吧,诚心膜拜,一定会有福报的。”地摊上的小贩看着走来的徐硕和夏墨二人,笑道:“请个护法回去,保佑你们姻缘长久,和和美美。”

徐硕笑了,伸出手揽住一边夏墨的肩膀,然后蹲下身,伸出手放在了离佛像差不多三指远的地方,目光顺着手指的方向,一点一点的仔细看着。

从上到下仔仔细细看了一遍之后,徐硕转过头看着夏墨轻笑道:“媳妇儿,要不咱们就请回去一尊?”

听到媳妇儿三字,夏墨眉眼如画,轻轻点了点头。

“成,那就他了,老板,你说价钱吧。”徐硕眯着眼睛看着摊贩。

摊贩的眼珠子转了转,笑道:“这都不能说是卖,都得说是请,请是发心,买是方法,我们要请佛像是我们在心里发起对佛菩萨的恭敬和想要礼佛修行的愿望。既然您这么喜欢这佛像,我也不能说让您花多少钱请回去,要我说,您就放在这十万块钱得了。”

小贩这么估价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国内对藏传佛教的喜爱者并不多,知晓藏传佛教典故的人更少。二来小贩收的这佛像看起来还算崭新,算来估计只不过是十九世纪初期的产物,大概也就是民国的东西,年代并不久远。三来佛像用料不是很珍贵,一些珊瑚珠,绿松石,青金石而已。

“成,就按您说的这个价钱吧,我也不喜欢搞价钱,既然是请佛,就得诚心是吧。”徐硕笑眯眯的看着小贩道。

小贩自然是忙不迭的点头,对于这样不喜欢讨价还价的客人,他自然是十分欢喜的,没多说话,就从旁边拿起了一个佛龛把那尊大红勇护法造像装了进去。

说心里话,徐硕对藏传佛教的东西接触也不是很多,当初之所以看到这尊大红勇护法的佛像动了念头的原因完全是出于突然出现的那种感觉。他总觉得,工艺这么精美,品相如此完好的藏传佛教雕塑应该是比较有价值的那种,而且这种东西在国内大多被低估,这才去问价的,不然就凭他仅仅只观察那么一点时间,哪里能够看出太多的名堂。而且看样子讨喜一点,看夏墨也喜欢,所以便没有考虑那么多。

收讫两清,徐硕便捧着这大红勇护法往前走去,刚拐过八角街第一个角,便有一个中年人笑眯眯的拦住了徐硕和夏墨二人,看着二人笑眯眯道:“徐老板好眼力,这我发现,只要是徐老板出手的时候没有一次是落空的。”

徐硕看了看夏墨,然后看了看中年人,笑了,轻轻举了举手里的佛像,然后看着中年人笑道:“不过是我喜欢的东西太多,而且运气好了一点罢了,说句实在话,我对藏传佛教的东西真是不怎么了解。所以,你说的落没落空,我实在是不怎么懂。”

中年人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抽了一口,然后歪着头看了看旁边的徐硕笑道:“徐老板,什么都不知道就这么敢赌,而且不说其他的,随便赌赌都能赌对,不能不叫人说你这运气,也实在是太好了一点。”

“这摊位上摆出这件东西摆了多久我不知道,可是我在这看着的这三天,不知道有多少人对这件东西看了又看,犹豫在犹豫,可是像徐老板这样果断的是一个也没有,不能不感叹,有时候运气这东西,就是天生是在等着一个人。”中年人又抽了口烟,打了个哈哈,然后说道。

徐硕伸出手摸了下鼻尖,然后皱着眉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温声道:“不知道先生能不能先让我们夫妻二人过去。”

中年人摇了摇头道:“不能。”

“你想做什么?”

“什么都不想,就是想给你好好讲讲关于这件大红勇护法的事情。”

徐硕有点哭笑不得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沉默了一下,然后把手里的佛龛递给了中年人,笑道:“你说吧,我让你说,我等着你说完。”

中年人没有一点犹豫,接过佛龛之后,打开两扇窗,然后把那尊大红勇护法造像拿了出来,看着徐硕道::“其铜镀金莲座形式以及底板上彩绘的图案,可以基本判定,它的年代当在18世纪末19世纪,但是这一时期的作品中我们基本见不到其它可以比较的藏品。在西藏博物馆收藏了一件面具,其做工和加工方法与此像类似,但是形制大小,装饰复杂、精美程度均无法与此件作品相比较。”

徐硕不置可否,中年人伸出手在造像的表面抚摸了一下之后,接着说道:“此尊造像应该是目前所能见到的制作最为独特、装饰最为华丽、保存最为完整的藏传佛教艺术品之一。首先,它的工艺制作方式最为独特,采用了夹纻成像的技术。这种技术是中国最为古老的传统造像技术,从宋代开始就已经有了很多的优秀作品保存下来,元代宫廷造像中也采用了这种技术做大型佛像。明清宫廷类似作品一直不断。但是我们很少能见到在西藏和蒙古地区采用这种技术制作佛像的实例和记载。这是目前所能见到的唯一实物。此外,它的装饰之华丽令人叹为观止。”

“即便是不说技艺还有传承,就是只说这表面的工艺,夹纻成像以后,外部再上十余道或数十道漆,漆面未干时可以粘嵌珠石,或待漆面干透时彩绘表面,加以装饰。此像装饰采用的是前一处做法,即上漆以后,即粘嵌珠石。为了体现大红勇保护法的红身战袍和体色,全身上下贴满细小珊瑚珠,这些珊瑚珠或平行排列,或组成图案,装饰铠甲部分。手持大珊瑚枝,作为法器,形式独特,造价之昂贵令人咋舌。为了体现色彩的变化与不同质感,战袍内侧嵌松石和青金石。尤其是三角形前垂摆背面嵌一块“巨大的”青金石,十分罕见。其它装饰也有不同特色,骷髅冠、背部的(法)轮为银质,须眉、耳珰为铜镀金,项链有嵌银,铠甲粘有金累丝条带,形成方格,方格中嵌珊瑚雕刻成的三角形图案,尽显奢华。装脏封底用的是一块长方形翡翠,也是前所未见的做法。护胸部分用珊瑚、青金、绿松石组成圆形图案,护心镜为银制,中心以细小珠石嵌出藏文心咒字。可以这样说,所有的细部装饰都值得细细口味。”中年人喘了一口气之后,接着说道:“需知道古玩这东西,虽然说是要古,可是缺了残了,也没多少人稀罕,价钱上也是大打折扣,可是这尊造像不一样,从19世纪挨到现在,过了俩世纪,可真是为难它完完整整的保存了下来。此像几乎没有任何损伤,连法器都完成无缺。”

“再来说陪衬,好马需好鞍,好佛也要有好龛,这佛龛和这造像便是原配。它供奉在一个木匣龛内,有推拉门开启。四面彩绘,大红为底色,金彩绘画图案,以正面最为精美:边框有骷髅鬘为饰,面板上正中为佛初传法物象征的双鹿拱卫(法)轮图案和象征佛法昌盛的摩尼宝图案。周围绘画轮、螺、伞、盖、花、罐、鱼、肠八宝图案。龛内还贴有刊印和彩绘的佛教小像,龛口内还挂供两个圆形垂幡和一个圆球,都是藏传佛教最为常见的佛堂供奉样式,表明此供奉一直保持着原始状态。”

“所以,我就一个意思,徐老板,你赚了,而且你又赚的很大!”中年人眉开眼笑,就好像是他正在路上走着,突然看到路上扔着一个大金元宝,而且这玩意偏偏就他能看见,走在这条路上的其他人往这边看的时候看到的都只是一泡臭狗屎!

三零五章 狗腿

“然后呢?”徐硕看着面前的中年人,脸上一抹嘲讽的笑,头稍微低了一下之后,抬起来,眯着眼睛盯着中年男人轻声道:“难道,你在这八角街呆了这么久,把这东西看的这么透,图的就是等我把它买了之后,你来告诉我,徐老板,你的运气真是好到爆了,这东西我看了那么久,都没有一个人买,您一买,就是几十倍几百倍的利润。”

“其实也没有几十倍,几百倍那么多,我记得零九年四月北京瀚海拍卖公司春拍的时候,应该说最后交易的价钱大概是在一百八十万还是一百九十万来着,就算是过了这么段时间,价钱会涨点,但是最多也就是二百万出头,所以最多就是翻了二十倍而已,几十倍几百倍有点夸大了。”中年人把手里的烟头扔到一边,然后看着徐硕轻笑道,“其实我就是比较无聊,就是想看看,把真东西放到假东西扎堆的地方,会不会有人能够慧眼识珠,或者说看看你能不能看出来,不过还好,算是没有让我失望,还是有人能够看出来东西的,而且还是个年轻人,而且是一个挺熟悉的年轻人。”

徐硕有点好奇的抬起头盯着面前的中年人,伸出了一只手,问道:“那么,你是?”

“我猜李青羊肯定没有给你提起过我吧。”中年人握住了徐硕伸过来的手,笑道:“朔州莫自劳,曾在李青羊手下逃过一命。”

徐硕看着莫自劳笑道:“既然青羊要杀你,那就是仇人,怎么说现在巴巴的赶到拉萨来看我,就算是想让我求情,也得想想青羊和我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他要杀的人也就是我的仇人,你这么热络,总是叫我不怎么习惯。”

莫自劳摇头笑道:“要是青狼真要杀我,那么我也就站不到这里和你说上这么多的话,我就是想看看,能够让一匹孤狼欠了那么多人情,说还都还不清的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徐硕微笑不语。

“我没失望,不过还是有点好奇,这么一个人,怎么会看着处处都是热闹非凡,锣鼓喧天,生旦净末丑全都上场闹腾了一个遍,他这个班主却没有丝毫的动静,难道就等着全部人都谢幕了,你在上去把那张大帷幕一把掀开,自己一个人上去唱上一曲独角戏。”

总之,莫自劳就是这么一幅恨铁不成钢,恨爹不成刚的架势看着徐硕一句句的说了这么一大堆的话,也许是年纪大了,也许是实在替李青羊鸣不平,也许是实在不想看着那一匹孤狼找到的就是这么个主子,也许是因为实在是想看看这些个年轻人怎么把老一辈人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一脚踹个窟窿,然后再用自己的手撑起来的样子,也许是受不了鞭炮齐鸣却等不到主角登场的寂寞,也许就是因为自己一点点的私心,想看看老朋友相中的人到底能有多大的出息,看看那个雁过拔毛的祈老疯怎么就厚着脸皮死乞白赖的蹲在和田像一条狗一样死活不走。

可徐硕还是没有一点动静,还就是这么看着莫自劳,就连眼皮都不眨一下,莫自劳终于忍不住了,喘了口气之后,把手里的烟塞到了嘴里,然后再从盒子里抽出了一根扔给徐硕,道:“说吧,是不是有什么为难的,不好做的,我能帮的,一定帮。”

“我拿什么信你!”徐硕接过了烟,没点,就是平平的看着莫自劳的眼睛张口轻声道。

莫自劳手里烟上的烟灰重重的砸在了地上,四分五裂。

......

......

“疯子,你觉得徐硕这家伙咋样?”莫自劳看似漫不经心道,这么些年,他早已经见惯了这些个一开始就崭露头角,然后什么都不是的年轻人,说得好听点就是少时了了,大未必佳,说的难听点就是少年不可能老成持重,心高气傲,总是不好做出什么事情的,就算是有时候的确会有那么一点出色的地方,但很快就会被随之而来的风沙淘断了双足,淘断了翅膀,变成了蹲在地上怎么也扶不起来的烂泥。

“不咋样啊。”祈枫轻声道,陪莫自劳一起坐在沙发上,一身黑色西装,扎着领带,喝着茶安静翻阅一份资料,很难想象像这样一个安静温婉的人,竟然会被人叫做疯子,而且是一个雁过拔毛的死抠疯子。

“没觉得他特帅特聪明?”莫自劳躺下去,从祈枫手里把茶杯夺了过来,自己抿了一口之后,正色道:“难得我正正经经问你一句话,你也正正经经的说说成不?”

“我没看过他样子啊。至于聪不聪明,路遥知马力,现在他那些成绩不能说明什么,商场上一时风生水起然后一蹶不振的‘聪明’人太多了。”祈枫不以为然道。

“他要是听到你这些话,尤其是第一句,肯定要欲哭无泪。”莫自劳幸灾乐祸道,心情那叫一个舒畅,外加那么一点点的憋屈,一个连面都没有见过的人,就能让你祈疯子在这安安心心的像一个看门狗,说破大天,又有几个人相信,可就是这么着,这个平日里懒懒散散不修边幅的人,现在就这么衣帽整齐的坐在他留在和田的地盘上拿着资料认认真真的看着,替他出主意,想办法。

“那你怎么就这样没有一点怨言的呆在这,安安心心的想着给他出主意,想办法,还他妈想了这么一个暗度陈仓的办法。”莫自劳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了桌子上,看着祈枫一字一顿的说到。

祈枫把手里的笔扔到桌子上,转过头盯着莫自劳的眼睛伸出了手,道:“给我一支烟。”

莫自劳暗骂一声之后,还是把烟掏了出来扔给了祈枫。祈枫两根指头夹住扔过来的烟,一只手从裤兜里掏出打火机啪的一声把烟点上,美美抽了一口之后,看着莫自劳笑道:“老莫,要是让你听我说上差不多两个多月的单式评书,讲的还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且是用的无线电装置,从和田城到昆仑山,换了你你会怎么办?”

“要是我,早叫人一脚把你踹开,哪远给我滚哪去。”莫自劳哼了一声,然后给自己点了一根烟。

“是,的确,就算是我,我也感觉应该一脚把我踹的远远的,看不见,够不着,听不到。”祈枫重重抽了一口烟之后,转过头笑着对莫自劳道:“可是他徐硕就这么听我说了俩月的评书,一次不落。”

莫自劳一口烟没有抽好,咔咔的咳了起来,看着祈枫笑道:“他就听你不阴不阳的说了俩月。”

祈枫重重的点了点头,道:“你说,这么一个人,怎么不叫我像一只癞皮狗一样,就像贴了鱼皮胶一样,死命的贴着黏着,不肯撒手。”

莫自劳轻轻叹息一声,一个能听了祈疯子胡言乱语说了俩月话一言不发的人,又哪里会对自己不冷不热不阴不阳的话有一丁点的反应,又怎么不能让雁过拔毛的祈老疯成了狗腿,又怎么能不让那一个风雪夜带刀,温酒便杀人的青狼,俯首帖耳,去为他做一只青羊。

三零六章 男人的拥抱

江湖从来都是提着脑袋活命的地方,刀口上舔血,想要活下来,谁不是狠字当头狠字当先狠字吃饭的人物?

然而当他们看到陈青牛活生生的把人折成两截塞进垃圾箱的时候,依然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危机感,他们同样看的出来,这个男人此时并没有用尽全力,而是还有所保留。这些原本刀口舔血的人,这时候看似面无表情,但内心却早已经惴惴不安,杀人不眨眼这种事情现在虽然不是经常干,也不是经常看到,但是还是做过的,但是像这样的,他们还是第一次看到,简单明了,一招致命,手段的凶残,纵是他们也是难以承受。

陈青牛把东西收拾好之后抬眼往外面看了看,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批过来的人了,从那晚之后,再到现在,时间总是匆匆,人头上的血迹也总是匆匆。

陈青牛收回望向窗外的目光,一直在窥视着陈青牛这边的众人,感觉一道冷意从身上扫了过去,杀意十足。

“你们便是纳兰佩风招来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众人身后突兀的多出来了一个年轻人,年轻人靠在门框上,手里拿着一根烟,嘴角抿着一丝笑容看着正蹲在阳台上往对面张望的那群人。

事实上听到进来的年轻人说的话,蹲在阳台上心里正在忐忑的众人心里的一个疙瘩,其实可以说一下子就好受了许多,心中虽然平添了几分紧张,但却比刚才好受了许多。

“你们走吧,这里剩下的事情我来处理。”年轻人看着蹲在阳台上的众人带着点可怜的语气轻声道。

阳台上的诸人忽视一眼,忍不住苦笑着摇了摇头,显然不怎么明白这事情突然发生的变故,对方说话太轻松随意,他们不知道如果现在真的要回北京的话,等着自己的会是什么,或者说会不会那把一直在舔邸着的刀口突然就把自己的脖子上的那道大动脉舔邸出来一个豁口。可偏在此时,几乎所有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们在这里等待的无非也就是和先前同伴们一样的下场,被折成两截塞进垃圾箱,回北京和不回北京到底还有什么不同?

靠在门口的年轻人继续说道:“还有一件事情麻烦你们回去的时候给纳兰佩风说声,如果他想陈青牛,李青羊,褚青猊,一连杀上无数年的话,大可以把我妹妹杀了,如果不想,最好早点放人。”

褚青猊从裤子口袋摸出了一根烟塞到嘴里,然后扫了一眼面前的众人,咳嗽两声后认真问道:“难道你们都不想活着,而是想像刚才的人那样,被人叠着塞进垃圾箱里,临到死了,也要闻点臭味。”

“如果这是一场战争,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们,这不是你们的战争,也不是纳兰佩风的战争,而只是我和对面的那个人的一点点小小的恩怨。”

褚青猊平静解释道,“所以,请你们离开。”

“我没有想过要把你们杀了,我不喜欢杀人,所以你们可以放心大胆的从我身边走过去,然后回去告诉纳兰佩风我给你们说的那句话。”褚青猊看着面前的诸人,笑道:“我知道即便是你们表现的很不怕死,其实心里还是很怕死的,可是如果你们真的不走的话,留在这里的话也一定是死。”

他感慨微笑看着面前的诸人,平静的说道:“请一定要相信我遵守承诺以及实现承诺的能力。”

像石头一样砸在地面上的话语重重的落在了诸人的心里,虽然微笑,但是就像是沉如千钧的石头,重重的压在那些蹲在阳台上的人的心头,让他们骤然间有些呼吸困难,心跳开始加速。

此时在他们的眼中,褚青猊那张有点清秀的脸庞狰狞的可怕,即便是嘴角仍是一抹笑容也显得格外的嗜血。

房间里一片沉寂,所有人怔怔的看着那个叼着一根烟,眯着眼睛看着这边的那张普通的脸,还有那一闪一闪的烟头火光。

这些人早就习惯了不相信什么承诺,不相信什么道德,他们相信的只有眼前所能看的到的利益,比如这个男人告诉他们,他可以让他们活下去,比如他们回北京以后不会受到纳兰佩风的责罚,但如果真的是遇到了什么绝境和利益之后,就算是让他们来拉萨的那个男人又是什么不可以背叛的人,但他们必须把这个人的威胁放在眼里,更要放在心上,因为他们看到在这个男人空着的一只手中一直在捏着的那枚钢珠上面有五个浅浅的指痕。

他们确实不甘心,更不情愿,他们想把对面的那个人的脑袋提着回北京,然后换上一杯酒,或者换上一包钱,但再多的不情愿,再多的不甘,到最后只能是垃圾箱里的一堆腐烂的臭肉,或者是面前这个男人钢球上的五道浅浅指痕,随便一捏,最后剩下的还是一堆臭肉,殊途同归,没有丝毫的差别。

死寂沉默之下,这个男人终于张口对着面前的这些人轻声道:“走吧。”

“其实仔细说起来的话,我们似乎也打过一些交道,你们似乎也该知道我做事情的习惯。”褚青猊看着面前一个有点熟悉的面孔轻笑道,“垃圾山那次,我没有杀你们,现在就也不会,要走的话,就赶紧点。”

那张在垃圾山处曾经在褚青猊手下吃过亏的男人看着面前这个男人的脸色,一脸的惘然,似乎不明白为什么这个男人现在会这样说,或者说已经把以前发生的事情全部忘了。

褚青猊看着面前的男人提醒道:“最好快点,有时候,我会改主意的。”

......

......

阳台的两边站着两个沉默的男人,沉默的男人中间隔着沉默的空气,沉默的空气中间是沉默的表情,望着看向彼此的男人,似乎看到了对方过去和现在,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心中也没有任何的想法。

久违的风吹开了遮天的云,这些在阳台上看惯了一道而来的人的死活的男人们,并没有真正的离开这个地方,而是选择楼顶的天台,静默而无声看着刚刚把他们赶出来的男人,为什么这两个人就这么一直沉默着,一直没有吭声,就连空气都因为他们而变得无言,而彼此相望的这两个男人都曾经把他们的生死捏在手心,所以他们只有畏惧,只有警惕。

没有人会有其他的反应,也没有人去理会旁人眼里的神色,也没有人会去注意楼顶的天台上是不是有人在盯着这一切,两个男人就这么从楼上走了下来。

穿过长长地街道,穿过拥挤的人群,穿过凝滞的空气,穿过凝视的目光,穿过悠长的时光。

二人张开双臂沉默的拥抱,用力的拍打着彼此的后背,表达着自己的思念。

时光在这一刻仿佛逆转,二十八岁的褚青猊和二十五岁的陈青牛,仿佛在这一瞬间重新变成了那个十八岁和十五岁的少年,在东北的那个小木屋前,在那个老人的目光里,在那只大黑狗的撺掇下,在那片自北向南的云朵下面,在别人诧异而陌生的目光下面拥抱在一起。

有时候男人就是这么简单,不用说话,他们表达感情的方式仅仅是,久违重逢后的一个重重的拥抱而已。

三零七章 宴席

掬一缕黄昏洗脸,再用暮色擦干,气息便化成了阵阵清风徐来,被日光笼罩了一整天的高原古城,便投入了夜的温柔怀抱,但它并没有因此安歇,而是进入了另一片喧嚣的海洋:餐馆里人声鼎沸、歌舞厅里欢快的舞姿、行人漫步街头,享受着一天中最幸福的休闲时光。

端着手里的酒杯,看了看对面坐着的人,陈青牛沉默看着褚青猊,过了很久感慨道:“我是真的没有想到这辈子还能再见到你。”

“我们都还年轻,只要不嗝屁,总是有机会见到的。”

陈青牛不习惯这种和人面对面坐着说话的感觉,就像每次看到李青羊的时候,他的心里总是有点慌乱。

好在喝酒的地方的确是很清静。

这是一处烧烤摊,既然是烧烤摊,那白天就从来没有营业过,当睡眼惺忪的老板把手里的一大串肥肥腻腻的羊肉放上炭炉的时候,陈青牛放下来手里的酒杯,站起了身,拐过了街角。

过了没多久,陈青牛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两个羊头,这玩意不是谁都敢吃的,就像是成都的兔头,虽然美味,可也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毕竟是一个羊脑袋放在面前。

羊头要么用刀割着吃,要么就是用手撕着吃,陈青牛选择的是最直接的方法,直接下手,褚青猊没有动,虽然知道羊头的味道是鲜美的,不但没有膻味,而且香嫩可口,可是看着这东西,不知道怎么就没了食欲。

陈青牛没有勉强,只是自己一个人下手吃着,撕开羊脸,掰开下颌,抠出羊眼,揪出羊舌,砸出羊脑,褚青猊看的是目瞪口呆,握着手里的酒杯,看着自己手里小小的羊肉串,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褚青猊和陈青牛从不懂事的时候就认识,童年少时一道在东北的那个小木屋旁长大,在那个老人的身侧调教,他们的感情和李青羊并没有什么不同,两个人之间除了酒,除了一人手里的一瓶酒,再也没有什么能来表现他们的感情了。

“没发现,你现在这么能吃。”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的梦想。”陈青牛把羊肉塞到嘴里,舔了一下拇指,然后抬眼盯着褚青猊道:“青羊知道,我那时候就只有一个梦。”

“我也知道,你不就是想把老头子摁到地上打一通么,这事咱们几个都知道。”

陈青牛抱着羊头嘶咬了一口,摇了摇头,含混不清道:“这事我就跟青羊说过。”

端起放在一旁的酒瓶一口气下掉半瓶之后,再咬了一口肉,陈青牛缓声道:“我就是想把后山能吃的野物都打来给吃了。”

褚青猊笑了起来,手指摩挲着手里酒瓶的瓶口,脸上满是怀念,感慨说道:“是啊,那时候咱们最念叨的就是老头子能够在后山给咱们提溜回来一个兔子或者一只獐子,馋啊,是真馋。”

“可是老东西不让我吃肉,他说叫牛的人怎么能吃肉,只见过狼吃肉,狮子吃肉,谁见过牛吃肉。可是你们喜欢吃肉,我也喜欢吃肉,实际上又有谁不喜欢吃肉的。”

陈青牛把嘴里的羊肉咽掉,然后喝了一口酒,眯着眼睛回忆起了当年:“所以我当年到了后山的小树林的时候,我想的就是,就是我不能从这里出去,我也要弄死两个兔子烤着吃了,我得尝尝肉到底是什么味道。”

陈青牛脸上一抹苦涩,伸出手握紧了酒瓶,道:“可他妈后山哪里有兔子,有的只有狼崽子,我在那就是他们眼里的肉。”

褚青猊举起酒瓶相敬,然后一饮而尽,他一直没有问当年事情的细节,作为兄弟原本也不需要太多的解释。

陈青牛用力的闻了闻空气里弥漫着孜然还有羊膻味,以及淡淡的牛肉味道,听着火炭上的肉滋滋的把油滴下,端起酒瓶抿了一口,闭上眼睛,靠在椅子上,大声说道:“其实我不恨北京的那个老东西,要是没他,我估计这辈子都没命吃肉了,不管他出的什么心,可是总归是想把我救活的。”

把手里酒瓶里的酒全部喝了,然后转过头盯着对面的褚青猊,笑道:“你知不知道我刚到北京的时候有多癫狂,我整整吃了一个月的肉,吃了吐,吐了吃,然后老东西以为拉回了一个疯子,可后来明白,我不是疯了,而是馋的。”

烤肉摊老板笑了,笑着说道:“要说这吃肉吃吐的,我还真没有见过,你看我天天烤这些东西,天天闻,天天看,可是没有一丁点的难受,你这样的还真是第一次听说。”

陈青牛就像是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阵阵快意的笑声在烧烤摊旁徘徊着。

陈青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看着握着酒瓶微笑看着自己的褚青猊认真说道:“听到没有,没有一个人说他不喜欢吃肉的,可是我能吃肉吃到吐了。”

“吃肉是个梦,我吃肉吃到吐了,也算是实现了,把老头子掀翻在地上,我也做到了,所以我为什么还要去听别人的,我只有你们这几个兄弟,可你在我的心里没有青羊重要,所以如果我要下手的话,一定不会留一点情面。”

褚青猊浓密的眉毛缓缓皱了起来,松开手里的酒瓶,看着陈青牛想要说点什么,却终于没有说出口。

“你有什么事情其实大可以直接说出来的,不用这么藏着掖着,这里没有人认识你,也没有人认识我,从小你就这样,就会看着人笑,长大了还这鸟样,还是只会看着人笑,你笑的是很好看,可是我整整看了那么多年,难道你感觉我不会看腻歪么?”

褚青猊挠了挠头,呵呵笑道:“笑着总比哭着好看吧。”

“可是你不管是在吃饭睡觉打架骂人都是在笑,都是这么一个表情,难道你不感觉就这么的话太僵硬了,或者说太难受了。”陈青牛把手里的酒抿了一口,润了润嗓子,接着笑道;“可是你没感觉人要是都像你这么活着的话太累?”

“我现在有了一个妹妹。”褚青猊的眼睛眯了起来,看着对面的陈青牛很认真的说道,“所以我就要好好地活着,不光是我自己,也得为了别人好好活着。”

“李青羊曾经也有一个妹妹,不过有些事情,总是不太按人的意料去发展的,李青羊的妹妹现在也没了。”陈青牛又抿了一口酒,接着说道:“不过你们总算还是有点牵挂的,还好一点,不像我这样的,没牵没绊,看起来逍遥快活,可是心里还是苦闷的紧。”

此时听到褚青猊的话,陈青牛心里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想法的,态度也缓和了很多,看着褚青猊道:“你猜青羊在这的话会说什么?”

“这个很简单,他自然是要说,我们兄弟不如在一起。”褚青猊笑着说道。

“我们几个人里,最聪明的是他,最单纯的偏生也是他。”陈青牛把酒瓶里的酒一口喝光,然后看着褚青猊笑道:“他好像天生就是那么安安静静的在那里,没有丝毫的动静,可等我们看他的时候,才发现他永远还都是在前排坐着的。”

“其实你们两个喝酒的时候没有叫上我,我就已经很生气了,而且在背后偷偷的讨论我的话,我会更生气。”

昏黄的路灯把路对面站着的一个牵着一个女子手的李青羊的背影拉的长长地,拖曳在地上,拖曳到了陈青牛和褚青猊的桌子上,拖曳到了二人的酒杯里。

这个世界上没有不散的宴席,也没有不会不重聚的宴席。

三零八章 不醉的重逢

褚青猊的眉毛缓缓的皱了起来,看着街对面的那个身影,想要说点什么,还是终于没有说出口。

陈青牛有点恼火的看着对面的方向骂道:“难道你小子就像一直站在那里,看着我们两个吃,你一点都不尝尝。”

李青羊挠了挠头,呵呵笑道:“我们兄弟不如在一起。”

烧烤摊后面的老板心情似乎也很好,看着自己摊位上的几个人,手里的动作快了很多,从旁边拿过一个餐盘,把烤羊腿放到盘子上,然后端了过去,当着几人的面撒了很多辣椒和孜然粉。陈青牛接过递来的盘子,抽出小刀给库库切了块,然后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块,库库皱着眉头忍着恶心冲动咀嚼。

陈青牛灌了口酒把嘴里的肉送了下去,含糊说道:“正经一些说,你说我是不是该叫你一声弟妹,我知道青羊这性子,不到十分十上,没那么大的操行,不过既然你们回来了,就一定有很多事情要等着你们去做。”

“如果需要我帮忙的话,你可不能和我客气,我现在没什么想法,就是想着,什么时候能做个叔叔或者干爹,这辈子就知足了。”

很糙很淡的话,往往并不操蛋。

小饭桌气氛温暖,李青羊看这往地上吐骨头碴子的褚青猊,抑住心头的感动,微笑说道:“也不在乎我是不是和你站在两边,只能远远观望。”

“你以前挨打吃亏,我给你出气的时候,你在乎过?”

褚青猊抬头望着李青羊,认真说道:“你们几个离开了东北之后,我本来以为会到一起,却没有想到一个个的出了那么多的事情,为什么不去互相找找?”

李青羊沉默片刻后,笑着回答道:“为什么你从那里出来之后,也不过来找找我们?”

“太麻烦。”褚青猊自我嘲讽道:“就知道是这个原因,就算是我天天去捡破烂,都懒得去找你们,谁知道你们会不会出来了就看不起你们这个捡破烂的穷亲戚了。”

“可就是皇帝,也还是有几个穷亲戚的。”陈青牛故意嘲笑道。

褚青猊反嘲道:“那怎么你出了山,一个人过了这么些年也不知道出来看看,看看有没有什么事情,看看有没有什么熟人,就那么把头仰着,看不见全天下急着看见你的人。”

褚青猊举起酒杯很认真的说道:“我下山其实有一部分原因就是因为你。”

陈青牛明白褚青猊的意思,他知道多多少少其余二人的下山,和自己的都是有关系的,甚至就是直接关系,他们想找到自己。

但陈青牛不想再谈论这样的话题,因为一个人有一个人的生活,若是因为自己就有了改变,确实不算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这几年你过得怎么样?”

褚青猊明白他的意思,很干脆的不多说,“还行吧,北京虽然地方大了点,人多了点,可人能叫人活下来的法子还是不少的,就算是叫人活的很舒服的法子也是不少的。”

“更别说我这么会笑。”褚青猊脸上一抹微笑,看着旁边的二人道:“我当过卖笑的,当过捡破烂的,感觉活着还是挺快活的。”

陈青牛自然知道在那个地方活下来的不易,也知道关于褚青猊嘴里说的那么轻松的话语其实是有多难,也知道加上自己,这个从同一栋小木屋走出来的男人,要说活的最舒服一点的,最没有牵绊的还是自己。

兴许是爱屋及乌的原因,就连库库对于坐在李青羊身边的这几个男人,心里也还是欣赏的,所以也跟着喝了一点酒,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喝了点酒的男人,对于一直在李青羊身边默默的女人也生出了一点好感,褚青猊端着酒杯看着面前的这两人,不知道怎么脸上一抹微笑,伸出手轻轻敲了敲桌子,看着面前的李青羊轻笑道:“青羊,说说,你们两个打算什么时候把办了?”

李青羊抹了抹嘴角,然后又灌下去了一杯啤酒,这才抬起头看着褚青猊轻笑道:“等事情结束了,我就要给她补办一场,到时候让你们都来。”

李青羊吐出一口气,使劲揉揉脸道:“好不容易喜欢上一个人,刚好那个人也喜欢自己,这事多不容易,所以更不能让她受一点的委屈。”

褚青猊唏嘘,默不作声。

“到时候叫我!”

陈青牛端起了酒杯轻轻冲库库举了一下。

“不过现在我们就只能好好的坐在这里,老老实实的喝上几杯酒,其余的什么东西,最好都不要想。”陈青牛看着李青羊笑了。

这个世界上哪里有不醉的重逢。

烧烤摊上的小方桌,久别重逢的兄弟们不再重复那些看似坚定有力,实际上却是有点繁琐的谈话,他们正式开始喝酒,正式开始一杯杯的把那些液体倒进肚子里,在一旁炭炉微热的余烬里,将脑袋中的醉意慢慢熏蒸上来,然后像那些坐在躺椅上晒着太阳,眯着眼睛回忆往事的老人一样,回忆童年的点点滴滴。

也许对于从路边上路过的人来说,摊子上坐着的也不过就是几个年轻人不知道为什么原因坐在摊位上静静喝酒,静静沉默,静静发呆,可是他们却不会想到发生在这三个其他年轻人还在思考未来是什么的年纪的年轻人短暂的二十多年的岁月发生过多少事情,他们所见过的,所经历的,短短二十余载便经历了普通人一辈子都不曾不会经历过的故事。

人还年轻心态也未老,只走过去的那些时光忽然间变得极为遥远,如果不努力回忆便恐惧将要忘记。

东北的小木屋上的最后一抹夕阳,老东西嘴角缓缓吐出的一个烟圈,从屋缝里抠出来的烟草末,从天上无从知根知底飞下来的雪花粒,从那只黑色的大狗血红的嘴里呼呼吐出来的热气。

这些原本以为已经忘记了的,原本以为再也想不起来的东西,却没有想到在这样的时候却在这个破旧的烧烤摊上即将熄灭的炭灰里,在那些端上来的羊肉串的辛辣和芳香里,在那些冒着白沫的啤酒小麦香里,在那些说不清楚看不清楚的未来和现在的时光里重新被这些年轻人捡起。

喝多了的男人们互相搀扶着,离开了烧烤摊,女人远远的跟在后面,看着面前的三个如同小孩子一样的男人,嘴角一抹笑容。

褚青猊喝吐了,但他坚持不肯承认,认为那是咽下肚子的那些羊肉太过腥膻的原因。

陈青牛也吐了,李青羊也吐了,但他们情愿就这么一直醉下去,因为不管怎么样,不管怎么想,他们今天喝下去的都不光是酒,也不是那些年轻人嘴里天天重复着的什么见鬼的寂寞,也不是从四十五度角往上仰视的时候看到那些明媚的忧伤,而是纯粹的过往,纯粹的过往。

过往,是个很酸的词汇,大多都是用在男人和女人身上,但是现在搂着肩膀,在路上晃荡着,看着彼此的影子纠缠在一起的三个小男孩儿一样的男人,却找不到任何比这个更适合的词汇,而且心中也是这么想的。

每每想到再也回不去,再也看不到,那些无知无畏无惧的小男孩的时光,哪个男人的胸口不会微微的酸一下,然后浮上一大白。

灯光昏黄,地面坎坷,前路遥远,谁也不知道再往前一步,再往后一步会遇到什么,一抬脚,一落脚,所能观望到的,所能叫自己放心的,唯有过往,唯有这些不可能不醉的重逢。

三零九章 二郎巡山

秦汉武在北京的舒心日子其实没有过多少天,帮许强的朋友把瓷器弄回家三天之后,秦汉武的手机终于响了起来,正主终于过来了,一辆黑色的凯迪拉克停在了秦汉武和许强的面前,车窗摇下,万家万宝宝笑眯眯的看着二人,做了一个邀请的动作。

绕城一转,然后来到了一个摊位前,摊位前里有很多人,秦汉武下车之后,往摊位那边看了一眼之后,便定住了脚步。

吸引秦汉武目光的是一幅画,准确点说,是一幅绢画。根据目测,此画高约50厘米,长度则超过500厘米,很大的一幅绢画。

画上的内容很多,借着古玩街道路上方的路灯以及周围藏家手中的手电筒,还是能比较清晰的辨认出这是一幅描绘神魔鬼怪的画卷。

周围很安静,灯光浅浅淡淡的打在那幅画上。

没有任何迟疑,秦汉武已经走了过去,蹲在一边,开始仔细的审视着面前的这幅画。

“这幅画画工是好,但是没有落款,还是残卷,缺少主要人物,可惜啊!”许强看了一眼之后嘟囔了一句,然后便远离了这画,去专心致志的观摩把他们载来的这辆车上的配置,以及车厢里放的一瓶酒。

看了一会之后,秦汉武发现这幅画不但没有落款而且还是残卷。这就好像当初练手的时候老爷子拿来的那幅《江山平远图》是一样的,不过破损程度远超现在这副绢画罢了。

“这幅画挺漂亮的啊!”万万宝宝的眼睛也一直在那幅画上,她也很喜欢这幅画。

“你也觉得这幅画不错?觉得它哪点好?”秦汉武有点惊讶,这幅绢画是不错,只不过绢画的色泽从来就比不过纸质的书画作品,而且这幅画上都是些妖魔鬼怪以及鬼怪所幻化的猛禽和美女,按照正常女人的看法,这幅画并不符合她们的审美观。这也是为什么万宝宝所说的一句漂亮能让秦汉武感到惊讶的原因了。

万宝宝摇摇头,道:“我说不出来,感觉吧,就觉得画得好。”原来她纯粹是凭感觉判断,真正的绘画因素全没考虑半点,要是说这画画工不错,技艺高超,人物形象丰满生动还说得过去,感觉,呵,那东西太玄。

“这画多少钱?”就在两人低声嘀嘀咕咕地时候。旁边一个戴着眼镜的中年人看着摊主问道。

“二十万”摊主伸出了两个指头晃了晃,给出了明价。

“二十万啊!”戴眼镜的中年男人听到这个报价。轻轻地念叨了一句。神色没有什么太大地转变。从表情来看。这个价格似乎在他地意料之中。但是从语气来判断。这个价格又好像超出了他地承受范围。

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陷入沉思。从他那恋恋不舍地眼神。以及那几次欲言又止地行为上看。这个家伙不是真正喜欢这幅画想买地。就是演技一流地托。

“唉。算了!”思考了近五分钟。戴眼镜的中年男人最终还是长叹一声。放弃了。不过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站回人群中继续观看。

连续三个藏家放弃了。这之前也许还有更多地藏家在鉴定之后也做出了同样地选择。所以在那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退出来后。摊位面前有一瞬间成为了真空。

秦汉武站在附近,他其实也很想上前去鉴赏一番,不过这周围藏友这么多,自己来得比较晚,总应该先来后到。

不过他懂规矩,并不代表万宝宝懂规矩,就在那一瞬间的真空里,万宝宝猛地一拉秦汉武,直接将他拉到了那幅画前。

“能让我们也看看吗?”万宝宝带着笑脸,用甜甜的声音问着摊主,然后扭过头去对着后面围观的藏友们说道:“大家不好意思了!”

一个二十多岁的漂亮姑娘,外加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男人,这样的毛孩子十有八九是凑热闹看一下就离开的,和潜在买主基本上无关。而且看那男人一身的地摊货,全身上下都不值一百块,能拿得出20万嘛。

络腮胡摊主的脸色不大好看,本想拒绝,但一来周围的其他藏友都没有出来反对的,二来看这漂亮姑娘一身名牌,气质也不凡,也许真会脑充血买下自己的画呢。基于这两个原因,摊主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同意两人的“插队”行为。

蹲在那幅画面前,秦汉武浑身的气质立刻一变,从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变成了一个气质非凡、严谨专注的学者,一下子就融入了对那幅画的鉴赏之中。

近距离接触这幅画时和站在旁边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那时候是旁观者,现在是亲身参与的当事人,所有的细节似乎都被无穷的放大了。

秦汉武的造假属于那种科班出身,所以鉴定一件东西和那些个砖家是一样的,他先会从物品的材料开始鉴定。此画是绢画,细细的观察着画上的绢丝,觉得看不太清楚,又从摊主手里借来了放大镜。

在书画鉴定中,纸和绢对于书画的断代能起到一定的作用,晚周帛画和战国楚墓帛画以及稍晚时候的马王礁汉墓帛画,均是画在较细密的单丝织成的,至今为止未见用双丝绢的(即经线是双丝,纬线是单丝织成绢)。

五代到南宋时期的绢,较前代有了发展和变化。从表面来看,除了单丝绢外,还出现了双丝绢的形式。这种双丝绢的经线是每两根丝为一组,每两组之间约有一根丝的空隙,纬线是单丝。元代的绢总的说来比宋绢显得粗了一些,不如宋绢细密洁白,并且还呈现出稀松的状态。明代的绢总的看来也是比较粗糙。明代早中期有一种质量较低较稀薄的绢,由于这种绢太稀薄不易落墨,所以书画家往往先将其托上纸然后再进行书画创作。

此绢画所用的绢是双丝绢,按照绢丝的特征,应该属于南宋时期的产物。也就是说,这幅绢画可以初步断定为宋代。

鉴定完画的材料,接下来就是研究此画的艺术性以及绘画的水准了。

画面上,神兵神将们耀武扬威地搜索山林中各种魔怪。魔怪们均是各种野兽变的,有虎、熊、豕、猴、狐狸、山羊、獐、兔、蜥蜴、蛇及树精木魅等。这些妖怪,或是原形,或化为女子,他们都在神将们追逐下,仓惶逃命,或藏匿山洞,或拒绝受擒。而那些神将们则手持刀枪剑戟、纵鹰放犬,前堵后截,使妖怪无处逃身。在画即将残缺的尾部,一条黑色狗正仰天长啸着,显得非常凶狠。

这样的场景出现在整幅画中,仔细观察一下,此画中的神兵神将并没有出现领头的人物。而秦汉武根据自己的所学,加上尾部那条黑狗,大致推断出这幅画应该叫做《二郎神搜山图》,残缺的部分则正好是画中主神二郎神。之所以能有这种判断和所学的知识是分不开的,这种蕴含着神兵神将的搜山图最早起源于北宋的画家高益,当时他画了一幅《鬼神搜山图》,受到当时皇帝的重视,自此受到众文人的欣赏,演绎成各种各样的绘画内容,后世不断有传本出现。

做出这种判断以后,秦汉武倒是开始明白为什么这画会堂而皇之的摆在这里了,一幅画缺少最主要的人物,那价值就等于被砍掉了一大半,这幅画便是这样。

此画人物用工笔重彩,衣纹用铁线描,刚劲有力,形象刻画生动传神,非凡手可及。山林树木皴法豪纵……,缺陷则很明显了,没有落款,可能是佚名,又或者是落款的位置在主神二郎神原来的位置。

“很像南宋刘松年的风格啊!”秦汉武心中默默判断着。

二郎神在各种版本中都是当作正面人物在歌颂的,这幅画却好像刻意将人们的观点扭曲,那些神兵神将,一个个凶神恶煞,使人们憎恶,而那些妖怪们却面目和善,那种惊怖逃生的内心刻画,令人同情。不知作者是有意还是无意,使观者自然地就会联想到,当时社会那些官兵对老百姓的欺压情形。

也就是说,这幅画的形成相当具有其历史代表性,绝非一般的作品可比。而且秦汉武根据自己所学过的类似知识,很明显的能发现此画的绘画技巧远远高出其它现世的各种版本,是一幅不可多得的上好作品。

“觉得这幅画怎么样?”

就在秦汉武沉溺于对此画的鉴赏之中时,一个熟悉的年轻人声音在秦汉武旁边响了起来。

“嗯!”秦汉武没有回答好或者不好,只点了点头,他知道,需要自己做决定的时候到了。

三一零章 猎物

但秦汉武根本没有时间去理会身边的那个年轻人是谁即便是声音很熟悉,但是在现在却是没有一点意义,此时的秦汉武心里所想的只有一个事情,那就是买下还是放弃,这个决定不好做。秦汉武也如前面那个戴眼镜中年男人一样,陷入了沉思之中。

直到真正参与到这种早集的交易之中时,秦汉武才感受到这种交易给人带来的压力。听说是听说,轮到需要自己做判断的时候却完全不一样了。

买下的理由有几点:一是此画不像作伪,应该是真迹。二是此画的绘画技巧高超,笔力雄厚,属于搜山类画卷中不可多得的精品之作。三是此画如果真为南宋刘松年的作品,那么其艺术收藏价值将会大幅飙升。

不过放弃的理由好像更多:首先自然就是此画乃残卷,缺少了原画中最重要的一个轴心人物二郎神。接下来就是无落款,一时半会无法鉴别出出自何人之手。而且就算真的出自名家刘松年之手,没有落款,也会让一幅画的价格大打折扣,加上欠缺了主要人物二郎神,其收藏价值十去六七。价格方面也是一个很重要的问题,二十万,这个价格正好卡在最关键的部位,如果卖主只开价十万之内,秦汉武的顾虑都会少很多。二十万,这个价格买下的话风险太大了。

放弃的理由中最最重要的还有一点,秦汉武到现在为止都无法判断出这幅《二郎神搜山图》到底是不是南宋刘松年的作品,他甚至无法真正确定这幅画的真假,因为在众多的古玩收藏之中,书画类作品的鉴定是没有标准的,很多有争议的作品都是公说公有理,婆说婆有理。不像玉器瓷器一样,再不济也有现代科技的鉴别标准。书画由于其特殊性,根本无法用现代科技的鉴定手段定出一个标准,一切都凭藏家自己的水平。

在这短短的十分钟里,秦汉武是不可能将画每一部分都仔细认真的鉴赏一遍,只能算匆匆忙忙查看了一下罢了。加上此时仅凭古玩街的路灯和藏友手中的电筒光线,很多地方根本看不出什么名堂,谁都知道,无论鉴定任何东西,自然光线下是最基本也是最标准的鉴定环境,其余光线下看的东西出错率非常之高。

这就像去酒吧泡吧,看见一极品美女,勾搭之。天亮之后一看,三魂七魄吓没了一半。这个比喻虽然不太恰当,但道理是一样的。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过去,秦汉武也感觉身上的压力越来越大,心脏跳动的速度也随之加快。

“多少钱!”憋了半天,秦汉武终于开口了。

络腮胡老板愣了一下,他开始已经开过价了,那时候这青年就站在附近,不可能没听到。不过作为卖家,重新报一遍价格还是很正常的。

“二十万!”络腮胡老板又报了一遍价格。价格还是和刚才一样。只不过稍稍细心点留意。就会发现络腮胡老板此次报价并没有加上开始时那句“不还价”。甚至连语气都没有开始那么坚决了。

“十八万。能卖就成交!”秦汉武几乎没多做思考。一口气还了两万。其实此时他心里对到底买不买这幅画也无法做出决定。还价两万地时候他也暗自做出了决定。十八万就买。二十万就放弃。

似乎感受到秦汉武心里地想法。又或者是络腮胡老板在经过这么多人鉴赏后对自己地画能不能卖出二十万也产生了怀疑。还可能是秦汉武地还价正处于老板心理价格地最低限。只稍稍犹豫了一下后。络腮胡老板拍板道:“好。成交!”

听到这句话。秦汉武那绷紧地神经才稍稍放松了下来。不过这个时候他突然想起。自己哪来地十八万。

掏掏口袋。里面全部地钱加起来才三千多一点。这还是上次帮许强朋友选瓷的时候到手的那五千块。剩下一点。加上昨天拿了许强五百块。凑一起地数字。

“老板。这是三千块订金。给我半个小时。”秦汉武一咬牙。拿出三千块递给老板。

放订金的这种规矩无论在哪个行当都能行得通,三千块,半小时,这笔买卖不算吃亏。络腮胡老板很爽快的收下了订金,为了避免秦汉武不懂规矩,他还不忘补充了一句:“现在是三点四十五分,到四点一刻这钱可就没了。”

“成!”秦汉武点点头,他现在脑子里开始琢磨要怎么去弄这笔钱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出现在秦汉武的耳边:“小武,要钱吗?”

“呃,哈,不好意思,刚才脑子里全是那画的事情,倒忘了是你把我拖来的。”看着万宝宝那靓丽的身影,秦汉武猛地一拍额头,随即又说道:“你帮我在这看一会,我去问问强子,他那应该还有点钱。”

“得了,我不在这嘛。”万宝宝白了秦汉武一眼,接着转过头去对那络腮胡老板说道:“走吧,去转账。”

络腮胡老板笑呵呵的点着头,小心翼翼的将那幅画卷起来拿在手中招呼了一起来的一位朋友帮他看摊,和万宝宝一起朝银行走去。银行ATM机每卡每天是限额5万的,要做成这笔交易得四张卡。

周围围观的藏友们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秦汉武,眼神里包含着嫉妒、羡慕、不屑等许多眼光。这也难怪秦汉武要遭人恨了,有这么一个漂亮到近乎完美的女人在身边,而且那女人还这么有钱。反观秦汉武,一身地摊货,长相一般,和万宝宝完全不是一个档次的人物,换谁都会有鲜花插牛粪的感觉。

当然了,秦汉武对于这些眼神,秦汉武在心里直接将他们全部归结为嫉妒。摸了摸鼻子,也跟着朝银行走去。他现在脑中乱七八糟的想法太多了,哪顾得上别人心里怎么想的。

交易很快就完成了,拿着络腮胡老板递过来的那幅《二郎神搜山图》,秦汉武的心又一次开始跳动了。

“小兄弟,能让我再看一下这幅画吗?”

还没等秦汉武有其它的想法,一个声音就出现在了他的耳旁。偏过头一看,原来是最开始的那个戴眼镜中年男人。

“嗯,可以的。不过我那边还摆着摊子,能不能过去后再看。”秦汉武没有拒绝,虽然他并不认识这人,但能清楚的感受到此人对这幅画的喜爱。绝对是真正的爱画之人,交流一下也相当正常。而且秦汉武可以看出此人鉴赏水平绝对不低,看看能不能从他那学到点自己不懂的东西。

听到秦汉武答应了,那人相当高兴,立刻点头道:“行,行,没问题,没问题。我先自我介绍一下,许文清,北京一个私人博物馆的研究员。”

没想到,还真是个研究员啊。秦汉武心里一乐,腾出一只手来和对方握了一下:“向您这样的可是真正的古玩学者,能遇上您可是我的荣幸,叫我小秦就行了,秦朝的秦。这位是我朋友,万宝宝。”

万宝宝也礼貌的和许文清打了声招呼,三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回到了自己的摊位上。

“小武,你们回来就好,快快快,帮我看看这些个按钮,到底我是按错了哪个,这把我闷得,我都快找晕了。”看到秦汉武他们回来了,许强终于松了一口气,终于遇到了解救自己现在状态的救星。

虽说许强也算是见过些世面,开过一些车子,可是这辆凯迪拉克他实在是玩不转,不知道按到了哪里硬生生把自己锁死在了车里,然后又一顿乱按,把循环系统锁死了,搞得自己在里面一阵愁苦,正发愁万一要是憋死在车里就苦逼了的时候,刚好撞上了回来的二人。

秦汉武当然能理解许强的痛苦,笑着将手里的那幅画递给许文清,自己则是开始拉着许强去了一边说一说关于怎么样把万宝宝这十八万还上的事情,反正许强和万宝宝都在,他一点都不担心那画会能消失。

许文清对秦汉武的这种信任相当感激,连声道谢,也非常规矩的蹲在地摊内围,在万宝宝的帮助下清理出一片空地将画摆上,仔仔细细的看看,这画到底是有什么名堂。

“哟,你这小子又收啥破烂回来了?”撂下担子的许强没理会秦汉武的动作,也没想秦汉武想把自己拉到一边是不是要说什么事情,而是自然而然的注意到这边这一幕,眼神也飘了过去:“呵呵,这幅画怎么象缺了一些,宝宝,多少钱收的啊?”

“十八万!”万宝宝正在帮忙清理地方,头也不回的回答了许强的问题。

这个回答差点没把许强吓得趴在地上,好半天才回过神来,对秦汉武道:“你小子买的?十八万?”

“怎么了?你朋友买个瓷器都是那个价钱,这画十八万值得你这么惊讶?”秦汉武偏过头疑惑的望着许强。

“没有,没有!你继续,你继续!”许强连连摇头,他总不能显得自己那么没见过世面吧。

许强不惊讶才怪呢,这次秦汉武和万宝宝出去一趟就花了十八万,才买了一幅破烂的画回来。记得上周这小子买了十八件东西才花了不到一万块,还件件像模像样,期间的差别实在是太大了。

“我倒要看看,这破画到底哪里值十八万。”许强嘴里碎碎念着,也跟着跑到那副画面前,一把夺过旁边趴着的许文清手里的放大镜人,人模人样的到处打量。

结果不看不知道,一看之下又把许强吓得更呛了。因为即便是他不用那个放大镜也能清楚的看到,秦汉武买的正是刚才一下车就看到的那幅非但没有落款,而且欠缺灵魂人物的那幅画。

“十八万啊,十八万!都破成这样了,还没有落款,没二郎,这画还能值这么多吗!”许强两眼发黑,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他第一次开始对秦汉武的眼光产生了怀疑,“你小子是不是得了失心疯?”

“非但值十八万,而且恐怕还不止这个价啊!”就在许强双眼发黑之际,一个声音回答了他。“三十万,我给你三十万,你把这幅画转给我好不好?”

许文清无视许强眼里的疑惑和不解,看着秦汉武可怜巴巴道,“兄弟,刚才是我没细看,现在挺后悔的,你就把这幅画三十万转手给我可以么?”

许强一看这情况,赶紧溜到秦汉武身边伸出胳膊轻轻碰了碰,轻声道:“小武,答应他吧,这一转手就赚了十二万,你看看,也不用发愁怎么还万大小姐的钱,我们也可以赚一点,多好的事啊。”

“答应,我看你才是脑子抽了风,南宋刘松年的画,到了你这里就三十万随随便便的卖了,是不是太不把自己的东西当回事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车子旁边多了一个年轻人看着许强轻笑道,“你说是不是你心思出了点事情。”

刘松年是谁,秦汉武心里很清楚,刘松年是南宋淳熙年间的御前画院学生,宋光宗绍熙年间为画院待诏,宋宁宗时因进献《耕织图》,得到奖赏,赐予金带。擅画人物、山水,师张训礼(本名张敦礼),而名声盖师,被誉为画院人中“绝品”。画学李唐,画风笔精墨妙,山水画风格继承董源、巨然,清丽严谨,着色妍丽典雅,常画西湖,多写茂林修竹,山明水秀之西湖胜景;因题材多园林小景,人称“小景山水”。张丑诗云:“西湖风景松年写,秀色于今尚可餐;不似浣花图醉叟,数峰眉黛落齐纨。”所作屋宇,界画工整。兼精人物,所画人物神情生动,衣褶清劲,精妙入微。作品题材广泛,既有反映社会不平的,如《风雪运粮图》;松年也是位爱国画家,拥护抗金,反对投降,曾苦心孤诣画《便桥会盟图》,希望统治者效法唐太宗战胜强敌突厥,而不要效法唐高祖之逃跑投降政策;他还画《中兴四将图》,表彰岳飞、韩世忠等民族英雄之伟绩。后人把他与李唐、马远、夏圭合称为“南宋四大家”。秦汉武也明白自己一直纠结这幅画的原因,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这很有可能就是一幅刘松年的真迹,如果真的是真迹的话,那么这幅画的价值就不光是在三十万后面加个零那么简单,只可惜现在这画是幅残画,即便是真迹无疑,可也因为传承无序,残缺之类的种种原因,价值自然是大减,但是只要确定这是真迹,价值的确是在三十万后面加个零左右。

许文清看着年轻人,皱紧了眉头,道:“你凭什么那么确定这就是一幅刘松年的画?”

“凭什么,我凭我手里有另外半幅画,这个理由够不够?”年轻人看着许文清眉开眼笑,“更有意思的是,我和这个小秦之间刚好还是有点旧识的,这幅画,必然不会被你三十万拿走。”

年轻男人声音温和,但却有种不可拒绝的味道。

“加上我的一半,裱工好一点,千万以上的佳作,三十万的话,会不会太少了一点。”年轻人看着秦汉武笑眯眯的说道,“你是愿意赚他的十二万,还是愿意和我一起平分那一千万。”

年轻人看着秦汉武,扔出了一个天大的馅饼。

蹲在一边的万宝宝,转过头紧紧的盯着面前的年轻人以及秦汉武的神色,不知道什么原因,她突然很想替秦汉武拒绝这个天大的诱惑,拒绝这个看上去闪闪发光,涂满了甜腻奶油的硕大蛋糕。

许文清看到这里,没有再说话,把手里的画卷了起来,放到一边呆呆站着的许强的手里,冲年轻人拱了拱手,苦笑一声道;“后生可畏,这东西,我是实在没有办法再吞得下了。”

许文清知道,就算是最后秦汉武选择和自己交易,但是价钱肯定不是现在的三十万,而是最起码也要过百万,可是他许文清只是一个小小的研究员,三十万已经是换房子的首付了,又再去哪里再弄来钱,这种苦涩,许文清已经品尝过无数次了,这便是穷人逾穷,富人愈富的区别,穷人有梦想,却没有实现梦想的资本,有头脑,却没有让头脑发挥出应有的能力,特别是在这种类似于资本的游戏当中,看上去是头脑的交锋,但剖开表面,归根结底还是谁拳头大听谁的的时代。

秦汉武也没有选择,因为他已经想起来这个微微带点嘲讽声音的年轻人的身份了,他在古玩摊上已经问过了自己两次,而且也是那个自己还在乱葬岗上的时候让自己来北京的年轻人,而且秦汉武很清楚,这个年轻人要让自己做的事情。

今天发生的这一切不过都是个局而已,除了傻乎乎冲进来的许文清,所有的人都是已经摆好了位置的棋子,而这一切在万宝宝在把秦汉武拉上车的那一瞬间就已经注定好了结局,甚至是在秦汉武还没有离开乱葬岗的时候年轻人就已经把现在的这些棋子想好了摆放的位置和时间,就像是一个有耐心的猎人,把陷阱早早的挖好,静静等待猎物走进陷阱。

三一零章 仿

许文清没有任何的选择,只能把手里的画放下,然后选择离开。

靠在车边的年轻人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秦汉武微微一笑,道:“你应该知道我要你做什么?”

秦汉武点了点头,把手里拿着的那幅《二郎巡山图》卷了起来,然后递给在一边的许强,微笑着走靠在车边的年轻人面前,没有任何征兆的挥手一拳,打在了站在他对面的年轻人的腮帮子上。

秦汉武虽然不是练家子出身,也不像许强那样是打架的老油条,但是但凡是个年轻人手头总是有几分力气的,更何况像秦汉武这样要画画的,臂力也一定要好,更何况是在乡下,所以手上更是有一把气力,而且是这么冷不丁的一下,年轻人的嘴角还是流出了一点血迹。

靠在车上的年轻人伸出手抹了抹嘴角看着秦汉武笑了笑,道:“上车吧,上了车,赶紧该干啥干啥去。”

秦汉武转过头看了看年轻人没再说话,甩了甩胳膊走进了车里。

车子发动之后,年轻人轻轻敲了敲窗户,比了个再见的手势,然后转过身看着站在路沿上的万宝宝笑着说道:“这小子不错,其实我还挺喜欢的。”

万宝宝嘿嘿笑笑,道:“挨了一拳,还能说你还挺喜欢他的。”

“但凡是有能力的人,大多难免都有那么一点坏脾气,而且做他们这个的,师父大多会跟他们说,学了这手艺不是去坑蒙拐骗的,所以我挨这一拳也应该。”

万宝宝叹了一口气,低着头踢了踢脚下的一粒石子,道:“佩风,你说你搞得这样的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费了那么大的心思,那么大的功夫,就为了一个人,我怎么都感觉不值得。”

纳佩风弯腰把那粒石子拣在手中,看着对面的万宝宝笑道:“这粒石子你就感觉他就是个你用脚踢着玩的小玩意,可是我拿回去,跟别人说这是一粒宝石,让他花钱来买,也是能卖的出去的,现在这事情就跟这个石子是一样的。”

万宝宝苦笑一声,转过头盯着纳佩风道:“就算是他真的把那幅画给你补全了,可是你真的就能卖出去么?”

“说能卖就能卖,不能卖也能卖。”纳佩风嘴角神秘一笑,道,“假作真时真亦假,无为有处有还无,我让他是真的,他就得是真的,就算没人要,我也能把他给卖出去,再说这生意本来就是很早就有的生意,又不只是我一个人做的,说出去卖的也不丢人,丢人的是买家。”

“我有个画画的朋友上次来北京的时候跟我说了一段话,我现在说给你听听。‘我上次到台北开会,几个买华硕公司股票发了大财的朋友,托我在大陆买些画,以便保值。所以在回达拉斯之前转道北京,托朋友打听行情,朋友隔日就把他的朋友带到了我住的王府饭店。大家到楼下那个在美国掀起亚裔非法捐款风波而家喻户晓的崔老板的饭店坐定之後,来者一鸣惊人地说,美国总统克林顿也曾向他讨过画,并声言不信可以去问崔老板。他看上去简直就是个农民,脸上的皱纹深得可以夹住东西,微驼著背对每个人都奉现出他那并不好看的笑容。直到他说他今年三十五岁以前,我一直以为他快五十岁了。就是这麽一个其貌不扬的人,却是当今中国大陆书画界有名的大款。我向他请教他发财的诀窍,他说这全来自中的"假似真来真似假"那句话,使他懂得了怎样赚有钱人的钱......

我从三岁就开始学画,直到三十岁也没能离开过恨了一辈子的黄土地。最後在我师傅的指点下,开始走上了卖假画的阳光大道,才有了今天的好日子。为此,我从心里感激我师傅,每年清明节都去给他老人家上坟。按说我师傅先前也是大画家,而且画得不错,但由於不走运,因为至今都搞不清的问题,落草到我们村度过了穷困潦倒的後半生。这大概是我的福气。由於他是清末皇室大家子出身,对金石篆刻、珠宝古玩,样样精通,虽然他在书画界没什麽名声,但上上下下认识不少画友,为我能今天在这行里折腾铺垫了不少的路。

说实话,我挺替我师傅惋惜的,因为他画的画绝对是一流,可惜在书画界名气太重要了,有名的不管画得多烂都能卖出价钱,没名的画得再好也没用。我师傅大概深悟曹雪芹的警句,临死前把全部的精力和才华都投入到制作假画上,并把这些无价之宝都给了我,从而奠定了我今天的基础。他仿制的名画,到今天都是精品,有的比原画还好。你问我为什麽不搞创作?我刚才不是讲了吗,画卖的是名气,而不是艺术本身。中国能称自己是画家的人有多少?成千上万。你在纽约、伦敦、巴黎、东京的画廊里,开最低价出售的多是中国人的作品。有人开玩笑说,你在巴黎的任何一条街上碰到中国人时,十有八九是中国美术家协会的会员。当你在纽约的曼哈顿见到摆摊画人头象的,百分之九十是中国人,而这百分之九十中的百分之九十是大陆美术学院毕业的高材生。对於一个号称搞艺术的人来说,沦落他国异乡的街头,过著半乞半混的生活,你说他还能有艺术灵感吗?所以,给我十年的奖学金,我也不会去国外混。卖假画虽然不算是什麽正门正道,但至少还能在画界浸染,所接触的都是画中精品,张大千、齐白石还不都是靠卖假画出名的。

如今卖假画的也已自成体系,外人想打进来也不容易。仿制字画的也分三六九等,那些仿术高,做大买卖的,往往和全国各大画店和画商都串通著的,仿出的名画不经专家鉴定根本分不出来,而这些专家又大都被他们所控制。比如一个画商收了一张名画家的佳作,就可以去找个仿画的高手,一丝不差地将原作临摹下来,其用纸、用墨、印章也都一样,然後标上高价再卖出去。原画则自己留下来,若干年後,等那个画家死了,这件真品与假画的官司也就成了无头案了,最後得利的当然是画商自己了。’”

纳佩风往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盒中华,抽了一根塞到嘴里,点上,抽了一口之后,把嘴里的云气吐了出来,然后接着说道:“一九九五年美国第一次办中国当代画家画展时,就被七位名画家指控其展品百分之八十为假画,搞得老美丈二和尚摸不著头脑,大骂中国的画商和鉴定师都是骗子。据有关专家们说,几乎所有大陆知名的画家的画都被人伪作过,尤其是行情看好,卖价较高的。近年国画界有不少老画家出国访问,常碰到朋友家中挂著冒著自己名义的假画,有的购价高得吓人。老画家们对此常常还有些不知所措∶说穿了太使朋友难堪,传出去还要让人家蒙受损失,但不说又是对朋友的欺骗,对自己的感情也是一个极大的伤害。更多的假画则出现在出售展品的画廊中,有人估计,欧美市场上流通的中国名画家的作品,有三分之二全是假货。

一般仿画的人分成三类,一是职业仿画者,二是画家的徒弟,三是画家自己。第一类的人像我这样的,全是为了吃饭。第二类的是在这行里产品最好的,因为他们深谙老师画作的精髓,又熟悉老师作画的习惯,仿出的画绝对逼真。特别是当名师谢世後,当徒弟的拿出的仿画真假难辨,为假画市场中的上上品。你问为什麽名画家自己还要伪造自己的作品?道理很简单,为钱。一个画家在成名过成中,必须有广泛的社交活动,在这种应酬中,他不得不经常将自己的作品送给别人。画送多了,虽然名声会随之增大,但画却是随量减值。所以,为了保住画价,在不得不送的情况下,仿一些自己的成名之作,成为名画家不得不为之的一种手段。但在题辞、印章或画的某处用笔处稍做一点小的手脚,就可以使这些仿作或有价值或没价值,这里的学问可大了。”

三一二章 盗亦有道

“古人云∶"大盗亦有道",我们这一行也讲品质和信誉,因为这是大家的财路,不能砸了自己的牌子,我的口碑就很好,否则也不会赚这麽多钱。但那些下三流的假画贩子,就没有一点职业道德观,一通粗制滥造,随便杀价砍钱,还搞出不少闹剧来。去年,一家台湾的出版公司,出版了一本影印王曦之的,上市后卖得火爆。可没想到,有台商把书带到大陆送礼时,有位书法家说那字是他写的,有人把它换上王曦之的名字到台湾卖钱了。开始时还有人不相信,等拿到鉴定专家处一看,才了结了这段荒堂的公案。原来这本是这位书法家用狂草临的,被人以一千块人民币购走,又以五十万元港币卖给了那家出版公司。王曦之从不写狂草,历史上流传下来的原本,是用行草一气写成的。狂草和行草字体的区分,在行家眼里属於雕虫小计,可是却让那些档次极低的假书画商们大捞了一笔,也让宝岛的文化人们现足了眼。”纳佩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了看在自己身边脑袋万宝宝脸上的表情,笑了笑,接着说道。

“如果说,伪造别人的画不太道德,那麽愣把自己的作品说成是假画的人,则属於道德沦丧了。前几年大红大紫过的那位"六四"写过不久又写的范姓国画家,在默默无闻时,为维持生计,曾把自己的画以十三元人民币一张卖给过许多人。没想到十年后,时来运转,此画家名声大涨,画价也随之猛爆,特别在日本和台湾红极一时,一般作品每幅都能卖到十几万,仅在日本的一次义卖,就得九千多万日元。於是,他对早年卖出去的画感到痛心了,要不能白要,原价收购回来又不可能,唯一的办法就是死不认账,把那些画打入假画之列,使后来再画的画奇货可居,提高画价。他丫的后来跑到法国后,对收购了他不少画的台湾的画商故技重施,使许多曾用高价抬高他的画价的画店,蒙受巨大损失,据说共有七十多家画店受到牵联。以至该画家刚踏上台湾的土地就挨了一个大耳刮子,被打得晕头转向。将自己早期的画说成是别人伪造的,这是近年来某些奸商型的画家,为抬高自己的身价而玩的新招儿,不过这招儿也太恶了。

假画变真画,真画变假画,当今许多卖高价的美术作品与艺术价值已经毫不著边。在一些画商眼中,画只是一种特殊的股票,画的交易就是股票交易。市场上某些画价的大起大落,实际上是画商们"焯"的结果。去年在香港那次佳士得拍卖展,某画家的画从几万元一下涨到一百多万元,就是有画商在里面"焯"画。"焯"的意思如同蔬菜在开水中焯一下,不会呆久,目地还是要拿出去。画商购画其目的也是为了卖,如何卖个好价钱,就凭其手段了。这种欺世骗人的花招在中国美术界屡见不鲜,而且画家和画商之间常常有某种见不得人的合作,其中一个最重要的默契就是把假画说成是真画,或把真画说成是假画。一般来说,能卖出高价的画家,其作品的多少和售价的高低基本成正比。画多了就会影响价格,画少了又赚不多钱。为此,有时就要愣把真画说成是假画,有时还必须把低价购进的假画说成是真画。如此真真假假的,其目的都是为了一个钱字。”

“宝宝,你信不信,等这幅《二郎巡山图》好了的时候,我要让这世界上所有的人都大吃一惊,让他们看到古画其实也是可以卖出这样的价钱的。”纳佩风低头抽了口烟,然后歪着头看着旁边的万宝宝笑道。

“现在的拍卖市场说白了,还是老外的多一点,中国画和外国画的区别很大,在国内的话我可以理解,出了国门的话,你怎么办?”万宝宝看着一边低头抽烟,一边把这些外行们肯定不知道的事情当故事一样讲出来的纳佩风狐疑道。

“现在国外的美术市场,都知道中国人擅长造假画,且物美价廉,同样的假画,中国人开口只要一、二百美元,而法国人则要几万块。於是画商们就利用这种地区差价大赚其钱,这也就是"中国制造"的假画在西方市场走俏的根本原因。干我们这一行,必须对顾客的消费心理摸熟摸透,要了解哪种阶层喜欢学院派的风景,哪种人爱好抽像的现代派,什麽时候鲁本斯的裸女好卖,什麽时候乔治?修拉的新印像派画抢手。同时又要仿制一批雷诺阿、莫奈或毕沙罗的传统印像画派的画,做为手里的备货以应付市场变化。我们通常是通过已在国外定居的中国画家做掮客接订单,然后组织各地的画家或作坊加班赶制,找有关人员联系出境,最后装箱上飞机。我们有一条完备无缺的产销渠道,不管国画还是西洋画,只要有样品,保证按时按质交货。十年前到国外留学的画家,百分之八十都干上了这一行,他们比我们更有优势,比我们懂西方的市场,回国一趟收几张画,到了国外转手就是十倍百倍地赚。他们到现在之所以搞不大的原因,还是中国人在海外的通病相互间勾心斗角。否则,他们早发大发了。

虽然有人说如今是好画真画没人买,假画赖画有人要的年代,但现在干假字画的生意也越来越不好做,因为有好多画家甘脆就跑到香港、美国或欧洲专干仿画营生,抢走了国内的不少生意。我还好啦,这些年除了做海外华人的生意之外,我较早地把注意力转向国内的暴发户和台商的身上,他们虽说没什麽文化,但有得是钱。他们收购名人字画,不是为了欣赏,而是摆个门面附庸一下风雅,或是想买些保值品。我顺著他们的心思下了不少圈套,向他们推销了不少的假画,狠狠地捞了一笔。不过,尽管我们的买卖一直还可以,但我们也担心市场会被搞烂。现在活著的中国名画家越来越少,可他们的作品在市场上出现的频率却越来越高,都是道上的人,我们也不便点破,但如果出现假画与真画竞争同一市场的局面,那可就真是大家的灾难了,到时画价一定会暴跌,谁也赚不成钱。所以,我最后对你讲句良心话,你如果喜欢收藏书画,这年头儿千万不要买名家的,说不准费了半天劲买的还是一张假的,白花了不少钱不说,还弄一肚子恶心。这年头儿,整个世界都是浑浑浊浊的,真假难分,像你们外行人,又是从国外回来的,进入其中,不是摸不著门路,便是感到昏天地暗。虽然咱哥俩儿坐这儿已经侃了半天了,你要是让我帮你买画,十有八九我还是要卖你张假画,而且保管让你付出真画的价钱还觉得检了个便宜。这叫朋友归朋友,生意归生意,做这行如果没有这点本事,也算是白混了。还是那句话,名人的画只有傻瓜才碰。随便到大街上买张青年人的画,说不准哪天那年青人画出了名,你也可以放心地对别人讲,你有幅名人的真迹。我说的全是大实话,信不信由你。’”

万宝宝目瞪口呆,纳佩风又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歪头点上,看着旁边的万宝宝嘴角浮出一抹如同奸计得逞的狐狸一般的笑容。

三一三章 心思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这边纳佩风正和万宝宝说着关于拍卖市场上假物件的流通的那个情况,先来说秦汉武这边的,许强自听了那年轻人的话之后也是一脸的兴奋,他只以为那个说他藏有一半秦汉武手里这幅画的年轻人说的‘画卖了之后钱一人一半’,只记住了那年轻人说的上千万的收益,正在为这兴奋,完全没有感觉到秦汉武身上的那一种气息,一种憋闷和委屈的感受。

许强伸出手揽着秦汉武的肩膀哈哈笑道:“小武,等咱把这生意做成了,咱就也是有钱人了,到时候咱们一起去冰月丫头那,让那小丫头看看,他两个哥哥现在也是很有出息的人。”

秦汉武看着许强一脸郁闷,苦笑道:“我说哥哥诶,你真以为别人就那么好心,把这钱放到你眼前让你去拣,你见过这么便宜的事情么?”

说到这里,许强心里面的那些个不劳而获,轻轻松松赚大钱的思绪才被彻底打断,唉声叹气道:“那你说那小子心里面想的到底是什么,挨了你一拳却也没有还手,还是笑眯眯的。”

“我靠,他不是让你把这幅画给他补齐吧。”许强说着说着好像突然明白了靠在车上的那个年轻人说的那句‘你应该知道我要你干什么’的意思。

秦汉武翻了个白眼,轻轻拍了拍许强的脸,道:“如果没你,真还就没有这档子事。”

“小武,这事你要是不想做,咱就别做,你还回桂林,我惹下的事情我自己扛着。”许强盯着秦汉武正色道。

“你扛着,天塌下来要个高的扛着,你个头太低,还是扛不住,我比你高那么一点点,所以啊,这事吧,我看还是就得我扛着得了。”秦汉武指了指前面,示意许强认真开车。

许强没理他,把车子停到一边,看着秦汉武皱着眉,压低了声音道:“小武,我许强虽然没心没肺,可是我却不许我身边的人受一点委屈,这事你要是不爱干,咱就不干,我就不信,他还能怎么样!”

秦汉武叹了口气,抬起头看着在自己旁边的许强笑道:“强子,现在这事情不是我们说了算,而是他说了算了,你以为我们不做的话,还能看到冰月丫头么?”

许强一拳砸在了方向盘中间,埋着头,手攥的紧紧的,转过脸看着秦汉武低声道:“这事难做不?”

秦汉武摇了摇头,轻笑道:“如果说这事要是和上学一样的话,那么我就应该是博士后,而且是参加了工作的博士后,你说对我来说算不算难,既然是出来了,想赚点钱,其实这事也是个不坏的选择。”

许强犹豫了一下看着秦汉武低声道:“可是这事要是让你们家老爷子知道的话,依他的脾气,不骂死你才怪。”

“既然是他让我吃了这碗饭,我想他也早就想到我早晚也要走上这步路,不过是早晚的事情,人哪有那么坚持的,我不信他老家伙以前就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秦汉武抬起头看了看外面的天空,从许强的口袋里摸了一根烟给自己点上,把嘴边的那句‘只是可惜总是要拿秦家的手艺出来坑蒙拐骗了’给堵了回去。

看秦汉武也拿好了主意,许强也没有再说别的,自己也摸了一根烟点上,看着秦汉武轻声道:“如果真的要做的话,有什么需要准备的跟我说下我帮你安排。”

“既然他要我做,那么这些东西他应该都准备好了,至于你,只需要在旁边看着,看着我怎么把这件事情好好的做好就行了。”秦汉武抽了一口烟,侧头微笑道。

“小武,我问句不该问的,你说你们这行里面,到底这假画是怎么做的?”许强摸了摸脑袋,有点好奇到底这是一个怎么样的行业,怎么才能把一件只有半幅的画给完完整整的补出来,而且还能卖出那么高的一个价钱。

“造假,特别是假画,这行当不是现在才有的,有人曾经说过,中国的书画史就是一部书画的作伪史这话虽然有些夸张,但也揭示出了其中一部分事实真相。有文献记载,东晋时期模仿王曦之书法的人就已经很多了,唐代已有人专门从事鉴定流传于世的王曦之书法的真假。到了近现代,中国书画的作伪更是全面超过了古人。目前的书画市场上,那些所谓下真迹一等的赝品,频繁出现,不但让很多专家大跌眼睛,也让一些书画收藏家付出了惨痛的代价。特别是民国时期,更是一个高峰时期,所有的工序基本上都到达了一个巅峰,民国时期的高仿书画,其艺术水平和欣赏价值都很高,不象明清时期的苏州片子、扬州的皮匠刀、北京的后门造那样,艺术水平很差,让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些高仿的书画多采用分工合作、充分发挥各自优势的方式,有多人联合完成。与历代的赝品相比,这些出自“名家之手”的东西,不论是画面构图、笔墨功夫还是装裱水平都下真迹一等,与原作十分近似。贩卖这些高仿书画的人,有的是有社会地位的人,有的甚至是当时书画鉴定的权威。”秦汉武正色道,“所以说我们这是一个有渊源历史传承的行业,而我要做的就是把老祖宗传承下来的这门衣饭发扬广大!”

