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尔斯塔英雄传 - xp1024.com
《瓦尔斯塔英雄传》


相关设定(随时更新)

基础世界观:故事发生在欧拉西斯大陆——以十八世纪的欧洲作为背景搭建的架空世界。

书中线列战争中的兵种和战法尽量贴近史实,但也不尽相同,有大量作者自己创造的设定。

本故事纯属虚构,如有雷同,纯属巧合!

关于货币:在欧拉西斯大陆,由于连年的战乱和人口迁移,经典的贵重金属货币仍是主流。

金盾:这是一种骑士盾牌型外观的高纯度金货币,比现实中的古代金币更加沉重,面值也更高。

银星:十二芒星形状的高纯度银货币,由于银的特性,银星币的表面容易被氧化而变得黯淡无光,如需保持银色光泽,需在表面涂抹油脂。

铜板:圆形的铜质货币,当做零钱流通。

主要登场家族和人物(随时更新):

米德奈特家族(houseofmidnight)

大名鼎鼎的午夜家族,古瓦尔斯塔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的后裔,蓝血贵族,如今是瓦尔斯塔公国的王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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伊斯特·米德奈特(east·midnight)

瓦尔斯塔半岛爵位最高之人,瓦尔斯塔公国的领袖,励精图治,发动半岛统一战争,想要结束民族分裂的局面,重拾帝国时代的光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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萨兰托斯·米德奈特(salentus·midnight)

伊斯特公爵的私生女,拥有倾世美貌,虽然她的公爵父亲赐予她家族姓氏和继承权,但由于其超越人类的身体素质和狂野的性格,她的出身饱受质疑,她的母亲被怀疑是亵渎神灵的女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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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因富特家族(houseofironfoot)

古瓦尔斯塔“蓝血贵族”中的一支,居住在赫尔比斯伯爵领,已经没落为乡绅小贵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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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卢斯·艾因富特(paulus·ironfoot)

艾因富特家族当代家主,受封男爵,殖民战争时期的英雄,退役后专心经营家业,对自己所在的伯爵领没有任何归属感,怀有统一半岛统一民族的梦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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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亚·艾因富特夫人(leia·ironfoot)

保卢斯男爵的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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达利·艾因富特(dali·ironfoot)

保卢斯男爵的长子,家族继承人,长相平庸,身材不高,内向不善言辞,有惊人的记忆力,爱读书,暗恋着义妹简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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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廉·艾因富特(william·ironfoot)

保卢斯男爵的次子,相貌英俊,体格健硕,身材高大,擅长剑术和骑术,热情奔放,放荡不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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简宁·温斯泰德(janine·winstead)

保卢斯男爵的义女,一位红发琥珀色眼眸的美丽女士,性格温婉可爱,从不把自己当大小姐,想要作为女仆报答养父家的恩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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维斯·格拉尔(weiss·grarl)

艾因富特家的管家,遵循古制,循规蹈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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纽曼家族(newman)

与艾因富特家族斗了百年的仇家,在赫尔比斯伯爵领势力强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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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斯卡·纽曼(cesca·newman)

纽曼家当代家主,矮胖又虚弱,性格残忍,办事不择手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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瓦尔斯塔的英雄们

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ivan

来自半岛北部草原的少数民族,性格豪爽,骑术极佳。

常见问题的回答在这里!(随时更新)

(1)

q:作者为什么要以排队枪毙时代为故事背景?多没意思啊!

a:作者身为线列步兵战争的爱好者,钻研沉浸其中许久,尤其对拿破仑时代的战争颇有研究。

对于爱美的读者来说,这个时代拥有最为华丽的军服和常服,以及各种精巧的配饰,堪称历史上人类最张扬奢华的时代。

对于着重剧情的读者来说,线列战争时代是世界名著大量集中描写的时代,例如《战争与和平》等。

对于看重战争描写的读者来说,这个时代的很多军事理论到了现代仍旧没有被淘汰,例如我们大学军训中的走队列就是来源于线列步兵的训练。

对于喜爱武打动作的读者来说,这个时代军刀、迅捷剑、佩剑、重剑的技艺是最华丽,最实用的。作者本人就是欧洲史实兵击术(historicaleuropeanmartialarts)的爱好者,一定能给大家带来最真实的冷兵器对战场景。

所以说,线列战争时代不是有意思,而是太有趣了!如果读者们愿意尝试了解更多这个时代的知识,再去阅读这本小说,将会显著提升阅读体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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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q:为什么作者在对话描写中频繁的使用省略号和逗号断句?

a:因为作者的行文风格自成一派,实为现代叙述文翻译体戏剧体的混合。

作者是老电影译制片爱好者,所以在文中经常会出现例如“天呐”“诸神保佑”这种老电影常见的台词。

再着重说一下戏剧体,由于戏剧中的台词有抑扬顿挫的朗读感觉,所以我会将文中的句子用省略号或逗号断开。

在写下每一句对话之后,我都会以念台词的方式自己读一遍,反复修改,直至找到我想要的感觉为止。

最后说一下文言文和现代文并用的问题,因为要凸显历史感,我偶尔会用些之乎者也之类的词句,但99999999%的词句仍旧是现代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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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书中的设定和真实的欧陆历史有所不同,我所构建的世界观里,女性地位较高,不必跟随夫姓,孩子也可随母系姓氏,一切都由家族势力强弱决定。

q:(持续更新中……)

关于阅读顺序的建议

作者建议从序章读起,序章中涵盖了部分背景设定,还包含未出场重要角色的线索。

也可跳过不读,直接从第一章读起,没有任何问题。

序章 晚宴(上)

暴雨停息了。

西蒙·加利埃尼望着窗外湿漉漉的石头街道,想好适当的词句之后,他重新拿起笔蘸了墨水,在信纸上写下最后几行字。

“综上所述,当前之时局实属百年难遇。我们瓦尔斯塔民族长达千年的分裂状态有望在十年之内有所改观。

您在殖民战争时期的不俗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现在诚恳的邀请您加入咱们伟大的瓦尔斯塔民族统一事业中来。

这并非遥不可及的妄想,而是一项已经计划完备、考虑周全的理性事业,瓦尔斯塔公国必将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横扫半岛,重现我们民族往日的辉煌!

如若您愿响应我的邀请,我必将竭尽所能地向公爵大人推荐您,帮助您成为瓦尔斯塔公国的高官,您的家人也必将得到最好的生活环境。

我期待着您的回信,无论将来咱们是战友还是敌人,我都诚挚地祝愿您:家人安康,事业顺利。

——您的老朋友

瓦尔斯塔公国国立军事学院院长

西蒙·加利埃尼

1693年12月3日写于家中

(回信请寄瓦尔斯塔公国国立军事学院,院长办公室。我大多数时间都在校内办公)”

西蒙折好信纸放入信封,候在一旁的贴身男仆用油灯加热勺子中的火漆,待其融化之后,男仆向着信封接口处倒出鲜红色的火漆完成了封装工作。

西蒙打开抽屉取出印章,两手用力地摁住印章,在尚未凝固的火漆上印出清晰可见的家族徽记。

随后他吩咐贴身男仆:

“这封信寄给赫尔比斯伯爵领的保卢斯男爵阁下,男爵的具体地址记录在那边的记事簿里,你去找出地址写在信封上再寄出去。

切记,不要交给邮政局,要交给情报部,嘱咐他们要派最好的间谍亲自将这封信送达到男爵大人的手中,一定不能让赫尔比斯伯爵领的其他人发现,告诉他们此事关乎性命!”

“放心吧老爷,我定会传达您的意愿,督促他们小心行事。”

贴身男仆躬身退下,他走到一旁翻阅记事簿,开始查找收信人的具体地址。

西蒙在几小时内写完了十多封信,最重要的一封留在最后来写,信写完了,暴雨也终于停歇,西蒙看了眼时钟,他起身踱步到更衣室挑选晚宴要穿的服饰。

精心挑选之后了选了一套符合自己身份的服饰——特级羊毛材质的黑色军装上衣,其上由金线绣着精美繁复的花纹,胸口处佩戴象征荣耀军功的勋章,袖口处的黄铜纽扣闪闪发亮。

腰带是一条产自极东之地的上等红色绸带,下身的服饰则选了一条优雅的白色紧身裤,搭配上等小牛皮缝制的薄底长靴。

挑选完之后西蒙回到大厅对着管家吩咐道:

“雨停了,让马夫们把备好的马匹刷干净,马车也一样,不要留下一点泥土,可不能在如此重要的场合丢了面子。对了,也叫我的夫人准备好礼服。

我选好的衣服和靴子都放在老地方,把衣服熨烫平整,喷上香水,靴子打油增亮。

哦,对了,还有让厨房准备下午茶,我先去歇息一会。”

一上午的笔耕不辍令眼睛感到干涩、疲惫,吩咐完这一切之后西蒙回到书房靠在高背椅上闭目养神。

巨大豪华的复古式宅邸里,众多仆从为了准备家主的重要出行各司其职,管家有条不紊地指挥仆人们的行动。

西蒙·加利埃尼身为瓦尔斯塔公国境内首屈一指的军事专家,深受公爵大人的器重,他有幸担任公国在军事方面的最高学府——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的院长,

同时也担任公爵的的最高军事顾问以及公爵子女们的家庭教师。

这个国家的主人拿西蒙当做心腹、亲信来看待,他暂时还未受封任何爵位,却已享有丰厚的年金。

他轻松买下一座废弃的庄园,将其装饰一新,并雇佣了众多仆从,他从未忘记,这些荣华富贵都拜公爵大人所赐,西蒙作为臣属自当尽忠竭力,毫无保留。

下午茶之后,专门负责司仪的仆人为老爷和夫人化妆,西蒙吩咐仆人多扑些脂粉,好遮盖住难看的老年斑。

他还亲自挑选了一顶造型时髦的白色假发以遮盖住光秃秃的头顶。

更衣后西蒙照了镜子做最后的检查,他对自己的形象非常满意,果然人靠衣装,此言非虚。

一切齐备之后,加利埃尼夫妇乘上由四匹骏马拉着的白色马车前往金湖宫,前去参加瓦尔斯塔公爵亲自举办的晚宴。

金湖宫之所以得名,皆因其傍晚的景色极美。

落日的金色余晖倾泻在宫外那宽广清澈的湖面上,好似一片闪动的巨大金箔,其上映出洁白宫殿和树木的倒影,配合湖畔设计精妙的园艺造型以及出自名家之手的雕像,让人不禁沉浸其中。

瓦尔斯塔民族的宴会多在傍晚举行,此番前来的宾客经过猎场和葡萄园之后都能有幸欣赏到这著名的宫殿美景。

行至宫殿正门,人们看到仿佛没有尽头的金色镶边红毯从宫殿外的台阶边缘一直铺到了张开的高大拱门之内,此路直通金碧辉煌的宴会大厅。

西蒙·加利埃尼相当绅士地扶着夫人下了马车,两人挽手走上红毯随众人一同前行。

身躯高大、容貌英俊的近卫军礼兵们分列在红毯两边,他们神情肃穆,站得笔直,腰系华贵的军刀,手中紧握制式燧发步枪,特制的礼仪用刺刀在无数蜡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

贵宾们走在柔软的红毯上,不住赞叹着金湖宫的美景,他们分散到数十个休息室饮酒畅谈,欣赏墙上的名家名作,等待宴会开始。

随着司仪官宣读客人们的名字,贵宾们有序地进入大厅。

“有请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院长,公爵大人的最高军事顾问——西蒙·加利埃尼先生,及夫人。”

西蒙挽着夫人的臂弯,以优雅的步伐踏入大厅。

这些年来金湖宫内的装潢愈加奢华,无数镀金烛台上的千万根蜡烛照得厅内婉如白昼,镜面般明亮的大理石地面映着洁白的玉石墙壁和其上遍布的鎏金装饰。

西蒙深知这是一种显示权力和财富的必要手段,绝非铺张浪费。从来宾们惊诧的神情看来,这些用在金湖宫的花费还算值得。

此次宴请的贵宾大多是来自半岛南部诸多贸易城邦中的商业巨贾,为了在将来的半岛统一战争中获得自由贸易同盟的支持,向商人们展示公国的力量是极为重要的任务。

相信在昨日的阅兵式上他们已经见识到了公国的强大军力,今次晚宴便是要让他们知晓瓦尔斯塔公国并非穷兵黩武——我们能支付巨额军费而不负债。

这些商人从不信任僧侣的祷告和贵族们引以为豪的血脉,他们只崇拜力量——能以摧枯拉朽之势一统半岛的强大力量。

而这力量的代表正是瓦尔斯塔公国的主人——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他身负古瓦尔斯塔帝国皇帝之血脉,在名义上支配着这个曾经无比荣耀强大的民族。

此刻公爵大人面带微笑,他正与商业巨子兰福德·奥纳西斯站在一起,两人聊得甚为投机,其他高官和大贵族都知趣地没有上前搭话。

公爵身边这位高大魁梧的商人已年过五旬,却仍旧神采奕奕,丝毫不显疲态。他是瓦尔斯塔半岛的首富,自由贸易同盟的首席执政官,被人称为商人的国王,尽管他没有任何爵位,但因其所支配着的惊人的财富而受到上流社会的广泛尊敬。

商会是在百年之内才兴起的新生力量,无数的自由贸易城邦取代了半岛南部众多的小块贵族领地,小贵族都把土地卖给商人去城里过潇洒日子,而大贵族往往把商人们视为威胁。

更有甚者——有几位势力强大的伯爵经常派人劫掠商队。商人们无奈组织起自己的佣兵军团自卫,此举无意中使得商人们拥有了自己的军事力量。虽然目前来说雇佣军敌不过指挥有方训练有素的贵族军队,但有了商会充裕金钱的支持,雇佣军将来一定会发展为令人震惊的力量,绝对不可小窥。

瓦尔斯塔公爵本人对这新兴的力量报以积极的态度,他曾对西蒙说过:

“贵族的腐朽已经阻碍了经济的发展。打压商会能短时间保障贵族的某些权利,但也会使得南部的工商业遭受沉重打击。

兰福德·奥纳西斯的自由贸易同盟使得半岛的南部地区发展迅速,我们的事业志在建立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瓦尔斯塔,为了我们民族未来的发展,我们绝不能与商人们为敌,相反我要拉拢甚至讨好他们。

这样既能解决将来面临的庞大军费支出,又能在统一半岛之后避免工商业的倒退。大陆上的其他国家不会坐视我们瓦尔斯塔人统一崛起,他们会围而攻之,为此我们一定要做好长期战争的准备。”

公爵是这样说也是这样去做的,他用半岛最强的军力震慑住那几个抢劫商队的伯爵领,从此商道更加畅通,也顺利获得了商人之王的好感。

序章 晚宴(下)

公爵大人吩咐过公国的所有高官和大贵族对待此次来访的宾客要格外热情有礼,因此宴会的气氛相当和谐融洽,全程没有发生任何的争吵与不快。

享受过奢华的晚餐之后,宾客们两两成对在大厅中央随着宫廷乐师的演奏节拍翩翩起舞。

“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有礼地邀请了一位美丽的贵族少女作为自己的舞伴,对方爽快地答应了他的请求。

这座宫殿的主人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并未加入舞蹈的行列,他支开了旁人,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不动。

西蒙看到公爵大人对自己使了个眼色,恰好自己的夫人正和其他贵妇人聊些女人们关注的奇闻轶事,他悄然离开座位穿过半个大厅来到公爵面前。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穿着一件朴素的蓝灰色军礼服,其上没有任何点缀,只是在左胸佩戴了一枚古朴陈旧的勋章。

他继承了米德奈特家族特有的样貌——毛发浓密、铁灰色头发,银灰色眼睛、鹰钩鼻,长了一张颇显严肃的瘦长脸。

此刻他的神情略显疲惫。

这位公爵大人每天只睡六小时,从不沉溺于酒色,全身心地关注着瓦尔斯塔公国的每一项繁杂事物。

他对孩子也像对待自己一般严苛,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从未受到贵族家庭里那司空见惯的溺爱,他们和平民的孩子一起上普通学校,另有数位家教辅导。

西蒙得到公爵大人的赏识,有幸担任了王子和公主在数学和军事方面的导师,孩子们都很优秀,无疑会成长为合格的继任者。

西蒙·加利埃尼对着自己的君主躬身行礼:

“晚上好!公爵大人。很棒的宴会,我们都很享受。”

“嗨,西蒙,抱歉一直都没和你打招呼。你也看到了,我亲自接待自由贸易同盟的领袖,他是个很有想法的人,我不知不觉就和他聊了很久。

喂,仆人,给我的老朋友来一杯杜松子酒。”

西蒙接过仆从托盘内的高脚杯:

“没关系的,公爵大人。我看到客人们都心情愉悦,看来一切进展顺利,祝贺您!或许他们会更多地支持我们,甚至加入我们?”

公爵显得有些沮丧,他耸了耸肩小声说道:

“不,西蒙,远远不够。这些商人贪婪得很!我需要更多地用爵位和封地的允诺作为报酬拉拢他们。

你也应该得到消息了,东部的几个伯爵领已经结成了贵族同盟,他们终于联合起来对付我们了!

贵族同盟也在试图拉拢宴会上这些来自南方的商人们,对此我一点也不感到奇怪。”

“是的,我听说了,大人。

我强烈建议您在口头上先满足商人们的需求,绝不能让贵族同盟得到商会金钱的支持,从目前的情况看来,东部的贵族们集结起来以后的兵力将会超过我们,如果商会认为我们是弱势的一方,他们就会毫不犹豫地加入我们的敌人。”

公爵看了下四周,一手按住西蒙的肩膀,拉近了距离对他小声说道:

“公国目前的财政状况良好,但长期的战争就另当别论了。我们现在需要资金支持和人才储备,商会这边由我来搞定,为了让兰福德·奥纳西斯这个商人之王死心塌地的追随我,我打算不惜任何代价。

西蒙,这事你听了不要惊讶,过几年战争开始之后,如果自由贸易同盟在那时仍旧摇摆不定的话,我有可能会把已经达到适婚年龄的小萨兰托斯许配给商人之王,用联姻的方式来确保我们和商会的同盟关系。”

尽管知道不能声张,但西蒙还是忍不住惊得一颤:

“哦,天呐!大人!把一个公主,也是您最爱的孩子,把她嫁给……那位商人之王?

再过几年等到小萨兰托斯公主长大,到那时候兰福德·奥纳西斯都要接近六十岁了!”

公爵把声音压得更低了:

“喂,西蒙,小声点,我知道你很宠爱小萨兰托斯,我又何尝不是呢?

这仅仅是个想法,连我夫人都还不知道,我目前只告诉了包括你在内的几位亲信,这也是无奈之举,你听我慢慢解释。

你应该明白,贵族同盟为了保住自己的土地会不择手段——比如打开隘口引入其他国家的军队助战。

这片大陆上的所有国家都不希望半岛统一,他们害怕统一而强大的瓦尔斯塔,因此这些半岛以外的国家会派兵阻挠我们的统一事业,贵族同盟的伯爵们会把其他国家的军队放行进来的,我了解他们,那些家伙宁可背负民族罪人的骂名也会这样做!

如果我把女儿许配给其他国家的王储,多半会因为这孩子的个性而被拒绝,思来想去之后,如果不能达成更好的政治联姻,把她嫁给兰福德·奥纳西斯也是不错的选择。他是年纪大了点,但经我观察来看,他的健康状况比许多年轻人都要好。”

面对这个话题,西蒙·加利埃尼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是摇头叹气。

公爵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是小公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是西蒙一手教育起来的孩子,这孩子颇具古瓦尔斯塔女战士那特有的剽悍风气,她不像其他贵族女孩一样爱撒娇,反倒像个男孩一样热衷于骑马和练剑,每次西蒙给两位王子讲解军事基础课程的时候,她都假装在做手工,其实偷偷在一旁听着。

更为难得的是这孩子非常热衷于他父亲的民族统一事业,每次和哥哥们打闹玩耍之时,她都大喊着爱国口号,然后用玩具刀用力猛敲人型靶子。

如果一般人整天喊着那些口号会被人认为非常做作。但这孩子还小,她的每一句话都充满了诚挚和热情,她和她的父亲一样对自己的国家和民族抱有毫无保留的热爱与忠诚。

西蒙真心地喜爱这个英气非凡的小公主,他没有孩子,所以就把她当做自己的孩子来细心教导——把她当做一个小王子而不是小公主来教导。

这孩子的长相和血统绝对配得上大陆上的任何一位王储,如果她长大以后要被迫委身于这样一场政治联姻,西蒙会伤心落泪的。

看到西蒙沮丧而忧郁的神情,公爵便不再提起这桩政治联姻的计划,他话锋一转,问道:

“对了,招募军事人才的计划进行得怎样?听说你有几个很好的人选。”

“进行的很顺利,大人。我在殖民战争时期认识不少优秀的高级军官,如今他们中很多人都效忠咱们的敌人贵族同盟。如果能把他们笼络过来,不仅能得到一批经验丰富的老将,而且我们的敌人也将损失这些人才,可谓一举两得。”

“很好,西蒙。为了得到这些老将我愿允诺与他们能力相称的爵位与封地,重要的是这些人必须要有独当一面的能力,虽然我的军队急缺优秀的高级将领,但我认为这种要事还是宁缺毋滥为好。“

“放心吧,公爵大人。他们都是我熟识的人,我写密信联系的都是其中的佼佼者,尤其是那位已经退役了的,目前赋闲在家的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我今天出发前刚给他写过信,敢问您听说过他么?”

公爵那双浓密的铁灰色眉毛微微上扬,他兴奋起来:

“哦,是的,我知道他,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那个殖民战争时期出名的英雄人物,是个勇猛又智慧的骑兵上校,我拜读过他的军事著作,的确很有见地。

他的家族也是半岛上最为古老的家族之一,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艾因富特家族是仅存的几支“蓝血贵族”之一,就像我米德奈特家族一样。

简直太棒了!如果他能加入到咱们的事业,那就再好不过!”