许强把手里的烟头摁熄在烟灰缸里,看着一边秦汉武乐了,伸出胳膊肘碰了碰秦汉武笑道啊:“你说了这么一大堆的大道理,倒是一点实话都没有给我说,也没给我说说到底这画到底是怎么做的。”

“简单点的可以用国画色中的赭石、花青、墨等色,最好是透明的颜色色在较大的容器中调和,把下层颗粒粗的颜料滤掉之后,用排笔或板刷蘸取上层色水在纸或绢上刷匀,一遍不成可刷两次,即可染成仿古画颜色。或者可以红茶适量加水在火上煮,等把茶水煮成红褐色时,根据色调的需要调入其他色或墨,就可以刷制了。到了现在有的懒得就直接用过锰酸钾这种常用的呈小颗粒状的消毒剂,加水溶解后的那种紫色,涂在纸上把纸的颜色变成褐色。不过得注意这种溶液不宜太浓,太浓会使纸的质地变脆。中国的书画作伪,至少在南北朝已经出现了。而今,随着书画市场日益庞大,市场对高仿书画需求量很大,而书画作伪手法之多,今之简而言之.画工做仿真品时,有时把名家的真品放在玻璃台面底下,利用灯光反射进行拓绘;或用大门幅的玻璃纸铺在原作上,逐笔细描,然后再将描好的玻璃纸铺在灯桌上面,覆以宣纸,用笔画在宣纸上。没有这种条件的,或笔下“过得硬”的,干脆挂在墙上描摹,而后题钤印,堂而皇之地随行入市,不过这些都算不得上高明。”秦汉武抽了口烟,低头想了想,接着说道:“稍微高明点的要么就是换款。利用现成的作品,擦去或挖空题款和印章,而后加上其他不相干的作者名款。再或者就是添款。即在原来没有落款的书画作品上,添上名家名款,使作品陡然间成了“名人之作”。或者就是半真半假,以一段真的题跋,接上一段假画,或利用真款四周留有余纸,加绘假画。还有的把原画放大,增加尺幅面积,如利用假画把册页放宽或拉长。有的移贴手法更为精妙,鉴别时不重新装裱,其真伪就很难被发现。我以前听老爷子说过上海某博物馆收藏了一幅古代山水画,专家曾多次对这幅作品进行鉴定,均被确认为真迹,何况上面还有黄宾虹的题记。直到6年以后,当博物馆重新翻裱,裱糊师将宣纸揭下一看,题款和画幅整个脱离开来,变成了两半,这才知道此画有假。对一些古旧作品的赝品,售假者通常会在假画上加盖伪造的著名鉴赏家的鉴定专用图章,甚至有专门为鉴定这幅画而做的题跋。还有的高仿者通过拍卖公司或画廊将其成交单进行一翻填写后,俨然一份可以上市买卖的真凭实据。有人甚至伪造其他国家的一些买卖文件,然后再以“回流”的形式进入中国书画市场领域,这算是高明的,不过我估计他不会用这样的方法,这样的方法,虽说不好看出来,但是只要认真去看,或者用科技手段去验证年代的话还是可以看出来真伪的。”

秦汉武把手里的烟头扔了出去,刚好等于卖了个关子,惹得许强一阵着急,看着秦汉武眼巴巴道:“那你给我说说,这要是不按这么做的,他们是有什么办法,或者说你是打算用什么办法?”

“我猜他肯定是有南宋的宣纸,还有那个时候的颜料,而且最最重要的是,他能找到名家给这幅画题跋,中国字画界,向来有请名家题跋名作的传统,几笔下去,似乎画品的可靠性就有了保证,价值因此而陡增。但如今一些较负责的书画家都不敢贸然下笔,有一些伪作造假水平也很高,万一题错了,再张扬开来,画家的脸上也会无光。也许市场的险峻更在于发生在幕后的肮脏交易。购画者将满腔信任交付给了鉴定师,殊不知却反有被作伪的可能。一些鉴定者因为利益驱动等原因,不负责任地给各种赝品题鉴,为假货进入市场大开绿灯。但是只要能找到人题跋,而且是那种大家可以认可的那一种,完全可以证明这幅画的价值,而我想,他一定手里有这样的人,也只有这样,这幅画才能卖出这样的价钱。”

“说到这里,其实说现当代名家里面最能仿造东西,也是最出名的当属张大千,作为书画收藏家和鉴定家的张大千,是历史上少有的。在历史上像他这样既是书画家、收藏家还是顶尖的一流作假高手的,大概只有北宋时期的米芾了。徐悲鸿先生曾经就说张大千的画作是五百年来无此君。而且这位造假画的水平也是五百年来无出其右者。而为什么张大千的仿作最难以辨认,一点是因为他多请名家为他的画作题跋,也就是当时的鉴定大家,其中有四个人为他提的最多,他们是:叶恭绰、溥儒、黄宾虹、于非庵,这四位到底是眼力不济还是另有苦衷现如今是没有人知道,但是他们的提拔现在却成了鉴别是不是张大千仿作的一件力证,题跋是一方面,不过对于古画来讲,最讲究的是原装原裱,也就是行内说的老裱,而为张大千做老裱的是一个叫做周龙昌的人,周龙昌最擅长于挖补,可以说挖补已经到了神出鬼没的程度,任何破碎,任何人物、山石、亭子等等,均可搬东迁西,无丝毫破绽可寻。有一次,陈巨来手中有张吴湖帆仿董其昌风格的山水扇面,大千见到后认为可以乱真,可惜亭子画得太挤。周说可以将亭子搬到左上角。扇面因为是熟纸,所以挖补起来是非常困难的,周龙昌居然可以在扇面上动手,可见他挖补的水平之高了。他另外一绝技是挖补绢本的画,陈巨来曾经说周龙昌挖补绢本画作的工具很简单,只是要一竹丝签,一片极薄的象牙片子,只要心细,把纤维对正,就可以织把绢画织成原来的样子。”秦汉武把手里的烟头丢到一边,看着对面的许强认真道,“所以我感觉,那个年轻人一定是认识周龙昌的徒弟或者是他的后人,即便是我把这幅画补全,肯定也有纰漏的地方,只有这些裱画的人,才能够真正的把画完完整整的给弄好。”

“如果这按你这么说的话这些东西肯定是不会被人看出来,用的本来就是一样的纸,一样的颜料,再加上有同样的笔力,然后还有名家题跋,再然后让别人给好好的装裱一下,这些个步骤弄出来的东西,怎么会被人看出来。”许强笑道。

“假的毕竟就是假的,就算是张大千仿的,他也还是假的,归结到底还是有不一样的地方,比如印章,比如在民间的流传,比如一代一代的传承,不可能说没有任何征兆的横空出世一幅画这样,而且像有的话,不说收藏家,而是那些画家最容易分辨出来画的真伪,就像钱松岩先生鉴别张大千的仿作的真伪的时候一样,一眼下去就能看出来张大千仿石涛的画究竟是不是真的,这不是说他的鉴定的能力有多好,而是因为对石涛的画,他已经临摹了无数次,自然是能够分辨的出来这东西的真或者假,从笔意和笔触,以及某些细节上,他掌握的甚至要比仿制这幅画的人还要好。”秦汉武回答道,“不过看的出来的人毕竟还是少的,有时候臆造的画更是叫人难以猜测,如刘伯年建国前,他臆造了一张《梨花鳜鱼图》,托名是宋代画家李延之的作品,这件作品生动、自然,没有亦步亦趋摹仿古人所产生的生硬、局促之感。它先被人悄悄地弄到了北京,后由画商陆鲤庭卖给了上海博物馆,上搏把它作为精品收入《画苑缀英》。刘伯年看到画册后感到事态严重,就主动给有关部门写信,说明他造这张假画的情况,真相这才大白于天下。这样的造假者其实才是最值得尊敬的。如果我这幅画,他要是用来蒙骗别人我无所谓,但是如果要是拿去博物馆收藏,我是绝对不会同意的。”

“古玩和古画,其实最怕的就是两眼一抹黑,趁着兜里有俩钱就往里面跳,这里面的水太深,有时候跳进去就出不来了,甚至有时候直接就被淹死了,哪里还有活命的机会,所以强子,我还是跟上次给你说的那句话,你要是玩这行,要么就跟我一起,要么就啥都别想,不要想你能撞大运,更别想走那些歪门邪道的,没一个能成的。”秦汉武转过头看着许强正色说道:“所以就算是这次不管那年轻人弄到了多少钱,不管分了我们多少,我们不能眼红,不能贪,更不能让人知道使我们做的这个,你这段时间要做的就是赶紧给我们找退路,别再去找你的那些狐朋狗友,而是安安心心的给我好好把路线什么的看看,等到咱们把事情做好了要跑路的时候,别找不着南北。”

徐强点了点头,笑道:“我说过你说,我做,只要你说出来了,我就是再贪玩,再不收心,这段时间也都得改了,从今以后再没有一丁点的想法,专心致志的就给你想这后路的事情,看看咱们能不能好好的溜走。”

许强突然伸出手勾住秦汉武的肩膀贼兮兮轻笑道:“我说,你是不是对那个万宝宝有点小心思?”

秦汉武笑而不语。

三一四章 恶来堂堂

“现在去哪?”许强转过头盯着秦汉武轻笑道。

“去哪?先给我找一个洗澡的地方,我去蒸上一蒸,然后给我安排一家静室,让我自己在那。”秦汉武又从许强口袋里摸出一根烟,轻轻敲着玻璃窗面,道。

“要不要特殊服务?”许强不知怎么的就想到了这点,看着秦汉武嘿嘿狂笑。

“要你个大头鬼,给我找个干净的地方,就是那种单纯洗澡按摩的地方。”秦汉武接着专心敲击着面前的窗户沿,然后看了看窗外,转过头看着许强笑道:“强子,你信不信,我这次要做一件,他们谁都想不到的事情,我要这整个北京城都为我颤抖,都看到,我秦汉武的手艺到底到了什么地步。”

许强抚掌大笑。

对于秦汉武所说的,他自然是百分之百的相信,而且百分之百的支持。对许强来说,从来没有什么事情比从秦汉武嘴里说出来更加真实。

沐浴更衣,焚香熏绕,剩下的便是手中拿着画笔,静坐静室单单看那一幅《二郎巡山图》,等看到睁眼也是那图,闭眼也是那图,胸中装的也是那图,脑中想的也是那图,再等到图上每人每物即便是分开也知道他们该在那个位置,再顺着那个位置,把原画欠缺的部分在心中幻想出来,再等到心中胸中所想所念都变成了一个个线条顺着笔意一点点走动,再然后就是脑中只剩下笔意,宛若一支笔站了水在纸上勾勾画画,虽然没有痕迹,但是细细抚摸纸面却能感觉到笔在纸上的痕迹,再然后便是脑中空无一物,缩紧存的便是这张纸,这支笔,还有这空荡荡无一物的身体。

这个时候便是挥笔画画的时候。

秦汉武所等待的就是这一瞬间的到来,等待的便是这厚积之后的勃发。

材料果然如同秦汉武所猜想的一样,都是选用的原汁原味的宋时材料,这一点不能被秦汉武敬佩,而且按照秦汉武的猜测,这些材料应该都是来自从谭敬手里流出来的那一批旧时清宫材料,应该是在谭敬年轻的时候从清宫淘弄出来的,当时的价值应该是在黄金二十余两,但现在却是少有,秦汉武也是第一次尝试用这样的材料作画,所以他在心里对于纳佩风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好感,因为喜欢画画的人能够找到喜欢的笔墨纸砚,真的在这个时候,不多了。

说到这里就不能不讲一讲谭敬,谭敬也许不是中国历史上造假最好的人,但一定是中国近现代流水线集团化造假的第一人,现在收藏家知道他的大名的人不多了,但在新中国成立前的上海滩,他可是大名鼎鼎。他的集团所作的假画不知让多少收藏家和博物馆上当受骗。著名鉴定家张珩在主持国家文物局工作的时候,经常对周围的人说:在海外征集书画的时候,要特别注意从谭敬手中流出的东西。

谭敬号和厂,祖籍广东开平人,出生于经商世家。早年他曾向著名的词人潘飞声学习填词,有较高的文化修养。由于他的经济实力雄厚,购买字画只问好坏不问价格,所以在很短的时间内,就收藏了很多元代的书画,其中有张逊的《双钩墨竹图》、南宋赵子固的《水仙图》、赵子昂的《双松平远图》、倪云林的《虞山林壑图》等。这些画,有的是从庞莱臣手里买来的,有的是请他的好友张珩转让的。虽然他的经济实力雄厚,眼力并不是很好,经常需要别人为他掌眼。一次,有人从东北长春买回原为清宫旧藏的李唐《晋文公归国图》和宋高宗手书《左传》,作品后有倪云林和明代吴宽的跋尾,这两件东西对方开价100根金条,谭敬还价到70根,并要求先留在他这边鉴定几天再付款。几天之后,他对来人说“赝品奉还”。最后这两幅作品被张大千买走,并在香港公开出版。1947年左右,谭敬和他的师兄汤安开始大量地制造假画,出售给收藏家或收藏机构。汤安找到、郑竹友、胡经、王超群等书画界的高手来造假画。其中许征白仿画、郑竹友仿款字、胡经刻图章、汤安全色做旧之后再由王超群装裱完成。他们造假的地点是今天上海的岳阳路175弄2号谭敬的私人住宅,一座旧式花园洋房。这个造假集团在当时是极其隐蔽的,外界无人知晓,平时只有谭敬和金城的女婿徐安来看看。徐家中存有很多旧印谱和旧纸、旧笔、旧墨,提供给谭敬造假集团使用。据说谭对所造假画的要求非常严格,很多用来造假的纸、绢、颜料都是清宫的旧物,计价要20多两黄金,可见其成本之大。他对这个集团所造出来的假画主要是通过洋行的买办销售到外国去。原为他所造的东西主要是宋元古书画,动不动就要多少根金条,国内人是不敢染指的。曾有一位洋人仰慕谭敬的大名,通过上海的古玩商洪玉林和谭结识后,一次就从他对手中以1000两黄金的价格买走了8件高仿的古画。谭敬到底买了多少高仿的古代书画,真是一个只有他自己知道的谜了。这里举一些经他之手买到国外的赝品:宋徽宗赵佶的《四禽图》、赵子昂的《三竹图》、盛懋的《山水轴》、赵原的《晴川送客图》、朱德润的《秀野轩》卷等。上海解放前夕,谭敬感到大势不好,将所藏真迹和伪造的书画装箱带到香港,原以为下半生不用愁了。天有不测风云,他到香港后因开车撞到人吃官司,为了平息此事,他只得卖掉自己的藏画。此时,他已经不需要古玩商了,而是直接送到拍卖行拍卖,其中有文天祥、黄山谷的草书长卷,赵子昂的楷书极品《妙严寺记》、《胆巴碑》等。之后,他又出人意料地回到国内,因为历史问题,他被政府关进了监狱,在安徽的劳改农场劳教了几十年才恢复自由。当他上个世纪80年代又重新出现在香港的时候,际上的中国美术史专家和收藏家们都震惊了,他们做梦也没有想到让他们大费脑筋、大跌眼镜的谭敬居然还好好地活着。谭敬作为一个收藏家,他到收藏也很丰富。他离开香港之后,一部分书画放在他母亲唐佩处,其中有宋米芾的《向太后挽词》、赵子昂的《临十七帖》、杨维桢的草书卷等明迹,通过香港的徐伯郊之手被北京故宫博物院收购,成为该院的镇院之宝。

而说到谭敬,就不能不说到庞莱臣,民国年间最著名的书画收藏家自然要数庞莱臣了,这两个人不可不谓是一个极端,谭敬收藏所图的大多是为了赚钱,而庞莱臣心中装着的还有这个国家。他的书画收藏是富可敌国,所著的三种《虚斋名画》图册在海内外影响甚远。许多国外的中国书画收藏家们找他购画,他也向国外卖了许多宋元真品,但是他也做过“下蛋”的事情,但是这种下蛋的事情所为的不是为了利益,而是为了将这个国家的这些瑰宝留在自己的身边。在其所著的《虚斋名画续录》中收录有宋徽宗赵佶的《鹆图》,这件画作是宋徽宗传世不多的笔墨花鸟作品之一,水墨韵味非常儒雅,用笔也潇洒自如,非一般宫廷画家作品可比。所以,这件作品应该是宋徽宗的亲笔而不是代笔。但是,因为此画在国外展览之后影响很大,特别是日本和美国的收藏家们对这张作品特别感兴趣,他们让庞莱臣开价钱。在多次被逼无奈的情况下,庞莱臣就让他的门客,即为他掌管书画的陆恢复制了两张,一张被卖到日本,一张被卖到美国,成为所谓的“双胞胎”。而真正的原作仍在庞莱臣手中。另外有种说法是因为原作的品相太差,被毁掉了,其实,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试想,有哪一位收藏家愿意将自己心爱的东西随便毁掉?很多宋代的古画已是千疮百孔,但依旧作为珍品被我们收藏着。解放之后,此画的真迹被南京博物院所收藏,这是我们中国人的大幸。

闲话扯了太多,继续回来说这站在路边的纳佩风和万宝宝。

“说吧,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还有,不管到何种情况,我能不能向你要个人情。”万宝宝咬着嘴唇,看着纳佩风轻声道。

“是为了秦汉武那小子吧,我可以不管出了什么事情都留他一条命。不过,宝宝,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家里面已经给你安排好了亲事了吧。”纳佩风抽了口烟,咳了一声之后把手里的烟头摁熄在了一边,看着万宝宝的脸接着道:“宝宝,劝你一句,像他们这样的毒药,能不碰最好还是不要碰,不怕把我们毒死,怕的是他们是罂粟,沾上了就上瘾,断不了,停不掉,每天每日的都是折磨。”

万宝宝抬起头叹了一口气,然后从纳佩风手里把那支烟拿了过来,放在嘴里抽了一口,苦笑道:“别说我,你自己身边不是也跟着一个毒药,每天跟着黏着贴着,不离不弃的,所以你才知道的这么清楚,所以你才这么劝我么?”

纳佩风看着万宝宝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从口袋里在摸出一根烟放进嘴里,却没有拿出打火机点上。

万宝宝把手里只抽了一口的烟扔到地上,用那双7高的鞋跟踩熄,伸出手擦了一下眼角,然后看着纳佩风道:“说吧,需要我做什么,就当是我还你答应我这事的人情。”

“我不跟你客气。”纳佩风点上烟,然后看着万宝宝道:“你知道就算是假画造好了,还是有一个渠道和步骤的,而现在造假画的大多第一步都是圈定一个画家,绝大多数选择的都是已故名家,然后就去找一些仿其画作的高手,如该画家的学生或其他专业画家等,然后确定所要仿造的作品或者创造作品。可将这些作品交由一人完成,也可由多人按特长进行分工合作。完成后,造假的付与具体仿画者以较低费用。由于之前已有价格等方面的具体协定,且属违法行为,因此参与者并不敢相互告发。第二步就是去找那些个学术专家为赝品写文章。这时造假的通常会扮演成有钱的收藏家,通过各种途径找大学或艺术研究院的知名学者,以极高的酬金诱惑他们。有些专家会被造假的的花言巧语所蒙蔽,有些则明知是赝品而装作不知。总之,钱是强大的驱动力。第三步就是出版随着造假的与专家交往的一步步深入,造假的会提出请专家帮忙联系出版事宜。因为当事画家已不在世,要想将赝品的链条延伸下去实现真正交易,作品的来源及出版情况是证明其“真实性”的重要依据。因此,造假的这时会编造一些故事,如自己如何喜欢艺术品、如何和艺术家的后人或其作品的重要藏家邂逅、如何说服藏家拿到了该作品等。由于专家一般和出版社较熟,且出版社经常处于“等米下锅”的状态,于是双方一拍即合,然后花钱买一个刊号,自费出版,再交一些管理费即大功告成。第四步就是办展览,这一步很容易实现,只要出钱,且不提是对方主办,多数美术馆的场地均是使用多久都行。由此,专家文章、出版物、展览全部工序都具备了,上拍便顺理成章。第五步就是调低估价。调低估价会吸引更多人关注,刺激买家们的举牌冲动。尤其在市场低迷的时候,本来买家们都存在或多或少的“惜买”心理,但同时又心存侥幸地盼望着卖家“割肉”,自己能抄底“捡漏”的好事儿。所以,此时的估价就会格外敏感,如果市场上此时一旦抛出一个远远低于之前市场价格的重量级拍品,立刻就会成为焦点。”

“其他的我不担心,现在就是在想怎么造势,还有出版的话,我想把那个刊号和书的时间往前提一提,这事情不好弄,只好去求求你们家老爷子,他管着这方面的事情,你知道他和我们家老爷子的脾气不怎么对,所以只能要你出马。”纳佩风抽了一口烟苦笑道,“这事比较麻烦,但是我相信你们家老爷子手里应该还是有这么点资源的。”

万宝宝点点头,转过身看着纳佩风轻声道:“只要你能答应你答应我的事情,这件事情不算难。”

纳佩风笑道:“我最怕的就是你不信我,你知道我这人哪点不好,可是对你们都是掏心置腹的,就算是这话虚了点,可是有利益的事,我做的总是很认真,特别是像你这样,我和你接触担负着两家交好的帮助的事情,我更是没有理由,不听你的话。”

“而关于这小子的事情,我不会告诉黄冉,就当作我们之间的一个秘密。”纳佩风把手里的烟头摁熄,然后看着万宝宝伸出了手。

“你在威胁我?”万宝宝有点好笑的看着纳佩风道,“你知道,我最不屑的就是这种事情。”

“不会,我了解你的性子,我只是说,有时候能看到一个和我一样喜欢毒药的人,说不定什么时候还可以一起说说话,真的挺好的。”纳佩风难得的正色看着万宝宝道。

万宝宝迟疑了一下,伸出手握住了纳佩风的手。

再来说那许强,自把秦汉武送去洗澡,然后送到了纳佩风准备好的房间之后,便去吃算不得中饭的中饭,草草吃完饭之后,便赶紧绕着北京城乱逛,个人有个人的长处,秦汉武在仿造上的长处自然是许强不能比的,但是在找路跑路这方面秦汉武就是拍马也赶不上许强,这小子打小就是跑路的英雄,小时候上乱葬岗也是为了避难,不管是什么别人不敢去的,别人不敢进的,只要是能保命的,能蒙混过去的地方,都是许强无惧去的,许强对于自己有一个深刻的认识,知道自己再搞艺术这方面搞死也赶不上秦汉武,但是也知道秦汉武在处理一些突发事件上,尤其是语言技巧上肯定也是比不上自己的,秦汉武造假的功力和那些老家伙们比肯定是不遑多让,但是在勾心斗角上面肯定是没有半分胜算,而且说不准什么时候,秦汉武头疼的老毛病就又犯了,那时候更是难受,再加上这小子,天生耳根子软,做事手段偏向温和,不是那种杀伐决断的料。所以,许强知道,现在他必须把自己喜欢的赌博好色全给放到一边去,该勾心斗角的时候,不能少抓别人一个弱点,该心狠手辣的时候,不能有半点心慈手软,该翻脸的时候,就得翻脸如翻书。

哪怕自己命没了,哪怕自己在别人眼里十恶不赦,也得让小武活着,!

三一五章 命门

不能不说很多时候要做成某些事情,其实看的最多的不是人的能力有多大,而是看的人的运气,就像那个世所公认的智者诸葛孔明曾经说过的那句‘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一样如果你运气够好,出门就撞上贵人,说不准就能送你天大的一桩富贵,你运气差出门就碰上一辆大货车,没的说没得选,等到了阴间去寻找下辈子的富贵。

许强摸了摸自己刚刚被冬瓜蛊还有那么一盘子切成了一百零八块的北京烤鸭,擦着油腻的嘴角,站在路沿上正在思考,下午的时候到底是去哪看看,看看秦汉武让自己办的事情究竟该怎么办,到底说的那个选出来的路子,该怎么走,是回乱葬岗还是去哪,还有秦冰月到底该怎么办,这些事情全部堆到了许强那颗自认为纯洁而幼小的心灵上,把嘴里的牙签呸的一声吐到地上,徐强心里大致有了一个盘算,先去火车站碰碰运气,把最近经过站点最多的火车票都买上几张,到时候就是随处窜的话也方便一点,还没等他准备迈脚,后边一人伸手就抱住了许强的腰,嘴里喊道:“我可逮着你了!”

许强一听这话,心里就打了个冷战,好嘛,这还没有出去找点事情,就被你这王八犊子给逮到了,心想死活这事得拼一把,一侧身,一弯腰,一抬腿,一收腹,就感觉身后一轻,许强心道:这纳佩风找的人也太不专业了一点,就自己这几下子还真就把这围给解了,难道这就是那个牛气哄哄的年轻人的水准,这事着实是不应该。

许强心里这么想着,就扭头往身后看去,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原来躺在自己身后的哪里是那纳佩风找的人,而是自己去买那清三代瓷器时见过的何老爷子,也明白了为啥这何老爷子见到自己的时候说的第一句话为啥是‘可逮到你了’,这秦汉武答应何老爷子要给人家一幅画的,可是到了现在却是一点音信都没有了,怎么不叫人着急。

许强苦着脸,走到何老爷子身边,把老人家从地上挽起来,然后拍了怕老人家身上的土,干笑道:“老爷子,您说您这么一出把我吓得,我要是有个什么倒不要紧,可是您老人家万一有个什么,我可该怎么说啊。”

何静之看着许强脸上的表情,笑骂道:“小王八犊子,油嘴滑舌,惹我恼了,手里这拐杖,挥你身上。”

许强低头把身子往前送送,做出一幅任君鞭挞的样子,道:“得嘞,老爷子,有您这话,我就是挨上一百下心里也乐意的紧,就随着您,多给我几下,我这人还真就是不打不涨记性。”

“不跟你这小王八羔子扯,说吧,小武这段时间是跑哪去了,怎么一直都见不到人影了,不是说要给我画幅画的,不会是没这个能耐,所以故意躲着老头子我吧。”何静之拄着拐杖看着许强笑问道。

“老爷子,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哥俩儿啥时候骗过您老啊,小武现在是真有事,不是不会画,而是现在画不了,您是不知道,小武这手绝学瞒过多少人。”许强有些得意,嘿嘿笑道。

“瞒过多少人,别跟我说,你们哥俩是干啥的,走,既然撞上了,就先别走,跟着老头子我去喝几杯去。”何静之伸出拐杖轻轻敲了敲许强的腿笑道。

“得,老爷子,我今个儿真是有事儿,改明儿,我请您老人家来喝上几杯,您看怎么样?”许强想到自己身上担着的事情,脸色有点不怎么好看,实在是不能陪着这老头儿在这闲磨时间。

何静之是个人精,哪里看不出来这许强是心里有事情,摆了摆手,笑道:“你说你这是干什么啊,就算是天塌下来,事情也还是得一步一步慢慢办的,哪里能像你这样,不管不顾的乱窜,走吧,跟我老头子进去,好好说说,说不准我还真能给你支上一招半招的。”

“嘿,没事,我熬得住。”许强不好意思的笑笑,不是他不想说,而是他现在实在是不能相信任何一个人,北京这地儿鬼精鬼精的人太多,谁也不知道一个只见过几次面的陌生人对于自己的事情这么关心到底是为了什么,也说不好,这老头儿和纳佩风是不是一边的,现在这模样不过是来试探试探,看看他们到底是有什么想法,所以只能打个哈哈道,“这事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只不过是家里有点小事,估计等等就好了,老爷子既然您这么说,我就陪您喝几杯好了。”

何静之一听拉着许强就往饭店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说:“年轻人么,还是多年磨砺的好,年轻的时候多吃点苦,知道东西来的不容易,等到年纪大了点就会珍惜自己手里的东西。”

许强摸了摸脑袋嘿嘿笑笑,心想如果这老头儿要真不是纳佩风那边的说不准还真能帮帮自己,等会吃饭的时候说不准就能探探口风,就算是真是一边的,也能看看这老头儿对那边的事情了解多少,自己做起事情来也方便一点。

但是许强没有想到,何老爷子说的喝几杯不是喝酒,而是喝茶,对于喝茶,秦汉武还是很喜欢的,但是这许强就是一丁点都不喜欢,感觉太费事,而且喝起来也没什么意思,他喜欢喝酒,感觉男人么,就是天生要喝酒的,喝了酒,说事,做事,都是顺顺溜溜的,没有那么多的顾虑,差不多就是酒壮怂人胆。

“说吧,说说家里面是遇上什么事情了,要是真是能帮忙的,别客气,就跟我老头子说,能帮的,我老头儿尽量帮帮你们。”

许强点点头,他明白何老爷子的意思,以为是家里遇上了类似于揭不开锅,或者就是遇上了什么难言之隐,反正合计到一个字,那就是缺钱,意思就是需要钱的话,别客气,该说就说。

何老爷子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又说道:“我老头儿这么些年,看的过眼的年轻人就两个半,一个现在不在北京,在拉萨,一个就是小武那孩子,还有半个就是你,别看你小子油嘴滑舌,说话感觉不怎么靠谱,可是看得出来,你对小武是挺照顾的,这年头,这样的人不多。”

“呃,承蒙您老爷子这么看的起我,让我当了半个。”许强端起茶杯,就跟喝中药一样,抿了一口,然后放下茶杯,笑道:“我是真喝不了茶,感觉这玩意,太淡,没什么味道,还是喝酒爽利一点。”

“就是这点,所以你是半个,不是一个,等你什么时候能把你身上这性子给磨磨,说不准你在我眼里就成了一个。”何老爷子笑道。

“我今年才二十二,我还年轻,我不着急这事,年纪轻轻的要是和小武一样活的跟一个老头子一样,我做不来,我还没玩够呢,不着急这事,等我该像个老头儿的时候,我就好好的活的像个老头儿,现在还早,我不能着急,也不敢着急。”许强嘿嘿笑道。

“有想法,有意思,不过说的也对,年轻人么就是得好好玩玩,要是真像那俩人一样,确实这生活也没有什么乐子,强子,你这话一说,我就感觉你在我心里就又多了两成。”何老爷子喝了口茶,笑道。

“你之前说的小武画的画瞒过了很多人,是什么意思?”何老爷子终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一语便点中了许强的命门,“你说的事情是不是就是这件事情?”

三一六章 人的名

“呵呵,呵呵......”徐强笑了笑,没有回答,心里暗骂着自己,嘴快,什么话都往外面乱扔,现在倒好,本来是想套套老头儿的话的,没想到,人家玩了先发制人这一招。

许强这么一打哈哈,何老爷子不乐意了,追问了句,“被跟我说,你现在发愁的这事情,就是和小武会画画这事连到一块去了。”

许强彻底崩溃了,这姜果然是老的辣,人是老的精,不过是简简单单说了这么几句话,何老爷子便能从里面挖掘出来这么多的东西,而且还是一猜一个准,许强开始有点怀疑自己过来喝这一杯茶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或者说开始对自己之前说的那一句‘小武以前画的画,骗过了很多人’感到无比的悔恨。

许强在外面混迹了那么多年,可以说是打小就是在三教九流里面摸爬滚打出来的,礼貌和打太极这两个玩起来也算是得心应手,看着何老爷子恭恭敬敬行了个礼,然后苦笑道:“何老爷子,您真别再问了,您就把我当是个屁,把我放了成不?”

茶还在继续泡,何老爷子没吭声,随手倒了一杯水,也没理许强脸上的模样,淡淡道:“我问你个事,你说小武姓什么?”

“姓秦,打小就是他爷爷把他抱大的,不过要说是他爷爷也不算是,年纪小了点,看起来最多也就是五十多岁,至于是什么身份,我是真不知道,只知道大概是十年前的时候,他领着小武去的桂林,然后就开始在乱葬岗那住下了。”许强摇了摇头接着说道:“我也是在他们搬去之后才敢往乱葬岗那边跑的,就连小武其实也不知道那老头儿到底叫什么,还是老东西有一次喝醉了酒,在那写字,写着写着,把酒葫芦扔了,然后在纸上写下来秦永垣这三个字,小武猜着,老家伙大概就是叫这个名字。我说老爷子,我知道的我也都说了,您就别再问我我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这样了,我是真不能说,只能给您说,小武给我说了,这事就算是烂到我心里,也不能给别人说。”

许强低着头一边说,一边准备说完就开溜,可是还没等他有那么一点反应,就感觉肩膀上一沉,一抬头便看到何老爷子两只手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肩膀,脸上一脸焦灼的表情,颤声道:“秦永垣,秦永垣,真是叫这个名字,十年前去的你们桂林?!”

许强有点纳了闷了,难不成,这乱葬岗那位和这老爷子是好机油,可看老爷子这年纪也不像啊,许强贼眉鼠眼的上三路下三路的看来看去,也没看出来个一二三。

何老爷子靠在凳子上,怔怔的看着前面,不停的念叨着‘秦永垣’这三个字,看上去神情激动的不行。

“怪不得,怪不得,我说怎么那么像呢,我说怎么那么像呢。”

何老爷子抹了把脸,然后看着许强正色道:“孩子,说吧,你说小武那孩子到底是遇上什么麻烦了,只要你说,老头儿我就是豁了一身剐,也得把那人给拉下马。”

“我凭什么相信你?”许强嘴唇颤动了一下,终于把心里的这个顾虑说了出来。

“秦家,因为秦家,因为这是我们欠秦家的。”何老爷子紧紧的握住了面前的水杯,眼中竟然有泪流下,泪光模糊之中,仿佛想到了十年前的事情。

秦家,民国的时候,天下玩收藏的只有一个世家,除了他们,再没有人敢说自己是收藏世家,也只有秦家,才敢说自己家里有天下最顶级的古玩,才敢说自己家那些个老古董们从来就没有过走眼的时候,只要是他们鉴定过的东西,只要他们点头,这件东西即便是没有传承,从来没有在大众的眼中出现过,但是必定身价倍增,没有人会去怀疑秦家当家人的眼光,因为天下这些东西原本就是他们家管着的,而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重要的是,秦家当年的仿制手段在抗战的时候更是叫天下人大跌眼镜,日本人搜刮中国文物,秦家便造假,便用这些假文物去骗那些三寸丁,而且从来没有一次不成功的。不过一个家族总是有兴有衰,解放后,秦家便把自己家的珍藏全部捐给了国家,也算是明哲保身,也没有谁去为难他们,可是等到那个大动乱的年代,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有过什么样的事情,都要全部推倒重来的,即便是秦家这样的把东西全部交出的家族,也同样的受到了批判,重创之后,自然是元气大伤,日渐式微,家族也开始走下坡路,再回不到往昔的模样,只是三十年前,秦家终于出来一个似乎能够重新让秦家在收藏家族中鹊起的人物,那便是秦永垣,秦永垣,何静之,蔡国声,三人交好,然后便是与纳兰容若的结识,再然后便是十年前的那些事情,再然后便是秦永垣带着家族中唯一存留下来的男丁秦汉武,远遁京城,去了桂林,再然后便是这一杯茶之后的故事。

许强似乎对于这样的故事有点不能承受,沉默的看着面前的何老爷子,嘴唇张开又合上,最后终于问道:“老爷子,您说,十年前究竟是怎么样的事情,才会让他们这样隐姓埋名去我们那么个小破烂山村?”

“有些事,说了你也不会知道,我只是想知道小武这孩子还记得这些事情么?”何静之看着许强有点忐忑道。

“应该是不知道的,好像以前的那些东西他都忘了,只是有时候会头疼。”许强端起桌子上的茶杯一饮而尽,然后转过头看着何老爷子道。

“所以请相信我,我是个即将入土的老家伙,儿子接不到我的衣钵,孙子辈的更不用说,难得有喜欢的年轻人,故人之后,而且我还欠他们家那么多,这人情,我一定要还上,所以我希望你能告诉我,你们现在究竟是遇上了什么事情,究竟是有多难办,好让我知道,我该怎么办。”

徐强也是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江湖,听完了何老爷子的话,知道估计所言不虚,深以为然的点了点头。知道在这些老辈人的眼中,像这样的人情是必须要还的,而且如果真的是没有一丁点的关系,根本不会有现在这样的表现,而现在他许强也只能选择相信,因为秦汉武所说的事情即便是他许强嘴甜如蜜,心眼如藕,可是还是不能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把事情做好,而像何老爷子这样递过来的橄榄枝对于他来说就是一根即将看到绝境的人看到的一根救命的稻草。

“我相信你。”沉默良久后,许强说出了一句话。这句话说得很真诚,并无半点做作之情,虽然许强和何老爷子二人心里都清楚,各自之间的关系并没好到那种生死之交,而且也没有可能仅仅是因为一个故事,或者说仅仅是几滴眼泪就能掏心置腹。但何老爷子能肯定,许强这句话是出自肺腑。因为反正不管怎么来说,许强都没有别的选择了,不管是因为迫于形势所迫不得不暂时相信他,还是真的相信,都已经不重要了,他只何老爷子能够让许强自己觉得这样做的话,秦汉武不会有一点事情,那么就足够了。

三一七章 记在心里

何静之正要说话,口袋里却嗡嗡的响了起来,何静之掏出手机一看乐了,这个号码已经好久没有出现在他手机上了,他也已经很久没有看到这个人了,准确的说是那个年轻人,错,应该是那个男人,在准确一点,就应该说是徐硕!

电话里说的很清楚,还是那个带着点笑意的声音,对何老爷子静静的说了几句话,然后告诉何老爷子,他就要回来了,现在准备上飞机,也许下午左右就能飞到北京。

何静之把电话挂了之后,转过头指着电话对许强笑道:“说曹操曹操到,阿硕这小子终于回来了,下午的时候,你跟着我去接机,还有说吧,小武那孩子究竟是去干什么了?”

许强端起手中的茶杯,在手里摩挲着,看着对面的何老爷子,终于狠狠心,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出来。

何老爷子听完之后,一阵慨叹,看了看许强,再看了看桌子上的茶杯,突然一阵莫名的烦躁,犹豫了良久之后,看着对面的许强道:“这事,先搁一搁,等阿硕回来,看看他有什么办法,再等等,早晚肯定是有解决的办法的,现在最关键的就是那个女娃子到底是不是被纳佩风他们看起来了,还是说就是一个骗局,还有纳佩风让小武做这幅画的用心究竟是什么,这些点都是咱们必须清楚的,不能有丝毫的耽搁。”

许强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放到嘴边点上,抽了一口之后,有点苦涩的说道:“以前在桂林,总感觉自己无所不能,可现在到了北京才发现自己连根毛都不是,别说找人办事,就是这大大小小的路都叫我晕头转向。”

“就那高架桥,每次我上去的时候,就在想我能不能下来,那么多的岔道,那么多的路线,我总在想要是我走错了怎么办,万一走到拿逆行道上,我这辈子不就玩完了,更别说别的,我他妈要是死了,那小武怎么办,不就是彻底的玩完了,好不容易答应他的事情也就没影了,我们俩就是从小山村里爬出来的孩子,就连出来都是被别人赶出来的,更别说像现在被人赶鸭子上架去做什么古画,我们都苦惯了,可也不想就这么苦下去,也不想就被人一直这么逼下去,所以难得看到您老爷子这么一个人,心里边总感觉着不怎么叫人相信。”许强吐了个烟圈,然后轻笑道,“所以老爷子您对我之前说的那些话就别太放在心上,苦惯了的人,总是把自己的什么东西藏着掖着,不叫别人看见。”

何老爷子伸出手拍了拍许强的肩膀,笑道:“行吧,就这样吧,别的等到小武出来之后咱们再说。”

时间这玩意总是过得很快,一辆飞机刚刚降落,那便是从拉萨飞到北京的客机,徐硕和夏墨以及李青羊、陈青牛、褚青猊三人搭乘这一架飞机从那个离天堂最近的地方飞回了北京,赶回了这个离别了很久,而且等待他回归很久的城市。

蔡国声没有来,李三生也没有来,二人正忙着怎么样才能把古今堂的事情给整理好,而且纠结于,怎么样才能让古今堂做的坏账重新的好转起来,最重要的是,怎么样才能让古今堂的老客户重新信任这个地方,怎么样才能把柳夏卓说的面临的经济危机的局面告诉别人以前的事情都是虚假的,怎么样才能重新保持北京古玩行龙头大哥的地位,所以李三生和蔡国声就这个问题就去找金胖子商量去了,没顾得上来接徐硕。

至于许强则是在午觉的床上被何老爷子叫起来的,中午十二点多的时候上床,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多,迷迷糊糊中被何老爷子拖下了床,匆匆收拾了一下之后就给拉上了车,在车上还是迷迷糊糊,等到了机场的时候兜头一阵冷风,整个人算是在一个冷颤中醒了过来,无精打采的看着旁边的何老爷子。

“我说老爷子,他们到底是什么时候回来?”许强惺忪着眼看着一边的何老爷子,“你说让我这么早起来到底是顶什么用,还要再等上一会,午觉是人生多么重要的一件事情。”

何老爷子拉着许强的胳膊,使劲的拧了两下,才终于让许强清醒了一点,没办法,这孩子就得这么整治,不这么整治都不行,眼看着身子都要歪倒何老爷子身上去了,何老爷子怎么能不用力的给他一下。

这一下力量极大,就像是被人突然往嘴里塞了一大瓶的芥末,一下子从喉咙眼直接冲到脑瓜顶,许强的脑袋一下子清醒过来,啊的一声,整个机场的人顿时为之侧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想睡觉就回桂林睡觉去。”何老爷子扔下这句话之后就往停机坪那里走去,对于接下来许强的死活他已经不想过问了。

经过刚才的欲仙欲死的折腾,许强就是想接着迷糊都不能迷糊下去了,老老实实的跟在何老爷子的屁股后面,去了停机坪,一路上忍不住唠叨了句:“老爷子你就是想让我清醒一点,可也不用玩这么high的,吓到了我倒没事,吓到了机场里其他的乘客就不好了。”

何老爷子白了许强一眼,道:“当小偷不累,想睡就睡,可你怎么不去做小偷。”

“你是不知道老爷子,现在我这状态啊,比挖煤要苦,比当小偷更累,每天都是体力劳动还有脑力劳动的交锋。”说完这句话,许强又打了个哈欠。

何老爷子见此情景,一气之下,对着许强又是一记,,这才叫许强真正的清醒了过来。

飞机终于结束了滑行,停在了停机坪上,将近三个多月,徐硕终于风尘仆仆的从拉萨飞回了北京,一起带回来的还有他的媳妇儿,还有身后的李青羊、陈青牛、褚青猊,陈青牛在他身上留下的刀口还没有长好,而且在和田,在拉萨,还有在葬龙墟,这些地方对于呆惯了内陆的徐硕来说,都不是什么好的去处,所以脸色苍白如纸,更是瘦削了很多,何老爷子看到从飞机上走下来的徐硕的时候吓了一大跳。

“阿硕,你这是干什么,怎么就这么点时间没见,就瘦成了这个样子,还不如在拉萨安心养伤,把身子养好了再回来,谁会催你啊?北京的事情有我们这些老骨头撑着,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嗯!没事,我熬得住。”徐硕不好意思的笑笑,张开双臂给了何老爷子一个大大的拥抱。

对于何老爷子还有蔡国声,徐硕心里所存留的除了感激之外再没有了别的一点情绪,甚至说,在他心里对于这二人只能有感激,而不能有其他的一点想法,没有蔡国声,没有徐硕的现在,没由何老爷子,没有徐硕的现在,没有他们二人,徐硕说不准还在街头上晃荡,想着什么时候才能吃碗饱饭。这是一辈子都要记在心里,做到手上,而不是挂在嘴边的事情。

三一八章 执着

“对了,老爷子,这次回来还给您带了个小玩意儿,在八角街的时候闲逛着玩,没事刚好小墨看到了就给您请了回来,您给看看。徐硕拉着夏墨的手,微笑道。

“请回来的,藏传佛教的东西?”何老爷子一相信佛,对于藏传佛教的东西尤其感兴趣,一听说是从八角街请回来的,便马上来了兴趣,连声追问。

“是一尊大红勇保护法,带神龛的,我看了下,做工相当精致,用料也很考究,买的时候也不算贵,想着您老刚好好这玩意,就給请了回来,晚会让您老看看满意不满意。”徐硕简单的解释了一下那尊大红勇保护法的来历以及如何到手的事情。

何老爷子越听兴趣越浓,大概明白了这件事情之后,笑道:“还等什么过会儿,我看这会儿就挺好的,我这就把这佛爷给请回家得了。”

徐硕没再多说话,去取了行李,便把那樽大红勇保护法给送给了何老爷子,何老爷子盯着那尊大红勇护法看了很久之后,然后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古怪,徐硕有点好奇的看着何老爷子道:“老爷子,您这是怎么了,是不是我眼光不行,又打了眼了。”

何老爷子摇了摇头,苦笑道:“我奇怪的不是这东西,而是奇怪你小子的运气怎么这么好,上次我拍卖的时候,拍到了一个,这佛具很少说有两件一套的,可竟然还真的被你碰见了,你这运气,我真是佩服。”

徐硕笑了笑,没接腔,倒是何老爷子伸出手在佛像上摩挲了一下然后笑道:“行,算你小子有良心,我也没有白疼你。”

坐上车车之后,何老爷子示意徐硕走过去,坐在他身边,发动了油门之后,何老爷子对徐硕低声道:“古今堂新总经理的选举就定在了今天,如果没有什么悬念的话,应该是那个程芬的多一点,三生那孩子毕竟还年轻,不能服众,还有柳夏卓,从三楼的窗台上自己跳了下去,没有一点气了,他家里我没有通知,每年按照他给家寄钱的固定时间还是按原来的那个数寄。”

徐硕点了点头,看着面前熟悉的街道,温声道:“他不仁,但是我们还是要义的,不管怎么说,他以前也给古今堂立下过不少的功劳,他和他家人不能混在一起。”

何老爷子点了点头,他明白徐硕的意思,能让古今堂丢脸不单单是柳夏卓一个人的事情,后面的那些东西还没有拉出来,这些事情不能就这么了解了,而且有的东西如果都要说出来的话,会让古今堂成为行业里的笑柄,甚至会让潘家园的那些老板们最喜闻乐见的事情,而且说不准还会让他们联合起来,彻底让古今堂颠覆。

何老爷子把怀里的大红勇护法抱得更紧了一点,又说道:“虽然你到现在都没有告诉我这次古今堂那边的事情到底是准备让谁挑头,但是我想你心里边应该有一个选择了,你应该也是会选择程芬的吧。”

“程芬不会做的。”徐硕看着何老爷子轻笑道:“程芬会让李三生挑大梁的,她只会还去选择做她的副总,而且这次会让钟神秀从古今堂离开,古今堂需要换血,而且是大换血,只有这样,古今堂才能真正的好起来,而且才不会有柳夏卓那时候的那样的事情,我就是想问问您老,您说我们古今堂是一直按照现在这样的模式走下去,还是说要改一下,改成别的模式。”

“如果你想要有和现在不一样的局面,就要改,而且是大改彻改,最需要的就是拍卖行,一个古玩行,没有拍卖行的延伸,不行,特别是像古今堂这样的庞然大物,更是不能少了这一步,如果你想让古今堂做大做强,这一步你早晚都得做。”

徐硕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也许在他的内心深处藏着的就是这样的念头。

拍卖行在中国,有很多,但是做的大的只有十家,中国嘉德、北京保利、北京翰海、杭州西泠、北京匡时、中贸圣佳、北京华辰、北京荣宝、上海朵云轩、北京诚轩。中国拍卖行业协会在进行艺术品拍卖数据统计时,通常以中国嘉德、北京保利、北京翰海、杭州西泠、北京匡时、中贸圣佳、北京华辰、北京荣宝这八家拍卖企业的拍卖数据作为一个依据,在编制每年的中国拍卖行业发展蓝皮书时,也以这八家企业的经营数据作为艺术品类标的的风向标,而这八家拍卖企业也就是中国八大艺术品拍卖公司。以2010年为例,这一年全国艺术品拍卖成交总额为亿元,其中八大艺术品拍卖公司成交总额为亿元,占到了当年全国艺术品拍卖成交总额77%,如果非要凑足十大艺术品拍卖公司,上海朵云轩和北京诚轩可以算上。

三百亿的蛋糕,徐硕没有理由不想去分杯羹,春拍、秋拍,每一家四十亿的拍卖额,拍卖行从买卖双方各抽百分之十,便是八亿,几乎就是古今堂一年的利润,徐硕不可能只看着他们不停的把这些钱往自己的口袋里装,而他却站着一边傻乎乎的拿着钱往他们的口袋里塞,这样对不起自己,对不起手下的那些人的努力,也对不起拥有的这些资源。

徐硕到现在都记得在金胖子的京畿尚玩会所拍卖的时候的那次场景,自己生平真实意义上的第一桶金,每一次加价,每一次起拍,还有每个人的忐忑以及不安,徐硕都深深的记在心里,便是从那时候起,在他的心里就已经有了这个想法,一丁点都不想改变,那就是:

我徐硕一定要开拍卖行,而且是最大最好的拍卖行!

......

室内灯光通明,男子手中毛笔动作很慢,手很稳,每一笔似乎都有轻有重,层次分明,将笔法中的轻、重、缓、急、顺、逆、等手法完美的体现了出来。地上散落着的是一张张揉成一团的画纸,地面上扔着各种各样的画笔和颜料,最后一笔落下之后秦汉武往后退了两步,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张画,然后看了看旁边放着的一张微微泛黄的纸张,还有旁边摆好的颜料,犹豫了一下,一把把手里的笔摔到了地上,另一只手把面前刚刚画好的画稿撕了下来,揉成一团摔在眼前。

刘松年的画属于院体山水,便是宫廷类别的一种,在艺术手法上,院体山水画重色气,重色韵,非常讲究用笔,构图,设色浓丽而精于雕饰。“笔格遒劲”,“着色严禁”所形成的“体格高雅,彩绘清润”之审美特征,《书画记》记载其《万松宫阙图》云:“画群松与壑内,两边斗立方块俊峰,左低而右高,左有流水下松壑而出,右有流水下宫阙而出,下段石坡结尾斧劈皴,上段风顶盖用侧笔直皴,画法清润,结构重妙。为李之神品。”而文人山水画重墨气,重墨韵,重视风格的表现。表现方法不受程式束缚,因需而异。它的代表人物李成,尤其讲究墨的韵致,墨法变化微妙多姿,特别能把握淡墨的效果。米蒂曾说:“李成淡墨如梦雾中,石如云动”。费枢曾用“惜墨如金”四字来形容李成的墨法,十分恰当。再加上院体山水对于画已经不光光是简单的画画,而是开始讲究墨,以及笔法,主张“一种使笔不可反为笔使,一种用墨不可反为墨用,笔与墨人之浅近事,二物且不知何以操纵,又焉得成绝妙也哉!或曰:墨之用何?答曰:用焦墨、用宿墨、用退墨、用埃墨、不一而足,不一而得。”主张笔墨绝对为造型服务,而不能为笔墨而笔墨。

对于秦汉武来说这样的要求,几乎让学习文人山画的他,有了一个彻底的颠覆,所有的东西都要重头再来,重头再画。

短短一天之内,弃画一百七十三章,断笔七十二根!

三百一十九章 满目河山空念远

画画不光是个脑力活动,还是一件体力活动,秦汉武坐在地上气喘吁吁的看着面前的画架,摆上的白纸,以及在地上断掉的秃笔,皱着眉头,从身边抓起一张散落在地上的弃稿,一把往对面的画架上扔去,头上的汗顺着额角一点一点往下掉,啪嗒啪嗒沾湿了地面。

中国画,什么叫中国画,在百度百科中是这样解释的:汉族传统绘画形式是用毛笔蘸水、墨、彩作画于绢或纸上,这种画种被称为“中国画”,简称“国画”。我国传统绘画(区别于“西洋画”)。工具和材料有毛笔、墨、国画颜料、宣纸、绢等,题材可分人物、山水、花鸟等,技法可分工笔和写意,它的精神内核是“笔墨”。

而中国画所最能表达的恰恰是中国人身上的那一种东方哲学,这是和西洋绘画完全不同的一个范畴,中国画在内容和艺术创作上,反映了中华民族的民族意识和审美情趣,体现了古人对自然、社会及与之相关联的政治、哲学、宗教、道德、文艺等方面的认识。中国画强调“外师造化,中得心源”和深厚的传统文化内涵;融化物我,创作意境,要求“意存笔先,画尽意在”,达到以形写神,形神兼备,气韵生动。由于书画同源,两者在达意抒情上都强调骨法用笔、因此绘画同书法、篆刻相互影响,相互促进。中华民族文化的中国画是具有“诗、书、画”等中华民族文化特征,这是中中国画的根本;其最高境界就是诗情画意。

所以秦汉武此时揣摩的不光是这幅《二郎巡山图》的笔意,更要的是想想当时刘松年在画这幅画的时候心里是在想什么,所决定的意向是什么,一笔一划里面所想的是什么。

这幅《二郎巡山图》的另外半幅原画之中,有一处,用重墨写出了六杆松树,白皮黑针、苍杆嫩叶,主干挺立于画面中下部,枝叶攒聚于上方,黑白虚实,相映取神。在苍松之后,先生淡勾红梅数丛,灵秀可人。一实一虚,一质一艳,相得益彰,像这样的细微之处,秦汉武必须在这半张画上也把他们好好地表现出来,甚至最重要的就是画上的那个二郎显圣真君究竟是该以怎样的形态出现,在这半幅画上,所有的基调其实都已经定好了,前面跟随的梅山兄弟脸上的表情以及那些小兵的模样,充分表现了画家对当时的那些污吏无视朝廷危机,仍然是我行我素,压榨百姓的场景,画家心中的那一种悲愤郁闷,在这半张画上必须淋漓尽致的表现出来,在这半张画上刘松年用的是一改许久之前的那些画家们常用的先勾勒,再皲擦、后染点的固有程式,用一管长毫石獾、猪鬃笔或长锋鸡毫笔,软硬兼施;或先蘸浓墨,或先用淡墨,或先用色,或先用墨,随心所欲;大笔在宣纸上匆匆掠过,或卧锋横扫,逆锋直推,或左拉右拖,抑扬顿挫,上下翻飞,一气呵成,没有一个废动作;转瞬之间,结构清晰、立体参差、开合有度、错落有致、层次分明、浓淡相生、虚实结合的山水架构跃然纸上;观其墨迹,有浓重的焦墨,有清淡的浅灰,勾擦洇渍,纠缠翻搅,浑然一体;看其墨线,有似书法飞白的流动,有像雕刻凿刀的凝重,有的细如发丝,有的悍似铁条,这绝非像画工笔画那样刻意为之,纯属妙手偶得、信笔拈来;他除了在最后整理时用小笔中锋勾画点景人物、景物之外,很少中锋用笔,基本上以擦、扫为主,每支笔的笔锋、笔肚、笔根全都用遍,尤其皴擦之后用笔尖轻扫形成的山石结构线,灵动自然,恰似天成;细究其皴法,除少量的点皴、线皴之外,多是独具特色的面皴,笔墨辛辣,这也正是秦汉武所发愁的地方,对于这样的笔墨秦汉武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掌握好,而这样的远山近人的画最重要的便是布局,究竟每个人,每个物的位子究竟是应该在哪里,必须要把握好,只要有一丁点的失误,便要把整幅画毁掉,而更叫人担心的不是在于画上,而是在纸上,这样的靠人工来杜撰出剩余的半幅,和面对原画临摹根本就是两件事情,而旁边总共有三张宋朝的宣纸来让秦汉武挥霍,如果弄掉了一张之后,就意味着这纸就没有了,所以秦汉武必须在三张纸之内,把这张《二郎巡山图》给补完整。

秦汉武手按在地上看着面前地上杂乱的东西,突然感觉心中一阵烦躁,从口袋里摸了很久终于摸出了一包已经揉捏的皱巴巴的烟盒,放在嘴边一根之后,抽了一口,身子躺倒在了地板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天花板,叹了口气,然后又抽了一口,突然一阵晕眩,感觉面前的天花板开始旋转了起来,头上的电灯开始往下垂,面前的纸张一张一张的在面前飞速的转动,还有地上的那些秃笔,好像全部变成了利箭,一只一只在秦汉武的面前旋转,秦汉武伸出手想用力抓住,却感觉连带着自己都开始旋转起来,手中的烟头好像变成了一阵红光,在天上旋转摇晃,然后便是如同北极长久的极夜之后的第一缕阳光一样,在眼前突兀的刺下,便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从头顶开始直直往下一直蔓延到了脚底板上。

面前有火光划过,有人哭,有人闹,还有各样的颜色,有血一样黏稠的液体在面上缓缓流淌,而他感觉他的面庞好像是隔着一层玻璃在看着面前发生的一切,鼻子好像透不过来气,好像面前的一切都是曾经很熟悉的东西,只是现在却是没有一点触摸的能力,面前发生的事情,面前的人,都是那么的熟悉,而为什么感觉脸上热乎乎的。

秦汉武喉头突然哽咽了,似乎终于明白了他现在看到的是什么,终于明白了他现在想到的是什么,突然明白了自己这十年来一直在逃避什么,也知道了为什么乱葬岗的那个老家伙为什么会每天喝那么多酒,写那么多字,为什么一直不给自己说关于十年前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为什么一直说是只要自己想想起来的时候就能想起来。

眼前的东西终于不再开始晃动,也终于不再像刚开始那样的愤怒,也终于将脑海中的那些不想想起来的东西响了起来,也终于把手心抓破,抓出了殷红的血,也终于知道了关于刘松年那样的情绪是怎么样来的。

满目河山空念远,念去去,再看看身边那些人的嘴脸,如何不是一心的仓惶和不知所措,如何画不出那一幅《二郎巡山图》!

三百二十章 寥寥十九笔

秦汉武抓起地上的一张废稿擦了擦手上的血迹,然后站起身,从旁边放置宋纸还有颜料的地方,小心翼翼的拿起一张纸放到了画架上,开始研墨,开始调色,开始在纸上手中的笔没有蘸墨,只是悬空在纸上勾勒,良久之后,秦汉武咬咬嘴唇,手中的笔伸向了旁边的砚台里面,枯干的猪毫笔瞬间便吸满了墨汁,秦汉武按捺住身体颤抖的倾向,如提千钧,手中的笔开始往面前的纸上勾画开来。

第一滴墨洇散在纸张上,涂出来的第一个墨点是一颗松树的顶端;

第二笔笔锋旋划出来的是一只躲在山石后面窥探着面前动静的小松鼠,沉默仓惶惊恐;

第三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的是人身后面遥远的远黛,朦胧,昏黄,狰狞,如同一只择势而食的兽;

第四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伸出来的松枝,如同在纸上瑟瑟发抖,在看不惯面前的一切,却又无力去做什么;

第五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宽阔的树干,如同一个沉重的身体里面却掩盖着一颗小小的柔嫩的心脏;

第六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树干上的皲裂,被风霜,被雨雪,被一年年的悲剧习惯了的沧桑的老人

第七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身旁的一堆皱石,石面粉碎,快快跌落,像是一只只无辜的眼睛紧紧的盯着面前的一切的发生

第八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的是黄昏仓皇失措的风,忘记了方向,忘记了前行的动力,也忘了究竟该往哪吹;

第九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躲在松树上的一只白鸟,侧转的头颅是不敢面对面对自己眼中的东西,逃避而心伤;

第十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在松树后面躲藏着的一个小小孩童,伸出半个头,紧紧的看着面前的一切,眼里满是泪水;

第十一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在捂着孩童嘴的一只大手,手指有力而颤抖,树后的人不敢相看,也不能相看;

第十二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一顶帽子,一顶在神庙里悬挂了良久的帽子,没有任何的征兆,突兀的挂在一个树枝上,帽子上的红缨低低的下垂着,就像是一滩凝滞的蚊子血‘

第十三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一个笑脸,带着仁慈,带着虚伪,带着残忍,带着贪婪,带着不屑;

第十三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一个抬腿站立的身体,单手叉腰,面带笑容,满心满目的都是不可言说的得意;

第十四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一个圆圆的头颅,头颅被踩在脚下,像是一颗顽石,带着随势而滚的动静;

第十五笔的笔锋在纸上勾勒出来的是被踩在脚下的头颅的五官,长大的口似乎在诉说什么,大睁的眼睛似乎是在看着遥不可知的未来,眉眼间的一抹笑意似乎是在高兴自己家族的逃亡;

第十六笔的笔锋是天空中的一轮骄阳,昏黄暗淡,却带着无穷的热能,骄阳一出,整画全是炙热,就是深藏在眼眶里的热泪;

第十七笔的笔锋勾勒出来的是遥远的彼岸行驶而来的一抹阴云,只是一点点缭绕,静悄悄的悬挂在山的一脚,似乎随时都要过来这边,将太阳覆盖;

第十八笔的笔锋勾勒出来的是山脚的一抹湖泊,被朱砂涂成了红色,像是从空中的阴云掉下来的珠子全部都是血液,

第十九笔的笔锋重重的坠落在地上,最后一抹沾染在笔头上的朱砂掉落在了地上,一抹嫣红,就像是秦汉武手上一直在滴落的血迹一样。

十九笔,画成!

秦汉武轰然坐倒在了地上,怔怔的看着面前自己刚刚一十九笔完成的画面,浑然天成,便如同是这从来没有分开过,也从来没有存在过什么确实,好像就应该是这样,墨迹渐渐的干了下去,秦汉武的心情也渐渐的平静了下来,看着面前散落一地的废纸和毛笔,终于松了一口气。

瘫软在了地上,怔怔的看着手心中的血迹,徐徐的叹了一口气,撑着身子站了起来,走到一旁给自己倒了一杯水,然后看着杯子里的水,握紧了杯子,看着杯子里的自己喃喃道:“刘青云,刘青云,十年了,整整十年,我们老秦家的一切,也是时候还给我们了!”

手里的杯子应声而碎,秦汉武似乎没有察觉自己手心的疼痛而是转过头紧紧的盯着自己刚刚完成的那张《二郎巡山图》上面那个踩着头颅的人影!

......

“老爷子,后面的那个年轻人是?”徐硕侧了侧身子从后视镜了看了看坐在后座上的许强,转过头轻声对何老爷子问道。

“故人之后,和你能走到一起的人,刚好也是和那小子是对头,你们刚好合得来。”何老爷子看着前面的路况轻声道。

徐硕闻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冲许强伸出了手,轻笑道:“徐硕。”

许强赶紧抓住了徐硕伸过来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温声道:“许强,没什么大用的小胖子,会一点点拳脚,别的就都不会了,你要是找人聊天说话,拉上我不错。”

徐硕笑着点了点头,他喜欢这样性子的年轻人,有什么说什么,自己能做什么,自己心里都有一个数,自己不能做什么心里也清楚,不会刻意去触碰什么,更重要的是,这样的年轻人能和自己有一个同样的对手,那更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情。

“你就先跟着老爷子在这边熟悉熟悉,然后我再看看有没有什么合适的地方,再把你送去,不过别嫌弃刚开始待遇低一点,我也是从小伙计慢慢走出来的。”徐硕笑着看着许强道。

许强摇了摇头,盯着徐硕的眼睛低声道:“我不要什么地方,只要你能帮忙把小武的事情给解决了,就是让我杀人,我都心甘情愿。”

徐硕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仿佛是看到以前在自己身边跟自己说出几乎差不多话的李三生一样,徐硕犹豫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何老爷子问道:“老爷子,怎么回事?”

何老爷子苦笑着摇了摇头,然后道:“你看这事,跟你说吧,小武就是我那故人的后代,和你们家那老爷子也有点瓜葛,现在惹上了点麻烦,家里人被纳佩风弄起来了,不得已得帮纳佩风做点事情,我也是好巧不巧的赶上了,才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

徐硕的眉头紧锁,沉默了许久之后,转过头道:“行,我可以答应你你说的事情,我尽量把小武给救出来,还有你们说的那个冰月丫头,不过最近这段时间,得委屈你,先别跟我们这边来往,自己找个地方去,该怎么窝着怎么窝着,千万别到处乱跑,我到时候找好了事情的时候会去叫你的。”

许强点了点头,何老爷子沉声对一边的徐硕道:“阿硕,这件事情,就算是我求你的,我老何欠他们老秦家的太多了,不管怎么样,你都得把这件事情给我弄好了,别叫我看着老秦家这最后一根独苗没了。”

徐硕轻声说了一个字,“成!”

“老爷子,我最近就忙这件事情,你和三生还有公羊然、蔡师傅合计合计,看看这拍卖行究竟是什么时候开好一点,而且最好是跟我说一下,这开拍卖行究竟是要准备些什么事情,我心里面好有个准备,省的到时候手忙脚乱的。”徐硕点了根烟递给旁边的何老爷子,然后笑道。

何老爷子想了想,从一边拿出手机递给徐硕,道:“看看上面的号码,给金胖子打个电话,问问他,比问我强。”

电话拨通之后,徐硕寒暄了几句,便奔上了主题,跟金胖子聊起了拍卖行,一说才知道,申请注册拍卖行,还是要去工商机构注册的,如果只是拍卖其他东西的话,只要有一百万的注册资金就够了,但是如果要拍卖古董的话,注册的时候就得有一千万以上的注册资本。

等电话讲完,徐硕长吐了一口气,苦笑道:“一千万,现在古今堂不知道还有没有一千万。”

“不够的往我那拿,我那还有一点。”何老爷子头都没扭,抽着烟轻声道。

三百二十一章 毒药

徐硕没有说话,他知道既然何老爷子这样说了,那肯定即便是砸锅卖铁也要帮自己把这件事情办成的。

对面的金胖子挂了电话之后,看了看自己正坐在沙发上抱着个泰迪熊看动画片的小女儿叹了口气,心中不禁想到,怎么自己的女儿就晚生了几年,要是往前早生几年,说不准在那次拍卖会上和徐硕来个一见钟情,二人就是翁婿关系。想到这,金胖子的脸上现出了一抹笑容,这时候坐在沙发上的女儿把手里的遥控器扔到一边跑了过来,抱着金胖子的腿,笑嘻嘻道:“爸爸在想什么呢,那么开心?”

金胖子这才从对徐硕的YY中清醒了过来,看着站在自己对面的女儿,摸了摸脑袋,然后一把把女儿抱了起来,笑着说道:“爸爸为什么这个高兴啊,是因为爸爸给你找了一个好婆家,以后就要让你嫁过去,去做人家的小媳妇儿,你说好不好啊?”

金胖子怀里的小女孩头一仰,哼了一声,奶声奶气道:“我才不嫁人呢,我要娶人,我要一辈子都陪在爸爸妈妈身边。”

金胖子嘿嘿笑着摸了摸怀里小女孩的脑袋儿,暗自道:儿孙自有儿孙福,各自有各自的缘法,一切还是慢慢看着办吧,走一步说一步,说不准哪一天自己女儿就能遇见个比徐硕更出息的男人。

电话这边的徐硕挂了电话之后,沉默了一会,然后看着后视镜里的许强问道:“那个秦冰月是在哪里上学?”

“武汉!”许强慌忙道,“就是在那个武汉大学。”

徐硕点了点头,然后看到身后许强一脸紧张的表情,笑了笑,道:“你别担心,这件事情我让青牛去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等再过两天,我给你消息。”

秦汉武把面前的画小心晾干,然后自己躺到了一边的床上,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画,然后竟然沉沉睡去,也不知道到底是睡了多久,也不知道到底是睡着了没有,秦汉武是在剧烈的敲门声中惊醒的,,最后他强忍着自己如同是针扎一样的剧痛,打开了房间的门,然后看到了站在对面的万家大小姐,万宝宝。

万宝宝把头伸进屋子里看了一眼之后,转过头看着秦汉武道:“怎么自己一个人住的时候,就把房子弄的这么乱,看起来你是真的缺了一个伴?”

“五分钟!”秦汉武抛下一句话,然后砰的一声关上了房门,他心里明白刚才万大小姐话里的意思,就是如果让她进来的话,她肯定是要帮自己整理房间的,可是秦汉武却是一点都不想麻烦她,甚至还有那么一点抗拒,让她看到自己现在的模样,所以急匆匆的便把房门给关上了。

万宝宝看着面前突然关上的房门,以及随着房门关上的时候钻出来的一句“五分钟”,便是这句话出来的时候,万宝宝心中没来由的一阵失落,感觉好像自己胸腔中满满当当的什么东西一下子全部都丢失了,空空落落,然后她突然想起来,那个抽着烟的纳佩风靠在车旁给自己说的那段话.

“宝宝,劝你一句,像他们这样的毒药,能不碰最好还是不要碰,不怕我们被毒死,而是怕的是他们是罂粟,沾上了就上瘾,断不了,停不掉,每天每日的都是折磨。”

也许此时此刻便是万宝宝心中的折磨的刚刚开始吧,万宝宝叹了一口气,然后静默的看着面前紧闭着的门,深吸了一口气,靠在一边静静地等待着。

四分钟,

三分钟,

二分钟,

一分钟,

三十秒,

手腕上百达翡丽的时间一点一点嗒嗒的跳动着,就像是宣告着一个什么结局,手表上的秒针滴滴答答,时间又过去了一分钟,万宝宝叹了口气,转过身,准备离开,就在这时候,身后的门搭的一声打开了,万宝宝转过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头发凌乱,顶着黑眼圈的男人怔怔的看着自己的背影,突然心里不知道是被什么东西出动了。

转身,往前,三步,伸手,抱住了那个一脸邋遢的男人。

头埋在男人的肩膀上,也许是许久没有洗澡的原因,男人的身上有一点淡淡的汗酸味,秦汉武低下头看着怀里的姑娘手足无措,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也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办,是该去迎合,还是把怀里的那个女人推开。

就这样一直的静默着,沉默,在沉默,一个人的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另外一个人的手紧紧的箍着他的身子。

手终于松开,万宝宝抬起头,笑颜如花,轻声道:“谢谢你给了我这一分钟,有了这一分钟,以后不管怎么样,我都知道自己该怎么办,也知道以后的路该怎么走,好了,现在让我进去看看,看看你这几天就弄出来了什么东西。”

秦汉武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女人,然后转过身,往屋里走去,身后的万宝宝愣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擦了擦眼角,握紧了小手,在心底对自己轻声说:宝宝,你要坚强,他是你的毒药,你也要成他的毒药。

万宝宝走进了屋子之后发现,五分钟的时间,秦汉武已经把屋子收拾的很干净,屋子里除了一张床之外,就是放在屋子中间的那张画架,万宝宝看了看,看到床下似乎是塞了很多东西,秦汉武顺着万宝宝的眼光看了看,赶紧把身子挡到了万宝宝的面前,挡住了她窥探的目光,万宝宝哼了一声,然后往屋子中间走去,走到了屋子中间的那幅画,看了良久,突然捂住了嘴,转过头惊慌失措的看着秦汉武。

“怎么了?”秦汉武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万宝宝疑惑道。

万宝宝指着身后的那幅画,对秦汉武道:“这画就是你这几天画出来的?”

秦汉武点了点头,苦笑道:“熬了几天,想起了一点不该想的事,终于把它熬出来了。”

“画你带回去给他吧,事情我也帮他做完了,他答应我的事情麻烦你让他一定做到。”秦汉武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点上,抽了一口之后接着说道:“还要谢谢你帮我的这些事情,我不知道怎么说,只是感觉你就像是站在云端,我就是站在地上的一个蝼蚁,只能爬着走,不管什么时候都不能像苍鹰一样飞上天空。”

万宝宝抽了一下鼻子,然后看着对面的秦汉武笑道:“有时候我觉得我自己其实很想做一个在地上寻找活命的蝼蚁,而不想站在什么云端,即便是我就是站在云端,可这云端对你来说,也实在是太低了一点,伸伸手,就能触碰的到。”

“所以别说什么云端,蝼蚁的,我不喜欢听,秦汉武,我就是喜欢你,就是这么喜欢你,没有办法,谁都不能改变,哪怕你就是一瓶喝了叫人上瘾的毒药,我情愿自己一下子醉死在这毒药里,变成一个蝼蚁,也不愿意在你说的云端做一个傻乎乎看着地面一切,以为自己什么都知道,什么都懂,其实不过是个提线木偶一样的白痴。”

万宝宝面带微笑看着面前的秦汉武,文文静静的把自己心底想到的那些话全部说了出来,看着对面站着的秦汉武,万宝宝突然觉得自己心里的那空缺好像全部都补上了,不再是空空荡荡,而是满满溢溢的略微一晃就会晃出来的幸福。

即便这所谓的幸福,其实不过是一杯鸩酒而已,喝下去,如蜜,却断心肝。

三百二十二章 小人物

申请拍卖行的成立是一件有点麻烦的事情,李三生绕了很多圈子,发现似乎自己一直是在一个圆圈里面绕绕,似乎是所有人都在兜圈子,非要把一件原本看起来很简单的事情,处理的很复杂,然后再去做所谓的什么事情,再然后,再然后便是李三生看着办公桌对面的那个小眼睛男人,大眼瞪小眼,小眼男人手里的笔放到一边,看了看李三生,然后端起放在一边的茶杯,喝了口水之后,和声道:“我们这个有规定的,关于像你们这样的拍卖行,要走的程序是先要到文物局去开一个证明,再然后再来我们这里,让我们审核一下,你已经来过一次了,我也已经说过一次了,办事情都需要有个程序,没有那个程序的话,我们也不能处理不是。

李三生看了看对面的小眼睛男人,道:“我想知道,为什么文物局说这件事情需要你们工商局先开据一个证明,证实的确是有这样一个单位的存在,然后再让我去开那个交易证明,你这边不给我开的话,我去文物局的话,怎么办?”

“这是文物局那边的事情,使他们对工作处理的不当,但是我们不是一个部门的我也不好说什么,我建议你再去那里试试,看看能不能有个什么法子,让他们通融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截了当的把这件事情给办了。”小眼睛男人脸上还是笑容,看着李三生轻声道。

李三生手里提着的材料颤抖了一下,然后看着对面的男人犹豫了一下,终于没有说话,站起身准备往外走,走出门的时候,刚好碰到了一个男人身上。

手里的材料洒了一地,男人皱着眉头看了看弯腰在地上捡东西的李三生,道:“以后走路的时候小心一点。”

李三生没抬头,一边捡地上的东西,一边道:“要怨不要怨我,全是里面的那位惹的祸,官僚,一群官僚!”

男人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却觉得说话的年轻人的声音有点熟悉,却又不知道是在哪里见过,犹豫了一下,没有离开,而是站在一边等着李三生把地上的东西捡起来之后,看了看李三生的面容,男人拍了拍额头,轻笑道:“这不是徐硕身边的么,怎么今天有空来这工商局?”

李三生抬头看了看,这才发现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男人十分面熟,想了一下终于想起来,是在徐硕婚礼上见过一次的那个北京公安局的副局长宋怀海,李三生看着宋怀海不好意思的笑笑,道:“宋局长,您怎么在这里?”

宋怀海拍了拍李三生的肩膀笑道:“怎么不想看到我还是怎么了,对了,你们徐老板最近在忙什么,好久都没有看到他了,等你回去的时候替我问声好。”

李三生点了点头,道:“还是宋局长人好,不像里面的那位说什么事情都是一副打太极的样子,可是他是当官的,是要做事的,不是让他们坐在那里像老头子一样在草坪上打太极的,打的再好,有个屁用。”

宋怀海脸上一脸的尴尬,看着李三生道:“你这次来是做什么呢?”

“徐哥想办个拍卖行,想试试看看能不能审批下来,所有的资料都已经批好了,可是就是卡在了他的这个环节上,怎么说都不能通融,把事情推到文物局,然后文物局又推到这里,我来来回回跑了三四次了,可还是一丁点的消息都没有。”李三生顿了顿,这才感觉自己说的似乎有点过了,看着宋怀海道:“宋局长,我这就先走了,再去文物局看看能不能通融一下,把这文件给批复了,然后我再过来找你。”

“不着急,你先跟我来一下,我帮你把这件事情办一下。”宋怀海拉住了李三生的胳膊,往屋子里走去,进了屋之后,那小眼睛男人正在对着面前的电脑屏幕不知道在干些什么,听到脚步声,头也不抬的说道:“不是说了嘛,文物局那边的审批不过的话,我这边不管怎么样都是不行的,你就算是再跑来一趟,也是没有用的。”

李三生没吭声,看了看身边的宋怀海,宋怀海轻咳了两声,然后看着对面前的小眼睛男人厉声道:“王平,这就是你的工作态度,你就是这样办事情的么,我们的宗旨是什么,就是为人民服务,谁是人民,人民就是你面前的这位,这点就做不好,还说什么取信于民,执政为民,你想一下,如果对面站着的是你的父亲,是你的母亲,现在需要做这样的事情,你会怎么做,还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问的,一推四五六;再或者现在是他坐在这里,而你站在这里需要做他一样的事情,你希望他也像你一样么??”

“宋局长,我真不知道他是您的朋友。”王平看着宋怀海唯唯诺诺道。

“是我的朋友又怎么样,这是一个态度,而不是关系,我们要做的是一件事情,而不是你说的什么朋友什么的,要记住,坐在这个位子上就是为老百姓服务的,不是说你有什么特权,程序,程序是死的,人是活的,要多想办法,帮助别人解决事情,这才是最重要的!”宋怀海板着脸道。

“行了,我先走了。”宋怀海拍了拍李三生的肩膀,笑道:“没事的时候,让你们徐老板来这找我玩!”

宋怀海走了之后,小眼镜男王平就像是一个乖孙子一样,很利落的把该开的东西全部都开好,等这一切弄好之后,王平站起身给李三生倒了杯水,然后笑着问道:“你和宋局长是老熟人怎么不早说嘛,早说的话哪里有这么多的事情。”

阎王好见,小鬼难缠,这句话当真是一点错都没有,李三生没有和他想纠结的意思,拿了东西,然后给了王平一个笑脸,顺带着把口袋里的红包留下了一个,临走的时候道:“等我们古今拍卖行秋拍的时候,一起去,到时候你们宋局长应该也会去的。”

王平听了这话,自然是把红包赶紧塞回了李三生,顺带着把李三生送出了大门,一边走一边赔不是,临到门口的时候,李三生扭头看了一眼旁边的墙壁上,看到了上面挂着的相片,排在第一位的赫然就是宋怀海,北京市工商局局长。李三生瞬间明白了,为什么王平对自己的态度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心中原本的猜测,为什么王平对一个其他部门的副职领导这么客气,唯唯诺诺的说话,而且对于他的话那么记在心里,搞了这么半天,原来是因为这宋怀海是他的顶头上司,他的衣食饭碗全部都是拿捏在那人的手中。

李三生走出大门的时候回头看的时候,看到王平仍然是站在大厅门口,看着李三生的背影面带笑容。

大门外面的阳光很好,风儿也很轻,天也是难得的蓝天,甚至还有那么一点点白云,一点点树叶落在地上,金黄一片,看起来一派金秋之气,可是看着面前的这些李三生心里突然涩涩的,这便是小人物的命运,是小人物的悲哀,也是小人物成为大人物所必经的一条路,即便是这条路并不是那么平坦,也不是那么的甜蜜,而是这么活生生血淋淋的,可是不管怎么说,就得这么一点点的走过去,走到了尽头,也许才是那什么一心想扑上去的甜蜜国度。

第三百二十三章 拍卖行

拍卖行,说到拍卖行,就得从拍卖说起。拍卖就是以委托寄售为业的商行当众出卖寄售的货物,由许多顾客出价由许多顾客出价争购,到没有人再出更高一些的价时,就拍板,表示成交。另称减价抛售;甩卖:大拍卖。既然是竞价,便是一种竞争的手段,在一个独立的氛围内,刺激人的肾上腺素增长,然后做出一些可以说是不理智的事情,把价格抬到一个不可想的价位,这便是拍卖的魅力所在。世界上最古老的一家拍卖行已经成立了将近三个世纪,从1744年三月在英国伦敦科芬园开始,从一场持续十天的书籍拍卖会开始,再到遍布全球四十个国家,包括美国,欧洲,韩国,新加坡,台湾,中国,莫斯科及多哈等新兴市场;主要拍卖中心设在美国纽约约克大道、英国伦敦新邦德街、巴黎圣多诺黑区街及香港,并定期在另外6个拍卖中心举行拍卖,再到世界上唯一拥有英国文学研究专家的拍卖公司,不管是利润还是名誉,还是所谓的传承深度,在很多人眼里,其实苏富比,也已经成为了一件文物。

在中国有句老话叫做‘乱世黄金,盛世文玩’,说的便是这古玩行,而到了现在对于古玩行更多的人心里抱着的是一种贩卖工艺品,也就是赝品的地方,真品珍品越来越少,所以便把目光投向了拍卖行,对于拍卖行有一种盲目的信心,似乎自己在拍卖会上花大价钱买到手的东西就是一件真品。对于这种形态,苏富比并不陌生,不管是世界上什么民族,什么人种,总是有一种心理,一种盲目的心理。

往往春拍刚一落幕,秋拍已举起大旗。而最近的春拍之行画商周兴龙有些愁眉不展,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蔡老爷子,愁声道:“今年书画市场价格蹿得太厉害了,看重的多数近现代和当代作品,成交价都远远超出了心理预期,半年下来,入手的作品无论在质量还是数量上都不令人满意。”

“去年拍到的几幅钱松喦画作,均价都在15万平方尺左右,今年拍场上价格已经涨到将近25万平方尺了,预算全然不够用,”周兴龙接着道:“今年春拍我准备了五千万的预算,与去年同季持平,但最终结果却相距甚远,这玩意涨的可真是比房价要快多了,而且还不是平方米,而是平方尺。”

蔡国声笑眯眯的看着周兴龙道:“你还真别说,我一个小朋友现在就在鼓捣着这个拍卖行,等等什么时候你要是打算参加球拍了,就过来跟我说声,说不好就能弄到点好东西。”

一听这话,周兴龙便抓住了蔡国声的手使劲的摇,一边摇,一边道:“蔡老师,要是真能和您说的这样,我就真得好好的感谢您了。”

蔡国声笑着摆了摆摆手,道:“你能去就算是给我老蔡面子了,还说什么谢,我就怕到时候没人,这才是事情,去的人越多越好。”

周兴龙笑了几声,没再多说,确实是这个道理,像他这样的每年各个拍卖会上乱跑的画商基本上就是个熟脸,等到时候真要秋拍的时候,他往那一去,就等于是给这个新开的拍卖行打广告。

徐硕让李三生去忙拍卖行筹建的事情,而自己却去了古今堂,到了古今堂之后,跟一楼的导购小姐们聊了会天,然后便上了楼,敲开了副总经理办公室的大门。

“进来。”还是那么个冷冰冰的声音,似乎是对哪个都是这般模样,没有任何的改变,徐硕轻轻咳了两声,程芬这才抬起头,看到是徐硕,程芬也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指了指旁边的座位,示意徐硕做到那去。

然后也不搭理徐硕,自己一个人在电脑上敲敲打打也不知道再写些什么,等了好大一会,然后把电脑屏幕扭转过来,对旁边的徐硕道:“徐董,我做了一篇关于今年秋拍书画类的评估报告,您看看。”

徐硕揉了揉眉心,拉了张凳子在一边坐下,然后看着电脑屏幕上的东西。

“当股市、房价双双遇冷和政府大力实施货币紧缩政策的2011年,艺术品市场正日趋繁荣,在精品涌现和资本介入的双重作用下,总成交额和高价拍品数量均创历史新高。根据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发布的《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调查报告?2011年春季》显示,截至6月30日,2011年春拍单季总成交额刷新了中国艺术品拍卖市场的纪录,达到428亿元。

据统计,2011年春季219家拍卖公司总成交额同比2010年春拍上涨环比2010年秋拍上涨上半年内地艺术品交易继续了以中国书画为主的格局,中国书画占上半年总成交额的60%,其中近现代书画又占据绝对主体地位,多家公司中国书画成交总额刷新了各自的单季拍卖纪录,仅香港苏富比、香港佳士得、中国嘉德、北京保利四家拍卖的中国书画成交额便达到亿元。

今年上半年另一典型现象是破纪录高价艺术品持续呈现。今春中国艺术品拍卖高价TOP100名榜单中,中国书画以压倒性优势占据了69席。其中,近现代书画作品则占了34席,显示出中国近现代书画在中国书画拍卖市场中中流砥柱作用的进一步加强。

从拍卖成绩来看,15件过亿拍品中12件为书画作品,更有3件为现当代书画,分别是:中国嘉德拍出的齐白石的《松柏高立图?篆书四言联》亿)、香港苏富比拍出的张大千的《嘉藕图》亿)和北京保利拍出的吴冠中的《狮子林》亿)。

在中国古代及近现代书画市场表现突出之外,今春中国当代书画拍卖市场发展势头也较为迅猛,其中吴冠中、范曾等艺术家的作品对此板块市场行情的提升起到了重要的推动作用。

吴冠中作为当代中国绘画的领军人物,今春在艺术品市场中再次领跑。保利“现当代中国艺术夜场——吴冠中重要绘画作品”专场,成交率100%,取得总成交额近5亿元的好成绩,使吴冠中成为中国拍卖史上个人专场总成交额最高的艺术家。经典作品《狮子林》最终以1.15亿元人民币的成交价,创下艺术家作品的最高历史拍卖纪录,同时也是中国现当代书画艺术品成交的最高价。

本季中国艺术品拍卖高价TOP100中,当代书画有7幅作品入选,除吴冠中外,范曾、崔如琢、石齐等三人的作品在今年也有入围。

南京经典拍卖公司总经理吴东认为,当代书画作品走高首先源于其群众基础的广泛,这部分画家多数在世,作品真伪容易鉴别,在一系列市场运作后关注度也较高,吸引了更多以客观、标准为要求的基金、机构的资金注入。”

徐硕皱着眉头把电脑屏幕上的字一字不落的全部看完之后,轻轻敲击着桌面道:“秋拍季的到来肯定同样也会让不少藏家心存疑惑:跟进还是观望?今年秋拍是否会延续上半年的各项纪录,攀登新的高峰?虽然我也做过一个统计,不少业内人士表示,428亿的春拍成绩对艺术品拍卖领域来讲是一个很大的数字,但是如果把这个资金量与地产、金融资本市场相比,还是个很小的值,2011秋拍的行情很可能超过春拍,‘有收藏、投资、投机的市场才是活跃的市场,中国艺术品拍卖好戏还在后头’,但是金融危机、欧债危机,以及其他种种,我们现在必须考虑秋拍的预期值,以及拍卖行成建以后。”

“但是着同样也要从初露端倪的纽约秋拍市场来看,在那里中国藏品依然是重头戏;从国内成交金额方面看,即将到来的“秋拍”市场一定会拥有足够的资金支撑,全年的拍卖成交额极有可能超过1000亿元。相关专家分析认为,无论是对于机构还是个人来说,投资渠道都有限,艺术品投资市场是个较为理想的选择,市场前景和投资回报率相对较高,特别是属于恢复期的当代作品,拥有更大的潜力和市场空间。所以我认为只要我们做,就一定会有一定的成就,而且只要我们能拿出足够分量的藏品,甚至有可能从那些巨头手里抢出一块蛋糕分润。”

“但是那些你所说的重头戏我们到底该从哪里下手?”徐硕看着面前的程芬,转了转刚刚从她办公桌上拿出来的钢笔。

“这是徐董应该关心的事情,不是我能行的,我只是负责一个思路和统计,对于这样的东西,一向都是由董事长或者总经理来拿主意的。”程芬看着面前的徐硕说道,临了又加了一句:“徐总,请您把我的钢笔放在桌子上。”

徐硕很听话的把钢笔放到了桌子上,走过去带住了门,然后看着程芬很认真的问道:“我一直很想知道,为什么你不去竞争那个总经理的位子,而是心甘情愿的让李三生去做?”

“我做不来那个位子,我有家,我不想因为这些事情把我家里的事情耽搁了,而且我也知道,虽然我一向认为自己是个女强人,但是有时候一把手还是让男人当比较好。”程芬笑着看着徐硕道,“不过我还是要谢谢你,给我加的工资。”

徐硕摆了摆手,知道再呆下去也是沉默,也没有什么意思,便转身走出了屋子,临到门口的时候,程芬突然道:“我要是你的话一定会准备一下,说不准哪一天就要喝到自己兄弟的喜酒了。”

徐硕听到这话愣了一下,扭过头看着程芬疑惑的嗯了一声。

“李三生和玉石专柜的那个思思两个人在一起了,小两口看起来挺甜蜜的。”程芬笑着说道:“虽然不知道他们会不会一直走到最后,但是我感觉我还是有必要提前跟你说一声,因为现在的孩子的想法,我们实在是搞不懂。”

......

秋拍已经开始准备了,需要大量的人手过来帮忙,所以徐硕没有一点客气的把蔡老爷子和他手下的学生给拉了过来,帮公羊然搞一点鉴定的工作,蔡老爷子对于杂项上的鉴定无话可说,即便是公羊然对此也只能表示佩服。

秦汉武醒了过来。一看钟。八点差五分钟。在看到这个时间地时候他还吓了一跳。最后。他强行将自己准点起床地现象归纳为肚子饿了。急需补充。所以才醒来了。和其它任何事无关。梳洗中。房内电话响起。拿起电话。里面传来万大小姐平静地声音:“起得来就来餐厅吃东西。起不来就继续睡。”

“五分钟!”秦汉武说了个时间,放下电话。他心里明白万大小姐刚才话里的意思,如果自己真起不来的话,对方也不会逼着自己去拍卖会送藏品的。

拍卖会是要差不多三天之后开始的,而且三天之后的那段时间是不会直接起拍的,还有很长一段的前戏,宣传,讲话,才艺表演,起码要有半天的时间之后才算正式开场。

秦汉武和万大小姐选择的位置是在中间偏右一点,落座后,秦汉武到处张望了一下,这场拍卖会来送拍的人不少,一个可以坐五百人的大厅差不多都坐满了。当然,这个坐满和电影院或者会议室的坐满是有区别的,空位子还有不少,送拍人大多是三五成群坐在一起,与其他送拍人各自形成一个个小圈子。

很大一部分人其实并不是来送拍的,而是来看看到底自己手里的东西是真是假,顺便估计一下分量,有小心翼翼的来,然后被称为赝品之后跳脚大骂的,有被说是赝品之后,暴怒如雷,称对面坐的专家有眼无珠的,当然更多的还是默默的来报出一个价钱之后,便默默的走,并不做出什么过激的举动,所以时间倒也还算快。

在一旁的蔡国声偶然抬头间发现了坐在一边的万宝宝,没多做迟疑,赶紧放下了手中的活计跑了过来,不过二人之间的距离并不算远,只是隔了几张椅子,绕了一圈之后很快就来到了秦汉武和万宝宝面前,然后笑道:“宝宝,你怎么有空来这里?”

万宝宝听到有人叫他,抬头一看是蔡国声,眉开眼笑,道:“蔡爷爷,您怎么会在这里啊?”

“我还能干什么,靠眼睛吃饭呗,不过这次是不要钱,给我一个小朋友帮点忙,你们家老爷子身子骨还硬朗吧。”蔡国声笑眯眯的看着面前的小姑娘,一脸极为熟稔的样子。

“硬朗着呢,隔三岔五的就想起来以前的时候了,我一回去就跟我说我小时候的事情,问我还记不记得去您老家里玩的时候把您的宝贝给弄碎了,然后您还没说话,直接我自己就哭鼻子了。”万宝宝不好意思道。

“什么宝贝不宝贝的,倒是你才是宝贝呢,女大十八变啊,越变越不一样,这是你男朋友?”蔡国声指了指秦汉武道。

“不是,不是,我和她就是朋友关系。”秦汉武连连摆手,抢在万宝宝开腔前道。

“嗯,是我的朋友,而且是我非常好的朋友,姓秦,叫汉武。”在介绍的时候,万家大小姐特意把‘非常好’三个字加重了一下,还刻意的冲秦汉武笑笑。

蔡老爷子哪里还不知道是怎么回事,笑道:“好吧,来,让我看看,我们家宝宝今天是带了什么好东西。”

“一幅画,我就是想拿来试试水,您老给掌掌眼。”万宝宝道。

随着万宝宝手里的话一点点的展开,秦汉武的心也跟着一点点的提到了嗓子眼。

“这幅画是什么时候收的,我怎么没见过你家里有这幅画?”蔡老爷子一边展开画,一边对旁边的万宝宝轻声问道。

“是我一朋友的,忘了是在哪收的,反正一直搁在家里,没动过,刚好今天听说这边秋拍只要交百分之十五的手续费,就过来看看。”万宝宝笑道。

画一点点的终于全部展开了,看着面前这幅《二郎巡山图》的落款,蔡国声彻底愣住了,沉默了好久,闭上眼睛,再往画上看了看,然后转过头,对身后的公羊然道:“老公羊,你他妈赶紧给我滚过来,看看我手上拿着的这件东西。”

送拍的人群突然安静了下来,台上这位一直文质彬彬带着金丝眼镜,看上去斯斯文文,说话慢声细语的老头儿,突然爆出的这句粗口,着实叫屋子里的人吃了一惊,也让正和一抱着咸菜缸子硬说是元青花坛子的主,在那唇枪舌战的公羊然给吓了一跳。

他吓得不是这蔡老爷子爆粗口,而是这么些年,他早就摸清楚了自己这位老伙计的脾性,到底是遇到了什么宝贝能让他在众人面前做出这样失态的样子,此时蔡国声手里的这幅《二郎巡山图》便像是一根鸡毛,轻轻的挠着所有人的喉咙,发痒,发干,想大声咳可又不敢,生怕悬起来的心脏一下子从嘴里蹦出来。

第三百二十四章 珍品?

“什么事,火急火燎的喊我,遇到什么东西了这是?”公羊然把凳子拉开往蔡老爷子身边走来,看着蔡老爷子的模样,公羊然心中止不住有了那么一点奇怪,这么些年,还真是没有见过这老东西有这模样。

公羊然到了之后第一眼看的不是旁边蔡老爷子手里拿着的画,而是站在一边的万家大小姐,这货过去眼直接就直了,色咪咪的迅速扫了一遍之后,手在裤子上擦了擦,然后伸到了万家大小姐面前,笑道:“公羊然,博古的鉴定师。”

万大小姐犹豫了一下之后握住了公羊然的手,公羊然就像遇到了宝,赶紧抓的紧紧地,使劲摇了摇。蔡国声看了看旁边公羊然的模样,哪里会不知道这老小子心里在想什么,便笑着对站在一边一头雾水的万大小姐道:“宝宝,这是你公羊叔叔,记住了以后见他要叫叔叔的。”

公羊然一听这话乐了,连连点头,可看着一边的万大小姐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捂着嘴笑,还有一边的秦汉武也在偷偷乐,还有那蔡国声也是那一脸的没事偷着乐的造型,公羊然觉着就有点不对,这时候一边的万家大小姐来了一句:“蔡爷爷,我记住了,以后见面的时候我会记住叫他公羊叔叔的,公羊叔叔就放心吧。”

说到‘叔叔’俩字的时候,万宝宝故意加重了一点,公羊然这时候什么都明白了,感情这蔡国声是下了个套子让自己钻啊,他是爷爷辈的,再到了公羊然这就是叔叔辈的,这不感情着以后公羊然见了蔡国声不就是得叫声叔叔来着。

公羊然寻思过来这事情,心里有了点郁闷,不过也知道这是蔡国声在提点她注意身份,不要这样对小辈,也就没说什么,蔡国声正色对旁边的公羊然道:“老公羊,你看看这画,我感觉有点拿不准。”

公羊然一看画,皱了皱眉,然后当看到画幅下面的那枚小小的印章上面题着的‘清波松年’,脸色瞬间郑重起来,他没敢再看下去,而是看着一边的蔡国声道:“刘松年?”

蔡国声点了点头,然后看着旁边的万宝宝又问了一句:“宝宝,你朋友没有跟你说这画是谁画的么?”

“没有,他就是说让我带过来看看,看看怎么样,如果还可以的话再让我帮他拍出去,最近他家里有了一点事情,所以。”万宝宝看着蔡国声欲言又止,意思便是剩下的就是私事,不怎么好明明白白的说出来。

蔡国声也知道很多这种过来送拍的,除却了一部分是为了赚取一个差价之外,还有一部分就是因为这样那样的事情需要变现,而且这种是占据了大多数,特别是很多外国佬,就是因为家里的一部分原因,到了不得不吃老本的地步了。而且国内很多这样的事情也是因为同样的原因,要么是家里做生意出现了什么问题,要么就是欠下了赌债之类的,只好变卖这些家里长辈们心爱的东西来把这些缺口补上,不少的收藏世家就是因为家里的不争气后辈,才把家底掏的精光。

而且最不能否认的就是古玩古玩,只有会玩才行,古玩行的人大多数其实就是纨主,这是从老辈就开始弥留下来的东西,没有改变的办法。

蔡国声拿着放大镜在画上仔仔细细的看了好久,然后公羊然也在旁边仔细的看着那方印章,二人一直在不停的争论着什么,然后最后还是蔡国声妥协了,看着万宝宝道:“宝宝,你这画能不能先留在在我们这儿,让我们再考虑一下,再看看,我也知道这玩意贵重,不过你也知道我的为人,能不能相信我?”

万宝宝笑着道:“我能不相信您么,我都是您看着长大的,你要是因为这么一幅画就跑喽,那还是我的蔡爷爷么,还是我们家老爷子的朋友么。”

蔡国声嘿然一笑,然后点了点头,把画卷了起来,对万宝宝道:“那这事就这么定了,明天的时候,你过来,我给你结果。”

万宝宝点了点头,然后拍了拍身边的秦汉武笑道:“小武,既然两位老人家都这么说了,那咱们就先走吧,等到明天的时候再过来。”

秦汉武点了点头,站起身,冲旁边的蔡国声和公羊然点了点头,然后和万宝宝走出了拍卖行。

走出了拍卖行之后,万宝宝看着旁边的秦汉武道:“小武,你确定你这幅画......?”

“嗯!”秦汉武点了点头,摸了摸鼻子,然后自嘲的笑道:“那幅画的确是赝品,我想他们两个不能确定的也就是因为这样的话到底是不是出于刘松年之手,想必纳佩风已经很明白我的手艺,所以才将这东西送过来,一般的赝品基本上闯不过拍卖行鉴定师那一关,特殊意图的或者是仿制极高的物品才能闯过来。但是只要闯过来了,送上了拍卖展台,那么就等于拍卖行变相承认了这幅作品属于真迹。古今堂是京城第一古玩行,再加上那位蔡老爷子的名誉,那两个鉴定师应该都是极具功力的,只要确定能上得了那个展台就代表这幅画已经摇身一变成为了真迹。退一万步讲,拍卖会结束后,不管这幅画卖不卖得出,纳佩风都赚翻了。”

“不过我没想通,到底是有什么样的仇怨,他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一幅古画,上亿的差价,难道就有那么深的仇么,非要不死不休的这样纠缠。”秦汉武叹了口气,然后对旁边的万宝宝道:“不管怎么说,我现在都已经成了帮凶了,这点是没有变化,我们老秦家的手艺到了我手里终于还是变了味,而且比上代人变得更厉害。”

秦汉武和万宝宝走出了大厅之后,蔡国声看着公羊然低声问道:“你看这幅画的把握有多大?”

公羊然伸出了三个指头,道:“我只有三成,不管是墨色,纸张,笔触,都没问题,即便是那个印章也是很有力,只是有一点不能明白的就是既然是这么出色的画,为什么历史上没有一丁点的书写,更没有什么描述,就好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

蔡国声点了点头,然后道:“对这幅画我有五成的把握,最关键的是,我在想那个年轻人怎么会突然出现在万宝宝的身边。”

“那个姓秦的年轻人?”公羊然道:“年轻人嘛,都是这样,今天在这个身边,明天在那个身边,不过这画倒是真不错,如果是真品的话,这次咱们秋拍算是有个压轴戏了。”

蔡国声的眉头还没有展开,公羊然已经把画卷了起来,然后伸了个懒腰,看了看旁边的诸人笑道:“今天上午的就先到这吧,大家先等等,等我们下午吃了饭之后再过来继续,麻烦大家了。”

话说完,公羊然看着旁边的蔡国声道:“别想了,拿回去给老何那老东西看看,再然后咱们再合计合计,看看究竟是该怎么办。”

蔡国声只能依了公羊然,确实在这样拍卖行刚刚开始的情况下,的确要抱着希望这幅画就是一件珍品,而且是一件很好的珍品,一件能够作为这次秋拍镇场的宝贝,也但愿是这样的宝贝。

第三百二十五章 秦家

很多时候人都是这样,即在盼望什么,又在畏惧什么,总是感觉这样的事情的确是不应该发生,或者说期待着事情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发生,比如现在的蔡国声,就是盼望着自己手里拿着的这幅《二郎巡山图》的确是真迹,是南宋刘松年的一件绝品,可是心里又是忐忑不安,心中只有五成的把握,这样的感觉最是不安,若是多出来个三成,那么还稍微宽慰一点,最烦的就是这样的五五之数,就像是猫挠挠一样,痒得要命却没有任何的办法,却又不能搔到,盼望着的那双手什么时候都不能伸过去给搔痒痒。

即便是吃饭的时候,他也是这么怔怔的看着桌子上的东西,终于还是忍不住把手里的画铺在桌子上,又开始重新一寸寸的仔仔细细的看着,静静的想着,然后从口袋里拿出手套带上,伸出手闭上眼睛静静的摸着桌子上的画,感觉着,对于蔡国声而言,他一直相信这么一句话,每一件东西都是有灵性的东西,只要你用心去想,只要你去感触,总是能感受到他身上的灵气,而这样的灵气其实才是鉴别一件东西的最重要的途径,而这样的途径其实说白了也就是习惯,也就是感觉,也就是看惯了真品之后心头的那一抹空灵,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才能让自己心中找到一个答案。

何老爷子推开门的时候看到的是蔡国声像什么一样趴在桌子上,手里拿着放大镜看着桌子上铺着的那幅画,听到有动静,蔡国声转过头冲旁边的何老爷子招了招手道:“老何,过来看,看,你来看看这幅《二郎巡山图》是不是真迹。”

“二郎巡山,这东西不是太多了,你老蔡可是天天上电视的人,还用得着我来给你掌眼。”何老爷子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手套带上,像他们这样的人习惯了每天口袋里都是装着手套和放大镜,戴手套是因为不管怎么样手上有时候会有汗渍,而汗里面含有的盐分和水分都是这些娇贵古玩的克星,稍有不慎,便会毁了一张画的品相,而古玩最讲究的就是品相完好,放大镜是因为可以仔细的观察一些不经意的死角,只有在这些死角里面有时候才是老一辈艺术家们在绘画或者是研制这些东西时候留下的最好的佐证,也是后来者们去研究去发现的时候所能感触出来真伪的地方。

“画是多了,可是也要看是谁做的是吧,你见过刘松年的《二郎巡山图》么?”蔡国声笑着对何老爷子道。

“暗门刘的《二郎巡山图》?你从哪里弄来的?”何老爷子的兴致一下子就被提了上来,就连脚下的步子也快了起来,走到了蔡国声旁边,看了看桌子上的画,然后皱着眉想了良久,再看了看旁边的鼻观口口观心的公羊然轻声道:“老公羊,你怎么不看看?”

“我看不出来,实在是没有一点头绪,找不出来什么否决的理由,也找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这事情还是你们这些文化人来做的话比较好一点,像我这样的的确是没有什么发言权。”公羊然淡淡道。

“这老东西是怎么了?”何老爷子看着蔡国声问道。

“老公羊每个月都有这么几天,你又不是不知道,随便吧。”蔡国声一把扯过了何老爷子的手指着几处道:“你看这里,这里,还有这里,笔触,写意,工笔,都是暗门刘独有的,我实在是找不出什么不一样的地方,老何你感觉你有多少的把握?”

“七成,不过这东西缺了一个传承,还是差了两成,所以只有五成的把握,我是看不出来了,要不去老大哥那里让他看看?”何老爷子犹豫了一下之后看着蔡国声,把蔡国声一直埋在心里的那句话说了出来。

“这事你们想都不要想,你们要是拿着画过去让老大哥去看,老大哥会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我知道小嫂子一定是提着扫把就把你们两个赶出来,以后你们再想去那蹭饭是想都不要想了。”公羊然淡淡道。

“阿硕那小子呢,让那小子来看看,看看他有什么想法。”何老爷子犹豫了一下接着说道:“再不行就让阿硕那小子拿着东西过去,小嫂子疼他,估计没有什么事情。”

蔡国声摇了摇头,道:“阿硕这次回来还没有去那里过一次,而且老大哥也没有问过他一次,不知道到底是除了什么事情,即便是我们说,阿硕也不一定过去,不行我们喊喊老金,那家伙虽说是个商人,可是眼光却是毒的狠,而且手下开着拍卖行,也知道这样的事情该怎么做,你看怎么样?”

“你这画是从哪来的?”何老爷子沉默了一会之后道。

“是我一朋友的孙女拿过来的,对了老何,那小丫头身边陪着的那个年轻人你猜是谁?”蔡国声道。

“别跟我说是秦家那小子。”何老爷子的眼睛突然睁开,正色看着蔡国声道。

“还真就是他。”蔡国声叹道:“现在年轻人真是不知道怎么说好,这才刚来几天啊,两个人就凑到了一起,我还记得宝宝那丫头他们们家老爷子是给她安排了亲事的,这倒好,现在看这模样那小丫头是喜欢上那小子了,可那小子倒好,还死活不想承认这事。”

“你要我现在说这话还有几成把握的话,我只能说五成,而且还是加上传承,我才敢说五成。”何老爷子看着蔡国省道。

“嗯?”

“你知道那个秦汉武是谁家的小子么?”何老爷子正色道:“是老秦家的独苗,是十年前秦永恒抱走的那个他们家二门老幺的儿子。”

“什么!“公羊然和蔡国声再没有了刚才的镇定,仿佛这件事情要比桌子上的这幅画要重要许多,二人齐齐的看着对面的何老爷子质问道。

“是真的,是那个陪着他的人说的,而且秦老二还没有死,现在在桂林那边一个叫乱葬岗的地方躲着。”何老爷子低声道。

“好事情啊,这是好事情啊。”蔡国声双手合什,喃喃道:“老天有眼,总算是给老秦家留下来了一根独苗。”

“所以我说这件事情只有五成。”何老爷子拉开桌子坐下,看着面前摊开的画,道:“老秦家出来的东西,除了老大哥之外,还有谁能看出来,你蔡国声不能,你公羊然也不能,我何静之更不用想。”

何老爷子说完了这话之后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按了几个号码,电话接通之后,对对面的徐硕道:“阿硕,你给那个许强打个电话,让他来着客来源饭店来找我们,问他一点事情。”

电话挂断之后,何老爷子看了一下屋子里的人道:“都别看了,先等着吧,听许强说,那秦汉武现在可是在纳佩风手下给他做一幅假画,咱们这次的东西说不准就是这么来的。”

许强接到了徐硕的电话之后没敢耽搁,开上车,赶紧就往这边奔来,刚一拉开屋门就看到屋子里三个老头子虎视眈眈的看着自己,心里不由得一阵恶寒,看着三人拱手笑道:“三位老爷子,你们找我这小子来这是干什么呢?”

“滚过来,给我看看桌子上的这幅画,你看过没有。”何老爷子白了许强一眼,道。

许强一擦汗,心里这次舒坦了一点,往前走了一步,刚一抬眼,就看到了桌子上放着的那幅画,脚下的步子就停住了,怔怔道:“这画难道那小子真的还有半张?!”

何老爷子抬眼看了看许强,然后道:“你说的是什么意思?”

“这画就是那个纳佩风让小武给补的画啊!”

这话一出,屋里的三人一下子愣住了,秦家,秦家,看起来秦家的大梁终于又有人能挑起来,只是三人心中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苦涩。

毕竟这玩意还是让他们三个活了大半辈子的人实实在在的打了一回眼。

第三百二十六章 开拍(上)

“阿硕,你现在有事情没有?”何老爷子听了这话之后的第一反应就是掏出手机又给徐硕打了过去,“没事的话,你也过来一趟。

徐硕应了一声之后,带着纳闷就去了那个客来源饭店,找到了包间之后,刚一进去,就看到了屋子里坐着的四人,徐硕笑道:“难得你们三位一起在这,刚好,咱们今天好好喝上几杯,省得等等老公羊再说什么我回来还没有好好喝上几杯,拉着我出来乱晃。”

何静之摇摇头道:“阿硕,今天让你过来不是让你来喝酒的,而是跟你说一件事情的。”

徐硕看着何老爷子脸上的表情不似作伪,便收起了脸上的笑,正色问道:“老爷子说吧,什么事情?”

“这画是假画,可是却叫老公羊,老蔡,还有我我们三个打了眼,而且最重要的是,这画是秦家的那个小子画的,这事背后的主儿就是那个纳佩风。”何老爷子盯着徐硕的眼睛道。

“亏得他那么看得起我,天天不管干啥都惦念着我,好事坏事都往我头上堆。”徐硕摸了摸鼻子,苦笑道:“从和田到拉萨,再从拉萨到北京,我以为好容易消停几天了,没想到整了这么一出演给我看。”

“你准备怎么办?”

“既然送来了,那就收下吧。”徐硕看着何老爷子笑的很暧昧,“来而不往非礼也,咱们总不能叫他一个人唱着这么一出独角戏吧。”

“那你准备怎么办?”何老爷子小心翼翼问道。

“怎么办,等着拍卖会的时候您老请好就行了,还记不记得,我第一次去拍卖会上的时候的事儿,既然他要给我送钱花,我没有什么理由好拒绝是吧。”

......

走在街上的万宝宝口袋的手机突然震动了起来,万宝宝看了看手中手机上面的那一条消息,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秦汉武笑道:“小武,这事成了。”

秦汉武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话,自己的手艺自己清楚,这件东西能瞒过别人别不算出奇。万宝宝看着秦汉武脸上的表情有点好奇道:“小武,既然事情成了,你为什么不高兴。”

“我也在想为什么我会不高兴,可是我是真想不出我哪里该高兴,是高兴我把这事办成了然后他就会把冰月那丫头放了,还是想,这事成了我就能拿到一笔钱,还是想这事成了,我就回桂林,还回我那个乱葬岗,不再看外面的事情,可是假的毕竟就是假的,不管我再怎么想,出再大的气力他还是假的,今天看不出来,明天就会有人看出来,还是说一直就没被人看出来,就这么一直把别人骗下去,继续你骗我我骗你的,我们秦家的手艺不是拿来坑蒙拐骗的啊!”

不知道为什么,此时分外明白为什么乱葬岗的那位老头子给自己说这句话时候的表情,似乎那时候的他已经看到了秦汉武现在的模样。秦汉武叹了口气,然后走到了路沿边蹲下,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却没有点上,就这么静默的看着面前的路面。

乱葬岗的老头子说的话就那么一直重重的在他的脑袋里面敲来敲去。

万宝宝看着秦汉武的样子,突然觉的好像自己的快乐在这一瞬间也全部被别人夺走。

拍卖会在三天后还是终于开始了,象这种拍卖会是不可能将所有拍品都放在一起拍卖地。因为客户地层次不同。有钱人是不会对那些几百几千块地古玩有兴趣地。秦汉武他们所在地场地是属于最低十万起拍地贵宾厅。在这个档次之下还有一万起拍地。到十万。一百起拍地。到一万。

那幅《二郎巡山图》排在第三十二位。算算时间。起码要到下午才能开拍。秦汉武本想趁机咪一小会。但是拍卖师那个抑扬顿挫喊声太讨厌。再加上后背上总感觉有人盯着自己。想睡都睡不着了。

后背上那道目光想都不用去想秦汉武都可以确定是那个在桂林遇到的那个让许强设圈套钻,但其实却是这人设的圈套让他和许强钻的刘成。那家伙现在八成在猜想自己和万宝宝地关系。随他吧。爱怎么想怎么想。不要玩小名堂就行。

第一件开拍的拍品便是件重宝。沈周地立轴山水。沈周。明代书画奇才。名声显赫。受到郡守举荐但无果。自小就继承了家传地绘画技巧。及善山水画。对于宋元地书画名手作品。其都能随意绘出。并形成独特地风格。他地山水画被后人称之为一绝。喜爱者无数。

此立轴山水名为《雨中山图》,按照图录里资料介绍,纵长米米,为沈周晚年所作,用笔苍浑,画法从黄公望脱化而来,还有不少著名文士为其题字落款,是一幅难得一见的上品佳作。

这幅画的竞争非常激烈,估价三百五十万到五百万,起拍价两百万,眨眼就被喊到了九百万。在拍卖师兴致勃发的呼喊声中,又到了一千万,一千二百万,一千三百万……

“真是疯了!”万宝宝嘟囔了一句,一开场就这么火爆,她还没适应过来。

“气氛不调动起来你让人家后面的东西怎么卖个好价!”秦汉武看着目前剩下的两个竞拍人,脸上露出一抹玩味的笑容。

“哦,原来是这样!”万宝宝若有所思的点了下头,不再多说什么。

“一千七百万整,还有加价的没有?”

“一千七百万第一次!”

“一千七百万第二次!”

“一千七百万第三次!”

“嘭!”拍卖师重重的敲下了锤子,大喊道:“68号买主出价一千七百万买下了明代沈周的立轴山水《雨中山图》,恭喜恭喜!”

一个火爆的开场,将书画拍卖立刻引入高潮,接下来的几幅作品都以不错的价格成交,到吃午饭的时候总共拍出十六件作品,流拍数量仅为四件,四比一的比例,在拍卖会上算相当不错的成绩了。

秦汉武一直冷眼旁观,对于他这种只认货不认气氛的人来说,这种热闹的场面对他没半点影响,根本带动不了他的情绪。按说这是他第一次来参加拍卖会,或多或少都会被会场中那激烈的气氛所影响。但是他在真正看清楚了其中的关键后,却突然变得兴趣全无。真的也好,假的也罢,就四个字——关我屁事!

贵宾厅是会提供午饭的,还算丰盛,大部分对接下来开拍的物品有意向的买家懒得多动,直接就在座位上用餐,小部分买家则到外面找饭店吃。秦汉武和万宝宝都想看看他们拿来的那副《二郎巡山图》能否卖出去,所以服务小姐问其是否要在展厅用餐时都点了头。

用餐之前,万宝宝去了趟洗手间,万宝宝背影刚刚消失,刘成就如幽灵一样出现在了秦汉武的身旁。

“几十岁的人了,何必还搞得这么鬼鬼祟祟的。”秦汉武连眼睛都没抬,很直接的冒出了一句。

刚准备开口的刘成听了这句话差点没被气个半死,抓小偷反被小偷给指责了。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想问什么。我不想多解释,那幅画,我已经给你们了,你们该怎么说,以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至于会不会被人买走或者怎样我想已经不是我的问题了。”秦汉武又开口了,这次好像更绝,直接那话堵住对方。

刘成摇摇头道:“请不要误会,我这次之所以来找你,不是因为这件事情,而是有其他的原因。”

秦汉武略带惊讶的侧过头去,道:“哦?那你还来找我干什么?别说你和我想交个朋友,是人都知道这话很假,除非你脑袋摔坏了想再被我骗一次。”

刘成淡然一笑,回道:“如果你还是拿上次你骗我的时候拿出来的玉璜那样水平的赝品来骗我,被你骗十次百次又如何!”

这句轻描淡写的话直接将秦汉武噎住,好半天才苦笑一声,道:“原来你是打着这个主意来的。”

第三百二十七章 开拍(中)

“聪明!”刘成很直爽的点了点头:“你骗我的时候拿出来的那块玉璜,我没走任何后门,直接以一个普通藏友的身份去卖,一次性过关。我很想知道,像这样的赝品你以后还会不会再做,在做的话会不会给我?”

“又一个纳佩风!”秦汉武心里暗笑一声,耸耸肩,做了一个无可奉告的手势。

此时,万宝宝已经从厕所回来了,刘成没得到答案,长叹了一声,从口袋里拿出一张名片递了过去,用非常诚恳的语气说道:“我知道你又误会了,请相信我,事情并不是你所想象的那样。我和他不一样,我不会像他那样逼着别人做一件事情,如果你和我合作的话,我愿意只拿四成,其余六成的利润都是你的,你看这样的话可以么?”

一边说着,刘成一边从口袋里面掏出了一张名片递了过去,一边诚恳道:“请你相信我,不是那样的人。”

秦汉武没有接他的名片,而是也是十分诚恳的说道:“我也请你相信我,我也不是那样的人。”

“下面我们即将拍卖的是一件大红勇护法,这件大红勇护法是清朝年间……,”拍卖师那洪亮而又带着节奏的声音在会场里响起:“起拍价三十万,每次加价两万,有人出价没?”

现在的时间是下午三点,秦汉武的那件《二郎巡山图》仍然还没有走上拍卖的流程,如果按照秦汉武的猜想的话,这幅《二郎巡山图》应该会是压轴的拍品。

似乎看到下方买家情绪不是太高,拍卖师开始绘声绘色的描述这尊造像的所有特点:“大红勇保护法是格鲁派最重要的大黑天护法神变化身之一,现代人也译为大红司命护法。大红勇保护法通常身着带有蒙古武士特点的大红战袍,战靴,左手持三角旗帜,弓箭之类,右手上举持长剑,左展立姿,下踏魔障,三目充血,圆睁,面相忿怒,典型的护法神形象。”

“这东西不错,看起来挺讨喜的。”秦汉武看着万宝宝轻声道。

“你喜欢么?”万宝宝有了那么一丁点的期待。

秦汉武点了点头,仍然看着台子上面。

在拍卖师大声的解说之后,一个衣着华丽,年约四十的中年女人举了下手中的牌子,03号。

看到有人应价了,拍卖师心中一喜,这就代表此幅作品最起码不会流拍了,连忙停止了介绍,大声指着那位中年女人的方向喊着:“后排03号买家出价32万,还有没有出价的?这尊大红勇护法…”

“三十五万!”第二个应价的随即举起了牌子喊出价格,82号。

“真啰嗦!”万宝宝低声嘀咕一下,不待拍卖师继续开口鼓动,直接举起牌子:“五十万!”

感觉到秦汉武投过来的异样目光,万宝宝脸都没偏一下,哼了句:“我凑凑热闹!”

秦汉武无奈的苦笑一声,他现在都不用回头就知道,魏炜的目光肯定在自己这边,万宝宝的突然出价估计会让他产生什么想法。管他呢,爱怎么想怎么想吧。

万宝宝的出价让会场沉寂了一小会,一时竟然没有人再应价。拍卖师见此情形,连忙往上添火:“西边后排的36号买家出价五十万!五十万!刚刚发现,我们会场竟然还有这么漂亮迷人的女士在场。都说美丽的女人眼光都非常准确,36号这位美丽的小姐……”

“六十万!”仿佛是听不得拍卖师这么夸奖别人地美貌一样。第一次举牌地那位03号女人再一次扬起了手中地牌子。

“八十万!”万宝宝面色平静。

“一百万!”这次出价地是一位新加入地选手。五十来岁地男士。深灰色西装。坐在前排。举地是18号牌。

“一百一十万!”03号那个中年女人紧追不舍。好像在奋起反抗一样。

万宝宝还想举牌。但是举牌地手被秦汉武抓住了。

“卖高了那家伙又不会发我们地奖金!”秦汉武放开了万宝宝地手。缩回椅子中。摆出一副事不关己地样子:“这尊造像只要有人出价了。那肯定就会冲到一百五十万以上。你又不是真想要抬不抬价都一样。”

万宝宝闻言本想依言放弃,不过转念似乎又想起了什么事情,狡黠的笑了一下:“一定会卖到一百五十万以上吗?嘿,那就让我看看你的估价到底准不准。”

这句话刚说完,万宝宝就举起了手中的牌子,直接让价格跳了几层:“一百五十万!”

一般的拍卖中,象这种起价三十万的古玩,在超过一百万以后大家的叫价就会比较谨慎了。因为东西就值这么多,象万宝宝这种价格过了一百万后还张嘴就是加四十万的买家是极少的,不是意气用事的话没有人会瞎胡闹将钱往水里扔。就算是当托的人,在开始的时候也许会直接报出个天价,但这种价格是会低于物品真实价格的,有想法的人依然还是会继续竞价,当托的也会在适当的时机退出这次游戏,不然喊出个高价没人接的话就玩过火了。

全场似乎都被万宝宝的叫价给吸引了,目光纷纷往这边投过来,低声议论着。这场百万级的竞价因为万宝宝的加入,而将下午的拍卖会推向了高潮,竟然隐隐约约造成了上午竞价千万级时的那种氛围。

秦汉武也被万宝宝这种突如其来的举动给吓了一跳,低声骂了一句:“真是个疯丫头!”

“没事!万一没人应价的话,大不了我进来的时候交的那两万块押金不要了,你回头赔给我就行。”万宝宝面朝展台,轻启樱唇,在所有人的目光中神态自若的说出了上面的话。

“不可能,我的钱是要留着给冰月的!”秦汉武怒了,不过在众目睽睽下,他的脸上依然带着淡淡而从容的笑容。

万宝宝心里一酸,看着秦汉武道:“我就是这样,我还就非拍不可了,你是我什么人,凭什么管我。”

最后这句话噎得秦汉武半天没说出话来,只能对天翻了下白眼,听天由命了。

也许是被万宝宝这种一往无前的气势所吓住,又或者是大家都在猜测这个美丽的女人到底是想着什么样的主意,接下来一段时间里,会场里没有人再应价,就算拍卖师喊破了喉咙都一样。

拍卖师看到无人应价了,刚好这尊造像也到了估算中的最高价格,吆喝了一阵后就准备落槌。

就在拍卖师喊出一百五十万第二次的时候,03号那个中年妇女举起了牌子,试探性的喊了一个一百六十万。

听到这个出价,秦汉武心里松了一口气,总算是没事了。开始和万宝宝说这个价格的时候完全是随意性的,他对市场价格可不熟悉,凭的都是自我感觉,没半点把握。没想到这句随口说说的话惹到了万宝宝的好奇心,而且还引出了这档子事情。

中年女人喊出这个价格后,万宝宝马上举出了一百七十万,这尊大红勇护法终于以一百七十万落槌。

当拍卖师手中锤子敲下的那一瞬间,秦汉武很清晰的看到了中年女人对这边投来的复杂目光。

“咱们明天再来吧,估计今天那幅画不会出来!”万宝宝趁着拍卖师开始介绍下一件拍品的空隙时站起身来,准备离场。

秦汉武此时是巴不得尽早走人,再呆下去指不定又闹出啥事情,闻言也赶紧起身,和万宝宝一起离开了拍卖场。

“就买一件东西也能成为现场焦点,这种感觉蛮不错的!”出了拍卖现场的大门,万宝宝拉住秦汉武的手臂,在那里自得其乐。

秦汉武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好由着她拉着胳膊,一边有点恼怒的低声道:“你要是脱光了往台上一站,不用买任何东西,绝对比焦点还要焦点!”

“总之,你不能否认老娘到哪里都有办法成为焦点。”万宝宝不以为意,很无耻的回了一句。

在万宝宝心里还藏了半句话:哪怕是在你心里,我也得成焦点,别人都给我靠边站,你喜欢的,我能给你的,就要给你。

第三百二十八章 开拍(下)

其实万宝宝拍到手的这件大红勇护法的价格也不算是很离谱,佛教用品的价格近几年一直在走高,尤其是藏传佛教的艺术品,因为造型细腻,刻画生动,不管是信教,还是作为艺术品摆件都是一件很值得的事情。

拍卖之后的过户程序很简单,只要把你的拍卖号带过去,然后再签一个合同整个事情基本上就算是完成了,万宝宝把那尊大红勇护法拿到手之后,递给了秦汉武,哼了一声之后道:“这东西太重了,你先替我保管着,等我什么时候想要的话问你要。”

秦汉武苦笑一声把东西接了过来,心道,这东西怎么能不重,一百七十万的东西再不重的话,还有什么东西重,如果全部折成现金的话,拿起来也是沉甸甸的。

看了看走在自己前面的万宝宝,秦汉武道:“这东西我先替你看着,你等等一定要记着问我要。“

万宝宝白了秦汉武一眼,道:“没一点男人的样子,既然我说了让你帮我看着,你就帮我看着呗,着什么急,等我什么时候问你要了你给我就好了,只要别弄坏了,别弄丢了就行。“

“这东西太贵重,我要是弄坏了,弄丢了,可没钱陪你。”秦汉武苦着脸道,“所以你还是自己拿着好了。”

“这可是我让你帮我做的第一件事情啊!”万宝宝瞪着眼盯着秦汉武道:“所以,秦汉武,我告诉你,你要是敢把这东西给弄丢了,就把你自己赔给我好了!”

秦汉武默不作声抬头看了看万宝宝,良久之后,摇了摇牙道:“宝宝,你这样不值得的,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就算是现在勉强在了一起,以后也不见得你就会满意。”

“谁说要和你在一起了,我就是让你帮我看一件东西,你看看你哪里来这么大的魄力能叫我死心塌地的喜欢你。”

秦汉武哦了一声,低头抱着大红勇护法不吭声,但不知道为什么感觉心里有点小酸。

一夜自然是无话,第二天一大早,秦汉武和万宝宝二人便又来了拍卖行,到了拍卖行之后,蔡国声一脸笑容和万宝宝说了一会话,然后便把他们二人送进了会场,二人走进了会场之后,徐硕从一边走了出来,看着蔡国声问道:“蔡老爷子,事情都交代下去了吧。”

蔡国声点了点头道:“都按你说的准备好了。”

徐硕笑道:“那您等会就等着慢慢看吧,不用着急,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了。”

这是最后一天的拍卖,出场的件件都是精品,甫一开始便是齐白石老先生的拿手好戏‘花卉虫草’。

“以工笔画虫,粗笔写花草,也应了他对艺术“似与不似之间”的独特见解。八开册页《工笔花虫册》正是白石老人艺术创作辉煌期的精品力作。从所周知,齐白石以画虾蟹和花鸟著世,同时本次拍卖同时收录了齐白石女弟子郭秀仪收藏的立轴《螃蟹》和《大吉利》图。作为大师最为器重的女弟子之一,郭秀仪的画深得师传,她笔下的人物、山水、禽鸟、走兽、鱼虾、花卉得齐翁之奥妙,栩栩如生,既有灵气又富创意,为书画界所赞赏。”

“现在开始竞拍,价高者得。”

齐白石的作品1917年,当齐白石在北京琉璃厂南纸店卖画时,一幅扇面的标价为两块银元价格只有同时期画家金城、陈半丁、陈师曾的一半;1922年卖到100银元;上世纪30年代上升至白银200两。齐的作品,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向各地藏家,走向拍场,用它质朴清晰的笔墨传达出齐式中国画的韵味。在近现代书画里,齐白石一直是标杆。据雅昌艺术市场监测中心不完全统计,截至2011年6月30日,自1993年,齐白石书画作共上拍13903件次,成交9598件次,总成交额为亿元人民币。其中,齐白石个人书画作品为13081件次,成交9002件次,成交总额为亿元。今年春拍,齐作品的成交数量为514件,成交额达元。每平方尺已经从去年春拍时的元跃升至元,一年时间,翻了两倍有余,如果同2000年春拍时每平方尺5.1万元的价格相比,更是翻了20多倍。

市场对于齐白石作品的追捧是不言而喻的,自然是刚一开始便是达到了一个高潮,《工笔花虫册》的最后成交价格是1456万,《螃蟹》和《大吉利》也均已百万余的价格被人购得,然后便是一连十二件的秘色瓷,这十二件秘色瓷直接就把拍卖会给捧到了一个高潮,这十二件秘色瓷在国内很少见,即便是特别大的拍卖行也很少见这样的东西,秘色瓷的价格在市面上几乎已经是一个难得一见的事情,更何况是这样十二件一起出现的盛况,几乎直接就让整场人全部癫狂了,特别是前来参拍的人的电话是一个接一个,十二件秘色瓷没有一件流拍的,特别是一件越窑秘色瓷刻人物的执壶是拍到了三百二十万,每一件秘色瓷的品相都是完好无缺,而且釉色晶亮,几乎是唐朝越窑的巅峰。

在十二件秘色瓷拍出之后,便是到了最高峰的时候,在这个时候,徐硕缓步走上了台阶,看着台下的人笑道:“感谢大家来参加今天的拍卖,我们还有最后一件藏品便是南宋画家刘松年的杰作《二郎巡山图》,这件作品的起拍价是三百万,仍然是价高者得,剩下的时间便交给拍卖师,再次感谢大家的到来。”

剩下的时间已经不能用疯狂来描述,或者用狂热,只能说这事一个疯狂的年代,一个疯狂的追求的时代,在这个时代有人在奔向天堂,有人在奔向地狱,也有人在坚持,有人在放弃,有人在等待,有人在思考,也有人在拍卖,更多的人在疯狂。

六分钟,三亿元!

“5500万,5800万,6800万,8200万,8800万,1亿,还有要加价的吗?”拍卖师有些冲动,如果按照现在的情况继续下去的时候,这次拍卖结束他一定会拿到属于拍卖师的最高荣誉,也就是白手套,被授予白手套是拍卖师获得的最高荣誉,它意味着一场拍卖专场达到100%的成交率,代表着对拍卖师最高度的认可。

此刻,北京国际饭铺会议厅3楼大屏幕的时候显示为11∶51。

开拍仅仅1分钟就冲破1亿元,大厅内响起第一次掌声。

“一亿两千万,一亿三千万,那位后排的买家出价一亿五千万,一亿六千万,一亿七千万,两亿!”诸多买家以1000万的竞价阶梯出价。此时,大屏幕的时候指向11:52。

开拍2分钟,两亿,全场第二次掌声响起。

“两亿一万万,这位委托席的同伙出价两亿两千万,还有人愿意出更高价钱吗?好的,两亿五千万,那位德律风委托席的同伙还要加价吗?”全场的氛围达到热潮。

“两亿七千五百万,第一次。两亿七千五百万,第二次。”此刻,拍卖师环视大厅周围,停留数秒,“两亿七千五百万,第三次!恭喜这位德律风委托席的同伙!”拍卖师的落槌声很是清脆。

此时,时间显示为11:56。

全场响起第三次掌声,所有人将目光投向德律风委托席上的一位女性。

“她是谁?她替谁拍的?”现场合有人的心中都在问统一个问题。

徐硕笑着看着得律风委托席上的那个女人,突然感觉,这样送钱的事情,其实多来几次,也是很好的。

第三百二十九章 成长

唐五代刻花秘色瓷瓷在法门寺地宫未开启之前的今人眼里,一直是个谜。人们只是从记载中知道它是皇家专用之物,由“越窑”特别烧制,从配方、制坯、上釉到烧造整个工艺都是秘不外传的,其色彩只能从唐诗“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等描写中去想象。法门寺地宫出土的瓷碗、瓷盘、瓷碟,从“地宫宝物帐碑文”中得知,原来它们就是“秘色瓷”!这些秘色瓷色泽绿黄,晶莹润泽,尤其是其中两个银棱秘色瓷碗,高7厘米,口径米,碗口为五瓣葵花形,斜壁,平底,内土黄色釉,外黑色漆皮,贴金双鸟和银白团花五朵,非常精美。这才让今人一睹秘色瓷的风采。地宫中发现的13件宫廷专用瓷——秘色瓷,是世界上发现有碑文记载证实的最早、最精美的宫廷瓷器。

这便是宋子明之前送过来的十二件精品,这次便是向世人宣告,古今堂拍卖行,从这次开始便要成功成为北京城对人最具吸引力的拍卖行,这一切皆是因为这十二件秘色瓷,因为在拍卖的时候最吸引人的并不是那种拍卖价极高的物件,虽然这些东西很容易刺激人的肾上腺素,但是对人最具吸引力的还是那种中档价位的物品,比如这些秘色瓷,三百万的价位在拍卖时只能算是中等价位,但是中国人对于瓷器的追求,是一个最疯狂的事情,2005年7月12日伦敦佳士德举行的“中国陶瓷、工艺精品及外销工艺品”拍卖会上,以1400万英镑拍出,加佣金后为英镑,折合人民币约2.3亿,创下了当时中国艺术品在世界上的最高拍卖纪录。

瓷器,玉,这两件东西几乎成了中国的代称,也几乎成了中国拍卖的时候最能吸引人的东西。

对于这两件东西中国人有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受,也许是因为这两件东西是老祖宗留下的最神奇最宝贵的东西,尤其是瓷器,中国的英文名china也就是瓷器的意思,而同样的瓷器也是世界上最神奇的化学反应,一捧黄土,一把火,几十个小时的烧制,出来之后便是薄如纸鸣如罄的薄片,而上面五彩的釉色则更是叫人瞠目结舌,叫人无从想起,也无从揣测是何人想起了这样的将一件生活用具活生生的转变成了一件艺术品,而这样的艺术品也是中国独有的,这样的鬼斧神工,由不得人们不去追捧合寻求。

拍卖会结束之后,徐硕拿到了一个数字,整场拍卖下来,不算上那十二件密色瓷的收入,全部的佣金几乎已经达到了九位数,这是徐硕远远没有想到的,仅仅对于那幅《二郎巡山图》的佣金便已经是一千二百万,百分之十的佣金在行内已经是少了两成,但是仍然是这样叫人瞠目结舌的结果,徐硕摸了摸鼻子看着站在一边的蔡老爷子笑道:“老爷子,我真想再弄几幅这样的画卖卖,都按这个价的话,咱们一年开拍上几次,便能赚的盆满钵溢。”

“说是这样说,可是阿硕你想过没有如果拍卖行出来了一件赝品了,对于拍卖行来说是多大的影响,而且对于古今堂又是多大的影响,会有多少人认为古今堂就是店大欺主,随随便便拿出来点假东西就来糊弄主顾,这样的坏头不能再开。”蔡国声苦笑道,“我不知道今天你到底是想了什么办法,但是这样的事情,我们再也承担不起来了,明知道是赝品还要继续卖,不管别人怎么样,我老蔡脸上都觉得过不去。”

“只可有一,不能一而再再而三,这个理我懂,老爷子。”徐硕看着蔡老爷子脸上的样子笑道:“老爷子,您怎么不问问到底买了那件赝品的是哪个主,就这么开始质问我,虽然说商人市侩的多,可是难道我徐硕在你眼里现在也是市侩的紧。”

蔡国声摇了摇头,对于徐硕道:“你不是这样,可是这件事情真是叫人心寒,阿硕赚钱是赚钱,可是不能昧着良心赚钱,不管是哪个买了这画,虽然看不出来是假的,但是假的就是假的,总是有人能看的出来的,而且就算是所有人都看不出来,在市场上流通起来,你我都知道这东西是假的,但是一转手再一转手,不管以后是哪个买到了,这东西就像是烫手的山芋,直接就会把人烫的死死的。”

这一点蔡老爷子倒是和秦汉武的立场出乎意料的一致,所说的基本上也是一样,也许是因为二人对于古玩都有着一种旁人无法理解的爱,叫人放不下,叫人忘不了。

蔡国声脸上一脸的正气,徐硕颇为玩味的看着蔡老爷子道:“老爷子,你可知道那买画的就是那纳佩风。”

此言一出,蔡国声脸上的神色瞬间变了。

“你说买画的是那纳佩风,你怎么能确定这一点,若是别的人话怎么办,那是得津风委托席,不是本人到场的交易,你怎么会知道的?”蔡国声有点纳闷,看着徐硕的样子,总感觉徐硕嘴里说出来这话有点不靠谱。

“《二郎巡山图》的拍卖价很高,但是竞价的只有三个人,一个是李三生,一个是得津风委托席上的女人,还有就是五十二号,其余的在飙升到一亿之后就再也没有了竞争者,我可以肯定的是李三生是因为我的原因所以才会对这件进行竞价的,得津风委托席上的那个女人我不认识,但是我知道,她身后的得津风的老板和纳佩风以为我不知道的那个神秘会所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五十二号本来就是个蠢材,只有那样的人才会傻乎乎的一直往上飙价,我本来打算的是在一亿的时候便收手,但是偶然听到了他和老爷子你说的秦汉武还有那个万宝宝的话,我便知道,这幅画我可以竞价的到一亿五千万,因为他有贪欲,有贪欲的人是不会在一亿而且是很有可能再往上的时候收手的。”徐硕摸了摸鼻子看着蔡国声道:“老爷子,你现在可以让许强交代姓秦的那小子让他回来了,有火气的人总是想找人撒撒气的,褚青猊已经去了那个会所,我不想秦汉武刚好撞到了枪口上,这样的人才,我也希望,能为我用。”

蔡国声突然发现这个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早就已经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在荣宝斋跑堂的小徐硕了,那个有时候会涨的一脸通红的年轻人,那个喝醉了趴在桌子上呼呼睡觉的年轻人,那个和夏墨腻腻歪歪的年轻人,那个被感情挫的像一匹受伤的狮子的年轻人,那个和别人讲道理的时候会脸红脖子粗的年轻人早就不在了,现在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也许很快就要当爹的人,一个自己亲眼看着长大了的孩子。

可是孩子长大了,总会不在身边,总是感觉有什么地方和以前不一样,特别是看着渐渐成熟的孩子,总会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伤和欣慰,所以蔡国声心里突然酸酸的。

第三百三十章 古今堂

徐硕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徐硕,可是蔡国声还是以前的那个蔡国声,直到这个时候,蔡国声才明白这个道理,自己眼看着一天天长大的年轻人现在已经可以不动声色的布置下来一个大局,而且在收网之后这样的时候,看着一无所知的自己,依然是一脸云淡风轻的样子,甚至当他甚至还在质问这个年轻人为什么要做出这样的事情,而这其实就是一个年轻人超越了自己的时候,老年人心中难免会有的一种难受或者说是一种悲伤,虽然无从诉说,但却真实的存在在蔡国声的心里。

古今堂的厅堂很大,足有近三百平方,这对于地价比较昂贵的古玩街来说,算得上是大手笔了,所以古今堂的生意也是古玩街上最好的,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在跨入古今堂大门的时候,秦汉武思考良久后,还是低声对许强说了一句:“最好还是不要进去了,如果进去的话,我是真的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而且我刚刚才把假东西卖给了人家。”

换成往日,许强才不会在意秦汉武的话呢。古今堂不过是个古玩商行,卖了假货出来,不给点赔偿怎么行,要知道古玩行里面的这些个买家,做生意的有几个敢得罪古今堂的,怕什么。不过今天许强到很配合的点了点头,也许男人的直觉让他去思考了一下这家古今堂背后隐藏的东西。那个坐在车上和自己温温和和聊天的男人,背景绝对不简单,尤其是在看见跟在那个男人身后的三个男人之后,这个想法更是坚定在了许强的心中。

古今堂的大堂古色古香,漆红的木柱,雕花镂空的藏宝架,镶金的古董大钟,各种颜色各种形状的玉雕,名画,漂亮的各朝代瓷器,正中背靠墙壁的地方还摆放着一座犹如书桌般大小的青铜鼎。

对于这些东西,秦汉武只略略看了一下就收回了目光。古玩行的大厅里基本上没什么真东西,赝品居多,就算有真品,也是选了那些没什么历史价值却比较漂亮的货色。即便是这古今堂的正门那里防着的那座大鼎,铜锈斑斑,造型古朴,鼎上大大小小刻满了铭文,碰上不懂行的藏家也会被这种鼎所震撼。不过您还真别过早的震撼了,那种鼎的年代撑死不过是清朝末年仿制出来的,甚至还有可能是民国时期的作品。工艺一般,价值不高,比一座纯铜的大鼎贵一点点罢了,真实价值不会超过十万块。这也能不能怨古今堂,钟鸣鼎食,鼎乃是国之重器,即便是在现在,仍然是这样,像这么大的青铜鼎都是禁止交易的,无论是商周以前以后,都是这样,这是国家对于古代珍贵文物的保护手段,就像是瓷器一样,嘉庆以前的文物禁止私自贩卖到国外,这都是为了保护国家自己的文物不会流失到国外,让老祖宗传承下来的文化缺失的一些手段。

秦汉武对于这样的做法看的过眼,既然是赝品,就得有个赝品的样子,古今堂没有像其他的古玩行那样把这样的假东西保护的严严实实的不让别人看见,也不像有的古玩行那样把这样的假东西拿宝贝一样供着,就当所有人都是傻子看不懂一样,就得像古今堂这样明显的摆在屋子中间,不做什么保护措施,任他自然腐蚀,任别人随便看,这才是大店该有的气魄,同时也给进门的顾客们下了一剂猛药,告诉他们,古玩这东西就是要看眼光,你眼光不行,就像是这摆在门口的大鼎一样,就是给别人看的命,就是让别人看着你是个傻狍子,呆呆愣愣。

真正叫秦汉武震惊的是挂在古今堂那座大鼎之后用玻璃罩子罩起来的那方画,那是一幅齐白石的大开门《群虾图》,上书‘畅年八十七关’,是齐白石老人八十七岁大寿的时候所画,此时的白石老人笔墨雄浑,画下的虾米瘦骨嶙峋,但却是关节之间皆有不可言说之灵气,跃然纸上,让人觉得只要一瓢清水浇下,这墨虾便会从画上蹦出,张牙舞爪。

白石老人曾说“余之画虾已数变,初之略似,一变逼真,再变色分深浅几十年方得其神”,虾乃是白石老人最喜欢描摹的东西,也是白石老人最经常画的东西,但这张在寿诞之上摩画的群虾图更是其中珍品,白石老人现在的虾不是按照平方尺来算,而是按照画上的虾的数量来算,一只虾多少钱,这张画纸上面便是有七只虾,一只虾一只虾的价钱,这七只虾便是七十万,再加上上面的字,一个字一个字的价格,总数便是在二百万之上,再加上这是白石老人八十七岁寿诞所作,更是显得弥足珍贵,价格更是要往上,人生八十古来稀,不管是现在还是过往,这样的画作都是送给家族长辈寿诞的一份大礼。而今的人们手里都不缺钱,都想着怎么样才能让自己家里的老人更加高兴一点,老人最畏惧的便是天命来临的那一刻,白石老人的这张画几乎可以说就是寿礼上的绝佳之作。

再往旁边看,便是黄宾虹的作品,那幅《轻舟已过万重山》,是黄宾虹辞别巴蜀之地的时候,心血来潮,在船上所画,“浑厚华滋”的美感和独创的“黑密厚重”艺术风格,是黄宾虹山水画的显著特点,这幅随心之作更是彰显的无与伦比,墨迹浓厚,笔触收回之处,便如同是冬日雪水融化浸润之后的枯枝一般,黑色的树皮乌黑油亮,没有丝毫的凝滞之感,大写意山水,是黄宾虹的拿手好戏,这幅画乃是黄宾虹八十九岁所作,祖国山水已然是在胸中,笔未落,但山水已在画上,就算是以尺幅论画价的今天,这幅画的尺寸也绝对是少有的大,宾虹老人的画曾经一平尺拍出来八十万的天价,那么这幅画的价格就更不用估量。

“湖水悠悠漾爱痕,岸花摇影狎波翻。只容天女来修供,不遣阿难着体温”这便是2010年中国嘉德春拍中突破了亿元大关的《爱痕湖》,张大千在旅居瑞士的时候将“亚琛湖”译为“爱痕湖”,或取“留情之地”的意思。这幅画的画面前景为青翠的山峦,后景则一泓湖水,掩映其间;湖的后岸,又有淡墨、淡彩勾勒的屋舍。作品采用的手法,为张大千开一代画风的“泼彩”:抽象的墨与彩“泼”出的山,如海浪般汹涌于画面;清晰、谨饬的房舍,则静处于“波涛”间。构思的宏阔,与细节的清晰,有机地融为一体。这是张大千化用西方抽象派艺术与中国传统文人艺术的水乳交融之作,也是以现代的语言,对北宋雄伟山水的现代性翻译,不仅是张大千的艺术臻于化境的象征,也是中国传统艺术最成功的“现代性突围”。1968年巡展后,张大千本人亲自将本作赠予现藏家。

清三代将军大罐,唐三彩,越窑秘色瓷,玉雕,古画、古籍善本,一点点的展露在了秦汉武的面前,秦汉武彻底的震惊了,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这些物件,就像是看到了从古至今的那些艺术家们的心血,也像是看到了古今堂这个庞然大物的冰山一角,以及站在二楼门口看着自己微笑的那个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是有多灿烂。

第三百三十一章 理由

秦汉武一直自从那次在买瓷器的时候就一直在想,到底怎么样才能让一整条古玩街的商家都不能拿出像样的清三代官窑瓷器,当他走进这古今堂之后便明白了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局面,因为这条街上的东西基本上都已经聚集到了这里,说是垄断其实也不为过,但他没有想到,那个徐强带着他说让他过来看一看的男人竟然这么年轻,虽然许强说过一点年纪不大,但是秦汉武没有想到的是这个男人的年纪和自己相差并不大,甚至有可能只是和自己一般大。

“怎么样?”徐硕看着面前盯着自己的秦汉武和声道。

“不错,的确是不错,这么大手笔的事情,的确是很不错。”秦汉武伸出手隔着罩子抚摸着对面的那幅《爱痕湖》轻声道:“湖水悠悠漾爱痕,岸花摇影狎波翻。只容天女来修供,不遣阿难着体温。若是大千老人在世的画,看到自己的画出来了这样的价钱,不知道会是什么样的反应,也不知道老人是该高兴还是会怎样,一文不名,再到身家以亿计,老人家一度靠仿制古画过活,现在留下的名誉和财富都到了顶峰,可是却看不到了。”

“艺术家的生活嘛,总是多舛一点的,像晏殊那样的人会有几个,可就算是晏殊也不是就是那么一帆风顺,就算有天赋,但没有点经历,想出来些东西,也是不怎么可能的。”徐硕边往秦汉武这边走,边说道。

走到了秦汉武面前之后,徐硕伸出了一只手,然后看着秦汉武笑道:“徐硕。”

“秦汉武。”握住了徐硕的手之后,秦汉武皱着眉头轻声道。

“那幅《二郎巡山图》是你画的?”徐硕突然来了兴趣,对于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年轻人,他同样是充满了兴趣,像这样能让蔡国声、何老爷子还有公羊然这三个老家伙走眼的画不是一个白胡子老头或者说是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人的手中,而是出于一个年轻人之手。这样的事情不管是说给古玩行的哪个人肯定都是一件不可置信的事情,而且同样的会对这个年轻人生出无数的兴趣,像这么一个年轻人几乎就可以说是一棵摇钱树,即便不是去让他卖他仿制的赝品,而仅仅是让他去鉴定那些东西,都是一件很值得庆幸的事情,干哪行爱哪行,即便是干的事仿制赝品的这行,也有高手和低手,低手只能把一幅画卖出萝卜价,而像秦汉武这样的高手却是可以把赝品卖出珍品的价格,这就是技术上的差距,而且出现这样的原因很大原因上其实也是证明了秦汉武对于古玩的鉴别上也已经达到了一个高峰,只有熟悉每一件古玩的特性和细致点,才可能知道怎样做出叫人无法识别的赝品,而这同样是检查一件物件是古玩还是赝品的方法。古玩行最怕的就是用真品的价格收到赝品,所以像秦汉武这样鉴定师也可以是所有古玩行梦寐以求的。

即便是徐硕对他现在也已经动心了,这样的一个怪物放在古今堂,看他现在的年纪最多就是二十多岁,即便是以后要自立门户,最少也能给自己干上几年甚至几十年,而这些时间里面,自己都可以高枕无忧收进来的东西的分量,徐硕自认为自己做不到像秦汉武那样对每一件古玩都烂熟心中,所以看着秦汉武接着笑道:“不要担心,我不是因为那幅画的原因才让你来的,也不会说让你去作假去蒙骗别人,我只是想问问你以后会不会留在北京,或者说需不需要我帮你做什么事情?”

秦汉武摇了摇头,道:“我不会走,会留在北京,但是不会让你帮我什么事情,我自己的事情我可以应付的来。”

“那当年的那些事情,你不打算追究,还是打算就你一个人就这么硬扛着,一个人傻乎乎的过去,或者把你身边你的这个兄弟的命也搭进去,你们两个就这么命葬京都还是怎么样?”

秦汉武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换,不知道这时候他的心里到底是在想什么,沉默了好久之后,秦汉武终于抬头道:“说吧,你对于当年的那些事情究竟是了解多少,还有是谁告诉你的关于当年的事情,有些东西我已经想不起来了,所以我想问问,当年那件事的主谋到底是谁,到底是什么样的原因,才一定要逼得我们秦家家破人亡,我们家的那个老爷子只能远远地跑到桂林。”

“是我说的。”何老爷子从旁边走了出来,看着秦汉武应道:“你们家的那个老头子还好吧?”

“好的不得了,每天吃吃饭,喝喝酒,写写字,闹闹,然后睡觉,每天都是这样,整整十三年,你说这样的日子是不是很好?”秦汉武嘴角一抹苦笑,看着何老爷子道:“所以告诉我,当年的事情究竟是什么样的事情,我们秦家到底是做了什么事情,才逼得他们下这样的狠手,还有就是你们和他们有着什么样的纠葛,我是不是可以相信你们,认为你们可信。”

“有些事情我不想说,而且说了你也不一定就能做到,我能做的,也能帮你们老秦家做的,现在就是让你好好的活下去,让你们家的那个老东西不是天天喝闷酒,写闷字。”何老爷子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放到嘴边没点,犹豫了好久之后,终于从嘴边取下了那支烟,然后道:“或者等到我知道你有那个能力把这件事情做好的时候,不用你问我,我就会告诉你。”

“为什么你们都要把我看成小孩子,一个人说要我自己想起来的时候就告诉我,一个跟我说要等到什么时候看到我有能力解决这件事情的时候再跟我说,你们就认为如果我知道了,就会傻乎乎的拿着刀过去,拼掉自己的还有强子的命,我们两个人就这么去送死?”秦汉武嘴角一抹哂笑,“不要把我当孩子,就算我还只是个孩子,可是也该是我知道我这么活着,还有我学会了这些东西之后该要知道该要去做的事情。”

何老爷子摇摇头,道:“如果是阿硕的话,我会把这件事情完完整整的告诉他,可是你,我不知道我能不能告诉你到底是什么原因才出现这样的事情的,而且关于当年的事情,其中的纠葛太多,有时候就连我自己看到的想到以为正确的事情,到最后其实也不见得就是对的。”

“我可不可以理解为,如果我跟着他,那么这件事情就有商量的余地,你就会告诉我你所知道的关于当年的事情。”

“不是你跟着他就行,而是这件事情你都要听他的,因为现在这件事情不光是你的事情,也已经是我们这些还活着的老东西的事情,是让我们给秦家一个交待的时候了。”何老爷子手里的烟终于点着了,看着走进门的公羊然还有蔡国声,慢慢说道:“我们这些老东西看了那么多年,总得找点事情做做,也总不能叫秦家那些躺在地下的那些人心寒。”

“好,那我就跟着你,等这件事情结束的时候,我再回桂林。”秦汉武说完这句话之后看着许强问道:“强子,你准备怎么办,是打算和我在一块还是回桂林?”

“你知道我最喜欢穿两个牌子的衣服,一件是D&G,一件事Gucci,可是刚刚好这两个牌子在乱葬岗那个破地方都没得卖,可是北京刚好都有,我为什么要走?”许强看着秦汉武摸了摸头,笑道。

留下,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荒诞简单的理由。

第三百三十二章 打怕他

搂货,是古玩行里的一个术语,意思就是通过消息渠道知道有人要买某种古玩,于是就凭借自己对古玩街的熟悉,在店老板那里先拿到这种古玩卖给购买人,从中赚取一点微薄的利润。

这种方式在古玩行里很流行,搂货者从店老板那里拿货不需要先付清款,买卖成交后再付款。不需要太多的本钱,完全靠搂货者自身的信誉。从出现这种方式到现在已经有了几百年时间,倒是没听说过搂货者拿了货跑路的事情发生,从事这一行的人都非常注重自身的信誉,因为只要选择这个,所要面对的就是一直靠这个吃饭,所以不能有丝毫的作伪之心。

不过你别看做搂货很简单,一不需要本钱二不需要担风险和外面的皮包公司一样。但真正对这一行了解的人却都知道,搂货这种事不但需要担风险,而且风险还很大。随便举个例子吧,比如你去某店主那里拿货,店主将货拿给你。在这个时候,你就需要有一双好眼。要是万一你拿个赝品走人了,然后出去之后被人识破,怎么都卖不出去,可是却要按照说好的价格给古玩店的老板,回头还不得哭死。这和银行柜台上挂着的那条提示语是一种意思:请当面将钱点清,离柜概不负责。

没有这种眼力的话,一旦搂到赝品,那你也只能吃个哑巴亏,老老实实想办法还债。古玩行里的规矩可不是那么轻易能够破坏的,敢玩这个的人大多都会自觉遵守规矩。不遵守规矩的人,只能做一次生意,以后便不会再有人相信,而且名声也要臭掉,以后算是彻底在这个圈子里混不下去了。

秦汉武听说了很多次这样的事情,但没有想到徐硕让自己所作的第一件事情竟然就是搂货这样简单的事情,他以为徐硕也许会让自己做一个鉴定的师傅之类的事情,但是没有想到会是去做一个跑大街的搂货的,但是既然已经答应了何老爷子只有听徐硕的话,才能把当年的那些事情的真凶给找出来,所以现在只能按照徐硕所说的去做。

北京市郊有很多以度假而闻名整个京都的地方,每年一进入秋天,这郊区的私家车便多了起来,到处都是天南海北挂着各样牌照过来度假的游客。

看着那装修得宜的度假山庄,风景宜人的山水,葱葱隆隆的树木,秦汉武不禁对自己即将去见的这位买主心里面有了一些感慨,他还真没有想到,在这样寸土寸金的地方,竟然还有这么一处保存着原始的地方,远离尘嚣,甚至进入之后就像是在乱葬岗一样的宁静,鸟鸣啾啾,声音悦耳,各种不知名的鸟儿顺着枝头胡乱跳跃,颇有些惊讶秦汉武这个不请自来的少年人。

这座度假村占地数百亩,再现如今这样的旺季,但凡是入住的收入一天最少就要几十万,秦汉武看了看手里提着的那件秘色瓷,心里感觉沉甸甸的,东西的确是好东西,但是不知道怎么,秦汉武总感觉自己这一次不会那么顺利。

庞万春,九天度假村的老板,今年六十一岁,在开办度假村之前曾经是一名古董商,在十年前,古今堂还没有开办的时候,可以说庞万春在北京的古玩界也是数一数二的,即便是古今堂突兀出现的那几年,他的生意也是稳稳的坐在第二把第三把交椅。

但是十年前,庞万春通过这么些年的古玩,积累了前期资产之后,依靠他在古玩界培养出来的这些人脉,开始往休闲度假这个产业进发,现在的社会太浮躁,人们的心里有太多的烦躁,需要一个地方,能让他们安心静气的好好歇息一段时间,而庞万春对于这方面的研究又是十分透彻的,所以在九天度假村开班以后,便迅速崛起,短短的几年时间便成为了北京度假行业里的领军人物,不可不说是业界的一个传奇。

如果单纯的从一个商人的角度去看庞万春的话,能在这么些年坐到他这一步的人,在潘家园那条喧嚣的街道上,是几乎没有的,而且即便是现在这位老爷子依旧喜欢的古玩,对于他而言,不过是数字的问题,要么是九位,要么是八位,要么是七位,就这么简单而已,所以庞万春也是北京城有名的收藏家。

但是资料上的这些东西却有一点让秦汉武百思不得其解,那就是凭借着庞万春的实力,为什么要退出古玩行,毕竟赚钱这种事情,是没有人嫌多的,庞万春只需要花钱买下几处店铺,然后把自己之前的关系整理一下,再和潘家园以及琉璃厂的那些古董商们通一下气,在凭借着他这么些年在商场上摸爬滚打的经验,不管怎么样都会是古今堂的一大对手,而不是现在这样的静静卧于南山,闲看云卷云舒,秦汉武知道,在古玩行一年走出来的钱,并不是一个小的数字,他不相信,庞万春就这么视钱财如粪土。

后来还是许强的一句话道破天机,古今堂明面上的场合并不可怕,但是他能成为北京最大的古玩行,这本身就是一种实力,而且能够成为这样的庞然大物,那么他身下多少隐藏在暗处的力量是谁也不知道的,古今堂关系网的复杂,不是一家两家整合以后,就能够相抗衡的。庞万春的资金虽然比古今堂也许要多出来一点,但是却是同样被迫退出了古玩界,其中的隐秘是谁也不知道的,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庞万春撤退的十分迅速,没有半点的犹疑,直接便把手里的浙西资源全部变卖了个干净,甚至连原来的店铺都成了古今堂现在的大本营了。

“那庞万春为什么不和多点的人合作起来,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够拥有和古今堂抗衡的本钱,即便是他不愿意当面做这些事情,但以他的实力和号召力,在背后操纵主持这个局面是完全可行的,就算是其余的店主,也愿意看到有一颗大树在他们上面给他们遮风挡雨。”许强小心翼翼的看着前面的路,道。

“你这么小心翼翼的开车的原因是什么?”秦汉武笑着看着许强道。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十六那年开乔老大的车子偷偷出去玩,然后车子翻了,从此就欠了他一屁股的债,而且那次我的小命也差点扔掉,从那以后,我开车就小心翼翼了啊,那时候你还看护了我半个月,现在还问我。”许强有点惊诧的看着秦汉武道。

“就连你,吃了一次亏之后,就知道以后不能在这个样子,要小心一点,为什么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就不知道呢,不是他不想,而是实在是挨打挨怕了,徐硕这次是给我出了一个难题,究竟怎么样才能把这东西卖给心里一定对古今堂恨的不行的人,这才是他让我做的事情的真正的原因吧。”秦汉武摇了摇头,双手抱着胸前,转过头看到车窗外面有一只翠绿的小鸟倏忽而逝,就像是一团时光的影子。

不听话不要紧,就去打,一次不够,就两次,两次还不够就三次,打到他怕了,以后自然不管是你说什么做什么,他都得小意的侍候着,不敢有一丁点的懈怠。

第三百三十三章 狮子、豺狗

“而且最要紧的是,潘家园的那些古玩店的老板们没有一个不是已经被打怕了的,即便是有了庞万春的这棵大树站出来,其他的店老板不过也就是抱着大树下面好乘凉的心态去理解这件事情的含义的,有了好处就去捞,有了麻烦就是他庞万春的,无论是结局如何,他们这些人都是奔着这件事情能带来的好处去的,这些人的心早就被打散了,哪里还会去拧成一股绳,与其这样,庞万春何必去当个出头鸟,好好的经营好自己现在的一亩三分地就已经不错了,反正能拿到的他已经拿到了,又何必再去折腾自己的这把老骨头,让自己身上的肥肉再被古今堂咬去一块,庞万春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这点,所以这些年他才一直隐忍不发,就这么一直静默的看着等待着,可是时间久了,就是再厉害的狮子的爪子都钝了,更何况是一头已经垂垂老矣的狮子,他拿什么去和古今堂这只孤狼去斗!”秦汉武从旁边座位上拿起了一支烟,放进嘴里抽了一口之后,然后拎起放在自己身边的那件唐五代刻画秘色瓷执壶晃了晃,苦笑道:“现在最关键的是,我该怎么样把这件东西卖给那头老狮子,可是我又没有什么话,所以等会就全得靠强子你。”

“没问题啊,有张好嘴巴,走遍天下都不怕,这事就算是包在我身上了,别的什么你就不用想,等会就看我的吧。”许强嘴里叼着一根烟,大大咧咧道。但眼睛却还是小心翼翼的看着前面,以及后视镜,他不但是被那次车祸吓怕了,而且也担心,在《二郎巡山图》这件事情还没有结束之前,那个让秦汉武去画画的年轻人会不会再出什么幺蛾子,车祸有时候很难发生但却也是最容易在警察面前搪塞过去的方法。

一路无事,平平安安的到了度假村的门口,这件事情是已经约好了的,所以门口的门卫再打了一个电话之后就没有再难为要进度假村的这两个年轻人。

度假村内的一处温泉处,庞万春正躺在那惬意的泡着温泉,然后门被推开,走进来了一个中年男人,看着躺在浴池里的庞万春小心翼翼道:“庞总,古今堂预约的那两位年轻人已经到了,您看你要不要见他们。”

“人家客客气气的来了,我怎么能拒绝,既然来了,那就见见吧。”庞万春拿着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然后语气一转,“给他们说一下,我现在有事情,等会儿再见他们。”

中年人怎么会不理解庞万春的意思,这是要给这两个年轻人一个下马威,告诉他们,你们古今堂再大,也并不是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这北京城的事情,我庞万春还是有一席之地的。

许强在客厅了听了中年人的话之后便是一脸的苦笑,等着中年人给他们泡好茶拿出来走了之后,这才准过头看着旁边的秦汉武笑道:“看到没,这刚来就是这么一个软钉子,等会指不定会有啥样的手段往咱们身上招呼呢。”

许强淡淡的话语叫秦汉武不由得苦笑了一声,他能想到这次来不会那么容易,但没有想到,这庞万春就能这么直接的给他们俩一个下马威,事情倒是还没有开始呢,就复杂到了这样的地步,真不知道当初徐硕到底是抱着怎么样的心态才让他来做这件事情的,不过既然来了,就得好好的面对,人都坐下了,车也正在喝着,总不至于现在就打退堂鼓,是骡子是马总得拉出去遛遛才算是见真章。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屋子里的光线渐渐的暗了下去,中年男人来了两次,给二人加了点水,茶杯里的茶叶翻了滚,滚了翻,直到最后一点点的茶味都荡然无存,庞万春还是没有出来。屋内的光线越来越暗,秦汉武站起身,在屋子里转了一圈,没看到什么特殊的东西,倒是二人屁股底下坐着的凳子却是上好的海南黄花梨,虽然是新工,但黄花梨的价格,能做出这么四件套也已经不错了。

正在秦汉武踌躇着要不要走的时候,中年男人走了进来,冲二人笑道:“不好意思,庞总,今天的事情比较忙,估计二位还要等一会,要是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庞总说了,先让我带二位去吃个饭,不知道你们两位有没有什么别的安排?”