西蒙的充满自信地回答道:

“以我对他的了解,此事十拿九稳,大人。保卢斯男爵年轻时就希望半岛统一,他相当厌恶几个世纪以来我们瓦尔斯塔人在自己的土地上自相残杀的行为,当时的他是个有激情有抱负的年轻人,只是他年纪大了以后忙于经营家族产业,心中的那团火也慢慢沉寂下来。

所以我在信中极力强调咱们民族统一事业的伟大和荣耀,希望这位老贵族读到这些能重燃年轻时的激情。”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对属下的工作非常满意,他举起高脚杯与西蒙·加利埃尼干杯,两人相视一笑,将美酒一饮而尽。

(1) 天赋异禀

白嫩小脸胖乎乎,

襁褓厚实暖腾腾。

孩儿,你莫啼哭

父亲是贵族领主,

母亲是名门淑女,

殷实富足,不愁吃穿。

城堡高耸,俯瞰山林峡谷,

这些领地都属于你。

世间险恶,强者得存。

盗匪猖獗,敌国势盛。

莫怕那号角隆隆响,

战士保你安然甜睡。

弓弦拉满,利刃寒光,

孩儿,你莫啼哭。

多睡多吃,快快长大。

你会成为盖世英雄,

一生戎马。

……

梦中的景象逐渐褪去,模糊,贵族少爷达利·艾因富特缓缓睁开双眼。

冬日的清晨如同夜晚,窗外还是一片漆黑,艾因富特家豪宅的内部已是灯火通明。

贴身男仆前来伺候达利洗漱淋浴,这位小少爷仍旧睡眼朦胧,半睡半醒,任由仆人们帮助他洗浴更衣,像平常一样,他在书房一边翻看着插画绘本一边吃早餐,今天却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脑中还想着梦中的景象。

在梦中,他的心灵之眼跨越了时间的洪流,回溯到了十多年前,哼唱古老摇篮曲的女人正是他的母亲,显得比现在年轻健康许多,歌声温柔婉约,而那襁褓中的婴儿生着一双青色眼眸,毫无疑问,那正是他自己。

早在一年多前,达利就发现自己天赋异禀。

他的记忆力非常惊人,能准确地想起很久之前的事情,还能对当时的状况作出详细的描述,仿佛刚刚在眼前发生一样。后来,他发现自己的天赋不只是超强的记忆力那么简单,有些曾经发生在他身边的事情,即使他未曾亲眼目睹,却能在梦中窥见当时的场景。

比如几个月前的一件小事,母亲的贴身女仆伊利斯不小心摔碎了名贵的茶壶,当时身边无人,她便向老管家维斯撒了谎,谎称是猫打碎了茶壶,因此,那只可怜的老公猫当天就被赶出了艾因富特家的豪宅,它的余生只能在湖边的库房里度过,靠捕鼠充饥。

达利·艾因富特少爷很同情那只惹祸的老公猫,他在心中暗暗记下这件不起眼的小事。

不久后,在某次午睡时,他在梦中看到了之前书房中的场景,看到女仆伊利斯弯腰捡东西时碰到了茶壶,打碎了它,而那屋里根本没有猫的影子。

转天,他单独前往佣人的宿舍,向伊利斯描绘起自己在梦中见到的一切,包括那只茶壶的深蓝色釉彩花纹,地上污渍的形状,女仆伊利斯窘迫的神情,以及她用猫毛摆在陶瓷碎片旁边,嫁祸可怜的老公猫的全过程,事无巨细,娓娓道来,仿佛当时他就站在旁边目睹全程,如同亲历。

伊利斯被吓得不轻,她弯腰鞠躬,向少爷连连道歉,祈求他的宽恕,她哭着求达利不要把这事告诉管家和老爷。

毕竟,那只茶壶产自极东之地,价值不菲,几乎抵得上她一个季度的工钱,这座宅邸的老爷保卢斯男爵大方又仁慈,但他最讨厌撒谎的仆人,说出实情的话,她会失去这份豪宅里的体面工作,回到她家乡的农场去干重活儿。

达利少爷无意为难这位年长的女仆,只是要求她答应一件事,那就是她必须定期去库房喂食那只可怜的老公猫。达利答应她不去告密,他只是要测试一下自己的梦境是否真实发生过,而他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

从那以后,达利确认自己拥有在梦境中重现往事的能力,但这能力不受他控制,只是偶尔在梦中看到些无聊的陈年旧事罢了,并不能起到什么实际的作用。

对他来说,真正有用的天赋还是强大的记忆力,读书可以做到过目不忘,他本身也充满好奇心,喜欢文字和图画,经常埋头在书房里过上一整天。

人们笑着说,艾因富特家的长子达利是个木讷的书呆子,很多人劝他少看点书,多出去走走,和其他贵族少年一起玩耍,不然他的身体会一直孱弱下去。

正确的建议,他想道,但他不想照做。

他脑中的知识远比同龄人甚至成人要渊博许多,但身体素质的却是他的致命弱点,明知如此,但他还是喜欢待在书房,遨游在文字和插画之中无法自拔。

老管家浑厚的嗓音打破了他的沉思。

“抱歉!打搅您了,达利少爷,老爷喊您下楼练剑,您弟弟已经在大厅等您了。”

“烦死我了,又要练剑!”达利嘟囔着,很不情愿地放下书本站起身,嘴上抱怨着,身体的行动却丝毫不敢怠慢。

达利知道自己的父亲有多严厉,不敢让他多等。在仆人的帮助下,他换上一身硬质棉甲镶钉样式的击剑服,抽出一柄训练用钝剑,快步向一楼的大厅走去。

宽广的厅堂内,明亮的大理石地板映衬着无数蜡烛的光芒,金属交击的声音在高耸的柱梁间回荡,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正在教授两个儿子家传剑法。

和上一周动作大开大阖的战场军刀术不同,这次他们在练习的是一套实用的迅捷剑剑法,动作利落实用,步伐轻盈,尤其适用于街头防身和决斗单挑。

男爵的长子达利·艾因富特个子不高还很瘦弱,他很不幸地长着一张瘦长马脸,两只眼睛也像身体的其他部位一样细瘦,仿佛两条青色的细长伤口,他肤色惨白,高耸的鼻梁两侧长了好些个雀斑,留着一头整齐的棕色短发。

这孩子有一种让人捉摸不透的神秘感,显得慵懒而又冷漠,整天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显然,比起练剑,他更喜欢读书。

达利的弟弟威廉·艾因富特完美继承了父母外型上的的一切优点,肩膀宽阔,四肢修长,长着和母亲一样的金色卷发,他容貌俊秀,面色红润,一双深邃的青色大眼睛炯炯有神。

威廉挥剑的动作流畅优雅,相比之下,他哥哥达利就显得差劲许多,连这把轻质化的训练用小剑都拿不稳,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站在一旁,面对长子达利糟糕的表现,他作为父亲却也并不气恼,只是加倍地耐心教导。

妻子美丽善良,两个儿子也各有所长,一切都顺心如意,而自己只需耐心引导孩子们成长,家族的前途必然光明无限。

长子达利拥有令保卢斯男爵更为满意的天赋和个性,达利不像同龄的孩子一样淘气玩闹,他喜爱读书,有过目不忘的惊人记忆力。

这位父亲最渴望的就是一位头脑聪慧的继承者,以瓦尔斯塔人的习俗,长子继承家业,达利的聪明好学正好符合他的期待,身体矮小瘦弱一点也无所谓。

而威廉这个强壮的次子也不负他的期望,训练剑在他的手中就像手臂的延伸一样自然,这孩子将来在剑术方面的造诣一定会超过自己,甚至有可能会比肩当代剑术大师,将来必定能成为一名骁勇善战的军人,在战场上获得象征荣耀的勋章,继承先祖们的勇武精神。

保卢斯男爵本人能文能武,他上过战场,当过官员,有绝对的自信培育出优秀的继承人。这位家主沉浸在未来的美丽愿景之中。

老管家维斯走到厅堂,似乎有事相告,他彬彬有礼地在一旁等待,不愿去打断老爷和少爷们练剑。

老管家维斯是一个神情严肃的老顽固,他做事喜欢循规蹈矩,恨不得一切都要依照瓦尔斯塔贵族的古制行事,做事说话追求礼数已经到了病态的程度。

保卢斯注意到了候在一旁的管家,他伸手向贴身男仆要来毛巾擦拭额头的汗水,随即走向一旁,吩咐两个儿子继续练习。

他坐下来,对着管家问道:“什么事,维斯?我说过你不用太过拘谨,有事直说便是,不用怕打扰到我们。”

“也不是什么要紧事,老爷。有个流浪儿在庄园的某处栅栏外晕倒了,是个小女孩,看起来像是因为饥寒交迫导致的昏厥。这会她已经醒过来了,只是还很虚弱。我已经吩咐佣人们带那女孩去吃顿热饭,然后给她找些仆人们的旧衣服保暖,留她在庄园的偏房过夜,等她恢复体力以后给几个钱打发走。您看这样处理还算稳妥吗?老爷。”

保卢斯男爵用两根手指从上衣口袋里夹出一枚银币放到桌上,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说道:

“你做的很好,维斯。我们艾因富特家族向来对穷人慷慨和善。这事你做主就行,把这钱交给那孩子,明天让仆人带她去塔嘉维市区里的孤儿院,向院长提我的名字,我们家族资助了那里,院长肯定会答应收留她的。”

“好的,我一定办妥,打搅您了,老爷。”

说完后,老管家毕恭毕敬地低下头,缓慢后退到门口才转身告退。

两位少爷把这番对话听在心里,相较于塔嘉维城区内那些冷若冰霜的贵族们来说,父亲的做法已经足够温柔体贴。

过了一会,老管家维斯又来到厅堂,这次他稍显急切,没有像以往一样拘泥于礼数,进门就直接禀报:

“抱歉,老爷,我想我有必要再次打搅您。”

“你说吧,我们已经练完了。”

“那流浪儿吃了顿热饭感觉好多了,这小家伙傻呆呆的愣着不说话。她交给我一封信,看到信封上的文字之后,我认为此信应由老爷您亲手拆开。”

说着,管家递过来一封脏兮兮的信。

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皱了皱眉,他对着老管家凝视片刻,一脸疑惑地接过信件。

信封非常简陋,裁剪得很糟糕,连火漆封口都没有,一定不是出自贵族之手。

信封上方写有艾因富特家的地址:赫尔比斯伯爵领塔嘉维城西郊绿水河畔艾因富特庄园。

地址的下方用潦草的笔迹写着一段话:

“保卢斯·艾因富特将军,您是我最后的希望,恳请您在百忙之中阅读这封信。”

“将军?”,已经很多年没有人用这个头衔称呼过自己了,莫非保卢斯男爵脸色一变,急切地撕开信封。

(2) 两封来信

达利和威廉练得累了,兄弟俩停下休息,他们看到正在读信的父亲双手颤抖,不晓得发生了什么事。

原来,写信之人是保卢斯男爵在殖民战争时期的副官莱斯利·温斯泰德,保卢斯在当时是殖民军的一名将军,他统领一支龙骑兵旅,在一次鲁莽的冲锋中负了伤,在冰雪覆盖的荒原上,他血流如注,战马也瘸了,奄奄一息地躺在地上等死。

勇敢忠诚的副官莱斯利·温斯泰德在这次冲锋中受了轻伤,他不顾剧痛背着负伤的保卢斯将军艰难地走回了营地,两人伤口流出的鲜血凝结成冰,将两人的军服牢牢地冻结在一起,医护站的军医不得不用剪刀剪开衣服才把两人分开。

这段往事,保卢斯曾无数次讲给两个儿子听。

如今这位副官莱斯利·温斯泰德在病重之时写下这封信,信中诉说了他在退伍后的种种不幸遭遇,在他弥留之际,他祈求老上司保卢斯能留下他的女儿,他祈求保卢斯留她在艾因富特庄园做工。

“不管让我女儿干什么活儿都行,只求她能有个温暖安全的居所!”这位勇敢忠诚的副官在垂死之际如此写道。

保卢斯读完信后叹道:“天呐!维斯。我怎能怠慢莱斯利的女儿,我欠他一命!快!把那孩子带到这里让我好好看看!”

过了好一会,老管家领着一个脏兮兮的小女孩回到厅里,她的外套明显是由大人的衣服改小的,嘴上还残留有狼吞虎咽之后的油腻痕迹,让人看了可怜又好笑。

保卢斯男爵温柔地注视着她:“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看起来像是头一次踏入贵族家的豪宅,显得有些惊慌失措,她紧张得小嘴紧珉沉默不语。

保卢斯男爵见她拘谨便不再追问,他吩咐道:

“维斯,你让女仆们带她去浴室洗漱,上楼去找一身合适的衣服给她换上,我记得咱们有女孩的衣服,就是要当生日礼物送人的那一套。从现在起我要你按照接待贵宾的礼数来接待这孩子,懂吗?”

“我知道该怎么做了,老爷。”说罢,维斯牵着小女孩的手离开大厅,对她的态度更显恭敬。

沐浴换装之后,脏兮兮的流浪儿变成了小天使。

纠结着泥污的黑色乱发洗净之后变成了一头活泼的红色卷发,她生着一张可爱的鹅蛋脸,肌肤白皙娇嫩毫无瑕疵,一双琥珀色的妙目之下是直挺的鼻梁和因为紧张而紧珉的小嘴。一身上等面料的蕾丝镶边连衣裙和紧身的红色羊毛长袜让她更显美丽可爱。

长子达利头一次见到如此温润可爱的女孩,作为贵族少爷的他忘记了面对女士应有的一切礼数,他瞪得目不转睛,怦然心动。

而他的弟弟威廉则显得冷静许多,他不像哥哥一样整日蜗在书房里。威廉经常去找其他的贵族少年玩耍,也见到过不少精致漂亮的贵族女孩,她们都是塔嘉维市名流的女儿,因此对于眼前的女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女孩受到主人家的热情招待之后逐渐卸下戒备之心,他终于开口了,紧张得磕磕巴巴:

“保卢斯将军……大人……男爵?非常抱歉……我不知该如何正确地称呼您”

保卢斯看到女孩洗漱干净之后非常喜悦:

“天呐,你知道么孩子?你继承了你父亲的容貌,他年轻时是个帅小伙,你的母亲也一定是个大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还有,你父母现在如何了?”

眼泪在女孩的大眼睛里打转。

“大人……,我名叫简宁·温斯泰德,今年十三岁了。我的母亲在两年前已经去世,父亲点燃了小船上的木柴送走了她。

父亲是两个月之前走的,他写完那封信交给我之后当晚就病逝了。我没有能力依照古法送走父亲,后来村子里的好心人找来船和木柴帮我送走了他。

在那之后我就依照父亲的嘱托来找您,我求大人给我一份佣人的工作,我可以住在马厩里,吃点剩饭就行。复杂的工作我不太会……我很笨……但我愿意学。”

保卢斯·艾因富特上前一步紧紧地抱住了女孩,一双大手温柔地轻抚着她那瘦小的颤抖着的身体:

“简宁·温斯泰德?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孩子,你的噩梦业已终结,现在你找到了我,我是你父亲的老上司,我发誓,你以后再也不用为吃住发愁,孩子,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

这时,达利和威廉的母亲莱亚夫人也闻讯赶到大厅,她是个仁慈又柔弱的贵妇人,莱亚夫人用赞许的目光望着丈夫,等待他的决定。

保卢斯抱着女孩,攥紧了那封信,他在心中已经做出了自己的决定。

“莱亚,亲爱的,正好你也来了。估计那些大嘴巴女仆们已经告诉你了,没错,这就是那位我常和你们提起的勇敢副官莱斯利·温斯泰德的孩子,你知道的,我欠她父亲一命。现在莱斯利死了,她又无依无靠,于情于理我都必须照顾她,希望你能理解。”

莱亚夫人明显身体不太好,她掩口轻咳了一下后柔声说道:

“亲爱的,我当然没意见,我们留下她吧,让她做些轻松的活儿,当然要等她稍微长大一些再工作……”

保卢斯打断了妻子的话:

“不,亲爱的,不是收她作女仆,我的决定是收她作我的义女,我将会准许她保留她父亲的姓氏,我要保证温斯泰德家族的荣誉不受影响。

我要她与咱们的儿子们以兄妹相称,一同成长,正好咱们早就想要个女儿,你一直身体不佳无法再要孩子,这下不用愁了。希望你不要怪我,不这样做的话,我于心不安。”

莱亚夫人听到丈夫的决定后愣住了。

在贵族的宅邸里工作能得到优雅的生活环境和不菲的佣金,而且能逃离家里繁重的农活儿,这份仆从的工作是大多数平民孩子的梦想。

她本想让老管家维斯培训这孩子成为女仆,没想到丈夫竟突然要收她作义女。莱亚是个娇贵柔弱的贵妇人,尽管她性情温柔善良,但一下子让家里多出个从未谋面过的义女,这种仓促突兀的决定令她实在难以接受。

最令她痛心的是,丈夫话语中指出自己因身体欠佳无法再次怀孕,这话戳中了莱亚夫人的软肋,她多想为达利和威廉添个妹妹!只是因为身体原因一直未能如愿。她只想再要个亲生的女儿,而不是义女。面对丈夫兴奋的神情,又不忍提出异议,怒火和委屈憋在心中,她有些生气地说道:

“由你决定吧,你高兴就好。我身体不适,先上楼了。”说罢便抓着扶梯气鼓鼓地离开了大厅。

夫人的冷漠回答让男爵脸上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但转念一想,是自己失言提到了夫人的伤心事,不过像莱亚这样的好心人将来一定会爱这孩子的,她只是无法立刻接受而已。想到这里,他又转过头笑着握住女孩的手。

“我决定了,孩子,从现在起你就是我保卢斯·艾因富特的干女儿,以后你还叫简宁·温斯泰德,因为这是你那勇敢忠诚的父亲给你的名字,一定要珍惜。

你以后得管那两个男孩叫哥哥了,他们是我的儿子,都是棒小伙!

达利比你大两岁,威廉比你大一岁。快过去见见他们,和他们拥抱。”

不同于母亲的震惊和无法接受,一旁的长子达利听到父亲收养义女的决定倒是兴奋得溢于言表。

简宁·温斯泰德那双如同母鹿般温柔的琥珀色大眼睛和那一头蓬松的红色卷发都深深地吸引了他,眼前的女孩美丽、可爱又柔弱,让他不由得生出一种想要保护、疼爱她的强烈欲望。她身上的某些特质仿佛拥有魔力一般,深深地吸引了这位贵族家的长子。

她简直是这世上最令人心动的女孩,至少达利自己是这样想的。但他那内向的性格使得他因为羞涩而不敢开口,反倒是弟弟威廉抢先和女孩拥抱了。

威廉走上前去紧紧抱住女孩:“你好啊,简宁,我叫威廉·艾因富特。以后你就是我妹妹,谁敢欺负你,就让他尝尝我拳头的厉害!”

女孩感动地哭了:“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谢谢你们家收留我,我会干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用一辈子来报答你们的恩情!”

达利嫉妒地看着他们,弟弟在本地的圈子里相当有人缘,不少贵族女孩都倾慕强壮热情的威廉,而瘦小又长相平庸、少言寡语的自己只能闷在书房里,现在弟弟又抢先了一步,自己说什么也不能再如此木讷,这样想着,达利也走上去拥抱了女孩,她身上的香气令他陶醉:

“我的好妹妹,简宁。我……我……我爱你!”达利也不知道怎么了竟然说出了这种话,他羞得面红耳赤,弟弟威廉听到以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保卢斯男爵也笑了:“哈哈,好孩子!说得很好,我希望你们能像爱着亲妹妹一样爱她。赶快带她去四处转转把,小伙子们!“

望着儿子们争先恐后地邀请简宁去自己的房间参观,保卢斯男爵的心中充满无限的欣慰和幸福感。

他小心地收起那封脏兮兮的信,把它保存到抽屉里,随后,他接过刚刚收到的另一封来信,据老管家维斯说,那是一位可疑的陌生人送来的,信封上绘有繁复的花纹,火漆上还印有某个家族的华丽纹章,想必出自达官贵人之手。

保卢斯男爵想不起来这是哪个家族的纹章,他拆开信,阅读起来,神情从震惊再到愉悦最后逐渐冷静,他读到最后一段:

“我强烈建议您离开赫尔比斯伯爵领,携带家眷投奔我们公国。

综上所述,当前之时局实属百年难遇。我们瓦尔斯塔民族长达千年的分裂状态有望在十年之内有所改观。

您在殖民战争时期的不俗表现给我留下了深刻印象,我现在诚恳的邀请您加入咱们伟大的瓦尔斯塔民族统一事业中来。

这并非遥不可及的妄想,而是一项已经计划完备、考虑周全的理性事业,瓦尔斯塔公国必将以势不可挡的力量横扫半岛,重现我们民族往日的辉煌!

如若您愿响应我的邀请,我必将竭尽所能地向公爵大人推荐您,帮助您成为瓦尔斯塔公国的高官,您的家人也必将得到最好的生活环境。

我期待着您的回信,无论将来咱们是战友还是敌人,我都诚挚地祝愿您:家人安康,事业顺利。

——您的老朋友

瓦尔斯塔公国国立军事学院院长

西蒙·加利埃尼

1693年12月3日写于家中”

读完信后,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沉默许久,信中的内容令他热血上涌,心绪中的某些东西不知不觉地被点燃了,他坐下来自言自语道:

“是安稳地经营这个庄园还是搬到公国加入新的一轮风暴?真是个艰难的抉择。好吧,今天是个大喜的日子,暂时不想这些了。”

他向身旁的管家吩咐道:

“维斯,给我的女儿准备好房间,让厨娘们忙起来,我要在餐桌上看到火鸡和烤乳猪,还有孩子们最爱喝的水果蜂蜜饮料,今晚咱们举办家宴,好好庆祝一下!”

“如您所愿,老爷,我这就让人采购食材,在下告退。”

望着老管家匆匆离去的背影,保卢斯男爵用力攥紧了那华丽的信封和信纸,团成一团,扔进了壁炉里,看着它卷曲,焦黑,直至变成灰烬。

(3) 落魄的贵族

六年后,1700年。

“号外,号外!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昨日在边境举行阅兵仪式,瓦尔斯塔公国正在集结兵力,战争一触即发!赶紧买份报纸看新闻啦!”

塔嘉维法庭门外的大街上,卖报童们为了推销报纸都在卖力地呐喊出这条重磅新闻,引得路过的市民竞相购买。

与此同时,法庭内部,一上午的审判已经接近尾声,都是些无足轻重的小事情。

最后一位受审的只是个落魄的盗窃犯,旁听者却出奇的多。

达利·艾因富特戴着镣铐坐在被指控者的席位上,他本就矮小削瘦,在经历了一连串打击之后显得愈加虚弱、迟钝。

艾因富特家族在上个月遭遇了灭顶之灾,家主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被仇家纽曼家族抓住了把柄,有证人指控保卢斯男爵与瓦尔斯塔公国某位高官秘密通信长达数年,在信中男爵计划秘密转移财产并前往公国为公爵大人效力。

而公国正是贵族同盟的死敌,在如今的紧张局势下,任何可疑的行为都会引起重视,更何况保卢斯男爵的通敌行为证据确凿。

最终保卢斯·艾因富特以背叛者的罪名被判处绞刑,家族财产全部被没收或冻结。

此事后不久,保卢斯男爵那个好勇斗狠的小儿子威廉·艾因富特按捺不住怒火,在一场非法的决斗中用剑杀死了纽曼家的长子。

随后威廉·艾因富特被判决犯有非法决斗罪和一级谋杀罪,最终和他的父亲一同被绞死。

得益于近几代家主的辛苦经营,艾因富特家的财富和影响力与日俱增,颇有恢复旧日辉煌的势头。

而在经历这一连串的打击之后,几代人的努力皆尽化为虚无,就像一只翱翔天际的白鹰忽地跌入泥塘,再也看不到复兴的希望。

达利·艾因富特伤感地耸拉着脑袋,许久不曾洗过的棕色卷发油腻杂乱,满是胡茬的脸颊上还沾着些许泥土,一双青色眼睛布满血丝,疲惫地瞪视着磨旧的地板。

本就不善言辞的他,紧张得开始结巴起来。

“我……我只是想拿回自家的地毯卖钱,法官先生。我身无分文,无法眼睁睁看着母亲和妹妹挨饿。

当时我透过窗口看到厅内无人,自己身上又恰好有备用钥匙,于是就偷……偷偷的进去,搬开桌子想要……想要卷起地毯离开,没想到……没想到。”

证人席位上,梳着一头黑色油亮短发的中年人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

此人乃是塔嘉维城督查队的队长,名为查理·瑞克斯。他仗着自己是某位市政官的小舅子,得到了这个肥差。听完嫌犯的陈述之后,这位队长正身笑道:

“没想到咱们塔嘉维城督察队的队长,本大爷我恰好走下楼梯抓了你个现行,对吧?第一次行窃就碰了钉子,真是一个悲伤的故事,达利先生。”

说罢旁听席那边传来一阵窃笑。

听闻曾经阔绰的艾因富特家族继承人竟因为偷窃被抓,很多无关的人都来看热闹。

本地的暴发户和新贵族们尤其乐于见得此事,他们都在等着市政府拍卖这个没落家族的财富,到时候便有机会低价拍得地产。

戴着单片眼镜的法官示意旁听席嬉笑的人群保持肃静,随后他把注意力转回到被审的犯人身上,正色道:

“达利先生,我非常不希望再次看到你家族的人来此接受审判,然而你们就是不知悔改!

一周内连续失去父亲和弟弟以及所有财产的确令人崩溃,对此我真心同情你。但本人职责在身,还是得秉公办事。”

法官缓慢地翻动书页,下颚的软肉随着话语不住颤动着:

“鉴于你父亲密谋叛逃到公国的背叛行为,我已经在上月作出判决,将你家族名下的庄园、农田、马场、艺术品、家私、贵重金属、流通货币等财产一并没收。

一部分不动产将择日公开拍卖,遣散所有仆从,农田和佃户也都收归贵族同盟联合政府管理。”

法官合上书本继续说道:

“一切处罚都符合法律中的相关条款。现在我问你,当初开庭的时候你可在场?对于本庭做出的处罚你可有异议?”

“我在场,大人。没有异议。”达利稍微抬起头,有气无力地答道。

“既然早已知晓那便是明知故犯,你非法闯入的地方已经不再是你家的宅邸。此处地产在公开拍卖之前暂时当做督察队临时办公厅使用。

你要拿走的那条地毯也不再是你家的地毯,而是办公场所的装饰品。根据法律相关条文,你的行为属于非法闯入和盗窃公共财产,达利先生。”

法官一席语毕,证人席上督察队长的笑容更加得意了几分,轻蔑地注视着穷困潦倒的贵族少爷,手中还把玩着一件原本属于艾因富特家族的工艺品。

(去死吧你这混账东西,你这纽曼家的走狗!)

达利只敢在心中暗骂以泄愤怒,并不敢真的得罪这个霸占他家园的人,他攥紧了拳头,为了母亲和妹妹他必须压抑怒火。

作为长子,也是家族中仅存的男性,如今的他肩负重担,如若在法庭上因辱骂公职人员而被加重刑罚就太过愚蠢了。

“既然事实已经清楚,那就开始宣判。达利·艾因富特,请起立。

根据贵族同盟属地赫尔比斯伯爵领的相关法律,我在此宣判,你犯有非法闯入罪和盗窃公共财物罪。

你将在监狱服刑三年,此判决即刻执行。”

包裹着黄铜的木槌落下,重重砸在硬木板上。

头戴白色绅士假发的法官用一双胖手合上法典,费力地挤出座椅。

法官站起身来开始整理桌面,他问到:

“在服刑之前,你还有什么想说的么?”

“我需要委托旁听席中的一位先生照顾我的家人,法官大人。”

“好,本庭准许你的要求,但一定要长话短说,不能耽搁行程。先生们,今天上午的事务处理完毕,休庭!”