秦汉武摇了摇头,跟着中年男人出了客厅,往度假村的餐厅走去。进了包间之后,秦汉武看到这边的桌子上已经做了四个人。

“我去那边还有点事情要处理一下,你先和这几位聊一下,庞总想你们年轻人在一起,话题总是会多一点的。”中年男人不负责任的留下了一句话之后,便潇洒的飘然而去,留下秦汉武、许强二人。

“大家好。”中年男人走了之后,秦汉武只能硬着头皮独自应付接下来的场面了,先挤出点笑容和桌子上的这几个年轻人们打声招呼。

结果自然是有点尴尬的,四个人里面只有一个对他微微点头,其余的三个,一个在看电视,一个手里拿着手机不知道在抠着什么,还有一个正在和旁边的美女服务员调笑,完全将秦汉武和许强二人忽略了过去。

不过秦汉武和许强自然是对这些不在乎的,打完招呼,就坐在一边,端起面前的水喝了几口之后,便开始对付面前的饭菜。看着二人的模样,刚才和秦汉武打了招呼的年轻人的眉头微微皱了起来,因为这一屋子的人都还没有动这桌子上的菜,这二人刚走进来,便开始拿着筷子开动,不管怎么说都是有点说不过去。

秦汉武抬头对看着自己和许强的那年轻人笑了笑,然后继续对付面前盘子里的饭菜。那年轻人也不好说什么,只是旁边的三个年轻人听到有动静扭头看时,却发现这两个人已经开始对着盘子里的东西扫荡了,嘴角忍不住一丝讽刺。

看电视的那个年轻人对玩手机的年轻人笑道:“昌声,你发现没有,看那个动物世界的时候,狮子打到了猎物之后,旁边总是有野狗跟着就来抢食,可叫人纳闷的就是每次不知道为什么这猎狗还就是能比狮子先吃上东西。”

“怎么没发现,这猎狗能吃上东西就是因为他是死活不要脸了,只要是有吃的,就赶紧奔过去,咬上几口,可是呢,这狮子呢,得有气度,看着野狗吃几口,总归也是不错的。”叫昌声的年轻人接过话头说道。

秦汉武嘴角一笑,没有发作,但是依许强的性子哪里能受得了这样夹枪带棒的讽刺,许强把筷子放到一边,然后看着秦汉武笑道:“小武,你听说没有,这草原上呢,有点豺狗会爬树,狮子你看着大把,可是怎么着都没奈何这种小东西,甚至这豺狗还能爬到树上往狮子头上撒尿,你说是不是很有趣,这就是狮子笨,可是豺狗聪明。”

许强这话刚一说完,旁边一直在和那个美女服务员调笑的年轻人嘴角一抹嘲讽,看着许强冷笑道:“乡巴佬就是乡巴佬,狗嘴里吐不出来象牙,一点见识都没有,说起话来也是糙得要命!”

话说完,这年轻人便拉开门要往外走。今天许强在这等了一天,若不是一直和秦汉武陪着,早就发怒了,现在再一听这人的说法,心里便更是愤慨,积累的愤怒终于爆发了出来,指着正要走出门口的年轻人笑道:“我操你大爷,你敢回过头和老子说说,老子到底是操你哪里了,你说我操的狠!”

年轻人脸上一脸青白色,看着对面的二人不怒反笑道:“好好好,我爷爷便是庞万春,你们就去操他去吧!”

正在这时侯,门口突然出来了一人,看到屋里的人,脸上的笑容灿烂如花。

第三百三十六章 佳人

“小武?”门口的女人看到屋内的秦汉武之后笑道:“你怎么在这?”

“我来找庞老爷子有点事情。秦汉武抬头一看,是自己最不想看见的万宝宝,他实在是不知道这个自己有那么一点喜欢的女人,和那个纳佩风究竟是有什么样的关系,所以心里一直在排斥遇到万宝宝。

可是事情总是不按照人的想法出现的,万宝宝还是出现在了这九天度假村,看着秦汉武脸上的表情,万宝宝心里有点不怎么是滋味,原本打算站在门口的,不知道怎么就走了进去,走到秦汉武身边挽住了秦汉武的胳膊轻声道:“小武,上次你说了要请我吃饭的,结果没去,现在终于被我逮到了,可总不能还说口袋没带钱吧。”

秦汉武狐疑的看着万宝宝,万宝宝眨了眨眼睛,然后转过头看着对面的四人笑道:“几位不介意,我在这里吃一点吧。”

那个叫昌声的年轻人目瞪口呆的盯着对面的万宝宝带着点试探,轻声问道:“万家大小姐,万宝宝?”

“嗯?”拿起筷子准备夹菜往秦汉武盘子里放,听到这话抬头应了一声,然后笑道:“叫什么大小姐,你们都是小武的朋友,要叫的话就叫我宝宝好了。”

那个叫昌声的年轻人苦笑着摇了摇头,他哪里敢真的开口对这位在京城交际圈里炙手可热的名门千金,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接触到那个圈子里的人,也没有想过那个圈子里的人会跟自己这样说话,看着万宝宝的眼神,庞昌声不知道说什么好,只是看着万宝宝夹着盘子里的菜小心翼翼的放到秦汉武面前的盘子,然后满脸希冀的看着秦汉武。

庞昌声突然感觉自己刚才所作的事情真就是一个不可解释的错误,既然能让万宝宝这样对待的年轻人,他开始猜测起来,关于这个年轻人的身份,到底是怎样的显赫,也开始对于自己刚才所说的话感到惊慌。

在面对自己只能仰望的人的时候,人的心里难免会有那么一点惶恐或者说是恐惧,特别是这个人刚刚被你羞辱过,所以屋子里一直在沉默,一直没有人说话,只有万宝宝低低的笑声,还有许强满脸暧昧神色然后因为看到的某些小事而引发的猥琐的笑声。

今天的万宝宝和以前见到的时候都有点不大一样,看起来十分的吸引眼球,万宝宝原本长得就不错,皮肤保养的夜极好,今天穿了一身水蓝色套裙,发鬓高挽,脖子上挂着一串玛瑙项链,手腕上戴着一个极品的羊脂白玉玉镯,再加上陪在秦汉武身边的时候那个小鸟依人的劲,叫人感觉万宝宝身上充满了女人味。

刚开始冲秦汉武微微一笑的那个年轻人其实对女人的穿着之类的并没什么研究,要是说长相打扮他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但是从万宝宝今天脖子上的那串玛瑙项链和手腕上的玉镯的价值去看,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简单。价值几十万的古董玉镯,除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然谁家不是藏得好好的,敢拿出来随意带在手上到处晃悠的还真不多见。

京城里面姓万的不多,也就那么几个,只是这个年轻人都没有见过,自然是无法知道到底这个万家大小姐到底是真是假,但是看衣着穿戴的话,应该是真的,这个女人脖子上的那串玛瑙项链和手腕上的玉镯的价值去看,这个女人不是一般的简单。价值几十万的古董玉镯,除非大富大贵的人家,不然谁家不是藏得好好的,敢拿出来随意带在手上到处晃悠的还真不多见。

就在那个年轻人在打量万宝宝的时候,万宝宝突然抬起头看着那个年轻人笑道:“我姓万,万宝宝,不介意的话叫我万姐或是宝宝姐都行,我个人比较喜欢后面的称呼。”

万宝宝很热情,一边做着自我介绍,一边挪动了一下自己的位置,离秦汉武更近了一点,然后凑到秦汉武的耳旁轻声说道:“我看你和这几个家伙是有代沟,还是你看着舒服,而且脾气也好,又不花心,你看看那边的那个,大庭广众之下去泡小服务员。”万宝宝边说边横了一眼对面那个正在和服务员调笑的男人,似乎不解气,跟着又自言自语飞快的说了一句:“我敢打赌这家伙真刀真枪不会超过三分钟,还带前戏加穿裤子的。”

说完这话,万宝宝冷眼扫了一眼对面,眼神中闪过一丝戏谑。

那个依旧在和服务员搭讪的男人似乎感觉到这边在讨论他,眼神往这边一转,刚才还在说坏话的万宝宝顿时脸色一正,高贵的气质再次浮现在身上,就像个没事人一样。

秦汉武脑中回想着万宝宝刚才那句话,又看到她现在的模样,实在忍不住了,强忍着笑意扭过头去,装作欣赏大厅里的景色。

和秦汉武打了个招呼的那个年轻人似乎想起来了什么事情,犹豫了一下之后,看着万宝宝笑道:“宝宝姐,不知道您和万松年老先生怎么称呼?”

“额,那是家父。”万宝宝放下筷子面带笑意回答道,然后看着年轻人道:“怎么,你认识我父亲?”

年轻人连连摇头,道:“我怎么会认识万伯伯,不过是家父曾经和万伯伯一起吃过一顿饭,回家的时候说到过,所以记得。”

“哦。”万宝宝点了点头,没有再搭话,夹了块放到秦汉武的盘子里,然后笑道:“小武,你怎么不吃啊,难道还要我喂你?”

年轻人看着万宝宝的架势还真有点秦汉武要是不夹起来放进嘴里,就要把那鱼块夹起来喂秦汉武吃,心里有点小酸涩,还有点小不甘心,看着万宝宝又来了一句:“宝宝姐,不知道万伯伯有没有在家里提起过关于绿华集团的事情?”

万宝宝想了想,然后摇了摇头,道:“应该是没有说过,怎么了?”

年轻人脸上的颓色更重了一分,却还是不死心,接着又问了一句:“那万伯伯有没有说到过程万里?”

万宝宝还是摇了摇头,这一下就像是一根大棒,又像是一桶冷水,直接兜头给这年轻人来了一下,万宝宝看着这年轻人脸上的颓色有点不理解,但是他身边的那三个年轻人却是知道,绿华集团便是那年轻人家里的公司,那程万里便是那年轻人的父亲。

而那个年轻人在他们四个人之中,已经是占据了头筹了的,可还是在万大小姐那里撞到了这么样一个钉子,此时此刻,这程鹏飞的心肯定是碎的一塌糊涂。

秦汉武抬眼看了看旁边那几个年轻人的神色,突然对身边的万宝宝有了点感激,虽然口舌上自己之前是占了便宜,但是却没有这样直接的打脸来得舒服。看着秦汉武脸上的神色,万宝宝低头偷笑,她哪里没有听说过绿华集团还有那个程万里,只不过是实在看不惯这几个人这样对待秦汉武和许强,所以再也忍受不住。

就在屋子里的空气就像是凝固了一般的时候,谁也没有在意屋子里已经偷偷的少了一个人,那个庞昌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跑了出去。

第三百三十七章 仗势

庞万春是一副典型的老人形象,戴副金边眼镜,穿件白色衬衫,下身穿一条蓝色的直筒长裤,不管天气热冷都要把衬衫的两个袖口、以及衬衣最上面的一个纽扣都扣得严严实实,典型一副古板老人的模样。

自从让这些小年轻去陪秦汉武吃饭以后,对于包厢里的事情,庞万春就没有在关注过,一来是这些小辈最多也就是嘴上打打架,真要是干起来几乎是不可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他们这边有四个,而秦汉武他们那边却只有两个。即便是真的动起手来,这几个小家伙也不会吃什么亏,所以庞万春安心的在度假村自己单独的一个包间里面,专心对付着面前的一碗清粥,两碟咸菜。

清粥只喝了一半,咸菜只吃了一碟,关着的门便被人咚咚咚的敲开了,打开门之后,庞万春一看是庞昌声,便厉声喝道:“多大年纪了,做什么事情还是像毛孩子一样,没有一点分寸,毛毛躁躁的,能有什么出息。”

庞昌声擦了把额头上的汗,然后对自己面前的庞万春急声道:“老爷子,事情和咱们想的不一样,那个姓秦的不简单,刚才万家的那个大小姐万宝宝过来了,看起来万家大小姐对这小子是颇为钟情,可是这小子却是一点都不领情,看起来冷冰冰的,不知道到底是什么身份。”

庞万春把手下里的碗放到一边,然后看着庞昌声道:“什么乱七八糟的,万家大小姐,哪个万家大小姐?”

“万宝宝,就是万松年家里的那位千金大小姐。”庞昌声急声道:“爷爷,我看您老还是赶紧过去,万一真的要是有什么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庞万春的眉毛皱了起来,在秦汉武来之前,他便对这个年轻人的资料看了个详细,桂林人,今年才来的北京,怎么会认识万松年家里的大小姐呢,而且还能叫万家的那个丫头倒贴上,这事情的确不是自己想的那么简单了。

“这件事情你做的很对,你出来的时候有没有人看见你?”庞万春皱着眉头对庞昌声问道。

“应该没有,我出来的时候,里面正乱着呢,应该是没有人看到,我回去就说是去厕所了,应该没事。”庞昌声小心翼翼道。

庞万春点了点头,然后挥挥手示意庞昌声赶紧走。庞昌声走了之后,庞万春的眉毛皱的更厉害了,思考了一下之后,庞万春站起身,走到旁边的衣橱那里给自己换上了一套西装,然后这才推开门走了出去。

庞昌声回去了之后没有人问他去了哪里,屋子里还是和刚才一样的寂静,万大小姐也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就那么坐在秦汉武旁边,笑眯眯的和秦汉武低声说着什么,许强在一边倒是自斟自饮,偶尔看看秦汉武和万宝宝二人,嘴角一丝难以捉摸的笑容。

没过多久,门外边传来了敲门声,庞昌声赶紧起身去开门,们刚打开,便传来了爽朗的笑声,庞万春走进屋子看着秦汉武笑道:“真是不好意思,今天下午公司里面有个会议,会议结束之后,绿华集团那边的程总又有点事情要和我商量,便耽搁到了现在,实在是不好意思。”

秦汉武见庞万春这么说,虽然知道这不过是个借口,但还是假装不知道,起身伸出手,笑道:“庞总肯定忙,而且庞总是前辈,我们这些晚辈们等上一会儿也是应该的。”

庞万春哈哈笑道:“秦老弟这话说的,我早就不去古玩行了,更何况咱们这是达者为师,秦老弟的眼光不见得便比我这老头子低,实在是承担不起这声前辈。”

许强站起身,看着庞万春笑道:“庞老爷子真是的,我们这些小辈,哪里担得起老爷子小兄弟的称呼,如果不见外的话,倒是可以把我们当做子侄辈的就行了,至于小兄弟这三个字,实在是不敢消受。”

这话一说,庞昌声的脸色瞬间就变了,若是刚才按照庞万春的‘秦老弟’这不过是句客套话,自然是没有什么问题,可是许强这么一说,完全就变了,那里还是什么客套称呼,而且他们二人的辈分一下子便是水涨船高,至少是比在座的庞昌声这边的三人高出了一辈,以后见面岂不是要‘秦叔’、‘许叔’的叫。

庞万春脸上却没有一点的变化,笑眯眯的看着许强道:“若是我能有二位这样的子侄,我们老庞家岂不是祖坟上要冒青烟了,既然你们这样说,那我就托个大,就叫你们两位一声世侄,你们看如何?”

许强连连点头。冲着庞万春道:“庞伯,我们两个今天来的意思您也知道,不如咱们就趁现在把这东西给看看,您意下如何?”

庞万春摆了摆手笑道:“不急,不急,咱们先吃饭,吃完了饭,再说这东西的事情,二位难得来我这度假村一趟,不先尝尝我们度假村的特产,怎么说的过去。”

庞万春头一转,看着庞昌声道:“昌声,去通知一下厨房,让他们把拿手的菜做个遍,给端过来,我要给这两位世侄接风洗尘。”

庞昌声连感憋屈,凭空的多了这么两位便宜叔叔,心中好不郁闷,在这里不知道还要被许强怎么奚落,眼下自家老爷子给了他一个脱身的机会,怎么敢不好好把握,赶紧点头应了,走出了门外。

许强看着庞昌声的背影怅然若失,他原打算,等晚会喝酒的时候,叫这庞昌声叫上两声‘叔叔‘听听来着的,但却被庞万春这一招给拆的干干净净。

“不知道这位是?”庞万春等庞昌声走出了房间之后,看着坐在秦汉武身边的万宝宝笑道。

“万宝宝。”万宝宝大大方方的站起身,伸出手握住了庞万春伸过来的手,摇了摇,然后笑道:“老爷子,幸会。”

“是万老爷子的孙女?”庞万春试探道。

万宝宝含笑点了点头。

“这么些年没见,不知道老爷子的身体怎么样,没想到老爷子的孙女现在都这么大了,而且出落得这么漂亮,真是时光荏苒啊!”庞万春有点慨叹,然后道:“不过看着你们,心里总算是好受一点,都比我家那不成器的昌声强,什么都不会,也不干一点叫人省心的事情。”

“年轻人都是这样,总是得经常敲打才会长进,只要舍得敲打,不怕小树苗以后长不成参天大树,我看老爷子是老年得孙,不舍得调教吧。”许强笑道。

“哦?”庞万春皱了皱眉头,望望秦汉武,又看看秦汉武身边的万宝宝,虽然许强这话不怎么好听,却也不好发作,只好看着秦汉武轻声道:“秦世侄,不知道你们徐老板这次来让你带来的是什么好玩意儿?”

“不着急,咱们先吃饭,吃完了饭,再仔细和您说说这件东西的事情,我敢肯定这东西老爷子你肯定感兴趣。”秦汉武笑眯眯的说道。

既然你要拿下马威来给我们瞧,那么现在我们就算是还你两个下马威又怎么样,既然你对万宝宝这样畏惧,对于庞万春一进来之时的态度,秦汉武就已经看出来这个老家伙对于自己身边的万宝宝十分的在意,肯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万宝宝家里的帮助,自己这次的买卖十有八九是不会落空了,不过既然有这么好机会,而且明知道古今堂和庞万春之间不会再有缓和的余地,他秦汉武有何必当那和事佬,不如趁着这机会把自己心里的怨气出一出才是正经事,更何况他已经看到了万宝宝在桌子下给自己比的那个‘V’的胜利手势,哪里还有什么顾虑!

第三百三十八章 权衡

虽然庞万春没有做出什么表情,但是也没有再像刚开始那样,毕竟人都是有个底线的,秦汉武和许强刚开始的怨气也出了,所以也没有什么不能说不过去的,而且这九天度假村的大厨的手艺的确不错,刚才又上的几道菜的味道也着实可以,众人吃着也舒服,所以饭桌上也是一团和气。

几道菜上完之后,拿来了一瓶HAUTBRION,作为传统八大名庄的优质产品,两百多年前就已经成为美国开国元勋之一、第二任美国总统托马斯?杰佛逊的至爱。关键是这支酒的中文名字实在是太吸引人了,中文的译名就是‘红颜容’,一支4000+,虽然不能和波尔多的酒王相比,但在中高档酒中味道也算是不错的。

“如果让你品尝一支和你年龄一样大的红葡萄酒,你一定不会那么漫不经心。红葡萄酒的优雅与珍贵,在于它代表着浓缩了的时间,杯中握着的是几十年以前人们的劳动,在那一瞬,难免有些感动。如果是一位好友,将其珍藏了多年舍不得动的那支年份甚高的红葡萄酒拿来与你共享时,这份心意就足以让人先醉了。”庞万春端起酒杯在面前轻轻晃了晃,然后笑道:“这瓶酒是十年期我一个国外的朋友在离开的时候送给我的,整整放了十年,到今天才打开,不能说味道,但是想起我们当年的情谊就叫我心醉。”

“红颜容。”万宝宝端起酒杯,轻轻晃了几下之后,没有直接饮下,而是重新放回了桌面上,道:“老爷子,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您那位朋友一定是位女性朋友吧。”

庞万春哈哈笑了,看着对面的万宝宝道:“还真被你这丫头猜对了,就是一法国波尔多的女人,来中国旅游,转了几个地方,看了几个地方,最后要回国了,问我要不要去波尔多种葡萄,我拒绝了,现在想想,如果那时候我要是去种葡萄的话,其实也不错。”

“年轻的时候人都是这样,总想着有追求,要进步,可到年纪大了,看着这事情就不是那么回事了,就像是咱们这刚烧出来的瓷器一样,看起来釉色明亮,火光锃亮,感觉还不错,可等到几十年几百年以后,等要颜色都褪了,火光也下去了,再看看觉得,其实这样平平淡淡的也挺好,老爷子,你说是不是?”秦汉武抿了一口酒之后,感觉这酒的味道不错,波尔多葡萄酒原本就是以舒顺和醇柔出名,酒色深紫而明亮,酒味香浓且有强劲扑鼻的芬芳,酒质浑然天成,纯美无瑕,秦汉武这还是第一次来喝这种红酒,虽然说不出个一二三来,但是感觉还是很不错,至少庞万春刚刚讲的那个故事和这个酒的味道很像,初入口酸酸涩涩,但是后味带着一点点橡木的清香,就像是陈酿了很久的故事一样,带着一点叫人伤感的味道。

庞万春喝了一杯酒之后靠在椅子上,脸颊上有点微微发红,看着对面的万宝宝笑道:“那个时候你们家老爷子抱着你去我那看东西的时候,你才这么大点,没想到这么快就长着么大了,而且出落的真是越来越漂亮,有时候想想,就不拼了,这世界早晚都是你们这些年轻人的,可是呢,我们家这个实在是不争气,无论是处理事情的能力方面又或者是人际关系方面,我想坐着的你们几个,都要比他强上不少,特别是在这古玩上面,老头子我是喜欢了一辈子这东西,可是这兔崽子对这点是没有一点心疼的,也不喜欢,我这些年渐渐的也就不怎么收东西了,既然知道等到我百年以后,难免我的这些东西都是要被他给败出去的,现在这么苦苦的搜寻着,也没什么意义。”

汉武沉吟了一下之后,说道:“既然老爷子这么说了,不妨听我冒昧说一句,有时候咱们弄这个东西,不说是为了自己喜欢,摆在那里看,而就是单单说以后的升值也是很可观的,这行的行情,虽然老爷子这些年没有再涉足,但是您一定还是收了不少好东西,肯定也能看的出来这价钱是水涨船高,所以就算是您为了您的儿孙辈们考虑,我感觉这东西也还是可以的,毕竟盛世的古玩嘛。”

秦汉武说的比较直接,直接便把自己的意思给表达了出来,这东西还是希望您老能买的,买了之后可以自己玩,也可以等以后升值,等于就是把事实和利润拿出来让他看。

“你这性格很对我胃口,不像有些人,明明是要赚你的便宜,还总找些七七八八的理由来提醒你,让你自己主动去和他谈。我这人性格就这样,对生意对象就要玩点扭扭捏捏、虚虚实实,对自己工作的同伴就直来直去,有什么话题和想法明着说,最恨那些明里对你恭恭敬敬,私底下却又一肚子想法的人。”对于秦汉武的直接,庞万春似乎相当欢迎,稍稍顿了一下又说道:“不过这总是生意,既然是你要卖,就得拿出来点东西叫我看看,感觉一下,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你这东西也确实不错,我的确是没有不买的理由,而且宝宝也在这里,既然都来了,我老庞也不能说不照顾你们这些后辈,所以还是让我看看,你对你手里的东西到底是有什么样的见解。”

秦汉武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把带来的那件唐五代刻花秘色瓷执壶给拿出来,而是看着对面的庞万春,双手紧握,皱着眉,沉静道:“越瓷的拍卖行情十分看好。2005年3月30日在纽约佳士得,一件直径宋代越窑刻花合万元人民币成交;2006年5月20日在中拍国际,一件口径16宋代越窑秘色刻童子纹碗以286万元人民币成交;2006年6月30日在上海正德,三件(分别高为25.3、22.2、30)一组三国越窑青瓷杂耍乐器俑,以154万元人民币成交;2006年12月9日在北京嘉信,一件高宋越窑暗刻云鹤纹执壶,以511万元人民币成交。越窑瓷器由于年代高远,所以咱们行内人称“高古瓷”,从目前来看“高古瓷”价位却不高,比起明清官窑器物动辄上千万上亿,尚有相当好的上升空间。而且,只要仔细观察,古玩市场里还常有所见。不说别的老爷子,就算是从我刚刚给您举得这些数字里面您应该也可以看出来,从05年的158到06年的511万,虽然说器型并不一样,但是您应该也可以看得出来,对于这样的高古瓷的价格的确是已经开始上涨了,而且涨幅越来越大,而且您老是这行的老前辈,我想您对这东西应该要比我清楚的多。”

庞万春犹豫了一下,看了看万宝宝,万宝宝依旧是一脸笑容的看着庞万春,不吭声,不说话,只是带着一点笑容,就那么安安静静的坐在秦汉武身边静静的看着庞万春。

“高古瓷”是一个与明清瓷器相对的概念,通常指的是元代以前的瓷器,据不完全统计,在拍卖场上出现过的元代以前陶瓷共1959件,其中成交834件,成交金额人民币万元,成交率高古瓷的界定有些模糊,习惯上,高古瓷不包括元代青花瓷,而明初的龙泉窑瓷却也被一些学者归纳在内。高古瓷九十年代被称为“冷门股”,但2001年以来行情却年年看涨。爬梳其历年拍卖结果,可得高古瓷价位必然大升之结论。

庞万春眉头紧锁,在心里静静的想着自己知道的资料踌躇着。

第三百山十九章 架势

“还是先看看东西吧。”庞万春把手里的酒杯放到一边,终于开口道。

秦汉武听了这话,把桌子上的东西简单收拾了一下,然后便把一直随身带着的那个小盒子放到了桌子中间,然后把那个挂钩解开,再往上一掀,把那块黄布掀开,那件唐五代刻画秘色瓷执壶终于揭开了面纱。

其实秘色瓷我们并不陌生,它原来就是越窑青瓷中的极品,只是从前相见而不相识罢了。那种八棱瓶,陕西的唐墓里出土过,故宫的学者在越窑的遗址采集到过;杭州的吴越国钱氏墓群,出土的秘色瓷更丰富,更精美,釉色更青幽。法门寺出土的秘色瓷,还有一件盘子贴着金银箔的装饰,行话叫做金银平托。在古代,金和玉被看作最高级的材质,把瓷器烧成玉色,又在上面加饰金银,这种器物的地位可想而知。

秘色瓷之所以被抬到一个神秘的地位,主要是技术上难度极高。青瓷的釉色如何,除了釉料配方,几乎全靠窑炉火候的把握。不同的火候、气氛,釉色可以相去很远。要想使釉色青翠、匀净,而且稳定地烧出同样的釉色,那种高难技术一定是秘不示人的。秘色瓷在晚唐时期烧制成功,不久之后,五代钱氏吴越国就把烧造秘色瓷的窑口划归官办,命它专烧贡瓷,的确是"臣庶不得使用",它当然远离百姓,高高在上了。至于它的名称,偏偏不明说是青瓷,也不像宋代那样,取些豆青、梅子青一类形象的叫法,却用了一个"秘"字,着实逗弄得后人伤了一千年的脑筋。而细想想,这个"秘"字又包含了多少实的与虚的内容。这样极富深意的名称,恐怕只有浸泡在诗歌的海洋里的聪明的唐代人才琢磨得出吧?

这件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高约米,此瓶除足端无釉露出致密的浅色灰胎外,通体满釉,釉面晶亮莹澈,色泽青绿温润。上林湖产品代表了越窑工艺的最高水平。造型精巧端庄,胎壁薄而均匀,特别是湖水般淡黄绿色的瓷釉,玲珑得像冰,剔透得如玉,匀净幽雅得令人陶醉。

庞万春即便是已经远离古玩行十年之久,但是一直在心中牵绕着的那份古玩情结并没有丝毫的减退,古玩这东西就和海洛因,差不多,只要是你喜欢上了,想要戒掉,没那么容易,这也是为什么那么多藏家打眼了之后,依旧对于古玩是执迷不悔,宁愿做个别人眼中的瓷疯子,玉疯子,画疯子,也不愿意去割舍掉心中的那份情怀,更不用说以古玩起家的庞万春,浸淫其中那么些年,又哪里是现在想割舍就能割舍的掉的,在看到面前的这件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之后,庞万春的心中就是一颤,自己家里藏有的秘色瓷也有,但是能像这件这样的的确是没有,而且像这件这样完好无损,釉色如此美妙的,就算是偌大个中国也是一个巴掌就数的过来。

什么是秘色瓷,秘色瓷又有什么吸引人的地方这点庞万春心里很清楚,古代名窑进贡朝廷的一种特制瓷器精品。简称“秘瓷”。所谓"秘色",据宋人解释是:吴越国钱氏割据政权控制了越窑场,命令这些瓷窑专烧供奉用的瓷器,秘不示人庶民不得使用;且釉药配方、制作工艺保密,故名。如赵麟在《候鲭录》中说:"今之秘色瓷器,世言钱氏立国,越州烧进,为供奉之物,不得臣庶用之,故谓之秘色"。关于秘色瓷的质地和色泽,清人说是"其色似越器,而清亮过之"。从出土的典型的秘色瓷看,其质地细腻原料的处理精细,多呈灰或浅灰色。但是庞万春明白,其实秘色瓷的釉色并没有一个固定的说法,在法门寺出土的那几件带着一种浅黄色,这是因为唐朝的风俗,喜用重彩,而像这件这样的湖绿色也很正常,因为这种被今人视为越窑正宗呈色的青绿色、湖绿色,从两晋起已为数不少,唐代就更加普遍了,只是庞万春心里忐忑的是这件东西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他不是没有打过眼,但是像眼前这件这样的,甫一看惊艳,再看更加惊艳的还真是没有见过。

“庞老爷子,您看我带来的这件东西怎么样?”秦汉武看了看庞万春脸上的神色笑道,他早已猜到庞万春会有这样的反应,因为在他第一次看到这件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和庞万春并没有多大的差异,对于这样的又有造型又完美的瓷器,没有一个喜欢古玩的人不动心的。

庞万春犹豫了好久,甚至都不敢伸手去摸那件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沉默了良久,看着秦汉武道:“五代的还是晚唐的?”

庞万春为什么这样说,是因为业内有两种声音,一为五代之说。这一观点,依据宋人赵德麟《侯鲭录》及曾《南斋漫录》的“吴越秘色窑,越州烧进,为贡奉之物,臣庶不得用,故云秘色”解释,长期以来被明清两代专家学者普遍认同并成为陶瓷学界主流。至1982年,新编《中国陶瓷史》仍以该观点为说,是因为五代的钱氏朝廷向后唐、后晋和辽、宋王朝进贡的越瓷均实地反映在《十国春秋》、《吴越备史》、《宋史》、《宋两朝供奉录》等文献内,这为史证。尔后,“近二十年来,这类越窑青瓷在考古发展掘中也出土过不少,吴越国都城杭州和钱氏故乡临安先后发掘了钱氏家族和重臣的墓七座,其中有杭州市效玉皇山麓钱元灌墓、施家山钱元灌次妃吴汉月墓、临安县功臣山钱元玩墓等,出土了一批具有代表性的秘色瓷器,这为实证。一为晚唐之说。由于此说历来缺乏较明确的历史背景和强有力的发掘实证,持这一观点者主要以晚唐诗人陆龟蒙和徐寅在篇名中有“秘色”一词固守陈地。该观点虽不乏飘渺,却亦先知先觉。及法门寺地宫藏物发现,“秘色瓷始烧于晚唐”之说终在1995年初于上海举行的《越窑?秘色瓷国际学术讨论会》上被众专家学者基本赞同。

庞万春这么说,也是为了试试看秦汉武对于这件东西所知到底有多少。

“晚唐!”秦汉武眼睛都没有眨,直接便把这个答案给报了出来。

晚唐,晚唐,庞万春的手紧握着,看着对面的秦汉武,踌躇,再踌躇,沉默了良久之后,终于站起了身,从衣侧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了一个放大镜,然后从另一个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副白手套,看着庞万春熟稔的样子,秦汉武突然想,自己这次回去,谁要是在跟自己说面前的这老头现在正在专专心心的搞他的度假村,那就拿大耳刮子抽过去!

这架势,这动作,这神情,这就是一搞古玩搞了一辈子,从来没有想过不干的老头儿!

第三百四十章 埋地雷

“秘色瓷,说起来,我对这秘色瓷可是有着独一份的爱,这不光是别的,我是喜欢青瓷,所以这越窑青瓷里面的最佳者我更是喜欢的要命,不过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个到底是怎么样的,是不是也像我前些年去看法门寺出土的那几件的时候,直接就能把我的心撩拨的痒痒的慌。庞万春笑道。

古玩这东西说什么都没有用,唯有上手,只有仔细上手看过之后,才能做定论,庞万春往秦汉武身边走了走,眼神全部集中在那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上面。

越瓷的鉴定无非几点。造型纹胎支烧工艺与款铭。只要掌握了越窑烧制几个时代的不同特征。就可以基本判断出越窑瓷器的年份了。

秦汉武拿来的这件是刻花执壶,有着端巧精美的花口,就像是一朵娇媚盛开的莲花,唐人喜欢莲花,所以更是能充分证明这应该是晚唐之物。

由于晚唐时期的烧制方式比起之前有了进步。是用匣钵烧的器物而不是明火迭烧。因此在内底并没有现泥点印痕。而且这款莲花碗的下底。烧成后处呈微微的粉红色颗粒状或松子状形遗痕。这款莲花碗的特征和当时的支烧工艺非常符合。

庞万春几乎可以肯定这件东西应该是晚唐时期烧制的越窑不假,这才轻声道:“这越窑的青瓷果然是不错,这纹饰,简直比后面几代的纹饰还要简洁精美,线条有力,每开口处的地方都是用木刀一刀削开,绝不拖泥带水,古人对于艺术品的追求绝对不是现在人所能比拟的。”

秦汉武摇摇头笑道:“他们做东西,做不出来就是要掉脑袋的,可是现在只是为了赚钱,两者根本就不是一件事情,哪里会有什么一样的地方,老爷子,您看这东西怎么样。”

“东西是好东西,不过你这东西是哪里弄来的,说是海捞瓷的话不像,也不是那种被人把玩了很久的传世品,可现在这东西是真的难找,即便是在上林湖,也不可能找出来这么精美的了,你们的这个是哪里来的?”

“海捞瓷,这越窑好像还没有发现过海捞瓷吧,而且要是海捞瓷的话,外皮包浆哪里有这么好的,在海水里跑了几百年,什么好东西都被那盐分侵蚀掉了,那这东西也入不了您老的法眼啊。”秦汉武轻笑道,“当然要不是好玩意的话,我也不敢冒冒失失的就往您这送。”

“什么才是秘色瓷。人引经据典却是谁也不能说服谁。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像这样瓷器胎骨薄但却非常结实。宝卿你听这清脆的声音就知道了。你再仔细看看这胎体。度适宜。线条优美。当真是增一分嫌长。减一分嫌短。尤其是这色。宝卿你看它施均匀。面光亮明净。质细腻莹润。色泽清新鲜明。骨子里透着一股神秘的美。我认为这就是真正秘色瓷。那些所谓瓷中的精品。能达到这种程度也非常少吧!”许强开口了,“当然这是说的悬了,全民都搞收藏年的时候。随便一个家都能拿出件越窑的瓷器来说是秘色瓷。您老肯定能理解他们的心情但却不可理解他们的行为,自欺欺人可以说是收藏最大的障碍,但是咱们这东西不一样啊,他就是真东西,拿出来往那一放,别人眼睛就直了,您说这样的好玩意,您能不要么?”

“人家可说秘色瓷“千峰翠色”“明月染春水”“薄冰盛绿云”“嫩荷涵露”……”许强笑道,“虽说那都是比喻,我没那么好的文采自然美办法形容秘色瓷这无以伦比的美。但家对美的感受都是一样的啊宝卿看看这颜色。是不是和端时家家插的艾草颜色差不多。此前就有人考证说是“秘”是一种香草。我自己则倾向于这秘是指艾草的颜色,自然清新。您看咱这个,是不是就是那样的,看着就叫人心里边舒服,感觉就想把它变成自己的。”

庞万春现在是真的犹豫了,不说别的就说这东西,现在是真的叫他着了魔,可是庞万春心里边还是有点小嘀咕,虽说东西是要买的,肯定是要给万宝宝一个面子的,但是不知道怎么的,庞万春就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的一件事情,那时候他才三十多岁,也是试与天公试比高的年纪,那时候就是着了魔一样的喜欢汝瓷,喜欢的不着边际,就那么傻乎乎的跑去了汝瓷的发祥地——也可以说是汝窑的窑址,河南省宝丰县清凉寺村。

说起这清凉寺,有点儿意思。现在其名叫“清凉”似乎没讲儿,为什么偏偏在这里烧造旷世之绝品——汝窑?个中必有蹊跷。古人烧窑讲究三大要素:土、柴、水。别看现在这里净闹水荒,老百姓差不多家家都得挖水窖,据说这古窑址就是挖水窖才挖出来的,宋代这里可不缺水,那清凉寺似乎该叫青龙寺才对。庞万春那时候寻思这儿的人长期以来说话有那么点儿含混,是不是“凉”、“龙”不分?于是以讹传讹?后来庞万春在唐诗里看到一首王维写的《夜过青龙寺》,大概说的就是这个地界儿,感觉应该说是清凉寺还是比较靠谱一点。

再说这宝丰为什么叫宝丰,这个‘宝’是打哪来的呢,就是说的这个地界以前产玛瑙,史书《清波杂志》上说:“汝窑宫中禁烧,内有玛瑙为釉。”就是这句话,给汝窑的制作工艺平添了神秘色彩,害得后来有不少假行家,逮着“汝窑”就捏着个三十倍的放大镜瞪着眼睛看,边看边喊:“妈呀——快瞧,这气泡上个个都顶着小红点儿,那可是玛瑙呀!真品——没跑儿!”这纯粹就是瞎他妈咋呼?玛瑙这玩意不过就是氧化硅而已,在瓷釉里的作用跟石英类似,不值钱。汝窑真正的一抹“天青”和那股子乳浊恬静的神秘感,是当年的窑工们费尽心机、恰到好处地掌握了烧造温度以及其他的化学变化造就的。古人是在用自己的灵魂去烧造汝窑,这才是千金难求的,庞万春那时候迷得也就是这股子“天青”和乳浊恬静。

刚下车的时候这天下着蒙蒙的小雨,这情景和别人捡漏时候的场景差不多,都是在一个不怎么好的天气里面,然后去某家借宿,然后神奇的发现,一个元青花的大罐被人拿去腌咸菜去了,一张口,百儿八十块钱到手,然后回去再一转手,转上个十几万倍,故事倒是一模一样的故事,可这事真就不是那么回事。

庞万春刚下车就被眼前的东西吓住了,这哪里是什么窑址,这就是植树造林的好地界,村头坡尾,只要是个立脚的地方都是大坑,要是种树的话,还真就不用刨坑了。

和庞万春一起去的还有一个河南的朋友,庞万春当时就纳了闷了,问那朋友,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这政府有什么要求,让种果树还是干嘛。

那朋友就笑了,要是说种果树,谁愿意下这么大的力气,都是在这挖坑找瓷器呢,找到了直接就发家致富,那时候碎瓷片还挺多,庞万春还真就捡到了那么几块看上去成色还不错的瓷片,可就是这瓷片儿是真把庞万春给坑苦了,原本他想的就是,既然有瓷片儿,那肯定就有人挖到瓷器,心里就兴奋不已,贪心难耐。

雨是越下越大,这庞万春就像是个癞蛤蟆在那坑里蹿过来蹿过去,是捡到了不少看上去不错的瓷片儿,正捡着呢,就听到有老乡喊:“下这么大雨,你们这是干嘛呢?”

庞万春一张嘴就把自己的意思给说了出来,这老乡赶紧招手,悄声细语的让庞万春过来,这一进老宅子和别的捡漏故事里的还是一样,照例是坐落在一条幽深、僻静的小巷里边,照例是属于只点着一支小灯泡,特别昏暗潮湿的那种,要不然怎么能透出神秘呢?房主也是一位塌肩驼背的老者,姓黄,神情凝重、不苟言笑。待他们一进得屋门,那老黄就把脑袋探出门外,左顾右盼,确实证明无人跟踪他们之后,方才把门关上。

老黄看上去也不怎么急,和庞万春侃了一会,知道这两人是来找瓷片儿之后,这才感慨连连,连骂村里的那些个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把老祖宗的风脉都给毁了,庞万春一听,这老头对于老祖宗还挺敬重,就赶紧掏烟,把自己的想法说了说,老头儿一听一拍大腿道:“就是来看看汝瓷是吧,这东西可是俺们这的宝贝,以前是专门给皇帝用的,不过还是得怨你们这些外地人,要不是你们天天来,他们也不会这样死命挖山,都是他娘的钱给惹得祸。”

庞万春干咳了几声以后,看着这老黄头就开口了:“老人家,您这有没有那汝瓷啊,有的话拿来给我们开开眼。”

老黄头眼一翻,看着庞万春道:“怎么着,真想看?”

庞万春一听有戏,连连点头。老黄头便去了床边,钻到床底好是一番扑腾,这才拿出来了一个大纸箱子,从大纸箱子里面拿出来几双破鞋之后,终于是掏出了两对绿莹莹的青瓷刻花大碗。

庞万春当时心都是颤的,把东西拿在手里细细地把玩着。呀!这分明是一对儿“临汝窑”的青瓷大碗,品相极佳。我知道在宋朝的时候,这一带除了生产供奉给皇宫的“汝官瓷”之外,民间还烧造一种“临汝青瓷”,与当年出产于陕西潼关的“耀州窑”齐名,并列为中国古代青瓷中的上品。于是脑子里就跟过电影似的,迅速回忆起某年的一家知名度颇高的拍卖公司曾拍过此类珍玩,起拍价就是两万多元,据说最后是以大几万的价格成交的。想到此处,我的心前区不禁掠过了一阵“功能性战栗”,这大概就是医学上所说的——“房颤”?

跟着庞万春一起来的朋友赶紧摆了摆手,示意庞万春不要那么大动静,然后笑眯眯的看着对面的老黄头道:“老爷子,您这都卖这玩意儿,您怎么不卖?”

老黄头摇摇头苦笑道:“他们那心都被钱堵住了,这东西谁都卖,卖给洋人,咱们自家的东西,卖给他们,我觉着难受,就是老祖宗辛辛苦苦好不容易留下的东西,到了咱们这辈人手里,被洋人打就算了,等到现在翻身了,还要把这东西卖给洋人,我老黄头是绝做不出这事情。”

庞万春一听,心道:嘿,这老人家还真是爱国,知道这国宝不能流失到海外去。

“还有就是咋说呢,这东西,是我们家老祖宗留下来的,我要是说不想卖是假的,你们看看我这屋子,还能住人么,可是我要卖,也得卖个懂的,知道爱惜着东西的人,不能胡乱找个人把东西就给交代出去了,我老黄头没儿孙,这东西是我们家唯一的念想,我要是找个不爱惜的人,万一碎了,坏了,我就是死了,也没脸去跟老祖宗交代。”

庞万春更是感动,一边感动一边心里就想了,这东西就是天生给我准备着的啊,别人天天捡漏,终于也轮到他庞万春拣一个了。想到这,庞万春心里就活泛了,看这老黄头,伸出一只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轻声道:“老爷子,你看我,我是真心喜欢这样的东西,您要是把这东西给我您就放一百个心,保准的我把它也当自己老祖宗留下来的玩意看待。”

朋友还没来得及说话,这老黄头就凑了过来,抓住了庞万春的手,是一把泪一把鼻涕的诉起苦来,有多少人来过这,有多少人喜欢过这东西,怎样怎样,不过说到底,也就是那么一个意思,你要买它,不能便宜喽。

东西总归是到手了,花了多少钱,庞万春是挺心疼的,老黄表现得很勉强,庞万春这儿则已经迫不及待地把一捆人民币递了过去。老黄一点钞票,对着灯泡一张张地验证,看来是生怕有假票儿,真有耐心。庞万春就小心翼翼地把两只青瓷大碗用破报纸包好,揣进了怀里

但是看着东西,心里也就舒坦了,一到宝丰县城,就又找了几个河南的朋友在一起喝酒,酒刚喝几杯庞万春便把今天的美事儿向大伙和盘托出,大伙就嚷嚷着要看宝贝,就稀里糊涂地跟着我回到了宾馆。

点亮了这里所有的灯,房间呈现出一片灯火通明。庞万春从手提箱里取出宝贝,一边展示一边叮嘱大家:“别激动!别声张!”可这东西摆出来了,庞万春却没有见着任何人激动或紧张,房间里一片寂静。大伙都盯着庞万春的脸看,跟看怪物似的。

“你们不看东西看着我干吗?我的脸上又没有刻着花儿?”庞万春大惑不解地问他们。

“为什么看你知道吗?因为您的这张脸可比这两只破碗好看多了。有骨头有肉,至少他是个大活人,不是个赝品!”朋友一边掐着庞万春的脸蛋儿一边说。

庞万春推开他的手骂道:“别装了,有话直说,有屁快放!”

“好吧,我这人还从来不放蔫儿屁,说得明白点儿,这东西是假的!您怎么能上这种当?您可不是初学乍练呀?!”朋友指着鼻子数落道。

几位河南朋友也凑过来,把这两只碗拿起来看了又看,一边苦笑一边摇头。

其中一位年龄稍长的朋友肯定地说:“这俩碗的确是假的,这种东西可是骗了不少的人。但是对于咱们来讲,就藏不住狐狸尾巴了,你看这碗上的刻花儿,太规正!可比宋代的工艺精细多了。再说这火候也不对,那时候可没有这么高的炉温,所以这两件东西的瓷化程度太好了。不用问,宋朝的皇帝要是活到今天,肯定会重赏这个烧窑的人!”说着话,这主儿就把两只青瓷大碗托在手中,轻轻一碰,“当——!”一声清脆,余音袅袅,绕梁而去……

最后,大家展开了热烈的讨论,猜测这两只青瓷大碗究竟是谁做出来的。最后,以他们无比丰富的经验得出来的结论是:此物应为某某村的丁某某所制,据说在他家里秘密地烧着一座小窑儿,专烧制“临汝青瓷”。烧好了以后,就散布在别人家,特别是看上去又老实又憨厚的老农家里,然后是逮着谁算谁,这便叫“埋地雷”。

这事从此算是在庞万春心里扎了根,以后不管干啥事,总是得想起来这件事情,不过还好的是,这么些年,小心翼翼的,总归是没再碰到这样的事情,可今天自己又感觉是着了魔一样,总归不是又碰上那样的事情了吧,庞万春看了看自己对面一唱一和的秦汉武和许强,心里就怵了起来,该不会古今堂是查了自己的底细,所以这次特意给自己安排上了一出‘埋地雷’的美事吧。

第三百四十一章 我要了

秘色瓷不光名字是秘色,就连传承都是一个秘密,长久以来人们只知道晚唐五代的越窑有一种"秘色瓷"。但从前人们提到它,都沿用宋代文献,说这种瓷器是五代十国时位于杭州的钱氏吴越国专为宫廷烧造的,臣庶不得使用。至于它的釉色,也像它的名字一样,秘而不宣,后人只有从诗文里领略它非同一般的风姿。唐人陆龟蒙吟咏道:"九秋风露越窑开,夺得千峰翠色来。"五代人徐夤赞叹曰:"捩翠融青瑞色新,陶成先得贡吾君。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诗歌、文献的描写越是优美,越引得人们去考证、猜想,以致于出现了各种各样的说法。而秘色瓷究竟"秘"在何处,知道的人却越来越少,也就越发加剧了这种瓷器的神秘感。

1987年,随着陕西扶风法门寺宝塔的轰然倒塌,塔基下的地宫暴露出来,一批稀世之宝的出土轰动了世界,其中有令佛教徒顶礼膜拜的佛骨舍利,有唐懿宗供奉给法门寺的大量金银器、瓷器、玻璃器、丝织品,尤其重要的是,同时还出土了记录所有器物的物帐碑,让文物考古专家明明白白地知道了出土物的名称。

物帐碑上"瓷秘色"三个字,叫古陶瓷专家眼前一亮。

这几件瓷器,有八棱瓶和圆口、花瓣形口的碗、盘等,共同的特点是造型精巧端庄,胎壁薄而均匀,特别是湖水般淡黄绿色的瓷釉,玲珑得像冰,剔透得如玉,匀净幽雅得令人陶醉。

秘色瓷神秘的面纱终于被撩开了。专家们恍然大悟:秘色瓷我们并不陌生,它原来就是越窑青瓷中的极品,只是从前相见而不相识罢了。那种八棱瓶,陕西的唐墓里出土过,故宫的学者在越窑的遗址采集到过;杭州的吴越国钱氏墓群,出土的秘色瓷更丰富,更精美,釉色更青幽。法门寺出土的秘色瓷,还有一件盘子贴着金银箔的装饰,行话叫做金银平托。在古代,金和玉被看作最高级的材质,把瓷器烧成玉色,又在上面加饰金银,这种器物的地位可想而知。

秘色瓷在突然地显露出他的真实面纱之后,地位达到了一个顶峰,人们在逐渐认识了秘色瓷之后,更是将秘色瓷的种类年代做了一个详细的划分,但因为市场的原因,人们对于高古瓷普遍持一种观望态度,所以秘色瓷的价格一直上不去,但是因为近年来清三代瓷器价格和市场的饱和,很多已经不是普通的玩家所能承担的起的,所以对于高古瓷才逐渐的开始了一个慢热的过程,价格每年也在水涨船高,这是一种变相意义上的炒作,或者说是一种市场的选择。

正是因为这些年高古瓷价格渐渐的往上涨,所以具有很大的收藏和增值意义,庞万春看着面前的东西,又开始犹豫了,他此时顾忌的已经不是价格,而是自己的名誉,假如秦汉武卖给他的是一件赝品,而他却没有发现的话,这样的事情几乎就是无法想象的,可以说是对于庞万春名誉的一种致命打击,一个古玩行的老人被一个二十岁刚出头的年轻人给唬住了,这件事情不会有人去感觉秦汉武的阴险,却是有很多人开始重新感觉庞万春的眼光。

所以庞万春一直在犹豫,一直在思考,究竟该怎么样才能确定这件东西就是真东西。

越窑的品种很丰富,这是一个公认的事实,有碗、壶、瓶、罐、盒、罂和雕塑等。同类器皿又有多种制式。以碗为例,分圆口、花口。圆口碗以斜壁呈45度的浅身敞口多见,据考证,当时主要用于喝茶,所以也叫茶盏。花口碗则有四瓣、六瓣等。上海博物馆展厅的晚唐越窑海棠式大碗就是花口碗中的佼佼者,因为器大规整,釉色青黄和造型酷似四瓣海棠花而显名贵。壶又是一种特色器,形状分盘口、直口、喇叭口,壶身有圆腹、瓜楞形腹、椭圆形腹等。唐代执壶最明显的特点是短直流、小曲柄、体态饱满。晚唐至五代,流与柄相对加长放大,腹体喜作成瓜果形。宋时则形体轻盈秀长,尤其流和柄,几乎高于壶口。细辨这一时期的碗、壶、水盂等造型变化,可发现一些小规律:花口或瓜楞体呈四瓣通常为唐,五瓣系唐末五代,六瓣属宋;直、短流的壶为唐,曲流或长曲流为五代或宋;平底足器物的年代相对较早,玉璧形底足多数属唐中晚期之物,唐末五代出现了玉环形浅圈足,宋代圈足相对见高见窄。另外,由于叠烧法世袭沿用,鼎盛时期的部分越窑产品依然在器内可见到支烧痕,比如上博晚唐越窑海棠式花口大碗的碗内心就有支钉痕16个。这说明,唐末五代的越窑叠烧器皿未必都属粗瓷,收集时当多一份细心

这件执壶的所有特征几乎和唐代越窑的都相仿,短直流、小曲柄、体态饱满,花口,甚至内心的支钉痕也有十个,这种种模样都在告诉庞万春这是一件珍品,是一件好东西,你值得拥有的好东西,可越是这样,庞万春心里便越是难受。

虽然都说打眼是古玩收藏之路的必修课。新上路者往往象一个踌躇满志的猎人,刚愎自用,趾高气扬,无视路途荆棘密布,野兽出没,满眼只有猎物,没有危险;而长途跋涉者遭遇过蛇咬,变得缩手缩脚,常怀井绳之虞。但是这门课程还真得就是一步步小心谨慎,不能有丝毫大意才能够顺顺溜溜的走下去。

秦汉武看着犹豫了大半天的庞万春,有了点着急,轻声道:“老爷子,您倒是说说,您这件东西到底是要还是不要,就算是您不要给我个准信也好啊?”

秦汉武这话说了跟没说其实一样,庞万春还是抱着那个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一动不动,紧紧的盯着面前的这件玩意儿,轻声道:“你说你怎么就这么完美呢,一点瑕疵都没有,你让我怎么想嘛。”

秦汉武一听这话乐了,感情这老爷子就是因为这事才难受的,摸了摸刮了之后依旧有点扎手的下巴,秦汉武嘿嘿笑道:“老爷子,您先看看这东西,这釉色,这开片,还有这造型,这哪一点看上去像是个赝品,您可不能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啊。”

庞万春抬头看了看秦汉武,然后转过头看了看在一边的万宝宝,恰在此时万宝宝终于对他一笑道:“老爷子,小武都这么说了,而且这东西看起来这么漂亮,您要是不要的话,我可就要了,拿回去给我们家老爷子的话应该也不错。”

万宝宝笑颜如花,但庞万春明白其中的含义,万家老爷子在政坛上的影响力还有多大,庞万春心里边清楚,不管是像对于万宝宝这样的投资,即便是扔进去了几百万,其实也还是值得的,更何况这东西看起来的确是不错。

咬了咬牙,庞万春抬头盯着秦汉武道:“成,这东西我要了!”

第三百四十二章 古玩

万宝宝和许强对于庞万春这样的表现感觉有点不可理解,但是秦汉武心里清楚,为什么会让庞万春有这样的心思,只是因为两个词,一个是‘古玩’,另一个便是‘打眼’,这两个在古玩行里已经可以说是盘亘了千百年之久,但到现在仍然是人们心中最难解的一个问题。

这是只有浸淫在古玩行中的人才能理解的一种心病,也唯有古玩行中的人才能明白为什么同行们都有这样的心结,虽然无法解释,但却是必须真实的存在。

古玩这个行业是物质与精神相结合的领域,对于古代文明的传承、保护、研究、鉴赏具有不言而喻的意义。但是,这个本来相对阳春白雪的领域,一旦被假冒伪劣侵染,便立即转化成了低级下流的“伪币制造者”和骗子们的乐园。一个个真实存在的造假、售假、下套、行骗一条龙服务的案例中,我们找不到社会规范的底线,更找不到行政管理部门实施监督管理的任何踪迹,找不到行业自律的一点点痕迹,我们所看到的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看到的是至少在这个领域里,国家与民族形象和声誉的极度败坏。这种状况如果还不足以引起重视的话,除了逃离,古玩行到底还有什么东西能够让人保持信心?

事实上,即便是在那些大名鼎鼎的古玩城、古玩市场上,假如有什么人还想对民族文化的传承作点事情的话,他便可以被看成是“傻冒儿”了。不幸的是,在一个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民族与社会中,这种情形已经为人所见惯不怪。毫无疑问,这是社会的耻辱,也必定是国家的耻辱,是那些行业领袖、管理者与专家们的耻辱。在有效解决这些问题之前,我们有理由把上述衮衮诸公看成是这个行业中骗子横行的纵容者和同路人。

大众传播媒介代表着社会的良知与良心,其职责是在脱离了低级趣味的前提下,进行信息传播。当某些媒体为了收视率或发行量,取媚于低级趣味和金钱,又不能对假冒伪劣实现有效揭露时,那种节目便无疑变成了社会浮躁与造假者的盛大节日。“请看专家组给出的最后价格是——哇塞!五十万!——根据专家组的评议,给出的价格是保守价格,随着市场的不断发展,我们相信这件东西还会有很大的升值空间?”

这是所有人在看一些鉴宝节目或者是鉴宝书籍中经常听到的一句话,虽然并不起眼但却令人印象深刻。因为,我们对此十分熟悉。这种景象让我们不期然而然地想起了列宁曾经说过的一句话——那些在市场上叫声最响的人,常常是为了把最坏的货色推销出去。就如现实中真实发生的那样,当这些大众传播媒介和专家们为了收视率与广告效应,“忽悠”得全民兴起古玩热、蛊惑得离退休老人们将那有限的养老金投放到古玩市场上去“拣漏”时,下面情形的发生也就一点都不奇怪了:

问:现在是全民玩儿收藏,就那么一点真东西够分的吗?答:不够!问:那剩下的是什么?答:就他妈剩打眼啦!

万事万物皆是有一个作用力就会有一个反作用力。那些针对人类的贪婪欲望无底线煽动此种狂潮的大众传播媒介和专家们,必将在未来的信息传播史上,为自己赢得丑陋的一席。

没有人能明白这样的事情,只有在这样传媒迅速扩张,把一种或真或假的信息广泛传播的时候,民众所感受到的将是传媒愿意让普通人看到的东西,而不是这些时时刻刻都在发生的大眼,他们看到的只是在电视屏幕上一件从别人家淘来的咸菜罐子变成国宝的故事,而不是多少人把一件咸菜罐子当做国宝的故事,看到的只是几个从普通人直接变成豪富,却没有看到多少豪富直接变的连普通人都不如,看到的只是几个人坐在那里对着下面的观众轻声说这些东西很有升值的潜力,但是却没有人告诉他们这个潜力到底是什么,是市场,还是只是他们嘴里的升值。

庞万春不知道到底现在已经是属于他的这件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到底是不是真的像秦汉武说的那样,在拍卖市场是一直会节节走高,还是会被直接抛弃,跌入低谷,但是古玩的乐趣其实也是在这里,在打眼和捡漏之间徘徊,心悬一线,左手天堂,右手地狱。

且不说庞万春这样打眼的事情,就是说秦汉武家里祖祖辈辈相传的本事,说白了是什么,不过也就是为了让自己在这行的时候,能够活的更好,看得更透彻,让更多的人喜欢上这一口饭食,也让更多的人因为这口饭食丢了自己辛辛苦苦攒了一辈子的东西,不光是金钱,还有在心底最深处的那份坚持,一直以为家里的那个腌咸菜的缸子就是国宝,但是在别人告诉你这就是个腌咸菜缸子的时候,心中的所有支柱全部轰然倒塌,不想承认,但又不能否认,这便是人最大的悲哀。

庞万春在心里一直没有说的还有一个后续,这件东西在被人弄碎了之后,庞万春依旧没有死心,即便是回北京的时候箱子里依旧装着那几件碎片,但是在他到了北京之后亲眼见到一件事情之后,再也没有犹豫,直接将那几件东西给扔进了护城河里。

庞万春有一个忘年交,是搞精密仪器出身的老工程师,在庞万春的引导下进了这行,这些年也收了不少的东西,但是所有人都知道这老人家的眼力劲不行,收到的东西几乎都可能是假的,但是老人家不信,庞万春一下火车,便把庞万春拉着去了国家的检测机构去做检测,说是要用科学的手段给自己一个清白。

检测结果出来了,也说是赝品,愣说那土沁是某个元素放多了才形成的。那个忘年交一直在喃喃的说‘那是个什么破机器呀?是不是该抹点油啦?!’

这忘年交本身就是一个精密仪器的工程师,在没有退休前对于精密仪器一直有着一种特殊的癖好,一直认为,这个世界上没有比精密仪器更精密的东西,可是在走出了检测机构之后,对庞万春竟然说了这么一段话:“什么专家,什么科学检测,谁我也不信。我……我就相信我自己,你们都是睁眼儿瞎。哈哈——人尽醉,唯我独醒也!”

庞万春看着老友脸上已经近乎于癫狂的神色,心中黯然,摸了摸自己的手提包,终于再把这个老友送回了家之后,毅然把自己包里的那几块碎瓷片扔进了护城河,因为他回北京的时候,所想的其实和自己的这个老友一样,就是想用这些仪器来证明一下自己没错,可是在瓷器碎裂之后,他心里已经清楚,汝窑是香灰胎,可是自己的这件碎裂开来之后出来的是糯米胎,虽然只是两个字的错误,但是却是完全不一样的东西。

庞万春走到护城河边的时候,把手里的几件碎瓷片放在阳光下看了老半天,透明的瓷胎,在阳光下半透着光芒,看上去晶莹漂亮,然后三十三岁的庞万春把手里的东西丢尽了护城河里。

六十三岁的庞万春此时看着秦汉武的目光,就像是三十三岁的时候盯着那件扔进了护城河里的瓷器一样,因为他知道这个年轻人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有这么多的犹豫,这么多的不决,但为什么还要毅毅然的把这件东西买下,不管是不是今天万宝宝在这儿,不管古今堂和他庞万春到底有什么样的矛盾,他都会把这件唐代秘色瓷刻花执壶买下。

没有别的原因,只是因为两个字“古玩”。

伤人最深,也叫人高兴最深的“古玩”。

第三百四十三章 良心一脚

“老爷子,咱们这算是两讫了,以后这东西就是您的了,以后有机会,咱们再见面。秦汉武笑眯眯的伸过去了一只手。

庞万春犹豫了很久,终于握住了秦汉武伸过来的那只手,沉默了一会之后,轻声道:“回去告诉徐硕,老辈人的争斗是老辈人的,我不会和你们年轻人难为什么,事情都已经过去,我只是喜欢古玩,但却不是要靠古玩活一辈子,还有让他替我给他们家那位老爷子带句话,十年前的事情,该忘得我都忘了,有机会的话,再聚聚。”

秦汉武默然点头,没有再说话。

庞万春的脸色有点颓然,看着秦汉武摆了摆手,轻声道;“你们年轻人接着玩,我回去好好看看这玩意,虽说不是要靠古玩活一辈子,可是离了这玩意,这辈子活着都不怎么舒坦。”

庞万春站起身之后,一直在餐桌旁坐着的那几个年轻人也站起了身,一个搀扶着庞万春往外走去,另外几个对着秦汉武歉意一笑,然后便也离开。

不大会功夫儿,包厢里面便安安静静,许强沉默了良久,然后苦笑一声,道:“你看这人老了就是成精,原本我还打算着怎么奚落他,可临走前来了这么一出之后,我却是怎么都硬不下来这份心肠。”

秦汉武摸了摸头,然后拿起筷子夹起了一段葱烧海参放进了嘴里,吃完了之后,沉默了一会,然后看了看旁边的万宝宝轻声道:“宝宝,谢谢你。”

万宝宝哼了一声,然后转过头看着许强笑道:“强子,你说有些人为什么总是把很有意思的一件事情搞得这么没有意思呢?”

许强摇头道:“这我是真没看出来,不过倒是看出来某人就像是一个榆木疙瘩,怎么着都不会开窍,这事真是怎么着我都想不通,你说好好的一件事情,非得让这个榆木疙瘩整成这个样子,算是个什么事,还有你们两个就得了吧,我也不乐意在你们这做那啥电灯泡,你们爱干嘛干嘛去,我出去找点事情干干,就不耽误你们两位了。”

许强话说完,大手一摆,这就往屋外走去,回头看了看万宝宝挤了挤眼,然后伸出了个大拇指比划了一下。

许强走出去之后,屋子里更加的安静,秦汉武看了看万宝宝然后端起庞万春拿来的那瓶酒,看着万宝宝平静道:“我想问你一个问题。”

万宝宝心里咯噔一下,然后看着秦汉武道:“说吧,你有什么问题都问出来好了。”

“这次是不是纳佩风让你来的,还有以前的事情你到底牵扯的有多深?”秦汉武吸了一口气之后,端起酒杯把杯子里的酒全部喝了下去,然后正色看着旁边的万宝宝轻声道。

万宝宝笑了,看着秦汉武笑了,笑的花枝乱颤,等到笑声终于停下的时候,万宝宝看着秦汉武盯着他的眼睛轻声道:“我在你眼里难道就是这样的人么?”

“还是说在你心里,我一直就是这样的人,不管做什么事情,就是一直在做这样的事情,对于你就是想着怎么利用你,秦汉武,你太让我伤心了,你有什么值得我利用的,你造假的功夫?我拿你的假画去卖钱?我拿你给我的假东西去骗人?我们万家不缺这点钱!”

万宝宝站起身,看着秦汉武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来见你么,我万宝宝长这么大就没有这么喜欢过一个人,我喜欢你,所以想见你,想看看你,所以我才关注你到底是在做什么,你现在在哪里,你要做什么事情,可是我真没想到,你见到我问我的第一件事情居然是问我我来这里是不是和别人有关系!”

万宝宝说完话,站起身就往外走,临到门口的时候,转过头盯着秦汉武轻声道:“知道为什么我一直盯着纳佩风,一直跟着他,看着他要做什么事情么?”

“就是因为我不想看着一个人在帮他做了那么多事情之后,最后被无情的抛弃,甚至连命都没有留下。”

“这就是我的想法!”

“也是你追问我的理由!”

包厢的门被砰的一声关上了,然后包厢里面就剩下了秦汉武一个人,秦汉武看着面前的酒杯一把抓起,冲着门摔了过去,沉默了良久之后,许强推开门走了进来,看着秦汉武的样子,然后把手里拿着的那张银行卡放到了秦汉武的面前轻声道:“庞万春已经把钱全部打到卡里了,咱们可以走了。”

秦汉武把卡装进了口袋,站起身,腿却碰到了桌子,秦汉武一拳砸在桌面上,桌子上的盘盘碟碟一通乱响,许强靠在门口看了看秦汉武的模样,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扔了过去,自己又摸出了一根,放到嘴边点上之后,轻声道:“你们这又是何苦!”

“我看她对你挺好的。”许强沉默了一会,等嘴里的烟圈吐出来以后,轻声道。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打住,打住,你就回答我一个问题,你喜欢不喜欢她?!”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行吧,你就骗自己吧,狗屁的世界,你是不是中国人,你是不是地球人,她是不是中国人,她是不是地球人,你们还是不是一个世界的?”

“这世界没有你想的那么大,也没有你想的差距那么大,你以前跟我说的什么,现在跟我说的什么,我都不好意思去鄙视你。”许强伸出手搂住了秦汉武的肩膀笑道:“我跟你说,难得我跟你说一次正经话,万宝宝这女孩儿不错,你看,即便是她已经走出去了,可是在这看你还是可以看到她的背影,她不是不想走快,是等着你追上去的,你要是不追,估计这辈子我都看不起你。”

秦汉武抬眼看了看,果然和许强说的一样,万宝宝就是站在那慢慢的走着,没有焦灼,没有郁闷,走走停停,有时候抬头看看天,有时候低头看看地,秦汉武心里明白,这就是跟许强说的一样,这是万宝宝给他的一个机会,一个受了气之后仍然想着给自己喜欢的人一个台阶的女人,到底是该有多喜欢那个男人。

秦汉武不明白,也不想明白,转过头看了看许强轻声道:“去把车开上来,咱们回去。”

许强手里的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看着秦汉武沉默的脸沉默了良久之后,然后抬脚把烟头踩熄了,然后盯着秦汉武的脸轻声道:“你就不是个男人!”

话说完,往后走了两步,然后突然一脚踹在了秦汉武的屁股上,秦汉武踉踉跄跄的就往门口处晃去。

许强看着秦汉武的背影从口袋里又摸出了一根烟,塞在嘴边点着,然后心里暗忖道:我要是不给你小子这一脚,这一辈子就对不起我的良心!

第三百四十四章 华灯初上

北京十一月的天气已经开始变得很差,从内蒙刮过来的风沙开始笼罩这个城市,就连西伯利亚寒流也开始悄无声息的进入了这个城市,就连街边很少见的乞丐,都开始用报纸来包裹自己的身体,躺在长凳上的小情侣也开始有一个人躺在另一个人的怀里,细心的男孩子开始把紧紧跟在自己身边的女孩子冰凉的手揣进了自己硕大的口袋里。

写字楼前站着的一个手里拿着一束玫瑰的男孩子在静静的仰头看着写字楼上渐渐开始往外走出的人流,也许是生日,也许是什么纪念日,也许只是生气之后的道歉,也许只是平日里做的很习惯的小温馨的事情,即便是世界上最拥挤的人群,你也总能很轻易的发现那个对你来说世界上独一无二的人,你也会明白这个世界上会有那么一个人给你那么多的温暖,他会陪着你在晚上睡着,他会在你的眉心印下一个吻,也会在你生气之后气急败坏的给你道歉,但是很多时候那个你所等待着的独一无二的人并不会发现你同样是那个独一无二的人,甚至不会发现你在等待。

写字楼的人群越来越稀少,很多人侧目,却没有他所等待的那个人的侧目,甚至是擦身而过的时候也是这样,谁都不知道究竟是看到了还是没有看到,写字楼的人终于走光了,只剩下男孩子手里拿着一束玫瑰静悄悄的站在门口,玫瑰是早上的时候从丰台刚刚采摘下来的玫瑰,上面还带着丰台大棚里的露珠,就像是男孩子眼睛里噙着的泪水,沉默,空白而伤人的沉默,男孩子看了看旁边竖着的禁烟牌子,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根烟塞进嘴里,点上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走到了写字楼旁的垃圾桶边,把手里的玫瑰扔进了垃圾桶,连带着他一口抽进了胸膛里的温度。

秦汉武和万宝宝坐在对面的长凳上静静的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刚开始的甜蜜和幸福还有最后的决绝,万宝宝沉默了一会,轻声道:“这个世界上总是有那么一个人会让你想知道他现在再干什么,是不是和你一样的想他,很不巧的是,秦汉武,你就是我心里的那个人。”

“我不是像他们一样有那么多喜怒哀乐的小女孩,也不是什么事都不懂,需要别人宠着的小女孩,我比他们懂事,但是我也想让我喜欢的那个人能够喜欢我,能够心疼我,也能够和那个他一样,拿着一束玫瑰等着我,不过我不会像那个女孩儿,我会奋不顾身的扑进你的怀里,我说过,这个世界上没有再让我动心的人,秦汉武,老娘没那么多的感情给别人。”万宝宝从旁边折下了一株小草放在手心里缠缠绕绕,缠成了一个戒指的形状圈在了手指上,顿了一下之后,接着道:“不管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我只想跟你说,你所说的两个世界,不过是你想出来的两个世界,他们没有那么远,也没有你想的那么差,我可以从那个世界走出来,我可以陪在你的身边陪你吃苦,可以把我所有别人加在我身上的光鲜亮丽的外衣都脱下,就那么陪在你身边。”

“你家里不会同意的。”秦汉武沉默了良久,眼神跟着那个刚把玫瑰花扔进了垃圾桶的男孩儿的身子移动着,然后道,“很多时候事情不是像我们想的这么简单的,不是说我们怎么想就能怎么样的,我们要看的不光是现在,还有很远很远的未来,可是未来是什么样子,你不知道,我也不知道,更重要的是,我们不会知道,以后的你会不会还像现在这么喜欢我,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不会后悔你现在的决定。”

“不会最后把我像刚才的那束玫瑰花一样扔进了垃圾桶里,我们农村出来的孩子,心里的事情多,最怕的便是自己心甘情愿的付出了之后却被伤的遍体鳞伤,我没有那么一颗强壮的心,认定了一个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情,多一天可以,但是少一天,哪怕是少一秒都不行。”秦汉武看着那束被扔进了垃圾桶之后,仍然顽强的露着一角的玫瑰轻声道:“如果你要选择我的话,你就要知道,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没有那么多的想法,你这一辈子只能是我一个人的,再也不能去喜欢任何一个人,除了我,其他人什么都不是。”

万宝宝转过头盯着秦汉武的眼睛轻声道:“从我感觉我喜欢上你的那一天开始,我就在等着这一天,我就在等着你跟我说这样的话,可是你知道我等这一天等的有多苦,我万宝宝不是无情无义的人,但也不是说就是那么轻轻松松就能喜欢上一个人的人,你知道我等这句话等的有多苦么?”

“秦汉武,你要是个男人你就站起来告诉我,你秦汉武也是喜欢我的,不是现在这样畏畏缩缩的坐在那里看着别人怎么样怎么样。”万宝宝把手里的草戒指扔到一旁,然后看着秦汉武狠狠的接着道:“我答应你,只要你愿意,我愿意把别人在我身上加的东西全部都扒去,家族,权势,金钱,我都可以不要,哪怕你就算是毒药,毒上了我之后,马上就会离开,我也还是这句话,我现在做的事情,不后悔。”

远处街角的女孩子突然回头,好像突然想起了什么,拼了命的开始往回跑,当她跑到了垃圾箱的时候突然看到了垃圾箱一角露出来的玫瑰花,女孩子手捂着脸蹲了下来,伸出手想把玫瑰花捡起来,却感觉浑身上下的力气全部都被抽空了,再也伸不出手把垃圾箱里的玫瑰花捡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双手搭在了女孩儿的肩膀上,熟悉的温度,熟悉的力度,还有熟悉的声音。

“掉了就掉了,等会儿再给你买。”

没有问为什么没看见他,也没有问为什么会这样,更没有问怎么会又回来,只是对着哭泣的她轻声说,‘掉了就掉了,等会儿再给你买“,这一切的原因不过是因为是他选择了她,在这个感情原本就不被人信任的时代,这样的事情对于很多人来说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的水晶鞋一样,轻巧的一碰就碎。

男孩儿把身子蹲下,然后转过头拍了拍肩膀,笑道:“上来,骑大马。”

在这一瞬间,街头的路灯全部亮起,然后全城的霓虹开始闪烁,一闪一闪,就像是女孩子脸上挂着的泪珠,就像是男孩子嘴角荡漾的笑容,就像是此时万宝宝伸到了秦汉武面前的双唇。

秦汉武睁大了眼睛紧紧地盯着突然递过了双唇的那张脸,还有那紧闭着的眼睛,生涩的接着吻,秦汉武的眼睛突然闭了起来,既然心中一直想的是这样的事情,那还有什么好拒绝,还有什么好去抗拒,既然是一件明知道彼此都是飞蛾扑火的事情又何必再去纠结什么,秦汉武伸出双手,拥住了面前的那人。

柔软的长发搭在手上,唇齿之间的碰触,鼻翼的呼吸声,秦汉武突然低了下头,把嘴唇挪开,然后把头伸到了万宝宝的耳边,喘着气轻声道:“宝宝,我爱你!”