法官离席之后,法庭内其余的人们也开始退场。

后排座位上几位纽曼家族的人恶狠狠地瞪着达利·艾因富特。纽曼家族和艾因富特家族是百年世仇,他们好不容易抓住机会成功扳倒了艾因富特家,纽曼家的长子冲动易怒,他忍受不了艾因富特家小儿子威廉的挑衅,冲动地接受了一场非法决斗,并因此丧命。

原本大获全胜的纽曼家族意外地失去了第一继承人,家主西斯卡·纽曼为此大为动怒。

他们眼看艾因富特家的长子被送进监狱还是觉得不够解气,这些人恶毒的眼神在告诫达利:两个家族百年间的仇恨还未结束,他们一定还会找麻烦的,达利只能暗暗祈祷他们都来针对自己,千万别去欺负母亲和妹妹。

达利回过头,望向灰白头发的老管家维斯,眼中饱含着对承诺的渴望。

(4) 战争的钟声

艾因富特家对待佣人一向宽厚,老管家维斯和几位男仆女仆们都自愿留下,即使没了薪水,他们也愿意继续照顾这个破败家族的剩余成员。

但随着艾因富特庄园被没收,他们也被贵族同盟政府强行遣散了。

曾经的少爷和管家走到近前,达利急切地说到:

“我恳求您在我服刑期间照顾我的母亲和妹妹,维斯先生。”

老管家维斯依然身着裁剪得体的制服,看起来反倒比达利更像一个贵族成员。

“少爷,我们现在没了庄园里的工作,大伙只能回家另谋出路。所以目前只能分班轮流照顾两位女士,照顾不周之处还望您见谅。

哎!请别怪我责怪您!如果您有困难的话早些联系我们不就好了,被遣散之后我们找了您好长时间,您却故意回避我们,何必如此呢……

一切都是自尊心在作祟!”

达利在心中悔恨地想着:

(是的,我愚蠢的自尊心让我难以低下头求助曾经的仆人们。我自以为可以靠自己照顾母亲和妹妹,可是我离开自家的庄园以后,连自己都养不活,更别提照顾家人,我简直是个废物!)

老管家长叹一声说道:

“您的母亲莱亚夫人一直身体不适,至于您的义妹简宁……,我想您应该知道,她对威廉少爷……哎,算了,真是悲剧。总之她现在完全崩溃了,一个人缩在墙角发愣,像丢了魂似的。两位女士都抑郁成疾,经我反复斟酌考量之后,最后还是决定不让她们来这里旁听了。

希望少爷您不要责怪我的自作主张。”

“我感谢您的决定,维斯先生。我也不想让她们看到我现在的样子,那样的话只会让一切变得更糟。如今我已不是你的雇主,不要再叫我少爷了,如今我只是个愚蠢的罪犯而已。我很感激大家对我家族的不离不弃,我……无以为报。”

老管家维斯紧紧攥住达利的手:

“您的父亲保卢斯老爷待我们不薄,您自己也是个慷慨的主子。当初我也有不光彩的历史,但您的家族还是接纳了我,让我过了几十年体面的舒服日子。

其他几位打算来帮忙的男仆女仆们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我等定会不离不弃,您尽管放心好了。

另外,我都计划好了,等您出狱以后咱们一起搬去我家的农场,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有您在艾因富特家族就有希望,我知道囚犯生涯有多难熬,还请您务必坚持住,千万不要干任何的傻事!”

达利用力点了点头,得到老人的承诺之后,他心中最沉重的一块石头轰然落地,只觉得如释重负。他紧紧拥抱着这位伴随他成长的老管家,泪水流到了老人的肩膀上。

负责押送犯人的宪兵队长有些不耐烦了,他招呼两位宪兵押走犯人:

“不要耽搁我们的正事。你俩过来,带他走。”

两位身着深绿色猎骑兵制服的宪兵走到达利的两侧,他们低下头用锁链穿过达利的脚镣,把所有犯人连成一列,随后催促着犯人们步出审判厅。

达利眼含热泪,不住扭头回视,他悲伤的想着:

(这一别便是三年,再见时希望一切安好。妈妈,我作为长子没有尽到自己的义务照顾好你们,对不起……对不起……,妹妹……简宁……不知道我这辈子还有没有机会向你说出那番话……)

随着犯人的队列走到门外,街市的喧嚣打断了他的思绪。

“去死吧,你这叛徒,公国的走狗!贵族同盟万岁!”

几个狂热的反公国人士一边叫骂着一边拿起臭鸡蛋和烂菜叶朝着达利脸上扔过来,他一言不发。

父亲与那位公国高官秘密通信的证据确凿,自从父亲被定为叛徒的日子起,达利就一直享受这般“礼遇”,作为叛徒之子,他也只能默默忍受着这一切屈辱。

囚犯们被宪兵驱赶着走向一辆马车。沉重的脚镣让瘦弱的达利步履维艰,此刻他饥渴虚弱却毫无食欲,强烈的悔意和自责猛烈地折磨着他的心智,他不停地胡思乱想,神情恍惚之间又陷入一段回忆:

父亲和弟弟被绞死,一家人被逐出艾因富特庄园,母亲病倒了,妹妹虽能行走但也变得失魂落魄,达利带着她们安顿在一所旧宅里,这里原本是艾因富特家仆从的住所之一,如今那几位仆从被遣散,房子便空了下来,所幸贵族同盟的稽查人员没有查出此处房产,一家人才幸免遭受餐风露宿之苦。

达利读过不少书,知识渊博,原本他可以胜任许多收入不菲的工作,但因为他叛徒之子的身份,没有人愿意雇佣他。

很快三人花光了仅有的一点钱,达利只能去找一份码头装卸工的差事挣些小钱糊口,但他过惯了贵族少爷的日子,身子又瘦弱,无力搬运沉重的货物,而他又放不下贵族少爷的尊严来求助曾经的仆人们。

为了家人的生计他开始不择手段,他开始频繁的偷窃面包店,到最后他打起了那地毯的主意,那地毯是父亲年轻时得到的战利品,价值不菲,如果成功卖掉地毯就可以几个月不愁吃喝,轻松解决当前的窘境,他打定了主意开始行动,最后不幸被人抓住。

(又一次惨痛的失败,在我生命的记忆里,充满了失败。体弱多病的童年,长大后一事无成终日泡在藏书室,还有爱情……)

想到这里达利不自觉停住了脚步发呆,宪兵的踢打让他重回现实。

“快点!快点!磨蹭什么?”

前方驶来一辆由驮马拉着的辎重马车,马车上载着一个锈迹斑驳的大铁笼,里面铺满稻草,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味道。

“这他妈哪里是押犯人的车这是农户运牲畜用的!”达利前面一个高大肥胖的囚犯喋喋不休地抱怨,宪兵给了他一鞭子才安静下来,推着他费力地挤进囚车。

瘦小的达利轻松钻入铁笼,鼻中充斥其他犯人身上的汗臭味和尿骚味。

宪兵们给笼子套上一个夸张的大锁头,其坚固程度锁住马戏团的大象都绰绰有余。

达利蜷缩在铁笼的角落里远离其他犯人,他双手来回搓着稻草,随着马车驶出喧嚣的城区,郊外的清风气息让他的心情逐渐平静下来。

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周围长满藤蔓杂草的破败城堡门前,城堡的护城河内漂浮着老鼠和鸟儿们肿胀的尸体,散发出难闻的腐臭气味。

这座堡垒曾是某位骑士的家堡,有过辉煌的过往,而后随着这个家族的消亡而破败,如今成了用于关押轻刑犯的一座监狱。

贵族同盟的四分纹章旗帜在最高的一座塔楼上飘扬,十字隔开的四个纹章分别代表半岛东部的四个伯爵领,如今他们为了对抗公国联合到了一起。

押运囚犯的宪兵骑士们翻身下马,其中一人掏出钥匙打开巨型锁头,其他人一手按在剑柄,另一只手按在燧发手枪的枪柄上保持警戒。

囚犯们全部爬下马车,再次排成歪歪扭扭的一列,等待监狱里面的人放下吊桥。

在这远离市区的荒野,只听到吊桥上铁链刮擦的声音,此外一片寂静。

正在众人百无聊赖之际,从远处的塔嘉维城区方向忽地传来了钟声。

钟声的频率听起来有些古怪,比起平日急促许多,不像报时也不像仪式。

一开始只是一座钟的声响,慢慢的变成两座、三座,……很快无数的钟声交织在一起再也分辨不清,且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给人们施加一种无形的压迫感。

囚犯和士兵们全都愣在原地,面面相觑。监狱周围田里的农人也停下手中的劳作纷纷朝着市区的方向远眺。

木质吊桥终于砸到地面,激起一阵浮土。监狱的铁栅栏门被推开,四名手持制式步枪的士兵跟随一位年长的军官走了出来。

他们和众人一同向着塔嘉维城区的方向眺望,倾听那似乎永不停息的钟声。

军官的手握住佩剑的剑柄,他走到一处高耸的土丘上,直到钟声逐渐止歇,一切重归平静,他摘下手套,掸了掸制服上的灰尘,转身面向众人宣布道:

“先生们,战争来了。”

(5) 家人来信

狱中的日子本就艰辛难熬,恰逢战事新起,贵族同盟需要补充大量劳力,这些轻刑犯们被迫从事苦役。

最辛苦莫过于去当纤夫,依靠数百名犯人的力量去拉动巨大的船舰入港,有些身患顽疾的犯人累死在岗位上。

曾经万事都无需亲力亲为的贵族少爷达利恰逢此时沦为阶下囚,繁重的劳役和糟糕的饮食折磨着他,每天回到囚室之后他都累得直接瘫倒在简陋的木床上。

仅仅入狱三个月,达利就有了数次可怕的想法,他是个懦弱胆小的人,一度想要放弃生命来获得解脱,全靠对家人的思念才打消了这种消极的心态。

日日夜夜,劳作不息,他与世隔绝,完全不知外界的消息,这天终于等到了允许轻刑犯们通信的日子。

尽管达利在当天挥锤砸了一上午石头,手臂酸痛得几乎抬不起来。但在看守送来两封信的那一刻,他还是显得极为兴奋,心中的抑郁与身体的痛苦都被内心的狂喜冲淡。

他迫不及待地拆开其中一封信,如饥似渴地阅读起来。

致我亲爱的哥哥达利:

亲爱的哥哥,我已收到您的来信,终于等到了允许通信的日子,希望您能快点看到我的回信。好消息,母亲已经可以下床随意走动,只是心病仍需时间恢复,其他一切都好,请您安心。

您在信中的种种关切,都让我感受到了亲如骨肉般的慈爱,也让我感到无比羞愧。

在家族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因为心灵的脆弱完全崩溃了,我什么忙也没能帮上,反倒成了累赘。

希望您能原谅我的失态,大家都清楚我对威廉抱有好感,我知道自己的出身,明白自己配不上他,但是……我就是无法停下这不切实际的想法……我爱他。

父亲被抓走的时候我尚且还能保持一丝理智,告诫自己要坚强,那时我还曾努力劝说威廉不要冲动,但是哥哥啊,您应该知道您这个弟弟的性格。

父亲曾说过您和威廉兄弟俩的性格是完全相反的,您是沉稳智慧的学者,而威廉是颇具古风的战士,此乃天性使然,难以改变。

他会因为某位男仆在外面受了欺辱而只身前往危险的贫民街区和人打斗,他就是这样脾气耿直热忱,容不得身边的人受到任何委屈,我知道这种个性很危险,但不知怎么的,我内心却最爱他这一点。

出事那天您不在家,还特意嘱咐我看住威廉少爷。可是他喝了酒,决心要杀掉纽曼家的继承人,而我没能拦住他,我任由他外出,走向毁灭。

我愧对了您的嘱托,为此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威廉和父亲被处刑之后的那段日子里,我的脑中一片空白,任谁来唤我也听不见,处于疯狂的边缘。

还好咱们的管家和仆人们都是知恩图报的好人,他们不像我一样心灵脆弱还笨手笨脚。那段最艰难的日子里,他们轮班照顾母亲和我,给我们送来药品、食物和水,把这个破旧的屋子打扫干净,让我们有一个整洁的环境,因为他们的无私付出,母亲的病情才能大为好转。

正如哲人说过的,时间是最好的良药。如今我的心灵从崩溃的状态中逐渐恢复过来,我开始重新面对现实,逼迫自己变得更坚强一些,我不能允许自己继续过着养尊处优的日子。

我已经可以帮助大家一起照顾母亲大人,还在城里的一家制衣作坊找到了裁剪布料的工作,庄园已经没了,大家现在都要努力讨生活。

我永远忘不掉这个家对我的恩情,忘不掉六年前的那个冬天,我拿着生父的信在街头流浪,当时的我一直在想象自己到底是先被冻死还是先被饿死。

在那时,是他,是父亲保卢斯大人毫不犹豫的收留了我,他丝毫也不嫌弃我出身低贱满身脏污,他让我过上了我从不敢想的衣食无忧的生活,甚至将我认作义女,让你们兄弟称呼我为妹妹,还容许我保留生父的姓氏。

尽管父亲大人待我如亲骨肉一般,但我一直很清楚自己是谁,我只是个流浪儿,受了莫大恩惠才活了下来,我的生父教会我知恩图报的道理,他的临终嘱托铭刻在我心中,永世不忘。

我曾经为爱所困,做着一些不切实际的梦,如今我对爱情的所有渴望已经随着威廉少爷的离去一同消逝了,此后我愿孤独终老,用一生去侍奉您和母亲大人。

急切等待您归来的妹妹

简宁·温斯泰德

达利·艾因富特呆坐在木板床上,他反复回味信件结尾的话,那句话如铁锤般不断地敲打他的心弦。

自从她出现自己的身边,他每天都在试图吸引这个可爱女孩的注意,对于性格内向的自己来说,这种热切的心情从未有过。

她伴随兄弟俩一同成长,从可爱的少女出落成美丽动人的女士。

随着身心的成长,达利对这个妹妹的热情关爱逐渐变成了暗生情愫,对此他一直颇有不安,虽然他们并非血亲,但名义上仍是兄妹。

而简宁对他的爱仅仅停留在对兄长的尊重体贴,而非男女之爱。

整天泡在书堆里的达利极少踏足社交圈子,他的容貌和性格都难以引起贵族小姐们的兴趣。

对达利感兴趣而向父亲提亲的人也不少,但这些人都是看重他身为艾因富特家族继承人的身份,而非他这个人。

就这样达利一直不肯结婚,他希望终有一日能引起心上人的注意,生活中除了读书学习之外的最大乐趣便是偷偷观察、暗恋着妹妹简宁。

可惜她也同时暗恋着达利的亲弟弟威廉,弟弟比自己更高大,更强壮,也更英俊,这一切都让他心生妒忌。

如今时过境迁,父亲和弟弟已经不在人世,而简宁对爱情的向往似乎也随弟弟而去,她的来信中充满悲恸之情,达利读到最后意识到自己所爱之人的心已经死了一半,只剩下报恩的愿望才令她坚持活下来,令人心痛惋惜。

达利用脏袖子抹干泪水,他拆开第二封信,那是老管家维斯写给他的,信中叫他放心服刑,在狱中好好表现,早点出来和大家团聚。

维斯仍旧保留了作为一个专业管家的习惯,他把当前半岛纷乱的时局也写出来告知这位狱中的少爷,好让他不至于对外界一无所知。

从信中达利得知瓦尔斯塔公国军和贵族同盟军之间已经有过几次大规模战役,双方互有胜负,南部的自由贸易同盟组织起大量雇佣兵团保护商路,这些商人仍旧按兵不动隔岸观火。

达利刚刚读完两封信件就听到了脚步声,这些军人在训练中养成了走步均匀整齐的习惯,沉重皮靴发出的声音越来越近。

随后有个洪亮的声音开始宣读文告:

“因当前战事危急,贵族同盟军急缺人力,我们决定行使一项赦免令。

凡在在本伯爵领内领内服刑的,总刑期在五年以下且身体健康的轻刑犯都将享有参军的权利,报名者需通过新兵培训并参加至少三次军事行动,满足以上条件并服役一年的囚犯将获得特赦重获自由,到时候可以自由选择留在军中或者返乡。

此外工兵部队和海军急需通晓土木工程知识的工程师与具备远航经验的海员,具备这两类人才条件的囚犯如果加入贵族同盟军队满半年即可获得特赦并享有晋升为军官获得高额专项年金补贴的机会。

小伙子们!如果你受够了在这个鬼地方当苦力,也不怕上战场,那就赶快为自己赢得自由吧!想要加入咱们贵族同盟军的人请和你们的狱卒打招呼,今晚十点之前到我这报道!”

这个特赦令简直就是天赐良机,达利还在为剩余的两年多刑期和自己的前途而苦闷,机会却自己找上门来了,此事无需考量,他马上就做出了决定。

“嗨!汤姆森!”他大声呼唤着负责看守自已的狱卒。

“我要参军!我要加入贵族同盟军队!我懂得土木工程也略懂航海知识,我就是他们想要的人!

快来打开这该死的门,我再也不想在这鬼地方多待哪怕一份一秒了!”

(6) “懒惰海象号”

“懒惰海象号”是艘大型三桅商船,她满载酒桶和香料往返于各大港口之间,战争开始之后,她被编入贵族同盟的海军序列。

一个月前这艘大商船被改装为武装商船。她的船首像是一尊造型逼真的海象木雕,据一位年长的造船工所述,木雕上那一对洁白的漂亮长牙是真货,由某个探险航队取自极北之地冰川中栖息的大海象之口。

在船侧的码头上,贵族同盟军的一个营兵力正在排成密集的纵队,下级军官们整队之后命令士兵原地坐下休息,等待物资吊装完毕后再带队登船。营长霍斯特少校正在和“懒惰海象号”的船长交谈,他们面带笑意,似乎心情不错。

达利·艾因富特身着代表工兵的军服和领章、袖章。他没有装备枪械及冷兵器,背包内塞满了测绘工具和图纸,他以工兵编制下土木工程师的身份参加了这次航行,他所在工兵部队的任务是在登岛部队夺取小岛控制权之后修筑防御工事。

达利坐在靠近船尾的一边,这码头的一切他丝毫不觉陌生,他是本地人,塔嘉维港是他童年游玩生涯的一部分,长大以后也有过数次出海远行的经历。

达利算是半个航海领域的内行,尤其在船舰构造的知识方面绝对算得上博学。

在他还在当贵族少爷的日子里,经常一整天待在家族的藏书室内。他曾阅读过许多与舰船相关的书籍、画册,面对自己感兴趣的内容,达利可以做到过目不忘,记忆力是他引以为豪的才能。

达利仔细观察自己将要登上的这艘武装商船,船舷处的两行射击口内依稀可见船舱内正在忙碌的水手,从外部特征可以看出此船是三层甲板的结构。

高耸的后艉楼内从上至下依次是船长室和宴会厅,绘有花纹图案的彩色玻璃和镶嵌在边角处的浮雕装饰让艉楼看起来富有艺术气息。

作为一艘商船为了多装货物,她的船体宽阔大腹便便,缺少了新型战舰必不可少的流线型船身,想必也没有多重船壳和密闭外仓的设计。速度和防护的缺失只能用火力来弥补。

从射击口的大小和数量可以看出,塔嘉维港技艺精湛的造船工为她改装了多个大型炮位,理想状态下应该可以搭载超过四十门重型海军加农炮。这艘新改装的武装商船如果全副武装,在火力方面应该可以媲美护新型护卫舰。

不过“懒惰海象号”此次作战的任务并非海战,而是搭载全副武装的士兵和补给品登陆一座由公国军队控制的重要岛屿。

她的船舱塞了满编的一营士兵和各类辎重之后几乎满载,船尾还拖行着数艘登陆用的平底小船,这种情况下为了防止超载只能减少火力配备。

果然,达利看到了正在吊装的弹药箱上漆着“十二磅实心炮弹”的字样,并未见到其他大口径加农炮的弹药箱,想必只配备了十二磅加农炮。对于陆地上的火炮来说十二磅炮算是重炮了,但对于海军来说这只能算是轻型火炮,难以胜任对抗大型战舰的任务。

同时正在吊装物资准备出发的还有三艘吃水较浅的老旧护卫舰,她们在此次航行中担任护航的任务。

一声哨响之后,各连的连长都在纵队末端大喊起立的命令,经过重新整队,所有士兵迈着整齐的步伐踩着木板登上了“懒惰海象号”。

进入船舱之前,达利回头望向塔嘉维城,那是家的方向,他心中暗道:

(请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因为我知道你们不会答应我以身犯险加入战争。待我归来赢得自由,赢得军官的职位和年金,我一定养活你们,让你们该重新过上体面的日子,妈妈、简宁……)

登陆舰队离港一天之后,午夜。

之前的每次出海,达利都是居住在上等仓房,食物和房间与陆上的高级旅店无异,然而这次的居住环境竟然比在监狱时还糟糕,三百多名士兵挤在船内最底层的数个货仓内,其内部充斥着霉菌和汗臭的味道,跳蚤横行。为了不影响水手们的工作,士兵们在白天被禁止随意走动,只能等晚上才能到甲板透气。

白天的时间达利没有和其他士兵一样聚在一起赌博,他一直都躺在地上休息,连饭都没有吃,前些天的新兵训练把他折腾的体力透支,他刚刚遭受完数月的牢狱之灾和苦役,身体还未恢复便进入了严酷的新兵营,每天的队列练习让双脚都快失去知觉了,最后他咬紧牙关凭着毅力顺利通过了新兵考核。

这时醒来后他发现营里的其他士兵都在吊床上睡熟了,达利感觉自己的体力经过一天的充分睡眠得到些许恢复,只是肚子饿的难受,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这时他想起了出发前军需官分发给每人三个新鲜的橘子用来预防航海中常见的坏血病。

他从工兵背包里翻找出所有的橘子依次把它们剥开,贪婪地咀嚼着酸甜的果肉,一年来第一次吃到新鲜水果,对他来说这简直是奢侈的享受,不能容忍有一点浪费,最后他连苦涩难咽的橘子皮也一起吞下肚去,随后又拿出背包内的硬面包啃了起来,最后他拔开水囊的木塞,心满意足的灌上一大口。

在陆地上训练时还有专人监督像他这样从监狱征募来的新兵,到了海上便没有了这个必要,因为他已经无处可逃了。

(先是睡到自然醒,然后是橘子、面包和清水,现在又感受到不被人监视的自由,这才是生活!我就快熬出头了。)

达利一边幸福的想着一边踏上阶梯,在夜晚水手们也轮班休息了,他选择爬出舱去透透气,舱内污浊的空气令人窒息、头疼。

经过狭小阴暗的阶梯登上甲板,他感受到清新的海风,呼吸一下子顺畅了不少。甲板上只见零星几个水手在值夜,没有人理会这个身穿工兵制服的小个子。

达利走到船边,双手扶着栏杆眺望远方,柔和的月光洒满海面,此刻他们已经远离陆地,目光所及之处只见广阔无垠的海洋。

若是以前的旅行,在夜晚他会在宽阔的宴会舱室内一边听着音乐家的演奏一边和其他贵族子弟们举杯畅饮。如今他只能拖着疲惫不堪的瘦弱身体,饥饿地站在这里远眺,默默地倾听大海的声音,心中满是对家人的思念和对未知前路的迷茫。

突然,达利注意到远处有个可疑的阴影,一开始他以为自己看错了,直到那阴影变得越来越清晰,逐渐显现出轮廓来。

船顶的观察员几乎在同时发现了这一状况,他用力敲打警铃随后低头朝着甲板上的人大喊:

“疑似敌舰,快去叫醒船长和大副!”

观察员的话音刚落,达利发现远方那可疑的阴影处同时绽放出无数点橘红色的火光。

此情此景达利想起那本著名的《水兵日记》,此书记述了作者在一艘战列舰上服役五年的经历,从第一次登舰一直写到战舰沉没跳水逃命为止。他联想到书中曾描写过和眼前所见一模一样的场景,并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达利迅速趴在了甲板上,双手护住眼睛,他还大声提醒周围的人和他一样做:

“敌舰开炮齐射了!快趴下!”

身边的一位年轻水手并未理会他的警告,还站在原地继续观察。

就像书中描绘的一样,他很快听到了一连串声音,先是物体划破空气的声音,随后是木头的碎裂声,以及身旁水手发出的惨叫声。

“哎呦!我的眼睛!我的眼睛!有什么该死的东西扎进去了!救救我!”

达利感受到船身的剧烈摇晃,等待平稳后才站起来,他发现一处护栏被击碎,身边的甲板上满是大小不一的尖锐碎木,身旁那位年轻水手捂住双眼歇斯底里地哭喊着,随即晕了过去。

遭受炮击之后,原本空荡荡的甲板上很快变得拥挤混乱起来,水手们不及穿衣,赤裸着上身奔向各自的岗位。

船长也亲自奔上甲板指挥,他挥舞着望远镜朝着一位炮兵军官大声呼喊:

“甲板上由我亲自指挥,你快去让下面两层的炮手集中到右舷的炮位,准备好实心弹和链弹,让他们对着目标自由发射!快!”

炮兵军官接到命令以后跑回了船舱。船长推开了一位船员开始亲自掌舵,他让船的右舷和和对方保持平行,以求得最大火力覆盖。

远方的阴影已经清晰可辨,那是一整只舰队,两艘三桅的大船行在最前面,后面船只的数量不详。

敌舰又是一轮齐射,一发巨大的实心炮弹击碎了护栏,随即击中了甲板上的火炮,正在装填弹药的一名炮手变得血肉模糊,难辨原貌。

达利见过死者,但从未见过死得如此惨烈的,随后的几分钟内又有数名船员殉职,鲜血流遍了甲板。

达利恶心得吐了起来,对于这个连宰杀牲畜都感到害怕的贵族少爷来说,实在难以面对眼前地狱般的场面,他性格中懦弱胆小的一面展现无疑,脑中关于海战的知识全都被抛诸脑后,他懂得操作火炮的方法,却没有上前帮助炮手们,只是慌乱地缩在一处角落里瑟瑟发抖。

与此同时,负责为“懒惰海象号”护航的三艘护卫舰也在和敌舰交火,其中一艘护卫舰似乎被击中了弹药库,很快便是一场猛烈的爆炸,有人被强力的冲击波炸上天然后又掉入海里,随即那艘船开始倾斜、下沉,滚滚浓烟之中可以隐约听到人们绝望的哭喊声。

护航船只突然被击沉让“懒惰海象号”的船长开始退缩,他在看到敌舰的数量和火力之后开始变得犹豫不决,是战斗还是逃跑?他不是懦夫但也不是傻瓜,去打一场不可能赢的战斗只是在浪费生命而已。

他把舵交给其他船员来控制,自己则捡起一具尸体旁边的直径测量工具,开始测量一发嵌入木板中的实心炮弹。放下量具之后,船长绝望地喊道:

“该死!是36磅炮弹!这种超重型火炮,对方一定是战列舰。

再打下去必死无疑,装填手都给我换上链弹,打敌舰的桅杆!

听我命令,下一轮右舷齐射之后左满舵,快把帆都升起来!

去几个人到小艇上划桨,让小艇拖着咱们的船还能加快些速度,我们必须快些逃跑!”

(7) 灵魂行者

“懒惰海象号”在转向逃跑之后又遭受了敌舰的几轮齐射,那些实心的大铁球轻松破开船壳,从船尾直接贯穿到了船舱内部,无情地收割着生命。

一切都结束了,护航的三艘护卫舰已经有两艘被击沉,其余一艘也不去营救落水的友军,达利眼睁睁看着那艘船凭借轻巧的船身迅速逃离了战场。

这片海域只剩下可怜的“懒惰海象号”和上面满载的士兵们独自面对公国强大的舰队,随着船尾接连中弹,船身开始倾斜。而公国的舰队丝毫没有要俘获这艘船的意愿,只是不断地开炮……开炮。

有些绝望的水手开始跳海逃生,大批不懂水性的士兵不再听从长官们原地待命的命令,他们涌上甲板争抢着小艇上的位置,绝望的情绪一旦弥漫开来就变得不可收拾,发号施令的军官被士兵们杀死、践踏,人们为了争夺小艇上的一个位子刀兵相见,被自己人杀死的士兵数量要远远多过死于炮轰的人数。

胆小的工兵达利·艾因富特远远躲开疯狂的人群,他争不过他们,主动放弃了登上小艇的机会。

达利寄希望于公国舰队的救助,他知道在海战中除非双方有深仇大恨,其他大多数情况下都会善待俘虏,而此次交战的双方都是半岛上瓦尔斯塔人,他们是同胞,只是分别效忠公国与贵族同盟,应当会对彼此的幸存者报以慈悲之心,希望如此吧。

达利这样想着,眼见船身开始下沉,他鼓起勇气,脱下厚重的制服和皮靴,对着黑暗的水面一跃而下。

刚一入水他就后悔了,因为此时的海水冰冷刺骨,浪涛也在干扰他的呼吸,以他的水性和体能必然无法坚持游到公国舰队的搜救范围。

所以他改变了自己的目标,那是远处一块漂浮在海面上的大木板,如果他能坚持游到那里,爬上木板之后就可以趴在上面用手划水。

于是他拼命地游着,对抗着冰冷的海水和浪涛,求生的意志让他轻松超越了自己曾经游过的最长距离,终于在即将筋疲力竭之际抓住了木板的边缘。

他的双手死死抓住木板,一条腿拼命地想要搭上去,又滑下来,他沉了下去,本可以放弃就此告别此生,但他不能死,有家人还在等他归来,他凭借意志拼命地在水下蹬腿,终于重新浮上来抓住了木板,剧烈地咳出喝下去的海水,这次他用尽了最后的意志和力气成功把腿搭上木板,随即整个身子翻了上去,趴在那块寄托了所有希望的木板上。

这时他依稀听到远处敌舰方向发出一阵欢呼: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瓦尔斯塔公国万岁!”

可怜的“懒惰海象号”被击沉了,这次倒霉的登岛行动以失败告终。

达利·艾尔富特趴在木板上,他把双臂浸在冰冷的海水中朝着那欢呼声传来的方向划动着,寒冷和疲惫逐渐夺走了他的意识,他把手缩回来放在身体两侧,想要歇一会继续再划,身体的最后一丝热量都被寒冷抽走,他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脑中想起那首自己曾读过的瓦尔斯塔古老诗歌,那是一首描绘死亡的诗歌:

“沉溺于往日的回忆

从未延续的梦

黑暗的神祇低语着我的名字

随吾前往彼端,远离人世种种痛苦折磨

不再悲伤

举手伸向天空

放飞心灵

忘却一切走向坟墓

是时候溘然长逝

灵魂驶向暗影中的彼岸

我将不再悲伤,再见我的朋友

是时候溘然长逝

是时候溘然长逝”

就这样默念着,默念着,很快他就什么也不知道了。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

不知过了多久,达利发现自己正站在水面上,四周笼罩着某种怪异的浓雾,抬起头也看不到月亮,只有一种诡异的幽蓝光芒透过浓雾照亮水面。

震耳欲聋的炮声消失了,敌军的欢呼声和战友们的求救声也是,耳边只剩一片死寂。

(为什么我能站在水面上?身上几处被碎木扎伤的伤口也丝毫没有感到疼痛,难道我已经死了?)

比起面对死亡,更让他感到绝望的是再也见不到家人,自己没有和家人打声招呼就私自决定参军,原本想要的特赦、自由、职位、年金这下全都成了泡影。自己还从未扛起过作为长子的责任,难道自己庸庸碌碌的一生已经结束了?

这时,天空中出现了某种生物,它无声地拍打双翼,像是一只巨大的乌鸦。可是那恐怖的眼睛不像鸟类应有的,反倒让他想曾在鱼市见过的某些海洋生物,巨大无神的眼瞳泛着一层死灰,此刻这恐怖的目光正死死地瞪视着他,片刻之后,达利终于听到了声音,那是翅膀扇动的声音,随后那神秘的生物飞走消失了,身旁只留下一片浓雾层层包裹着他。

终于,寂静完全被打破了,达利感觉不到风,却能够听到轻微的诡异风啸声,前方的水面上逐渐浮现出一条像是由无数只萤火虫组成的,好似繁星般璀璨的道路,此路蜿蜒曲折又漫长,不知通往哪里。

达利看着脚下那些璀璨的光点,他踩了上去,脚上没有任何的感觉,此刻他不用呼吸和感受不到寒冷,越来越确信自己已经踏入冥界。

走了不知有多久,他走到了这条璀璨耀眼道路的尽头,达利惊讶地低头看着脚下,一个自己再熟悉不过的身影趴在一块木板上一动不动,他看着这诡异的一幕,那人全身赤裸,面孔朝着侧面紧闭双眼,像是昏死过去。

(诸神保佑,这不就是我自己么?我……怎么能看到自己?我真的死了么?)

他想要伸手触摸这张熟悉的面孔,但是他的手像是化作了虚无,没有任何触感,径直穿过了那躯体。

这时,那双眼睛忽然睁开了!一股强大的力量把他拉拽、撕扯。达利恐怖地嚎叫起来,眼看自己的手臂被吸入了那具一动不动的躯体,随后整个身体都被吸进去了。

等到他恢复意识,只觉得头痛欲裂,仿佛无数只蠕动着的食肉爬虫在颅内啃噬着他的脑髓。

他重新感受到了伤口的疼痛,感受到了清新的海风吹拂着他那已经被晒干的头发,感受到了已经不那么冰冷的海水,他又能呼吸了。

达利翻过身来,努力支撑自己在木板上坐起来,炽烈的阳光刺得他只能眯着眼观察四周,周围的海面满是漂浮的碎木与尸体,公国的舰队已经不见踪影。

(这是怎么回事?我死了,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现在又活了过来?)

达利呆坐在那里满脑疑惑着愣了几个小时,直到他难以忍受饥渴和饥饿。

他伸手抓起一只因为好奇而靠过来的鱼儿,一嘴下去咬死了它,鱼肉连同皮肉骨骼和内脏被一起嚼碎吞下,饥饿让他丝毫感觉不到腥味,只是贪婪地咀嚼着。

他口中干渴,于是并拢双手捧起海水喝了下去,随后就被呛得全吐了出来。

正在他剧烈地咳嗦之时,猛然间看到远处有艘单桅杆的小船正在打捞着什么东西,这时他也顾不得喉咙里的干涩疼痛,用嘶哑的嗓音疯狂地叫喊着:

“救命啊!救命啊!这有活人!”

小船上的水手们听到了呼唤,朝着他的方向驶来。

几双长满老茧的手拉他上了船。

其中一位满脸胡子的老水手给达利递过来水袋,他问道:“朋友,你是效忠哪一边啊,公国还是贵族同盟?”

达利喝下一袋淡水以后感觉喉咙中的火被浇灭,他答道:

“我是贵族同盟的工兵,我们从塔嘉维港出发,在某个夜晚被公国的舰队击溃了,我也不知道自己在海上昏厥多长时间。”

“哦,那正好,小伙子。我们是塔嘉维港的船夫,等我们完成这次航行就顺路把你带回去,你可能得等个半个月左右,因为我们要去别的港口把船装满再开回去。你很幸运,这片海域就发现你一个活人。”

达利瘫倒在小船在甲板上,他在心中呢喃着:

(是的,我很幸运。如果我说出来我那离奇的,死而复生的经历恐怕会被当成疯子,回去以后怕是要被送到疯人院里。)

所以他一言不发,只是躺在那里,享受着清新温暖的海风吹拂自己赤裸的身体。

(8) 噩耗

达利站在小船上遥望着塔嘉维港,眼见皆是整军备战的繁忙景象,巨大的风帆战舰多得几乎阻塞了航道。

小船上的水手们都在讨论贵族同盟与公国的战事,他们从未上过战场,都在胡乱臆测。

作为一场惨烈海战的亲身经历者,达利却对这万众瞩目的战事显得漠不关心。

自从被渔民们救起之后,已过了快一个月,途中遭遇的暴风雨迫使小船中途靠港修整,返回塔嘉维港的途中又因其他琐事耽搁了许久,也不知家人那边会不会得知他私自参军的消息。

达利看着离自己越来越近的港口,对前路充满迷茫。

(上岸之后我又该何去何从呢?)

他在一年内经历了常人一辈子都遇不到的各种倒霉事,历经家族衰败,沦为被鄙视的叛徒,而后自己锒铛入狱,他参军想要获得赦免,又差点在头一次行动中死掉。

转念一想,渔船的水手说的对,自己仍旧是幸运的。

从那场地狱般的海战中捡回一条命是多么不易,想起那些牺牲者中不乏比自己勇敢之人,而胆小懦弱的自己还能活着,他又有什么资格去抱怨呢?

达利暂且想好了一个计划,先回去与家人见面,然后回到军营报告自己的经历,继续完成剩下的兵役直到获得赦免。

小船在港口靠岸之后,达利发现码头上挤满了贵族同盟的军人。一名穿着海关制服的税务官前来查看小船上载的货物,他瞥了达利一眼,并没有理会他。

下了船以后的达利孑然一身,他光着脚,穿着一件破烂的军服裤子,赤着上身,浑身布满在海战中受的伤。

(绝不能让妈妈和简宁看到我这个落魄的样子,她们会伤心的。)

他这样想着,决定先去登门拜访自己的老熟人帕尔,找他借一身行头再回家。

帕尔的家离港口不远,达利还是贵族少爷的时候和他很要好,两人喜欢坐在一起畅谈书中的内容,达利的朋友很少,而在达利的父亲被曝光为叛徒之后,这些好友也纷纷和他这个叛徒之子疏远了,他们对达利避而不见,只有帕尔对他保有同情之心。

这位温文尔雅的青年还记得他那落魄的老朋友,他把赤膊赤脚的达利请进了门,丝毫没有因为他的形象而怠慢他,还给了他端来一杯热茶和一块面包。

帕尔怜悯地看着这位正在狼吞虎咽的朋友,耐心地听着他诉说自己倒霉的遭遇。

“真令人难以置信,看来公国的舰队早就埋伏在那里等待你们了,难怪他们在说有人暗中向公国……。”说到一半,帕尔似乎想起了什么,话语戛然而止。

达利一头雾水地问道:“啊?向公国做了什么?”

“不,没什么。你坐在这休息,我去为你找身衣服和鞋子。”

帕尔回到屋里翻箱倒柜忙了好一阵,他拿出来一身猎装和一双旧鞋,用一种略显尴尬难堪的语气和达利说道:

“衣服我可以送给你,不用还给我了。但是朋友啊,我建议你最好暂时别回家了。”

达利在帕尔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惆怅,他担心起来,问道:

“最好别回家?为什么?”

帕尔显得犹犹豫豫,不太想开口:

“因为,因为……。哎,反正早晚你得知道,你可要挺住啊,朋友!那我告诉你好了,还记得你弟弟威廉在决斗中杀了纽曼家长子的事吧?”

达利越来越紧张了,汗珠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当然记得啊,这种事怎么可能会忘记?到底怎么了?请你快告诉我吧!”

“哎,你应该清楚纽曼家的人行事不择手段,你弟弟干掉了他们的继承人,这种深仇大恨他们怎么会忘记呢。

就在你刚被关进监狱不久,他们就想着法子贿赂了典狱长,让你在监狱里做最重的苦役,甚至指使其他犯人找机会杀了你!

这些都是我那担任公职的父亲告诉我的,我们对此都很气愤,但敢怒不敢言,他让我不要声张,因为现在纽曼家正得势,我可不敢得罪他们。”

“放心吧,我又不是小人或者蠢货,怎么会出卖你呢,纽曼家就做了这些?”

“不……还有其他的……。你离开这么长时间,发生了好多事。纽曼家的人早就发觉你参军了,所以转而对你的家人下手报复……”

“什么?”

达利大吼一声站了起来,他抓住了朋友的肩膀,激动地颤抖着:

“他们对我妈妈和我妹妹做了什么?哦,老天,赶快告诉我,求求你了帕尔!”

“他们……他们找到一群港口的地痞流氓杀死了伺候你家人的老管家,吓走了那些仆人。

他们还把你妹妹简宁绑架了,我听说……听说他们想要强行占有她,她拼死抵抗,以死相逼,守住了贞节,之后被那些混蛋们卖到了某处风月场所,我不知道具体在哪。

还有……朋友你要挺住啊,你的母亲已经病逝了,她和你的老管家维斯都被安葬在山上的公墓。”

达利只觉得一阵眩晕,双腿无力,他瘫倒在地板上。老维斯……妈妈……妹妹……,看着自己长大的老管家不复存在,仅有的两个亲人一个死去,一个生不如死。

(不……不,这不是真的!)

他心中祈祷着,希望这是一场噩梦,希望自己赶快醒来,可惜这些都是残酷的现实。

他不及多想,穿上了帕尔送给他的衣服鞋子,随后两人戴上帽子遮住面容出了门,他们乘马车赶到了塔嘉维城郊的一处公墓,此处埋葬的大多是些因事故或谋杀横死的人,塔嘉维政府出资安葬了这些没有家人送行的可怜人。

帕尔领着达利在无数的墓碑间穿梭,走到一处尽头之后,帕尔停了下来,也不说话。

达利看到两处新立的小型墓碑竖立在那里,其上分别雕刻着:

维斯·格拉尔,

死于谋杀,

葬于1700年

莱亚·英格利,

死于肺病,

葬于1700年

两人的音容笑貌在达利的脑中萦绕不休,达利跪了下来,他的泪水滴到墓碑前的泥土中,手指也深深地抓进泥土里。

(该死的西斯卡·纽曼,你怎能如此残忍?竟要把我们赶尽杀绝!)

帕尔站在一旁,怜悯地看着这位老友,眼看他的悲伤慢慢变成愤怒,然后情绪逐渐变得失控。

达利手中抓着一把泥土,恶狠狠地说:

“帕尔,能不能给我找来一把燧发枪或者一把刺剑,我要亲自去纽曼家报仇雪恨!”

帕尔连忙劝道:

“听我说,朋友!事到如今你更需要冷静,有件事我还没有告诉你呢,逃回港口的那艘护卫舰声称其他船上的人都被俘了或者死了,纽曼家应该不知道你是否在海战中生还,但他们已经把坏事做绝了。

为了防止你被赦免重获自由,他们已经控告了你在那场海战中当了逃兵,说你和你父亲一样是个叛徒,他们控告你背叛了舰队私通公国的海军。

如今的塔嘉维到处都有纽曼家族的势力,现在这个战乱的环境里,这些人完全忽视了证言环节直接给你定了罪。现在的你不仅是叛徒之子和盗窃犯那么简单了,你已经是通缉犯了,他们会吊死你的!所以我才嘱咐你带好帽子再出门。

纽曼家也在防备报复行动,我很清楚你不是做这种事的料子,你不像你弟弟一样神勇,前去寻仇的结果不外乎被纽曼家的保镖杀死,或者被贵族同盟的督查逮捕然后被吊死。”

达利的心已然被愤怒填满了,他听不进去朋友的任何建议,只是紧攥着拳头,思考着如何复仇。

帕尔继续劝说道:

“请别怪我直言不讳,朋友。你的父亲不是认识公国的高官么?

现在咱们这的情况就是纽曼家得势,你弟弟杀了他们家的继承人,这座城已经容不下你了,无论你如何努力都无法获得你想要的正义。

我建议你去搬救兵,我给你一笔路费,你隐姓埋名逃到公国去,越快越好。

如果你父亲在公国那边的朋友肯帮你,你到时候就带着人偷偷回来,救走你妹妹再伺机复仇,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周全的计划了。

请原谅我的胆怯,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也恨不得杀死这些禽兽为你的家人报仇,但我没有胆量,我害怕惹上这些麻烦,请你谅解。

求你一定要听我的建议,快点逃走吧!先保住命要紧!”

达利丝毫不为所动,他只是咬牙切齿地重复自己的请求:

“帕尔,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但我的愿望只是要把武器,如果你不帮我,那我就自己去找!”

帕尔望着这位双眼通红,已经失去理智的老友,他无奈地摇摇头:

“好吧,好吧!既然你不接受我的建议,那就算了。

你要的东西我会尽力给你找来,除此以外我只能祝你好运了,朋友。”

两人从附近的花丛中采摘了两束鲜花,分别摆在两处墓碑之前,随后他们戴上帽子低着头离开了公墓。

(9) 刺客

达利·艾因富特在当天午夜偷偷潜入了仇家纽曼家族的庄园。

他随身带着一把制式燧发手枪和一把做工精致的刺剑,这两件武器都是好友帕尔帮他找来的。

朋友还为细心地为他备好了一袋火药和一块崭新的燧石以及一小包铅弹。

达利对燧发枪械并不陌生,儿时的他经常在家族庄园附近的森林里打猎,经历种种变故以后又在贵族同盟的新兵营中更为系统的学习了射击的知识。

他先是给手枪换上了一片新的燧石以确保它能打出火星来,然后拔开火药袋上的软木塞,从枪管倒入些许火药,随后用一块薄皮革裹住一粒铅弹,用手枪上的装弹杆将弹丸推入枪膛底部,在扳机处倒入一点点火药用于击发,最后扣好盖子上好保险,装填完毕之后,他只需打开保险,扣下扳机就可以射击了。

帕尔帮他找来的这柄刺剑简直太过精致了,像是一件挂在墙上的艺术品,而非实用的武器,剑身雕满了花纹,剑柄是玉石材质的,十字护手的两端镶了两颗品相不太好充满杂质且显得有些暗沉的红宝石。达利试着弯折了一下剑身,钢材还算不错,还好剑身足够坚韧足以胜任强力的交锋格挡,剑刃也足够锋利。

达利虽然矮小瘦弱,但他在年少时曾专心练习过家传的剑法,对付完全不懂的外行人算是绰绰有余,但面对经验丰富又残忍好斗的老手则是另一回事,因此他还是尽量用燧发手枪解决掉仇家,不得已才会拔剑。

他的计划很明确,趁着夜色悄悄潜入纽曼家的庄园,尽量接近纽曼家的家主西斯卡·纽曼,然后杀了他,而自己能不能逃跑就听天由命了。

纽曼家族本就是是艾因富特家族的世仇,达利本人的父亲、母亲、弟弟之死也都和他有关。此外西斯卡还惨无人道地命人杀害了达利最信任的老管家维斯,达利的义妹也被他害得生不如死,至今不知所踪。

在此种深仇大恨之下,心中的任何怜悯都是对被害者的不敬,达利这个矮小瘦弱爱读书的青年在这一晚化身为残酷嗜血的复仇天使,他要亲手宰了西斯卡,完成这场血亲复仇。

为了提高暗杀的成功率,达利强忍着满腔的怒火,尽量保持冷静,他翻过高耸的铁栅栏,在院内的阴影中潜行。

接近宅邸之后,他看到一扇未关的窗户,只要穿过院子,爬进窗子里就能顺利接近目标。

可惜潜入的行动并不顺利,纽曼家的仇人众多,他们早就有了层层防备。

一只被铁链拴住的巨大的猎犬很远就嗅到了入侵者的味道,它朝着达利的藏身之处大声地吠叫起来。

闻声赶来的是一名纽曼家雇佣的保镖,他看到了在草丛中潜行的人影,保镖站在距离目标仅有十几步的地方举起了猎枪,大声吼叫让这个入侵者出来。

达利别无选择,他无处可逃,只能还击。

在这个距离即使是精度不高的燧发手枪也不难命中目标,对复仇的渴望让他变得冷静,从没伤过人的他对于杀人这种可怕的事竟然没有一丝彷徨。

他单膝跪地伸直手臂瞄准了不远处站立的目标,照门的缺口和准星连成一线以后他果断地扣动了扳机。

随着一声巨响,保镖的胸部中弹,他挣扎着捂住伤口倒在地上,向前爬了一公尺,然后再也不动了。

(我做到了,这么简单就杀了一个人。)

枪声之后,整个纽曼庄园的人都被惊醒,犬吠声和人们的喊叫声大作,他们都朝着事发地靠拢过来。

达利迅速装填上了第二发弹丸,朝着第一只扑向自己的猎犬开了一枪,可惜这次没有击中。

很快他就被几支猎犬死死咬住了腿动弹不得,他拔出刺剑捅死了一只猎犬,但很快就被闻声赶来的人们彻底制服了。

几位强壮的仆从和保镖把浑身溅满了狗血的达利捆在树上,这位失败的暗杀者被打得鼻青脸肿,几颗牙齿被打得松动。

几分钟后,沉重的脚步声传来,西斯卡·纽曼带着几个手下前来查看被擒住的暗杀者。

面对自己的仇人,达利疯狂地咒骂着,他的行为招来了又一顿殴打,这次嘴巴被布条牢牢封住。

大腹便便的西斯卡·纽曼轻蔑地注视着这个被打得半死的入侵者,他转过身慢吞吞地点燃了烟斗中的烟叶,背对着达利,用让人恼火的语调说:

“小子,感谢你自己主动送上门来。

我以为你早已死在那场海战中,这些猎犬和保镖本来是为对付我的其他仇家准备的,没想到逮住了我最想要的大鱼。

我还在恼火无法亲眼看你死去,你那粗鲁的弟弟威廉趁着我不的时候挑拨我那笨蛋长子出去决斗,而我那傻小子竟然答应了。

这小畜生杀了我的长子,他也许不太聪明,但毕竟我的亲骨肉。为此你那卑贱的叛徒家族必须全部给他陪葬,只有这样才能消除我心头之恨。”

西斯卡·纽曼转回身来发现满身狗血的达利正以可怖的眼神死死地瞪着他,他吓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倒,随后才冷静起来,这凶神恶煞的家伙被数根粗麻绳捆得很牢固,身边又都是仆人和保镖,自己绝对是安全的。

他又得意起来,想着如何才能进一步点燃对方的怒火:

“哦,对了,告诉你一件好玩的事,你那外姓的野种妹妹宁死也不肯嫁给我的老亲戚,我本来还想大发慈悲留她做个纪念呢,这贱娘们儿抵抗得挺激烈,把我那老亲戚都给抓伤了。

我只好把她赏给手下人享受,你那野种妹妹可是真够厉害,比你小子有种多了,她咬破了自己的血管,宁死也不屈服,咱只能卖了她换酒钱。对了,后来你们把这贱娘们儿卖到了哪家窑子来着?”

一个相貌凶恶的光头保镖发出一阵邪恶的笑声,他答道:

“老爷,难不成你还要把她赎回来杀掉?”