在没有更多的言语,两个人拼了命的想把另一个人拥进自己的怀里,就好像是遥远的内蒙寒流和西伯利亚寒流突然卷进了他们的身体,彼此都在极度渴望着温暖的到来,而身边的那个人就是自己最迫切需要的温暖。

长凳后面的花圃旁,突然冒出来了一个头,看着前面正抱在一起的二人,然后举起了手里的手机,把抱在了一起的二人摄进了镜头里,然后满意的绽起了身,把手机装进口袋,冲看着自己这边的万宝宝伸了个OK的手势,然后伸了一个大拇指。

转过身,许强双手背在了脑后,笑眯眯的看着华灯初上的夜空,突然想如果这样的话留在北京也还不错,虽然有来自西伯利亚和蒙古的寒流,但是至少可以让某人身边和心里再多一个某人。

第三百四十五章 黄石

谈恋爱的方式有千千万万种,但是但凡是谈恋爱的,少不了总是要去轧马路,这事儿虽然说不上是谈恋爱的头等重要的事情,但是也可以说是少不得一件事情,慢慢走,慢慢逛,走走看看,小手儿牵着,小话儿说着,走着走着说不准就把感情再往前走了一步。

此刻的秦汉武便像是一个刚刚恋爱的初中生,内心甜蜜而酸涩,不知道怎么去面对身边的那个带着点倔强紧紧的牵着他的手的女人。若是这个女人稍微普通一点也好,只是这个女人实在是太过显眼,不管是在人扎堆的地方,还是在哪里,只要她一出来这就没得说必定是百分之九十五以上的回头率,秦汉武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下,小心翼翼的护着身边的女人,一步步的往潘家园走去,每个人在谈恋爱的时候,总是不由自主的想把自己身上最优秀的闪光点展示给对方看,这是一个亘古不变的真理,就像是想让对方可以看到自己是多么的优秀,他或者是她的选择没有错,秦汉武此时的想法便是这样,看着路边摊子上摆着的这样那样的玩意儿,秦汉武没有了看下去的勇气,也开始后悔刚才自己的选择,他的想法和徐硕第一次来古今堂的时候的想法是一样的,如果说这里的东西还真的是有看头的话,那真的是没话说,即便是假货,但是只要是工艺精良,做旧的方法别出心裁,看上去也是还有那么一点心意的,可是要是你看着一条街经过粗糙加工的玩意儿,你心里边会是什么想法,如果是你不懂的话还好,可偏偏你还懂,要是你懂也还好,关键是你知道怎么防,这事儿看在眼里就不怎么是滋味了,这根本就是暴殄天物罢了,哪里还有什么意思。

看那路边上摆着的那件青铜器,那上面的锈色恐怕你去一刮就能看到里面实心的铜,若是你再往前去一点,蹲在那儿看,说不准就能闻到上面那股子刚从茅坑里刨出来的时候带着的尿骚味,还有那路边的卖田黄的,那他妈哪里是田黄,那就是昌化黄石,不过这位倒也算还有点眼光,这昌化黄石倒还真是用来做假田黄的好料子。

昌化黄石的来历其实没多久,差不多就是上个世纪时候的事情,昌化的老百姓在山上采的一块通体泛黄的石头。放在家里的时候,被一个来自福建收鸡血石的商人看到了,那人经过反复查看之后,认定这是块高品质的“田黄”石。于是花了九万块钱。将其买走了。

农村比不得城市,尤其是在这山沟沟里,除了运气好能采到块鸡血石外。否则一年也赚不到几个钱,这事一传出去。十里八乡的人,全部都红了眼了。

当下地也不种了,活也不干了。只要是有胳膊有腿能上山的人。全部扛着家伙上了玉岩山,在那老百姓头找到那块石头的小山坡上,进行了地毯式的挖掘。

当时那个山坡上的树木被砍伐,植被遭破坏,这无疑要引起新闻媒介的极大关注。淅江电视台、杭州电视台都做了报道。这一报道谁都没想到,反而给玉岩山做起了广告。来自全国各地的舟宝人纷纷介入,并且还有人开始屯集这种“田黄”准备发一笔期货财。

一时间,一小块不起眼的石头,就要近百元,甚至数千元,临安市政府出于保护资源的目的。求助于淅江省地矿厅,要求对这种黄石头能予以科学的鉴定。经过专家们对矿物成分的仔细分析,对田黄和这种石头生长环境,外部特征的对比,专家们给出了结论,昌化石根本就不具备田黄石那种“细、洁、温、润、凝、腻,小”的六德,如果定名为田黄石,绝对是不科学的。

要知道,田黄石的影成,是有数千万年“田土”的蕴酿,溪水的滋润和有机酸的渗入,这才形成那种滑润如鸡油一般的色彩,细腻柔美的萝卜纹,而昌河的这种黄色石头。则是根本就无“田”可去,只是在山坡的土壤下面栖身。并仅靠雨水“解渴”远远达不到“田黄石”所需要的生长环境。因此,专家给出的结论是,这些石头只是早先人们开采鸡血石矿时的废弃物,尽管它们之中夹有原先裸露在地表的石块,但其到土中二次生成的历史不会超出昌化石矿开采的历史,因此,绝不能定名“田黄。”还好这么说了一下,而且他们这些人发现的这批黄石头的“蕴藏”量本来就不多,挖宝的人收获越来越少,临安市政府也制定了措施,进行了封山保护,“昌化黄石。名还没定下来,这次淘金热总算是被拖制住了。

不过,从此假冒田黄石的队伍里又多了一个“李鬼”,这无疑给田黄石收藏爱好者们又增加了道难题,因为好的昌化黄石,几可乱真。

这种事情,这种氛围里面,若是你知道这事情,你看一眼或者一眼都不看直接就走过去就算了,最怕的就是你身边跟着一个人,而且是刚刚被热恋冲昏了头脑的女人,眼神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敏锐,看上去什么东西都是带着一层幸福的光芒。秦汉武很不巧的身边便跟着这么个女人,而这个女人嘴里念叨着要给自己家里的老爷子捎回去一块好的印章材料,便蹲在那一角叽叽喳喳的和秦汉武说了起来。

秦汉武不想和此时的万宝宝讨论关于这些东西真实性的东西,耐着性子,权当是陪着万宝宝开心就行了,可是偏偏那摊主也是一个不长眼的摊主,一心只想把天底下所有的人都当是二五眼看待,恨不得整个潘家园的人都是打眼的主,一见这万宝宝蹲了下来便开始对着万宝宝大唱赞歌,开始倾情夸奖万宝宝的美貌,在万宝宝即将听腻的范围上,顺利的把话题转移到了自己摊位上摆着的这些石头上面,对于这些个石头的“细、洁、温、润、凝、腻,小”的六德,随手拿起一块石头就是潘家园独一无二仅有的,好像是整个潘家园卖古玩的全卖的是假的,只有他一个人卖的是真的,口沫四溅,话语滔滔不绝,秦汉武听得头大,心乱如麻,大手一挥,冲着对面的摊主轻声道:“老板,我若是给你二百块钱,你这块黄石头卖不卖我?”

那摊主一听秦汉武这话,不但没有放弃,反而更加变本加厉起来,看着秦汉武振振有词,说的大意就是,你若是在潘家园发现一个比他摊子上还好的东西,他就怎样怎样。

这就是个屁,秦汉武明白即便是自己真的拿来了什么东西,可这老板也还是不会承认自己的东西是假的,这种话说白了就是摊主自己说了算的,秦汉武说什么有个屁的意义。

秦汉武伸手抓住了万宝宝的手轻声道:“走,咱们再看看。”

万宝宝抬头看看一脸郁闷加着一点郑重其事样子的秦汉武,突然捂着嘴笑了,秦汉武就更纳闷了,看了看万宝宝,然后摸了摸自己的脸,感觉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却发现万宝宝笑的更厉害了,秦汉武心里那个憋屈劲儿就别提了,正当他打算拉着万宝宝走开的时候,突然发现了一件事情,一下子便让他的脚步停了下来。

第三百四十六章 巴林

印章对于中国人也有着特殊的含义,这不但是一个名字的象征,更是一种文化的传承,更多的是一种身份的象征。

在我国制作印章的名石,一共有三种,合称为印石三宝三宝之中的老大,当为田黄石,是寿山石中最名贵的品种。早在清代初期就被选作贡品进献宫廷,深得帝王上市。乾隆帝祭天拜田黄,更使它身价百倍。在石族中登基称王可谓是众望所归。处在小三地位的是芙蓉石,也可称为白寿山石。虽然质材的开时间,比起田黄,鸡血要晚血多,但是,它却以清白明莹,洁身自好的品格,博得文人雅士的共鸣。在他们的推崇之下。挤身于印石三宝之列,被誉为石中君子。而消散芙蓉石的主要特征凝结脂润,细腻纯净,而且品玩最容易上包浆,在近些年来,也是倍受推崇,藏着颇丰。鸡血石自然就不用多说了,以其艳丽明亮的色彩,在印石三宝里位居老二,自古就有印石之后的美誉。印石三宝均为杂项收藏里的力军,鸡血石作为石中三宝里的老二,自然是倍受藏友们的关注和喜爱。

昌化鸡血石和翡翠,其实颇有相通之处,只是翡翠中的色在鸡血石中称之为血。地的叫法倒是一样的,分为冻地,软地,刚地,和硬地四大类。至于血,则分为鲜红,正红,深红,紫红等,鸡血的形状有块红,条红,星红,霞红等,并能达到鲜,凝,厚为佳。深沉又厚度,深透石中,有集结或鸡血石斑布均衡为佳。根据鸡血石的血色和质地可分为大红袍,玻璃冻,田黄冻,羊脂冻,牛角冻,朱砂冻,藕粉冻,五彩冻,桃红冻,豆青冻,玛瑙冻,木纹冻,鱼脑冻,鱼子冻,蛇皮冻,雪花冻等。全红或六面血为极品,红而通灵的鸡血石称为大红袍,就犹如翡翠中的帝王绿一般,为石中珍品,没有一定的机缘是难得一见的。鸡血石中的冻,和翡翠中的玻璃种,冰种料子等同。鸡血石中血量少于百分之十者为一般的料子,少于百分之三十为中档料子,大于百分之三十者为高档,大于百分之五十者为珍品,至于带有百分之七十以上的料子,则是几位珍贵难得了。除了红色的鸡血以外,鸡血石的底色尚有黑,白,黄,绿,蓝,灰褐,紫,青等基本颜色,再加上浓淡深浅不易的各种色彩相互融合,天然浑成,不须任何雕凿,已构成一幅幅自然美丽的图案。黑白地与鸡血三色的称为刘关张,也是奇妙之品色。色彩奇丽,变化万千。

但是很多人知道这三种,却是忽略了另外一种,巴林石!

巴林石,出产于中国内蒙古自治区赤峰市的巴林右旗,学名叫叶腊石。与寿山石、青田石、昌化石齐名。巴林石色泽斑斓,纹理奇特,质地温润,钟灵毓秀,堪称精美的石头。早在一千多年前就已发现,并作为贡品进奉朝廷,在成吉思汗统一蒙古各落的庆功宴上,属下奉献一只巴林石碗,成吉思汗用它盛满美酒,频频举杯,不住口地称赞:“腾格里朝鲁!”意思是“天赐之石”,从那之后,巴林石碗成为上奉朝廷的贡品。1973年我国正式大规模勘探开采巴林石。1978年被轻工部正式命名为中国巴林石。到今天,巴林石名品辈出,为中国印章石重重地描出精彩的一笔。

解放后,党和国家领导人朱德、董必武、胡耀邦、李鹏等都亲临过巴林草原。在香港回归一周年之际,藏石家于占武先生,曾请篆刻家崔连魁,篆刻"纪念香港回归一周年纪念玺",赠送香港。在澳门回归之际,他又邀请了著名篆刻家刘江篆书印文,制作又一件巨玺"澳门回归祖国纪念玺",送往澳门,这在区内外引起轰动。江XX和老一辈革命家胡耀邦、张爱萍、方毅、谷牧等人的印章料石,都是著名微雕大师朱云青用巴林石章料篆刻的。据朱云青先生介绍,他还用巴林石精料为江xx和夫人篆刻了合章。又为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篆刻了印章,这些是巴林人的骄傲,也为巴林石增添了不尽的光彩。难怪社会学家费孝通先生,掂量着手中的犀角冻鸡血图章,激动地说:"价值连城",遂题"宝玉天生"四个大字。

在秦汉武起身的一瞬间,分明看到万宝宝刚才放下的那块黄石的底部有那么一点点的彩霞光芒,带着一抹温润的红色光芒。

秦汉武又蹲下了身,拿起了刚刚万宝宝放在那里的那块黄石仔细的看了起来,那位摊主的脸上显出了一种得意的样子,似乎是在对秦汉武说,怎么样,还是得来我这看我的东西。

秦汉武现在哪里还有时间去看这摊主的脸色,一心全扑在了手里的那块石头上面,这块石头拿在手里大约是在一斤左右,触手的温润度和摊位上其他的几块完全不同,色泽纯黄无暇,拿在手心的感觉细、洁、润、腻、温、凝,就像手里捏着的不是石头而是婴儿的肌肤,细腻温和,秦汉武心里更是咯噔一声,这石头恐怕不是刚才自己看到的那么简单,再往下看,那一抹红色,应该是个新口,看样子像是今天早上摆摊的时候不小心几块石头碰在一起的时候擦出来的伤口,沉默了一下,秦汉武抬头看着对面的摊主发话了。

“你这黄石多少钱卖?”

摊主没有丝毫犹豫的伸出了手掌晃了晃,秦汉武眉头紧皱,带着点惊讶道:“五千。”

摊主噗嗤一声笑了,道:“年轻人你看看,我这可是正儿八经的田黄石,要你五万块就已经是便宜的了,你看看这色,你再看看这料子,你拿出去,别说是五万就是八万都有人要。”

秦汉武摇了摇头,抬头看了看摊主,然后看了看身后的万宝宝,压低了声音道:“你这人忒不地道,你这套要是去蒙外行的话倒还可以,可是到了我这是一点用没有,要不是她想买,我会花这价钱,要不等会你说一万,我给你五千,你看成不成,这昌化黄石我也玩过,不是你说的这个价,五千你已经有的赚了,才一斤左右的石头,咱也不能太抠了,是不是?”

摊主看着秦汉武挤了挤眼,然后也压低了声音道:“兄弟是明白人,我也不坑你,你出八千,我问你要两万,这样咱们俩面子上都好看,你看咋样?”

秦汉武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

摊主脸上的皱纹顿时绽放开来,看着秦汉武笑道:“成吧,就两万块吧,成交了。”

秦汉武摸了摸口袋突然发现自己出来的时候根本没有带一分钱,甚至是庞万春刚刚给他们的那张卡,现在也是到了许强的口袋里,沉默了一下,秦汉武回头看了看万宝宝。

万宝宝没有任何犹豫,拉开手里的包,取出了一张银行卡递了过来,秦汉武接了过来,刷卡走人,临走的时候,摊主拍了拍秦汉武的肩膀轻笑道:“年轻人,像你这样的人现在真是少了,这小姑娘对你可真是不错,你可不能在拿这事糊弄人家。”

秦汉武含笑点头。

站起身之后,秦汉武握住万宝宝的手往前走去,走出了一段距离之后,万宝宝偏过头看着秦汉武道:“你不是说那是昌化黄石不值钱的么,怎么又买了回来?”

秦汉武把手里的石头放到万宝宝的眼前,指了指石头上的那抹温润的红轻笑道:“昌化,我看是巴林才对吧!”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三石一体

巴林石的价格比青田石、寿山石、昌化石这三种印章材料的价格要低上好多,因为巴林石的开采还是一个年轻的过程,在历史上真正的对于巴林石的开采还是从1973年才开始,但巴林石的历史并不比其他的三种印章石短。

据传,清代在旗北沙巴尔台的地方,有个名叫德力格尔的老艺人曾挖掘过巴林石,并将其精心雕制的巴林石碗献给旗给旗札萨克乌尔衮。乌尔衮又将此碗贡奉给康熙帝赞不绝口。自此以后,历代巴林王公每逢进京,都要携带巴林石雕做为贡礼。民国初年,热河毅军驻林西镇守使米振标曾组织开采过,但得石甚微。日伪统治时期,伪巴林右翼旗公署曾雇佣当地群众采石探矿,将采得的石料加工成图章、墨盒之类,流入日本国至今仍被视为珍宝。在日伪《大巴林蒙古情况调查》中记载;大巴林旗公署将叶腊石做为唯一的土特产,并建立开采机构,公布兴安西省矿业法令通告,严加管理。建国后,1958年“大办工业”时曾开采,但得石甚少,不久“下马”。1973年建叶腊石矿,开始有计划地开采,当时有职工24人,1978年轻工部把叶腊石矿列为中国三大彩石基地之一,将叶腊石命名为巴林石,并拨款资助开采。经专家评定,巴林石的成分、色泽可与我国传统雕刻原料寿山石、青田石齐名,更在韩国、日本、印度尼西亚的叶腊石之上,可与宝石、玛瑙相媲美,遂引起国内外用户注意,争相采买矿石与雕件,从这时候起才开始了巴林石的繁荣过程。

而且巴林石的种类并不单一,而是分为了福黄石、鸡血石、彩石、冻石、图案石五大类。有朱红、橙、黄、紫、白、灰、黑色;有不透明、微透明。巴林石呈块状。细腻润滑,晶莹如玉,是名贵的石雕材料。巴林石雕最善于塑造鸟羽、马鬃、牛蹄、羊眼、草坪、花瓣等,是一石一题雕刻而成。巴林石刻出的鸡血图章,被行家们称为是刻制各类印章中的珍品。

所以秦汉武这才敢贸然以八千元的价格从摊主手上把这块石头拿到了手,如果是纯粹的巴林石的话,其实这个价钱虽然不算高,但是也差不了多少,一斤左右的也就是一万多一点而已,但是秦汉武相信自己的手里的这个和其他的并不一样,从外面的表皮看来,应该是还没有经过什么打磨,而且最重要的就是磕开的那个小口那儿的那抹红色,那是一抹就像是朝霞初升的时候,天边的那抹色彩,这才是真正最吸引秦汉武的地方,秦汉武没有犹豫拉着万宝宝的手就往路边的古今堂走去,进了大堂,刚巧徐硕从里面出来,秦汉武一看到徐硕赶紧问徐硕,古今堂有没有解石的地方,一听说后院有,没有再理会徐硕,拉着万宝宝便往后院跑。

徐硕在后面看着秦汉武的模样,再想了想刚才的那女孩儿,心里有了一点好奇,忍不住也跟着去后院看看到底这秦汉武是拿到了什么宝贝,才会这么火急火燎的往古今堂里赶。

“这石头怎么解?”后院的解石师傅看着秦汉武问道。

秦汉武指着石块的表皮急声道:“把这层表皮全部都给我擦了。”

解石师傅目瞪口呆,吃这行饭这么多年了,还从来没有见过有人来自己这里跟自己说让他把福黄外面的那层皮壳给擦掉的,忍不住抬头看着秦汉武问道:“这要是擦个好歹出来,你可千万不能埋怨我。”

秦汉武连连点头,道:“赶紧切你的,别说话,把这层外皮给我擦掉,就算是擦坏了,我也不怪你。”

解石师傅看着徐硕道:“老板,你可得给我做个见证,我可是听这后生的才解得啊,这要是真的切个什么好歹出来你可不能怪我。”

徐硕笑着点了点头,轻声道:“你就按他说的给解吧,就算是真有事,我给你担着。”

秦汉武焦灼了,急切的想看到里面的东西是不是和自己的想法一样,看着解石师傅连连催道:“师父,你赶紧吧,就算是真的这块石头毁了,也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不过不能太大力,我跟您说,您就把这外面的这层薄薄的皮壳给擦去就行了。”

解石师傅这才放下心来,看着秦汉武笑道:“您就请好吧,这手艺我可是玩了一辈子了,哪里会有什么失手。”

机器一开动,嗡嗡作响,解石师傅扎好架势,拿着工具就在那块巴林黄石上面轻轻的擦了起来,一遍刚擦完,上面全是白色的粉尘,谁都看不清楚里面是什么,所有人的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解石师傅把东西研磨完之后赶紧放到了旁边的水池里,然后一只手伸进去一捞,便用一块毛巾包住,递给了秦汉武轻声道:“我可是闭着眼睛从水里捞出来的,没敢看这里面的东西到底成了啥样,要是真的这石头毁了,咋地都不能怨我。”

秦汉武伸手接过了毛巾,轻笑道:“你老别说了,我不光不说您,我估计还得给您包个大红包才算是合适呢。”

放在手里用毛巾在石头面上摩擦了一会,秦汉武小心翼翼的把手里的,毛巾打开,当毛巾打开的时候,后院里的所有人都呆住了,任是谁都没有想到会是这样的情况,即便是秦汉武也没有想到,这块福田黄石里面裹着的竟然是这么个东西。

其实秦汉武只猜对了一点,那就是那个缺开的角那里的一部分,那里和秦汉武的猜测一样,的确是巴林彩霞冻石,洁白透明,肌体中所渗之云霞状红色纹理变化无穷,犹如一幅旭日喷薄,红霞漫天的水彩画,但一石三料的结果是秦汉武怎么都没有想到的。

这块巴林黄石在擦掉了皮壳之后,里面竟然是三样石头的组合,而且皆是巴林的极品,居中一段是巴林福黄,石质地透明而柔和,坚而不脆,色泽纯黄无暇;另一段是巴林彩霞冻石,色泽温和,便是太阳刚出生之时的那一抹红色,温婉柔和,;而另一端居然是鸡血,巴林鸡血石,是巴林石中的极品,历来就有"世界鸡血石在中国,中国鸡血石在巴林"的说法。其石质地温润坚实,石上斑斑血迹聚散有致,红光照人,犹如红霞映月,锦上添花,更喜的是这块鸡血上面除了红色之外竟然没有一丁点的杂色,纯粹的红,而且不像是巴林鸡血的暗红,而是像昌化的鸡血一样的凝重,红色鲜艳,纯净,光泽亮度高,纤密坚韧,几乎没有一点“地子”。三石一体,这几乎是从来没有听说过的事情,而且像这样,三者都是极品凑在了一起的,更是根本就没有见过。

徐硕愣住了,转过头看了看同样愣住的秦汉武,轻声问道:“这石头你多少钱买的?”

“一万整。”万宝宝也被这石头迷醉了,听到徐硕的声音之后这才晃过了神,眼睛仍然没有离开石头,嘴里轻轻道。

“八千整。”秦汉武小心翼翼的捧着手里的石头怔怔道,“怎么会是这个样子,怎么会是一石三料,不通,不通。”

“大自然造物神奇,哪里是我们这些人能够揣测的,你这石头八十万卖不卖?”徐硕惆怅了一会,终于忍不住了心中的诱惑,说出了这数字之后自己又摇了摇头,道:“恐怕不是八十万,我看还得再加个零。”

第三百四十八章 宝贝儿

按理说巴林的鸡血石的价格并没有徐硕说的这么离谱,而且巴林鸡血石的价格要比昌化鸡血石的价格低上了一大截。

目前市场上的鸡血石均为浙江昌化和内蒙古自治区巴林右旗两地所产简称昌化鸡血石和巴林鸡血如何区别昌、巴两地鸡血石?主要有以下两种方法:一是看鸡血石的表面有石英砂粒,粒粒分散以不均匀呈较大面积出现,是昌化鸡血石;巴林鸡血石表面一般没有砂粒偶尔有,也呈小局部或线状出现且是白细砂似的;二是看鸡血石的质地:昌化鸡血石往往以硬地、软地或软硬兼之含有冻筋出现纯的极少;而巴林鸡血石往往以纯冻地或纯软地出现,硬地极少很少有冻筋出现昌化鸡血石与巴林鸡石到底哪一种更好呢?我们发现,在同等加工和在相同的试验环境下,不论昌化鸡血石还是巴林鸡血石在阳光照射下均变色质地不同变色时间也不同,硬地较快,软地次之,冻地较迟昌化、巴林两地鸡血石,相同质地和相同的血红程度,进行时间对比性变色试验表明:其变色时间基本相同经多次试验观察。有几次出现昌化快于巴林。未见巴林快于昌化;昌化常见的软硬地兼有鸡血石与巴林常见以冻地的鸡血石对比试验表明:昌化变色快于巴林盒装保存两地均经久耐变无甚差异;鸡血石变色过程:由红色、暗红、猪肝(紫色)、黑色。变成黑色后,长期存放在黑暗处两地鸡血石均没有产生复原现象就加工性能而言,巴林鸡血石往往好于昌化,也有人认为昌化鸡血石好于巴林,昌化鸡血石鲜红而巴较暗,这种表面现象确实存在,这是因为昌化鸡血石通常往往以硬软地兼存情况出现在市场上,而巴林通常以冻地出现在市场,底色不同,其反差也不同,造成视觉上的差异。再则巴林印章石特点是底色较“混”,不及昌化印章石底色醒目因而也造成了色度的反差再加上巴林还经常有“马肉红”等鸡血石出现所以在总体上给人感觉昌化“血”好于巴林,所以有人把它们总结为“南血北地”有其道理但应该看到两地均有好的也有差的,这里还须说明的昌化与巴林两地鸡血石在组成上大体是“一家”,昌化是含辰砂的以地开石和高岭石为主体的粘土矿物。巴林是含辰砂的以高岭石为主体的矿物,中国是个盛产辰砂的国家今后或许还会有第三、第四、第……等鸡血石矿区发现,所以应在一视同仁下具体情况作具体分析为好。

目前市场价格巴林鸡血石比昌化鸡血石便宜价格上的差异是多种因素造成的有历史原因也有人们的见识等等

但是凡事总有例外,就像是天道总有一线生机一般,不管是怎么样的东西,总归是有变数的存在,也许单单来看福黄的话,福黄的价格不如田黄,但看巴林冻的话,巴林冻不如封门青,更不用说灯光冻,说起鸡血,也许和昌化的鸡血的差距也很远,但是像这样三石一体的,在历史上还是第一次出现,所以它的价格并不能以单件来计算,甚至不能用三者相加的数字来计算,这种特例,便如同是天地间唯一存在的变数一样,或者说是天才一样,不能以常理来衡量,徐硕说出来的价格虽然离谱,但不是,没有存在的可能性。

红色鲜活,黄色沉稳,冻石灵活,这样的东西已经不能说是一件物件,而是一件宝贝,徐硕看着面前的这件宝贝,心中不由得生出了想要将它收入自己手中的念头,所以迫切而急切的看着秦汉武,又轻声问了一遍:“汉武,这件印料可不可以卖给我。”

秦汉武看了看手里的东西,再看了看徐硕,摇了摇头笑道:“这东西不是我出钱买下来的,是宝宝花钱买的,所以这件东西究竟要怎么用,不能是我说了算,得宝宝说了才行。”

徐硕沉默了一下,知道这件事情再没有了商量的余地。

“那让我摸摸总成吧。”徐硕看着秦汉武轻笑道,“总算是见证了一件宝贝的诞生,即便知道不能是自己的,把玩一会儿可以吧。”

秦汉武笑了,徐硕这话里明明显显带着一点酸味,在这样的宝贝面前,不管是谁,都会丧失掉平常的理智和智慧。

秦汉武把手里的石头递给了徐硕,徐硕伸手接住,抬起手把东西放到了眼前,此时天色已黑,屋顶的灯光照射下来的灯光透过徐硕手里的印料柔柔的照射在徐硕的脸上,通透,温和,细腻,三种颜色,悄悄渗透在一起,在灯光下恍若一体,沉默了一会儿,徐硕摇了摇头,把手里的东西递给了秦汉武,笑道:“不敢再看了,越是看越想要。”

秦汉武摸了摸脑袋笑道:“要不等什么时候,我再去看看说不准就能在弄回来一件,到时候送给你。”

徐硕摇头叹道:“这种东西能有一个就已经是上天的垂爱了,能让我看到一次就已经是天大的幸事,哪里还会有第二件,往上数不可能,往下数也不可能,小武,我就说一件事情,不管这东西以后给了谁,都得让他好好用。你小子运气真好,比我不知道好到哪去了,要是我们家那位老爷子早见到的是你,说不准早就把我一脚踹开了。”

万宝宝看着面前长吁短叹的徐硕,有点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为古玩为玉石发痴发呆如魔,当你真的喜欢上一件东西的时候,即便是那件东西不是你的,只要让你摸摸,碰碰,就感觉已经是天大的福分了,不去强求东西是不是自己的,只求这东西能够被别人好好的保管,不会出现什么意外,能够让宝物一直好好的传承下去,这才是一个收藏家最好的心态,而不是像米芾那样,疯疯癫癫,想所有的好东西都是自己的,别人不能抢走,不能碰触,不是自己的,即便是去抢去偷,都要弄到手,这便是犯了魔怔,走上了歧途。

走出古今堂的时候,北京城的夜色深深的垂下,路边的路灯垂下柔柔的光线,秦汉武突然发现在一旁的万宝宝的身上像是蒙上了一层淡黄色的光芒,就像是在太阳下一样,看上去温暖而美丽,秦汉武伸出手犹豫了一下,然后抬起手摸了摸站在自己面前诧异的看着自己的万宝宝的脸。

恰在这时,写字楼下的那对小情侣从二人身边经过,女孩儿的手里又拿了一束玫瑰花,还是像以前那样美丽娇艳,带着丰台的露珠,秦汉武沉默了一下,转过身走到了那个女孩儿面前,轻声道:“能不能借我一支玫瑰花。”

女孩儿高兴的从自己的玫瑰花束里面抽了一朵递给了秦汉武,搂着女孩儿肩膀的男孩儿笑容安静温暖,就像是站在路灯下看着自己心爱的男人手里拿着一支玫瑰向自己走来的万宝宝一样。

秦汉武的步子很小,走的很慢,走到了万宝宝面前的时候,沉默了很久,终于抬起头把手里的玫瑰花递给了万宝宝,然后抬起头轻声道:“也许我什么都没有,但是也许我以后什么都会有,只要你跟着我,但我能给你的,是别人给不了你的好。”

第三百五十章 夜色里的问答

“还有什么要问的没有?”纳兰容若看着面前低着头开始沉默的徐硕轻声问道。

“北京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和田的事情是怎么回事?上林湖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拉萨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徐硕摸了摸额头抬起头看了看坐在一边的纳兰容若沉声道:“还有你,是怎么回事?”

“我最想知道的是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徐硕给自己倒了一杯酒,然后把纳兰容若面前的酒杯满上,这才看着纳兰容若轻声问道:“总算是过了这么久了,我想我应该可以知道这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

纳兰容若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后沉默了一下,然后看着徐硕轻声道:“你来了北京之后一直没有过来,是不是就是在想这些问题。”

徐硕默然点头。

“可是你应该记得这家里不光是我一个人,有些事情你干妈并不知道,而且也不知道我做过什么,她有多想你,你应该比我清楚,你不该不来这里。”纳兰容若把手里的酒杯放下之后没有回答徐硕的问题,而是先反问了徐硕这么一句。

“我不知道看见你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我怕自己一不小心憋不住,当着干妈的面就把这些事情问你,所以我不能来,或者我只有带着小墨过来,当她和干妈出去的时候我才能问问你这些事情究竟是怎么回事,你到底为什么要我做这些事情,是像吴本淼说的那样让我把你没有做完的事情全部做完,还是怎么样?”徐硕看着面前的酒杯怔怔的说道:“你把事情安排的这么好,你让我怎么想,我每走一步总是想想我后面是不是有手在推我,是不是我每往前走一步,只要走偏了一点,你们都要把我的脚给掰正,让我的每一个脚步,都是按照你们的想法去走,不能有一丁点的偏差。”

“可是你问过没有问过我,到底我愿不愿意按照你你们说的这么走?”徐硕握紧了酒杯,看着面前的纳兰容若轻声道:“你们问过没有问过,想过没有想过,你们眼里的那个年轻人把你当年走过的路走上一遍,他心里到底会怎么样,是会像你一样最后坐在这个逼仄的房间里看着别人一步步的走,还是也和你一样再找一个人把我以前走过的路重新走上一遍?”

“你想知道的,今天我都可以告诉你。”

纳兰容若点了一根烟,然后看着对面情绪显得有些激动的徐硕轻声道。

“你想我从哪个人开始讲起?”

“李青羊。”

“李青羊和你的事情是一个意外,我没有想到过,你们会遇见,也没有想到过会有以后发生的事情,还有后面发生的诸多事情我也没有料到,没有想到,只是如果你想知道他们三个人之间的关系的话我可以告诉你,他们的师傅是同一个人,是我的一个朋友或者说是我以前的一个在一起做过很多事情的伙伴,他叫虎剩,他们习惯于叫他虎剩师傅,褚青猊是大师兄,陈青牛是老二,李青羊是老幺,陈青牛十岁的时候被刘青云设计要走,算是还了虎剩欠他的人情,李青羊心伤,在十五岁的时候从东北离开,至于褚青猊则是被虎剩从东北那个山村赶了下来,虎剩曾经跟我说过,他们这三兄弟早晚还会在一个人手下,我那时候曾经说过,也许我就是那个人,但是没有想到,最后他们三个全部都到了你的手里。”纳兰容若慨叹一声之后,接着道:“世事变化莫测,以前那么多事情原以为都想不起来了,可到了现在却发现想起来是这么简单。”

“我想问的不是这些,我想问的是李青羊的妹妹的事情。”徐硕沉默了一下之后,轻声道:“我想知道那个雪夜的事情是不是你找人做的。”

纳兰容若嘿然发笑,看着徐硕轻声笑道:“在你眼里我现在已经成了这样的人,你以为我会因为区区一个李青羊就去做这样下三滥的事情,我可以告诉你,做出那件事情的人不是李青羊能惹的,而且你回去也可以告诉李青羊,她妹妹死后的三个月,就是那个人的祭日。”

“褚青猊还有陈青牛的一步步发展是我的意思,既然有了一个人在你的身边,那我就想总得有第二个,第三个,一个的话,不够,既然虎剩说过,他们三个人以后都会在一个人的身边,那我就想为什么他们不能在一个我喜欢的人身边,在我儿子的身边。”

“所以陈青牛的事情是我让祈枫和张不肖去做的,既然他把牛角丢了,那么我就能让祈枫再去东北帮我把这东西讨回来。”

“张不肖是虎剩在北京的时候收的一个徒弟,或者说是赏识的一个后辈,至于有多用心我不知道,但是你们的遇见,其实也不在我的计划里面,我不知道这么一个人的存在,但是和田的事情是我所能决定的,现在的和田的反水,所有人眼里的一切都是我想好的,既然他们要你不好,那么就让他们看到你众叛亲离,在最后的时候倒戈一击。”

“罗桑曲结不过是欠了我一个天大的人情罢了,所以即便是他骨瘦如柴,即便是他天天折磨自己,即便是转世之后,他把舌头割掉,可是他欠我的这辈子他还是还不清,不过既然他开始教那个小女孩儿结手印,就算是开始慢慢的还我的人情吧。”

“至于李三生,我可以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计划好的,我不过是在看到了一个天才儿童身边发生的一切悲惨的事情,但是只是旁观,没有插手去管过,而且在他最伤心的时候递给他了一枝橄榄枝而已,而且我给他的要比他以前想要的多的多,我答应他的事情也早已经做到,我不习惯欠别人人情,我想要你明白,既然我这么跟他们说过,那么我答应他们的条件早就做到了。”

“秦家是我们这些人欠他的,所以不管我们现在做什么,都和你没有关系,我们只是在补偿秦家的这最后一根独苗而已,这件事情何静之还有蔡国声他们比你清楚,所以他的事情你不要问我,和你没有关系。”

“宋子明是我给他的口风,那个拿着秘色瓷来北京的年轻人是我让人把他带到你们博古的,我只是想给你一个台阶,一个可以往上走一点的台阶,可以让你比你的同龄人走的时候少走一点弯路的台阶。”

“祈枫、公羊然、何静之、蔡国声、还有你婚宴上来的那些人,那些静默的关注着你的成长,等着你有一点的动作就想要帮你的人,不管什么条件,不管什么情况都不想你受半点委屈的人,他们看的不是我的面子,看的是你干干妈的面子,这一点我一直不如他,能叫别人把她的儿子当做是自己儿子一样看待的人,这世界都没有几个。”

“至于媛媛,她不是因为我才去你的身边,不可否认的是,我对于轩辕家族一直隐藏在背后的阻挠力量,一直干预过,甚至在你还在拉萨的时候,我和轩辕家的那个老家伙见过一面,既然那小姑娘喜欢你,不管她以后喜欢不喜欢你,我只是在想,既然这个小姑娘这么喜欢我儿子,那我不能让别人的外力有一丁点的加在他们身上。”

“至于刘青云,他是你干妈的哥哥,是我一直最不屑的一个人,也是我这辈子最仇视的人,你现在所看到的局面,以及我必须走出来的这几步棋很多都是他逼着我下的,这也是有些事情你干妈知道,但是没有阻拦我的原因。”

纳兰容若看着一只手捏着烟,另外一只手握着酒杯,安静听着这一切的徐硕沉默了良久,然后轻声道:“还有什么问的没有?”

楼下的天光很黑,带着一点秋末冬初的寒风,刘兰把脖子上的围巾摘了下来,裹在了夏墨的脖子上,然后伸手把围巾给夏墨系好,走到了小区的一个活动场的时候,夏墨怔怔的看着在那里跑来跑去的小孩子,嘴角一抹笑容。

“几个月了?”刘兰看着夏墨轻声问道。

夏墨诧异的看着站在自己面前轻声问出这句话的刘兰,沉默了一下之后,轻声道:“干妈,您怎么知道的?”

“你要是回家的话,你妈看到了肯定也会问你的。”刘兰脸上一抹笑容,看着面前的夏墨轻声道:“我们这些老太太们对于这些事情总司先知先觉的,不像阿硕那个傻小子,自己媳妇儿怀上了都不知道,你还没告诉他吧。”

“三个月了,我还没有跟他说,最近事情多,我不想跟他说这件事情,等等事情忙完了之后,我再告诉他。”夏墨无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轻声道:“我想等他把事情忙完了之后,安心陪着我,安安静静的把孩子生下来,当孩子出生的时候,我希望他睁开眼就可以看到他父亲在他旁边。”

第三百五十一章 世界上最干净的孩子

“虽然我知道这可能就是我们做女人的一点奢望,可是我还是希望到时候阿硕能够安安静静的在我身边,看着我们两个的孩子生下来,然后等到孩子学会走路的时候他也在身边,等孩子可以开口叫爸爸的时候他也在身边,等到孩子可以背着小书包去上学的时候,他也能在身边,我想我们两个能够好好的,能够和这个孩子好好的,没有那么多的事情,我不求他能有多出人头地,我只想我们一家三口能够安安稳稳的,有自己住的地方,能够吃饱,能够好好的生活下去就行了。”夏墨看了看远处疯跑着的孩子们,转过头看了看刘兰轻声道:“妈,你说我是不是很贪心。”

刘兰摇了摇头,转过头抹了抹眼角,然后道:“不贪心,一点儿都不贪心。”

夏墨找了个凳子坐下,然后把脖子的里的围巾往上提了提围的紧了一点,然后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刘兰轻声道:“有时候我在想到底我是会生下来一个男孩子还是会生下来一个女孩儿,可是现在我想通了,男孩儿还是女孩儿其实无所谓,只要我们能好好的这就行了,等到孩子长大的时候我们都在一起陪着他,这样就够了。”

客厅里的烟雾缭绕的很厉害,灯光照耀下有着一圈一圈的白雾,围绕着屋子,闻上去呛人,纳兰容若站起身走到了阳台上把窗子打开,屋外的寒风顺着打开的口子便往屋里涌,凛冽的风把屋里的雾气搅得一团乱,徐硕抬着颤抖的手,按下了打火机,把放在嘴边很久的烟点上,抽了一口之后,吐出来的烟气很快被屋外的风吹的散裂开来,徐硕沉默了一会,颤着声对站在阳台上的纳兰容若轻声道:“最后一个问题,纳佩风是谁?”

屋外的寒风骤然大了起来,站在阳台上的纳兰容若可以看到在楼下的两个女人开始往回走,纳兰容若转过头看着徐硕轻声道:“他不是纳佩风,他是纳兰佩风。”

“他是你儿子?”徐硕抽了一口烟,没有回头,声音干涩粗糙。

“是。”纳兰容若面无表情,干脆利落的回答了徐硕的问题。

“为什么他会在刘青云那里。”

“十年前的事情,你在和田的时候的孙楠梓知道的要比我清楚的多,在十年前的时候,当小兰把孩子生下来之后,便被刘青云抱走了,从那时候起,我就没有了这个儿子,我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也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也没有告诉过小兰,他儿子其实还活着,也没有见过他一面,他也没有想过来见我们一面,更没有想过,到底谁是他的父母,谁是他的亲人,你不可能知道这样的痛楚,更不可能体会我每天瞒着她的时候心里的感受,你更不知道,你看着自己的儿子把姓都给改了的时候心里的那种感受,这些不是你能懂的。”

“知道么,徐硕,不要用你最坏的眼光去看我,也不要想着我做这一切究竟有什么目的,你脚下的东西其实都是你自己一步一步踩出来的,你走到哪里会有什么样事情,这些我根本都没有想过,我只是让你比你的同龄人的起点高一点,然后给你选择的路坎坷了一点,可是在我给你这些的时候我不可避免的要把以前别人要加诸在我身上的东西附带着加诸在你的身上,这些不是我想做的,你有现在都是你自己挣到的,我只是给了你条件,但是不管是那些人还是那些东西都是你自己挣出来,他们能留在你身边也都是你自己可以让他们留在你身边,和我一分钱的关系都没有。”

“还有就是你问我的这些问题其实你不问我,我都会告诉你,我不用你逃避什么,你想做的,不想做的,我都不勉强你,你想不想,这件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难。”纳兰容若把手里的烟头踩熄,然后看着徐硕又说了一句:“等会儿你干妈回来,问起这屋子里的烟的事的话,你告诉她,这些都是你抽的。”

徐硕默然点头,没有吭声。

北京城郊一处高档别墅区中,一栋地中海特色的超大坪别墅格外引人注目,游泳池、网球场应有尽有,别墅中稀疏几个保安来回巡视,并没有影视中那样墨镜黑西装的正式打扮,相反很悠闲随意,可行家能看出这些个保安并不是像其他的小区的那样只是随便从社会上招进来的,几乎上全部都是刚刚退伍的士兵。

阳台上,一个青年穿着件青丝麻质地的古朴外套,居高临下,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佩风,外面冷。”一个风华绝代的成熟女人柔声道,拿着件风衣想要给他披上,眼神中充满痴情,这不是对他这个男人金钱或者权势的痴迷,而是一种很纯粹的女人爱男人的不悔。面对这个被人恨被人敬被人畏的年轻人,小萱有太多的感情要倾诉和纠缠,说不清道不完,剪不断理还乱。

“冷?”

青年冷笑,嘴角泛起寒意,道:“能有比人心更冷的东西?小萱,你说说看,我是个怎么样的人,我很感兴趣别人是如何评价我的,尤其是你。”

“我不知道。”小萱低下头道。

“你知道,你比谁都清楚我是什么样的人。”

纳佩风眼神细细眯起,闪过一抹不悦的精芒,望着远处小区内的人工湖,“恐怕这也就是徐硕和我的区别吧。所有人都可以告诉徐硕是什么人,但是没有人敢告诉我,我是什么人,即使是家里的那位老爷子也不说,即便是那个从出生开始就再没有见过的老爹也从来没有说过。”

“最了解你的,只能是你自己。”小萱呢喃道,而在她眼中,这个深爱着的男人,是个孩子,矛盾而倔强的的孩子。

纳佩风对小萱的话颇不以为然,他对讨厌的就是这种虚无缥缈的言论,不再理会小萱,双手环胸凝神沉思。

这个时候的纳佩风无疑是深刻的,事实上纳佩风除了影视或者小说中boss级反叛人物都有的负面性格和行为,纯粹以一个男女关系来说,他是一个很吸引女人的男人,只可惜,这些年,除了小萱能够接近纳佩风的生活,再没有哪个女人能够亲近他,所以他的私生活一向被那些和他接近的男人们好奇,甚至有人在暗地里猜测纳佩风到底是不是喜欢男人,但是这一点却让那些老头子们对于纳佩风极为放心。

小萱望着这坚强的后背,她这些年来的等待和守候带来的情感沉淀似乎一下子涌起,她鼓起勇气轻轻搂住纳佩风,将那张流下两行清泪的脸庞贴在他的后背上,使劲搂住,纳佩风眉头一皱,神色剧变,脸色阴晴不定,似乎很生气,最终那只原本想要推开小萱的手悬在空中,终于还是没有将她拉开,听着这个苦苦等他十年的女人压抑的哽咽,他始终没有动情。

“够了。”

几分钟后,纳佩风冷声道。

小萱松开双手,擦了擦脸,咬着嘴唇,在他面前连哭都不敢放纵去哭。

“今天你早点回去吧。”纳佩风依然没有转身。

小萱原本灵动的秋眸瞬间黯淡无神,默默离开阳台,退出房间,捂住嘴巴哭起来,等她走到楼下打开大门走出去,在诸人的眼光下还是那个走进别墅的时候安静温婉的女子,但当他坐进那辆来的时候开着的并不张扬的奥迪,再次泪流满面。

纳佩风阴冷的眼眸,浮起一抹交织着痛苦和愧疚的复杂神情,最后转为坚定,笑容都狰狞起来,“我的身体,我以前就说过谁都不能碰!谁都肮脏不了我!”

谁都不知道,纳佩风对于自己的身体有着一种天生的洁癖,一种甚至可以说是叫做偏执的洁癖,从纳佩风知道自己的身世之后,就开始变得这样,即便是刘青云都不知道这个年轻人身上什么时候多了这样的一种习惯,只是知道这个孩子从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洗澡,在浴室的时间远远多于其他的小孩子。长大之后的的纳佩风,即使小萱也只是知道纳佩风有洁癖,不喜欢别人跟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而且他们也不知道纳佩风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从来会这样,即便是所有人看起来一直陪着纳佩风的女伴小萱早已经把一切都给了这个男人,但是只有小萱自己知道自己的一切都还是自己的,纳佩风从来没有碰过自己。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纳佩风告诉自己。

这个世界,在纳佩风看来,只有他自己是干净的。

既然你们早早的把我抛弃,那么我就让你们知道,这个世界上除了我,再没有人比我更干净,你们以前选择的都是错的,你们所做的。我要告诉你们,这件事情你们做错了,你们丢掉的,你们忘记的,是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孩子。

第三百五十二章 成败

昌铭会馆,这是北京城中一家不为人知的俱乐部,地方小,名气小,根本无法媲美京城的一些老牌豪门,甚至还不如纳佩风的那个神秘会所,只是它地方小,是因为它的主人不喜欢张扬,反感门前车水马龙这种明目张胆的显赫,名气小,是因为能踏入这个门槛的人很少,而这些人又不擅长自我标榜,所以昌铭会馆,相对北京很多小圈子是个而神秘的存在,在这里喝杯茶,要比在北京大饭店请客吃大餐要更让人来得激动人心。

今天的昌铭会馆,气氛异常。

紫檀木雅间,坐在轮椅上的老年男人喝着同庆号送来的老圆茶茶饼,这种百年老号的普洱茶可遇不可求,喝一口很可能就意味着是这种茶的最后一口,老人坐在轮椅上不急不缓,轻轻吹开茶杯上面漂浮着的茶梗,先嗅了嗅茶杯里的香气,这才浅浅抿了一口。

年轻男人则站在窗口,望着窗外,眼神幽暗阴冷,手指摩挲着一枚晶莹圆润的玛瑙扳指。

“佩风,这些年,我是看着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这其中你的手段,我大致都清楚。”轮椅上的老人终于打破沉默,轻声道,斜眼瞥了下那道修长身影,他收回视线,语重心长,“既然我知道,自然那几个老头子们也都知道。”

能够如此跟纳佩风说话的老人,唯有轮椅上的刘青云!

“一点都不奇怪。”纳佩风冷笑道。

“既然你明明知道我们在看着你做事,你为什么不懂得韬光养晦一点,收敛小心一点,谨慎沉稳一点?”刘青云皱眉道,一个未来的领头羊的培养,不管是一个家族,一个国家,从来都不可能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这需要漫长的考察,也许是十年,二十年,甚至是三四十年。

“我为什么要顺着你们的意思做个傀儡?”纳佩风轻笑道,轻柔的声音偏向阴冷,可能感觉出他在压抑,压抑着他随时可能到临界点的怒意。

“你该知道,你是谁。”

刘青云什么样的风浪没有见识过,自然不会对纳佩风的情感波动有震惊,他只是轻轻皱眉,有点吃力地放下紫砂壶茶杯,说了一句很简单的话,你是谁,不带有疑问语气,刘青云这是在提醒纳佩风。

“我是谁?”

纳佩风眼神阴鸷,转过身,笑意森然道:“刘青云,你倒是说说看,我是谁?”

“你是纳兰家和刘家的子孙。”

刘青云自己给自己沏茶,却不瞧纳佩风那狰狞的脸孔,纳兰家和刘家,连他这个当局者说出来都觉得沉重,若是局外人看起来又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刘青云不禁叹息,这几个字,所包含着的,是一段说不尽的坎坷和血泪,任何一个经历过十年前那些事情的北京老人,想必对此都有自己的感慨。

“哦,我原来姓纳兰。”纳佩风站在阳台上把手心里的扳指紧紧握住,然后转过头看着刘青云轻声笑道:“原来你知道我是姓纳兰的。”

纳佩风转过身看着刘青云就像是神经质一样的笑着,笑声止住了之后,沉默了良久,然后转过头看着刘青云轻声道:“为什么要选择我,为什么我从小就和别的小孩子不一样,为什么我还是个小孩子的时候,那些大人看着我的眼光里就充满了同情和怜悯,为什么那些小孩子从来不敢和我说话,从来不敢谈论父亲,母亲。为什么你从来不让我叫你爸爸,甚至我叫你爸爸的时候,你给我的不是别的,而是上来就是两个耳光,告诉我说我没有父亲,难道这便是这个姓氏给我带来的东西么?”

刘青云看着面前的纳佩风淡然一笑,喝了口手里的普洱茶。

在他看来此时的纳佩风完全是看不清楚他到底是想要什么,或者是想做什么的,刘青云心平气和的抿了一口茶,然后看着抬起头盯着纳佩风轻声道:“如果我想要你死,在你刚出生的时候,你就已经死了,我只不过是想让他们看看,你在我这里长大,我把你养大,只是想让他们看看,你跟着我,要比跟着他们强上百倍千倍,你以后的成就也要比跟着他们要大上许多,他们不能给你的,我都可以给你。”

“我这辈子最看不起的人就是纳兰容若,孩子,我不欠你,是他们欠你的,他若是想来看你,想告诉你一切,那整个中国又有谁能够拦得住他,别人不行,我也不行,只是他不愿意来而已,所以你要怨恨的不是我,而应该是他们。”刘青云把手里的茶杯放到一边的茶几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看着纳佩风轻声道:“我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你自己想怎么做,你自己打算,和我没有什么关系。”

“其实当年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我很想把你杀了,可是有人不想你死,所以我不能让你死,就这么简单,我真的很想看着你倒在我的面前的时候,会是怎么样的一种场景,可是他说,不能让你死,所以你从我八岁的时候一直活到了现在。”纳佩风收起了笑容看着刘青云轻声道。

刘青云很小心的捕捉到了关于那个纳佩风口中‘他’的讯息,抬起头眯着眼睛下意识的问道:“谁?”

“你不可能知道。”纳佩风走到刘青云身边坐下,端起了一杯茶抿了一口之后轻声道:“既然能够在你天天设置的那么多的看护的眼皮底下和我说话而且不被他们发现的人,你能知道么?”

纳佩风咽下了一口茶之后,身上的暴戾和烦躁消失的无影无踪,还是如同平日里在别人面前的年轻人一样,温和而高傲,你可以看的清楚他脸上的笑容,但是却知道这笑容不过就是他的习惯,而不是他特意为你绽放的。

“我有时候想过,对于你,其实我不应该这么想,不管怎样都是你把我辛辛苦苦拉扯这么大的,你对我的恩惠,我不应该忘记,所以我早就想通了,你我再没有什么牵扯,我也不是你复仇的什么工具或者说养着玩的小玩意儿,我没有必要天天跟着你这么混来混去,我所要的和你所想让我做的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两件事情。所以以后我的事情和你的事情,分开,我不是你的傀儡,也不想当个傀儡。”

纳佩风叹气道,茶杯递到了嘴边,最后还是放下,道:“不过你放心,对于外面我还是会称你是我家老爷子的,这一点你大可以放心,对于任何质疑这一点的人,我也会对他们告知我的质疑。当然若是有人还说我现在挣到的东西都是您给我的,而不是我自己一枪一刀拼打出来的话,我会让他尝尝那一枪一刀是什么滋味。”

话说完,纳佩风把手里的玛瑙扳指放到了纳佩风面前轻声道:“老爷子这玩意儿还不错,就当是我给您的最后一件礼物。”

刘青云的脸上一直带着微笑,目送着纳佩风缓缓走出了屋门,然后把门关上之后,那只握着茶杯的手因为太用力而青筋暴漏,关节发白,一只手把茶杯放到了桌子上,另一只手一把抓起桌面上的琥珀扳指重重的摔在了地上。

松开手,琥珀扳指落地,刘青云不带有一丝感情的说道:“孙楠梓,你条老黑狗。”

“假惺惺,你一直这么下去,此生必将众叛亲离,老死孤独之中,看着这天下的土地,可到最后必然是一无所有。我必将于九幽之下日夜俯瞰于你。”

刘青云仿佛看到了眼中的寒意大作,脸色不知道是因为激动还是别的情绪而逐渐苍白,一字一句的盯着自己说出了这番话的孙楠梓,虽然恐怖孙楠之说出来的这个结局,但是没有想到这个结局竟然这么快就来到了,更没有想到这件事情会真的应验。

琥珀扳指重重的摔到了地上之后,四分五裂的碎片弹起之后,其中有一块跳起来割裂了刘青云的手,刘青云推着轮椅走到了阳台看着楼下一步步往车子旁走去的年轻人,冷漠的看着楼下一会之后,刘青云抬起了头,静静的看着西山方向,刘青云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放在鼻子下面闻了闻,终于放在嘴边点燃,在夜色中就如同是九幽之下的鬼火一样闪着暗红色的血光。

他抬起头,然后看到一道闪电划过了天空中的乌云,带来了一瞬间灼目之后的黑暗,深秋的最后一场雨,在此刻终于沉重的砸在了地面污浊的水坑中。

刘兰回到了家中之后,并没有怎么在意屋中的烟雾究竟是这父子二人那个制造的,而是看了看徐硕,然后轻声道:“小墨有了身孕,我不管你现在有多忙,你有多少事情,你必须好好的陪在她身边,等到这个孩子生下来之后,随便你怎么忙,或者就是这段时间,你们爷俩到底想谋划什么事情,都给我尽快弄完,在孩子还没有出生之前弄完,如果孩子出生的时候,你这个当爹的不在小墨身边,以后就不要再过来了。”

第三百五十三章 我敢下刀

陈青牛负手仰望着这片已经很熟悉的天空,看着面前的大门沉默了很久,看着对着自己走来的几人,语气冰寒刺骨。

陈青牛来这里只有一个目的,那就是把褚青猊的妹妹从这里救出去,师兄弟三个人剩下的守护的人只剩下这一个了,对于会所十分熟悉的陈青牛是来这里的最好的选择。

从走进了会所之后,陈青牛身遭没有出现一个人,如果有人认为这是因为陈青牛的最佳时机的话,那一定是大错特错,因为只有陈青牛才知道,这个会所的安保措施到底做的有多严密,到底请了多少从部队退役回来的散打高手,有多少从泰国高薪聘请过来的泰拳高手,现在的沉静和空荡只是为了等一下开始的大战的序幕,只不过是战争开始的沉默而已。

从弄堂里吹来的风穿过了陈青牛的身边,静静的吹弄这陈青牛柔软的头发,沉默了良久,陈青牛看着面前的两侧,轻声道:“你们,都不出来吧。”

因为熟悉,所以知道哪里会有人,哪里的沉默其实危险的借口,那里的喧嚣其实是真正的安全,因为这里的一切,都是曾经的陈青牛亲手一点一点小心翼翼的筹划出来的,甚至这里的人都是陈青牛一个个的精心挑选出来的,所有的部署,所有的计划,都是陈青牛想好的。

当最后的一丝风从陈青牛身后吹过之后,小巷里的光线瞬间暗了下去,两头的门全部被人堵上,即便是人造的温暖的吹面不寒的风在此时也是彻底的失去了踪影,头顶上昏黄的灯光斜刺里打了下来,沉默的陈青牛抬起头看了看,然后一只脚一抬,脚尖上踢起来的一粒石头子直直的飞了起来,灯泡一瞬间碎裂开来,在灯泡碎裂的前一瞬间,从两侧涌出来的人却在想他们是不是找错了人,因为这个抬脚的男人脸上竟然带着笑容,笑容很灿烂,只是这最后一缕的光明让他们更加紧张,这最后的微笑也更加的让他们紧张,最擅长于破坏的大多就是制造者本身,比如此时这个辛辛苦苦把他们调教出来的年轻人,很有可能就是毁掉他们的最好的工具。

他们散发出来的铁血的冰凉的气氛却感觉被那个男人脸上的一抹笑容生生的阻挡了回来,他就那么静静的站在那里,然后低头轻轻踢了踢面前的一粒小石子,然后抬起头看着他们静静的笑着,就把面前的二十个人硬生生的阻挡在了巷子里。

最后一抹光亮带着爆裂的声音洒下了地面,然后瞬间一切变得黑暗,陈青牛的身子开始懂了,嘴里轻轻的说了一句话:“挡我者,死!”

当陈青牛说出那个死字的时候,手轻轻抬了抬,就像是抚摸那个在他童年的时候便被人抬到了村口宰杀的水牛的头颅一样的轻柔,就像是抚摸着情人的脸颊一样缓和,但正是这只轻描淡写的手便把面前的所有一切轻飘飘的推了开来,把悄无声息的奔过来的偷袭者的腹部上重重的一击,朝着那双痛苦而绝望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略带着一点鄙夷的眼神,陈青牛单脚撑地,一个后翻躲过了背后的两人的偷袭,鬼魅的身影顿时出现在了那两个泰国拳师的背后,双手轻轻在二人的后脑勺上轻轻一敲,沉闷的突突声响了一下之后,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的清楚。

陈青牛轻易而举的把躲在他身后的两个偷袭者解决掉之后,头一撇,刚好躲过了一把划过他脸庞的钢刀,陈青牛眉头轻轻挑了一下,手往右斜深,似乎是对自己的的疏忽感到不怎么满意,脚尖往上一点,点在了手中拿着钢刀的那人的喉咙上,然后手一拧,那把钢刀便落到了他的手中,陈青牛身子一转,钢刀在手里画了一个小小的刀花,然后往前一刺,如同是烧红的铁丝落进了当年的新棉花堆中一样,哧的一声,手里的刀子往后一缩,手肘往后一撞,身子一拧,弓步往前一撞,身后舞刀的那人同样倒地,脚往前蹋了一步,然后在地上轻轻踢了一下,落在地上发出来轻微的咣当声的刀子这时候在空中划过了一道弧线,然后刺进了一人的身体。

嘴角洋溢着狐魅笑意的陈青牛似乎找到了真正的目标,轻轻落地,拿着一把被他空手夺白刃夺来的钢刀,在地面上开始真正畅快淋漓的单方面屠杀,他仿佛在发泄,发泄心中积聚的烦躁和郁闷,最初的那种飘逸消失不见,随之而来的是如同少年时候在外挣扎的时候的那种毫不留情的杀戳,不再有刚才的只是简单的敲昏过去,而是彻底的开始单方面的屠戮,少年手里的刀子就像是死神高举着的收割镰刀,即使是对方用刀偶尔的挡住陈青牛那羚羊挂角无迹可寻的一刀,下场仍然是和同伴们一样的悲凉,因为陈青牛手里的那把刀可以斩断对手的一切兵器!

当所有的一切开始静止下来的时候,通道里的终于又有了光,再也不是刚开始安静的通道,而是现在充斥着呻吟声,地面上的血迹静静的昭示着刚刚在这里发生的事情。

当从满地的血腥中走出,在灯光下看的出来身上没有沾染上一滴鲜血的陈青牛缓缓抬起了头看着在巷子的另一头站着的那个年轻人,刚刚从刘青云身边走出来的纳佩风看着面前的陈青牛笑了,满意道:“不愧是我找来的帮我设计了这里的主使人,若是换了别人,这里的局面肯定破不了,即便是杀戮还是破坏,都带着飘逸,陈青牛我在想你为什么一定要跟着徐硕,而不是选择我?”

“这里不光是我一个人能破开,我知道最少有三个人就可以,而这三个人里面有两个就在徐硕那里,你说我有什么理由不过去?”陈青牛看着面前的纳佩风拱了拱手,轻声道:“还请您把褚家的那小姑娘给我,让我顺顺当当的带回去,别生那么多的事端。”

“我有什么理由把那小姑娘交给你,就因为你在这里把我的人放翻了几个,然后就可以把那姑娘带走,你以为我纳佩风这里是什么,想来就来,想走就走,想拿什么东西就拿什么东西,你真以为你可以这么随便?”纳佩风搓了搓手,然后看着面前的陈青牛轻声笑道:“还是你以为,现在还是个武夫当国的时代,会点功夫便可以横着走?”

“时代变了,你们这些东西现在说真的没有什么大用,难道你们快得过子弹,难道你们的力度要比子弹的力度大?还是你认为你学的功夫可以让你挡的住子弹?”纳佩风从口嗲里掏出一把54式手枪指着面前的陈青牛,嘴上一抹笑容,轻声道:“还是你感觉我手里的这颗子弹肯定就是哑火?”

陈青牛的身子没有任何的变动,静静的看着面前的纳佩风轻声道:“你不会开枪。”

纳佩风把枪收了起来,然后看着陈青牛笑道:“聪明人,我喜欢聪明人,我还没开口你就知道我想要什么,很好,人你可以带走,但是我刚才的条件你必须答应我。”

纳佩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面前的陈青牛就像是一根紧紧绷着的弦,更没有注意到不管陈青牛说什么话眼神始终是保持着冰冷,可以说在纳佩风举起他手里的枪的时候,陈青牛手里的那把钢刀便似乎已经和他的整个身体成为了一个整体,手中的刀一直在微微的颤抖着,似乎是在等待着什么饮血的机会。

就在纳佩风手里的枪口稍微往下了一点的时候,陈青牛的身子动了,手里的刀脱离了手直直的冲着纳佩风冲了过去,纳佩风感觉到头前有风,还没来得及有所动作,陈青牛的身子已经蹿到了他的面前,手握住了钢刀的手把,钢刀的刀锋紧紧的贴着纳佩风脖颈上的皮肤,陈青牛看着面前的纳佩风轻声道:“虽然现在不是武夫当国的时候,但是有时候只要有想法一点,再多一点速度,我们能做到的事情,比你们这些手里面拿着枪的人做到的事情并不少什么。”

“所以现在,把人交给我,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来喝你瞎扯,你所说的什么狗屁条件我根本就没想,也不想想,我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我们兄弟几个好不容易再到了一起,而且没有了那个老东西在身边,我们就可以做很多以前想都想不到的事情,而现在除了青羊的媳妇儿之外唯一的一个还值得我们三个拼了命去守护的人,凭什么要在你身边?”陈青牛手里的刀更贴近了纳佩风的脖子,有血丝在纳佩风的脖颈上缓缓出现。

“你不敢开枪,但是我敢下刀!”陈青牛看着纳佩风眼睛轻声道:“所以,不要逼我,也不要试图去试探我的底线,我怕我手里的刀一不小心,就会把你的脖颈划开。”

第三百五十四章 横刀相向

“我没有你们那么多的顾虑,所以,要么把人给我,要么就像现在一样,我的刀只要再往下一寸,你就什么都没有了。”陈青牛手里的刀子又往下划了一点,纳佩风的脖子上的红线又多了了一条。

纳佩风转过头看着陈青牛轻声道:“如果你的刀子再往下的话,你相信你能走出这个地方么?”

陈青牛摇了摇头道:“不能,但是我也知道,你肯定也不能再站起来,所以你肯定不会这样做。”

这一点,是陈青牛敢拿着刀顶着纳佩风脖子的最重要的原因,也是为什么陈青牛敢单枪匹马过来的原因。

隐秘处,躲在一角的那位一直陪在纳佩风身边的高手呢喃道:“好小子,一身是胆,还有这身功夫,除却了有点横枪直撞的味道之外,还有那么一点太极圆转的味道,真不愧是那个什么都精通的怪物教出来的徒弟,看来这里已经不用我出手了,就算是我出手了,恐怕以后你们那位老头子也要找我拼命,老头子我虽然不怕,可是总是有点麻烦,否则若非是我想看看这个姓纳的小子的水到底有多深,恐怕你连这个大门都进不来。”

老人随即一闪而逝。

陈青牛手里的刀依旧横在纳佩风的脖子上没有半点的晃动,沉稳安静,就那样直直的横在了纳佩风的脖子上,持刀傲然的站在了这片恍若是修罗场一样的地界上的陈青牛嘴角一抹冷笑,低下头看着纳佩风的眼睛,淡淡道:“考虑的怎么样了?”

“既然你已经把结局什么都给想好了,那你感觉我还有说下去的必要么,既然你已经做好了这些准备,我就不说别的东西,刚才的事情,就当是我们之间的一个小小的测验,我只让你答应我一个条件,然后我们可以好好坐下来说说关于等会的事情。”

纳佩风仍然是满面笑容的看着陈青牛,丝毫没有走进死亡的觉悟,一个他所说的小小的测验就让失去二十条的人命来作为待机爱,那么这个测验是不是太过于昂贵。

陈青牛把手里的刀收了回来,刀刃上已经被砍出了缺口,伸出手指弹了一下刀身,刀身嗡的一下响了起来,沉闷的声音似乎在宣告着另外的一件之战事的即将开始。纳佩风的脸色瞬间变了,脚往下一点脚下一直踩着的一把钢刀跳在了空中,纳佩风一把接住,身子往后一跃,躲开了陈青牛挥过来的钢刀。

纳佩风没有想到,陈青牛手里的钢刀会那么块的就挥舞过来,根本就不给他一丁点的准备时间,这已经出乎了他的意料,再也笑不出来的他战战兢兢的往后退了半步,手里的钢刀刚刚握好,陈青牛的钢刀就已经再次的往这边推过来,纳佩风此时才知道此刻仍旧是面带着微笑的陈青牛有多可怕,现在他已经理解了为什么刚才只是短短的那么一瞬间,这条封闭了的小巷里面就会有二十个人躺在了地上。

纳佩风眼前一花,感觉到钢刀的劲风已经扫到了眼前,但是就在这时,手里的钢刀刚往上斜举就感觉一只手把自己推开了,正是在他以为自己再也没有了活路的时候,“哪远滚哪去。”一个沙哑的声音在他的身边响起,纳佩风在地上滚了一滚之后,终于明白了刚才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是谁,然后站起身,往后跑去。

“虎剩就是这么教你的么,难道他没有跟你说过得寸进尺的人的下场从来不会很好?”

那名脸上难得的蒙着面的老人站在了陈青牛的面前,看着陈青牛冰冷刺骨的眼睛淡淡道,他知道即便是在刚才小巷里有二十个人的时候,陈青牛仍然是没有使出全力。也许是因为刚才的事情太过轻松随意,所以他并不能看的出来这个年轻人的真实实力到底是怎么样,但是不管怎么样,他也很想试试这个自己老友教出来的徒弟到底是学到了那人的几分火候,而且不管怎么样,他都不能让这个年轻人伤害那个自己要保护的孩子,这是自己的命运,从那个人把这件事情交给自己之后,这就是他的命运,生命是短暂的,但是命运是亘久的,只有尊重这样的选择才是正确的,在这个过程中所有的一切都是可以放弃的,即便是这个年轻人是和自己有着最好的关系的老友。

“我没有选择的权利,他今天不能走。”

陈青牛一只脚往后重重的踩了一下,然后身子一弹,以比刚才更快的速度往前冲去,陈青牛抬起头盯着面前的男人轻声道:“我不管你和那个老家伙是什么关系,但是今天的事情我是必须做的,不管怎么样我都必须做到。”

手中的刀轻轻一舞,出来了一个美丽的刀花儿,老人没有多说什么话,手中的刀缓缓地摆开,将陈青牛这一刀挡开,然后轻声道:“你似乎很有自信能够赢得了我。”

陈青牛耸了耸肩膀,嘴角轻轻翘起,冷笑道:“自从我上次回去了之后,和老家伙交了手之后,我发现有些老家伙并不是和我以前想的那样难对付,既然你说你认识那个老东西,那想来你们相比应该也不会差太少,所以我不感觉你有多大必胜的把握,这天下早就不是你们的了。“

那名老人气势陡然上升,拔地而起长刀划出一道半月形的完美弧线劈向冷眼旁观的陈青牛,空中的他喊道:“我的名字叫做廖凡尘,记住了,小子!”陈青牛身体微微后仰正好避过锋芒,那道弧线将他额头前的一缕头发割断,但是陈青牛的神色始终保持绝对的平静,仿佛这一刀也在他的计算范围之内。然后他看似随意的信手反手背挥出一刀,一道更加圆润的弧线似乎割破了空间般呈现细微的波纹状先是抵消了廖凡尘隐月千流斩的杀气,然后迅速扩散到廖凡尘的胸前,不等他回刀抗衡这狂乱飘零的杀气,头顶一道矫健的身影已经凌空挥刀而下!使用类似千斤坠躲过这一击的廖凡尘落地后和那道鬼魅的身影展开刀刀相撞的激烈战斗,两人在地上、树干上、枝头各个位置都有交锋,每次都是陈青牛如影随形的跟在廖凡尘背后挥出一刀,使得后者颇为狼狈。其间廖凡尘的几个招数倒是让陈青牛琢磨了不少时间,从他那阴谋的笑意就可以看出他正在策划什么。最后撤刀指地对廖凡尘冷冷道:“好了,玩也玩够了。你似乎也已经使出全部本事,是该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了。我还有事情要做,没有理由和你们纠缠的这么久,那个家伙的事情其实和你并没有多大的关系,”陈青牛的眼神在瞬间冰冷,扬起了一个自嘲的微笑,既然以前的师傅现在只能和自己玩上多半个小时,那么你又能和我玩上多久,又配和我玩上多久。

瞅准了一个机会,陈青牛跃起了身子,从老人身边闪过,然后陈青牛的刀往后一挥,刀背砍到了身后老人脖子上的动脉上,酸麻感顿时席卷了他的全身,老人睁大着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的年轻人,似乎不明白,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的不堪一击了。

还是果真像那年轻人说的那样,这天下早就不是他们的天下了,而是那些年轻人的天下。

陈青牛再一次见到像一只丧家之犬的纳佩风的时候,纳佩风身边多了一个小姑娘,小姑娘的眼睛上蒙着一层白布,纳佩风一见到陈青牛赶来马上颤抖着将随身携带的匕首架在那名女子的脖子。杀机暴惩的陈青牛正想用自己的手段干净的解决纳佩风,偏偏在这个关键时候纳佩风放声喊道:“陈青牛,她就是你的妹妹,褚青猊的妹妹!你一定不能让那个家伙伤害你妹妹啊!”此时手里有了筹码的纳佩风终于脸色好转,一个手肘敲晕了身边的那个小姑娘,然后狰狞笑道:“好你个陈青牛,就连我手下的最得力的人都不是你的对手,但是这又怎么样,现在你的妹妹在我的手上,你能把我怎么样!?”纳佩风那交织惊慌和恐惧的刺耳笑声,让水晶般宁静的眼睛上绑着白布的小姑娘微微皱眉,但是些许不快很快就被遇到陈青牛的喜悦取代,即便是隔着眼前的那层布也能感觉的到站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男人肯定是又一个关心自己的人,把自己当做亲妹妹的人。陈青牛脸上绽放一个璀璨的笑容,凝视褚青猊的妹妹的那张安静的脸,转过头盯着纳佩风淡淡说道:“只要你敢碰她一根头发,我就让你后悔活在这个世界上,我还会让你整个家族、你所有重视的人后悔他们的存在!”“即便是那个坐在轮椅上的老家伙出现在这里,虽然我不能杀他,但是一定会让他后悔把你养这么大。”

第三百五十五章 横刀所为

纳佩风从陈青牛的眼神中看到了陈青牛刚才的那句话并不是开玩笑的话,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手上要挟着的小姑娘,原本以为是根软肋的人质却没有想到根本就没有起到预期中的作用,原本还想靠着手上的这个人质要挟一下对面的陈青牛,谁知道陈青牛根本就不吃这一套,原本以为能弄到手的主动权,竟然还是没有到手。

纳佩风知道陈青牛不是那种喜欢被人要挟的人,纳佩风正在思考自己是不是在提出一些什么条件才能让对面的陈青牛把他心中的疯狂的想法放弃,但是旋即他又觉得自己此时的想法真是可笑,筹码在自己的手里,可是自己竟然去畏惧对面那个应该畏惧自己的人,只是因为他已经开始确定,如果自己真的把手中的女孩儿放开的话,很有可能,对面的那个男人手中的刀会像一阵风一样,从自己的脖颈间划过,然后带起一阵热浪。

就在纳佩风犹豫不决的时候,陈青牛冷冷道:“放开她,我可以不对你动手。”

听到这句话,纳佩风脸上出来了一点喜色,其实被逼迫到现在这样的境遇实在是纳佩风没有想到的,他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会到了这样山穷水尽的地步,被逼到这个地步的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从什么时候起,自己竟然轻视了这个陪在刘青云身边那么些年的这个年轻人,没有想到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个年轻人居然到了这样的地步,到了这样可以叫人无法忽视的强大战力,以及强大的心理,即便是拿着最宝贵的东西对他相逼的时候,他依旧能平静的告诉你,要么不要要挟我,要么就是死!

“赶紧滚,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了。”

陈青牛看着对面的纳佩风一直沉默着,然后终于抬头淡淡的说出了这句话,纳佩风看着陈青牛的眼睛,他已经感觉到了陈青牛的心中已经没有再忍耐下去的耐心,甚至这真的是威胁,而不是什么玩笑。

纳佩风一狠心,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对已经昏倒了的小姑娘轻声说了声对不起后就一只手挽着小姑娘的脖子,一边往后退去,知道走到了一个感觉到有安全感的地方,这才松开了手,把小姑娘靠在了一边,然后赶紧跑开。他没有看到陈青牛脸上的笑容,还有那种不屑,陈青牛不是没有方法在这样的情况下把纳佩风击倒,只是不想在这个小姑娘面前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不想让纳佩风的血沾了这个小姑娘一身,不做没有把握的事情,尤其是不做赌博的事情,其他的人的话还可以做一次赌博,但是对于这个世界上仅有的几个在乎的人,陈青牛硬不下来那个心出刀。

但是这个时候似乎已经不需要在顾忌什么了,陈青牛手里的刀子往前挥去,在空中画出了一个漂亮的弧线,然后那把钢刀擦着纳佩风的胳膊擦过,原本这把刀是要是即将出手前陈青牛的计划的话,应该是要扎进纳佩风的小腿上的,但是因为靠在墙边的小姑娘的一句话,陈青牛手里的刀只是挨着纳佩风的胳膊擦过。

靠在墙边上的小姑娘看着陈青牛轻声道:“哥哥,这是什么味道,为什么这个难闻?”

看到褚青青微微皱起的眉头,陈青牛手中的刀就已经开始出来了一个错误的轨迹,然后他明白自己已经放弃了刚才的想法,也知道这一刀并不会碰到纳佩风的身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没有任何的原因,只是因为他不想那个小女孩儿把眼前的布摘下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的场景,不愿意让那个小女孩儿后悔能重新看到这个世界。

“青青,哥哥很想你。”

陈青牛轻轻走过去,走到了那个在墙角瑟缩成一团的小女孩儿的身边,走到了那个面上带着如同透明水晶一样纯洁的光芒的小姑娘身边,在褚青青的微微惊讶中抱住了那个小小的身躯,褚青青柔软的长发散发的淡淡的香味堵住了陈青牛的鼻子,怀抱里淡淡的温柔是陈青牛从来没有感受过的温柔,沉默着抱紧了怀中小小的身子,这种温情是陈青牛从来没有感受过的东西。

小时候在老东西的身边的时候自然是没有能力或者说是没有机会来享受这样的东西的,除却了在李青羊和褚青猊那里的时候有时候还能感受一点这样的东西,自从进了后山的林子之后就再也没有感受过这种人与人之间的拥抱和温暖到底是怎样的东西,而在这生长的二十余年之中,更是从不知道亲情是何物,除却了在拉萨的时候,看着李青羊挽着身边的库库出现的时候,心中才有了一丝的悸动,除此之外,再也没有了这样的感受,而在此时,陈青牛就像是冰封了无数年的心脏重新解冻,温暖开来,伸出的胳膊紧紧的抱住了面前的褚青青,然后陈青牛的唇角带着笑容,轻声道:“这都是在拍电影,都是假的,等会出去的时候你把眼睛闭好,哥哥抱你出去。”

人生中总有一些不可或缺之事,只有在这样的不可或缺之事前面,你才有可能真正的想到自己要做某些事情究竟是为了什么,到底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然后即便是未来的日子里面命运有多多舛,仍要在谈笑风生中悍然挥刀,见招拆招,大杀四方。

被抱住的褚青青的脸上出现了一抹好看的红晕,似乎想推开这个让自己叫他哥哥的男人,但是随即便打消了那个主意,嘴角微微翘起,然后在陈青牛的脸上轻轻亲了一口,然后趴在了陈青牛的肩膀上,抱紧了陈青牛的肩膀,下巴磕在陈青牛的肩头,喃喃的叫道:“哥哥。”

这个时候的陈青牛哪里还是刚才那个杀意满身的陈青牛,身上也哪里还有刚才的任何的暴虐情绪,哪里还有一星半点的阴沉,陈青牛抱着褚青青站起了身,然后握紧了另一只手里的钢刀,大踏步的往前走去,看着面前越来越拥挤的人流,轻声道:“等会儿都是拍电影,不管听到什么,都不要把你的眼睛睁开,记得等会儿出去了再睁眼睛。”

趴在陈青牛肩膀上的褚青青嘴角一个调皮的笑容,点了点头,乖乖的把在纱布下面的那对水灵眸子闭上,然后伸出两手抱紧了陈青牛的脖子,陈青牛嘴角一抹笑容,大踏步的往前走去,手中的钢刀轻轻划出。

面前还有一些静静的涌上来的喽啰,即便是手中抱着一个人,可是又能阻挡什么,当一个人的心中有了信念之后,还有什么能够打的败这个最厉害的武器,还有什么人能够让他轻易而举的失败的,陈青牛此时的瞳孔很亮,手里的钢刀很稳,迈出的步子很大,静静的看着面前的那些人手中的刀一横,便往前冲了出来。

因为陈青牛的这个举动太出人意料,褚青青受了一点惊吓,抱紧了陈青牛的脖子,然后把头埋在了陈青牛的肩膀上,闭紧了双眼,陈青牛伸出手摸了摸怀里小姑娘的长发,在小姑娘的耳边轻声道:“等会儿哥哥让你睁开眼的时候,你再睁开眼,哥哥让你看一个最美的世界。”

话音一落,陈青牛足尖点地,手中的钢刀在身侧旋转着,终于到了大门口,当手中的钢刀插在了身后会所大门上的招牌上的时候,陈青牛的身子转了过来,轻声道:“轻轻,把眼睛上的纱布解开吧。”

当褚青青把面前的纱布解开的时候,面前的光线虽然不太强烈,但褚青青还是马上把那双宛若是湖水一样清凉的眸子迅速闭上,缓了一缓之后,慢慢的睁开了眼睛,此时二人正站在会所的门口,这神秘会所的前面乃是整个会所风景最美之地,沉默了一下,褚青青对面前的东西实在是说不出任何的画来,这样的风景是她在梦里怎么都想象不出来的,黑白的世界里怎么会有五彩的光芒,褚青青伸出手似乎是想将面前那如同是远黛一样的群山抓在手心里,还有身下那一泓如同是一块巨大翠玉一般的湖面沉默了,这双第一次看到东西的眼睛竟然流出了眼泪,看着面前的山山水水,褚青青突然想起了自己以前在心中想到的那些黑白的画面,那些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样的彩虹,那些从哥哥嘴里讲出来的关于蓝天,关于绿树,关于红花,关于白雪,关于金色的树叶,关于那只拿着玫瑰等着小王子的狐狸,关于那个一天看43次落日的小王子,关于那个站在自己身边让自己睁开眼睛的时候就能看到这世界上最美好的东西的一个陌生的哥哥。

陈青牛伸出手揽住了褚青青的肩膀,指着面前的一切微笑着看着褚青青道:“喜欢么?”