“算了,这娘们是个上等货色,赎回来可要花不少钱,赔本儿的买卖我可不做!”

这邪恶残忍的一仆一主又齐声笑了起来。

达利只觉得全身的血液像是沸腾起来,他那可怖的、布满血丝的双眼爆凸得几乎要从眼眶中掉出来。

西斯卡·纽曼看到达利被激得发了狂,显得非常得意,他做了个手势让手下解开达利嘴上的布条。

“说吧,叛徒家的小子,你想怎么死,我会给你个痛快,死前我会尽量满足你的要求的,事后把你埋在你家的庄园里,毕竟咱们两个家族斗了几百年,最后我想给你这叛徒来点关怀,以显示我纽曼家的仁慈。”

达利·艾因富特用力吐出了被打落的牙齿,他恶狠狠地说道:

“就算我堕入地狱里也会想办法回来带走你的,混账东西!

我的要求和我弟弟当时提的的一样,我要和你决斗!以我身为艾因富特家继承人的名义,我要求决斗!”

那位相貌凶恶的光头保镖哼了一声说道:

“老爷,你看。这小子被气疯了,净说些蠢话,让我宰了他吧!”

说着他抽出一柄屠户切肉时常用的短刀,向着达利走去。

“小子,你那个碍事儿的老管家就是被这把刀解决掉的,现在我要用它送你一程。”

“等等!”西斯卡·纽曼似乎想起了什么,他发声拦住了手下,对着达利冷笑着说道:

“你个叛徒家的贱种,还说什么自己是继承人?你家的财产都充公了,你倒说说看你能继承些什么东西?再去回你家偷地毯么?

既然你要求决斗,那我就满足你,你这话倒是提醒了我,你弟弟做了些什么,我要你以同样的方式来偿还,这样能更好的为我儿子报仇。

当然我不会蠢到以身犯险,我有很好的人选送你上路,我会指派一个代理人和你决斗的,不用枪,用剑。我会让他慢慢地折磨你,小子。

到时候你就会跪着求我给你个痛快的!”

(10) 决斗

次日清晨,纽曼家族的两辆马车行至塔嘉维城郊外的某处树林中,此处远离道路,风景优美怡人且鲜少有人路过。

五位成年男子站在这里,他们无暇欣赏秋日的美景,因为一场血腥的杀戮盛宴即将在此上演。

两名决斗者分别站在一颗巨大枫树下的两端,棕发青眼的男人矮小瘦弱,他的对手则是一名高大强健、金发碧眼的俊朗青年。

两人各自整理衣装,检查自己的武器。

西斯卡·纽曼以及两个贴身保镖站在不远的地方准备观赏一场好戏。

这并非一场公平的决斗,西斯卡只是想慢慢折磨艾因富特家最后的继承人达利,以报自己儿子在同样的真剑决斗中被杀之仇。

西斯卡雇佣的代理决斗人是个相貌俊朗的高个子年轻人,他的一头金发长发随风飘动,面对血腥恐怖的真剑决斗,他丝毫不觉紧张,反而显得驾轻就熟,俊俏的面庞上寻不到一丝恐惧,他对自己的实力充满自信。

此人名叫托尼·福斯特,剑术练习者的圈子里为他起了个绰号叫做“闪电剑”,传说他出剑的速度犹如雷光闪电一般迅捷。

他在赫尔比斯伯爵领名头响亮,甚至在整个欧拉西斯大陆都算是最为著名的剑客之一。

此人只是贫民窟里出生的一个穷小子,但他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在无数次凶狠残忍的真剑决斗中证明了自己,先后曾为许多达官贵人效力过,这个穷小子凭借一柄刺剑为自己拼得了如今的名誉和地位,虽然并无“剑术大师”这种剑术圈子内的正式头衔,但其强悍的实力还是毋庸置疑的。

此刻这位著名剑客正轻蔑地审视自己将要面对的对手。

西斯卡出了高价雇来了这个自己所能找到的最强剑客,他命令托尼·福斯特不要一击杀死达利,而是慢慢折磨他,西斯卡要欣赏一场缓慢的杀戮,他要达利受尽痛苦折磨而死。

(西斯卡·纽曼这老家伙原本可以轻易处死我,没想到他竟然答应了我决斗的要求,还找来这种顶级的剑客来当他的代理人。)

达利心中很清楚自己的仇人只是想玩弄自己罢了。

尽管知道自己时日无多,浑身遍布伤口的达利·艾因富特仍旧没有屈服,他坚强地站在那里,手中握着朋友给的刺剑,不断转着手腕,连续地舞出数个剑花,试图尽快地熟悉这把剑的重量、平衡感和长度。

达利在长大以后对剑术疏于练习,比起弟弟威廉的水平差了数倍不止,就算是他那体格健壮、剑术精湛的弟弟重新活过来,面对如此强大的对手也难以取胜,更何况自己这书呆子呢。

达利很清楚自己目前的处境,他的半个身子已然进了棺材,他并不在乎自己这条贱命,只是一心想要复仇,现在他还有理论上的最后的一个机会报仇雪恨。

那就是不去管什么决斗,直接冲向在一旁观战的西斯卡·纽曼,仇人的身边还有两位保镖,达利早已做好了以命换命的打算,即使身体被子弹击中或是被刀剑刺穿,只要他没有立即身亡,只要还有一息尚存他就会凭借复仇的意志忍住伤痛,在死前取走这大仇人的性命,年老又肥胖的西斯卡绝对逃不过他赌上性命的一击。

心中的计划笃定之后,达利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他试图表现出一副认真准备决斗的样子给他们看,他假装脱掉鞋子去清理里面的小石头,在这个过程中他微微调整了自己的位置,好让自己离仇人的距离更近一点。

金发剑客托尼·福斯特虽然年轻,但他从小就历经过最险恶的江湖,他轻易地看穿了达利的想法,以一种戏谑的语气说道:

“喂,你这矮子。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我的雇主只付了一半的钱给我,另一半得等他满意了再付,我可不能放任你杀了他哦。”

说着他大步走到了达利的另一边,封死了达利和三位观战者之间的路。

眼见自己的心计被看穿,达利朝这个金发剑客叫怒骂道:

“你这见钱眼开的混蛋!为这种人效力,你的良知何在?你可知他干过多少伤天害理之事?你闪开,别挡着我的路!”

“哈哈,你这种废话我听得多了,我可不想让雇主等的不耐烦,咱们这就开始吧!”

话音刚落,托尼·福斯特便刺出了迅捷无论的第一剑,剑尖直冲着达利的眼睛袭来。

达利赶忙向后跳跃一步,却差点被地上凸出的树根绊倒,他踉踉跄跄试图站稳,却又踩到其他的树根上,心中一凛:

(完了,完了,真剑决斗中失去脚下平衡就等于变成活靶子。)

金发剑客托尼·福斯特占尽了身高腿长的优势,他向后用力一蹬便轻易追上对手后退的距离,他的剑本可轻易刺中对手的胸口或腹部,但他在刺击的途中便硬生生地收回剑势,以优雅的姿势后退重新站定,看来他并不急于一招内解决战斗。

达利好不容易找回了平衡没有摔倒,狼狈地重新摆好架势,他心中知晓对手有心戏耍自己,一味地躲闪是无法取胜的,他要利用敌人对自己的轻视寻找机会进攻。

父亲曾讲过的那些技巧重新涌进了他的脑海,他冷静地分析起来,对方的第一剑让他知道自己在移动速度和臂长上处于绝对劣势,自己要尽量守住中路的直刺,逼迫对手继续接近自己,引诱他攻击自己的侧面,这样才有机会发起有效的反击。

打定主意之后,达利摆出了守势,眼睛死死盯住对方的刺剑,以便进行精准的格挡来偏斜对方的攻击。

金发剑客轻蔑地撇了撇嘴,随即以暴风骤雨之势连劈带刺的攻了十余剑,中途丝毫没有停滞,他的动作流畅行云流水,且每一记刺击和劈砍都用了全力。

达利持剑的手被震得发麻,他毕竟从小学习家传剑法,基本的应对技巧早已烂熟于心,竟然把这令人眼花缭乱的一连串进攻全数挡了下来,也多亏自己在服刑期间受的苦,那几个月的苦役让自己手臂的力量增强了不少。

托尼·福斯特看到对手竟能如此完美地守住这波进攻,看来这矮个子也没有自己想象的那般不堪,他迅速改变策略,灵活地移动脚步转而进攻对手的左侧。

达利心中惊喜地想着:

(太棒了!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对方已经不再保持距离,也不再一味攻击中路,转而更多地横向劈砍,这样达利便有机会在某一次招架中砸偏对方的剑,然后趁机突刺过去。

终于他等到了这个机会!

达利敏锐地发觉了对手一记反手侧劈是佯攻,他看出对方这一剑没有真正发力,迅速地爆发一股猛力砸偏了对方的剑路。

此时托尼的身体侧面完全暴露在了达利的刺击范围之内,达利毫不犹豫地抓住这难得的机会,他果断蹬地发起突刺,剑尖直奔对方肋下刺去。

(这一剑刺中我就赢定了,去死吧!)

托尼·福斯特身经百战,他的经验是何等的丰富,怎么会犯下这等低级的错误,果然,他这一招只是卖个破绽等着达利上钩而已。

达利眼看着自己的剑尖马上就要刺入对方的肋下,这时对方竟以不可思议的灵活步伐向侧后一跃避开了攻击,跳开的同时金发剑客灵活地翻转手腕使剑尖从侧面划伤了达利持剑的手。

达利疼得面容扭曲,不得已把剑换到左手持握,右手的伤口很深,血流如注。

这时他才明白自己与对方的差距竟有如此之大,自己已经竭尽全力去战斗,但对方只是在玩弄戏耍他罢了。

托尼·福斯特看了眼正在观战的雇主。

很明显,自己的雇主西斯卡·纽曼对这番戏耍很是满意,他赞扬道:

“哈哈,干得好,就是这样!我就是要他受尽痛苦再死,下一击出手再重一点!”

达利从没有用左手拿过剑,完全挡不住对方迅疾的攻势,很快他的左胁就被刺中一剑,脾脏被刺穿了,鲜血浸红了衣衫。

他只好撤回左手按住左胁的伤口,用已经受伤的右手勉强捏着剑。温热的血液不断从左胁和右手的伤口涌出,落在枯黄松脆的落叶上。

达利忍着剧痛不让自己的武器掉下来,他大口呼吸着,努力地伸直手臂用剑尖指向对手,他试图强打精神保持镇定,身体却逐渐不再听话,剑从手里溜了下来掉在地上,他本人也因为失血过多渐渐站不住了。

达利用尽最后的气力坚持住没有倒下,他跪在落叶上面,眼前变得模糊不清,身体越来越冷。

托尼·福斯特撤回了剑势站在在原地,他默默等待着雇主的命令,即便冷血如他,面对这位坚强的小个子对手,也不由得暗暗敬佩起来。

这场愚蠢的真剑决斗简直就是一场屠杀,两人的实力差距过大,让这位驰名全大陆的剑客完全提不起兴致来,他开始有些厌恶这桩生意了。

这时西斯卡·纽曼发话了:“好了,你们看啊,这小子再也嚣张不起来了把,哈哈。

保卢斯·艾因富特那家伙肯定想不到,他的宝贝儿子就像个待宰的牲畜一样流着血跪在那里,今天就是艾因富特家族的末日!”

他吩咐道:“喂,托尼,我告诉过你,这小子的弟弟是怎么杀了我儿子的,现在我要他以同样的方式去死!不用再戏耍他了,办正事吧!”

话音刚落,达利的脖子就被毫不留情地刺穿了,利刃拔出之后,他终于倒了下来,鲜血灌满了喉咙,他逐渐失去了意识,脑中闪过的画面全是记忆中家人的样子。

渐渐地,连疼痛都感觉不到了,只觉得冷……,眼睛也感受不到光明,他逐渐坠入黑暗的深渊。

达利·艾因富特就这样静静地躺在落叶上,一双青色眼眸无神地望着阴霾的天空。

在这个湿冷的清晨,在这景色秀丽的幽深树林中,他终于不再是那个懦弱胆小的书呆子,他像艾因富特家那些勇敢的先祖一样直面强大的敌人。

他拿起剑勇敢地战斗,然后倒下,死去。

(11) 灯塔

达利·艾因富特停止了呼吸,他的灵魂再次坠入深渊,这里没有触感,也不用呼吸,诡异的光穿透这里的浓雾。

毫无疑问,这里绝非生者的世界,而这一次的感觉和上次晕厥后完全不同,自己恐怕再也回不到活人的世界了。

一个极为低沉的嗓音从远方传来:

“达利·艾因富特,这里是异界,我隐居在这里。

我的使者即将抵达,它将带你前行,不要害怕,我们很快就会见面了。”

“你是谁?”达利恐惧地问,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空中传来了翅膀扇动的声音,达利望向天空,浓雾中隐约可见两个巨大的绿色光点,那是某种怪物的眼睛,它越来越近,形似神话故事中描绘的石像鬼,,它有凶恶的面孔、强壮的四肢、锋利的爪牙,与上次晕厥后见到的诡异生物完全不同。

这只形貌可怖的生物似乎拥有智慧,它的动作并不野蛮,而是相当优雅,它抬起巨爪轻柔地抓住达利的灵魂之身,随后鼓动起巨大的翼膜,在这片黑暗的异界上空急速穿梭。

下方的景色只能以怪奇幽幻、不可描述来形容,他们飞过无数剃刀般的山峰和不洁的河水,随着高度的攀升,达利再也看不到下方的状况,许久之后,怪物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

这只形似石像鬼的怪物飞向一座浮在空中的岛屿,一座高耸的灯塔矗立在那岛屿的中央,怪物把达利的灵魂躯体轻轻放在灯塔顶层的阳台上,然后它飞走了,隐没在浓雾之中。

这里的一切都是灵魂之身可以触碰到的,达利试着摸了摸护栏上的怪物雕像,感觉到古旧的石头渗出凉意,随后他谨慎地推开阳台上唯一的一道厚重木门。

门的里面是一间巨大而古朴典雅的藏书室,周围一圈全是高大的木头书架,上面塞满各种古旧的书籍。

壁炉中燃烧着的物体发出诡异的幽蓝色火焰,房顶上的数百根蜡烛照亮了屋内的一切陈设,一位身着华丽长袍的男人坐在藏书室中央的书桌上,那是一位面容慈祥的老者,浓密洁白的须发修剪得干净整洁,白底色金色纹饰的宽松长袍衬托出博学者的形象,他正在翻阅一本厚厚的典籍,看起来像是一位超凡脱俗的隐士。

“你好,瓦尔斯塔人达利·艾因富特,万中无一的灵魂行者,没想到这么快就见面了,上一次我还是通过使者的眼睛看到昏厥的你在海面上漂浮。”

低沉的嗓音极富魅力,老人抬起头,白眉下一双锐利的眼睛放射出耀眼的金色光芒。

(那绝非人类,而是其他的某种存在,某种超越常人的存在。)

“你是谁?”达利问道。

老人面色和善,语气温和,对这位客人充满了耐心:

“灵魂行者,我的真名需用我本族的语言来解读,用人类的语言是读不出来的,我进入过你的记忆,知道你爱读书,算是人类中的博学者,相信你作为一个瓦尔斯塔人必定阅读过本族的神话传说故事。

在人类的一些古老叙事史诗中曾无数次提到过我的存在,人类作者们为我创造出无数个名字,但那些都不是我的真名,在你们瓦尔斯塔人的神话和语言中,我被称呼为奥塔库。”

达利震惊道:“天呐,您就是藏书塔上的智慧之神奥塔库?您是瓦尔斯塔神话中的主神之一,在异界永恒长存的不朽者、观星者……一位真神?”

“以你们的理解来说,是的,人类的不同文化中给了我很多尊称,我的确就是瓦尔斯塔神话中提到的的不朽者、智慧之神、占星家的始祖、观星者奥塔库,神学家们倾向于把我描述成一个强大的人类,经过历练后升格为神。

但我并非人类,也不像神话中说的那样光辉伟岸,我仅仅是一个比你们人类强大的智慧生命而已,我并非独一无二,也有很多同胞,我族来自你们所在的星辰之外,我族的知识和力量远远超出了人类可以理解的范畴,因此初始的人类尊称我们为神。”

老人举起苍白的手指向周围的一圈书架,他得意地说:

如你所见,书架上摆放的都是你们人类的作品,这些都是我的宝贵收藏,人类真是非常独特的智慧生命,你们本身的力量相当脆弱,寿命也很短暂,但却创造出无比庞杂的艺术、文化作品,研究有趣的人类文化和历史是我的爱好,也是我留在这里还未返乡的缘由。”

达利丝毫不敢怀疑老人所说的话,他身上散发着强者的气息,自己在他面前只是蝼蚁而已,他很感激这个传说中伟大的神竟然对自己如此有耐性。

他跪了下来,面对这个传说中的神或者说一个来自异星的强大生命,渺小的他不由自主地对这个强大的存在顶礼膜拜:

老人站起身来将一册装帧精美的典籍放回书架,他亲切和蔼地微笑着:

“你们人类的繁杂礼节相当有趣,但这对我来说并无意义,你可以随便些,我好慢慢为你答疑解惑。”说完后老人指向一旁的高背椅,示意达利坐在那里。

达利恭敬地坐了下来,问道:“我听到您称呼我为灵魂行者,而我自己对这个称号一无所知,难道是因为我的灵魂可以脱离肉体么?”

“没有错,正是如此。

你的灵魂第一次离开肉体出现在这个异界的时候,我的使者很快就嗅到了你灵魂的味道,你的出现令我欣喜,凡人。”

“对此我很荣幸,能取悦您是我无上的荣耀。

敢问,您所提到的使者,是不是指我第一次来到异界看到的那种怪物,那是只长了乌贼一样恐怖眼睛的巨大乌鸦,上次它可把我吓坏了。

对了,还有这次载我飞行的怪物,那简直像瓦尔斯塔神话中提到的石像鬼!”

“正是如此,那些都是你所在世界的远古生物,都是些顶级的掠食者,它们存在的年代远比最初的人类更为古老,我控制了它们,赐予它们力量和进入异界的能力,让它们为我服务,就像你们人类饲养宠物一样。

在你晕厥以后,它们中的一只把你的信息告知了我,当时我很喜悦,在你们人类之中,已经有千年没有出现像你一样有天赋的个体了。你可知道,你自己的血统很珍贵稀有么?”

“不,在您的神威面前,我不敢僭越,我的家族确实是瓦尔斯塔半岛上最为古老的贵族之一,历史上把我们这类古老贵族称为‘蓝血贵族’。

但我自己非常清楚那只是个虚伪的名号,所谓蓝血只不过是因为我们贵族不用下田劳作而显得肤色洁白透明,所以在臂弯处可以隐约看到泛着蓝色的静脉血管,血液本身还是红色的,所以那些称号都是些虚名而已,是贵族们为显示自己比平民高贵而编出来的东西。”

“你说的没错,但也不是完全正确,如果我告诉你,你身上也流淌着很少的一部分和我相同的血液,也就是你们人类所谓的‘神裔血脉’呢?”

说罢,老人指了指自己。

达利有些疑惑,他想了想,谨慎地问道:

“请问,难道蓝血贵族和神裔血脉是一回事?”

老人点了点头,他对达利提出的问题非常满意:

“非常好,你真是思维敏捷,猜的没错,我们种族的血液就是蓝色,身体结构也和人类完全不同,正如我一开始所言,我族是来自星空彼端的更为强大的生命,你们难以理解其中的缘由,才会称呼我族为‘神’。

我原本的外形完全不符合你们人类的审美观,好在我能随心所欲地为自己创造幻象,弱小的生命根本看不透我的真身,所以就以你最容易接受的样子出现,这个慈祥睿智的老人形象就是我常用的幻象,这也是我被古瓦尔斯塔人称呼为‘藏书塔中的观星者’之缘由。”

老人抬起一条手臂,那条手臂的外观逐渐虚化,随即显现出许多条扭动着的巨大触须,吓得达利差点躲到椅子后面,还好那些恶心粘腻的触须很快消失了,变回了华丽衣袖中老人干枯苍白的手。

“我无意吓唬你,人类,只是让你明白我原本的样子完全不符合你们的审美,这样你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我要用幻象伪装自己了。”

老人的表情忽地显得有些狡黠,他打趣道:

“既然我的真正面貌让人类如此嫌恶,和你们的审美观格格不入,人类圣堂上的壁画中所描绘的神都是一副光辉伟岸的美丽形象,但我的形象反倒有些像壁画中的魔鬼或者其他怪物。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灵魂行者,一个我很感兴趣的问题,尽管我真身的形象如此让你恐惧,你仍旧愿意尊称我为‘神’而不是‘怪物’么?”

“不……不敢,我见识到您的伟大力量了,那简直和神话中提到的‘魔法’一样神奇,您的本体比人类更美丽,您就是最伟大的神,毫无疑问!”

老人饶有兴趣地听着达利这番虚伪的恭维,满足的表情显示他对人类拍马屁的行为颇感兴趣。

气氛缓和下来,达利也不再那么紧张了,他大胆地提问:

“无论蓝血贵族还是神裔血脉,我对这些说法的真正缘由一无所知,伟大的神,我渴求真相,恳请您为我答疑解惑。”

(12) 神的对话

“那么我就简明扼要地讲解一下你们人类口中‘神裔血脉’和‘蓝血贵族’的真相吧。”老人回到书桌前坐下,说道:

“很久以前,我的先祖跟随一些爱好探索未知世界的族人在星海中四处云游,他们自称为‘旅行者’。

某一天,他们来到这个存在智慧生命的美丽星辰,旅行者们对于人类非常着迷,当时人类的四周强敌环伺,面临灭绝的危急。为了保证这一珍贵物种能在严苛的环境中存活下来,旅行者们协助原始的人类村落抵抗其他强大生物的侵袭,因此我族被人类尊称为‘神’。

某些旅行者对人类的兴趣简直太过狂热,甚至和人类诞下子嗣,这些初代的混血儿在如今的人类看来就像怪物,但在当时这些混血儿可是贵为‘神裔血脉’,他们的体内涌动我族的蓝色血液,力量和智慧远超一般人类,他们也会使用我族的某些能力,后来你们人类将这些能力称之为‘魔法’。

这些混血儿不断地和其他人类通婚,历经数代的混血之后,他们的看起来越来越像普通人类,直到从外观上再也分辨不出区别,但当时这些混血后裔仍旧保有我族的蓝血,力量仍旧远超常人。

如今你们所谓的‘蓝血贵族’大多都是如你所说的妄图虚名者,但那些继承了我族力量的混血后代确实是真实存在的,他们才是真正的蓝血贵族。

这些混血后代中有几位佼佼者,他们利用强大的身体和魔法力量逐渐崛起,成了人类文明最早的一批统治者。

比如你所熟知的瓦尔斯塔第一帝国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这位皇帝的后代在千百年的繁衍中逐渐失去了我族的力量,蓝色血液逐渐淡化消失,最后变得与凡人无异,瓦尔斯塔帝国也变得支离破碎,如今米德奈特家族的后代只是统治着一个疆域不大的公国。

你们艾因富特家族也是同理,你灵魂行者的能力便是拜这残余的蓝血血脉所赐。就连我都搞不清楚其中的原理,在人类世界中,拥有蓝血和掌握魔法力量者早已消逝殆尽,我很疑惑为何会突然出现你这种返祖的个体,这就是我对你感兴趣的原因。”

达利二十多年来形成的世界观迅速地崩塌着,他怀着绝对的虔诚之心倾听老人的话语,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他看了看自己半透明的灵魂躯体,早就对自己经历的这些怪事充满疑虑,他渴望听到真相。

“斗胆再次请教您,我想知道更多关于‘灵魂行者’的事。”

老人似乎乐在其中,仍旧耐心地为他讲解:

“在你生存的这个年代,那些身负神之血脉的强大家族因为和凡人通婚已经退化得和普通人类相差无几了。

而你是个例外,达利·艾因富特,你是万中无一的幸运者,尽管你的血液已经退化为红色,身体也与凡人无异,但你先祖曾拥有的强大精神力量在你身上奇迹般地重现了!我对此相当着迷。

每个生命都拥有灵魂,灵魂是一种承载着精神思维和记忆的能量体,普通的人类和一般的动物一样,他们在生命终结之后都会在瞬间魂飞魄散,因为他们的精神力量很弱,不够维持灵魂形态所需的巨大能量。

而你的强大精神能量足够维持很长一段时间的灵魂形态,你的灵魂甚至可以在异界走动,这就是我称呼你为‘灵魂行者’的原因。

我第一次发现你的存在是你在海上晕厥的时候,我通过使者的双眼观察,为你指明了你身体所在的方位,以助你重返人世。因为我无法忍受像你这样的生命奇迹在那里默默地陨灭。”

达利这时才知道那条如星辰般璀璨的道路是眼前老人所铺筑的,不管他真身的形象如何可怖,他终究是自己的恩人,达利单腿跪下表示敬意。

老人摆手示意他不必多礼,继续说道:

“我原本另有安排,只是没想到你竟然这么快迎来死亡,我派出了使者迎接你的灵魂,这就是咱们现在的会面了。”

达利有些疑惑地问道:

“请恕我僭越,伟大的神。难道您不能预知未来么?难道您无法看出我的命运?”达利刚问完就后悔了,自己的话是在质疑神的能力,真是个无礼又愚蠢的问题。

老人眼中的金色光芒依旧柔和,没有丝毫变化,似乎并未因为达利的无礼而生气,他答道:

“据我所知,没有生命能洞悉未来、预测命运,就连我也不行。我是个比人类强大得多的生命,被你们尊称为神,但我的确没有预知能力。

我很赞同你们人类的一个词语——‘命运多舛’,未来是拥有无数种可能性的,我也只能通过思考去尽可能猜测未来,但绝对无法预知它。”

达利看到他并未生气,终于放松下来,他此时已经下定决心提出自己的请求,再次跪下来乞求道:

“伟大的神,伟大的观星者,我的大恩人奥塔库。我祈求您给予我第二次生命,因为我在人世间还有未了的仇怨,如果你能给我机会让我报仇的话,我愿意穷尽我所有的灵魂能力去侍奉您!”

老人慈祥的面容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情,他说:

“尽管你是人类之中千年难遇的灵魂行者,但还是无法和你那些强大的先祖相比,我高估了你的精神力量,你的灵魂形态已经无法维持太久。

原本我还想让你成为我的助手,带你一同旅行。”

“对不起,我的无能让您失望了。”

“你的那些要求我都可以帮你实现,毕竟你的出现给我无聊的生活增添了些许惊喜,我会帮你的。

修复一个人类的肉体对我来说轻而易举,但我不会太多地介入你们的凡间事物,你的仇怨还是要由你自己去解决。

况且我很快也要离开这里返乡了,我的同伴们早已旅行到其他地方,如若用你们的时间来计算,我已经独自一人在这里观察、研究了上千年,人类的文化已经无法再吸引我的兴趣,很快我将带着所有的研究成果离开,我要和族人们一起探索其他未知的文明。

最后我想问你,你愿意接受某种代价来达成复活的愿望么?”

达利斩钉截铁地回答:“是的,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换取这重生的机会。”

老人对他的回答十分满意:

“很好!但我要警告你,以你的精神力量只能承受住一次死亡,此次复活之后,如果你再次死亡的话就会如同其他凡人一样瞬间魂飞魄散,那时候就连我也救不到你。”

达利的回答更加坚定了:

“我不会再因鲁莽送命,我会珍惜这来之不易的重生机会,至于血亲复仇之事,我会更加耐心地等待机会。”

“很务实的想法,这样才对得起你珍贵的血脉。事不宜迟,你的尸体还在土里继续腐烂着呢,咱们最好马上出发。”

说罢,老人朝着画架上的空画布念诵了些奇怪的语言,随后画布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旋涡。

达利看着这神奇的现象,心中既恐惧又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难道是魔法的力量?”

老人点了点头,招手示意他跟上,随后走入那旋涡中,消失不见。

面对未知的命运,达利没有任何其他的选择,唯有坚定信念,一路前行。

(13) 复活

再次回到生者的世界,所处之地竟然是自己再熟悉不过的地方——艾因富特庄园,这里曾是他的家园,如果父亲和公国高官的通信没有被人发现,他本应还在这里享受安逸的生活。

没有时间留给他继续感叹命运,老人一声不吭地在前方领路,他目的明确,毫不彷徨,达利的灵魂无声地跟在其后。

这是一颗老橡树,他童年时经常玩耍的地方,一个他从未见过的坟包出现在这里,一片木条被歪歪扭扭的插在坟前的地上,好一个简易的墓碑,可见负责埋葬的人对死者有多么不耐烦,木条上面漆着些歪歪扭扭的字:

达利·艾因富特,逃兵、叛徒、懦夫,葬于1700年

一个灵魂站在自己的坟墓前,看着如此侮辱自己人格的墓志铭,这可真是奇妙的景象。

老人站在坟前,宽大的衣袖一挥,召唤出了几只巨大的啮齿类动物,这些形似巨型土拨鼠的生物开始挖掘,很快就挖出一具腐烂的尸骸。

达利的尸体已经变得僵硬浮肿,其上布满紫色的斑块,几只蛆虫在啃噬着血肉。

老人喃喃道:“状况还算不错,腐烂的程度不算很高,但也无法简单的直接让你复生,我需要先修复身体的机能。

灵魂行者,你应该对自己的幸运感到庆贺,你即将获得我身体的一部分,当做我临行前赐予你的礼物吧!”

“您的……一部分?”达利表示听不太懂。

老人突然卸下了自己手臂的伪装,再次显现出数条粘腻的触须,这里除了他们以外只有树木,如果有人目睹的话天晓得会不会被吓得发疯。

“灵魂行者,知道为何我愿意为你做这些么?”

“因为……您对我灵魂行者的能力很感兴趣,不希望我消失?”

“有这个原因,但你的力量几乎消耗殆尽,灵魂之身将于不久后消散,对我来说,你已经没有任何研究利用的价值了。

是其他的缘由让我决定帮你,我们在灯塔会面的时候,你的某些反应让我很是吃惊,现在也是如此,这才叫真的难得,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独特的人类。”

“某些……反应?”

“是的,我的存在凌驾于人类的理解之外,一般的人类见到我的真身往往会因为过度的心理压力而当场毙命,就算没死也会变成疯子,余生只能被关在疯人院里绝望地嚎叫。

但你不同,第一次见到我显现这些触须的时候,你只是躲在椅背后面一小会,马上就恢复了理智。现在第二次见到我的真身,你竟然毫不动容,这简直太让我震惊了!

这和你灵魂行者的能力无关,你内心深处中的某些东西比旁人强大,或许这就是你们人类所说的类似‘勇敢’或者‘坚韧’的品质,我不确定。”

达利有些羞愧之意:

“伟大的神,我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特别,我既不勇敢也不坚韧,我更擅长读书,而非争斗。我是温室里长大的贵族少爷,落难之后,我甚至连自己的母亲和妹妹都养不活。

在海战中,我甚至被吓得蜷缩在角落里发抖,那些比我勇敢比我优秀的人坚持待在大炮旁边反击,我眼睁睁看着他们死去,什么也没去做。”

老人果断的纠正他:

“错!

你的特殊之处并非你们人类争斗的好勇斗狠,而是你面对未知事物的接受能力,你口中所说的那些勇敢战士们,如果他们见到我的真身只会变成一群

疯子而已,但你不一样。

珍惜自己的生命吧,从你的身上,我看到你那些强大先祖的影子,为此我愿给你一份恩赐,这恩赐可不仅仅是复生那么简单。”

说罢,老人的另一只手中突然出现一柄闪亮的军刀,他缓缓抬起刀,猛地朝着自己的触须砍去。

一条触须被干脆利落地切下,重重地落在地上,仍旧不住地扭动翻腾着,过了好一会才静止住。

伤口处流出的是蓝色的血液,以奇迹般的速度痊愈着,竟然在一分钟内便重生出了一条新的触须。

一切都发生得如此之快,达利还不及表现出惊讶,老人就重新把自己的触须手臂伪装了起来,他换上自己常用的伪装,华丽的宽大袖子裹着苍白的手臂,怪物消失不见,只留下慈祥老者的身影。

老人用苍白枯瘦的大手抓起自己切下的触须,将其轻轻放在坟中的尸体身上,他说道:

“看好了,这就是我族的力量,也就是你先祖所谓的‘魔法’。”

老人手臂一挥,凭空召唤出成千上万条漂亮的蓝色蠕虫,达利从未在任何生物图鉴上见过这些虫子,这些扭动着的小东西仿佛听到了某种指令,它们

向着尸体与触须的方向蠕动前行。

它们以惊人的速度啃噬着那条触须,身体逐渐胀大,很快那条触须就被吃个精光,仿佛从未存在过一样。

此刻尸身上爬满了蠕虫,它们从尸体的口、鼻、耳处钻入,也从右手上和左胁下的伤口钻入,很快便全部进入了尸体中。

(天呐!这是何等骇人的景象!)

达利的灵魂站在那里看着发生的一系列怪事,他悄悄注视身旁老人的反应,老人显得非常专注,瞳孔中散发出金色的光芒,他的目光似乎已经穿透了躯体,正在指挥体内的无数只蠕虫从事着某种复杂的工作。

许久之后,奇迹显现了!

达利兴奋地看着自己躯体上的尸斑逐渐消失,皮肤变得不再青紫,逐渐恢复了弹性,如同死鱼一般灰蒙蒙的眼睛也重新恢复光泽。

老人变得放松起来,不再那么专注。现在达利的躯体看起来完全不像是一具腐烂的尸体了,那鲜活的姿态,简直像是在沉睡一般。

“那些虫子呢?它们去了哪里?”

“那可不是一般的虫子,它们是我用魔法创造出的生命,每一只都要比人类更强大,绝对服从我的命令。

我命令它们吞噬吸收我的触须,让它们爬进你体内各处,修复好你身体破损的部分,现在那些虫子连同我的触须和你的身体融为一体了,哈哈,简直太棒了!

喂,你们崇拜的其他神灵可做不到像我一样完美把?”

老人的语调显得非常调皮,就像一个小孩子在邀功一样。达利认识的不少学院教授也是如此的小孩子脾气,人越是博学多才就越是显得不成熟,许多有名的老学者都是一副小孩子脾气,想不到就连神也是如此。

他以赞叹的语气回应:

“是的!毫无疑问!您是最伟大的神!我亲眼见证了这伟大的奇迹!”

达利突然感觉有些异样:“我……感觉有点奇怪,像是某些东西在吸引我的灵魂。”

老人彻底放松下来,他深深吐了口气,显得有些疲惫,似乎刚刚完成了一项无比庞杂、耗费精力的工作。

“觉得奇怪就对了,那是因为你的身体在召唤你的灵魂,走过去,灵魂行者,像上次在海面上做的一样,不要抗拒这感觉。”

灵魂被一股强大力量吸入身体,达利感觉到清新的空气从口鼻吸入肺脏,他睁开眼睛,看着湛蓝的天空,自己终于复活了!

他躺在那里,却丝毫动弹不得,全身像是遭受了亿万只虫蚁啃噬一般的剧痛,脖颈以下的躯体完全不听自己的指挥。

老人用魔法召唤出一个大瓶子,给这位重生者灌下:

“这里面是清水和其他你需要的养分,经过我能力的加持,使你能快速吸收。”

幸好舌头还听使唤,达利贪婪地吞咽这粘稠无味的稀粥,很快他感觉到躯体内泛起一股暖意,喉咙逐渐恢复,终于能开口说话了。

“我的身体还是不能动弹,这感觉……很奇怪,我全身都在痛,这疼痛不像是在肌肉或骨头里,反倒像是连接到我的意识里似的。”

“我说过这是非同寻常的恩赐,完全不同于普通的复生,如今你身体的一小部分由我的血肉所填补,我确定神经已经连接完成了,你需要时间去适应这具新躯体,这身体可以说是独一无二的,完全不同于你那些半神祖先,具体有什么改变,还需你慢慢体会。”

达利激动万分,他留下两行热泪:“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达我的感激,伟大的神!我愿意听您差遣!任何事都行!”

老人摆摆手道:“如今的你已经再也无法驾驭灵魂形态,对我来说也没有什么用处了。我将择日携带自己所有的研究成果返乡,然后再去找寻其他生命。

你就在这里静静躺着休息,适应这身体需要时间,我需要提醒你一下,这次重生之后你将有所改变,肯定会遭受常人前所未见的痛苦,或许会因为身体中的排斥反应而死去,你的人类意识或许会被我的那部分血肉所控制,当然也有好的方面,也许你会获得某种对你有帮助的能力,总之你要清楚一件事,现在你的躯体已经和普通人类大为不同了。”

“没关系的,我……,我这种废物能受到如此的恩赐,怎么还会有其他不满的呢?我不在乎自己还是不是人类,总之我又回到了这个世界,我不想死……。

我有梦想要去实现,有仇人等着我去报复,有我爱的人等着我去拯救……,我从未像现在这样对生命充满敬畏。”

老人本已准备返回灯塔中的房间,听到达利躺在那里喃喃自语,他转头说道:

“达利·艾因富特,不要再妄自菲薄,记住,你是非常特殊的,即使面对比自己强大得多的生命,你都没有发疯。

放开心灵勇敢地去遵循你内心深处的呼唤,不要辜负我的恩赐。

我走了,从此以后,咱们不再相见。”

(14) 活死人

老人的脚步声越来越小,逐渐消失,最后只剩下微风扫过落叶的声音。

静谧的树林中,只剩达利·艾因富特一人静静地躺在坟冢内,他感觉到体内正在进行一场战争,自己人类的肉体在拼命排斥着外来生物的血肉,他连脖子都无法转动一下,所能做到的只有望着天空以及保持呼吸,还有思考。

遵循自己内心的呼唤,复活他的恩人临走时如是说,达利很少自己决定过什么事,从记事时开始,父亲为培养继承人下了决心,他远离打闹嬉戏,专注于读书学习,为继承家业做好万全准备,可到头来还是一场空。

父亲的严厉造就他内向的性格,他一直都羡慕弟弟威廉,羡慕他每天都可以和其他孩子们玩耍,羡慕他生的一副好模样,更羡慕他获得简宁的倾慕……)

每当想起她,万般柔情便涌上心头。

达利是个孤独的人,心中只有亲情和责任感,他的交际圈子很小,很少主动接触塔嘉维贵族圈子里的少女们,她们的势力庸俗和故作妩媚让达利感觉厌烦。

简宁·温斯泰德和这些贵族女孩都不一样,尽管出身低微,但她温柔体贴,勤劳诚恳。

对于达利来说,她是生命中的光辉,欲望中的烈焰,是甜蜜的初恋,也是唯一的暗恋对象。

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她还是个楚楚可怜的小女孩。

他们一同成长,达利看着女孩的成长变化,她变得身材高挑,腰肢纤细。

达利尤其喜欢在仲夏时分偷看简宁,那时的她穿着一件短裙,她那白皙修长的腿简直美极了,浑身上下散发着女人的魅力,每当达利的偷窥被发现时,她都报以微笑,而达利却羞得面红耳赤。

尽管她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是父亲领养的孩子,却以兄妹相称,复杂的关系为这段爱恋隔开了一堵墙,达利一直怕遭人闲话,胆怯内向的性格使得他没有勇气去表白,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暗恋上自己的弟弟。尽管心有不甘,但只要能每天看到她就已经很幸福了。

那些美好的日子一去不返,亲人已故,爱人遭受折磨不知所踪,此刻他只能躺在土里,忍受着全身疼痛的折磨。

就这样过了一天一夜,达利终于可以艰难地站起来了,神赐予的蓝色的血肉似乎已经完全融合进他的身体。

他尝试行走,四肢感觉像被灌了铅,用尽全力也只能以极慢的速度蠕行,仿佛百岁老妪一般缓慢。

每动一下都需要忍受筋肉中传来的剧痛,膝盖和臂弯等关节处痛得尤为剧烈。

脖子上的皮肤摸起来很光滑,什么伤口也摸不到,这处被刺穿的致命伤已经被那些蓝色蠕虫彻底修复了。

他费力地低下头,发现决斗时被刺中的胁下部位仍没有彻底痊愈,伤口仍旧传来剧烈的疼痛。

右手上的那处深深的划伤倒是完全无恙了,皮肤上留下了已经干涸的血迹,果然,血迹是蓝色的。

他苦笑着,看来自己这次成了如假包换的蓝血贵族,想到自己的身体里流动着神的恩赐,就觉得自己没有任何理由去抱怨这一切。

就这样,他艰难地在这片树林中前行,速度只比陆龟快一点点,期间经历无数次的跌倒与爬起,好在身体的状态不断变好,速度也逐渐加快,到了当天傍晚,他走到了宅邸的大门口。

远远望去,一个男人牵着猎犬站在门口,达利心中有些懊恼,他本想隔着窗户看一眼自己昔日的家,如此看来只能离开了。

正当他打算转身离开的时候,猎犬嗅到了他的气味,开始大声吠叫起来。

牵着猎犬的人举着油灯追了过来,达利徒劳地转身想要逃跑,尽管此时他的身体状态已经好了许多,但还是被轻易追上了。

“喂,陌生人,你闯入纽曼家的私人领地了!你给我转过头来!”

达利自知逃跑无望,只能面对挑战,他转过身,一边盘算着以自己难以控制的躯体,如何才能对付一个成年男人加一条猎犬。

油灯的光照了过来,牵狗的男人看到面前的人浑身沾满泥土,看到有些僵硬泛着死灰的面容,等到他反应过来似乎被吓得不轻,他双腿打颤,话语中带着恐惧:

“我的天呐!是你……艾因富特家的小子!这不可能!你已经死了!

我亲眼看到托尼·福斯特刺穿了你的喉咙,我们亲手把你埋了,你流尽了血,你死了!”

达利借着光也看清了来者的面容,这张脸无论如何也不会认错。

此人是西斯卡·纽曼的手下之一,潜入纽曼家的夜晚,就是他把达利捆在树上,决斗的那天是他赶的马车。

很明显,他看到达利如尸体般苍白的面容后被吓得不轻,口中念诵着类似祛除不洁之物的祷文,此人应该是有某种信仰。

而反应最夸张的是那条猎犬,这条凶猛的恶犬靠近达利以后竟然不再吠叫,它被这个虚弱的人吓得连连后退,发出恐惧的哀嚎,仿佛看见了什么猛兽一般。

猎犬的反应让那人非常不安,人们都知道动物颇具灵性,让巨大凶猛的恶犬如此恐惧,眼前的身影是传说中的恶灵还是僵尸?

“求求你了……诸神保佑,求求你!不要来找我报仇,我没有害你,我的雇主西斯卡·纽曼才是你的大仇人,我只是个打工的仆役而已。”

看到对方如此惧怕,竟然把自己当做恶灵,达利干脆将计就计,他努力地摆出一副凶恶的表情,故意压低声音,以诡异的语调说道:

“你在我家族的宅邸干什么,你倒说说看,这里怎么就成了纽曼家的领地?”

“哦,这跟我无关!是我的雇主西斯卡·纽曼干的,他在市政拍卖所低价拍到了整座庄园。我当然明白这里永远是您的地牌!毫无疑问,艾因富特家族永远是这里的主人!我只是奉了雇主的命令在这里巡逻,我得赚钱养活一家人,求求您了,饶了我吧,我再也不为他效力了!”

听到仇人霸占了自己家族的庄园,达利丝毫不感到意外。而当前还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自己去做。

不知为何,就连自己都觉得自己的声音和以前有些微妙的变化,显得有些沙哑、诡异、低沉,或许是蓝血的原因。

“那好,我暂且不取你的狗命,你最好如实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就让你尝尝死者复仇的厉害。”

“您尽管问!我发誓不会说谎!”

“我的妹妹,简宁·温斯泰德,你们把她卖到了哪里?”

“哦,这也不关我的事,艾因富特大人,都是那些混蛋干的!

西斯卡·纽曼专门找了一批流氓混混,雇佣他们当打手,是他们干的!那个打了您的光头就是他们的头目,他们把您的妹妹卖到了城区里第三大街老鼠小巷的酒馆里,那是间隐藏着的妓院,真是一群无耻的混蛋!怎么能干出这种事!”

本以为会再次丢掉性命彻底死去,想不到却误打误撞被当成复仇的恶灵,借此顺利打探到了简宁的消息,达利压抑着心中的狂喜,以恼怒的腔调说道:

“我暂且留你一条狗命,不过你要答应我,今天的事,不许告诉旁人!还有,你去我被埋葬的地方,重新填埋好我的墓地,我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我从里面爬出来的事,明白么?”

“天呐,果然是死灵……诸神保佑……”牵着狗的人吓得尿了裤子,湿漉漉的裤腿粘住了身体,散发出一股难闻的尿骚味。

“我发誓!艾因富特大人,我发誓一定会守口如瓶,我这就赶回去拿铲子,我会连夜填埋好墓地,让其他人都看不出来伟大的您已经重生了。”

“很好,你可以滚了。”

话音刚落,这人就牵着瑟瑟发抖的猎犬跌跌撞撞地跑了。

达利感觉自己充满力量,他完全不再顾及身体的剧痛,迈开步子尽全力朝着城区方向行走。

“简宁……等着我,我这就去救你,我要带你离开这片伤心之地,去他妈的贵族同盟!我受够了。我们去公国投靠父亲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等待时机成熟之后,我会一次性清算这血海深仇的!”

(15) 拯救挚爱

塔嘉维西郊通往城区的路上,达利看到一位邮差策马奔来,这位邮差把马拴在一座旅店门外便急匆匆地走了进去。

趁着四下无人注意,达利走了过去,想要偷偷牵走邮差的马。

出乎预料的事情发生了,这匹马的反应竟然比那条猎犬还要夸张,它看到达利接近之后竟然人立起来,激烈地嘶鸣着,达利见状赶忙走开,走出很远之后那匹马才安静下来。

不只是猎犬和马匹,达利发现几乎所有的动物都在惧怕自己,街边的野猫、野狗见了他慌忙逃窜,甚至连阴沟里钻出的老鼠都绕着他走。

为了寻求一个解释,他望着河水里自己的倒影,他看到自己脸色惨白、瘦骨嶙峋,一副大病初愈的落魄样子,完全想不通,为什么自己会让那些动物躁动不安。

难道是气味?但是走过他身旁的人们毫无反应,他们并不知道自己死而复生的事情,不会在意这样一个走路像酒鬼般跌跌撞撞,形貌枯槁的男人。

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自己内在的某种东西让这些动物心生不安,灵异学者们经常用锁在笼子里的小动物来测试房间里是否有异状,一定是因为自己身上某些诡异的特质被敏感的动物们察觉到了。

那些诡异的蓝色蠕虫和那条触须都是超越人类和其他动物认知的存在,如今这些东西都成了他身体的一部分,就连自己的血液都成了蓝色,自己已经不再是普通的人类了,或许已经变成了其他的什么东西,谁知道呢。在这些感官灵敏的动物看来,自己很可能就是一个怪物。

为了不再引起注意,达利刻意遮住面容,他尽量躲开动物,好消息是这幅身躯越来越听自己的指挥了,现在的他不仅能快步行走,甚至可以小跑几步,,他可以感受到,那些外来的血肉和人类躯体结合的越来越紧密。

趁着面包店的学徒偷懒,他偷走了一大块黄油夹心面包,找了个隐匿黑暗的小巷席地而坐,身旁正好有一口水井,长途跋涉之后,达利需要充分的休息和进食,井水清澈,面包松软,这就是生者的世界,想要维持生命就必须要随时补充能量。

其他的仇怨可以等到以后再说,他确认了自己的首要目标,无论如何一定要尽快救出简宁,这次绝不能像以往一样鲁莽,他需要平心静气,充分恢复体力,或许需要一场激烈的打斗才能救她出来,他靠在墙边,疲惫之意迅速袭来,他就在这条肮脏僻静的小巷里睡着了。

数小时的休息之后,全身的剧痛逐渐缓解,只剩左胁下那处被刺穿的伤口仍旧有些隐痛,现在的他行动起来毫不费力,只是对这复生的身体仍有些生疏感。

身边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醉汉,他的穿着颇为得体,躺在距离达利不远处呼呼大睡,身边的呕吐物中散发出浓重的酒气。

真是天赐良机,这人和自己的身形差不多,他睡得像昏死过去一样,达利换上了醉汉的衬衫、外衣、裤子、鞋子。把自己那身沾满泥土和血污的衣物给他换上。

醉汉腰带上系着的沉重钱袋里竟然还有七枚金盾、十多枚银星和许多铜板,这是一笔不菲的财富,简直太幸运了,这下连出逃的路费都不用愁了。

人靠衣衫,达利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富家公子的身份,有了这身行头,也有了钱,事情就变得好办多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塔嘉维本地人,进入城区以后,达利轻车熟路地走到商店云集的街区,以前他来到这里都是买些图书画册,这次前来他要买点其他的东西。

首先他去了香水店用一枚银币买了瓶高级香水,店主所言非虚,这香水的却是用了十多种不同鲜花和其他珍贵香料提炼而成的,达利作为曾经的阔少爷是个识货的人,他用这香气成功掩盖了衣服上的酒气和自己身上的体味。

随后他又光顾了一家远近闻名的铁匠铺,这次他吸取了决斗时的教训,选了一柄朴实无华带球形护手的刺剑,他拿起这把剑对着人形木靶砍了几下试了试手感,不愧是知名铁匠打造的好货,硬度和柔韧性并存,平衡感极佳,重点是持剑的手完全被护手包裹住,是血的教训让他明白了护手的重要性。

塔嘉维城规定不允许私自买卖枪械,出售枪械的店铺全都受到城内官员的监管,只允许有一定身份的无犯罪记录者和登记在册的猎人购买。

而此时的达利没有任何的身份证明或打猎许可证,除此之外他还是被通缉的逃兵和叛国者,甚至都不能算是个活人。

如果弟弟威廉还活着就好了,他知道哪里的黑市可以买到枪和火药,可惜他已经不在了。

达利这次并不打算继续劳烦自己的好友帕尔,他知道自己未死的事情一定会败露,西斯卡·纽曼可不会相信那仆人关于死人复生的说辞,自己的这位大仇人对鬼神传说嗤之以鼻,他只会认为达利是重伤未死才爬出坟墓,他一定会雇来大量人手彻底除掉自己,为了让帕尔远离灾祸,达利决定单独行动。

他雇了一辆马车,乘车来到塔嘉维城第三大街的老鼠小巷,巷子深处有座四层楼的无名酒店,尽管这里紧挨着贫民区,实际上却是供有钱人玩乐的一处隐蔽场所。

达利刚成年时,某位贵族公子曾经邀请他来见识一下这里的美艳妓女们,这位花花公子的邀请当然被他果断拒绝了,但是达利记住了这个信息,还好他的记忆力并没有因为死亡和复活而消退。

达利深吸一口气,推开门走了进去,里面的陈设看起来很普通,小桌边坐着几位面相凶恶的男人,他们冷冷地看着达利,一言不发。

这些人不太像客人,应该是这里雇佣的打手,达利没有理会他们。他在酒保面前坐下,点了一瓶最贵的葡萄酒,给自己倒了一杯慢慢品尝着,冲着酒馆小弟问道:

“咱们这里有没有其他的生意,是一个朋友介绍我来这里的。”

酒馆小弟心领神会,他回了句:“请您稍等。”随后打开门进入另一间屋内。

一个穿着奇装异服的妖艳男人迎了上来,他看到达利身上的行头,嗅到上等香水的味道,又看了眼那瓶葡头酒,马上意识到这是位阔公子:

“这位少爷,您是头一次来吧,想要什么样的姑娘?我们这里都是些上等货色,有成熟风韵的,也有嫩的!”