褚青青重重的点了点头,陈青牛的嘴角这才出现了一点笑容,我横刀所作的便是只为你脸上这一抹笑容,除却此物,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东西!

第三百五十六章 十八学士

昌铭会馆的秘密包厢,从来没有在别人面前出现过的,甚至陈青牛也只是知道一个大概的,一直隐藏在刘青云身边的睡虎,此时正在给刘青云对面的一个男人倒酒。桌子上的菜不算多,也算不上丰盛,只是简简单单几样家常菜,年纪大了的人胃口一般都不怎么好,比如此时坐在彼此望着,但是已经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推杯递盏的老人一样,对于他们来说,慢慢喝酒,慢慢吃菜,嘴里面能出来饭菜的味道就已经是一件很不错的事情了,端起酒杯浅浅的抿了一口,然后转过头看着身后的睡虎,刘青云轻声道:”阿进,你先出去一下。”

阿进,名字是睡虎在跟着老爷子之后重新给起的,对于一个把名字说出去已经该死上千百次的人来说,这样的一个名号其实并不重要,即便是他是曾经的枪王,即便是曾经的他持枪的动作现在仍被国外的那些兵种们学习,即便是对于外界来说这个男人早就已经是不再存在的传奇。

有时候经历的东西多了,想到过的事情多了,对于某些事情也就看的淡了,甚至可以说是并不怎么看的见了,所以心里就没有什么负担,或者说是心里没有什么杂七杂八的该有不该有的乱想法,刘青云欣赏这样的人,尤其是这样身上充满了一种悲剧意味的人物,就像是鲁迅先生曾经说过的悲剧就是把人性中最丑陋的部分拿出来给别人看,刘青云喜欢这样的看惯了悲剧的人,你看惯了悲剧,所以你的心智要比那些看惯了喜剧的人的强大上许多,对面的老人看着刘青云轻轻笑道:”挺不容易的,难为你能让他死心塌地的跟着你这么多年,不过我实在是不明白,当年的事情你是怎么摆平的,而且那么些个人在抢着要想把他争到手,你是怎么动的手脚。”

“你是掉进了钱眼里的人了,自然是不知道有时候这世界上还有什么不需要钱的事情。”刘青云笑道。

“可我也是是钱财如粪土的人。”对面的老人把手里的筷子放到一边,然后拿出一块蓝色的手帕擦了擦嘴,看着对面的刘青云轻笑道:”不过说实话,这些年过来感觉以前的那些人说的也没什么不错的,现在不靠钱做成的事情是越来越少了,原本我出来赚钱就是想出来看看玩玩,没想到会有现在这样的动静,更没有想到家里面竟然也会越来越看重我,原本的就是想逃避的,没想到不要说什么逃避,最后竟成了顶梁柱,你说这算不算是天大的讽刺呢?”

“命数这玩意儿说不清楚,你看看我这么些年这么辛苦,到最后出来的竟然是个白眼狼,原本打算的是告诉他这世上只有我对他最好,可是好不容易把他教大了,教会他的竟然是所有人都对他不好,对他好的就他自己,你说这到底算是什么狗屁事情。”刘青云苦笑了一声,端起了面前的一杯酒灌了下去之后看着空空如也的酒杯轻声道,”就跟这空杯子一样,倒空了什么玩意都没有,还是一样的空的。”

“那你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对面的老人饶有兴致的看着刘青云轻声道:”你说说看吧,我知道你让我来吃这顿饭肯定不会让我白吃。”

刘青云笑道:”富贵在天,生死由命,我从来不挡别人的财路,也不去纠葛什么私人恩怨,就当是坐山观虎斗,可是这次不得不亲自下到这场子里和他们斗上一斗,如果赢了也算是自己给自己涨脸了,如果输了就当是自己临到老了给自己种了个绊脚石,如果真的他们赢了,就当是小辈的真的是长江后浪拍前浪,前浪死在了沙滩上,也不是什么憾事。”

对面的老人摆了摆手轻笑道:”你还别说,我现在越来越服老了,那些小家伙们一个比一个能干,咱们这些老东西早就不是他们的对手了,我现在啊,就是看着,等着,说不准哪天哪家的小子就把我推到地上了。”

“所以这次你来我不让你白来,不管以后我的输赢,我都有办法让这些人不能把你怎么样,不能把你一撸到底,更不用说把你打倒在地,再踩上几脚。”刘青云放下了酒杯拍了拍手道:”阿进,把前几天别人送来的茶叶拿过来。”

“哦?”对面的老人喜形于色的看着刘青云,然后伸出一只手指着刘青云轻笑道:”老家伙这次你可是要下血本了,说吧,这次拿的是什么东西?”

“虎跑双绝,十八学士。”刘青云看着对面的老人轻声笑道,”明前绝品。”

对面老人的眼睛瞬间就值了,伸出手指着刘青云轻声道:”好你个老东西,我吃了你这么多次饭,你一直都没漏老底,这次要不是为了这件事情,你肯定还是舍不得把这东西拿出来,你个老抠。”

刘青云笑而不语,不吭声,门外的阿进端着茶走了进来,一人小小的一盏,盖子盖得极好,端到了那老人的面前之后,老人掀开了了盖子,热气便氤氲而出,茶香袅袅满室。

浅咂一口,唇齿皆香,刘青云含笑看着对面的老人轻声道:”这便是这最后两盏,我这一盏你若是要喝,也便是你的。”

老人摇了摇头,举了举手里的茶杯,轻声道:”着玩意儿一杯便是天大的人情,我喝一杯就得帮你一个大忙,若是两杯都下肚,说不好就得替你死一次,东西虽然是好东西,可还没有到让我喝一杯就少活几年的地步。”

传说乾隆皇帝下江南时,来到杭州龙井狮峰山下,看乡女采茶,以示体察民情。这天,乾隆皇帝看见几个乡女正在十多棵绿荫荫的茶蓬前采茶,心中一乐,也学着采了起来。刚采了一把,忽然太监来报:”太后有病,请皇上急速回京。”乾隆皇帝听说太后娘娘有病,随手将一把茶叶向袋内一放,日夜兼程赶回京城。其实太后只因山珍海味吃多了,一时肝火上升,双眼红肿,胃里不适,并没有大病。此时见皇儿来到,只觉一股清香传来,便问带来什么好东西。皇帝也觉得奇怪,哪来的清香呢?他随手一摸,啊,原来是杭州狮峰山的一把茶叶,几天过后已经干了,浓郁的香气就是它散出来了。太后便想尝尝茶叶的味道,宫女将茶泡好,茶送到太后面前,果然清香扑鼻,太后喝了一口,双眼顿时舒适多了,喝完了茶,红肿消了,胃不胀了。太后高兴地说:”杭州龙井的茶叶,真是灵丹妙药。”乾隆皇帝见太后这么高兴,立即传令下去,将杭州龙井狮峰山下胡公庙前那十八棵茶树封为御茶,每年采摘新茶,专门进贡太后。至今,杭州龙井村胡公庙前还保存着这十八棵御茶,到杭州的旅游者中有不少还专程去察访一番,拍照留念。

龙井茶,虎跑泉素称“杭州双绝”。虎跑泉是怎样来的呢?据说很早以前有兄弟二人,哥弟名大虎和二虎。二人力大过人,有一年二人来到杭州,想安家住在现在虎跑的小寺院里。和尚告诉他俩,这里吃水困难,要翻几道岭去挑水,兄弟俩说,只要能住,挑水的事我们包了,于是和尚收留了兄弟俩。有一年夏天,天旱无雨,小溪也干涸了,吃水更困难了。一天,兄弟俩想起流浪过南岳衡山的“童子泉”,如能将童子泉移来杭州就好了。兄弟俩决定要去衡山移来童子泉,一路奔波,到衡山脚下时就昏倒了,狂风暴雨发作,风停雨住过后,他俩醒来,只见眼前站着一位手拿柳枝的小童,这就是管”童子泉”的小仙人。小仙人听了他俩的诉说后用柳枝一指,水洒在他俩身上,霎时,兄弟二人变成两只斑斓老虎,小孩跃上虎背。老虎仰天长啸一声,带着”童子泉”直奔杭州而去。老和尚和村民们夜里作了一个梦,梦见大虎,二虎变成两只猛虎,把“童子泉”移到了杭州,天亮就有泉水了。第二天,天空霞光万朵,两只老虎从天而降,猛虎在寺院旁的竹园里,前爪刨地,不一会就刨了一个深坑,突然狂风暴雨大作,雨停后,只见深坑里涌出一股清泉,大家明白了,肯定是大虎和二虎给他们带来的泉水。为了纪念大虎和二虎,他们给泉水起名叫“虎刨泉”。后来为了顺口就叫”虎跑泉”。用虎跑泉泡龙井茶,色香味绝佳,现今的虎跑茶室,就可品尝到这”双绝”佳饮。

双绝之中,尤以十八学士最为出名,其中便是每年的明前时节,在明前到来的那一刻,由二八佳人从十八棵御茶树上摘下当年最鲜嫩的茶叶,然后翻焙烘干,这便是十八学士,因为十八棵御茶树的产量实在是太小,而每年所需要的人太多,所以这茶叶基本上在市面上就没有,主要就是供及内部使用,而对面的这老人馋这口已经很久,所以才会有如此激动的神态。

第三百五十七章 我没错

“一杯明前的十八学士,说说吧,刘老头儿,这种东西是你从哪里弄到手的,据我所知,这一年这十八棵茶树上取下来的极品不过是七两多点,你这到底还有多少存货?”对面的老人看着刘青云叹气道:“你别说送我,我掏钱买,这样我自己心安一点,你送我的东西我实在是不敢要,再好的东西都得有命消受才行,因为这么点茶叶我要是把我一辈子的福分都扔进里面,实在是亏了点。”

刘青云摆摆手轻笑道:“不瞒你说,我这还有二两,去去我们俩这两杯,应该还有一两七钱,你要真要等会我不送你,你自己直接拿走,这次的人情太大了点,我也不想欠别人人情。”

“别,别,千万别。”老人连连摆手,把手边的茶放到嘴边喝了一口之后道:“我不多要,你这一杯的确是少了点,但是我也不能多拿你的,我就拿你七钱,其余的你自己留着,随便你是换人情还是自己喝了都和我无关。”

刘青云沉默了一会,然后点了点头,把手里的茶杯举了起来,对着老人轻声道:“这么些年,你变化确实不小,以前你可不是现在这样的。”

“以前是以前,现在是现在,人哪能天天都跟以前一样。”对面的老人叹了口气接着道:“以前是什么都想要弄到手里,不管是不是自己不想得到的,不应该得到的,不能得到的,全都都一股脑儿拿了个遍,可到了现在才发现其实那时候是屁的玩意儿都没拿到,而且险些自己都被别人给弄走了。”

“我和你们不一样,你们图的太多了,我就这么一个人,愿意做什么就做什么,想做什么就做什么,而且眼看着没有多少年活头了,为什么不顺着自己的心意做些自己喜欢的事情,要是还像你们这样,我觉着挺累的,我怕累。”老人抿了一口茶水之后,把手里的茶杯轻轻的放到了一边,然后看着刘青云轻声道:“老哥,不是我说你,该放手的时候就放手了,一大把年纪了,还要硬撑着像个小年轻一样拼真的挺累的。”

刘青云苦笑一声,指了指中间的茶壶轻笑道:“喝茶,喝茶,不说这些。”

对面的老人知道说了也是白说,也没再多说什么,只是无奈的摇摇头,重又端起了茶杯。

刘青云知道这位老友话里的意思,也知道他说出这些话也真的是实心实意的为自己着想,的确已经半只脚即将迈进棺材的人了,有时候为了一些事情,还去那么拼命就连刘青云自己在夜间像平常的老年人一样合不上眼的时候,也会想,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不对,或者说最重要的不是对不对,而是值得不值得。

刘青云有点力不从心,看着面前的老人,沉默了一大会,然后看了看身边的阿进轻声道:“阿进,去取出来八钱十八学士拿过来。”

“七两足矣。”对面的老人连忙摆手道。

“我一个人喝不完,而且我以后喝茶的时候能想起来某个老家伙同样也是在品咂这茶叶的味道,恰好那茶叶还是我送他的,这样心里会舒服很多。”刘青云看着对面的老人笑道,“给我个机会吧。”

对面的老人叹了一口气,然后轻声道:“行吧,你说的事情我答应你,也多给你一成的把握,只是有时候我们这行里的规矩你也懂,不是我说就行的,毕竟现在主动权还是在他们的手里,大部分听的还是他们的话。”

“那是因为你没有站出来,你出来了,别说那庞万春,就是别的一些一直没有动作的老东西们会忽视这个机会,谁不知道你们家玩这东西玩了多少辈了,或者说有几个人不知道你当年从秦家弄走了多少好东西。”刘青云咂吧咂吧了嘴角,然后看着对面的老人轻笑道。

当刘青云说到‘秦家’的时候,可以明显看到这老头儿的脸色瞬间便变了,甚至端着茶杯的手也有了一点颤抖。刘青云瞥了一眼对面的老头儿,接着说道:“所以只要你出来,所有人都会猜你手里会有什么东西,或者说你站出来是不是想把当年的字号在竖起来,当所有的目光都聚集在你那里的时候,就是我下手的最好的时候。”

“这就是你让我做的事情?”对面的老人看着刘青云轻声问道。

刘青云点了点头,应声道:“是的,所以我说要把所有的十八学士都给你,当有人把当年的那段旧案翻起来的时候,我欠你的就更多,所以一两七钱的十八学士并不见得多,毕竟当年的事情也是我让你做的。”

对面的老人没有吭声,阿进这时候走了进来,手里拿了一个小小的锦缎盒子,把手里的锦缎盒子放到了对面的老人的手边,然后垂手拱立在刘青云身后,对面的老人看了看面前的锦盒,叹了口气,然后把锦盒抓在手里,站起了身,走到门口,抬起颤颤巍巍的手去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叹了口气,转过身看着刘青云轻声道:“十年了,这十年晚上我都是战战兢兢不能入睡,一闭上眼睛都是十年前的那个晚上,也是十年前的那件事情,才让我知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就不是我的,你拿了总得再付出点什么,或者说失去点什么,所以我谢谢你这次重新把这件事情提起来,如果秦家真的有人还活着的话,我会向他们谢罪的。”

刘青云哼了一声,看着站在门口的老人道:“谢罪,谢什么罪,什么时候你有罪过,错的是他们不是你,想把国之重器都变成自己家的,不是你错了,而是他们错了,所以十年前的那件事情并没什么,所以那些老头子也没有多说什么。”

“万鹏,你现在这样叫我很失望,我失望的不是别的,而是你越活越把所有的错事全部都归结在你自己的身上,你才多大年纪,竟然死气沉沉的像是一个老头子,甚至比我这个真正的老头儿都不如。”刘青云看着万鹏轻声道:“如果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这些年早就该死了,而不是还在这里劝慰着你,秦家的事情是他们咎由自取,和你我没有任何的关系,所以你所想的根本就是没有一点意义的事情,你也根本不能这么想。”

“我是我,你是你,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会去做,但是我决定了要做的事情,我也同样会去做,没有任何的意义,十年前是为了还你的半斤冻顶乌龙的人情,现在是为了还你这八钱十八学士的人情,半斤的冻顶乌龙惹下了天大的官司,我不知道这次八钱的十八学士又会惹下多大的事情,所以我的时间更少了点,遇见了秦家的人,我不会把你说出来,这件事情是我一个人做的,而且是我存着贪心去做的,不管你承认不承认,我们当年的那件事根本就是错的,秦家在民国的时候就没有把那些宝贝运到国外去,到了现在就更不可能,所以现在说的这些,不过是我们为了给自己的贪心找一个借口罢了。”万鹏的手终于把门把手拧开,推开门走了出去,临走出门的时候又加了一句:“是我们欠秦家的,不是秦家欠我们的,而且那些东西的一部分的确是经过了你的手才去了国外,所以该死的是我们,不是秦家那些人。”

刘青云看着万鹏的身影没有吭声,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茶杯,颤抖着手端起来喝了一口,眼前似乎重新看到了十年前的那个场景,似乎又看到万鹏脚下踩着的那个睁大了眼睛盯着自己的秦家那一代的家主,似乎又看到了自己抚摸着那个青铜大鼎时候脸上的那种贪婪的神色,似乎看到了站在一边捂住了一个小女孩儿眼睛的妇女,似乎看到了秦家的白胡子老头儿一声声骂着的场景,也似乎看到了当自己把那些东西在黑市拍卖会上一件件卖出去之后,看着滚动的数字的时候的那种心情,似乎又听到了孙楠梓在自己的身边大声的叫骂着:“我必将于九幽之下日夜俯瞰于你,你此生必将众叛亲离,老死孤独之中,看着这天下的土地,可到最后必然是一无所有。”

刘青云深吸了一口气握紧了手中的茶杯,睁开了眼睛,盯着面前的桌面轻声道:“我没错,错的是你们!”

站在刘青云身后的阿进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垂首拱立,静静的看着面前的老人如同突发的癫痫一样的叫喊着。

刘青云把手里的茶杯放到桌子上,对着身后的阿进轻声道:“你去盯着万鹏,如果真的有秦家的人出现,而他要把秦家的那件事情说出来的话,那就先下手把他的嘴给我堵上,让他把那些话给咽进肚子里。”

站在刘青云身后的阿进神色复杂的看了一眼刘青云,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转身离去。

刘青云突然挥手把面前桌子上的东西推到了地上,厉声对着面前的空气道:“你竟敢诅咒我,竟敢诅咒我,我要让你们看看,你们都错了,只有我一个人是对的。”

第三百五十八章 未来

“孩子?!”当徐硕听到刘兰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完全愣住了,他怎么都没有想到,也没有看出来夏墨竟然已经有了身孕,竟然怀上了他的孩子,突然来的这两个字几乎让徐硕晕倒,他竟然也有儿子,竟然在这里传下了自己的血脉,徐硕傻愣愣的看着对面的夏墨不知道说什么好。

就连一边的纳兰容若也被这句话震住了,显然他也没有想到夏墨竟然会怀孕这件事情,而且完全没有做好当爷爷的打算,看着这父子俩呆愣愣的样子,刘兰抿着嘴笑道:“我还是那句话,不管你们爷俩商量什么事情,在孩子出生前都赶紧给我弄完,到时候有哪一个不在小墨身边的,以后这扇门就不用再进来了。”

徐硕没有任何的犹豫,直接蹿到了夏墨的身边,一把抱住了夏墨,傻呆呆的笑着。

既然发生了这么个好事,徐硕和纳兰容若的谈话自然是无法继续下去了,再接下来的时间里,徐硕听到的都是如何照顾一个孕妇,如何在一个孩子刚出生的时候做一个好爸爸,不知道到底几人说了多久,终于结束了之后,徐硕和夏墨终于可以回家了。

徐硕抱着夏墨走在楼梯上,夏墨手里提着大大小小的几个盒子,不过那些烟全部是被收起来了,对于在夏墨微微挣脱开那个温暖的怀抱,有些担忧道:“这段时间你的事情忙完了能不能安静的陪着我一段时间。”

徐硕笑着摇摇头,“这段时间虽然忙了一点,但是我想事情应该可以忙完的而且我也感觉够了,不想再像以前那样,等事情结束了咱们就去以前去西藏的时候去过的理塘那里,我们买套房子,然后安安心心的过小日子。”

徐硕看了看夏墨,然后把夏墨手里的东西接到手里,转过头看着夏墨轻声道:“我们家小墨呢喜欢喝西湖牛肉羹,如果小墨愿意,阿硕倒是可以和小墨一起去西湖,不过我最向往的不是像小家碧玉一样缺少点帝都帝王气的杭州,而是三百里太湖的浩淼,这和西湖的精致是截然不同的两种风情。”

徐硕知道夏墨最喜欢的就是杭州或者说是周庄那样带着水汽的地方,女人喜欢带着水汽的地方,而男人喜欢的则是带着山的地方,或者说山水皆全的地方,即便是理塘,虽说也算得上是水草丰沛之处,但是理塘同样有着一点原始的苍茫和寂寥,而且和西藏很近,带着点原始的感觉,这样的才是徐硕喜欢的。

“天底下的名山大水都是文人吹捧出来的,但是鼓吹得过于响亮后就会迟早引来世俗的拥挤,把文人所吟诵的景致和风情都破坏殆尽。这是以前我在上学的时候看到的书里面说的一句话,在那东山顶上,升起白白的月亮。年青姑娘的面容,浮现在我的心上。如果不曾相见,人们就不会相恋。如果不曾相知,怎会受这相思的熬煎。如果去理塘的话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呢。不过不管去哪里,只要阿硕你在我身边就很好了。”

对于徐硕的话语,夏墨从来没有表示过什么明确的反对,最多也是淡淡的提点,但是像这样言听计从也还是第一次出现,夏墨话说完沉默了一会接着轻声道:“如果不是让我遇见你,如果不曾让我和你相知,便不会有现在我天天喜欢一个人,希望有一个人能够陪在我身边。”

徐硕摇摇头,微笑不语。他知道夏墨的这些话是什么意思,也知道为什么夏墨会说这样的话,一个喜欢着他的女人,一个肚子里有着他的骨肉的女人,说出来这样一个要求,他有什么理由去拒绝,或者说不去满足她的这个小小的愿望。

“如果我们去了理塘,其它的事情都可以先放一放,楼上老爷子给我的东西我都可以不要,和田不要,古今堂不要,我们就留着博古,还有那个拍卖行,能让咱们好好的生活就行了。”徐硕握紧了夏墨的小手轻声道。“徐悲鸿油画《珍妮小姐》画像以2490万港元成交,这既是徐悲鸿有史以来最高的价,也刷新了中国油画拍卖的纪录;吴冠中的水墨画《鹦鹉天堂》在北京保利以2750万元的天价成交,这也是单幅近代中国画在05年前拍出的全球最高价,还有邮票银币等领域也是纪录连连,可见中国艺术品受到各路资金追捧,所以那个拍卖行我一定要抓住了,这是一个投资的大好时机,一年将近百亿元的成交量,百分之二十的佣金,我要把这个蛋糕切开,切下一块留给我们以后养老用!”

徐硕虽然是真的已经打算好了等此间事了就真的把自己的事情给放在一边,然后全心全意的等待着自己的孩子的诞生,但生活是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综合体,并没有想得那么简单,所以即便是去理塘,徐硕也必定要给自己和以后的生活留下一个稳定的生活环境,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的和夏墨一起慢慢的守着那个小家到老。

中国的商人对于追风这件事情看的很重要,而且做到也很到位,但凡当一个人在某一行淘到了金的时候,就会有更多的资金和人流进来,这已经是一个不成文的定律。但是在中国的商人里面有一批人的嗅觉是最灵敏的,他们就是浙江商人尤其是浙江商人里的温州商人,他们凭借敏锐地捕捉商机感,成为投资艺术品的第一批成型地团队,2005年的时候温州财团做房地产生意的资金有7200亿,在同年他们将1200亿的闲置资金正在投向艺术品市场。而在五年后的现在,江浙地区对于艺术品市场的投资又会到了一个怎样的地步!

什么赚钱做什么!这就是浙江人尤其是温州人的特性!

一位艺术品经纪人2004年的收入是30万-40万,而在2005年却猛窜至700万-800万元。这样的数字很能说明问题,如此疯狂的涨势却只是一个相当于一个二级的代理商就能拿到的,那么在这样的佣金的疯狂递增中,到底拍卖的价格要往上涌多少,这个数字不得而知。

“国内油画市场是一片刚刚启动的投资领域。相对于国外油画报价或国画市场来说价格还是很低的,因此被很当人称做“原始股”。油画的最大优势在于其拍卖征集地来源的可靠性,这是其它任何门类都难以相比的,赝品的概率很小。所以门坎很低,很多有钱人都愿意加入。”夏墨有些不满道:“更多的资金热衷于短炒。曾经在荣宝斋的时候何老爷子就说过真正投资艺术品的并没有多少人,那些江浙富豪现在就像炒房炒股票一样炒艺术品。一般的流程就是他们会将一位画家的所有作品买断,囤积起来然后抛出。这样地市场价格当然要比市场实际价位高很多,这完全是人为炒作,潘天寿的那幅《水牛》,零五年以600万拍出,而在今年的嘉德春拍中以1200万成交,那幅画虽然说确有较高的艺术价值和收藏价值,但是那个价位是通过市场运作完成的,价位炒作痕迹极其明显。”

虽然这种现象的确是让人无奈,一些所谓的书画评论家在书画市场上“自卖自买”的“连续剧”后再加上少数传媒的有偿宣传,便可以将每平方尺数千元的价位迅速提升到数万元,这不是天方夜谭,这在中国的书画市场上如火如荼的上演。在潘家园市场,曾经就有一位对艺术品非常在行的收藏者在早晨7点半的时候,在潘家园用150元买了18本清朝宫里的书籍,到中午10点半这位收藏者以3万元的价格又卖出。3个小时,价格上涨2000倍,够让人惊讶了吧?但还不止,不久,这一批古籍在一次拍卖会上出现,其收藏者花了3000元请鉴定专家盖戳之后,这18本书以18万的价格拍了出去。

夏墨凝视着徐硕那充满自信的脸孔,担忧道:“于大量短期炒作相伴的就是对泡沫的担忧,卖涨买跌,虽说现在艺术品市场上是一片繁荣,但是谁也不能肯定目前中国艺术品市场会不会类似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的台湾股市那样,在社会财富有了一定积累后在一年多时间内股指从点一路走高到顶点,而狂飙之后的是十年的衰败不振。阿硕我感觉现在并不是我们涉足这一行的最佳时机,那些投机者如此有恃无恐的炒作是因为他们认为中国艺术品上涨空间巨大,业内普遍认为中国艺术品价格还处于“山脚”,大量的场外资金在蠢蠢欲动,国外资金也在陆续进入。但是这些热钱既然是‘热’的,就注定不会这艺术品市场停留多久,三年,五年,热钱不是保证艺术品投资市场有序发展的基础,而是潜在的致命威胁!”

徐硕微微一笑,道:“这一点小墨放心,我不会莽撞行事,这些商场规则我还是懂的,而且现在我肩上不只是你一个人,还有我们的小宝贝儿。”

徐硕伸手摸了摸夏墨的小肚子,然后拉开了车门。

有了你们,我才会有未来!

第三百五十九章 命

而在收藏界的辉煌也算是徐硕最为成功的领域,不管是以前的博古还是现在古今堂,或者是刚刚开始步入正轨的那个拍卖行,可以说都是神来之笔,特别是拍卖行伊始的时候,那次的大手笔更是叫人惊讶,动辄上亿元的东西全部扎堆出现,这在业内也并没有很多次的出现,古画,陶瓷,佛像,所有热门的东西全部都出现在了拍卖会上,二十余件的精美的秘色瓷的锦上添花更是叫所有人都记住了这个刚刚起步的拍卖行,甚至是一些老家伙在听说了拍卖行的这次事情之后,也是大为赞赏,甚至还在小小的期待着拍卖行下次开拍的事情。

徐硕有现在的事业或者说是成就,其中和何静之和蔡国声这两个关键人物很有关系,这一点至少在徐硕收藏生涯的前期是如此。在开始的时候遇到什么样的人远远要比在你成长到某个地步之后再遇到某样的人要重要的多。

“现在的拍卖行只要有人愿意,就有人可以那人的油画价格攀升一陪甚至几倍,成为现代书画市场的绝对第一!这么一来即使有人不愿意承认这人的艺术成就在徐悲鸿这些前辈之上,但是价格却是别人绝对无法望其项背的存在。或者可以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当年梵高单幅作品创造两三千万美元的奇迹并非不可超越。”徐硕望着夏墨淡淡道,“有时候我就在想,是不是这里面所有的这些东西都是在一个暗箱的操作中完成的,即便是现在我们看上去的这些规矩,我们所追捧的这些东西,会不会就是有人坐在幕后,手中提着线,让我们像一个提线木偶一样的动作着,像是傻子一样去追逐某样东西,或者说现在的我是不是就是那个手里提着线的人。”

徐硕沉默了一会,手放在方向盘上,却没有扭动钥匙,只是转过头盯着夏墨轻声道:“只是不管是提线的还是被提的感觉都不怎么样,仔细想想还是老婆儿子热炕头来的更舒服一点,所以我想了很久终于还是感觉我们还是去理塘好一点,随便他们谁去提线,或者随便他们谁去被提,这一切和我们都没有什么关系,我们就是过点简单的生活就行了。”

夏墨点了点头,然后抬头看着前面低低垂下的霓虹的灯光洇散在面前的挡风玻璃上,夏墨长长的吁了一口气,然后转过头看着徐硕轻声道:“阿硕,你也不用把自己逼得太紧,虽然说我想你陪着我看着孩子出生,但是也不是非要你陪着我才可以的,也不是要把你累的趴下了我才安心,我只是想让你静静的陪我一段时间,如果之后你还有什么想法的话,你完全可以过去继续把你心里想的事情完成,我不是绊脚石,我也看得出屋里面的那位老爷子心里的想法,虽然看得出来他也高兴,可是这孩子来的不是时候。”

徐硕的手从方向盘上挪了下来,放在了夏墨的肚子上轻轻摸了摸,然后突兀的在夏墨的脸上亲了一口,轻声道:“什么时候不时候,你能在我身边就已经是多大的幸运了,我所努力的这一切不还是为了你,我只不过想我有疼你的责任,不想让别人看到你选择的会是这样的一个老公。”

“所以别说什么,还是干妈说的对,就算是你现在问我要天上的星星我都要爬上天去给你摘一颗回来。”徐硕笑眯眯的开了一个玩笑,沉默了一会儿之后,从口袋里往外面掏了掏,摸出了一个小盒子,放到了夏墨的手边轻声道:“不过着天上的星星实在是太难摘了,我就是想爬也爬不上去,在和田的时候没找到什么东西,一直想着给你买点东西,可是也没有看到什么,还好你老公我在那里发现了一个玉脉,前段时间张不肖那小子心里倒还记挂着,虽说明面上还是和我水火不相容的,背地里却托人送来了这个,我看着这东西挺讨喜的,而且也是我辛辛苦苦从那洞里淘出来的,怎么说也是我的心意,你看看你喜欢不?”

夏墨看了看脸上带着一脸微笑的徐硕,轻轻把盒子掀开,看到了里面的东西,一只闪着淡淡幽光的玉镯在里面躺着,羊脂白玉的标准肯定是到了,最讨喜的不是这玉料晶莹明亮,而是这镯子上的一支小黄花,蜜蜡黄的颜色,不是人工在上面添加的,而是这玉料开始的时候上面的黄色表皮,只是浅浅的一道,在巧匠的手里被雕琢成了一朵小黄花的模样,白色如同凝脂,黄色就像是山上的野菊花那样的宁润。

徐硕拿起了玉镯小心翼翼的带到了夏墨的手腕上,不大不小刚好合适,玉镯把夏墨的手腕衬得更加漂亮,徐硕手拧动了车钥匙,轻声笑道:“怎么样?喜欢不?”

夏墨点了点头,把手腕伸到了面前细细的看着,手腕上的手镯在车窗外的霓虹灯的映射下像是一团淡淡的云雾,环绕着整个手腕,镯子上闪着乳白色的光芒。

......

......

逃出生天的纳佩风蹲在墙角上仰头看着旁边的天空,不知道过了多久听到了身边有声音,扭头看了看是那个被陈青牛砍晕的老头儿,走到了纳佩风身边的时候,老头儿挨着纳佩风靠在了墙壁上,同样的仰头看着天空,沉默了良久,老头儿从怀里掏出来一支烟递给了纳佩风,然后放到自己嘴里一根,掏出打火机把两个人的烟都给点上,抽了一口之后,老头儿苦笑一声,低头看着地面轻声道:“以前和虎剩那个老东西争,总觉着自己比他强,可是总是赢不了,没想到遇上他的徒弟了,以为总是能够和他比上一比,谁知道还是被虐成这样,你说这到底他娘的算是撞了哪门子的邪,一窝子的人总是一个比一个牛,出来一个就要把我虐上一把,先在那老东西手下面吃亏,现在又在这老东西的徒弟手下吃亏,这事情整的,挺对不住你的,辛辛苦苦的把我弄到你身边,最后还是啥事情没有办成。”

纳佩风颤抖着手把手里的烟抽了一口,然后把手上沾着的血迹擦在一边的墙上,沉默了一下,看着身上沾染着的血污,咧着嘴角笑了,轻声道:“还记不记得知味馆?”

“百年字号观知味,大快朵颐叫化鸡。宋嫂鱼羹加美膳,东坡大肉佐琼醘。西湖酱醋鲈鱼脍,龙井虾仁菰菜齑。口福以偿游览胜,江南秀色旅思迷。怎么会忘,还记得在杭州的时候,你带我吃的第一顿饭就是在那里,一碗宋嫂鱼羹,一屉荷叶蟹黄包,虽然没吃到那有着闻香下马,知味停车美誉的西湖醋鱼、叫化童鸡和西湖莼菜汤这些杭州特色菜,可是能吃到这些东西也是不错了。”老人把手里的烟灰弹了弹,转过头看着纳佩风轻声道:“你是我这辈年轻人里面最看好的一个,最关键的是你还是那个人的儿子,我想既然那人能有那样的成就,他亲生儿子应该也不会差到哪去吧。”

“那个人,为什么你们都只是说那个人,难道连他的名字都不敢说么,难道就那么叫你们害怕,还是就那么叫你们敬畏,你们一个个的说怎样怎样,可是从来没有人敢说当年到底是发生了什么样的事情,或者说他做过什么,难道这件事情就那么的叫人忌讳,即便是过了这么久,你们这些人还是这么忌讳,他不就是叫纳兰容若而已!”纳佩风把手里的烟头摁熄在了血渍之中,然后偏过头看着老人的脸脸上带着一点讽刺的笑容,“难道就这样四个字就这样叫你们畏惧,就敢只字不提?!”

老头儿没吭声把手里的烟抽了个精光,然后走到了旁边把封起来的小巷里的那些尸体全部都堆积起来,然后拿了个扫把把地上的血渍之类的扫的干净,站在了小巷中,老头儿似乎看到了五年前的时候,那个领着自己坐在知味馆看着自己双手颤抖的夹起一个蟹黄包,颤颤巍巍的送进嘴里,然后那个年轻人手里的纸给他擦了擦嘴角,然后轻声问着他这一屉包子够不够,虽然明知道有些事情还是掺杂了一点其他的成分在里面,可是人总是有着那么一点不是靠理智来选择来想问题的时候,有着一些只是单纯的靠着自己心中的那些感动来为自己选择做的事情,不关乎什么明知道存在的什么利益什么收买,可是就是那么莫名其妙的被感动了。

“如果我让你去给我杀一个人你去不去?”纳佩风转过头盯着老头儿轻声问道。

“什么人,什么理由?”老头儿把手里的烟灰弹了弹,然后侧过头看着纳佩风。

等待的东西不管过了多久总是要来了,躲不了,避不了,这就是命!

第三百五十九章 不死

“纳兰容若!”纳佩风轻轻咳了两声,把手中的烟头摁熄在一边转过头看着老头儿轻声道:“别给我说你不敢,或者说你不能,雁过拔毛祈老疯的师父刘道远,能不行到哪里。”

刘道远苦笑了一声,看着面前嘴角带着一丝狞笑的纳佩风,咬了咬下唇,轻声道:“说吧,什么理由?”

“他欠我的,他把我仍在这里不管,现在还要找人来对付我,你说这样够不够?”纳佩风轻声笑道:“让我当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让我在小时候被人骂野种,让我长大了被人看不起,让我好不容易有了一点成就的时候就把我踩下去,你说这仇怨是不是大了点?”

“我比不过他。”

“我不管你用什么手段,也不管你用什么样的方法,只要是你能想到的,哪怕是让他们一家人全部都不行的下毒,只要你能想得出来,你都可以用,这些都是他们欠我的,他们不十倍百倍的还回来,都不应该。”

纳佩风的话让刘道远愕然,但他也知道这个男人心里面有多少的恨意,不管是哪个人还是孩子的时候就被人抛弃,心中的积怨不会少,我有什么不好的为什么你们会这样对我,即便是你们再有苦衷,可是我是从你们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难道这就是你们对你们的孩子应该做的么!

纳佩风的身世从一开始的时候就让刘道远感到神秘,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可以做到太多手眼通天的事情,也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年轻人可以把加在他身上的重重罪名全部洗刷掉,让他能够像一张白纸一样在这个世上重新活上一遍,他始终相信这个年轻人并不是别人心中想的那样的无情和冷血,就算是个木头人可是要活下来总是要有心肝脾肺肾的。当初在杭州见到他的时候他就这么想,那个时候还有点羞涩的年轻人虽然还没有像现在这样在同辈的年轻人中俨俨然是领头羊一般,但是身上的那种从来不肯服输,不肯低头的味道就已经十分浓厚,再到了现在一步步走来,五年的时间,他发现其实还是自己看错了这个年轻人,但是人总是有不按照自己心中的理性做事的时候,这个时候便可悲的产生在了这里。

在认真的看过了徐硕和纳佩风之后,他对这两个年轻人更是有了一个深刻的认识,他们两个就是一个极端,但是又都是极其相似,徐硕是那种可以用让你心服口服的计谋或者说是“阳谋”让你折服地男人,也许是他不屑于使用阴谋诡计。也许是他因为自信而自负;而纳佩风则是鄙夷所谓的正义和光明,阴谋就像是他手中的玩物和道具,是他玩弄整个天下的手段,目的很简单,也许是烽火戏诸侯,也许仅仅是觉得人生就是应该这样,也许是少年时候的事情对他的影响太大,也许是因为对这个世界早就绝望了,所以才有了现在的纳佩风的一切。

既然你们抛弃我,那我就让你们看看被你们亲生儿子抛弃之后,你们心中所想的到底是什么,就算是背负一辈子的骂名,我也要你们看看什么才是你们这辈子最大的错误,我在哭哭啼啼等着天明的时候你们是看着天花板难受,还是一觉睡到天明从来没有想过什么时候才能把你们丢失的儿子找回来!

这个世界有很多东西都是常人无法想象着存在,而且并没有因为有人觉得匪夷所思而消失。就像是尼采说的那样但凡是存在就有道理,一般人都会说现实总是残酷的,说的就是这个意思。世界上能看到的事物和人物实在太多,要想成为井底之蛙都难。

纳佩风转过头看着刘道远轻声道:“怎么样,这理由够不够?”

傍晚时分,当褚青猊到了武汉之后,走在那座据说是中国最漂亮的校园的时候,秦冰月紧紧躲在褚青猊的身后,校园内并没有什么特殊的还是几对情侣们坐在校园的石阶旁卿卿我我,想要学习的还是拿着书急匆匆的往图书馆的自习室赶,并没有几个人注意到这边的褚青猊和秦冰月,即使有偶尔瞩目的也只是以为是做错了事的小情侣此时在发脾气,所以小女生紧紧的跟在后面。

褚青猊冷眼看着那些道旁的对身后的秦冰月生出觊觎之心的炙热的眼睛,虽然浓妆艳抹的女人更吸引人眼球,打扮入时的女人更容易叫人神往,但是那种清水芙蓉的女人,更容易叫人心中生出保护欲和占有欲,便如同是此时跟在褚青猊身后的秦冰月一样,作为这座大学有名的冰美人,不知道有多少人在晚上谈论的话题就是这个女人。

看到旁边怔怔看过来的目光更多,褚青猊停下了脚步,等到秦冰月走到他的身边的时候突兀的伸手牵住了一只小手,然后轻声道:“这样的话,也许可以走的更快一点。”

“可是他们看得人就更多了。”秦冰月低下头脸上升起两朵红晕。

褚青猊的嘴角此时满是玩味的笑容,低头温醇道:“既然有人不死心,为什么不让他们死心一点呢?”

秦冰月眨巴着大眼睛盯着褚青猊,眼眸中的那份纯澈是褚青猊很盼望的能在褚青青眼中看到的神采,这样的孩子其实还没有好好的看清楚这个世界,还没有学会怎么去拒绝别人,怎么去不相信别人,更多是没有学会,怎么样才能够不单纯一点。褚青猊握紧了手中那只冰凉的小手,在心中想:不管走出去之后会是怎样的世界,我不容许这世界上任何人伤害你。

走出校门的时候,门口有一对情侣正在忘情的激吻着,从校门口到褚青猊把车子要停着的地方必须要经过一个小巷,那里习惯上被称作是堕落街,当晚上所有的路灯明亮的时候,这里是黑暗的时候,当所有的地方安静的时候,这里是最喧闹的时候,低喃声不绝于耳,而在白天这里只是扔着几个破烂的胶皮套子的肮脏之地,而只有肮脏,才是肮脏最好的安身之所。

巷子口走到的话很轻松,不需要消耗太大的时间,走到巷子口的时候,秦冰月分明看到了面前的地上残留着一个留着浑浊液体的套子,虽然对于这些并不是怎么懂,但是在这几年的耳濡目染之下,基本上她也明白这些是怎么回事。秦冰月的头刚刚低下,褚青猊就附在她的耳边轻声道:“把眼睛闭上,我让你睁开的时候你再睁开。”

在秦冰月闭上眼的瞬间,巷子口钻出来了一个剪着鸡冠头身上画着一些奇形纹身,脖子上带着一串金属链子,肤色黝黑的年轻男子。

泰国人,褚青猊的瞳孔有些放大,因为他看到了那个年轻人手腕上缠着的布带,没有犹豫,褚青猊的步子已经踏出,在到那个年轻人面前的时候出拳,干净利落,没有丝毫的拖泥带水,身形矫健,移步之间下盘稳扎稳打,即便是闪挪的时候身子也只是停留在一个很小的范围之内,对于褚青猊手上的动作,对面的年轻人没有什么反应只是见招拆招,只是眉毛微微的皱了起来。

在像是逗着玩的打玩一个回合后,褚青猊已经开始展开凌厉的连环攻势,咏春拳的精髓被他展现得淋漓尽致,庞大的身躯在灵活的走动下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那名泰拳的年轻人虽然不是弱手,双手也确实有不俗的实力,但是在更加强大的褚青猊面前总给人力不从心的感觉,其实这在第一个回合就表现出来了,只过在一个咏春寸劲打在了胸口上的这一刻愈加明显。

当褚青猊又是跳起一个侧腿踢中疲于奔命的泰拳年轻人的脖子的时候,基本上这场战斗就已经落下了帷幕,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情况会是怎么样。

痛打落水狗的褚青猊脸上突然难得的露出狰狞地笑容,一个膝盖猛然压在地上双眼惺然的泰拳年轻人的胸部,一声惨叫后胸部肋骨断裂的泰拳年轻人吐出一大口鲜血,脑袋一歪用死亡证明身边用双拳锤击着自己大声咆哮的褚青猊的强大。在生命的最后一刻他似乎是想挣扎。僵硬的五指不停抖动,但是最后还是徒劳,生命的流逝并不会是因为人类的不甘心而被挽留。

褚青猊转过头牵起了脸色有点惨白似乎是猜出来前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的秦冰月的小手,轻声道:“不要睁眼,跟着我的步子往前走。”

秦冰月听话的没有睁开眼,当走完了这条小巷的时候,褚青猊让秦冰月睁开眼睛之后,沉默了一会儿的秦冰月抬起头,那双睁得大大的眼睛带着些慌乱,怯生生的看着褚青猊问道:“刚才那个人是不是死了?”

她第一次感觉到一条生命就这么轻易的消散,她无法想到在自己一低头的瞬间一个人就永远的躺在了刚才的小巷里长眠,死亡,一件多么遥远的事情就这么发生在了她的身边,甚至是睁开眼睛就可以看得到。

“没有。”褚青猊低下头带着点笑意轻声道:“我只是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而已。”

第三百六十章 无畏!无谓!

遵纪守法的好公民这样的话不知道怎么从十几岁就开始下山闯荡的褚青猊嘴里说出来怎么都带着一点讽刺的意味。

但是偏偏秦冰月就是相信了,也许是因为她确实想事情这样最好,孩子们最好的就是能够自欺欺人,能够让不好的事情在自己的心中按着自己最渴望的发展的方向去发展,即便是本来不是这样的事情,他也能够在心里面假想出来一个自己心中最好的发展方向。

秦冰月抬起头看着褚青猊轻声问道:“小武哥哥还好吧?”

褚青猊点了点头轻声道:“他和强子现在都不错,两个人都在北京,这次来主要也是他们的意思,因为出来了一点事情,所以必须把你接到北京一段时间,学校这边的手续我已经给你办好了,给你请了一个月的假,事情差不多就会在这一个月之内结束,不过如果一个月不在学校的话,你能不能跟的上学校的课程?”

秦冰月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现在学校的课程基本上都是要靠自学来完成的,老师教的东西很少,所以去的话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去了我能不能去北大和清华看看?”

秦冰月带着点憧憬看着褚青猊问出了她心中现在感觉最重要的问题清华和北大对于她来说就像是高中时候的一个梦,就像是不管怎么样都是要实现的梦想,即便是不能过去看看,但是只要是能够在那个校园里面走走,看看,也算是把自己年轻时候的梦给圆了。

“如果你去了,北大和清华的学生还不得像现在你们学校的学生这样把你团团围起来,到时候你走路就又是一个问题。”褚青猊轻声道,“那些小孩子还不看着你紧张兮兮的。”

“我哪有那么漂亮。”秦冰月娇笑道,但内心却是暖洋洋的,又有哪一个女孩子不喜欢别人说自己漂亮,特别是被自己有点喜欢的男生夸自己长的漂亮,抬起头看了看褚青猊,然后秦冰月低头嘴角一丝笑容,刚往前走了几步,然后在路边突然走过来了一个男孩儿,本来一直是在低着头走路,当擦着秦冰月过去之后,男孩儿突然转过头看着秦冰月和褚青猊的背影轻声问道:“冰月?”

秦冰月听到声音转头看去,当看到那个男孩儿的脸的时候眉头一下子就皱了起来,也没有应声,然后转过头就朝前面继续走去,后面的那个男孩儿转身就往秦冰月这边追来,跑到秦冰月身后之后,伸出手抓住了秦冰月的胳膊,然后看了看站在秦冰月身边的褚青猊轻声问道:“冰月,他是谁?”

秦冰月看着面前男孩儿皱着眉头道:“王晖远,我不是你什么人,我和谁在一起也不需要和你交代,更不需要多说什么,我说过你这样的人我根本就没有兴趣,所以你不要再来纠缠我。”

“是么,难道你就情愿被这样一个比你年纪打上很多的男人包着,都不愿意一个家里边的条件很好的男孩儿追求,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兴趣,不就是钱么,你想要多少,我给你。”王晖远的眼神很快变了,不再是之前的那样温和而是带着一点色欲,看着褚青猊道:“这哥们儿,我能不能问问你给了她多少钱,我不要多,只要她陪我一个晚上,你觉得什么样的价钱合适。”

褚青猊没有理会王晖远,而是看着秦冰月轻声道:“冰月,他是你朋友?”

秦冰月摇了摇头,然后伸出手握住了褚青猊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我不想再在这呆着了。”

王晖远并没有感觉到当褚青猊在听到秦冰月说出来王晖远并不是她的朋友之后,褚青猊脸上的表情渐渐的僵硬了起来。

王晖远看着面前低着头握紧了褚青猊手的秦冰月嘿然笑道:“怎么这么着急走,是不是怕被我看到了说给别人听,还是怎么样,是不是怕我说出去,告诉别人,在别人我们学校的冰女神其实不过就是一个被别人包养的二奶,不过就是个贱货罢了,不过就是一边伸手要钱,另一只手握住了别人的生殖器,和一个高级一点的妓女并没有什么差别罢了。”

“秦冰月你这样的女人我王晖远玩的多了,不就是我掏钱你脱衣服的事情嘛。”王晖远一边说,一边从钱包里面掏出了一张银行卡放到了秦冰月的面前笑道:“这张卡里面有十万块钱,你觉得我能不能包你一个月?”

“你不会觉得少吧,我在夜总会玩的时候,贵一点的不过就是千儿八百块钱的事情,就算是没开苞水灵的也就是万把块钱的事情,十万块钱一个月,我说兄弟,你觉得这价钱和你的价钱比起来咋样?”王晖远看着秦冰月笑道,“还有只要你陪我一个月,你毕业的时候我可以给你一份不错的工作,你觉得是找一个短期的饭票好点,还是找一个长期的工作好呢?”

王晖远脸上的表情越来越猥琐,褚青猊脸上的忍耐程度也越来越低,王晖远正要再开口的时候,一直在一边没有对他吭声的褚青猊终于开口道:“你说完了没有?”

王晖远看着褚青猊脸上一脸的笑意轻声道:“兄弟你急什么,不过就是这么点事情,一会儿的功夫就好了,一个月十万也不算多,你要是觉得腻歪的话,我再给你找几个漂亮的,我们换着来,怎么样?”

褚青猊笑着点了点头,然后往口袋里摸了摸,摸出了一张银行卡,里面是秦汉武在那张画完成之前从纳佩风手里拿到的钱,总共是三千五百万整,看着面前的王晖远,褚青猊轻声道:“我这张卡里面你也可以划出来十万块钱,然后我包养你一个星期怎么样,你知道有些地方的人总是有一些特殊的爱好,所以,我要找个能让你伺候的人应该也不难,你这身皮肉这个价钱也不算太亏吧。”

“X你大爷的!”王晖远看着面前的褚青猊怒声道。

“我是孤儿没大爷。”褚青猊脸上的表情依旧风波不惊。

王晖远往地上啐了口唾沫,狞笑道:“妈的,不过就是一对儿奸夫淫妇罢了,你以为你是什么,秦冰月你他妈以后少在老子面前装冰女神的样子。”

回应他这句话的是在他眼前突兀出现的硕大的拳头,王晖远捂着眼睛倒在了地上,手摸了一下,眉梢的地方已经被那只拳头给打破了皮,一丝血迹顺着眉梢流下,王晖远看了看手掌上的血迹,抬起头看着秦冰月厉声道:“秦冰月你不要忘了我舅舅是做什么的,你还想不想继续在这个学校继续念下去?”

秦冰月伸出手拉住了褚青猊的手轻声道:“我们走吧。”

褚青猊摇了摇头,看着面前的王晖远道:“你舅舅,就算是你舅舅在这又能怎么样,我该打的还是要打的,既然他们不管你,总是得有人来管管你,刚好你又碰上了我就当我是替他们管教管教你。”

没再多说话,褚青猊走到王晖远的面前一脚踢在了王晖远的肚子上,王晖远捂着肚子抬起头盯着褚青猊咬紧了牙关道:“你敢不敢告诉我你是哪个?”

“我是哪个,我是你大爷,成不?”褚青猊看着王晖远嘴角一抹笑容轻声道:“不要想着你舅舅怎么样,一个小小的副院长,对于我来说并没有多大的影响力,即便你们家只是有你这么一根独苗,我想要扭断就能扭断。”

褚青猊蹲下身捏住了王晖远的脖子轻声道:“你的脖子只有这么细,我只要稍微用点劲儿就能拧断,只是你是冰月的同学,而且我也不想在冰月面前做出来这样的事情,不过我总是得送你一件礼物,等你走到前面的小巷子的时候记得往地上看看,看看躺在地上的那人的下场,也许下一个会有这样结果的就会是你。”

褚青猊微笑着伸出手轻轻拍了拍王晖远的脸蛋,道:“该收敛的时候收敛一点没有什么坏处,并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好讲话的。”

话一说完,褚青猊的手微微用力捏住了王晖远的脖子扭了一下,将王晖远脖子上的一根大筋扭偏开,瞬间剧烈的疼痛让王晖远长大了嘴伸着舌头就像是一只天热了之后伸着舌头大声喘气的狗一样,褚青猊伸出手在王晖远脖子上的衣服那块抹了抹手,然后走到了秦冰月身边,用那只没有出碰过王晖远的手握住了秦冰月的手往前面停着的车子处走去。

王晖远瞪大了眼睛看着面前的二人,想要把褚青猊的身形牢牢的记在心里,等车子发动离开了之后,王晖远终于才有力气按着地面爬了起来,脖子只能歪着,跌跌撞撞的往前走去,当走到那个他无比熟悉的小巷子的时候,他看到地面上躺着一个男人的身体,男人的身形很奇怪,胸口向下凹陷,就像是被人用重器锤中一样,但是却没有一点血渍之类的东西,王晖远一屁股蹲坐在了尸体的旁边。

他终于知道了褚青猊说的送给他的小礼物是什么,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男人在明知道他的舅舅是秦冰月所学专业的副院长之后仍然是有恃无恐,因为对于生命早已无畏,所以无畏,也无谓!

第三百六十一章 陌生人

古今堂现在倒是风波平静,没有一丁点的动作,一切在李三生接轨以后也渐渐的走上了正轨,而且他和那个叫思思的姑娘进行的倒也算是顺利,自从上次柳夏卓的事情之后,两个人也终于可以将自己的心迹表露出来,不用再隐瞒什么。李三生对这份自己的第一份感情颇为珍惜,对思思倒也是百依百顺,颇让古今堂的其他女孩儿羡慕。

李三生开车到了古今堂之后,却看见思思和一个穿运动装的女孩子在指挥一辆车上的人往房间里搬饮料和晚上用的一些东西。思思见他回来,微笑地跟他点头。

开始他还以为是超市里面的业务员,也没大注意,就独自上了楼,等把今天的事情弄好。等他再下来,去了后院,却发现那女孩子正跟思思在腌制烧烤用的鸡腿鸡翅什么的,李三生不怎么明白是怎么回事。

见李三生下来,那女孩儿笑着跟李三生打招呼:“李总你好。”

“你是?”李三生问。

见李三生下来,她笑着打招呼:“李总你好。”

“你是?”李三生问。

“哦,李总,这是新来的一前台导购董璇蓝。”思思虽然和李三生在了一起,但是还是一直还是坚持在上班的时候称呼李三生为李总,即便是李三生说过不用这样,但是思思还是坚持着,不希望别人因为李三生的原因对她怎样有异样的眼光,也不愿意别人说李三生偏袒自己,恋爱是恋爱,工作是工作,思思把这两件事情分得很清楚。

“哦,你好。”李三生淡淡地打了个招呼。这么多年欧文达的的女朋友换了一个又一个,这个也不知道能交往几天。

“思思,你准备的东西够吗?”李三生问。

“够,我跟旁边街那边的牛肉店也打了招呼,要是不够,就让他们送点牛肉丸和其他的东西来。对了,今天晚上你是打算派车去接他们去西山那边还是?”思思问。

“哦,我安排了公司的两部商务车去,本来我想叫他们自己坐公交来,可是程姐说其他公司的员工都是商务车接送的,我既然规矩就是这样,那夜不好破坏什么,而且这样也的确是方便一点。”李三生道。

董璇蓝手脚很麻利,很快把一盆盆材料整齐地摆放好。李三生注意到,她人不是很漂亮,可是笑起来很灿烂,而这种笑容很容易感染人。

李三生问:“董璇蓝,你是做什么的?”

“哦,我是蔡老师的研究生。”她笑着说。

“嗯?那我怎么没见过你?”李三生很奇怪,蔡国声经常来这里,而且他也听说以前的那些事情,知道蔡国声并没有这么一个年轻的女研究生。

“哦,我见过你。有次你去找蔡老师有事情,当时我和蔡老师我们在院子里讨论项目,你那时候也许没注意过我。”董璇蓝笑着答道。

李三生抱歉地一笑:“哦,对不起,我这人记性不好。你跟蔡老师学习了多长时间啦?”

“有一段时间了。”董璇蓝手上的动作没有停,仍然是忙碌着手里的东西。

“嗯,行,那你就在这里好好做,有什么事情直接跟我说。你们两个先忙,我上去打个电话。”

走上楼,李三就坐在办公室里想着一些事情,思考着怎么样才能让古今堂的生意能够再进一步,或者说怎么样才能让以前都是柳夏卓拉起来的那些线重新运作起来。正想着,电话响了,一看却是钟神秀。

“怎么?会打电话给我?”李三生问。

“哦,没什么事情,就是时间长不在古今堂了,有点想你们,而且还真是有点事情要你帮下忙,不知道可以不可以?”钟神秀的声音依旧低沉而沙哑。

“秀姐太可气了,什么帮忙不帮忙的,有什么事情直接说就行了。”李三生道,“不过我是真没想到秀姐会给我电话。”

钟神秀似乎有些抱怨:“怎么离了古今堂就不能打电话给你吗?你怎么好像总是对我有防备,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

“哦,对不起,我真没这意思。”李三生客气着。

“我有个请求,不知道会不会让您感到冒昧。”钟神秀的声音有些慵懒,李三生总觉得她似乎是刚睡醒的样子。

“请讲,不必客气。”李三生道。

钟神秀轻咳了一下,问:“是这样,我听说古今堂现在又弄了一个拍卖行是吗?”

“是啊。怎么,秀姐有兴趣?”

“嗯,我想让你帮我拍卖点东西,只是,我现在付不起定金。”钟神秀有点尴尬道。

李三生笑了:“秀姐说笑呢,咱们这行你也明白,尤其是拍卖的时候,除非是什么珍贵的压箱底的东西,才可以不用提前支付定金,其余的都是要先把定金垫付了才能进行拍卖的。”

“我倒有个办法叫你不为难,只是我不知道你能不能接受。”钟神秀还是有点咳。

李三生道:“秀姐不妨说说你的想法,我看看可不可以接受?”

“是这样的,我这里有三件古董,当然,它们不值什么钱,我想把它们放在你那里,其中一件先当订金。然后,过一段时间拍卖会的时候,你把这东西拍卖出去,然后其中的一件就当是我现在付的定金,当然,到时候拍卖的时候的佣金你还是可以加上去让买走的人自己出的。这样,这三件古董卖出去,我想买房子的钱就有了,而且大概还能多余一点,我算了一下,也多不了多少,可是差不多能够我一年的生活用的了,在古今堂这些年你知道我也没弄到多少钱,这算是我的压箱底的东西了,我是实在找不到人帮忙了,你看这样可以不?”钟神秀道。

李三生脑子里迅速一转就明白了,这样的话也可以,只是这样的事情实在是不怎么合规矩的,但是,自己能拒绝吗?钟神秀虽说离开了古今堂但是关于古今堂的一些事情多多少少她也是知道一些的,虽然很多东西都是在明面上走过程序的,但是总有那么一小部分并不是那么干净,虽说并不是很大的麻烦,但是要真是细细查起来的话,也是比较麻烦的。

于是,他说:“秀姐,你要明白这里面的风险,如果拍卖的时候没有卖出去的话,那三件中的一件就要变成拍卖行的佣金流下了,这样的事情你也知道在咱们这行不合规矩,但是既然你开口了,这个面子我还是要给的。这样吧,过两天我派公司的人跟你联系。没问题,就这么说定了。”

“太好了,李总,改日我请你吃饭。”

放下电话,李三生心里说:你请我吃饭,我敢去吗?

再下楼,是仇天在下面喊他,说吴老师到了。仇天自从从西藏回来之后,被徐硕强行送去了学校,而且给仇天加了一个姓,就姓李,报户籍的时候报的是李三生的弟弟,虽然仇天对于上学不怎么乐意,可是无奈之下,也只能这样,在学校倒也还好,不过李三生总是有各样的事情不能去参加家长会,所以才有了这么一次家访。

仇天的老师是个长得很中庸的男人,没有一点特色,李三生赶紧上前握手:“你好,是吴老师吧?早就想拜访你,一直很忙,今天终于有了机会,幸会幸会。”

吴老师面带笑容:“李总是生意人,时间紧、工作忙,没关系,见面的机会多的是。不过,思思这姑娘我倒是常见,她也经常去学校跟我沟通仇天的学习和思想情况。”

“真不好意思,我对仇天这孩子没尽到做哥哥的责任啊。对了,仇天在学校没给你惹麻烦、让你生气吧?”李三生拉着吴老师到客厅里坐下。

吴老师环视四周,感叹道:“难得啊,你们这样好的环境,仇天却一点纨绔的习气都没有,在学校里吃饭都是拣便宜的吃。”

“呵呵,我们这一家子人也算是也就是这几年才好一点的,以前生活也都是一般。仇天这孩子从小在大山里长大,也爱学习,别的没兴趣。”李三生笑着。

董璇蓝过来给两人倒上茶,对吴老师说:“你好,请喝茶。”

李三生问:“蔡老师还还没过来么?”

“哦,来了,在外面和人说话估计过会儿就进来了。”董璇蓝面上带着笑意道。李三生忽然觉得她的笑容很熟悉,像谁呢?

思思走过来,问:“李总,饭店已经安排好了,您带吴老师先去吃点饭,然后晚会儿再去参加公司今晚的篝火晚会。”

李三生看着吴老师:“怎么样,吴老师?咱么先喝点白酒?我这可是有两瓶藏着一直没开封的茅台可以尝尝。”

吴老师笑道:“好啊,恭敬不如从命。”

正说着,仇天跑进来:“三生哥,有人找。”

李三生扭头一看,原来是蔡国声带着一个比她高半头的漂亮女孩站在门口。

“蔡老师,赶快进来,咱们准备出发。”李三生招呼到,只是有点奇怪,怎么今天突然多了这么多生面孔。

第三百六十二章 展览会

夏墨最近很清闲,一直没有让徐硕陪着她,不过徐硕自从知道了夏墨怀孕的事情之后,每天都会比以前抽出更多的时间来陪她,古今堂的事情,虽然在李三生和程芬的操持下渐渐的步入正轨,但是很多以前的大客户,还是需要澹定重新来把路线铺好,难得的是这段时间,纳佩风和刘青云那边一直也都是风轻云淡,没有什么小动作,但是大家都知道,这不过是暴风雨前的短暂宁静而已,现在不过是暂时的短暂的休养生息罢了,而当一切调整好的时候,再到来的不是现在这样的清风明月,而是真正的狂风暴雨,一旦开始就是电闪雷鸣,狂风呼啸。

坐在车上的徐硕闭着眼睛正在思索着下一家去什么地方,去哪个地方将今年立春的时候的春拍的客户再拉来几个,就在这个时候,徐硕放在一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电话接通之后是夏墨,夏墨让他去一个地方,见几个人,徐硕没有犹豫,开着车就过去了。

夏墨在电话里那句“一定要穿正装”的话让徐硕有点纳闷,不过看了看自己现在刚好也是西装革履的,倒也还算正式,便没有再准备什么。

按照夏墨说的地点,徐硕到了会所,举办名表展览的地方是另一栋VIP别墅,徐硕赶到的时候,在地下停车场正好看到一个女孩儿和夏墨走下车。两个人似乎是下了一点功夫打扮自己,尤其是夏墨,还戴上了那条徐硕在和田给他带回来的镯子。两个人的衣服都是低调却华贵的那种,不过,夏墨的衣服更朴素一点。不管怎样,夏墨身上的那种清静的气息还是难以掩饰。

“美女和珠宝一样,永远都是养眼的。”一见她们,徐硕就笑着说了一句。

“别胡扯,我俩都是半老徐娘了。”夏墨虽然这样说,却掩饰不住得意。

“在我眼里,你永远美丽。”徐硕道。

“哎哟,我的牙酸死了,老夫老妻了你们都,还这么肉麻。”那女孩儿在一旁笑着说。

夏墨白了徐硕一眼:“你看你,别人都说肉麻了,你说肉麻不?”

“这位是?”徐硕看着旁边的女孩儿轻声问道。

“这是我的闺蜜,刚从意大利回来,叫江蓉冰。”夏墨笑着看着江蓉冰轻声道:“蓉冰,还不赶紧给你姐夫道声好?”

江蓉冰撇了撇嘴,轻声道:“要叫也要叫妹夫的好不好,我身份证上可是比你大上一个月的。”

“你去那边问问江叔叔,看看他要你叫我什么。”夏墨难得的有点儿小女儿情态,江蓉冰吐了吐舌头,然后看着徐硕轻声道:“姐夫好。”

徐硕看了一眼江蓉冰,她的脸上带着调皮的笑容。

一进门,就看见夏墨说的举办这次聚会的江清宇和夫人站在门口欢迎客人,尤其是江夫人,见到每个人都会深施一礼。大家回过礼,往里面走,秦汉武和万宝宝正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们。

三个女人自然凑到一起,秦汉武和徐硕则站在一起。门口不断有人进来,江清宇和夫人都是很深地施礼。徐硕不由得赞叹道:“你看江夫人,那声欢迎光临是那么有情感充满亲切力,毫无造作或不耐烦的语气。”

秦汉武感叹道:“江夫人是从台湾来的,这样的话语声是台湾文化的传统之一,可惜大陆已经失去了这种好传统。在台湾的各大商店、饭店里,你可以经常看到这样亲切的女店员,也许她并不是绝色天香,但是对你亲切的笑容和服务会让你感到她是如此的美丽动人。其实美丽绝对不仅仅是外表那么简单,有教养有内涵有亲和力才会使女人更美丽。”

“就像江夫人这样,你看她,那笑容绝对是发自内心的,不能不让你感动。你再看咱们大陆的女人,一个个假模假式的,都像带着假面具。”徐硕也似乎深有体会。

秦汉武语气带着点不屑道:“在大陆我也看到一些美女,从相貌和打扮上可以说不差过台湾女性,可是一言谈一待物就能看出差距来。通常白领丽人们多半是自以为是,虚荣狂妄,一副有钱、会洋文就了不起的暴发户样子,还有一些所谓的美女营业员则是稍微问多几句就一副不耐烦的样子或是摆出以貌取人、以钱取人的势利态度。这跟台湾美女们至少表面上的亲和谦虚有着天壤之别,这样的所谓美女就算长得再漂亮,充其量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根本算不上真正的美女。”

“是啊,不是所有的女人都是公主,并不是只有公主才会得到别人的尊敬。”徐硕似乎感触很深地回答。

大家慢慢地往里走,有讲解员过来介绍,说这次展览汇集了超过100多枚珍贵名表,此次总价值过亿人民币的珍贵钟表展品全部是江夫人的个人收藏,其中最贵的一块古董表价值超过1400万港币。

秦汉武不由得赞叹:“奢华啊,简直超乎我的想象,如果这些资金到了我的手里,我也可以差不多开一个古玩行和硕哥竞争一下。”

“也是,一个亿,我都能启动一场很不错的拍卖会了。”徐硕也直摇头,然后抬头看着秦汉武笑道:“当然,我们古今堂现在的资产并不比这里少,而且,小武你怎么都竞争不过我的,当然你有你的那路子手艺,这一点我也是一点都学不会,也怕你用到我身上。”

二人相识大笑,徐硕沉默了一下,然后勾住秦汉武的肩膀,看了看万宝宝那边轻声道:“万大小姐那边的事情说好了?”

秦汉武点了点头,没再吭声。

徐硕慨叹一声拍了拍秦汉武的肩膀,笑道:“等什么时候有打算了,给我说下,我给你包个红包。”

“自然少不了你的,若是红包小了,我还要再去要点的。”秦汉武笑道。如今的秦汉武和以前纠结的秦汉武恍若两人,看起来万宝宝二人的感情现在差不多是更进了一步,爱情给人带来的自信和失落通常都是其他的东西完全不能比拟的。

在一个展柜面前,几个人站住了,那是一款令人炫目的男表。讲解员介绍说:“这款表由瑰丽的18K白金砖直接雕琢镂空而成,表面镶嵌着20颗方钻,显得璀璨夺目,表琏镶218颗精心选配的完美方钻,钻石总量不少于118克拉。”

夏墨看着徐硕:“你猜,这表要多少钱?”

徐硕回答:“怎么着也得两三百万吧?”

讲解员正好听到了,笑道:“乘五,这表至少值一千万。”

夏墨笑得很开心:“土包子,以后不准乱说话。”

徐硕马上一个立正:“领导,我保证不给你丢脸。”

江蓉冰和万宝宝顿时笑得弯下腰去。

展览会正式开始之前有个简单的仪式,由江清宇和江夫人简单地讲了几句话,内容无非是欢迎来宾,这些名表都体现出独一无二的精湛制表工艺,散发出慑人的魅力。尤其是江清宇更是希望借着这次展览会,把古今名表带到大陆,让更多爱表人士亲身体验这些艺术杰作。

徐硕问:“江叔叔举办这个展览会的目的是什么?”

江蓉冰笑道:“他就是喜欢借此认识人,这个展览会可不是为了卖表。我们台湾人喜欢用这种方式显示自己的财力,然后聚集人脉。”

徐硕点了点头,不光是台湾人喜欢用这样的方法来显示自己的实力,这些年大陆也渐渐的开始也是这样做了,不少的私人展览会和拍卖会其实说白了就是一个人脉互相流动的过程,所有人都需要有一个硕大的社交网络,而像这样规格高一点的展览会则是很多人很急于参加的,对于举办的主人自然是心中感激,顺带着便开始了一些关系,所以即便是花上一些钱,也可以说是获得更多的渠道。

徐硕的心中开始盘算了是不是趁着这次展览的时候自己也顺带着说一声等等自己也举办一个古玩的鉴赏会,毕竟这样一家一家的跑,怎么着都是小范围的,而像这样最少能够接待几百人,只要一半的人数能够认可现在的古今堂还保持着活力,那么就能够让古今堂身上的颓气一扫而空。

徐硕正在思索间,转头看了看夏墨,却看到夏墨伸出手指了指江蓉冰的小脑袋,然后点了点头,徐硕这才明白为什么夏墨要自己来参加这次的会展,自己的这个管家婆看起来也是看到了这个消息之后,马上就给自己想到了这么一条路子。

再讲解员将一块百达翡丽全球限量五十块的男士腕表讲解完毕之后,徐硕凑到了夏墨的身边,看着江蓉冰轻声道:“蓉冰妹子,你姐夫想请你帮我个忙,你看可以不?”

江蓉冰点了点头,抬起头眨巴着大眼睛看着徐硕笑道:“姐夫你说,只要我能帮你的,就一定帮忙,当然首先是要墨墨姐不生我的气。”

第三百六十三章 厚脸皮

“你墨墨姐会生什么气啊,说起来这件事情其实也就是一件小事,就是等等我也想办一个展览会,所以等会儿希望你给江叔叔说一下,等到宴会将要结束的时候替我宣传一下,这样的话我可以在宣传这方面省上不少的力气,你看怎么样?”徐硕看着江蓉冰微笑道。

“就这事啊,没事,等会儿我跟爹地说一下就行了,姐夫你就放心吧。”江蓉冰大大咧咧,没多犹豫直接就应承了下来。

“好,那我就先谢谢你了。”徐硕冲江蓉冰拱了拱手道。

“别着急谢我,我还有个小小的条件希望姐夫能够答应。”江蓉冰的眼珠子一转,嘴角一抹古怪的笑容,对徐硕轻声道:“等等我有小侄子了,能不能让他叫我干妈呢?”

徐硕不禁有些愕然,怎么着都没想到这小妮子说的会是这么件事情,徐硕有点苦恼的看了看夏墨,然后看着江蓉冰苦笑道:“这事情不是我一个人说了算的,而且你还没结婚呢,什么干妈的还早了点吧。”

江蓉冰想了想的确也是这样,便点了点头,然后又低头想了想,对徐硕道:“那姐夫能不能这样,等你开展览会的时候,如果有什么我看到的东西,喜欢的,你又想出手的,第一个考虑的人就是我怎么样?”

这个条件倒是好应承,徐硕点了点头,应了下来。

江蓉冰嬉笑着抱住了夏墨的一根胳膊抬起头盯着徐硕笑道:“行了姐夫,那咱们现在就赶紧去吃东西吧,说了这么久话,我都有点饿了。”

徐硕也没有再深问,问江蓉冰道:“那蓉冰你今天给我们安排了什么好吃的?”

江蓉冰将手交叉安在膝盖上,微笑着说,“先别说吃的,我先带你们去选酒。”

几个人穿过大厅,转过一道小门,乘上电梯,向下。迎面是一道厚厚的包着皮革的橡木门。

江蓉冰道,“这酒窖是我爹地专门请欧洲名师设计的。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储藏去,一部分是品酒区。这大概是全国惟一一个基本按照法国最古老的方式储存葡萄酒的地方,别的地方的恒温都是用空调设备制造出来的,而我们这里完全是按法国私人庄园的原始储存方法,在地下三十米处开凿的这个酒窖。酒窖的温度常年保持在十四度。”

“那这个酒窖的投资应该不小吧?”欧升达惊叹了一声。

夏墨在徐硕耳边轻轻说了一个数字,“不算酒,光建筑成本就将近一亿港币。”然后,她指着一排排的橡木桶,“这些酒都是从法国蓉冰她们家收购的一个酒窖直接运过来的,运输过程中完全保持着原来的温度和湿度。到了这里以后,由法国酿酒师及时添桶和换桶。喏,那边的人字架上,储存的的是瓶式发酵起泡酒。”

大家慢慢走着,头顶上灯光投下的微黄的光线,古朴的橡木桶,飘逸的酒香,都让人不禁想能马上品尝一杯香浓的葡萄酒。

继续往前走,就是专门为客人专备的品酒室,前来接待大家的,是一个穿着燕尾服的中年西方男人,江蓉冰介绍说他叫雷诺。

雷诺不怎么会说汉语,但是,那种可以在外在上就看出来的对于这些酒的爱惜足以叫人尊敬。

江蓉冰对大家说,“这里我们不轻易让外人进来看,能在这里把盏言欢的,都是最尊贵的客人。”

雷诺拿来两瓶酒,对江蓉冰说了一番。江蓉冰道,“雷诺说你们是最尊贵的客人,所以,按照厨艺部门传来的菜单,今天应该喝这种酒。”

江蓉冰拿起其中的一瓶,没有商标,但从软木塞上看,应该是年份已久了。他递给秦汉武,秦汉武也摇摇头,说,“我更是不懂这些玩意儿。”

江蓉冰道,“咱们先去吃饭,就喝这两瓶,喝完了我告诉你们价格。不过,姐夫,这两瓶酒是我送的,不用你买单的。”

徐硕笑了,说,“你就是让我买单我也不买,你就放心吧。”

江蓉冰道,“我要是真叫你买单,难道你还能不买,话说现在你可是欠着我一个人情来着的。”

上楼并没有坐电梯,江蓉冰说要让大家体会一下他们那双螺旋的楼梯,大家注意到,那扶手都是用黄铜做的,古色古香叫人仿佛回到了中世纪。

江蓉冰边走便介绍道,“这栋别墅是欧式的,配备芬兰式桑拿、法国式酒窖、网球场、单独的客房和佣人房、台球厅、游泳池、喷水井和一个冬季室内花园!我觉得以后墨墨姐你们两个要是弄一个小院的话可以过来看看这里的家私,然后回去挑选的时候就简单一点。”

走上来,见江夫人正在楼梯口迎接大家。见大家上来,她微笑着道,“请到楼上用餐吧。”

二楼一间圆圆的房间就是餐厅,房间面海,墙壁上镶嵌着硕大的鱼缸,里面色彩缤纷的鱼儿游来游去,跟一般的西餐厅不同的是,这个餐厅的风格虽然也是欧式的,但是装修的色调相当的简约,除了墙上的鱼缸,休息区摆了一圈乳白色的沙发以外,只有一张餐台,餐台上也是白色的亚麻桌布,周围的椅子是都是用某种动物的毛皮包着的,上面有一层柔毛,摸起来手感很好。

沙发坐很舒服,幽暗的光线,缥缈的音乐,柔软的靠垫。秦汉武和万宝宝走到窗边,低语,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悄悄话。江蓉冰在跟江夫人交代着什么。”

说话间,服务员已经送上菜,首先就是一只硕大的龙虾。

江蓉冰和江夫人也进来了,江蓉冰招呼大家赶紧坐下,说,“赶紧吃,冷了就不好吃了。”

大家赶紧动手,肉很嫩,有很香的奶味。江蓉冰道,“这是澳洲最好的奶油,平时大家在西餐馆里吃的那奶油都不怎么正宗。”

风卷残云一阵子,大家都觉得肚子里算是有点底了。江蓉冰招呼服务员把酒给大家倒上,酒瓶一起开,大家觉得空气里飘散著浓浓的袭人香气,似乎是玫瑰花香,又或者像是成熟芒果那种热带水果的浓香,芬芳扑鼻。

江蓉冰道,“这是我们酒窖里最好的白葡萄酒,吃海鲜就要喝白葡萄酒。另外一瓶是红葡萄酒,等下吃肉类的时候再喝。”

徐硕摇着头,陶醉地说,“真是香啊,这种味道攻占了我的味蕾,并把满足感转达到全身,这么一配,龙虾的鲜甜真是被发挥到极致啊。”

接下来上的一道菜很特别,是用芝士和调料焗制生蚝,蚝肉入口仍带水分,足够鲜嫩。

秦汉武一连吃了好几个,徐硕笑道,“都说男人吃生蚝是大补,你这么贪婪是不是有啥想法啊?”

秦汉武微微一笑,却是再也不动那道菜了,徐硕看了看万宝宝脸上的红晕,再看了看秦汉武一脸的尴尬不由得哈哈大笑。

接下来上的一道菜,江蓉冰叫大家尝尝,然后猜猜什么肉?这可叫叫大家很是费了一阵脑筋。秦汉武说是牛肉,万宝宝说是羊肉,徐硕说是东北的鹿肉。

江蓉冰摇摇头,道,“你们才的都不对,这是袋鼠肉,而且是袋鼠的尾巴。袋鼠尾巴是在它奔跑时保持平衡的,所以,这肉比较活,口感很好。”

万宝宝恍然大悟,“哦,我应该早就猜到,今天古总安排的应该是澳洲菜,所以是袋鼠尾巴没错了?”

徐硕品了一下服务员刚打开的红酒,问,“古总,这澳洲菜有什么特点吗?”