“我想要点新鲜的,你懂我什么意思么?有没那种新来的,要年轻的,漂亮的,最好是本地的姑娘。”

“我们当然有!我向您推荐这里的头牌露西小姐,她曾经是伯爵家的女仆,招待过不少大人物!”

达利故作怒色,他学着那位花花公子朋友的口气说道:“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的要求?我要的是新来的,年轻的,最好要那种不愿意接客的,我喜欢女人反抗,你懂么?”

旁边坐着的打手们听到这些都笑了起来,他们对达利彻底放松了警惕,转头自顾自地喝酒聊天去了。

妖艳的男人对他邪魅一笑:“这位少爷,想不到您还有点特殊癖好,哈哈!我喜欢心直口快的人!”

他靠近达利耳边,小声说道:“实话告诉您,我们这新来了个本地的美人儿,是我们老板高价买来的上等货色,绝对让您满意。,她宁死也不愿意接客,有几位客人都被她抓伤了,她还威胁说要自尽,我们只能把她锁在阁楼里好吃好喝养着。不过您要是愿意多付钱的话,我们自有其他办法。”

达利强忍着内心的愤怒与激动,他暗自庆幸,还好自己来的及时,继续装着一副花花公子的样子问道:

“就是她了,我愿意多付钱,你倒说说具体什么办法?”说着,达利掏出一枚耀眼又沉重的金盾拍在桌子上。

妖艳的男人看到金子乐得合不拢嘴,他小声道:“您可太大方了!我们有种秘方,那是一种麻醉药水,待会拿给您一瓶,到时候您用毛巾蘸上一点,捂住她的口鼻,只要她吸上一口,绝对全身瘫软,那时她的反抗就会没有力气,任您摆布,绝对不会让您被抓伤的!”

达利心中恨死了这些用女人赚钱的混蛋,他咬紧了残缺不全的牙齿,强行抑制住内心的愤怒,尽可能平和自然地说话:

”很好,带我去阁楼。另外,我不希望有人打扰,只要让我满意,事后我就多付些小费。”

“放心吧!我们很专业,这里的墙板做了隔音处理,绝对保障您的隐私。阁楼就一个房间,您愿意玩多久都行!

少爷,您这边请!”

(16) 狂怒

女人坐在一张华丽的软床上,尽管未曾梳妆,她的面容仍旧秀色可餐,幽雅淡香的红色长发有些散乱,洁白的肌肤因长期未曾洗浴稍显油腻,直挺细长的鼻梁上满是汗珠,一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写满了惊恐。

她原本被一个富裕显赫的家族收养为义女,过着幸福的日子,暗恋着养父的次子威廉,在不久之前的一场变故里,她失去了这一切,温暖的新家惨遭毁灭,养父母和威廉少爷撒手人寰、唯一在世的哥哥达利还被关在牢里。

自己也被仇家逮住,她以死相拼才守护住宝贵的贞洁,随后又被凶手们卖到了这个隐蔽在小巷中的妓院里,但她还是不愿向命运屈服,每次有客人挑中她,她都会激烈地反抗,甚至咬破了自己的手腕内侧以性命相威胁,但她知道这反抗微不足道,自己早晚会被迫沦为妓女。

这时,她听到沉重的脚步声和交谈声,随后是拧动钥匙的声音,这位惊恐的女人吓得蜷缩在墙角里,用床单裹住身体,不住颤抖,恐惧地从手指的缝隙里偷偷观察。

一个男人走入了房间,他转身关上门,把一个瓷瓶和一条毛巾放在桌上,然后他就站在原地,默默地盯着她看。

当她以为男人要扑上来,正准备拼死抵抗之时,那个男人小声地说话了:

“喂,是你吗,简宁·温斯泰德?”

这些臭男人看到她都是一副色中饿鬼的样子,急不可待地想占有她,而眼前这个男人明显不同,为什么要在意自己的姓名?

这声音有些熟悉,难道是他?她不能确定,因为义兄的声音从未如此低沉沙哑过,况且他还在狱中服刑,不可能来到这里。

“别害怕,姑娘,不管你是不是我要找的人,我都不会侵犯你的,请把手放下来,把床单撩开,让我看一眼你的脸。”

又是这熟悉而又陌生的声音,她放下手,看着眼前的男人,此刻她激动得似乎要停止呼吸,仿佛有某种神迹在她面前显现。

达利·艾因富特,这个和她没有血缘关系的义兄,他是她在人世间尚存的唯一希望。

他穿着一身做工考究的黑色绅士礼服,面色显得有些苍白,熟悉的青色眼眸温柔地注视着她。

“哥哥,真的是你!我没在做梦吧……”

两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鼻涕和眼泪浸湿了双方的肩膀,声音都带着哭腔。

“终于……,天呐,简宁,你不知道在这几个月里我都经历过些什么,想不到有生之年还能见到你!”

“哥哥……啊啊啊啊啊!呜呜呜呜!”

她歇斯底里地哭喊,发泄着心中绝望的情绪。

“简宁,我亲爱的的妹妹,我知道你都经历了些什么,哭吧!哭吧!不要憋在心里!”

“哥哥,我最近一直在做噩梦,梦到了父亲,梦到了威廉,梦到了那恐怖的绞架……”

“亲爱的,我也很想他们,你的噩梦已经结束了,我要带你离开这里。”

简宁终于压抑住了心中的悲伤,开始恢复理智:“哥哥,你带了帮手?”

达利充满信心地答道:“就我一个人,不过我现在有钱,我要赎你出来,咱们逃到公国去,到那里投奔父亲的朋友,开始新的生活。”

“求求您快一点带我走吧!哥哥,我想离开这地方,您去哪里我就去哪里,随便什么地方都行!”

“跟我来,咱们下楼去找管事的人。”

达利·艾因富特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他擦干了鼻涕和泪水,整理好衣服,领着简宁走下了阁楼。

妖艳的男人看到达利,热情地迎了上去:

“怎么了,少爷,这女人让您不满意了么,我们随时可以给您换一个听话的,您出的价钱足够让她们同时伺候您。”

“不,我很满意,我想要为她赎身,说吧,开个价,我现在就付钱带她走。”达利说着指了指站在楼梯边的简宁。

妖艳男人听到这话高兴得很,他正愁着如何驯服这不听话的女人,老板为买她花了十枚金币的高价,当然也有为了讨好纽曼家的原因,现在有阔少爷肯为她赎身,麻烦事瞬间解决了,没准还能狠狠赚一笔。

“少爷,请您稍等,这事我做不了主,我请老板过来和您详谈。”

很快,一个长满胡须的矮胖中年人满脸堆笑地过来和达利握手:

“您可真是识货!这位是少有的美人,看她长得多温柔可爱,很适合接回家做情妇!不过她的身价可不低哦。”

达利故作怒色:“怎么,你觉得我付不起钱?”

老板对他点头哈腰,充满歉意地说:“不不不,没有那个意思,少爷,那我就直说了吧,为她赎身要花三十枚金盾。”

达利恼怒到:“什么?你在开玩笑么,这价格都够我买辆豪华马车和四匹骏马了!”

老板就是要给他一些讨价的余地,他继续开价道:“好吧,那咱们交个朋友,您以后多介绍朋友来照顾我的生意,二十枚金盾,钱拿来,人带走。这是最低价了!”

达利当然无法接受这价格,袋中剩余的钱还要留作路费,这时他有些迟疑地摸了摸剑柄,如果老板不肯降价,他就要用武力威吓他,强行救出简宁。

这时,一个粗嘎的声音传来:“喂,看看这是谁啊,这小子竟然真的没死,真是见了鬼了!”

来者是西斯卡·纽曼手下的保镖,一个光头壮汉,身后跟着的是把达利当成幽灵的那位仆从,两人牵着三条猎犬,来到达利面前。

仆从对光头保镖说道:“怎么样,我没骗你吧,这小子当真邪门,你看……”

话音未落,两条猎犬接近达利之后吓得挣脱了锁链,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仆从继续说道:“天呐,你看到了把,那三条狗可是最狠的,见了这小子就吓得失魂落魄,我跟你说……这里一定有古怪,咱们离他远点!”

光头保镖啐了一口,骂道:“你个胆小鬼!哪来的什么妖魔鬼怪,这小子就是命大,脖子被捅穿了都没死!亏了你说漏嘴了,我多问了一句,这才追到这里找到他。当时是我摸了他的脉搏,告诉老爷他死了的。如果老爷发现这小子跑了,我肯定要倒大霉!”

这时,楼梯边的简宁用颤抖的手指着光头保镖,她带着哭腔愤怒地喊道:

“哥哥,就是这个恶魔!他杀了咱们的老管家维斯,绑走了我,害得咱们的母亲无人照顾最后病死。他还……他还把我关起来,试图占有我!因为我抵抗就打了我,还把我卖到这个可怕的地方!呜呜呜呜呜!”

自己的义妹,也是自己暗恋的人,她哭得几欲晕厥,现在自己完全适应了重生的身体,没有任何理由再忍受下去了!

达利抽出了藏在身后的刺剑,没有给对方任何反应的机会,锋利的钢铁刺入了光头壮汉的下巴,从头骨上方穿透出来。

身旁的老板和仆从完全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达利迅速抽出刺剑,这次被刺穿的是仆从的喉咙,他惊恐的呼喊梗在喉咙中,被自己的鲜血堵住了,只是不到五秒钟的时间,两个前来追杀他的人都倒在了地上。

“去死吧!你们这些畜生,下地狱去吧!”达利疯狂地朝着地上的两具尸体劈砍,血溅得到处都是,妓院老板和他的手下们终于反应过来,他们连滚带爬地逃出这间沾满鲜血的屋子。

“我的天呐!杀人啦!杀人啦!快去叫宪兵!”

简宁脸上的愤怒和悲伤已经化为惊恐,她看着达利满身血污地站在那里狂笑。

眼前的人从未如此陌生,她想道:(这就是那个喜欢读书的,内向的,胆小的哥哥?还是另一个人?)

达利终于冷静下来,他激动地喘着粗气,用染满鲜血的手拉住简宁向屋外跑去。

酒馆的门口停着一辆马车,车上的人正解开绳子准备逃跑,达利认出那是纽曼家的车夫,原来他们是一行三人来到这里的。

他对着车夫刺出已经被染红的剑锋,对方也拔出匕首慌忙招架,结果还是被刺中了肩膀,车夫跪了下来,他扔下匕首哭泣着求饶:

“饶我一命!我只是个赶车的,我没有伤害过任何人……求求你……”

达利转头问道:“这人伤害过你么?”

简宁已经被达利一连串的暴力杀戮吓得呆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摇了摇头。

达利恶狠狠地瞪了车夫一眼,没有取他性命。

他把简宁抱上马车,关好车门,捡起掉在地上的鞭子,自己坐在车夫的位子上,赶着马车驶出小巷,在塔嘉维城的第三大街上疾驰。

马匹似乎并不需要鞭子的催促,因为坐在后方的人令它本能地恐惧。

他胸中激烈的心跳逐渐缓慢下来,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他脱下沾满血污的外套仍在地上,侧过脸对着车厢中的简宁说道:

“亲爱的,这只是个开始,我发誓将来一定要杀尽这些禽兽,我发誓!”

(17) 逃亡者

二人躲在塔嘉维郊外一处废弃的谷仓中,达利透过木条的缝隙窥视着外面的状况,随着夜色渐深,那些举着火把的搜捕队伍逐渐稀少起来。

他把马车扔在了市区里,随后拉着简宁进入郊外,城内城外满是搜捕杀人犯的追逃队伍,他们只能逃到这个废弃的谷仓过夜。

简宁疲惫不堪,她躺在稻草堆上睡熟了,满脸是汗,发出一连串梦中呓语:

“威廉,不要走,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达利哀伤地叹了口气,他怜悯地注视着自己的心爱之人,为她拭去汗水。

就连梦境都无法让她逃脱这残酷的现实,噩梦无休无止地纠缠着她,天晓得她一个柔弱的女孩子是怎样才熬过了这些苦难的日子。

达利目前的身体状况极好,即使在一整天的劳顿之后,他还能保持清醒,脑中所想尽是如何逃出贵族同盟的领地。

自己的大仇人西斯卡·纽曼一定得知了自己还活着的消息,除了贵族同盟的警力和宪兵队在找他,他还要提防纽曼家势力的搜捕。

达利已经和贵族同盟彻底站在了对立面,他现在是被通缉的逃兵、叛徒、杀人犯,每一项罪名都足够将他送上绞架。

身为一个土生土长的塔嘉维本地人,他深深地爱着这片故土,但他家乡的掌权者们却再也容不下自己了,唯一的出路只有去公国投奔父亲的笔友。

达利一直都在暗暗记恨着与父亲通信的那位公国高官,那位高官的名字叫西蒙·加利埃尼,他是瓦尔斯塔公国国立军事学院的院长兼任公爵的最高军事顾问,若不是他主动联系父亲,拉拢父亲加入公国的军队,如果父亲没有给他回信的话,或者父亲能早一点决定搬到公国的话……

如果……如果……如果,只可惜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况且达利自己也很支持父亲的想法,公爵大人所构想的瓦尔斯塔民族统一事业深深吸引了他们父子,喜欢舞刀弄剑的威廉更是如此。可正当他们准备将财产转移到公国的时候,父亲被人举报抓捕了,随后家族破灭,流离失所。

自己的血亲皆已逝去,只剩下在他身边沉睡的义妹简宁,为了她的幸福,达利一定要谨慎,如果被搜捕队伍抓住的话,他们的后果会如何呢?达利自己肯定会被送上绞刑架,无所谓,他已经死过一次了,但是简宁……她的遭遇将会有多么悲惨,让人不忍去想象,他决不容许这种事发生。

达利一夜未眠,他守在简宁的身旁,看着她的睡容,他多希望和自己爱的人永远在一起,让这一刻成为永恒,但他们别无选择,必须离开。

黎明时分,阳光照在简宁的脸上,她琥珀色的大眼睛渐渐睁开,她看到双眼布满血丝的达利正坐在身旁注视着自己。

她有些不好意思,一张俏脸泛出红晕:“哥哥,难道你一夜没睡?”

“我一直听着外面的动静,我没事的,救你之前我在小巷里睡了一觉,倒是你没有休息好,前半夜一直在说梦话,你又做噩梦了?”

“是的……,我梦到了威廉,那绞刑架……他……”她的眼眶又湿润起来。

达利一把抱住了她:“我知道你爱我的弟弟,我也爱他,一切都过去了,我们必须好好活着。”

“哥哥,有件事我昨天就想问你,为什么你的声音变了,脸色也变得这么苍白,你病了么?你是怎么从监狱出来的?我感觉……你的变化很大。”

达利叹了口气,攥住她的手,直视她的眼睛:“我经历了许多离奇的事,等我们到了公国,等我们到安全的地方,我一定全都告诉你,好吗?”

她点了点头:“我们现在就出发么”

达利有些愧疚:“对不起,昨天逃得太匆忙了,也没有弄到食物和水,你还走得动么?”

“没问题的,哥哥,我好的很。”

达利知道她在说谎,他早就听到了简宁的肚子发出咕噜声,她的嘴唇外皮也有些干裂,此刻她一定是又饥又渴。

然而待在原地是解决不了问题的,达利小心地打开谷仓的木门,看了眼周围,四下无人,两人就此踏上逃亡的旅程。

他们需要尽快逃出贵族同盟的领地,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当务之急是找到食物和马匹。

达利知道如何分辨方位,他们离开塔嘉维郊区以后需要一路西行,穿过整个赫尔比斯伯爵领,找机会越过边境抵达瓦尔斯塔公国。

好在他的旅费充足,两人沿路走了一会便抵达了一个小镇,他们去集市买了农人穿的粗布衣换掉身上的衣物。

两人在小镇的旅店住下进食休息,临行备好足够的干粮和水囊,买了一辆马车和两匹驮马,乔装成农人的身份继续向西前行。

一切都是如此顺利,旅程中达利学会了如何压抑身上非人类的那部分气息,动物们再也不会怕他了,但只要达利面对动物时在内心中故意露出杀气,动物们就会很快察觉他身上的危险气息,恐惧地逃走。

几天的旅程之后,贵族同盟和瓦尔斯塔公国的边界就在眼前,但他们却被迫停下。

从前方的边境处传来了炮声和密集的枪声,达利知道前方正在交战,听起来双方的人数还不少,路上全是举家逃难的村民,看来只能绕开这里,从其他地方越境了。

于是他们转头向回走,就在此时,达利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一支追逃队伍离他们越来越近。

原来早在他们走出谷仓不久之后,有路人看出了两人正是在缉的逃犯并且将这一消息举报给了警方,塔嘉维城的宪兵队迅速组织起一支精锐的追逃队伍,所有成员都是全副武装,他们骑着迅捷的骏马沿着二人留下的踪迹一路跟来,终于在逃犯越境前追到了附近。

达利警觉地发现前方有一队骑手在盘查行人,那群人身穿深绿色猎骑兵制服,圆顶帽上佩戴红色羽饰和警徽,黑色的披风随风飘动,他们是隶属于塔嘉维城负责协助治安的宪兵部队。

这支队伍正逐一查看路人的面容,似乎在找什么人,很快就要轮到他们的马车了。

达利赶忙将两匹马从车上解开,还好自己为以防万一提前给两匹马上了鞍具和马镫,他把简宁抱上马对她喊道:

“你只管向炮声的方向跑!我会跟住你的!一定要抓牢缰绳!”说着,他自己也翻身上马,跟了上去。

“看那边,那两个人突然上马转身跑了!是逃亡者!追!”宪兵们不再盘查路人,追了过来。

达利和简宁乘骑的驮马是从小镇上买来的,速度完全比不上那些军用的骏马,两人很快就被拉近了距离。

“站住!我们要开枪了!”见到逃犯丝毫没有放弃的迹象,几位追在最前方的宪兵骑士抽出挂在马鞍侧面的卡宾枪,瞄着逃犯的背部扣动了扳机。

从身后射来的弹丸从耳边呼啸而过,前方的炮声听起来也越来越清晰,他们已经接近了战场。

这时,前方的路戛然而止,达利还以为那是段下坡路,不曾想突然出现的是一处陡坡,他们不及躲避,连人带马重重地跌落到坡下的河流中。

达利看到陡坡上的宪兵骑士们没有跟着跳下来,他们快马加鞭沿着侧面绕行,企图截断二人的退路。

顾不得那么多了,达利一把拉起浑身湿透的简宁,两人朝着战场的方向拼了命地奔逃。

终于,追逃的骑士们勒住了马,他们选择放弃,因为前方尽是弹坑和遍地的尸体,他们已经追到了战场的边缘,而逃犯义无反顾地向着激战正酣的战场中心跑去,宪兵们不想为追逃行动而丢了性命,他们叫骂了几句,诅咒这该死的逃犯死在战场,随后失落地原路返回了。

(18) 穿越战场

如果被前来追逃的宪兵们抓住,肯定会被押回塔嘉维城绞死。

对于两位逃亡者来说,最危险的地方反倒显得安全。

达利拉着简宁径直闯入战场,只希望身后的追兵们知难而退。

他此时还不知道身后的追逃队伍早已放弃任务开始返程,只是拼了命地奔逃。

达利惊讶于自己的身体竟有如此耐力,但现在的情况也顾不得深究其中的缘由。

他背起已经筋疲力竭的简宁向着高地跑去,那里有一处农舍,两人抵达后攀登木梯爬到了农舍的茅草屋顶上。

他们趴在屋顶上,用其上的茅草遮盖住自己的身体,达利安抚着气喘吁吁、惊魂未定的简宁,战场边缘处的尸体把她吓得不轻。

这个农舍位于战场侧翼位置的一处高丘上,两人藏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到附近的景象。

达利的视线越过高丘下茂密的树丛,远处广袤的原野便是战场的中心地带。

这是一场颇具规模的战役,双方都投入了不少兵力,他们在屋顶上正好看到交火双方的侧翼,左面是瓦尔斯塔公国右面是贵族同盟。

双方的主力是线列步兵,这些排列成整齐队形作战的步兵是一支军队的核心,线列步兵们以连为单位分散开来,无数个连队组成长长的列兵阵线。

手持长矛的军官们踏着坚定的步伐走在最前方,这些勇敢无畏的绅士都是贵族出身,负担起指挥最前线的重任。

军乐队紧随其后,他们身材矮小,大多还是些尚未成年的孩子,他们演奏的军号和鼓点节奏感极强,不同的乐曲和调子用来传递不同的命令,除此之外,这些军乐对于鼓舞士气也起到关键作用。

和达利在新兵营中学到的一模一样,无论是贵族同盟还是瓦尔斯塔公国,双方的编制都差不多,全欧拉西斯大陆的势力都是按照已经发展成熟的理论来编制部队。

每个步兵横队就是一个排兵力,每个排约由三十名列兵,三名士官,以及一名中尉组成。每个连队共有三个排,由一名上尉率领,连队战斗编制总人数约有百余人。

这些线列步兵在行军时用手掌托住燧发步枪的枪托,枪身自然倚靠在肩上,用于肉搏的刺刀套在枪口处,有些精锐的列兵还装备有军刀或匕首。

燧发枪的有效射程约有两百公尺,但这些步兵队列大多选择在一百公尺甚至五十公尺的距离才会开火,因为距离越近杀伤效果也越好。

在这个火力致胜的年代,火力密度和士气决定了一切。

一轮抵近后的齐射会对密集的步兵队列造成惨重伤亡,身边倒下的死者和伤者的哭嚎都会给士兵们造成压力。

有些士气低落的民兵部队仅仅遭受一轮射击就被吓得四散奔逃。

达利注意到战场左侧的公国线列步兵穿戴整齐,他们身着统一的黑色列兵军装制服,队列阵线整齐稳固。

右侧一方的军装颜色看起来让人眼花缭乱,贵族同盟是由四个伯爵领结盟而成的政体,这些伯爵的军队混编在一起,如何统一指挥将会成为大问题,因此他们的步兵队列也稍显散乱。

双方加农炮发射出的炮弹将土地犁出一道道冒着热气的沟壑。

炮弹大多都偏离了目标,可一旦命中就会造成大面积的惨重伤亡。

这些携带巨大动能的铁球从炮口呼啸而出,在步兵的队列中无情地收割着生命,四肢会被轻松打断,若是身体或头部被击中就绝无生还的机会。

达利所在的农舍位于战场的边缘,还好没有炮弹飞到这里,边缘地带的小冲突都已经结束,眼前他所看到的是双方主力正在进行决战。

眼看双方的步兵阵线越来越近,已经达到了燧发枪的最远射程,贵族同盟的军官们喊道:“停!举枪,瞄准!”

最前排的线列步兵们举起燧发枪,第一发弹丸已经提前装填完毕,他们将保险打开,等待命令。

“开火!”

数百支燧发步枪齐射造成的烟雾笼罩了整条阵线,密集的枪声过后,公国的步兵阵线中有许多士兵中枪倒下,后排的士兵迅速走上一步,填补了前排伤亡者遗留下的缺口。

公国的阵线继续前进了几十公尺才停下,他们的军官想要让第一枪达到更好的杀伤效果。

“举枪!瞄准,开火!”