“没什么特点,澳洲是个移民国家,菜式东西合璧,怎么样?这袋鼠尾巴怎么样?”江蓉冰微笑着问。

徐硕点点头,“嗯,不错,不错。”

江蓉冰道,马上就是今天的最后一道菜,“雪蟹三吃。”

“雪蟹?什么叫雪蟹?”秦汉武问。

“这是一种生在在澳洲千米以下深海中的蟹,通体雪白,据说,全球每个月的捕捞量也就六七吨,比刚才我们吃的龙虾要贵多了。因为它的肉质细腻嫩滑,更像养尊处优的女皇,所以,也称皇后蟹。”江蓉冰微笑着,耐心地解释着。

“以前我只听说过皇帝蟹,原来还有皇后蟹啊。”徐硕频频点头。“干脆,再来一只皇帝蟹,叫他们结婚算了。”

“真的?我这里可真有皇帝蟹,要不要来一只?”江蓉冰认真地问。

“算了,我开玩笑的,我在想,咱们把皇后吃了,那皇帝多孤单啊?”徐硕有点悲天悯人地说。

“那你打算怎么办?”江蓉冰问。

“为了不让皇帝痛苦,我决定,明天中午你请客,让我们几个把那只皇帝也吃了,让他们在我们的肚子里幸福的结合好了。”徐硕装作极富同情心地说道。

诸人不禁哑然,江蓉冰看着徐硕沉默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姐夫,你终于做了一件让我刮目相看的事情,我也知道墨墨姐是怎么被你追到手的。”

徐硕哑然,实在是不知道这小丫头说的是什么意思。

“因为你脸皮真的有够厚。”江蓉冰吐了吐舌头笑道。

第三百六十四章 爱情不曾来过

“脸皮厚?”徐硕转过头看着江蓉冰笑了,拿着手里的小锤子在盘子里的雪蟹的大螯上敲了一下之后,将里面雪白的蟹肉挑了出来,放到了夏墨面前的盘子里,然后轻声道:“蟹肉性寒,少吃一点,肚子里的宝宝重要。”

话一出口,旁边的江蓉冰就开始唉哟唉哟的叫,一对大眼睛笑成了月牙状,看着徐硕轻笑道:“姐夫,你看我刚说你脸皮厚,你这就开始显示你温情的一面了。”

徐硕拿起了面前的小钳子然后把蟹的壳撬开,然后用小勺子把里面的蟹黄取了出来嚼了一口,看着旁边的江蓉冰笑道:“你就赶紧也找一个知冷知热的人吧,等等也有人给你敲蟹壳,给你说蟹肉冷,少吃一点的好。”

“墨墨姐,你看,这就又开始厚脸皮了,我没说错吧。”江蓉冰看着徐硕脸上挂着的笑意,对夏墨道。

徐硕没吭声,慢慢的对付着面前的蟹黄,这次饭可能是他最近吃的最顺心的一顿了,以前在纳兰容若家里吃饭的时候,总是感觉很舒心,就像是在家中一家人团聚一样,可是上次的事情,怎么着都不能让人好受一点,即便是吃饭的时候,心里面也是存着事情,所以虽然吃得多,但是吃的并不舒服,从那里出来之后,平常吃的也就是那么点东西,而且总是还是忙着古今堂还有拍卖行的事情,所以也并不舒服,唯有这次,算是比较舒坦,菜式本来也新鲜,而且味道不错,更重要的是,不说那么多的烦心的事情。

徐硕一直温温和和的看着夏墨,给夏墨碟子里面添菜,江蓉冰在一旁一直叫嚣,秦汉武和万宝宝在一边也是甜蜜蜜的,江蓉冰看着这边的四人,更是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个硕大的电灯泡,漫不经心的拨弄着盘子里的东西,良久之后,突然抬起头看着徐硕,一脸不怀好意的笑容,徐硕被他看的心里发毛,不知道江蓉冰要干什么。

“姐夫,我刚才给你说的条件能不能换一换啊?”江蓉冰轻声道,一脸可怜兮兮的样子,只差没有揪着衣角放在嘴边,做出一副小孩子缺糖吃的表情了。

“说吧,你想换成什么条件,只要是我能做到的,就帮你,要是我也不能的,那可就真是没有办法。”徐硕觉得面前的这个江蓉冰就像是一个小魔女,但凡是开口必定是带着不怀好意,而且刚才笑的那么贼兮兮的定然是不会有什么好事情。

果不其然,这小丫头片子一开口,徐硕心里就呆不住了,沉默了良久愣是不知道怎么回应小丫头片子的这句话。

“姐夫,你说怎么样嘛,不就是让你给我装一天的男朋友嘛,又不是说要嫁给你,有什么为难的。”江蓉冰眨巴着大眼睛,紧紧的盯着徐硕轻声道:“难道是因为我不漂亮,还是我带出去的话看上去太丑了,给你丢面子?”

“我说蓉冰啊,这不是什么你漂亮或者不漂亮的问题,而是一个原则的问题,原则你懂不?”徐硕目瞪口呆,心里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这台湾的女孩儿和大陆的女孩儿果然在某些事情上的认知完全不一样,虽说同样都是中国人,但是在不同的教育环境和文化背景下,做出来的某些事情完全是不不一样的。

“就算这事情我乐意,你墨墨姐都不见得乐意,尤其是这样的事情,没有你墨墨姐这个领导的批准,我这一枝小红杏哪敢往外多看一眼。”徐硕端起酒杯抿了一口之后,看着江蓉冰轻声道:“你看这样可以不,我给你介绍个男朋友,你看怎么样?”

“不怎么样,我要是想找男朋友的话我不会自己找啊,还要你给我介绍,我就是借你用一天,用一天之后就还给墨墨姐,而且我借你用主要也是为了应付我爸爸给我介绍的那个男朋友,我以后的男人一定要是我自己挑出来的,不像你们介绍。”江蓉冰气鼓鼓的看着徐硕道:“我都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一定要给别人介绍男朋友,难倒是我不好,没人要还是怎么了,就那么想把我往外推出去?”

徐硕无助的看了看夏墨,实在是不知道怎么应付现在的局面,江蓉冰几乎已经要开始抹眼泪了,看这江蓉冰这模样,夏墨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江蓉冰轻声道:“要不我去给江叔叔说说,就不用再给你介绍男朋友了?”

江蓉冰摇了摇头,道:“我爹地要是这么好糊弄我不早就糊弄过去了,我求过了他多少次,从来都没有作用,前天说这个的时候,最后给我撂了一句,你要是不想我给你介绍,就自己往家里领回来一个你看的顺眼的,要不然,就给我乖乖听话,你说这让我怎么办么,可是再过两天要见的那个我实在是不喜欢,墨墨姐,你能不能让姐夫帮我一个忙么?”

看得出来夏墨的脸上有点犹豫,江蓉冰赶紧顺着杆子就爬了上去,抱住了夏墨的胳膊,摇着撒娇道:“墨墨姐,你看嘛,我就用姐夫一天,又不是不还给你了,就借给我一天好不好嘛,等把那人给赶走了,我就换给你。”

夏墨看了看徐硕犹豫了一下。然后轻声道:“好吧,就给你一天的时间,就让他占你一次便宜。”

“我就知道墨墨姐最好了。”江蓉冰抱住了夏墨乐得大叫道:”你就放心吧,我就用一天,一天之后就把姐夫完完整整的还给你。”

夏墨伸手在江蓉冰的小鼻子上刮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你这小丫头就赶紧找个人把自己嫁了吧,要不总是这样也不好,只能瞒的过一时,又瞒不了一世。”

“我才不想随随便便就把自己嫁出去呢,我要自己好好的挑挑看看,找个自己喜欢的才行,最起码也得找个像姐夫这样的,能够好好的和墨墨姐在一起的这种,最好了。”江蓉冰抿了一小口酒,郑重其事的看着夏墨道,小脸蛋红扑扑的看上去煞是可爱。

夏墨叹了一口气,然后看着徐硕苦笑了一声,旁边的万宝宝也是看着秦汉武一笑,这三个女子实在是太过相像,不缺乏追求者,但是也不会随随便便的就和哪个在一起,心里面想的是怎么样才能找一个真正的可以让自己托付一辈子的人,即便是在别人的眼里他有多么的不好,但是只要自己看的舒服,那就可以了,其他的一切都并不是这么的重要,也许是因为从小到大并不缺少什么,所以对于感情这件事情看的格外的重要。

“我以后要找的那个人一定要对我很好,可以为了想我失眠,可以好好的照顾我,当然无论他到底是贫困或者富有,那都无所谓,只要是我自己看的顺眼,是我想要找的那个人就行了,我希望他能够好好的陪我一辈子,从开始的时候叫我冰冰,然后等到我老了的时候可以叫我老太婆,他不一定多高,也不一定多帅,但是只要是能给我一个遮风挡雨的臂膀就行了,只要他是我心里边的英雄,即便是有时候吵架了,生气了,只要我知道他还喜欢我,这就行了。”江蓉冰脸上的红晕越来越重,杯子里的酒渐渐的空了,一边的万宝宝握紧了桌下秦汉武的手,将头靠在了秦汉武的肩膀上,静静的听着这个小女孩儿把她心中一直想说的话慢慢的说出来,不着急很缓慢,酒香的味道在空气里面慢慢的扩散开来,带着一点点橡木的香味,屋子里此时的光线很柔和,静静的打在了五人的身上,小心翼翼的就像是一个纯洁美丽的不掺加一点杂质的童话。

江蓉冰揉了揉小鼻子,然后低下头,整整齐齐的刘海儿遮住了眉梢,看不出来此时的她脸上有什么表情,更不知道此时的她到底是在做些什么,但是在她对面的夏墨知道这个女孩儿的心中现在一定全部都是满满溢溢的悲伤和幸福,悲伤的是怎么等待了那么久的那个人还是没有出现,幸福的是自己还能够一直有信心等待着那个人的出现,然后便可能走向天长地久。

桌子上的气氛变得很古怪,两对情侣握紧了手,静静的看着对面那个明显喝多了的小女孩儿,一句不吭,而小女孩则是低着头你完全看不到此时她脸上的表情,夏墨把头靠在了徐硕的肩膀上,突然开始庆幸,在自己最年轻最美好的时候,刚好碰上了身边这个似乎自己一直都在等待着出现的男人,而不是像现在的江蓉冰那样,不知道还需要多久,还要等待多久那个人才会出现。

爱情在她的身上像是从来没有发生过一样,也许正是因为从来没有出现过,所以她才能还像现在这样,不着痕迹的,不带着一丝纠结的等待着自己期待出现的那个人,不管到什么时候,总是知道,早早晚晚就会有那么一个人的出现,就像是《大话西游》里面的那句台词一样:

“我的梦中情人是个绝世英雄总有一天他会驾着五彩祥云,穿着金甲战衣来娶我,可是我只猜到了过程,却没有猜到结局。”

夏墨和万宝宝看着面前的这个女孩儿,希望她能够猜到她的开始和结局。

第三百六十五章 魂兮归来

对有的人,爱情是生活的必需品,LV是奢侈品;对有的人,爱情是生活的奢侈品,LV是必需品。

对于江蓉冰来说爱情就是一件奢侈品,找不到,触不到,看不到,摸不到,永远不知道它会在哪里,无从期盼,而同样的又像是一件必需品,每天像是都是为了那个飘渺无望的虚构的童话靠近,寻觅,等待着找到它。

屋内的气氛一瞬间似乎是多了不少黯然,夏墨看了看江蓉冰然后突然趴在了徐硕的耳边轻声道:“张不肖怎么样?”

徐硕有点诧异的看着夏墨,然后突然明白了夏墨的意思,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对夏墨轻声道:“张不肖的性子可以,但是不知道两个人到底会不会想走在一起,这件事情,还是等这边的事情结束了之后,找个机会让他们两个见个面再说吧,现在怎么想都是我们一厢情愿的事情,还是要看他们自己的。”

夏墨点点头,然后对对面的江蓉冰温声道:“冰冰,我们还是去外面看看吧,说起来怎么着都是一次展览会,我们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怎么合适,而且估计等会儿就要结束了,我们顺带着可以找找江叔叔把阿硕的那件事情说一下。”

江蓉冰伸出手擦了擦眼角,然后抬起头嘴角扬起一个明媚的笑容,“走吧,再在这里呆下去,看着你们成双成对的,我也不舒服,你们看着我这个样子,你们也不舒服,走吧,下去看看说不准还有别的什么好东西可以看看呢。”

江清宇和普通的台湾商人并不怎么一样,身上的那种含蓄的味道并没有多少,更多的则是一种极富攻击性和侵略性,这些只要是接触过他的人基本上都知道,这个男人身上永远弥漫着一种控制欲,永远都是斗志昂扬,永远都是精力旺盛,出生于一个台湾儒家文化教授的家庭,而在年轻的时候受过良好的西方教育,东方的含蓄似乎在他身上的并没有表现出来,而对于西方的那些进攻似乎是在他的身上更加的明显,做事雷厉风行,也许正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所以在台湾的商圈中,他如鱼得水,直到成为劳斯莱斯大中华区的总经理,而在去年的劳斯莱斯亚太区高层的一系列人事调动中,大中华区高层能够保持安稳的状况和这个男人的关系显而易见,只是最终还是没有走上亚太区总经理的位子,但终于还是虽败犹荣,因为一个西方化的企业中,能够走上洲际区域的基本上还是那些白皮肤的人种。

“茫茫人海,怎样让自己脱颖而出?怎样定位自己的角色?怎样在他人眼中构建自己的价值?无论是一个民族,企业,产品还是个人,要出众都离不开专业品牌的打造。”

“品牌的成功建立在对客户的理解和关爱,这起源于一种正面的态度。因为品牌不单单是一个名字,而是富有生命力的,它的价值是埋藏在客户心中,却像一股源源不断的力量,推你向前。”

“记得客人的名字对他来讲,不论语言,是一种最甜美,最重要的声音。”

“王麻子品牌300多年的历史而后淡然消逝在市场的舞台,星巴克咖啡在激烈的市场竞争中屹立不倒。两者对待品牌的态度截然相反,王麻子的自满,星巴克的谦怀、细致周到,失败与成功,昙花一现与源远流长,如何打造一个成功的品牌,为人瞩目,态度是关键。”

这些曾经被无数人引用的对于销售中所要铭记的东西,基本上都是从他的口中出现,也只有在这种时候,东方人身上的含蓄的味道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当徐硕真正的和这个男人对话的时候才发现这个男人其实并不像是外人说的那样,也许是因为江蓉冰的原因,所以对于徐硕的那个小小的请求,江清宇没有任何的犹豫便答应了下来,甚至没有询问徐硕所说的那个古玩展览会的规模到底是有多大。

从展览会出来的时候,夏墨看着旁边的徐硕轻声问道:“刚才你去的时候,江叔叔给你他的名片没有?”

徐硕点了点头,说:“给了啊,怎么了?”

说着从钱包里面拿出了一张名片递给了夏墨,夏墨轻笑道:“你也许不知道,你手里的名片价值45美金,是瑞士军刀厂定制的,暗藏12种功能。”

“是嘛,这也太奢侈了吧?”徐硕拿起那名片,仔细地看着,满脸不相信的表情。

夏墨笑道:“他讲究这些在那个圈子里是出了名的,他的手机22万美金,戒指58万美金,打火机6万美金,据说他的衣服每套都是十几万美金。”

“对于有些外在的东西,我估计我永远都做不到像他这样的讲究,而且也不想像他这样活的这么累。”

“你们所做的事情不一样罢了,劳斯莱斯大中华区的总裁,所做的原本就是奢侈品的行业,所以对自己这方面的要求高一点也是很正常的事情,就像是现在的展览会一样,对于这些名表之类的硬件其实就是外物,这里的东西不过是他个人的投资,但是最重要的是这样的展览会所能起到一个整合资源的效果。”夏墨看着徐硕轻笑道。

夏墨微微一笑,“比如,我们刚才去的酒窖,就有十几个会员的投资。没关系的,这些东西就是,有条件就投资,没条件或者没兴趣也没必要勉强,同样的这里对每个会员都是一视同仁的。”

徐硕叹了一口气,然后揽住了夏墨的肩膀轻声道:“等等就好点,再等等就能把这些烦心的事情全部给解决了,到时候就会轻松很多。”

“阿硕,会不会觉得我太自私?”夏墨把头靠在了徐硕的肩膀上,轻声道。

“我也自私,我也想固执的让你陪着我,这不算是自私吧我感觉,反正事情差不多也就这样了,我也不想再像以前那样了,有时候想想就算是以后走到了老爷子他们的那一步又能怎么样,你看看蔡国声蔡老爷子,还有何静之何老爷子,还有其他的那几位,他们有哪个是想还像以前那样的,如果我继续走下去的话,他们肯定是还会像以前一样的,几十岁的人了,即便是有年轻人可以替代他们,可以帮他们做一些事情,可是总归还是不如现在的清闲来的舒服吧。”徐硕低下头在夏墨被柔软的头发覆盖着的额头上浅浅的印了一下,然后轻声道:“一起等着,养养孩子,出去转着看看,走走挺好的,就算是还是舍不得古玩上的这些东西,没有了现在的烦心事缠着,到大江南北去看看,看看到底有什么不一样的,还有什么是一样的,多好。”

夏墨有些没有弄懂徐硕话里的意思,抬起头看着徐硕有点奇怪,徐硕叹了一口气,然后笑着把夏墨揽在了怀里,轻笑道:“等着吧,等到我们的孩子出生了之后,我告诉你关于我的一个小秘密,一个肯定会让你很吃惊的我藏了很久的小秘密。”

夏墨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也没有追问徐硕说的那个隐藏了很久的秘密到底是什么,而是将头埋在了徐硕的肩膀上,静静的嗅着这个男人身上的味道。

半个月后,古今堂的门口开始了派发关于五天之后即将举行一场古玩展览会的告示,平静的古今堂突然的繁忙了起来,李三生整天如同是脚不沾地的来回的奔波,就连徐硕,现在的夏墨也只是能在晚上的时候见到他一面,平常的时候也是见不到人影,还有蔡国声,以及何静之还有那个得到了消息之后马上就跑了过来的金胖子,都开始为了这件事情疯狂的宣传了起来。

古今堂的门口搭起了架子,全部都用黑色的遮阳棚挡了起来,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是在忙些什么,徐硕从一些地方买了了一批优质汉白玉,雇了手艺高强的石匠雕刻成了浮雕的大门脸儿,然后正中挂上了请北京城里面那位年岁最长,字写得最好的老人家写的新的黑漆鎏金大字牌匾:“古今堂”。门脸儿以上,磨砖对缝,清水脊的门楼两丈余高。大门两侧,汉白玉浮雕当中镶着雪白的瓷砖,分别写着黑漆大字:"随珠和壁","明月清风",将中国历史上最著名的两个古玩,还有中国人最喜欢的清淡的事物凑成了一副对联儿。

装修完了之后的时候,黑色的遮阳棚并没有被撤走,而是继续的挡在了那里,徐硕站在门口,看着面前的门楼,看着门口的汉白玉浮雕,看着面前的雪白的瓷砖,看着那清水脊的门楼,看着那黑漆的字迹,仿若重新回到了那个久违的地方,心中不禁涌起了无尽的思量,蹲坐在门口,点了一根烟,在其余人不解的眼光中,轻轻的念叨着一句话:“魂兮归来,魂兮归来。”

第三百六十六章 展览会始

古今堂的东西收拾好了之后,便向外面开始发布消息,对于浴火重生的古今堂徐硕当然要庆祝一番,这次庆祝不是像博古开始的时候那样大摆筵席,二十度出心裁的将古今堂重新修缮了一遍之后,办了个展览会,把一层的大厅收拾的干净利落,然后摆上一溜的二十四件硬木百宝格柜子,将这么些年古今堂辛辛苦苦搜集来的奇珍异宝陈列在里面,以供这些古玩行的同仁还有那些请来的贵宾,以及喜欢这口的杂志电视媒体人来观赏品评。这次展览盛会举办之前,要将古今堂原本的装潢全部改成了中式的,自然是有徐硕的一种用意:如果能在家里办展览的话当然是最好不过,店展是为了销,家展则是为了展,展而不销,足见藏品之珍贵,主人之清高,可是既然不能在家里举办这件事情,所以徐硕只能在古今堂里面做这件事情,把装潢转变成中式,就能足够证明主人对于东方文化的爱好和尊重。为了这次展览会,徐硕已经是不眠不休,博古里面的几个家伙全部调到了古今堂来帮忙,等到开始的这天再让他们回去照顾生意。

展期只有三天,三天之内,来者不拒,展期一过,恕不接待。这三天几乎没把北京城的古玩玉器行,还有文物字画行给闹翻了天。凡是面上觉得数的着的,都来观看,一开始看看到底是有什么玩意儿,二来是来看看这古今堂到底还有多大的后劲儿。更有一些北京各个大学里面的教授还有那些古玩界的知名学者也过来相看,赞叹之余,自然这些墨宝什么的徐硕是一个也不会错过,其中有一幅更是叫人拍手叫绝:“天之福,禀赋人环,聚珍宝无极;地之灵,恩泽根艺,传馨德八方。”

当然来这的老外们也不少,现在也有不少的,现在有不少的老外对古玩也是十分的喜欢,徐硕为了这事情正准备找个翻译呢,刚好这江蓉冰便来了,还是为的那日说的那件事情,徐硕赶紧问了一声,得知这江蓉冰的英语不错之后,便打发她去招呼那些老外们,倒不是徐硕对江蓉冰随意的指派,而是是为了让在别人面前展露一下这个小姑娘,二十二岁的江蓉冰这个时候正是年纪最好的时候,青春妙龄,犹如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穿着一袭青色的旗袍,有人曾经说过旗袍是最需要女人的气质来烘托的衣物,此时的江蓉冰恰到好处的将身上的这身旗袍给撑了起来,在人群中就像是一轮明月一般,。

徐硕对客人不分中外,无论穷达,一律以礼相待,却也只是清茶一杯。有要借此和他洽谈生意、签订合同的,都请他们改日到柜上接洽;有要恳请他将展品转让的,一概婉言谢绝。这时候过来徐硕身边缓口气的江蓉冰看着乱哄哄的人群,再看看那些被徐硕拒绝之后垂头丧气的人们,轻声道:“你说这算不算是魔怔呢,你也是,买卖人不谈买卖,就这么个热闹算是怎么回事嘛?”

徐硕看着面前脸上还带着点红晕的小姑娘笑笑说:“不可食兮不可衣,连城公但无穷奇!”

这是清朝的时候乾隆皇帝的题玉盘诗中的两句,小姑娘不怎么明白,准备再问的时候又有人过来跟徐硕说些什么,便没有问下去。

时间过得总是飞快,古今堂的展览会转眼间就到了最后一天,因为是周一的缘故,所以人要比前两天少了很多,很多看热闹的人也就不来了,真正再来的要么就是对这些东西着实喜欢的,要么就是想和徐硕再商量商量关于这些古玩的事情的商人。

黄昏时分的时候,徐硕和江蓉冰把最后几位贵客送出门去,想等着屋里的客人散尽的时候差不多也就结束了,这时候站在门口的江蓉冰突然一把抓住了徐硕的胳膊,静静的看着面前慢慢走来的一个年轻男人。

徐硕明白了,此时站在面前的这个脸上带着牵强的笑容的男人是哪个,应该就是江蓉冰所说的那个家里边给她安排的那个相亲的对象,小伙子短短的头发,看起来干净利落,不像是那种讨厌的人,虽然说不上帅气,可是至少看起来不会叫人心烦,徐硕有点迟疑的看了看江蓉冰,然后低头笑着轻声道:“我感觉这孩子挺好的啊,你怎么不喜欢呢。”

“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嘛,哪有那么多的什么原因,我就是不喜欢。”江蓉冰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低声嘟囔道,“姐夫,你帮我把他赶走,我不喜欢他。”

徐硕没吭声,看着已经走到了面前的年轻人,笑着伸出了手,道:“里面请,展览会还没有结束,有兴趣的话可以进去看看。”

“冰冰,这位是?”年轻人没有理会徐硕的话,而是看着江蓉冰轻声问道。

“我男朋友,丁子琪,他是谁你管的着么?”江蓉冰毫不示弱的抬起头对着面前的年轻人厉声道,看得出来江蓉冰只是色厉,内里还荏的不行,徐硕觉得有意思,就看着面前的男人轻笑道:“徐硕。”

一边说着一边冲年轻人伸出了手,这次年轻人倒是看着徐硕带着笑握住了徐硕的手,轻轻摇了摇,然后往屋子里走去,一边走一边轻声道:“徐老板原来也是做的古玩生意,不知道有没有兴趣去宝岛发展,如果有的话可以跟我说一下,我们家也有一部分生意是放在古玩上的。”

“切,什么叫你们家有一部分生意是放在古玩上的,台湾丁家谁不知道是靠当年从北京运往台湾的那些飞机上装着的东西发的家。”江蓉冰看着旁边的东西,挽紧了徐硕的胳膊,看着旁边的家具撇着嘴道。

“蓉冰说话总是这样直接,对我们家是台湾古玩界的第一家,如果徐老板什么时候有兴趣去台湾发展的话跟我说一声,到时候能帮的忙我一定帮。”丁子琪脸上的笑容不减,只是偶尔看了看江蓉冰紧紧的箍着徐硕的胳膊,会皱皱眉。

徐硕看着这个年轻人心里边有点想乐。

没几步,就到了展览这些古玩的地方了,丁子琪没有去喝茶而是直接走到了那一溜的二十四件硬木百宝格柜子前面,开始看里面到底是有些什么东西。丁子琪从旁边站起身来,倒背着手,目光先在屋子里扫了一圈,然后走到了离他最近,颜色看起来也最惹眼的柜子去了,这是展览会的尾巴的这块儿。

这儿陈列的是:一只翡翠盖碗,一只白玉三羊壶,一只玛瑙杯,一挂青金石数珠,一挂桃红碧玺?,一只玛瑙三果花插。那翡翠绿如翠羽,白玉白如凝脂,玛瑙赤比丹霞,青金石蓝似晴空,碧玺艳若桃花,交相辉映,灿烂夺目。这些玉、石本身就已经是珍宝,世界习俗中把翡翠和缠丝玛瑙称为"幸运、幸福之石",青金石为"成功之石",碧玺被唐太宗称为"辟邪玺",在清代作为朝珠、帽正,慈禧太后的殉葬品中,脚下的一枝碧玺花,价值七十五万两白银!何况这几件东西,制作刻意求工、精巧细腻、玲珑剔透,丁子琪刚刚看到这儿,已经暗暗吃惊!但嘴里不说,头却点了几点,又凑到跟前,细细看了一遍,目光最后停留在那件花插上,呆呆地看了半天、那花插雕着三样儿果子:佛手、石榴、桃,意为多福、多子、多寿。琢玉能手充分利用了"幸福之石"缠丝玛瑙红白相间、丝丝缕缕的色彩,分色巧用:纯白处,雕成佛手,真如一只玉佛之手;退晕处,琢为桃子,好似用画笔层层渲染,到桃尖一点鲜红;斑驳处,制成石榴,果皮裂开,颗颗籽实像一把红宝石!

丁子琪看着面前的这几样喃喃地说:“难得,难得怕是从宫里流落出来的?”

徐硕笑了笑,并不回答,却说:“先别急,您往下接着瞅!清朝的东西,我倒是有一些,挑了又挑,拣了又拣,才摆出这么几件像点样儿的。其余的,像什么金镶玉树啦,珍珠桂花啦,东西是真东西,就是俗气太盛,就算了!大清的东西就是有这个毛病,您说是不是?”

这话说得丁子琪多看了徐硕几眼,不过没怎么说话,心中只是想着这年轻人看起来和自己年纪相差也不大,怎么着口气就这么大。

徐硕面带着笑容,旁边的江蓉冰还是死活不依的挽着徐硕的胳膊,二人和丁子琪捎带着就往前面走去,徐硕的这里是按照朝代来分的,这样的话,分辨起来会比较简单一点。

明代的又占了好几个柜子,有;青玉竹节式杯,青玉缠枝花卉镂雕杯,青玉"万"字耳乳丁纹杯,白玉缠枝花卉壮丹?,茶晶梅花花插。

丁子琪瞅着那件花插,茶黑色像只笔筒,周身缠着一根悔枝,朵朵梅花却是白色的,完全是巧用黑白二色,匠心独运,精工巧制。

"这是......?"丁子琪忍不住伸出手去,手触到了玻璃。

第三百六十七章 展览会中

徐硕伸出手拉开玻璃门,左手在外边接着,右手掀起花插,露出底部,让丁子琪看个明白。那上面,赫然刻着两个字:“子冈”!

“陆子冈!果然是陆子冈!”丁子琪看着这黑白两色的花插就像见到了明朝琢玉大师陆子冈复活,充满崇敬地呼唤着这个数百年来在玉器行业中视为神圣的名字。

丁子琪还没有缓过神来,可是徐硕又在前边等着他了。

丁子琪简直不敢再往下看了,前边是元代的青玉双耳活环龙纹尊,白玉双耳礼乐杯,青玉飞龙纹带板,虽是仿古制品,却不泥古,碾工细腻精美,自有元代风貌;宋代的玛瑙葵花式托杯,白玉龙把盏,青玉狮子坠,在玉料的选择和对天然色彩的处理已经相当巧妙,正是清代“分色巧用”的先河初开。

历史浓缩于咫尺之间,丁子琪随着徐硕在琢玉史的长河中溯流而上,转眼间从宋跨入了唐。唐,是中原和西域频繁交流的时代,那几枚带板上的人物和玉上的飞天使人眼花缭乱,仿佛听到了盛唐宫廷中的笙萧鼓乐、丝绸之路上的鼙鼓驼铃。丁子琪像进入了梦境,脚踏了云雾似的在艺术珍品前飘荡,任凭飘荡到哪里吧,一切都让他陶醉!

青玉镂雕螭凤纹剑鞘饰,青玉涡纹剑首饰,青玉夔凤纹鸡心佩,在他眼前缓缓地游过去,像一片片古老而又充满活力的云彩。他一时还不能明确判定身处于什么时代,直到一件四面形的立柱白玉出现在面前,他才像被一棒击中似的叫出声来:“刚卯!汉朝的刚卯!”

“不错,好眼力!”徐硕不无佩服地望着丁子琪说,”这是一次碰巧了赶上买到的,可以说是我感觉我这辈子捡的最值的一个漏!”

“唔!”丁子琪从胸腔中发出一声痛惜的长叹,“我平生只见过一次刚卯,那是在一位......”

徐硕接过下半句话说:“是在一位祖辈是私塾老先生的家里?”

“嗯?你也去过他家?”丁子琪倒吸了一口凉气。

“不,我至今也不知道他姓甚名谁,家住哪里,”徐硕说,“这事儿说起来也是凑巧,有那么一天,一位小脚老太太找到我柜上,要卖一块‘镇尺’,说是她家老头子活着的时候用的东西。老头子早先教过私塾,兴了洋学,解放了之后就没事儿做了,现在就更是不用说了,喝点儿闷酒,画几笔竹子兰草,写写字。到老了,家产也都花光了,只留下几管秃笔和这把压纸用的‘镇尺’......”

“不错,他是用这镇纸?!”丁子琪急得眼睛里像要伸出一只手来,“怎么,他舍得卖了?”

“舍不得!一直到临终,他都舍不得!躺在炕上,奄奄一息,像有什么话说,却又出不来声儿。老太太一边儿哭,一边儿问他:‘你还有什么事儿要交待给我吗?’老头子很费劲地抬起手,指指桌上的‘镇尺’,又指指饭碗。老太太猜测着说:‘噢,你是说,这东西能换碗饭吃?’老头子点点头,手垂下来,就咽气了。他死后,因为没有留下遗产,那几个儿女们都不来送葬,老太太央告了邻居,把老头子草草掩埋了。发送完了老头子,老太太一个人日子就更艰难了,儿女们不照应,到最后连饭都吃不上,这才想起亡夫的遗言:‘镇尺’可以换饭吃,拿着找我来了,见我的时候就跟我说:‘掌柜的,您瞅瞅这个东西......’我拿在手里,粗粗一看,颜色白中杂有绿斑,但不是翡翠,像是‘独山玉’。独山玉因为硬度高,所以德国人称它为‘南阳翡翠’,但玉毕竟不是翡翠。现在咱们玉器行里,一般也都不把独山玉看得特别珍贵,可是我查过河南《南阳县志》,上面记载说:‘豫山在县东北十五里,又曰独山’,‘独山出碧玉’,指的就是这种像翡翠的独山玉。现在独山的东南山脚下,还有个叫‘玉街市’的地方,相传是汉代玉器作的旧址,独山上还有许多古人采玉的矿坑,可见独山玉在汉代是很驰名的......”

丁子琪急不可待地打断他的话:“独山玉的历史恐怕还要早!我早些年曾经见过一块用独山玉琢成的薄片儿,因为残破,弄不清是什么器物,从做工看来,像是五六千年前的东西!”

徐硕说:“说得好!可我当时拿着老太太送来的这件东西,看了半天,一时不能断代。看这样干,不像‘镇尺’,四方形立柱,规规矩矩,倒像块图章料子。说是‘图章’,又不太像,中间还穿了一个孔,而且该刻字的地方又没刻字,不该刻字的地方却刻满了字,四面都有,每面八个字,分作两行,篆书,带点隶书味儿,心里觉着像汉代的东西,又没有把握。就问老太太:‘您想要多少钱呢?’老太太没谱儿,问我:‘能换一万块钱吗?’我说:‘不止,我给您十万好了。’当时就让伙计给她买了十万块钱,还给她打了个的,给她送家去。老太太千恩万谢,连声说:’多谢了!尽我想也没想到能换这么些钱,掌柜的真是个实诚人儿,不欺负我这不识字的老太太!’我当时心说:到底值多少钱,我也不知道!东西买到手里之后,我闭门审看了三天才终于弄明白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镇尺’,也不是‘图章’,是一件‘刚卯’!......”

丁子琪双眼熠熠生辉:“好眼力!你知道这‘刚卯’是做什么用的吗?”

“这‘刚卯’嘛,”徐硕不慌不忙地回答,“是古人挂在革带上的一种护符,通常用玉、金或者核桃制成,中间有孔,可以穿线悬挂。因为制于正月卯日,所以称为‘刚卯’。刚卯最早出现大约在西汉后期,王莽篡朝时禁止使用,东汉时又恢复了,但时间不长,东汉之后又被废除,就再也没有了。所以,现今流传世上的刚卯,如果不是赝品,必是汉代的无疑。”

丁子琪逼问他:“那么,你的这一件呢?”

徐硕手中把玩着“刚卯”,胸有成竹地说:“从玉质、形制、刀工、字体来看,后人没有能力仿制到这种程度,那种机器工的东西合这种的差别太悬殊了,即便是前几代的应该也没有这样的玩意儿,所以我可以肯定它的年代在两汉之间!”

丁子琪咄咄逼人的目光黯淡了,徐硕说的每一个字都像锤子打在他的心上!

“当初那位私塾先生就是这样说的,我也是经人介绍从他那儿,才认识了‘刚卯’,就是这块‘刚卯’!我求他转转手,出价五百万。他只是笑着摇了摇头。后来再去找他,他已经搬家了,不知去向,这‘刚卯’自然也就无影无踪。我追寻了好多年,哪知道落到了你的手里?价值连城的宝物,你却只花了十万块钱,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好像已经到了自己手里的东西被徐硕抢走了似的,他茫然地望着那块“刚卯”,设想徐硕当初轻易到手之时的快意与满足。古玩最大的享受就是攫取和识货,现在,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向他炫耀而不能抢、不能夺,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痛苦!

徐硕轻轻地把‘刚卯’放回原处,却说:“我其实是事后诸葛亮,如果一开始就认出来,也决不会亏着那位老太太。可是,后来想找也找不着她了,我就只好愧领了。也许是命该如此吧,让这块‘刚卯’有个可靠的着落,免得毁于他人之手,你说我说的对不?”

丁子琪说什么?话都让徐硕说全了,他只有气!

徐硕全然不理会他的神色,搀着他继续接着看。

前边竟是几件西周时期的东西:扁圆形的玉璧,外方内圆的管形玉琼,上尖下方的玉圭,‘半圭为璋’的玉璋,弧形的玉璜,虎形的玉琥......

一件接着一件看得丁子琪太阳穴霍霍地跳,眼睛都快要瞪出血来!强烈的占有欲折磨着他,他的‘玉瘾’上来了,跟着他家里的长辈“玩”玉,他养成了一种古怪的性格,凡是经了他的眼的、他认为有价值的东西,就好像必须属于自己才能解恨,他不惜倾家荡产、豁出性命也要弄到手!在这一点上,现在站在他面前的徐硕多么像他,甚至比他走得更远、陷得更深,竟然搜罗了这么多宝物,整个展览虽然规模不大,却尽是精华,仿佛摄取了古往今来那条玉河的灵魂,浩浩荡荡,奔流不息,让人惊心动魄、叹为观止!而且越往前走,越令人肃然起敬,简直像进入了旷古深山,汩汩如闻那玉河的源头!

丁子琪感到一阵晕眩,他不敢随着徐硕再往前走,担心自己承受不了这种强烈的刺激,想到此为止,直接打道回府得了。不看了,不看了,再看就受不了啦!

旁边的江蓉冰捂着嘴笑的就像是一只奸计得逞的小狐狸。

第三百六十八章 展览会终

既然说起陆子冈,有些事情就不能不说,这是明朝万历年间的一位琢玉大师,但凡是才华出众之人,便有怪癖,这陆子冈生平最大的恶习便是在自己雕琢的玉器上刻上自己的名字,很多时候很多人并不愿意在把玩一件器物的时候能够看到这东西的制作人是谁,所以对陆子冈这种爱好是深恶痛绝,即便是他应御用监之召,进京服役的时候也是如此。www.65txt.com神宗皇帝早已听到陆子冈精于琢玉的美名,也听到他有一个"恶癖":常在自己制作的玉器上署名。作为一名工匠,这是"越轨"举动,制作御用的器物,则更不允许如此。神宗皇帝既要搜尽天下珍奇,又要维护自己的尊严,便决心以陆子网一试,诏谕他用一块羊脂白玉琢成玉壶,但不准署名。不日,陆子冈便把琢好的玉壶呈上,神宗皇帝细细把玩,果然是名不虚传,那玉壶做得"明如水,声如磐,万里无云"。神宗将玉壶通体查遍,并没有陆子冈的署名,才露出了笑容,夸奖一番,赐了金银财物,放他回去。事后,神宗又生疑心,惟恐陆子冈做了什么手脚,便把玉壶反反复复仔细察看,此时,一线阳光从窗口射进寝宫,正好照在玉壶上,神宗猛然发现,在壶嘴中隐隐有"子冈"二字!神宗大怒,但又不能对已经褒奖过的陆子冈出尔反尔,也不忍损坏这把精美绝伦的玉壶,便只好作罢。陆子冈冒着身家性命的危险,维护了琢玉艺人的尊严,赢得了落款署名的权利,这也许正是在古往今来众多的琢玉高手之中,陆子同独享盛誉、名垂后世的原因吧?

丁子琪没有走出展览厅而是怔怔的站在那只黑白色花插面前,怔怔的看着面前的这件绝世精品,他的身上也有怪癖,是那种强烈的攫取欲望,想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握在他的手里,他喜欢的东西,谁都不能争,谁都不能抢,这在台南基本上是人尽皆知的,这是丁家太子爷的逆鳞,如果有人去触碰这块逆鳞的话最后的下场一定很惨,但是很多人也知道,不管什么人都有弱点,现在站在他身后抿着嘴笑的江蓉冰就是他的克星,也是台南人尽皆知的事情,谁都知道这个江家的大小姐和丁家的太子爷的事情,丁子琪喜欢江蓉冰喜欢的要命,可是这江蓉冰却是对丁子琪从来都没有一点好脸色,偏生这丁家的太子爷好像对这调调很是喜欢,所以不管是江蓉冰做了什么样的事情,这丁子琪都还是穷追不舍。35zww.com

“丁少,你是不是有点累了?”徐硕看丁子琪有点站不稳,赶紧伸出手去搀了一下丁子琪,“要不先歇会儿,喝点茶,咱们晚会儿吃了饭,想看再看看?”

说着,徐硕抬起手腕看了看时间。

“不必了,不必了,徐总收藏的丰富,这次算是让我大开眼界了。”丁子琪快快的摆了摆手,他只想早点离开这个使他眼馋的地方,也不想看到这个地方还有什么东西,其余的什么心思都没有了。

“我想回去......”丁子琪丧着脸轻声道。

就在他转身的那一刹那,紧挨着窗户的一只透明的单独展示出来的柜子又吸引了他的视线,他不能走,他还得再往那边去去,他要看看那柜子里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他有这么大的兴趣,到底是什么东西,会让他的脚步停滞住。

玉玦,青绿色的螭龙形状的玉玦!

丁子琪有点怀疑自己的眼睛,伸出手在眼眶上重重的揉了揉,然后闭上眼睛再睁开,看到面前的还是那件东西,还是那块青绿色的螭龙形状的玉玦,那块像是马蹄铁一样的东西就那样静静的躺在一堆黄色的锦缎当中,大模大样的躺在他的面前。

“这东西,你这里也有?”丁子琪的脚步最终还是停了下来,静静的站在那块玉玦的面前,看着那块青绿色的螭龙型玉玦,丁子琪痛苦的回忆着,这东西自己曾经也有一块,但是为了打通一些关节,所以将这东西送了出去,可是心头上心爱的东西,即便是换成了钱,换成了关系,可是钱和关系,无论如何也不能和玉相比,而徐硕竟然拥有他丁子琪一旦失去,永不复得的东西。

"你知道这是什么吗?"丁子琪的声音在颤抖,弱者的心此刻还挣扎着想逞强,他想再考考徐硕,如果仅仅拥有宝物却不识宝,他还可以以知道这是什么物件的人的身份来指教一番,这样,在渐渐的涌进来的围观的众人眼里也就不失他的面子了。

徐硕微微一笑,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反倒是带着点谦逊地说:“对这东西我也只是略知一二,古人管这东西叫玉玦,其实和壁、环、刚卯差不多,也是身上佩带的一种饰物。秦朝末年,刘邦、项羽并起,楚汉争雄,在鸿门宴上,项羽碍于情面,犹犹豫豫地不肯杀掉刘邦,谋臣范增好几次拿起腰间佩带的玉玦,示意项羽要下决心,‘决’和‘玦’是谐音,范增用的就是这种东西......”

“唔!”丁子琪痛心疾首地点点头,“霸王不听范增语,鸿门宴上坐失良机,放虎归山,贻患无穷啊!”话一出口,却又有些后悔,惟恐自己在众人面前失态,便定了定神,颇具风度的微笑着反问徐硕,“这么说来的话,你认为这东西是秦汉时代的?”

“不,”徐硕马上回答,“我只是拿秦汉的同类东西举个例子。这块玉玦应该比鸿门宴上范增举起来的那块还要早得多,据我看是商代的。”

“商代的东西,你是从哪看出来的?”丁子琪看着徐硕还是有那么一点的不甘心,想给自己挣回来一个颜面,即便是你拿到了东西,可是你说不出来这到底是怎么看出来的,那只能说明其实你也没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运气好点罢了。

“这,我是从玉质、器形、纹饰和制作技巧这四个方面观察的。”徐硕微笑道,“据我所知,中国早在距今四千到一万年前的新石器时代,就已经有了玉制的兵器、工具和装饰品,当然,那时候的制作技艺还是很粗糙的;到了商周时代,除了玉刀、玉斧、玉铲、玉钺、玉戈、玉漳、玉璧、玉环、玉玦、玉簪、玉琮、玉璜......还有了单体器形的鱼、鸟、龟、兽面、人首?等等玉件儿,造型已经比以前精细了。就说现在这一件儿吧,它是我所见到的最早的夔纹玉器,做工上,直道多,弯道少;粗线多,细线少;阴纹多,阳纹少,并且用的是双钩阴线;夔首部分的穿孔,外大里小,呈'马蹄眼'形状。这些,都是商代的玉器特点......”

“我这边这柜子的东西,我每件都细细的看过,也算是总结出来了一点东西,商代的双钩线,是琢玉工艺史上的一大成就;周代以后,曲线增多,工艺和造型不断改进,精细程度超过以往,日趋美观;到了春秋战国,已开始使用解玉砂,工具也进一步发展、定型,从开片、做花到上光都有了层次,可惜我这里没有这一时期的实物;这一件是汉代的东西,汉代的大件玉雕,琢工比较粗糙,但小件很细腻,您看这只玉带钩,造型小巧灵活,刀法简洁有力,就是所谓的‘汉八刀’;旁边的这件是唐代的,缠枝花卉图案明显地受到佛教影响,典型的唐代风格;宋元时代的东西,可惜我这里没有,那时的作品也是小件多,大件少,像渎山大玉海这样的东西是绝无仅有的了;这件花插是明万历年间的东西,您看,壶底有‘子冈’二字,毫无疑问是陆子冈大师的作品了。陆子冈所处的时代,高手如云,佳作如林,但那时的东西也有一些微瑕,往往在最后的碾磨阶段求形不求工,未臻完美;清代的琢玉技艺又推向新的高峰,出现了分色巧做和镂空、半浮雕种种琢法,所以清朝的技法最趁东西,每一个颜色,每一个形状,都要把他们好好的用上,但是却最不能显示出原本的材质。”徐硕伸出手把那件玉玦小心翼翼的取了出来,拿在手里抚摸着,然后接着道:“中国有句老话:久病成医。见得太多了,这是最好的学习、研究。一件玉器拿在手里,不借助任何仪器,仅仅用肉眼观看、用手抚摸,就能断代和鉴别真伪。看玉,从造型、纹饰、技法、玉色、玉质许多方面着眼,并已把握每个时期比较稳定的风格特征,断代很少失误。有些常常被人忽视的细微之处,我们决不能放过,比如战国的蟠螭纹,有一个重要的时代特征,就是在双线细眉上面有一道阴刻线,若隐若现,如果看得粗心就容易忽略。一个好一点的鉴别的师傅,恐怕这种眼力劲即便是琢玉多年的老艺人也未必能比的!”

丁子琪看着面前的徐硕,心中的挫败感终于史无前例的充满了胸中。

第三百六十九章 馅儿

北京的冬天来的很早,丁子琪的心就像是此时将要结冰的金水河的水面一样,只差那么一点点就到了冻僵的地步,看着面前的那块玉玦,丁子琪的心里面满满的都是说不出来的悲哀,在看着面前的江蓉冰挽着徐硕的胳膊言笑嫣然的说着什么,丁子琪的心里更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哪里走错了一步,也不知道到底他是怎么把自己的脉门全部捏到了他的手里,每一招每一步全部都是踩到了他心跳的地方,让他的所有心事全部都按着他的步骤来慢慢的走出,甚至每一点都是他最薄弱的环节。35zww.com

丁子琪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从古今堂里面走出来,更不知道走出来的时候,徐硕和江蓉冰给自己说了什么,北京的冬天的第一场雪终于到了,雪片儿洁白,像是一块块撕裂的白布,从开始飘落开始就是硕大的一片一片的,没有停止的时候,丁子琪没有走上停在门外的那辆CLS,而是顺着潘家园的大街怔怔的往前走着,当他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那些落在头上的雪已经开始融化,顺着头发掉到了脖子里,跟着体温全部都变成了一滴滴的水珠,落满了全身,头上身上全部都是湿漉漉的,袜子里面也全部都是湿意,只要轻轻一拧,全部都是满盈盈的雪,甚至丁子琪已经跨越了几个街道来到了一片陌生的街区,看着面前的这些东西,抬起头,丁子琪看到了那个东来顺的招牌,看了看身上,丁子琪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走进了东来顺。

瑞雪把纷纷扬扬的飞絮均匀地撒向千年古都的每个角落,宫殿和民房,大街和小巷,都铺上了一层松软的白毡,把本来高低参差。色彩斑驳的城市统一了,连穿梭奔走的公共汽车上的大煤气包也变成了白色,仿佛驮着个巨型玩具气球来来往往。临近春节,街上人流比往日还要拥挤,披着一肩风雪,在一家家商店门口进进出出,极有兴致地选购年货,充分发挥手中的票、证的作用。

丁子琪坐在王府井大街东安市场北口东来顺饭庄的楼上雅座,无心欣赏窗外的雪景,眼睛只盯着紫铜火锅中沸腾的开水发愣,仿佛在研究那小小的波涛。愣一阵,便懒懒地抬起筷子,夹起一片薄薄的羊肉,伸到沸水里一涮,两涮,三涮,在最准确的火候捞出来,放进面前的佐料碗里一蘸,然后送进嘴里,慢慢地咀嚼着。www.65txt.com他其实很饿,但仍然保持着多年以来家里教导的好习惯,决不狼吞虎咽,也不发出"吧唧""吧唧"的粗鄙响声。吃东西不只是为了充饥,而是一种享受,不能把好东西糟踏了。即使在这吃食奇缺、物价奇贵的年代,他也没要白菜、粉丝那种只配做填充料的东西,只要了两盘肉片和一小碟糖蒜,吃一片肉,再咬一点糖蒜,慢慢地品评辣中含甜、甜中含辣的滋味。他没有要酒,酒是穆斯林的禁忌,他信封伊斯兰教,他恪守着《古兰经》中的这些教诲。和许多穆斯林一样,也不抽烟。即使在愁肠百转的时候,也决不喷云吐雾、借酒浇愁。他平生的嗜好,除去倾注了满腔心血的美玉珍宝,便是清真饭庄的美味佳肴了。来了北京之后,他是东来顺常来常往的"吃主儿",熟悉这里的一切几乎像熟悉他所献身的台湾的奇珍斋和后来供职的家族开办的奇珍特种工艺品进出口有限公司大陆区总经理一样。他咀嚼着鲜嫩可口的肉片儿。"测向何处嫩?要数东来顺。"这里的羊肉之所以为别处无法比拟,自有其独到之处:一律选用内蒙古西乌珠穆旗的阉割绵羊,经过一段时间的精心圈养,再行宰杀,只取"磨裆儿"、"上脑儿"、"黄瓜条儿"和大小"三岔儿",一只四五十斤重的羊,可供测用的肉只有十三斤;冰冻后,以极精的刀工,切成匀薄如纸的肉片,放在盘中,盘上的花纹透过肉片清晰可见。东来顺的一斤羊肉要切八十片以上;提味的佐料又极讲究,有芝麻酱、绍兴黄酒、酱豆腐、臆韭菜花、辣椒油、虾油、葱花儿、香菜末儿以及东来顺特制的"铺淋酱油",锅底汤中加以海米、口蘑。这涮肉就具有清、香、鲜、美的独特魅力,入口令人陶醉,犹如赏玉名家在细细把玩一件稀世珍品一样,绝对不会让你找到一丝的缺憾。但此刻,看的艺术和吃的艺术却都没有占据他的神思,他心中犹如那翻腾的沸水,说不清在想些什么,从东来顺到古今堂,他咀嚼着别人的和自己的故事。

东来顺的第一代老板丁德山,号子清,河北沧县人氏,后来移居东直门外二里庄,想当年,他也并不比两手空空的从沧县到北京的流浪儿们阔绰多少,用一辆手推车推着一车黄土进了北京,以低廉的价格卖给养花人家,艰难度日。大约在1903年,他看中了东安市场这繁华地面,便借了本钱在此摆摊儿,从养面执糕到贴饼子、米粥,逐渐发展成"东来顺粥摊",十几年惨淡经营,增添了爆、烤、涮肉,而以后者最为著名,几经扩展,终于位居同行之首。当年的丁子清从穷回回一跃而成为京城富豪,这在穆斯林当中是屈指可数的,与奇珍斋主丁子琪并驾齐驱。往事如烟,如今的东来顺经过了公私合营,经过了种种的改造,但那金字牌匾还在,丁老板开创的事业还在,而他丁子琪一直保存着的所谓的自尊心在今天却全部烟消云散,甚至看起来已经把什么东西都全部忘记了,甚至他不知道他丁子琪所得到的究竟是什么呢?对事业的追求,对幸福的希冀,都像梦境一样消散了,二十七岁的他,此刻竟然感到衰老在无情地侵蚀着自己的肌体和意志,像一匹伏枥的老马,那纵横驰骋的天地已经不再属于他了,只能惆怅寂寥地打发余生。

此刻是在他的心中唯一存在的两件事情,全部被徐硕给消磨的一干二净,没有一点的残留,丁子琪看着窗外哗啦啦的北风卷着雪片儿就像是看到自己此时心中的想法一样,一件是对于江蓉冰执拗的爱,可是撕心裂肺的用上了,却看到了江蓉冰抱着别人的胳膊言笑嫣然的模样,丁子琪知道自己前面所作的那些努力绝对是白费了,再想到徐硕所拥有的东西自己却是一件都没有,甚至从自己手里出来的那些心疼的不得了才拿出来的珍品到最后不过也是给徐硕做了嫁衣,心中更是再也没有一点的兴致。既然事情已然是这样,那便再也没有了什么办法,到了这时候,面前盘子里的两盘肉是一丁点都没有动,觉得胃里已经没有了任何的余地,再也吃不下任何的东西,从上衣口袋里把卡掏出来刷过,然后往门外走去。

出了王府井大街,站在雪地里,顺着路茫然的走到了白广路车站,但却站在那里没有一点的动静,因为他看到了一个男人静静的站在那里,双手插在口袋里,脸上带着一抹想让自己把他碎尸万段的微笑。

徐硕看着面前的丁子琪迎了过去,走到丁子琪的身边,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放到嘴边想要抽,却又收了回去,看着丁子琪不好意思的笑道:“不好意思,忘记了你是穆斯林,烟酒这种东西是不碰的。”

丁子琪摇了摇头,轻声道:“你要抽就抽吧,只要我自己能坚持就好了。”

徐硕还是没有把手里的烟点上,看着面前的丁子琪犹豫了一会儿之后轻声道:“天冷了下雪了,我带你去吃点东西吧。”

丁子琪摇了摇头,轻声道;“不用了,我刚才吃过了,现在没有什么食欲。”

“你要是想听关于蓉冰的事情的话就跟着我走,不用担心我会带你去乱七八糟的地方,我带你去的也是你们穆斯林开的一个饺子馆而已,不喝酒,我们就是吃点饺子就行。”徐硕看着丁子琪轻笑道:“刚好我们吃完了,我回家的时候给我媳妇儿,也就是蓉冰的姐姐带一点。”

丁子琪愣住了,徐硕伸出手拍了拍丁子琪的肩膀笑道:“年轻人看事情的时候要看的远一点,全一点,不要只看到一点点,更不能只看到不好的地方,至少你要去了解你的对手。”

好吃不过饺子,冬天天冷的时候吃点热乎乎的饺子更是舒服,徐硕带丁子琪去的是东铁营桥北的天津百饺园,三层仿古风格的大楼,牌楼式的大门很有气魄,店里面装饰高雅、古典饺子品种很多,从家常的白菜、三鲜到沿海特色的鱼籽、蟹黄,应有尽有,大约有三十多个种类,徐硕随便捡了一张桌子坐下,饺子是手工的好吃,瘦牛肉剔去筋头马脑儿,用快刀剁得细细的,撒上葱末儿、姜末儿,拌好馅儿,搁在那儿"醒"着。后厨有人专门忙着揉面,揪剂儿,擀皮儿。看那擀面皮的一手捏着面剂儿,一手搓擀面杖,那面剂儿就风车似的转,眨眼间案板上就摆满了银元似的一片。包饺子的一手托皮儿,一手填馅儿,十指一捏,就是一只菱角似的饺子。出来的是薄皮儿大馅儿的净肉饺子,把住校的亏空都补回来。佐餐的小菜是拍黄瓜,拌着蒜泥,虽然简单,却爽口、提味,况且在这隆冬季节,"四季青"温室里的黄瓜,虽说没有夏天的时候的清爽,但在隆冬的时候来上一叠也是别有风味。

徐硕自打进了百饺园之后没理会丁子琪,而是专心致志的对付着面前的饺子,丁子琪看着徐硕的模样心里边就像是猫挠挠一样,难受的要命。

第三百七十章 东北虎

饺子店里面很热闹,中餐馆里大多都是这样,热闹喧喧,虽说不怎么清静,却是热络,这是老祖宗留下的几千年的老传统,想要改变倒也很难。三五中文网

此时的徐硕两口一个饺子,面前的一盘牛肉馅儿饺子倒是没费他多大的功夫儿,面前的拍黄瓜他也是吃了一小半,等拿起餐巾纸擦了擦嘴角,看着丁子琪脸上的模样,徐硕笑道:“就跟你直说了吧,我是蓉冰找来了租的一天的男朋友,我不知道你们俩之间到底是有什么事情,可我看得出来,那小丫头心里边儿有你,要不然天天和你闹什么,要是真的烦你的话,直接不理你不就得了,和你闹什么。”

丁子琪试探的看着徐硕轻声道:“你说蓉冰喜欢我?”

“这事情你问我也是白问,你应该去问她,或者就是你自己慢慢看,你想一下,如果你讨厌一个人的话你会不会和他天天像蓉冰逗你一样这么玩?”徐硕没理会丁子琪接下来的反应而是招了招手,对旁边走过来的服务员轻声道:“再给我一盘瘦牛肉馅儿的饺子,打包带走,别放汤,给我另加一份西湖牛肉羹,也打包带回去。”

说完了这些之后,徐硕看着面前的丁子琪轻笑道:“你自己心里边明白这事情,还要问我其实就是那孩子心里边不怎么愿意承认她喜欢你,可能是感觉逗着玩和喜欢不一样的关系吧等等应该就好了,你再等等,或者说再主动一点儿说不好就真的可以了。”

“你们年轻人的事情你们自己打算,这事情我说了不算,我不过是来提点你一下而已,主要的要怎么做其实还是看你自己,不过是觉得要是我真的帮蓉冰演上这么一出戏,说不准以后就真的把他的终身给耽误了,所以给你说一声。”饺子和西湖牛肉羹没费多大会儿功夫就上来了,徐硕接过服务员递过来的盒子,然后站起身拍了拍丁子琪的肩膀,然后轻笑道:“好好追求吧,我觉得蓉冰虽然有时候贪玩了一点,可是还是个好女孩儿。”

徐硕走了之后,丁子琪看着面前的饺子,突然来了食欲,虽然凉了一点,但却是觉得比刚才在东来顺吃的那涮羊肉还要舒服,即便是屋子里此时喧闹的人群对于他来说甚至也是改变了很多,丁子琪突然笑了,没有任何来由的笑了起来,伸了个懒腰,仿佛重新回到了在台南时候的小时候那样的舒服。www.65txt.com那个时候应该吃的是茨菇吧。

台南六七月份茨菇上市,紫皮白肉,嫩芽一茎,洗净后装盒,一盒二三枚,价格也不算便宜。家里经常备着有一道芋头炖鸡,很浅的一小碗,撒九条葱花并几片慈菇。丁子琪那时候总是囫囵吃得快,过了好几天才吃出那是慈菇,气味很淡,应该是白水煮熟后切片,竟与佐味的葱是一个用途。在北京吃慈菇是秋季。塘水回落,稻谷灌浆,市上渐有慈菇。九月正好吃慈菇,可炖红烧肉,吃来偏沙脆,其味清淡,是水生植物的感觉。丁子琪一直以为芋头和土豆与红烧肉更相宜,炖到软烂,筷头一戳就化开。慈菇还是炖小母鸡更好,慈菇吃油,小火慢炖,一锅鲜白好汤。自家做不讲究品相,鸡块慈菇一气煮就好,这是一道正菜,蓝花瓷海碗,整鸡下面垫着珠贝一般整齐的慈菇。

丁子琪突然觉得很饿,看了看远远站着的服务员,觉得此时的他看起来面上带着笑意看着自己,丁子琪招了招手,然后服务员走了过来,看着丁子琪笑道:“先生,刚才另一位先生走的时候给您点的另一盘饺子可以上了么?”

丁子琪哑然失笑,自己的每一步原来都被刚才坐在自己身边吃饭的男人算计的一清二楚,怪不得他会说,如果你要找个人做你的情敌,至少你也应该把这个人认识的全面一点。

徐硕走出了百饺园之后,看了看天上淡淡飘下的雪花儿,突然想起自己好像也是差不多这个时候来到的这个地方,然后也是在这样的下着雪的天气,认识了那个姑娘,同时也想好了,如果可能,就让这个姑娘给自己当一辈子的宝贝儿,而现在所有的梦基本上全部都也要实现,只是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再完成什么样的事情,或者说遇到什么样的事情,徐硕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饺子,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应该做点什么,应该告诉那个人,即便是以后自己消失了,不见了,找不到了,也不要那么伤感,要记得自己曾经来过这个地方,然后再去想,怎么样把生活继续下去。

虽然也许,这样的事情并不会发生,可是他的确应该告诉那姑娘,他徐硕已经无可救药的喜欢上了她,而且想让她陪着他,去一个遥远的地方,一个能让别人忘记他的地方,但最重要的还是应该告诉那个姑娘,告诉她,他爱她。

徐硕抬起头把姑娘给他买的带着帽子的衣服的帽子掀起来,戴在了头上,然后拿起电话,拨通了那个烂熟于心中的号码,在短暂的嘟音之后,在姑娘接通了电话,带着一点微笑问他有什么事情的时候,徐硕对着话筒那边轻声说:

“媳妇儿,我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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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青羊此时正陪着库库在大街上看着这些她从来没有看过的,而他也没有注意过的东西,库库突然觉得有点倦意,然后把脑袋靠在了李青羊的肩膀上,沉默了一会儿之后,想要对李青羊说点什么,李青羊口袋里的手机在这时候刚好响了起来,李青羊伸出手把手机从口袋里摸了出来,然后放到了耳边,话筒里面的是一个苍老的声音,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我要去北京。”

“来吧,来了我去接你。”

终于回来了。多长时间没有踏足这片土地了?恐怕四十年了吧。北京机场一位老人走下一架从沈阳飞北京的国航客机,望着蓝天出神,许久才前行。老人古稀之年已是满头银发,却老当益壮,眉宇威严,不怒自威,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严肃,坚毅,冷酷,只是身形上还是难免的有了一点老人的颓态,带上了点老人身上都有的那种苍老的气息,身形难免的有了一点佝偻,老人缓步看了看北京并不算湛蓝的天空,然后低下头叹了一口气,苦笑着摇了摇头。

熙攘人流中,有两个男子不露痕迹看着那个老人,只要是靠近老人身边两米范围的人都被他们迅速的用相机照下来。候机大厅,一个青年安静等候。见到老人,神情平静地迎上去。“嗯,确实长大了。”老人停下脚步感慨道,凝视眼前的青年。老人原本算不上是一个习惯关注沿途风景的男人,他看到的只有最终目标一样,一路坎坷也好,绚烂也罢,他都不在乎。只是现在的他却觉得以前的好多东西好像真的是做错了,到现在回头看的时候觉得自己以前的一些选择其实全部都是错的,就跟把那些自己很看重的东西偏生要用最无情的手段把他们推开,原本是以为对他们好,但到了真的垂垂老矣的时候才发现,能够停下脚步,跟人说话,这样真的很好,可是之前的次数很少,而那些原本可以陪着自己说话的人又全部被他赶走了。可他现在终于又找到了一个可以陪着他说说话的人,要说原因,恐怕只有一个,因为这个青年是他的徒弟。“不怪我?”老人微笑道,很轻描淡写问了个看似极其简单其实无比复杂的问题。“怪。”青年耸耸肩,撇了撇嘴道:“可你终究是我师父。”“像我徒弟的风格。”老人大笑,很开心,独自前行,道:“即使你怪我,我也没有半点愧疚。”青年笑着摇了摇头,跟了上去。“先去哪里?”坐进机场外停着的奥迪A6LI,青年问道。“去长安街。”老人闭目养神道。“嗯?”青年很疑惑。“我当年就是在那里找到了那个人的,也是在那里看到了我这辈子应该做的事情,也是在这里捡到了你们几个小兔崽子。”老人捶了捶肩膀,然后转过头看着李青羊轻声道,“我来的时候想了,要是你小子见到我说什么话,我也懒得理你,你要是不来接我,我就去找你,反正我这张老脸是算彻底的装进口袋里了,就是没皮没脸的想看看你们这些那些年被我整的小家伙儿们现在怎么样,再看看你们给自己找的媳妇儿,还有等等出世的小孙孙,到时候能让他们叫我声爷爷,我就瞑目了。”

“我来还就是让有的人看看,我虎剩还没有死,有些人想动我的徒弟的话,想让我的孙子生下来看不到爸爸的话,就得从我这几两老骨头上先踩过去才行,不然我这虎剩师傅的名字也算是白让你们叫了十几年。”

此时的老人哪里还有一点的颓态,浑如刚下山的藏牙吞爪,一怒之后众山颤抖的东北虎!

第三百七十一章 寒鸦戏水

影子细细拍过水面,捻碎波纹,一些不曾说出的,都三两成行,眼神凝重,稍一顿首,遥远的村庄便木叶摇落,黑羽,乌喙,向路人打听亮黄与暗绿,失神落魄,寒鸦踏碎波纹,你不能说它没有留下爪痕,并非他处飞来,其实久已存在,倦于覆盖树林和村庄,寒鸦戏水觊觎水底流动之石,江上之木桩,将影子投上。三五中文网

“楚江空晚,恨离群万里,恍然惊散。自顾影、却下寒塘,正沙净草枯,水平天远”。听这样的音乐,读这样的词,谁能解凄哀?面对故国的残垣断壁,恐怕也只能是在“秋江带雨,寒沙萦水”中让嬉戏的寒鸦慰此凄凉的心境了。

荡气回肠的悲苦之后,是纯美圆润的清新。一板一眼,丝丝扣入,余音悠长而清越,仿佛眼前的溪水里一群寒鸦正无拘无束地畅游。天气渐冷,河里的鱼虾已经稀少了许多,现在的潮白河正是捕鱼的淡季,此时的潮白河面上宁静空旷,不见了头带斗笠、身披蓑衣老渔翁。也许,他正躲在岸边的草棚里里悠闲地品酒呢。没有任何的逼迫威吓与纷扰,该是片刻的安宁与偷闲了。抛开尘世的烦琐,在衰草遍地水流澄澈的清旷中,做短暂的放松,不亦快哉?

撩拨水花,相互追逐,在苍劲浑厚的天地间拾拣一片遗落在秋水里的悠闲,自由嬉戏,该是多么惬意啊。也许,平日里的繁忙与惊恐都永远随流水而逝?但是能够吗?那毕竟是春暖花开、夏荷绚烂的季节的情调,不属于这个季节和这里的生灵。洗去铅华,在凄冷的秋风里偷得片刻消闲,雪染江雾雾凝雪,享受着柔曼舒缓的音韵,也该廖以籍慰了吧?

江面寒风耸动,纳兰容若静静的站在船头,手中持着一管洞箫,一身白衣在寒风中瑟瑟颤抖,站在纳兰容若身后的刘兰突然感觉站在船艄的陪伴了自己多年的男人很寂寞,身上似乎是笼罩了一层江面上的寒雾,雪片瑟瑟,刘兰觉得看不清楚这个站在船艄上的男人,似乎只要再有一阵寒风吹来,这个她已经习惯了在他身边的男人便会随着这寒风离开这画舫,再也抓不住,再也看不到,就像是这江上的寒雾一样朦朦胧胧,你看不清他到底是雾气还是雪粒融化在潮白河里之后升腾而起的雾气。35zww.com

不单单是刘兰,就连此时蹲伏在河边的刘道远此时都有这样的感觉,觉得这个站在船艄的男人并不像是这个世界的人,仿佛只要一阵风就会把他连带着躯壳和灵魂全部卷上高不可见的天天空,重新回归仙界。

纳兰容若看着面前雾蒙蒙的江面,突然开始想念自己以前经历过的那么多的以前的事情,也许以前那里有千般的不好,万般的无奈,可是所有的一切就是那么真实的存在在他的心里面,即使是过去了那么多年,即使是在这里他依然可以看到人来人往,可是他还是难以抑制的有时候会在梦里怀念那个过去,那个坐在摇椅上晒着太阳笑眯眯的看着他们一群小孩子的孤儿院院长,还有那个在寒冷的冬天能够给他一杯温暖的牛奶的小学同桌,那个初中的时候很不屑的看着他轻声道‘长大了要研究把人类冻结的机器’的同桌,那个陪了他四年虽然最后还是因为种种的原因离开他的女朋友,那个把手伸进他的裤兜里取暖的女孩子,那个熬夜给他织一条围巾的女孩儿,那个踮起脚尖亲吻他的嘴唇的女孩子,虽然一无所有但却好像把所有的一切全部都揣进了身体里,记得那么清楚,让他在这些年年的无数个夜里从床上惊讶的坐起身子,额头上满是大汗,然后静静的看着面前的一切沉默不语的那些微不足道的小事,那些已经铭刻进他骨骼和心脏里的每一件小事,都让他无比的怀念那个已经远离了的那些旧时光。

如果我说我很孤单,如果我闭上眼睛,如果我在心中默念一千遍我很想你们,你们会不会出现在我的眼前?!

听完了曲子,刘兰沉默了良久,然后微笑着轻轻拍了拍手,纳兰容若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切,看着江面上划过水面的几只鹈鹕,皱了皱眉,然后转过头看着江边轻声道:“既然来了,还听了这么一首曲子了,怎么还不露面?”

纳兰容若点了点头,然后转过头看着江边轻声道:“从城里边一直撺掇着,然后让我们老两口各种各样巧合,不得不来这潮白河的那人,你缩在河边就以为我看不到你么?”

躲在河边的刘道远支起身子哈哈大笑,道:“果然还是被你猜到了,这么多年不见,嫂夫人风采依旧,倒是大哥你老了不少。不知道我这么偷偷摸摸的过来能不能赏杯酒喝?”

“酒自然是有的,不过你刘道远要是想要喝酒的话,你腰上的那玩意儿就是让你醉上一辈子也没有什么问题吧?”纳兰容若哈哈笑道:“这喝酒得看时候,看兴致,看跟什么人喝,最重要的就是这喝酒时候的心情,不然就是把你腰上别着的那玩意儿拿出来对着我的脑袋我也没什么兴致。”

“如此说来,大哥你现在的心情是不错的咯,或者说找到了能够在一起喝酒的人了。”刘道远站在河边把腰上的东西往旁边一扔然后笑眯眯的看着纳兰容若轻声道。

“北京城人虽然多,但是喝酒的时候我能选择的,我身边的这个是一个,我干儿子是一个。”纳兰容若笑着看着刘道远道,“还有那两个缩在京城里的老蔡和老何是两个,现在嘛,又有了一个你这个不请自来的老东西,你说我应不应该喝上一杯?”

纳兰容若没看刘道远怎么上船,而是自己直接走到了船舱里的小桌旁盘膝坐下,然后看着站在江边上的刘道远轻笑道:“晚来天已雪,能饮一杯无?”

此时天正在下雪,灰黑长墙掩映的城墙露出很浅的一痕。东山在夜色中沉下去,仿佛被黑色潮水淹没。植物的剪影在黑暗中延伸,白日是静止,此刻是复苏。有山风,似乎从岩壁与罅隙之间而来,掠过古老建筑的屋脊,拨动檐下铃铎,贴紧肌肤,迁延,流连。风忽又止息,忽又起来,夜空之上云层堆积,地面云影忽明忽暗。但能看清云层的轮廓,翻涌,吞吐,堆积。船上背着的是一家甘酒店酿的酒,甘酒即甜酒,与日本的清酒差不多相似,酒味极淡。用米饭与米曲搅拌酿成,只需一昼夜,又曰一夜酒,虽不如中国的白酒那般一醉一时光,但却胜在甘甜。

雪又纷纷的下起来了。潮白河除了一只小划子以外,再看不到别的舟楫。平湖漠漠,一切都沉默无哗。舟穿过西泠桥,缓泛里潮白河中,孤山和对面诸山及上下的楼亭、房屋,都白了头,在风雪中兀立着。山径上,望不见一个人影;湖面连水鸟都没有踪迹,只有乱飘的雪花堕下时,微起些涟漪而已。

“自己赶紧上来吧,这样的好景致也只有在船上看着才舒服,你要是一直窝在那河边上,我都不知道你能看到什么,你看看这潮白河畔的这些建筑,再看看那蒙蒙的雪,赶紧上来,我不管你今天来到底是想做什么事情,但是咱们这十几年前的交情,现在你总得赶紧的上来陪着我把这一杯酒喝完,然后再干你那些我指不定看不顺眼的事情吧。”纳兰容若看着站在河岸边上的刘道远笑了笑,然后握着旁边的竹篙往岸边扔了去,刘道远一把接住,然后在水底上撑了一下,然后借着竹篙的弹力把自己往小船上弹去。

竹篙原本就是极其的柔软此时这样一撑,便将刘道远撑到了半空,然后稳稳的落在了船上,纳兰容若看了一眼刘道远的模样,撇了撇嘴,抓起旁边的酒瓶扔了过去,轻声道:“这么些年不见,还是这鸟样,不知道年轻时候的你滚到哪里去了。”

“滚到这潮白河里喂鱼了,你要是想看我还年轻时那样,我就下河里把它捞出来给你看看。”

“滚下去,你要是不滚下去,你今天就别想喝这酒。”纳兰容若看着刘道远轻笑道。

“好!”刘道远竟然真的走到了船边,弯下身子,往水里边一抓,居然给他好巧不巧的抓上来了一条鱼!

“你看就是这玩意儿把我以前给吃了,现在咱们把它给吃了,你看这不是刚好一报还一报。”刘道远握着手里的鱼看着纳兰容若笑道。

“还是当年的老手艺,长江边上长大的孩子就是不一样,成吧,还是你下手吧,当年小兰和我去了一次武昌,吃了一次你做的武昌鱼可是念念不忘,看看你这厨艺是不是还和当年一样,还是也连带着被这河里的鱼给吃了,顺带着一报还一报了。”

第三百七十二章 知命而不惑

“鱼可以晚点吃,但是这么些年没见,我想着总得看看老大哥你这些年身上的东西是不是忘了不少。www.65txt.com”刘道远把手里的鱼放到了一边的水桶中,然后对纳兰容若轻笑道:“太极你以前可是我师父,做徒弟的时间久没见了,总是想讨教两招。”

“你就那么想讨打?”难得的刘兰的兴致还不错,还跟刘道远开了一句玩笑。

“挨打就挨打吧,这些年没挨打,身上也不舒服。”刘道远嘿嘿笑了笑,然后看着刘兰轻声道:“不过说不好现在是哪个打哪个,万一我要是长进了呢。”

“想讨打,这还不简单,来吧。”

抱圆守一,由无极而太极,由太极而无极,无中生有而归无。百骸松弛,节节贯穿。

纳兰容若向所有人展露一个太极的深邃境界,面对刘道远话音刚落之后便开始的势不可挡的大力攻势,纳兰容若并没有以强制强的作为,而是跟随刘道远那庞大充沛的劲路随屈就伸,人刚我柔,我顺人背,这使得刘道远那如同江海般滔滔不绝的攻势无处击到实处,优雅如竹林弹幽篁的纳兰容若用阴柔的进退在刘道远猛烈的攻击下安稳如常。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一切尽在纳兰容若那圆转自然的挪步推拿中,步伐于稳重间透出轻灵,修长并十分强壮的身躯却拥有抗衡刘道远惊人的防守力,好像是千年前那让观众惊为天人的孙大娘剑舞般华丽而璀璨的舞蹈,所有观众陷入纳兰容若营造出来的太极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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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要去见一个故人,青羊,把车子给我开到潮白河那边去,我去看看我那两个故人现在再演什么戏。”

李青羊没有犹豫便开着车子往潮白河那边而去。

车子刚停到了潮白河边,虎剩师傅便从岸边看到了河面上小船上正在动手的二人,纳兰容若一身白衣正在舞动着双手,将对面刘道远的攻势全部化解于无形。

“青羊,给我把他每一个细节都给背下去!这就是拳经所云的‘任他巨力来打我,牵动四两拨千斤’,此即是以尺寸小力胜千钧大力,于避实就虚之间达到以柔克刚的效果!”

矮小的老人霎时间迸发出比之刘道远恐怕还要巨大的威严气势,那金刚火目的神色让人根本就不敢正视他的眼神。

刘道远的拳法大开大阖看似毫无章法却处处杀机四伏,就像前人所说的“天马行空羚羊挂角”境界,刘道远已经突破框架迈上更高的台阶,不会拘泥于招式的钢猛拳法呼啸成风。最简单的一记横扫千军在他手中用出来却是虎啸深山般气势凌人。

刘道远以朴实无华的犀利进攻著称,凶猛沉稳,破坏毁灭,这就是刘道远的战斗特点,和他近身肉搏就如同是跟一个重型装甲在抵抗,所以有谁能像纳兰容若那样闲庭信步,那般在展现以柔克刚、借力打力的太极大境界?

船上被纳兰容若一腿踢断掉一根桅杆后仅剩的一根残余也在刘道远地拳势和侧踢中折断,被强大力道弄飞的断柱在水面上砸起了巨大的浪花。www.65txt.com

敌军围我千万重,我自岿然不动!

面对绵绵不绝的猛烈进攻,纳兰容若凭借柔弱无骨的阴柔手势卸劲化力,进退走化亦画圆沾粘黏随亦是圆,小圈嵌大圈,大圈套小圈,纳兰容若那让人眼花缭乱的圆弧如同天女散花的手法。在旁人目不暇接地空当中已经足足卸去了刘道远正宗洪拳和随后少林达摩伏虎拳的千斤之力。

“太极手法的要义便是一个圆字,画圆走弧,凡举动则无处不画圆,无处不阴阳,无处不太极,形成自然的逆来顺受之规律!他已经深得精髓了,这才是太极领域的真正宗师,江山代有人才出,各领风骚数百年啊。青羊,等到你什么时候真的把我们这些老家伙身上的东西学完的时候,我们这些好歹也领了几十年天下风骚的老头也该真正退出舞台了。”

虎剩师傅苍老的脸庞流露出些许地如释重负。摸着身边李青羊的头有些伤感。身边这个孩子的天赋虽然不逊于任何一个武学天才,而且身上的这种战斗力,早已经超过了他,但是和船上的那个云淡风轻的男人比起来还是相差甚远,或者说如同云泥一般的差距。

刘道远虽然在纳兰容若的阴绵防守中无处使力但是凭借过人的体力拳势依旧大江大河汹涌不止,至刚至猛地拳法配上对手至阴至柔的手法简直就是完美的绝配,绚烂的对攻让岸边的这两个观众叹为观止,当纳兰容若一手潇洒负于背后,另一只手则在空中划出一个个圆弧顺着刘道远的攻击游走,以柔克刚,关键在抵抗对方,而是让对方的力量在圈里走化掉,使之引进而落空。当刘道远无与伦比的一拳击向纳兰容若胸口,后者略微侧身右手轻描淡写的粘在刘道远健壮的手臂上然后腰部蓄势后发手腕猛然一抖,一直防守的他终于开始有所动作,刘道远被纳兰容若这一记突然的太极推手推出老远,但是实战经验极度丰富的他在被推出去的时候趁势一个翻身弹腿踢向纳兰容若颈部,后者淡雅一笑,身体超乎物理常识的完全后仰,就像倒翁一样在刘道远那一腿划过后再立起来。

“太极拳推手处处走圆弧,以逆顺受,以顺应逆,进而达到以顺制逆之目的。这个人的内劲若有若无,见之有形却按之无迹。你用的刚劲越猛,跌得就越惨,青羊,师傅这辈子估计是没希望到不惑这一步了,就看你了,就看看我们这一门能不能也出一个在太极拳上不惑的小子来光耀门楣。”此刻的老人充溢着一脸的期待和等待,似乎已经看到了李青羊已经走到了自己说的那一步,知命而不惑,这是多少太极人的梦想和追求。

“师傅,会有那么一天的!”李青羊望着举手投足间充满仙侠飘逸气息的纳兰容若坚决道,对于太极从来没有下过太多功夫的他,显然在纳兰容若超乎寻常的天赋和实力很大程度上刺激了他心中的某根弦。

“为什么呢,你以前不是对师傅的太极拳最看不顺眼吗?”虎剩师傅微笑道,看来今天来这里随便看看是一个英明的选择,总算自己这一脉以后又可以多上一个太极强者,这样就算是走到了黄泉下,看着列祖列宗的话也不会汗颜了。

“想要打败一个人就需要掌握他最擅长的招数,我早晚会和他有上一战,即便是不能胜,但也可以肯定必然是这辈子最大的财富!”李青羊神采眼睛迸发炽热的光彩,紧握拳头战意爆发。

历经太多岁月的老人无奈的摇摇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更何况是背负着宿命的孩子呢。

刀锋不入骨不止,破军不杀敌不停!

刘道远脚步瞬间移动,步伐远远超越方才的速度,顷刻间毫无掩饰的一拳已经掠至纳兰容若面们,这种敏捷度让岸边的李青羊二人再一次异口同声地惊呼。能有几个人将平实刚猛的拳法演绎出如此炫目的效果?

纳兰容若嘴角淡淡笑意依旧,眼神却蓦然绽放异彩,双手在胸前左右划弧抱一浑圆状,双手粘住刘道远这惊人的一击,纳兰容若马上脚步微微后撤,将刘道远的整只手臂带向身侧,然后双手松开将从身边冲过的刘道远拉住,右手手背在他宽阔的胸口一记暗藏玄机的揽雀尾把刘道远庞大的身躯足足推出好几米。

如果是深谙太极的人就会明白要做出这个动作隐藏的玄妙之处在于腰隙立意,然后收敛入骨才有圆活之趣。纳兰容若方才一粘一拖再一推的连贯动作就是所谓的缠丝劲,必须气沉丹田由腰间突然发力,有多大效果就看日积月累的底子了。这个动作在虎剩师傅看来最为震撼,因为就像开合手是中国孙式太极一样缠丝劲是他们陈家的独创,而且纳兰容若的娴熟奥妙已经超越他们这一脉中的擅长太极的所有高手不少了。

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人有一种酣畅淋漓的畅快感觉,很多人似乎感受到了太极的一些玄妙,但是那种稍纵即逝的玄乎感觉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撞向船边的刘道远单手往船侧一撑,然后凭借反冲地惯性一个凌空侧摆腿压向纳兰容若,没有谁怀疑这一腿可以力压千斤。纳兰容若身形后撤。单手提住刘道远攻下的那只脚,顺势一带一拨,后者在空间翻了一弧度才落在纳兰容若对面。已经臻至太极推手化境的纳兰容若对于这种至刚至猛的大力攻击屹然不惧。

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黏!推手盘架时要求进退转换折叠往复。即以半圈化半圈发,既不化尽,一切都尽在掌握之中,看似大海小舟浮沉凶险其实颠簸随浪四平八稳。如果刘道远一位强攻地话绝对没有可能伤到几乎完美防御的纳兰容若,落地的刘道远仰天一阵狂啸,年轻时候的那个刘道远终于重新回来了,至少是在这时候身上的那种气势是回来了。

纳兰容若看着刘道远癫狂的样子,眉头深锁,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的事情,就连岸边上的虎剩师傅也是一口一个不对不对的喃喃自语。

单脚猛然蹬地,船板上顿时深陷一个脚印,刘道远在空中踢出一连串闪电般的连环脚。腿势愈加狠辣快捷,既然缓慢的刚强不能够刺破水的防护。那么就让这张滴水不漏地水网接受速度和突破的考验吧!这是从认识刘道远开始到现在,他第一次释放如此滔天的战意。

虎剩师傅注视着同样超乎想象的刘道远,眼神深邃,低声感叹道:“果然是抱了必死的心,这一仗早就是不能赢了,却还在苦苦拼些什么,道远,你到底在想什么,到底心里边是有了什么想法。”

面对突然猛烈密集的攻击纳兰容若以不变应万变,右手画圆的速度也随着刘道远地加速而加速。在当刘道远攻势微微凝滞的瞬间,左手一记斜向上的弯弓射虎结实打在刘道远的腿上,右手卸力左手借力的纳兰容若迫使刘道远再一次落地,这一次纳兰容若没有等对方缓过身发动攻势,而是几个精妙绝伦的瞬间移步鬼魅般掠至刘道远跟前,皱眉的刘道远一个短距离的冲拳力求逼退纳兰容若。

纳兰容若嘴角泛起一个阴谋得逞的笑意,不等心知不妙地刘道远撤身,纳兰容若双手抱圆将那一拳巧妙卸去后一个肩膀借力撞在刘道远的胸口,顿时庞大的身躯倒飞到了船边。少观众都被这庞大惯性撞飞,战斗到兴浓地刘道远随意擦拭去嘴角的血迹,弹地登台再一次面对飘逸出尘的纳兰容若。

丝毫没有惧意和颓意的刘道远拉开一个架势。稳若泰山,气势陡变,这是今天他第二次将自我的气势攀升。

那一刻,所有人都相信,战虎破军是一位永远不会战败的男人!

“仰之则弥高,俯之则弥深;进之则愈长,退之则愈促。青羊你要是真的想在太极这个博大领域登堂入室,就必须掌握刚才他创造的引劲落空之意,而且想必你也看出来了,他的脚步移动要远远在你之上,这就是太极拳经所云的‘左重则左虚,右重则右渺’,你要超越他很难,很难。”虎剩师傅看着李青羊叹了口气轻声道。

如果是说在太极这个领域,也许你一辈子都无法超越这座高峰,这是你的幸也是你的万幸,孩子,将来的路还很远,冥冥之中就看你的造化了。

随后刘道远再一次让岸边的二人大吃一惊,刘道远竟然开始用上了搏命的招式,象形拳的霸气,龙拳的威仪,虎拳的刚强,豹拳的凌厉,一一成为刘道远随手使出的致命武器,这使得那名原先只注意纳兰容若的李青羊也大为惊讶,他当然知道有“非禅家不能达境界”之誉的象形拳,只是他想不通已经到了刘道远这样的年纪怎么还能有这么轻松的连贯使用多种拳法。

这一刻李青羊终于明白师傅要带他四处行走的原因,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他需要变得更强!

第三百七十三章 终有一战

此时的李青羊看着面前的纳兰容若有点目瞪口呆的意思,看着纳兰容若依旧是举轻若重的模样,李青羊发现自己以前原来真的看错了,这个老人就像是一块光华全部内敛的玉石,在打磨了多年之后,内里的神韵没有一丝外溢,完全不像是那种外家高手那样的神气外溢,太阳穴高高鼓起的模样,李青羊不是没有见过纳兰容若,可是却从来不知道原来纳兰容若居然会有这样的身手。***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即便是徐硕可能都不会想到,原来自己家里的老爷子居然会有这般身手。

在他眼中原来整个天下值得他尊重的对手就是他的几个师兄弟还有这个完全没有师德,让他们一群人吃过了无数苦头的糟老头,而在这些年在各地闯荡后依旧没有让他碰上足够强大的对手,这使得他难免有天下不过如此的想法,直到现在看到纳兰容若和刘道远的激烈碰撞后才恍然大悟,天下,还远远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中。

“师傅,不管你同意与否,我和他早晚终有一战!”

不管场上这局让他震动太多的比赛结局如何少年都要和超越同龄人太多的纳兰容若较量一次,也许是苛刻的师傅对纳兰容若的赞赏刺激了他,也许是纳兰容若表现出来的君临天下让一向唯我独尊的少年十分不服气。

历经沧桑的老人含有深意的望了一眼纳兰容若,淡淡道:“那就现在尽量的寻找他的破绽!”立身中正宁和,支撑八面,行如九珠,大道如水。

纳兰容若饶有兴趣的在连绵攻势下向展示太极拳的精髓,轻灵而软弱,最后在刘道远由虎拳转换为龙拳的一个细微空当,纳兰容若由腰腹蓦然发劲,经脊背带动大小臂旋转,贯达手指,左手以里缠丝由臂向里转小指扣住刘道远手腕,右手外缠丝由臂向外转大指扣劲,将刘道远整只手臂缠住,最后一个类似斗转星移的手法抱圆将刘道远硬是从平地甩向空中。

在空中的刘道远突然发现那只被纳兰容若粘带的手臂已经麻木毫无知觉,这让他有些茫然失措。远处的虎剩师父知道太极是画圆的中心点,而刚才刘道远的那只手臂就成为那个圆的“太极”,向外半弧为阳,向内半弧为阴,阳的作用为粘为攻,阴的作用为走为守,在阴阳攻守间纳兰容若已经灌注了足够的力道气劲让刘道远的这只手脱臼。

当刘道远因为那只手臂缘故有些不怎么稳当落地的时候,纳兰容若已经凭借诡异的步法逼近,一个四两拨千斤的手法猛然将刘道远推开,这次比上次更加迅猛,很多刚才被撞得晕晕乎乎的人都吓破了胆,要是被殃及池鱼被人送到医院就糗大了。三五中文网

让所有人松了一口气的是在把刘道远用玄妙太极推手推出老远后,淡泊宁静的纳兰容若微微一笑,大步迈前在刘道远身体就要飞离船舷的刹那将那庞大地身躯拉回船舷,刘道远的身体在太极圆转的作用下转了一圈才停下。纳兰容若的右手在他停下地瞬间已经帮他脱臼的手接上。

一气呵成,如同刚才的太极拳一般的圆融。

“老家伙,怎么样,说了不让你动手的,你非要动手,现在知道不舒服了吧,还是以前的老样子,隔三岔五的不调教调教你们,身上的皮就痒痒,还有岸上的那两个,一老一少,好没羞的,看够了没有,看够了就给我赶紧的滚上船,要是没看够,就给我还老老实实的呆在车上,等你们看够了再给我滚下来。”纳兰容若转过头看着一边的李青羊和虎剩师傅那边笑道。

“这么些年没见你,没有一点长进不说,还是那么偷偷摸摸的就连难得和你在一起的徒弟都被你带成了这个鸟样,虎剩啊,这么些年你都混到哪里去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样子,看着连着当初落魄的道远都不如。”纳兰容若看着虎剩师傅,然后看了看李青羊,轻声道:“看起来你是把你的心思全部都用到了这几个年轻人身上了,若是不然你也不会现在这模样。”

刘道远沉默了一下,然后拿起了竹篙,往河里撑了撑,把小船撑到了岸边,让李青羊和虎剩师傅二人上了船,上上下下打量了这老头一大会儿之后,刘道远看着虎剩师傅轻声道:“你怎么还没死?”

“你不死,我要是死了,你不要伤心死。”虎剩师傅哈哈笑着,伸出手抱着刘道远的肩膀用力的拍了拍,然后笑道:“实在是没想到,我们这些老不死的等到老了还能见上一面,要是我们那个时候的那些老不死的知道,我们现在又在北京城,你说他们会有什么想法,会不会从坟坑里面滚出来,然后看着我们几个,让我们赶紧的滚得越远越好。”

“死了的就是死了,就算是咱们现在把他们的坟坑给刨了他们也没奈何,就算是站在天上看着我们把他们的骨头给挫了,又有什么办法。”纳兰容若看着一边清凉的水面,水面上的雾气一直在蒸腾,纳兰容若看了看身边的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之后,轻声道:“说吧,你们两个都跑到这潮白河上是做什么。”

纳兰容若说着这样的话,但是眼神看着的却是刘道远。

刘兰一直没有说话,在纳兰容若说完了这句话之后,刘兰转过头看着刘道远轻声道:“赶紧去弄你的武昌鱼去,我还等着呢,难得见一次面,天又冷,还是喝杯酒的好。”

“一个个的站在船舱外面看着这鬼天气,不知道你们要站到什么时候,虎剩难得来一次,这次来了就多呆几天,刚好青羊也在阿硕这边,也不多一个人吃饭的地方。”

虎剩师傅转过头看了看李青羊笑道:“我这次来就没打算走,好不容易能看着这几个小兔崽子聚在了一起,怎么着我都要等着,他们一个个的把家室给成了,一个徒弟媳妇儿给我生一个徒孙之后,我才能两腿一蹬,好好的闭上眼。”

恭王府中,福字碑下。

一个老人和一名青年显得鹤立鸡群。老人虽然身子骨不如昔日,可精神气仍然十足,仅仅是一个简单的负手而立,就有种令人避退的威严。而青年赫然是纳佩风,那个徐硕一直在等待着出招的年轻人,他此刻安安静静地站在老人身旁,没有狂躁,没有跋扈,没有深沉,只有一种后辈面对长者的低姿态,如果用一个字来形容纳佩风此刻给人的感觉,那就是稳,可以说论变脸,兴许谁都比不上这北方之獠。

“纳兰家那小子折腾得倒欢,佩风,有没有压力?”老人笑道,淡定而从容,不论为人,这份城府就不是年轻人能装出来的。

“有。”纳佩风的回答很诚实。

“好嘛,这个态度要的,有压力才有动力,都说要战术上重视敌人,不错不错,我就怕你们年轻人总以为天下第一,眼高于顶啊,你这些年都没有让我失望过,这次你更是要摸着石头过河,小心,再小心。”老人欣慰道,可见对纳佩风是极其的中意。

“是。”纳佩风的回答很干净利落,在老人面前,没有半句废话。

“我啊,几十年前第一次进入北京,就特别喜欢康熙写下的这个福字,每次来都在这站得最久,呵呵,沾点福气,佩风,我告诉你,看和珅,不能只看他的贪,其实这人身上堪称集中了官本位制度中所有为官的重要元素,比如自幼清贫、悬梁刺股、年少高志、幸识君王、连升三级、侍君如父、位极人臣、左右逢源,当然还有久经官场的老奸巨滑,狡兔三窟,研究透了这个人,做官,做人,也就不难了。”老人沉声道。

“官不在贪与不贪,在于能否给民做事,做得是不是实事。”纳佩风轻声道:“做人也是这样,别人认为你怎么样,无非就是你能给他带来多大的好处,带来的好处越多,那么别人就认为你这个人越有能力,越有用。”

老人微微皱眉,不过并没有反驳。

也许是因为身在权力漩涡中心这么多年,老人知道许多话,即使明明是对的,也不可以说。

“什么手段,手段无非就是提拔该提拔的,打压该打压的,磨练该磨练的,拉拢该拉拢的,排挤该排挤的,至于什么是该什么是不该,你自己摸索,我还是那句话,想要击败对手的话就要在他最擅长的领域去击败他,就像是那个徐硕一样,既然他实在古玩行当里风生水起,你就要在这上面把他压下去一头,只有这样你才能真正的在你面前永远抬不起头,永远没有任何再留在北京的理由,也只有这样才能让你把上次拍卖会上失去的那一局给真正的掰回来!”老人语重心长道。

“我会记住。”纳佩风面无表情道。

“有个这样的对手,寂寞是不会了。”纳佩风轻笑道,嘴角勾起一个弧度。

“这倒是。”老人陷入沉思。

人老了,记忆太多,要拿来出翻阅确实需要时间,所以年轻人不懂老人为什么没有电脑没有网络没有影视却仍然可以那么悠哉,因为老人有你几十年后才有的东西,复杂的往事记忆要比那些电影网络上的东西对他们的吸引力大得多。

“走吧。”老人在福字碑前驻足良久,终于开口。“去和那个小子好好的斗一斗,记得不要让我轩辕家这次押宝押错人,以前我们不会选错人,那么现在我们就更不会选错人,等过了年,立了春,春拍开始了,就是你要忙活的时候了。”

纳佩风点了点头,走出了恭王府之后,看了看石狮子旁边站着的那个年轻人轻声道:“他们去了哪里?”

“潮白河。”

纳佩风眉头皱了起来,然后看着那两个黑衣的男人轻声道:“开车,去潮白河。”

第三百七十四章 我此生,不能败!

“府里那位老人家的意思是,今天您最好不要去潮白河,刘道远那边的事情也许就能平稳的落下帷幕,不管怎么样,不能把那个人惹毛了,如果再将他惹毛了,现在的怒气,也许比当年更多,沉默了这么久,积蓄了这么久,定然是一肚子的怒气。三五中文网”石狮旁的一个黑衣男人看着纳佩风没有按照他的意思去把那辆宾利雅致的车门打开,而是对纳佩风说出了这么一段话。

纳佩风看了看黑衣男人,然后点了点头,没有坐车,而是往一边走去。

恭王府外有一处僻静幽暗的巷弄,身后那名伟岸男子一如既往地紧随其后,拉开一定距离,却能够保证在意外情况发生的第一瞬间保护纳佩风,纳佩风伸出手,抚摸那北京城越来越稀罕的巷弄墙砖,道:“圣人云不义而富且贵,于我如浮云,对我来说,不孝而富且贵,富贵便是浮云。”

因为我姓纳兰,所以一辈子我都逃不掉这个枷锁,不管是谁,都知道我是纳兰家的孩子,就算是我不想承认,可是也没有任何办法,我身上留着的血的颜色还有是谁给我的这些东西,始终都是无法改变的。

纳佩风嘴角泛起不知道是辛酸苦涩还是问心无愧的笑意,清淡,既不张狂,也不冷血,不再走极端。当他走出恭王府的那一刻,他除了一点不甘和疑惑,更多的是一路跋涉后终于能够停下脚步反省的解脱,或者说更多的是一种心中系着那块大石的绳子被人用剪刀剪断之后的爽利感。

夜幕降临,古老的北京城蒙上一层沉重的面纱。

不经意间就走到巷弄尽头,纳佩风一愣,就如人生,恍惚间便不再有自己熟悉的前路,望着街道上的车水马龙络绎不绝,纳佩风笑着问道:“陪我走了这些年,委屈你了,本来老头子的身边才是你呆的地方,却要你陪着我这个精神分裂的疯子荒唐处世,是不是很滑稽。”

那个始终眯着眼睛像是酣睡的中年男子平淡道:“再肮脏的事情我也经历过,再血腥的战斗我也参加过,在被人嫌弃的事情也发生在我身上过,所以这些年跟着你没什么事情,倒是我最安静的时间,虽然做了不少我不想做的事情,可大体上,我觉得呆在你身边并不是一件不能忍受的差事,至少要比我之前那些年的事情要舒服的多,而且有时候做一个大众眼中的死人也不是什么难受的事情,至少都以为你死了,就没有那么多俗事来纠缠你。三五中文网”

“天下终究是没有不散的筵席。”

纳佩风感慨道,如影子一般守护他的这个兵王,是他极少几个不想杀的人,这个几乎知道他所有秘密的冷血保镖,纳佩风心中怀有几分敬意和谢意,对于他早年的经历他也是十分清楚,对于他的遭遇的同情他也同样的报之以宽慰,甚至难得的去这人的家乡,帮他把那几个欠着他人命的人给解决掉,在叹了口气之后,纳佩风轻声道:“我既然被那个老头子抛弃,成为弃子,你便不再有留在我这个废人身边的必要,说吧,你什么时候走?”

“等你走出巷弄,我就回去。”

身后习惯走路的时候走在黑影中的男人沉声道,听到前面纳佩风洒然一笑,潇洒跨出巷弄,头也不回,挥挥手,示意他不必再送,这么多年心中只有一个疑问的男子声音不大地询问道:“我想知道,那个他到底是谁?虽然你从未说起过,别人也从未提到过,甚至那个老头儿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我也相信,有一个男人一直存在,对你这二十年,仁至义尽。”

纳佩风哈哈大笑,最后转头,“就像是你阿进的历史,知道的恐怕只有我,以及我那个可怜的舅舅,还有为数不多的几个老人。可那个‘他’,是谁,存在还是不存在,跟他刘青云没有任何关系,而且就算是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谁,你应该知道我也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如标枪一般伫立在夜色中的男人一听到历史这两个字,身上原本安静的气势一下子全部消失不见,一瞬间犹如一柄闪电出鞘的杀戮兵器,满是逼人的杀气。

阿进。

中国步兵野战军中曾经的第一王牌,身世不详,履历不详,实力不详。即使现在被人提起,也仅是记得这个男人双手持枪的绝活到现在仍然还是诸多军人永不能学会的技能。

一辆奥迪a6l停在纳佩风面前,阿进看着这个才华绝艳的青年坐入车内,沉默不语,许久才转身,消失于夜幕。

开奥迪的是小萱。

在刘青云说了最后的通牒之后,只有她选择坚定不移地站在他这一边,那些京都的曾经在他手下厮混的年轻人,不管他们自己如何打算思量,起码迫于家族压力都暂时不可能主动联系纳佩风,这个时候谁敢沾惹纳佩风,纯粹是想拖着整个家族去跟刘青云喝茶,如若不然,纳佩风此时也不会如此低姿态的和轩辕家的那个老家伙在恭王府中谈上那么久。

女人往往比男人更能够舍弃,因为她没有男人的诸多责任,比命还要重的责任,对于心中的那份情,同样的,他们要比男人要看重的多。

“落魄时见交情。”

纳佩风冷笑道,靠在后座,望着窗外,从刘青云那里走出来的时候起,从顶端摔下的他便要重头开始,放弃绝无可能,狡兔三窟,他岂能不给自己不给摇摇欲坠的自己早早的找好几条预备着的谋生之路?!

以利益起家,纳佩风根本不对现在的树倒猢狲散感到愤慨,这些年北京他几乎每天都会看到这种事情发生,这次只不过是在他身上而已,不值得大惊小怪。

小萱欲言又止,大致情况她能够了解。

“去城北别墅。”纳佩风闭上眼睛轻声道,潮白河的事情他知道不会再有任何的意外发生,对于之前他所做的那个决定也彻底算是失败。

小萱点点头,驾车缓缓行驶,从后视镜中望着那张略微憔悴清冷的脸庞,她咬着嘴唇,同样满脑子混乱,刘青云将纳佩风逐出门楣这件事情太过迅雷不及掩耳,根本没有心理准备,原本纳佩风一手精心编织的北京乱麻状关系网被刘青云一刀悉数斩断,这一刀,直接切中要害。

那个刚才阿进说到的男人到底是谁呢?

小萱喃喃自语。

纳佩风在经过天安门广场的时候,让小萱找个地方停下来,他缓缓走向巍峨城门,现在这个时段游客稀少,北京的冬天早上总是大风很多,纳佩风破天荒地将外套给身后的小萱披上,然后点了根烟,望着广场中间那根高高的旗杆上面迎风招展的红旗,怔怔出神。

一个男人的成长过程中,往往都仰视着前方的另一个伟岸背影,一个民族也离不开那种思绪就像是向心力一般。

纳佩风能否例外,恐怕只有他自己清楚。

“小萱,你知道我现在想什么吗?”纳佩风柔声道,因为嗓音不再冷漠的缘故,连带他那张侧脸也柔和起来,轮廓棱角不再犀利。

小萱摇摇头,她从来猜不透他,所以从来不猜。

“我在想,我到底什么时候才能再见到那个男人,那个我被别的孩子追着打的时候,脱下身上的外套套在我的身上,然后对我说,小子像个男人一点,别哭哭啼啼的,他们打你的,以后你打回去就行了,现在急什么,这些东西等等就忘记了,只有长大了把他们收拾的服服帖帖的,才能叫他们记一辈子。”

天安门广场上此时寒风骤起,卷着天地间的雪花儿似乎想将这个男人覆盖,沉默了良久之后,纳佩风转过头看着小萱,难得的脸上带上了一点往常别人根本看不到的坚毅,声音虽轻,却如同斩钉截铁:

“所以,我此生,不能败!”

第三百七十六章 序幕

“就和轩辕家的那位老罗头说的一样,既然要打败他,我就要从他最擅长的地方下手,只有这样我才能真正的让他一蹶不振,不管是什么人我想总归都是害怕这样的事情的发生。www.65txt.com”纳佩风揽着旁边的小萱面色冰厉,抬眼看了一下仍在风中料峭的红旗,然后转过头看着小萱轻声道:“我就要让纳兰容若看看,他费尽心思找到继承人,终究是不如他的儿子。”

小萱没有吭声,她喜欢这种被纳佩风揽在怀里的感觉,这么些年,这样的次数恐怕一只手就能数的过来,看着纳佩风的样子,小萱把头靠在了纳佩风的肩膀上,然后闭上了眼睛,如果真的要她说的话,其实胜败或者说是证明又有什么意义,只有这个男人还在她的身边,那么这个世界就还是围绕在她的身边,她活下去的意义就还是存在。

但纳佩风似乎永远不会了解身边的这个女人的心意,或者说是太懂,所以不想去珍惜,或者不想给她承诺。

沉默了良久之后,纳佩风转过头看着身边的小萱轻声道:“如果他要开始准备明年的春拍的话,那么我们也去准备明年的春拍,所以我希望能够让你们家里这些年积攒的东西能拿出来的话,都拿出来,让我们门庭若市,让他们门可罗雀。”

小萱依旧没有吭声只是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轻声道:“我都听你的,家里面现在是我做主,只要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拿出来的我都拿出来,我拿不出来的,拼了命也要给你。”

此时的纳佩风终于在这寒风中承认,自己这些年一直没有说的话,一直没有给过的承诺其实一直都在心里,记在心里,从来没有说出来过,他有洁癖,他高傲,他不想与人为伍,但其实说穿了他就是一个自尊心膨胀,同时自卑心无数,而且有点害羞的孩子,这样的孩子对于感情只能霸占,却又不敢触碰,他喜欢她为了他倾尽所有,却不敢轻易的说出一个承诺,只是在天安门广场的寒风中,纳佩风忽然觉得有些话似乎应该说出来,或许应该告诉身边这个一直陪着他的女孩儿一些他一直想说的话,或者说早就在心里面说出来的话。

“小萱,这件事情结束之后,给我九块钱好不好?”纳佩风低下头看着闭着眼睛的小萱,犹豫了一下之后,然后看着女孩儿轻声道。

小萱闭着眼睛没有听清楚纳佩风说什么,点了点头,然后好像听出来了什么,睁开了眼睛怔怔的看着面前的突然之间脸上带了点尴尬和傻气,似乎从来没有见过的那个纳佩风问道:“九块钱?”

“嗯,九块钱,我听人说,那小东西就要九块钱就行了。”纳佩风的舌头好像突然大了起来,说话的时候有点含糊不清,沉默了一下之后,然后定了定神,这才道:“就是那个小红本,结婚证,不是九块钱去领一个么?”

小萱突然有点哑然,像是听到了这辈子最有意思的笑话,想笑的喘不过气,又像是胸口被堵的难受,嘴里面满是苦涩,压抑着胸口说不出话来,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小萱好像突然拿定了什么主意,然后突然抬起头堵住了纳佩风薄薄的嘴唇,然后含混不清的说道:“这是你说的,等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带我过去!”

纳佩风想抗拒小萱这突然而来的举动,但不知道什么原因,却没有拒绝,没有说话,只是闭上了眼睛,任由怀里的那个女人疯狂的索取着。

时光太匆匆,总是太匆匆,即便是此时的徐硕也是这样觉得,脚步沾地的每天奔波于古今堂家中以及筹划拍卖会的地方,还有在金胖子的指引下和中国嘉德的负责人见了一次面,商量了一下合作的事情,拍卖公司之间的合作的确是很少,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徐硕这次却是十分的顺利,甚至没有遇到什么阻力,只是简单的吃了一个饭之后,二家便签下了合作协议,即便是金胖子出来之后也是对徐硕说像这样顺利的合作,即便是在小公司之间也不多见,徐硕只是觉得反常,但是手里的合同却是白字黑字写得很清楚,二家确实是已经达成了合作,既然已经这样,徐硕自然是不好再做什么质疑,将手里的合同收起来之后,便没再注意,他也知道即便是签下了合作协议,不过也是将一部分客源共享一下,二者的春拍的时间相隔有点远,这也是能够达成合作协议的一个重要的条件,只有在利益上不冲突的时候才能最好的达成协议。35zww.com

走到了街上,终于觉得这年终于是快要到了,其实一入了腊月下旬,春节说话也就到了。北京城里,渐渐显出节日气氛,临街的商店油饰了门面,橱窗里、货架上,把平常见不到的东西也摆出来了,引得人们到处排大队。即便是在困难时期,人们过年的劲头儿也越大,世代沿袭下来的风俗,还是念念不忘:"小孩小孩你别馋,过了腊八就是年。腊八粥,过几天,哩哩拉拉二十三。二十三,糖瓜儿粘;二十四,扫房日;二十五,炸豆腐;二十六,炖羊肉;二十七,杀公鸡;二十八,把面发;二十九,蒸馒头;三十晚上熬一宿;大年初一去拜年:您新禧,您多礼;一手的面不搀你,到家给你父母道个喜!......"这歌儿一直唱到大年初一吃饺子,居家团圆,普天同庆。老年人还要给儿孙们描述一番:往年到这时候,嗬,该到东岳庙、白云观进香啦,赶庙会啦!别处的庙会只有几天儿,惟独琉璃厂的厂甸儿,正月里连开它十几天,你瞅吧:有唱戏的、玩儿杂耍的、踩高跷的、卖东西的,什么都有,你瞅都瞅不过来!小姑娘买朵绒花儿,小小子儿买个风车儿,"哗啦啦"地转,大糖葫芦有五尺长的!到了晚半晌儿,玩儿灯,放花,嗬!

徐硕突然觉的似乎应该准备点什么,过年的时间到了,多少也要给家里面的人或者朋友们准备一点礼物之类的,刚上车没多久,就接到了秦汉武的电话,难得的这小子竟然是要邀请徐硕陪着他再把潘家园逛一个遍,然后去琉璃厂看看,快过年了,差不多要上来很多东西,说不准还真有几件好玩意儿,徐硕犹豫了一下,刚好也想着给家里人带一点东西,便答应了秦汉武,打算过去看看。

整条潘家园大街还是那鸟样儿,没什么好玩意儿,就是简简单单的还是那些破烂玩意儿,带着粪坑味道的青铜器,带着贼光的三彩,从狗血里面泡出来的玉料,徐硕沉默了一下,然后转过头看着旁边跟着的仍然是看的津津有味的秦汉武有点纳闷儿,对秦汉武轻声道:“小武,就这些假玩意儿你都看的这么有意思?”

“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最擅长的是什么,我看着这玩意儿,就找找到底是哪个地方做的不好,等到自己来做的时候就得想到这些地方。”秦汉武拿着一块儿狗玉然后在徐硕身边轻声道。

“这两位你们看,看我这,一定是唐伯虎的真迹,就是这幅《月泉图》。”旁边一个小摊上的老板看着徐硕和秦汉武叫嚣道,完全就像是摆地摊的在推销袜子一般,徐硕转过头看了看那幅画。

唐伯虎的这幅《月泉图》,从表面上看,该图共绘五人。

图居中处坐着一戴文生巾、留八字须的书生,其面部神情和倚坐姿,无不显示儒雅的气度和风采。左侧黑书桌两边的是主人的婢女。一着红色套裙,一着白色衫裙,色彩鲜明,有层次感。

右侧的是来客,手持一朵白牡丹的小姐。姿态文雅,楚楚动人。身后是随从侍女。四女围着主人,宛如众星捧月似地烘托出主人的重耍和地位。背景是山水大屏风,上方题诗:“善和坊里李端端。信是能行白牡丹。谁信扬州金满市,胭脂价到属穷酸。”

严格说来,徐硕手里的这幅《月泉图》,画中人物的神态举止显得很呆板,人物衣饰的线条也不够流畅。并且用纸很拙劣,纸张用的居然是熟纸。

生宣纸又叫生纸,生产后直接使用,吸水性,润墨性强,强用于泼墨画,写意画。笔触层次清晰,干,湿。浓,淡,变幻多端。从明清到民国这沏多年的时间里。书画家使用的,大多都是生纸,

熟宣纸是以生宣纸经过加矾,讶光,拖浆,填粉,深色,洒金,加蜡。施胶等工序而制成,作书画不易走墨晕染,适宜于楷隶书,并且此纸久后会漏矾脆裂,再加上熟纸会掩盖住水墨画的风采,所以在那个时代,书画家都以用熟纸为耻。仅凭这一点,就足以让众人判断出这幅画的真伪了。

但是就徐硕而言,他实在觉不出来这画的纸张有什么好的,而且他也欣赏不出这画中的人物形态有什么不妥。

只是秦汉武却是对这幅画表现出了极大地兴趣,不但走了过去拿着这幅画仔仔细细的看着,甚至还上上下下,一寸一寸的仔仔细细的认真审视着,看着秦汉武的模样,徐硕忍不住再将这幅画看了一个遍儿,可是还是没看出什么端倪,只是看着秦汉武这么认真,徐硕还是忍住没有问下去,知道晚会儿秦汉武自然是要给自己一个说法的,于是就看了看摊上的其他东西,可终归还是全部都是假货,什么田黄之类的都是树脂的玩意儿,没一个是真的。

东西最后还是到手了,花了五千大洋,走到了一边之后,秦汉武看着徐硕眉开眼笑,轻声道:“别看这幅画现在是这模样,可是这幅画应该分为三层,最表面的一层,就是以熟纸所画的《月泉图》,而第二层,就是狭糊贴附在第一层画之后,用生宣纸所画的《月泉图》,上面还有七八个铃印,由于熟纸纸张比较厚,透气性也很差,是以从表面上,完全无法看出下面还另有乾坤。”

“在生宣纸之后,就是按照通常书画的传统办法裱糊的了,如果徐硕对裱糊技艺稍有了解的话,他就能看出来,这幅画的裱糊,绝对走出自名家之手,技艺十分高超,而且所用的装裱手法,也是大大的有名气。因为这人不但把这幅真画隐藏在假画之后,而且还利用假画上的《月泉图》,把真画上面容易显露出来的红色铃印掩盖的天衣无缝,但是又偏偏让这幅画,假得让人看一眼就失去兴趣的程度。在中国的古玩史上,有四五次兴盛时期,而伴随这些古玩盛行的,就是一些赝品仿品的大量出现,甚至一些名家都曾经造假做旧过。”

“但是也有那么一些人,为了保护好手中的珍品,而把真画做成假画,这幅唐伯虎的画就是这样,而且这人装裱的手艺极为高明,恐怕就是原先收藏此画的人,也不知道其中端倪,否则的话,肯定会妥善加以保存的,也不会流落到这潘家园这里。”

“别跟我说你买的这幅就是真的唐伯虎的《月泉图》,那幅《月泉图》我可是在资料上见过,90年在佳士得拍卖行拍卖的时候可是拍出了美元的价格拍卖到的。这样的玩意儿你要是说被人偷偷裱了然后运到了这潘家园,就是打死了我也不相信!”徐硕看着秦汉武轻声道。

“到底这里面是什么东西,等会儿就能看得到,别着急,咱们先回去,这次春拍总算是又多了一件好玩意儿。”秦汉武笑眯眯的看着徐硕,自从和万宝宝走到了一起之后,终于是没有了其他的什么牵挂,此时心情自然是大好一片,那件秦家的老事也是深埋在了心中,等待着时机。

徐硕沉默了一会儿,便带着兴冲冲的秦汉武回了古今堂,古今堂现在是清一水儿的各种师傅俱全,不管是鉴别的,还是装裱的,或者是雕刻的都是国内顶尖的师傅,这东西一拿回去,拿到了后院的专门负责装裱的老罗头那一看,老罗头一看那画的轴杆,嘴里便发出了评价:“这天杆地杆和轴头,倒是用木头做的,不过这用料也太差了,看这画的时间,方该某民国那会仿的,这才几十年就快腐朽了。真是搞不明白,这样的画,也会有人去装裱,咦?!!!”

老罗头说着说着,原本半眯着的眼睛,忽然瞪的溜圆“嘴里发出一声惊疑不定的呼声,一步走到桌前,其动作之敏挂,根本不像八十多岁的遣誉老人。

“这”,这是我们吴装的手共活啊一屁般尔具仿古禁炮谁赞事会用这手法,来装裱这破画?”

老罗头一边说话,一边戴上了一副老花镜,开始仔细的打量起这幅画的装狭来,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听到一旁的徐硕有点莫名其妙。

秦汉武倒是对装狭有一定的了解,给庄睿解释,一番之后,徐硕才明白了老罗头话中的意思。原来,苏扬两地装棱这个行当。历经明活数百年承前启后,名池全国,统称吴装,在这巾;分为几个类别。专被红白立轴对联专供婚喜喜庆刨陡;价为“红帮”。

专请普通书画的,称为“行帮”而在解放前苏州、上海、扬州各地,就够得上称为装潢艺术的。专为书画名宗和收藏棠焚救珍贵书画的,称为“仿古装地,”

能做“仿古装地”的艺人。大多都是年高超的老艺人即使是在解放前,这样的也是屈指可数,老罗头大多都认识胡存猛然见到这么一幅“仿古装地”的假画,也难怪他安神。

因为老罗头心里已经断定。这画的装裱肯宇甚出自解放前某位装裱大师之手!只不过为什么用这种复杂并且成本高的装技年法,来装裱一幅假画,就让老罗头百思不得其算了。

老罗头这会心里实在是有些纳闷,这幅画必然是一幅膺品无疑,但是其装裱的工艺又是“仿古装地,!,而存这其巾还有个问题,一般“仿古装地”所用的材料,无论是天杆、地杆、木杆、纸管、轴头这些东西,都会是挑选上好的材料。在解放前的时候“仿古装地”所用的轴头,甚至都是珍贵的檀木制造的。

让老罗头心里纠缠不清的有两个问题,第一愚既然用了最复杂的装猿工艺,但是又为何用这些算是比较差的材料。方去爷寻刚才没有细看的原因,也是因为这材料太差。他根本就没有极到这幅画用的苦“仿古装地”的手法,第二自然就是为何花费这么大的功夫,来装裱这么一幅赝品了。

不过这画总算是看出来是仿古装地,也就是知道这玩意儿确实里面还有个夹层,夹层里面应该也是还放着什么东西,所以徐硕也就没有犹豫,便让老罗头把外面这一层给解开,这倒是废了不少的功夫,把老罗头累的满头大汗,一旁跟着的一个徒弟手里面的毛巾是一直没敢停,直往老罗头额头上擦,一盏茶的功夫却像是把老罗头身上的力气全部给用光了,看着老罗头的模样,徐硕伸出头往画上看了一眼,却是吓了一大跳。

秦汉武这小子还真是福星,上次送佣金,这次便又是送来了一份大礼,拍卖会上需要的压轴的玩意儿终归是多了一件!

第三百七十七章 雨竹

不是《月下图》,可是却还是唐伯虎的作品,甚至说要比那幅真迹的《月下图》还要珍贵上一些的唐伯虎的画作《雨竹图》。35zww.com

中国人对于这位吴门画派的第二代传人似乎有着一种天生的好感,也许是因为流传的关于唐解元的故事太多,也许是很多人都盼望着能够像他那样能够有着一段风流韵事,所以对于这个人的一切自然就生出了一种重视,但事实上这位在明朝时候的生活远没有大家想象的那么美好,更没有荧屏上的那些俊俏小生演的那么轻松随意,自由无羁。20余岁时家中连遭不幸,父母、妻子、妹妹相继去世,家境衰败,在好友祝允明的规劝下潜心读书。29岁参加应天府公试,得中第一名“解元”。30岁赴京会试,却受考场舞弊案牵连被斥为吏。此后遂绝意进取,以卖画为生。正德九年(1514年),曾应宁王朱宸濠之请赴南昌半年余,后察觉宁王图谋不轨,遂装疯甚至在大街上裸奔才得以脱身而归。晚年生活困顿,54岁即病逝。也许只有他自己在临终之前写的那首绝命诗才是他一生最好的写照,既留恋世间可是又有愤恨厌世的情绪:“生在阳间有散场,死归地府又何妨。阳间地府俱相似,只当飘流在异乡。”

唐伯虎的画作遗留画作在同时代的画家中只算是中等,不算多,但是因为清军攻入扬州城之后的十日屠城和焚烧,所以保存下来的传世作品很少,其中的精品更是很少,唐伯虎对于诗画似乎有着一种天分,但是对于唐伯虎的作品,你从来无法推测到底他的作品是在他的那个年龄段所绘作的,因为他的画风多变,无法准确的把握他的作画的时间,但同样的唐寅的画作同样的难以模仿,唐寅的水墨花鸟画基本上是以水墨提炼形象,墨韵明净、生趣盎然。

中年的山水画,主要宗法周臣,而周臣的山水画师法南宋的李唐和刘松年,因此唐寅的画又可上溯至南宋李唐、刘松年为代表的院体画派。他在老师周臣影响指导下,学到了宋人笔法严谨雄浑、风骨奇峭的风格。同时他又参合了马远、夏圭的构图和笔墨技巧,并广泛地涉猎北宋李成、范宽、郭熙和元代的黄公望、王蒙诸大家的长处,融会贯通,逐渐形成自己的风格。画面布局严谨整饬,造型真实生动,山势雄峻,石质坚峭,皴法斧劈,笔法劲健,墨色淋漓。从这些画的风格看,画风构图简洁清朗,用笔多为细劲中锋,犹如游丝描,纤而不弱,力而有韵,具有刚柔相济之美。山石的皴法丰富,多有短砍、长皴、顺笔、逆毫、方折、圆转等笔墨。三五中文网林木、房舍、溪流等景物,穿插有序,密而不窒,杂而不乱,极富韵律和文人画秀润空灵的美感。墨色淋漓,又富浓淡变化。唐寅的山水画之所以有这样大的艺术成就,一方面是由于他能打破门户之见,无论北方画派、江南画派,还是南宋的院体及元代文人山水画,近及沈周和周臣等名画师,他都认真学习,博采众长,革新创造.最后形成自己的画风。另一方面.最重要的是他对自然山川有着亲身的体察和真实感受,从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真山真水中汲取营养,从而对他的山水画创作起着重要的滋养作用。他的作品气魄雄伟壮阔,造型严谨准确,笔墨精湛高深,都超过了同时代的一些画家。

《王蜀宫妓图》轴,明,唐寅作唐寅的仕女、人物画,大致没有逾越南宋人物画藩篱.尤其是他的敷施重彩的工笔人物画,那种明眸、皓齿、红颜、粉颊……还是南朱院体画的遗风。他的人物画,大体上分为两种,一种是线条劲细,敷色妍丽,气象高华,出自南宋院体画。如《王蜀宫妓图》,画家以传统的工笔重彩的手法,以“三白法”染仕女的面部,突出了宫女的浓施艳抹。衣纹用细劲流畅的铁线描,服饰施以浓艳的色彩,显得绮罗绚烂。把宫妓们竞相装扮,斗绿争绯的情态刻画得生动入微,不愧为唐寅仕女画的优秀之作。另一种是从南宋的院体脱胎而出,笔墨流动爽利.转笔方劲,线条抑扬起伏.代表作品有《秋风纨扇图》以及《李端端图》等,画风由工丽变为简逸高雅。画家把宋代李公麟行云流水描和颜辉的折芦描参合使用,使画面富有韵律感。唐寅的人物画,写实功力较强,形象准确而神韵独具,故《明画录》评他的人物画“在钱舜举下,杜柽(杜堇)居士上”。

唐寅的山水画,对比起来他的人物画来说,在艺术成就上相对来说要高上一些,同样的,在现在中国的拍卖市场上唐寅的山水画的价格比起他的人物画来说也要贵上不少现阶段唐寅的作品,如以每平方尺论价,则在2万元至5万元不等,如以四开三一幅计价,则在10万元至30万元不等,而尺幅大的精品,其价值更不可估量。在唐寅的艺术作品中,更值得一提的是他的扇面作品。折扇起源于明代,除团扇外,折扇扇面在此前是没有的,因此明代折扇具有追本溯源的意义,鉴于扇面的特殊价值,其市场升值潜力巨大。且近年价格也是居高不下。在中贸圣佳2002秋拍上,扇面《溪桥暮归图》以人民币的高价拍出,北京翰海的2004秋拍,唐寅《看梅图》扇面,估价25万至30万元,成交价为元。

唐寅作品传世很多,从20世纪80年代末始,世界两大拍卖行开始拍卖其作品。由于唐寅在人们心中的知名度,所以许多人还是愿意花重金收藏其作品。l989年6月1日佳士得在纽约举行了一次“中国重要古画拍卖”,排为第一号的就是唐寅的一幅《山静日长图》册。此册页共12页,附有王阳明书唐西子语。此画曾著录于《墨缘汇观》,极为珍罕。估价达到1520万美元,最后以66万美元成交。以后拍卖行也出现了许多作品。如:1990年5月30日,纽约佳土得拍卖了唐寅的《月泉图》,估价在2530万美元,终以成交。l991年11月,纽约佳士得拍卖公司推出一幅《春风酒盏图》,引起买家注意,经过激烈竞争,以72万美元成交。2003年10月佳士得拍卖公司拍卖会上,《晚风渔艇图》以人民币万的高价拍出,再创新高。而在2006年11月中国嘉德拍卖会上,《会琴图》以人民币275万的价格拍出,而现在秦汉武拿来的这幅的名字叫做《雨竹图》,这幅画大概是在四平方尺左右,如果按照在佳士得的拍卖的行情来说,这幅画的价格应该也是在上千万的价格上,最关键的是对于唐寅的画作,国内的需求量很大,所以不会缺乏买家,这才是拍卖行拍卖的时候选择拍品最重要的事情,你所选择的必然是要一件能够激起大家购买兴趣的东西,而不是一件虽然价值很高,但是却无人问津的东西。

徐硕转过头看了看秦汉武,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突然有一种冲动就是想跟着秦汉武把这些东西好好的学学,也许这样等这边的事情结束的时候跟着夏墨出去的时候,才不会看到宝山却不认识宝贝,沉默了一会儿之后,徐硕转过头看着秦汉武,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看着秦汉武脸上的笑意,徐硕轻声道:“小武,如果我这边的事情结束之后,出去的话,你能不能把古今堂的事情给我做好?”

“嗯?”秦汉武的脸上一片疑惑,看着徐硕轻声道:“硕哥,你不打算再做古今堂的事情了?”

“我不想再在这里了,所以我要找一个我放心的人把古今堂交到他的手上,想来想去,没有比你更合适的人选了,所以就问问你。”徐硕伸出手摸了摸鼻子,然后抬起头看着秦汉武轻声道:“能不能答应我帮我这个忙?”

秦汉武犹豫了一下之后,然后转过头看着徐硕点了点头,轻声道:“可以。”

“可以就行,交给你我会放心一点,三生你们两个一个在生意上的的天分没有人比的上,还有一个在古玩这方面甚至要比那些老家伙更耀眼,至少比我要强很多,所以交给你们我很放心。”徐硕伸出手拍了拍秦汉武的肩膀轻笑道:“可别嫌担子重,能者多劳,而且我这古今堂不管怎么样,至少能让你和万宝宝你们两个过的好一点,大小姐一个,你总不能让她跟着你受苦吧。”

秦汉武默然点头,没有吭声。

“别纠结,你可得把我给你留的这个摊子给收拾好,以后能赚多少钱可全得看三生你们两个。”徐硕脸上的笑容绽放开来,从口袋里摸出了一根烟递给了秦汉武,抽了一口之后,徐硕正色看着秦汉武轻声道:“还有一件事情就是,你的那个本事能不用最好还是不要用,以后和现在不一样,而且本来真东西就少,我们再给添点假的,虽然别人看不出来,可是现在想起来还是后悔当初拍卖会的时候把那件玩意儿卖出去。”

秦汉武点了点头,抽了口烟,轻声道:“我没想过在弄那些东西,我家老爷子的那句话我一直记得,我们秦家的手艺不是用来坑蒙拐骗的,如果有机会我会把那幅画弄回来,然后毁掉,不会再出现在别人的眼中。”

徐硕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伸出手拍了拍秦汉武的肩膀,抽了口烟。

秦汉武看着面前的那幅《雨竹图》突然很想念那个躲在乱葬岗里,辛辛苦苦把自己拉扯的这么大的老头儿,不知道那个老头儿现在怎么样,会不会也一样的会想自己。

那个老头儿现在会不会像晚年的唐寅一样疯疯癫癫,喝上几口辛辣的廉价酒,然后抽上几口刺鼻刺喉的烟,沉默上一会儿之后,拿着几管秃笔,就着斑驳的雨声在破旧的纸上随意的涂抹上几枝瘦骨嶙峋的竹子,写上几个颠三倒四的字迹,然后一把火烧掉,不留片痕。

也许自己早晚也是要回去的吧。

秦汉武看着面前的画幅上就要滚落下来重重砸在地上的水珠心中想到。

第三百七十八章 顽主

俗话说“乱世黄金盛世古董”,每到古玩开始盛行的时候,假货赝品也随之就多了起来。三五中文网

在中国近代,民国初年那会算是古董的一个兴盛时期,那时候孙殿英,张宗昌等军阀先后盗掘了康熙、乾隆和慈禧太后等人的陵墓,出土了大量的宝贵文物,再加上溥仪等人监守自盗,从皇宫中也流出了不少稀世珍宝,一时间民间收藏大兴,甚至许多国外的投机分子也来到中国大肆收购文物,而造假仿古也在那时流行起来,著名画家张大千就是位善于摹仿的造假高手,他所仿石涛的画,真假难辨,可谓之一绝。

其后的十几年间里,中国大地上灾祸连连,兵荒马乱,虽然还有极少数人在关注保护着一些珍贵的国宝,但是人们那会连饭都吃不上了,还有谁拿这些东西当宝贝呢,在这段时间里,大量珍贵的文物流失到海外,这也让日后国内的一些专家们痛心疾首。

到了上世纪的九十年代,改革开放的春风吹遍了神州大地,人们的生活水平也是日益提高,娱乐文化生活逐渐的丰富了起来,而退出了人们眼线将近半个世纪的古董艺术品热又开始慢慢升温,到了世纪末,喜爱收藏的人数更是直线上升,仅仅在国内拍卖行一年成交的金额都在数十亿以上,更不要说大部分精品都是在国外成交的了。

马克思曾经说过:“有百分之十的利润,资本就蠢蠢欲动了;有百分之百的利润,资本就忘乎所以了;而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润,那么上绞刑架的事都干得出来。”

看到古玩这行当如此火热,很多不法分子也动了心思,沉寂了半个多世纪的那些盗墓者们也重操旧业,更有一些身怀绝活的人,干脆就做起旧来,一时间,各种赝品古董流入到市场,而且做旧造假的人手法高明,几乎可以假乱真,就是一些造诣颇深的专家们,都时常传出打眼吃亏的事情来。

著名的民间收藏家马未都先生曾经说过,在八十年代初期的时候,京城各个废旧家具店里面,到处都堆放着檀香木,黄花梨之类的桌椅板凳,那会也便宜,五块钱一张,随便挑拣,还负责给你送货上门,但是到了八十年代末,九十年代初的时候,古玩市场上就到处都充斥着假货了,马先生也是没少交学费,可见那些造假者的水平之高了。

至于现在这些年全民收藏之风兴盛起来之后就更是不用多说,基本上每个玩古玩的手里面要是没有那么一两件元青花,那你出去的时候都不好意思说你是吃古玩这行饭的,可是元青花他娘的这世界上总共有多少件,又有几件是在国内的,甚至说,有几件是在亚洲的。***看书就到三*五*中*文*网***

可是又有谁愿意承认自己手里的东西是假的,这如同是悖论一般存在的事情就是现在发生在中国古玩界最真实的事情,即便是被人明显的认出了手中的东西就是假货可是还是没有人愿意相信。

徐硕已经不止一次的遇到过这样的事情了,在博古的时候已经有不少的人拿着假货上门然后报出了一个高价,可是在你说出他的东西的缺陷的时候,完全变了脸色,对你所说的东西报以极大的质疑,看着秦汉武的模样,徐硕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看着秦汉武轻声道:“小武,如果我们在拍卖会开拍的同时在举办一个鉴宝的活动的话,你觉得会怎么样?”

“如果同时举办的话我觉的应该会有不错的效果,毕竟现在是一个全民收藏的年代,但是我们如果要是举办一个鉴宝大会的话,就必须找到一些那些能够被大众相信的那些人,如果你想让我上阵也可以,但是必须能够让别人信服我,而且我建议这次主要的还是让蔡老师和何老爷子他们两个牵头,最好能让金胖子再找找业界的那些大腕,我想只有这样的话才能够让那些人提起兴趣,最重要的还是要有一个彩头,就像是说是那个《鉴宝》节目上说的那个各地的国宝一样,我们也可以加一点这样的噱头和彩头这样才能让来的人多一点,我觉得这样的话也许会好上很多。”秦汉武犹豫了一下轻声道。

听到秦汉武说的这么一大段之后,徐硕心里更是舒服了很多,知道这次算是秦汉武正式的开始认真的为了古今堂思考未来和以后,徐硕沉默了一下之后,然后拿起面前的那幅《雨竹图》在面前仔仔细细的看了一会儿之后,转过头看着秦汉武轻声道:“你说我们这些玩古玩的,他们以前是怎么说我们的来着?”

“顽主,应该是顽主吧。”秦汉武转过头看着徐硕轻声道:“怎么着,要在这个名字上面下点功夫?”

“我们不但要鉴宝,还要斗宝,玩古玩的人多,可是顽主就这一位,谁要是想成顽主,就得拿出来点真东西出来,我们不但要这样做,还要做大,我要把这件事情闹到全国只要是玩古玩的都得知道北京有这么一件事情,既然最后要玩,咱们就玩的大一点,我就不相信有些人他们不会趁这个机会出来闹腾,既然想要把这件事情给弄得干干净净,那我就让这件事情完全结束。”徐硕偏过头看着秦汉武轻笑道。

秦汉武点了点头,想到了关于自己家中的那件事情,沉默了一会儿之后,看着徐硕轻声道:“如果可以的话,我想亲自来对付那个刘青云,这毕竟是我家的事情,我想我家的仇最后还是由我来报。

“可以,这次我打算的也是由你出面,不管你需要什么,只要你开口,我就给你。”徐硕看着秦汉武轻笑道,话语中充满了自信,似乎对于这件事情已经完全没有了半点的疑虑。

秦汉武伸出手把面前的《雨竹图》卷好,看着身边的徐硕轻声道:“不管你出去,还是不在这里,只要你什么时候回来,这古今堂就还是你的。”

徐硕伸出手拍了怕秦汉武的肩膀笑道:“是我的,也是你们的,所以总归我们都是想着能够好一点的。”

既然开始说出了这个想法,那自然就是要开始准备,首先要通知的就是潘家园和琉璃厂两个地方的店铺,这件事情,一件交给李三生,一件交给何静之何老爷子去做,只有这么来的话,才好做一点,鉴宝和拍卖会的地方打算设置在颐和园里面,也算是沾点就是皇家的气派。

至于请人的这活儿,自然是交给蔡老爷子和金胖子更合适一点,蔡老爷子这两年也是全国各地到处跑,算是混了个脸熟,至少各地的那些藏友们也认他的这张脸,不能说一呼百应,至少说出话来要比徐硕在那些藏友眼里要管用的多,而关于那些外事的宣传的事情,徐硕就交给了嘉德公司的宣传部门配合古今堂的外宣部门来做一个策划,毕竟嘉德相对来说是一个大公司,对于古今堂来来说,他们的宣传力度远没有一个成熟的嘉德公司的宣传的力度大。

万事俱备,大概就剩下只欠东风了,嘉德公司对于这次的事情出乎寻常的热心,在徐硕说出让他们帮忙宣传之后,对于这件事情,没有任何的犹豫,嘉德公司便完全接受,在北京三环以内的广告牌上全部做了整整一天的广告,在诸人的簇拥中一个男人手中举着一件不知名物体走向了一只青铜色的巨鼎走向远处的一个宝座,在图片的左上角,写着一排大字“立春之日,谁才是真正的顽主,让我们在颐和园见证这次盛大的开幕!”

徐硕开着车从市区过的时候,也听到了从路边屏幕上传来的那个低沉的男人声音,我们相约于立春之日。

徐硕轻轻摇上车窗看着窗外屏幕上的那个人的背影,然后嘴角一丝笑容,窗外的广告上的那个背影就是徐硕的背影,这是嘉德公司特意要求的,,徐硕没有拒绝,而且这样也能省下来一点广告费,于是便是徐硕亲自披挂上阵,手中举得那个闪光的玩意儿倒是完全是用特效做出来的。

在知道了徐硕想要秦汉武同样进入这次鉴宝的时候的评委的时候,蔡国声犹豫了一下,走到了荣宝斋的后院,从里面拿出来了一盒子,里面简简单单的放着十几件翡翠挂件和玉佩,蔡国声看了看秦汉武的模样,轻声道:“看看吧,你给我挑一下,要是你能挑的准的话,就没问题。”

秦汉武没有犹豫,随手拉了一把凳子,坐下,然后先一件一件的把盒子里的那些翡翠摆件看了一个遍之后,然后把这些翡翠挂件全部在手里摩挲了一个遍之后,然后转过头看着蔡老爷子轻笑道:“老爷子,您是要我把真的拿出来,还是要我把假的拿出来?”

“真的,自然是真的,我知道你的手艺,但是我得确定一下你在这方面是不是也可以。”蔡国声看了看秦汉武,道。

“那我就说了,您老人家看看我说的对不对,这两个挂件应该是树脂,这玉佩的材质是青玉,不是翡翠,至于这个摆件嘛,也是软玉,不过带点绿色,,剩下的这件是个阳绿的,那个倒是个老坑玻璃种的,别的就是边角料,然后注了那些色素之类的玩意儿,也就是这么段时间看起来挺漂亮的,只要放上一段时间之后,就会掉色。”

“成,你也来吧,到时候我给你安排一下,给你弄两个头衔,你跟着我们一起来就行了。”蔡国声看着秦汉武笑道,其实头衔什么的都没什么作用,不过很多人对这些东西看的很重,如果没有一串长的吓人的头衔的话,很少会有人相信你说的话。

蔡国声犹豫了一下,笑了两声,然后看着秦汉武正色道:“后天有一个节目要我过去做,刚好少了一个嘉宾,我晚会儿跟节目组打声招呼,你明天跟着我过去录节目。”

电视节目无疑是最好的将一个人打出名声的最好的办法,而这样蔡国声郑重其事的带上电视节目肯定也是要花费一点力气的,或者说就是这次的出场费肯定是没有了。

“顽主,顽主,阿硕,你这次的信心足么?”蔡国声有点担忧的看着徐硕轻声问道。

“这事情您不应该问我,应该问小武。”徐硕笑眯眯的说。

第三百七十八章 谁是顽主?

“要我去,要我去做电视台的鉴定嘉宾。三五中文网”秦汉武闻言有点傻眼,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了,他虽然心理素质不错,不过从小到大可是没上过一次电视啊,猛然听到这个消息,还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呢。

“没错,就是去电视台做鉴定嘉宾”蔡国声蔡老爷子重复了一遍秦汉武自己的话。

“不行,不行,这绝对不行,师伯,我入这行当还不到一年,万一出点岔子,那不是给您老脸上抹黑了嘛。”秦汉武看到蔡国声蔡老爷子不像是在和自己开玩笑,连连摇头摆手,他一向奉行的都是低调做人,闷头赚钱,对于上电视这样的风头,他向来都是避而远之的。

蔡老爷子笑眯眯的看着秦汉武,鼓励道:“我说你行,你就行,年纪轻轻的,要有点冲劲嘛。”

“师伯,您这不是赶鸭子上架吗?我可是从来没有在人前鉴定物件的经验,搞砸了怎么办?”秦汉武还是不答应,这事忒不靠谱了,让他和一群老头子坐在一起去鉴定古董,他现在都可以想象的到,别人看他的眼神是什么样子的。

“你不去做,永远都没有经验。搞砸了怕什么?老头子我现在还经常打眼交学费呢,我都丢得起这人,你就不行?!”蔡国声看秦汉武油盐不进。有些生气了,语调也高了起来。

“这老爷子,还真就认准我了。”秦汉武有些无奈,可是转过头看着徐硕的时候徐硕也是笑着点头,对秦汉武轻声道;“小武,我看着事情很可以,你去电视上一次要比你拿点证还要有作用。”

“这次的鉴宝节目主打的就是玉石类的,所以我就先看了看你在翡翠上面的造诣,如果说翡翠上面还不错的话,那就没什么事情,现在我就很放心。”

“不过还是有很多东西还是需要你慢慢看的,你小子在国内的这些东西上的造诣我是一点担心都没有,但是在那些国外的东西的造诣怎么样我就不好说了。我最喜欢的地方就是在锡兰,在那个宝石之城里面,沿街几乎找不到别的商店,卖的都是宝石!彩虹般的尖晶宝石,浅绿、中绿的海蓝宝石,大红的石榴宝石,乳白色的长月宝石,紫罗蓝、金黄、粉红的绿柱石,柠檬黄的闪光水晶,应有尽有,据说锡兰岛上寸土皆有宝,随便在什么地方开矿,都可能挖出宝石!最引人注目的要算紫翠玉和猫眼儿了。紫翠玉通体碧绿,夜晚在灯光下则变为紫红色,奇特的光彩使它具有高昂的价值,每克拉竟达一万美元以上;猫眼儿的稀奇之处则在于它在阳光的照射下会反射出一条耀眼的活光,并且随着光线的强弱时明时暗,微微摇动时还灵活闪烁,酷似猫的眼睛,这些玩意儿才是真正的好东西,以后有机会的还是去看看。”

“老爷子,我知道了,关于这次现场鉴宝,是个什么情形?您老有什么要交代我的吗?”

蔡老爷子沉吟了一会,说道:“对于硬玉类的鉴定,你肯定是没有问题的,但是软玉是你的软肋,到时候要多看少说,看不明白就说拿不准。www.65txt.com玉石的鉴定应该不是很多,听说你对古玩鉴赏也有研究,到时候也可以和同行们交流一下。”

蔡老爷子的话让庄寄笑了起来,“拿不准”这三个字是放之四海而皆准,虽然只是三个字,那涵义就大了去了,可以理解会这物价是假的。说这话是给您留面子,也可以说按字面理解,我就是拿不准,就像是“王”字到过来写一样,怎么说都不会露怯掉份的。

不过听老爷子这么一说,秦汉武心里倒是对这次鉴宝活动产生了几分兴趣,别的不说,能见到一些在古玩行里的前辈,那也是一个不错的学习机会,秦汉武对于古董的兴趣,当然是一向是大于翡翠玉石的。

时间总是过得很快,没多久蔡国声便开着车过来接秦汉武去参加节目的录制,果然是全民收藏的年代,活动现场几乎已经被围得是水泄不通,现场还有一个中队的武警战士在维持着秩序,距离专家鉴定的一排长桌前方五米处远的地方,用绳子拉了一条警戒线,由于怕几位上来的都持有相同类别的物件,所以每次只允许三位藏友持宝人带着自己的东西,进入到警戒线内。

“专家,麻烦您帮我看下这个玩意,家里长辈留下来的,我四五岁的时候就见到有了,这东西蛮尧巧济南话:奇怪的,您给看看是真的不?”

第一个进来的人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穿的很普通,可能是由于天冷的原因穿了一件军大衣,怀里抱着一个黄褐色的罐子,罐子足有半米多高,呈大肚小口的造型,看样子分量是不轻,男人说话的时候还喘着粗气。

“来,先把东西放到桌子上吧

这活归陶瓷器鉴定专家的,他起身招呼那人将罐子放在自己面前的桌子上,拿了个放大镜观察了起来。

一排铺着红绸子的桌子后面,坐着六个人,秦汉武坐的地方最靠边,看了一眼另外两人拿得都不是玉器之后,就将注意力放到了第一个人抱来的罐子上,那罐子四周有些不规则的花纹,只是秦汉武越看这东西,越觉得有点像是小时候家里腔咸菜的缸。

鉴定陶瓷的那个专家的位置离秦汉武中间还隔了两个人,秦汉武看得并不是很清楚,干脆直接往那个男人那边走去,走近了一看,却现这缸子胎质粗劣,烧制的很不均匀,估计真是咸菜缸,而这时鉴定陶瓷的那个专家也看完坐了回去。

那中年人看到鉴定陶瓷的那个专家用放大镜看了一下之后就坐了回去,心里有些着急,开口说道:“专家,您可瞅仔细点儿啊。这东西在我爷爷活着的时候就有了”

“这东西是脸咸菜用的缸,里面还有咸菜味道呢,倒是有点年岁了,应该是解放前生产的,不过做工粗糙。产量大,没有什么收藏价值,你还是拿回去吧。”鉴定陶瓷的那个专家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说出一番让那中年人失望的话来。

“不是说保留时间长的就是古董吗?害的我大老远的从家里抱来,专家,您确定这玩意儿就是个咸菜缸。”

中年人有些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看到鉴定陶瓷的那个专家点头之后,才从桌子抱起那咸菜缸,骂骂咧咧的离开了。

秦汉武被这人雷的不轻,拿个咸菜缸当宝贝,难道这就是全民收藏的年代?

秦汉武还没晃过神,身边就多了一人。

“我说小伙子,这东西是比你年龄大,不过也大不了几岁,六十年代那会的印刷品,再放几十年或许能成古董,现在时间还是短了点。”

秦汉武正和孙老说笑着,旁边传来蔡老爷子的声音,却是他看的物件也鉴定完了,他所鉴定的那个人拿的是个扇面,说是唐伯虎的真迹,蔡老爷子看过之后也是哭笑不得,这就是一个六十年代的外销的印刷品,应该是又从国外流到国内来骗钱的,没多久场上的人就越来越多,看的东西也越来越快。

如此一来,场上除了秦汉武之外,人人都忙了起来,可能是玉器收藏的人来得居然比较少,接连上来二十多个人里面,居然没有一个人是鉴定玉器的,秦汉武就显得有些清闲了,不过这也正合他的心意,饶有兴趣的在看另外几位专家鉴别物件。

这其中杂项类的古玩最多,蔡老爷子也成了最忙的一人,他连看了几个犀角杯,几个黄花梨家具,全部都鉴别为质品,眼光极其老辣独到,秦汉武也大致看了看,蔡老爷子没有一件是看错的,而且说得这些杂项里面的东西的仿品的错误也是从小处发现,这点便不能不让秦汉武心生敬佩。

“小武,来,看看这个小玩意儿。”

蔡国声见秦汉武左看右看的没什么事做,把手里正把玩的一个玉带钮壶递给了秦汉武。

“东西是假的,”

秦汉武拿过来在手里摩挲了一下,然后放到了鼻子下面闻了闻,给出了答案。

“哎小伙子,这饭能随便吃,话可不能乱说啊,这玉带钮在我手里可是有些年头了。”秦汉武一没留神,话说的有些直接,把这物件的主人给惹火了。

秦汉武抬眼看了一下,这玉带钮的主人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穿着挺考究的,正一脸不忿的看着自己。

“小武,你怎么就能确定是假的呢?”蔡国声笑着对秦汉武问道。

“这玩意儿的包浆就是染上去的,能不是假的嘛?”秦汉武脱口而出,他刚才摩挲的时候便觉得少了点类似于毛孔一样的感觉,太过于光滑,没有那种玉器的灵性。

“那不可能的,我前段时间买来的时候用清水洗过的,要是染得的话,肯定会掉颜色。”

玉带钮的主人愈的不高兴了,不过却是说漏了嘴,这物件并不是像他所说,在手上有年头的。

秦汉武想了一下,从桌子上拿起一个为了擦拭物件准备的单头长柄棉签,沾了一点面前瓶子里面的酒精,这些东西都是主办方准备的,鉴定的时候经常可以用到。

秦汉武把沾了酒精的棉签,伸到玉带钮的钮的一角里面使劲的来回摩擦了一会。然后把棉签取了出来,放到玉带钮主人的面前,说道:“现在您看,有很多颜料,并不是水可以清洗的掉的,以后买这东西,还是小心点为好。”

“包浆是包浆,皮壳是皮壳,东西是东西,不能随便乱说。”秦汉武看着面前的老头儿轻笑道。

此时场上并不算喧嚣,很多人都在静静的看着秦汉武此时的表现,果然,这一手一露,场上就完全变了,秦汉武面前来的人也越来越多,蔡国声看了看越来越忙的秦汉武,知道这次来的目的算是成了!

结束的时候,主持人特意来采访了一下秦汉武,询问了一下,这场鉴宝秦汉武没有一个说错的,而且不管是玉器,是陶瓷还是杂项,秦汉武每一项都是完全而彻底的把这些赝品仿制的地方甚至是一些古代仿制的手段全部详尽的讲了出来,所以场下的观众对秦汉武更是敬服,临到最后的时候,场下没有轮到鉴定的藏友对秦汉武喊道:“秦老师,什么时候还能再有鉴别的时候?您还会不会参加鉴宝节目?”

秦汉武摇了摇头笑道:“鉴宝节目我是不会再参加了。”

“不过最近有个活动我倒是肯定要去的。”秦汉武伸出一根指头摆了摆笑道:“三天之后的古今堂举办的拍卖会和鉴宝斗宝大会,我是一定会去参加的!”

“这顽主到底是哪个,能不能轮到我,我还是想看看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大结局) 故事 第三百七十

“顽主,顽主,到底他徐硕想的是怎么样做到这两个字,有多少年北京城里面没有人敢这么说了,古玩行里的老古董多,能人更多,多少年没有人敢称这个头,可是他徐硕却要弄这么一个什么比拼的玩意儿,你说那些老家伙们会怎么想,难道都跟在他身边的蔡国声和何静之那样信心满满,还是暗地里跳脚骂娘觉得这小子实在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小萱,你说这两种究竟是哪一种的可能性更大一点?”纳佩风看着一边的小萱轻声道。

“肯定是后者的多一点。”小萱一边给纳佩风捏着肩膀,一边对纳佩风轻声道。

“你给我准备的是什么东西?”纳佩风微眯着眼睛惬意的享受着肩膀传来的感觉,一边轻声问道。

“湛卢!”小萱手的劲道一直没有松懈,声音也是淡淡的,好像说的就是一件漫不经心的事情。

纳佩风转过头握住了小萱的手,看着小萱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轻声道:“你说什么?湛卢,是那把仁道之剑湛卢?”

小萱点了点头,算是给了纳佩风一个答案。

“圣道之剑轩辕夏禹剑;仁道之剑湛泸;帝道之剑赤霄;威道之剑泰阿;诚信高洁之剑七星龙渊;挚情之剑干将镆铘;勇绝之剑鱼肠;尊贵无双之剑纯均;精致优雅之剑承影。多少人都以为自从岳帅之后,这湛卢剑就从此在历史的浩淼长河中消失不见,却没有想到,这东西怎么会出在你们家。”即便是冷静如纳佩风在听到了小萱说给自己准备的参加徐硕的比赛的时候准备的是这把湛卢剑的时候,都忍不住是一片动容。

“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纳佩风轻轻抚摸着小萱的手,然后转过头看着小萱轻声道:“从赵国李牧,再到白袍薛仁贵,再到南宋的岳飞,这把剑于其说是仁道之剑,倒不如说是人道之剑更为合适一点,这三个人手哪个不是沾的满满的都是血液,到我手里也算是合适,只是我想知道小萱这把剑到底是怎么到你家的?”

“岳王爷死后,家族为了避祸曾将宗族中姓改过一次,而我们家就是其中的一支,这把湛卢剑便一直是我们祖宗保存到现在,当做是对祖宗的一种敬畏,从来没有拿出来过,自然也就无人知晓。”

“带我去看!”纳佩风站起身,握住了身后小萱的手,然后正色道。

湛卢剑,仁道之剑,据《越绝》记载:公元前496年,越王允常恳求天下第一铸剑大师欧冶子为己铸剑。欧冶子奉命之后,带着妻子朱氏和女儿莫邪,从闽侯出发,沿闽江溯流而,来到了山高林密海拔1230米的湛卢山,这里发现了铸剑所需的神铁和圣水。欧冶子在这里住下后,辟地设炉,用了三年的时间,终于炼成了。“……剑之成也,精光贯天,日月争耀,星斗避彩,鬼神悲号。”锋芒盖世的宝剑。欧冶子将它献给越王。越王爱抚之下,命名“湛卢”。从此,欧冶子就同他的湛卢剑一起名扬天下。《越绝.外传记宝剑》:“欧冶子乃因天之精神,悉其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纯钩,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吴王阖庐之时,得其胜邪、鱼肠、湛卢。”杜甫《大历三年出瞿塘峡久居夔府将适江陵》:“朝士兼戎服.君王按湛卢。”晋左太冲《吴都赋》中曾说:“吴钩越棘,纯钧湛泸”。相传欧冶子所铸五大名剑为三大二小。其大者有湛卢、纯钧、胜邪;其小者有鱼肠、巨阙。湛泸宝剑因通体“湛湛然黑色也”宋.沈括《梦溪笔谈.器用》而得名。一作“冗卢”。

这便是关于湛卢剑所有的传说,纳佩风此时看到的湛卢剑和那把在1965年出土的越王勾践自作自用剑一般,,制作极其精美。剑长米,柄长.4厘米,剑宽4.6厘米,剑首外翻卷成圆箍形,内铸有间隔只有0.2毫米的11道同心圆,剑身布满了规则的黑色菱形暗格花纹,剑格正面镶有蓝色玻璃,背面镶有绿松石,而且在靠近剑格的地方有两行鸟篆铭文,面用错金勾勒出“湛卢“二字。纳佩风小心翼翼的将玻璃罩子掀开,然后握住了湛卢剑的剑柄,在桌子的一角,用力一划,那把海南新黄花梨的桌子角便应声掉落在了地,纳佩风抽了口冷气,然后举起了手中的剑,伸出两根手指轻轻摸着剑表的格子,剑刃经过这么几千年之后依旧是寒光闪闪,没有任何的锈蚀,看的出来保养的十分好,甚至要比那把越王勾践自作自用剑还要好。

纳佩风转过头看着小萱轻笑道:“仁道之剑在手,我不相信,他徐硕能拿出什么东西来压过我,是用他在和田躲躲藏藏以为我不知道的以为真的反水的张不肖给他运来的那个大玉海还是什么?”

“徐硕输了。”刘青云转过头看着一边站着的万鹏轻声道,“我知道那个叫小萱的姑娘家里面面藏着一把湛卢,如果这次佩风那孩子要是拿着那把湛卢过去的话,徐硕估计希望不大。”

“凡事都有变数,既然仁道之剑能出来,那么圣道之剑也不见得就没有可能不出来,而且不见得湛卢就是独一无二的东西。”万鹏端起面前的茶杯小小的抿了一口,然后转头看着刘青云轻声道:“你不是也想去么,我就不信你手里面没有什么好东西能够和这件东西想比的。”

刘青云摇了摇头看着万鹏轻声道:“我什么东西也没有准备,不过我倒是觉得那把湛卢剑不错。”

“你不是想要从那孩子手里边把那把湛卢剑给抢出来。”万鹏手里的茶杯放到了一边带着点不可思议看着刘青云轻声道。

“不是抢,是拿,我养了他二十多年,就当是他用这把湛卢来把这二十多年的恩情还了好了。”刘青云端起一边的茶杯抿了一口,然后带着笑意看着一边的万鹏轻声道。

万鹏站起身就要往门外走,刘青云看着万鹏的背影轻笑道:“你来了,喝了茶了,难道还差听我这么一会儿再走么?”

万鹏转过头看着刘青云冷声道:“这么些年过去了,我没有想到,你还是这个模样,有时候我就想我当年的事情是不是做错了,可是我现在我知道我当年的事情真的是做错了,我错就错在太听你的,如果我和纳兰容若站在一边的话,我不知道现在到底会怎么样,可是我至少不会像现在这样不心安!”

刘青云依旧脸带着笑容,看了看身边的阿进轻声道:“你看我没有说错,我说了他这次来肯定和次的说法又不一样,这次肯定是另一个样子,阿进,你觉得我应该对他怎么做?”

“已经有了一个孙楠梓,我不介意再有一个万鹏。”刘青云端着茶杯看着面前的万鹏,拿着茶杯盖的手轻轻挥了挥,一只飞刀擦着万鹏的脖子划过,直接从大动脉划过,然后血液就像是喷泉一样喷在了对面的墙,刀子颤颤巍巍的扎在了一边的墙柱,刀子过去的时候太快,万鹏根本没有反应过来,等到脖子感觉到**辣的时候,伸出手捂着脖子,松开的时候看到了手的血迹,万鹏的脸突然带着一种莫名的笑意就像是终于得到了解脱一般看着一边的刘青云身子软到在了一边。

“阿进,这边收拾好了之后去佩风那孩子那里把那把剑给我拿回来,至于人,你自己看着办。”刘青云似乎对于地的血腥味完全没有一点感觉,静静的喝了口茶之后,对一边的阿进轻声道。

“这次事情做完之后,我能不能不做了?”阿进看着刘青云犹豫了一下之后轻声道。

“滚!”刘青云手里的茶杯咔嚓一声碎在了地。

时间就像是天翻滚着的云浪,就像是在花朵的露珠,就像是穿过墙某个空洞的一阵风一样,就像是在风中长大的孩子一般,匆匆的划过。

在北京某个不知名的公墓里,靠近普通墓穴的旁边,远离这墓园中幽雅的地区,远离那些希奇古怪的在永恒面前还要展示死后时兴式样的丑墓,就在一个荒僻的角落里,靠着一堵旧墙,

在一棵爬着牵牛花的大水杉下面,在茅草和青苔之中,有一块石板,这块石板和别的石板一样,日子一久也剥落得斑斑点点,发了霉,长着苔藓,堆着鸟粪。雨水使它发绿,空气使它变黑。它不在任何路旁,人们不爱到这边来,因为野草太高,使脚立刻浸湿。当少许太阳露面时,壁虎会出现,四周还有野燕麦围着沙沙作响,春天红雀在树欢唱。这块石板是光秃秃的,凿石的人只想到这是筑墓石所需,除了使它够长够宽能盖住一个人之外,就没有考虑过其他方面。

面没有名字。

“爸爸,故事究竟是怎么结束了么,给我说完啊!”一个眉眼清秀的小男孩看着身边的男人雀跃着问道:“是不是爸爸你最后赢了他们?”

“最后啊,最后好像是你汉武叔叔拿出来一只青铜饕餮纹方鼎,然后便把那把湛卢剑给比了下去,国之重器,永远要比那些杀伐的东西贵重许多的,更何况那是天子祭天的时候所用的东西,所以你汉武叔叔就是那时候到现在的顽主!”男人轻声说道,只是眼睛还是静静的看着面前的墓葬。

小孩子毕竟还是小孩子,不大会儿功夫便对这个故事兴致缺缺,孩子的心性毕竟是健忘的,没多久,便去一边去追逐一只在旁边道采摘着花香的蝴蝶去了。

男人走到了墓葬的边,看着墓葬面平滑的石块,咧开嘴轻笑了一声,现在的石块面没有任何东西的存在,但是多年前,有只手用铅笔在面写了四句诗,在雨露和尘土的洗刷下已慢慢地看不清楚了,而今天大概已经消失了:

他安息了。尽管命运多舛,

他仍偷生。失去了他的天使他就丧生;

事情是自然而然地发生;

就如同夜幕降临,白日西沉;

仇恨的花朵,幸福的种子;

虽着他的离开,迅速的消亡和快速的生长。

但故事终究是讲到了不能再讲的结束之处。

诸位一切安好,我们江湖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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