几轮齐射过后,双方互有伤亡,但公国一方很明显拥有士气上的优势,大多数黑衣士兵都能老练沉稳地装填弹药,都是些历经风雨的老兵,也有一些年轻的新兵紧张得双手发抖。

燧发枪的特性决定了这个时代的战斗方式,精锐的线列步兵可以勇敢从容地面对枪林弹雨装填下一发子弹。

达利看了眼身边的简宁,显然,她已经被眼前的场面震慑得胆战心惊。

这些军人以如此优雅的方式进行着残酷的杀戮,双方都是瓦尔斯塔人,素未谋面,无冤无仇,他们为了各自效忠的势力来到这片旷野里互相杀戮,这些小伙子们如同被镰刀收割的庄稼似的一排排地倒下。

听到伤者撕心裂肺般的哭嚎,简宁也哭了起来,随后她闭上了眼睛,把头埋在屋顶的茅草中,再也不忍直视这残酷的战场。

华丽的军装,鲜艳的旗帜,鼓乐手们在为这场杀戮盛宴伴奏,达利心中的热血上涌,此刻他终于明白父亲为何如此怀念自己的军旅生涯,他曾无数次对儿子们说过:

“达利,威廉,你们俩给我记住,身为瓦尔斯塔的男儿,最荣耀不过走上战场。如果哪天你们也和我一样加入军队,不管为谁效力,你们都要保证做到尽职尽责,不要辱没我艾因富特家勇武的名声!”

正在达利陷入回忆之时,突然,身后的一阵响动吓得他赶忙趴得更低。

一支华丽的骑兵部队从他们藏身的农舍后方袭来,骏马的铁蹄践踏着土地,达利感受到房顶也在震颤。

那些是胸甲骑兵!达利认出兵种之后兴奋地双手握拳,那是最华丽的重装骑兵,也是最勇敢的战士。

这些骑士们穿戴的厚重银色胸甲反射着寒光,前后两片胸甲由金色铆钉和皮带固定住,金属头盔上插着鲜艳的红色羽饰。

他们是乘骑着高头大马的巨人,戴着厚牛皮手套的手中握有一柄又长又直的重骑兵军刀,马鞍侧面还斜插着一把卡宾枪。

一面旗帜飘扬在这片闪耀的钢铁骑士丛林之中,那是一面黑底色镶嵌金边的旗帜,上面绣有一只展翅翱翔的白色夜鸮。

达利一眼认出那是米德奈特家族的旗帜,那只目光锐利的凶猛夜鸮也是瓦尔斯塔公国的国徽,看来这支胸甲骑兵隶属于公国,他们一直藏在战场侧翼,在步兵激烈交火之时突然杀出。

“真是精明的战法!”达利赞叹道,此时的他身为贵族同盟的通缉犯,内心极为希望公国取得战斗的胜利。

胸甲骑兵们从农舍旁疾驰而过,鲜艳的红披风在身后飘扬舞动,他们借着树丛的遮蔽曲折前行。

为首的骑士吹响军号,随后无数个雄浑的嗓音开始吼叫起来。

胸甲骑兵们开始冲锋,他们径直冲向旷野中贵族同盟军的侧翼,高大战马排成密集的队形仿佛一堵移动的城墙。

线列步兵被巨大的冲击力撞飞,这些恐怖的重型军马仅仅凭借践踏就能置人于死地,几个连队在瞬间就被消灭大半,高大的骑士在马镫上站起来举刀劈砍,收割着残余的生命。

仅仅几百名胸甲骑兵的墙式冲锋就有如此战果,他们彻底摧毁了贵族同盟军左翼边缘的数个列兵连队,受害者完全没有防备,甚至来不及组成方阵。

一轮冲锋过后,一些胸甲骑兵开始绕到后方威胁对方的炮兵部队,另一些则摆出准备下一轮冲锋的架势。

贵族同盟军的左翼阵线已经被冲得散乱,而他们自己的骑兵似乎还在右翼和敌方缠斗。

公国的线列步兵们欢欣鼓舞、士气大振,指挥官已经不再要求齐射,任由士兵们自由开火。

面临骑兵威胁的贵族同盟步兵连队集结起来组成方阵,他们围成一个四方形,分成三排,前排蹲下,第二排半蹲,第三排站立,以密集的刺刀丛林防御骑兵的围攻。

步兵方阵虽能有效防范骑兵,却难以在一个方向发挥最大火力,此时公国的步兵阵线仍旧保持完整的横队,不断地朝着这些方阵开火。

祸不单行的是,公国的加农炮也朝着步兵方阵的方向集中火力,炮弹只要命中人员密集的方阵就能造成重大伤亡。

一面是迫近的重骑兵,一面是如雨点般射来的弹丸和炮弹,这些密集的方阵成了最好的靶子。

在承受了重大伤亡之后,贵族同盟的左翼已经被彻底击溃,许多士兵都开始扔下武器投降。

这场战役的胜负已定,随着军号响起撤退的命令,贵族同盟的军队开始交替掩护着后退,逐渐撤离战场,只留下遍地的尸骸。

瓦尔斯塔公国的军人们欢呼雀跃,他们把黑色的平顶军帽扔到空中,齐声高喊: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胜利属于我们!”

(19)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

傍晚,暮色降下之时,枪炮声逐渐止歇,一切都已结束,胜利者们兴奋的欢呼声与伤者绝望的呻吟声混杂在一起,垂死的战马倒在地上发出悲恸的嘶鸣。

双方都派出了救援队找寻幸存者,他们擦身而过,偶尔还打个招呼,士兵们默契地遵守着道义,一派祥和的景象,而在三小时之前,这些人还在互相残杀。

附近村舍的住民早已前去远方避难,不知从哪里冒出了一些鬼鬼祟祟的身影,他们弯着腰,蹑手蹑脚地潜入战场。

达利知道这些人是谁,他们是盗尸者,靠洗劫战场上的尸体发财致富,父亲对这些人嗤之以鼻,认为他们亵渎了战士的灵魂。

和这些盗尸者同时造访的还有兀鹫和食腐乌鸦,它们闻到了死亡的气味,前来享受盛宴。

盗尸者们贪婪地翻找着尸体的衣袋和行囊,他们专门找寻身着华丽军装的军官尸体下手,摘下项链和戒指,用钳子拔下金牙。

他们洗劫的对象不止是死人,气息尚存的重伤者也难逃贼手。

公国的一支骠骑兵前来巡视战场,他们举枪齐射,一名盗尸者应声而倒,其他贼人纷纷作鸟兽散。

一片静寂之中,两位逃亡者爬下藏身的屋顶,他们小心地沿着战场的边缘行走,继续向公国的腹地前行。

达利刚刚发现一个惨痛的事实,他身上的钱袋在逃命的过程中被弄丢了,很可能是在跌落水中的时候遗失的。

他不敢回到那条河边寻找钱袋,如果被值守的士兵误当成盗尸者,毫无疑问会被立即处死。

只有一条好消息,追捕他们的宪兵骑士肯定不会再来纠缠了,贵族同盟在这场战役中损失惨重,只留下一支百余人的救护队,战场周边的地区已经完全被公国控制。

达利感叹道:“经此一战,半岛的势力地图又该重新绘制了,这里的边境划分肯定有了变化,照这个形势发展,公国怕是真的能统一半岛。”

“我在想……如果父亲能早些决定搬到公国就好了。”简宁忧伤地说,她低着头,拖着疲惫的身体挪动脚步。

达利的话语中夹杂着些许愤慨:

“他们说父亲是叛徒,言之凿凿,但我们家族从未宣誓效忠过赫尔比斯伯爵,只是因为我家的领地恰好位于赫尔比斯伯爵领内罢了,这个伯爵领只是半岛众多势力中的一个,我们从来没有国家的意识,只知道自己是瓦尔斯塔人,其实我和父亲一样,都是支持半岛统一的。”

长途跋涉之后,两人看到了一个路牌,上面刻着“瓦尔斯塔公国领地”的字样。

历经千辛万苦,这才刚踏出第一步,前路漫漫。

此时的他们一无所有,逃亡者无法在这个陌生的国度生存,他们的目的地是位于公国中心地带的米德奈特堡,那是一座以公爵家族姓氏命名的要塞都市,也是瓦尔斯塔公国的首都。

与父亲通信的那位公国官员就住在米德奈特堡,那人名叫西蒙·加利埃尼,父亲评价他为半岛上最优秀的军事理论家,达利只知道此人身居高位且与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关系密切,除此之外便一无所知,一切都只能等抵达米德奈特堡之后再说。

没有钱也没有食物和水,达利不敢在公国的领土上偷窃食物,他还指望在这里找到生计,如果被抓住关进监狱那就全完了。

他们白天去沿路的住民家乞讨食物,渴了就找井水喝,晚上只能餐风露宿,运气好的时候碰到过愿意载他们一段路的马车。

有些市井混子轻佻地盯着简宁,他们声称愿意出钱买她,达利原本先要拔剑教训他们,但现在他不愿多生事端。

艰辛的旅途中,达利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妹妹,但她还是在路上病倒了,她发了高烧,有些神志不清,时不时地处于昏迷状态,达利找来一辆被弃置在路边的手推车推着她。

即将抵达米德奈特堡的那一天,达利感觉自己的身体就快垮掉了,他那复生过的身体只是不易感觉到疲劳,但身体承担的伤痛完全没有减轻,他的膝盖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鞋子穿坏之后他只能赤着脚,脚很快也被磨破,路上的每一粒碎石对他来说都是痛苦的折磨。

附近地区似乎正在流行时疫,人们见到病人都有些慌张,再也没人愿意用马车搭载他们。

正午的烈日炙烤大地,达利害怕简宁支撑不住,他自制了一顶小帐篷为她遮挡阳光,这时她的气息已经相当微弱,嘴角边出现了几处恐怖的糜烂,眼睛紧闭,额头上布满汗珠,这时他已经可以遥望到远方的要塞墙壁,路人说那里就是公国的首都米德奈特堡。

希望就在眼前,达利的四肢已经麻木,只有内心的信念支撑着他继续前行,那座壮丽的要塞城市似乎近在眼前,但实际上还有很远的一段路要走,当天下午他们终于进入了要塞内的城区,还好城门的守卫并没有刁难他。

达利将沿路讨来的清水都喂给了简宁,他自己在路上饮用了不洁的井水,他的喉咙肿了起来,发不出声音,这可急坏了他,原本还打算向路人打听住址,这下可糟了。

眼看着简宁已经气若游丝,达利完全顾不得自尊,他跪在地上,向着所有路过的人磕头,他说不出话,只能用木棍在一处泥地上拼命地划着文字:

(求求你们!告诉我西蒙·加利埃尼住在哪,或者帮我找个医生来!救救她,她快要死了!)

行人们看到这位满面胡须,衣衫破烂,双脚鲜血淋漓的哑巴在路边手舞足蹈,身旁的手推车里还躺了个奄奄一息的像是染了疫病的女子,人们根本不去关心地上的文字,只是远远地避开他们,生怕染上疾病。

炙热的阳光下,这些路人的冷漠让达利感到心寒,正当他绝望之际,城门上的卫兵们吹奏起军号,一个壮观的队伍正在进入城市。

一队宪兵开始疏通道路,大道上行进的马车全都避让到侧面,一位乘骑白马的高级军官视察了道路,他朝后方挥手,示意队伍可以行进。

一队骑兵走在队伍最前方,他们穿着极为华丽的黑色军装,带檐的熊皮帽让这些本就高大的俊美青年显得更加威武,肩章的边缘垂下金色流苏,衣扣袖口处遍布精美的纹饰,这一切都表明了这支队伍不凡的身份——他们是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仪仗队。

人们似乎已经明白这支队伍的来头,渐渐围拢过来看热闹,孩子们兴奋地蹦蹦跳跳。

骑兵们的身后是三辆镶嵌着黄金的庞大马车,每辆马车都由六匹名贵的神骏拉动,这些难得一见的极北名马都是些美丽又强壮的巨兽,它们极长的鬃毛随风飘动,马背上披着绘有夜鸮徽记的罩袍。

是瓦尔斯塔公爵伊斯特·米德奈特的马车队伍,达利开始热血上涌,脑中涌现出一个疯狂的念头,他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如果想要尽快地找到那位与父亲通信的高官,只能冒险去实施这鲁莽的行为,顾不得这么多了,如果简宁因为他的迟疑而丧命的话,他会活不下去的。

他冲入围观的人群中,挤到了最前排,他张开嘴,却什么也喊不出来,肿胀的喉咙令他的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剧痛,用尽全力也只能挤出些许微弱而毫无意义的声音,

眼看公爵的车队从面前驶过,逐渐远去,如果失去这次机会,以简宁的状况肯定熬不过今晚。

达利跪了下来,完全不顾喉咙中的剧痛,用力地用干咳着试图使喉咙尽快恢复,面前的地面上都是他咳出的带血的粘液,身旁的人们吓得和他保持距离,他们惊异地看着这个流浪汉模样的人疯狂地抓起一把泥土,吞了下去。

这一招终于奏效了,喉咙感觉畅通了不少!

达利冲出人群,试图接近队伍中的最后一辆马车,护卫在车旁的四名近卫军骑兵迅速跳下马,把他死死地摁在地上。

达利丝毫动弹不得,他在心中祈愿:(公爵大人,请您倾听来自我灵魂深处的呼喊,如果您能帮我救下简宁的命,我愿意献上此身,为您尽忠竭力,直至最后一息!)

“放开我!我父亲认识西蒙·加利埃尼!我们是来投奔您的!求求您!公爵大人!救救我妹妹吧!”

嘶哑的吼声仿佛来自炼狱中绝望的灵魂,在场的所有人都被这呼喊声震撼了。

一名戴着三角帽的军官走到达利的面前命令道:“卫兵!把这个疯狂的流浪汉给我押走,关进城堡的地牢里!”

“且慢。”马车中的人发话了。

车门打开了,近卫军军官和士兵们站直后用力磕了下鞋跟,朝着下车的男人行注目礼。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仍旧穿着他那件朴素陈旧的蓝灰色军服,浓密眉毛下的银灰色眼睛就像夜鸮一样锐利,他饶有兴趣地审视着眼前这位落魄的流浪汉,此人满脸胡须,衣衫破烂,双脚鲜血淋漓。

“你父亲认识我的最高军事顾问?你叫什么名字?从哪里来的?”公爵问道。

“大人,我名叫达利·艾因富特,来自赫尔比斯伯爵领塔嘉维城,我来这里是要寻找西蒙·加利埃尼,投奔您的国家,求求您,救救我妹妹,她快死了!求求您,求求您”

流浪汉那嘶哑的喉咙发出的声音越来越小,他抬起手臂,指了指躺在平板车上奄奄一息的女人,疼痛和疲惫击垮了他,他晕了过去。

(20) 苦尽甘来

他感受到温暖的阳光,听到了身边的声音,只是那眼皮似有千钧之重,他疲惫地睁开双眼,头痛欲裂,四肢酸楚,左胁下曾经被剑刺中的地方一阵阵隐痛袭来。

这张床怎么可以如此舒适柔软?让人恨不得陷入其中一辈子不再起来,他终于想起了自己是谁,他是达利·艾因富特,一个落魄的贵族少爷,一个逃亡者。

他直面房顶许久,转过头来望到窗外的绿色园林,听到悦耳的水流声和鸟鸣声,清风拂过,带来泥土和鲜花的气息。

自己的手脚被缠满了洁白的绷带,活像一具新出土的木乃伊,破烂的衣衫也换成了高档材质的崭新睡衣。

“你醒了,先生。”一个温柔的女性声音从房间的另一边传来。

是一位年长的医护人员,温婉的笑容挂在她的脸上,她正站在床边拿着纸板,在上面写着些什么。

“请问……我妹妹怎么样了?她叫简宁·温斯泰德,我只记得当时她躺在平板车上,烧得很厉害。”达利焦急地问道,他试图坐起来,但失败了。

“先生,请不要乱动,您还没有完全恢复。您所问起的妹妹是不是那位红头发漂亮女孩?”

“正是,请问,她怎么样了,她……她还活着么?”问出这个问题,达利非常紧张,如果收到坏消息的话,他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力量能支撑自己活下去。

“您尽管安心就是,公爵大人让最好的医生去救治她,她被确诊患上了疟疾,她很幸运,我们有治疗疟疾的特效药,是一种原产于极东之地遥远国度的珍贵药草,她服过药之后退烧了,意识还有些模糊,此刻正躺在另一个房间里休息,她状态平稳,绝无性命之忧。”

“请您务必传达我对公爵大人无尽的感激!我一无所有,没有什么能拿来答谢他的,但我愿为他效劳!”达利在拦住马车时已经在心中暗暗发过誓,听到简宁得救的消息,更坚定了他为米德奈特公爵效命的信念。

“您痊愈之后当然要好好答谢公爵大人,请恕我直言,你们刚被送来的时候又脏又臭,那个女孩子还被怀疑染上了瘟疫。我还从未见过哪一位达官贵人愿意让你们这样的人住进自己的居所。”

达利有些吃惊,他刚才就感觉到屋内和窗外的景色非同一般,这里的一切都比他家族的庄园更为奢侈豪华。

“请问……难道这里是公爵大人的宫殿?”

“你没猜错,先生,这里是金湖宫内的疗养院,公爵大人命我们尽力救治,说是等你们醒来以后还有一位大人要见你们,那位大人是谁来着?抱歉我忘记了。”

“是西蒙·加利埃尼大人!我们来这里就是为找他,他是家父的朋友。”

“哦,是的没错,我是真的老了,怎么会忘了西蒙大人,他是我们公主和王子的宫廷教师,是金湖宫的常客。”

这位年长的护士为他送来适合病人饮用的补汤,用勺子耐心地喂到他嘴里,她吩咐达利在床上静养等待,之后便离开了这个房间。

达利又昏睡了一天一夜,他身体恢复得很快,醒来的第三天就可以坐起来了,但因为膝盖积水,脚底的皮肉也被磨损的很严重,暂时还不能下地走动。

他心中惦念着简宁,一直在向护士询问她的状况,得到的回答让他放心满意。正当他准备享用午餐,西蒙·加利埃尼大人到访了。

他是一位约有六十来岁,风度翩翩的老绅士,穿着一身气派的黑色军服,戴着勋章,他的耳朵不太好,戴着一个由皮革筒和黄铜喇叭制成的助听器,达利听父亲说过,许多沙场老将都患有听力障碍,多半都是重型火炮的声音惹的祸。

听完达利叙述过自己的惨痛经历之后,西蒙大人叹了口气,他握着达利缠满绷带的手说道:

“小伙子,我很理解你的心情,是我的信害了你父亲,害了你们整个家族,我接受你的责难,冲我发泄情绪吧。”

“西蒙大人,这不是您的错,父亲很想加入瓦尔斯塔公国的民族统一事业,您每次来信的保密工作都很到位,是我父亲一时的粗心大意才让敌对家族逮到了机会,也怪我们不够坚定果敢,这么多年也没下定决心搬到公国,实际上我们根本没有宣誓效忠的对象,对赫尔比斯伯爵领,对贵族同盟没有丝毫的归属感!。”

西蒙·加利埃尼精神振奋:“很好,多么明事理的小伙子!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人,虎父无犬子!

那就不多说了!过去的已经无法挽回,你父亲是个勇敢的军人,失去他令我很痛心,还有你的弟弟威廉,你父亲在信中告诉过我,他是个勇武的年轻人,真是太可惜了!

现在我决定承担起抚养你们兄妹的责任,有个问题我想问问你,你说你这个妹妹名叫简宁·温斯泰德,她为什么和你不同姓?”

“大人,简宁的亲生父亲是家父从军时的副官,曾救过家父一命,这位副官退伍之后有些落魄,垂死之际把独生女儿简宁托付给我父亲照顾,我父亲认她为义女,让她和我们兄弟俩以兄妹相称,为保全温斯泰德家的荣誉没有让她改姓。”

“一个勇敢正直又柔情的人,经你这么一说,我越来越想念你的父亲了。”西蒙大人的眼睛有些红肿,他真情流露,这个举动令达利非常欣慰。

“你父亲在信中告诉过我,你的学识渊博记忆力惊人,但我认为这还远远不够,我想让你继承你家族勇武的名声,把你培养成为一个可以独当一面的高级军官,这需要专业的教学和训练,恰好我本人就是瓦尔斯塔公国国立军事学院的院长,你在我的学院可以得到全大陆最好的专业军事理论培训。

但我还是想尊重你自己的意愿,你愿意把军人作为你未来的职业么,你愿意凭借自己的力量在公国立足赢取功名么?那将会是一条充满挑战和荣誉的道路。或者,我会出资为你置办居所,帮你们兄妹过上衣食无忧的舒服日子,一切由你选择,年轻人。”

“大人,我选择自食其力,我要成为瓦尔斯塔公国的职业军人,公爵大人救了我妹妹一命,他听到了我昏厥之前用尽灵魂之力的呼喊,他丝毫也不嫌弃我们这样落魄的逃亡者,把我们请入自己的宫殿。

我以艾因富特家族继承人的身份发誓,我——达利·艾因富特,要用一辈子报答米德奈特公爵的恩情,我愿为他而战,为了瓦尔斯塔民族的统一大业而战!”

西蒙·加利埃尼兴奋地站起身来,他热情地拥抱着眼前这位身体虚弱的年轻人,达利这一席热诚的话语令他非常满意。

“太棒了!说得好!我期待着你的表现,年轻人,可不要让我失望!现在我有公事要办,你先好好休息,等你养好身体咱们再讨论入学的事情。”

(21) 军校插班生

简宁·温斯泰德坐在病床上,她有些不好意思,火焰般颜色的长发映衬着两颊的红晕,床边的义兄达利·艾因富特正为她拆掉脚上的绷带,涂抹药水之后,重新换上新的绷带。

“你恢复得很快,再过些天我们就能离开这里了,我可爱的妹妹。

告诉你几个好消息,首先,我们不再是逃亡者了,看,这两张是瓦尔斯塔公国的身份证明,上面写着授予我们永久居住权。”

简宁喜极而泣,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

“终于……,我们可以像正常人一样生活了。”

“还有更好的消息呢,西蒙大人为我办好了入学手续,我们现在有了住处,那本应是给分配给现役军官家属的居所,我们可以暂时住在那里,等到我毕业以后获得军官的身份,我们就得到这处房产啦!”

“哥哥,公爵大人昨天来看过我了,他对我的健康很是关切,吩咐护士为我送来新鲜水果。”

“他也来看过我了,还送给我一袋金币,说是帮助我们在米德奈特堡开始新生活,我一定要当个好军人,回报他的知遇之恩。”

“哥哥,我很害怕,我……我现在只有你一位亲人了,如果你在战场上……。”

“我已经下定决心,要做职业军人,为瓦尔斯塔民族统一事业而奋战,这是父亲的愿望,也是威廉的愿望,你既然爱他,就应该理解他所追求的事业,我作为长子,更应当为了家族荣誉而战。

如今你已经脱离危险,西蒙大人也答应我会照顾你,我再也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了,自当为我们的恩人尽忠竭力。

尽管我们姓氏不同,但是,我可爱的妹妹啊,我希望你能理解我家族的传统,几百年来,艾因富特家族每一代人都有杰出的军人诞生,不管为谁效力,面对何人,我的先祖们都未曾胆怯。”

每当听到威廉的名字,简宁的脸上都会写满哀恸之情,失去暗恋之人对于女孩子来说是无法承受的伤痛,她是个柔弱的女子,但并不任性,养父良好的家教起了作用,她知道荣誉对于贵族家庭意味着什么,她点了点头,说道:

“对不起,哥哥。是我太自私了。如果是威廉的话,他也会毫不犹豫的加入军队的,请原谅我,我害怕一个人,我怕再失去你。”

“都过去了,没事了,我会好好活着,守在你的身边。”达利安慰道,给了她一个拥抱。

一周之后,两人离开了金湖宫,前往他们的新家。

他们来到米德奈特堡市区繁华地带的一栋小楼,他们的公寓就在第二层,是一套拥有客厅和两个房间的小居室。

相较于自家的庄园和金湖宫,这里显得并不怎么宽敞,但是家具齐备,已经提前有人前来打扫过。

达利很感激西蒙大人的精心准备,这才像个家的样子,他微笑地看着简宁在客厅中兴奋地转起圈子,红发飘飘、裙裾飞扬,和所爱之人独处一室真是幸福,真希望这一切可以长久。

居住在这公寓很是舒适惬意,这里距离集市不远,简宁试图让达利重新过上少爷的生活,她挽起袖子,将裙摆束紧了吗,俨然一副全能女仆的形象,达利告诉她不必如此,但似乎只有做家务才能令她安心,忘掉种种哀愁。见到她乐在其中的样子,达利只好无奈地尽量在一旁帮衬,嘱咐她注意休息。

半月之后,两人已经完全适应了米德奈特堡的生活,达利也收到了入学邀请,还有两套合身的黑色军装校服。

终于到了入学的日子,这天一早,达利吃过简宁精心准备的早餐,穿上熨烫过的校服前去报道。

简宁穿着围裙追到楼下,她笑着对他说:“哥哥,你穿军装的样子真威武!祝你一切顺利!我会准备好晚餐的。”

(多么像妻子送别丈夫的场面),达利心中兴奋地想着:

(到底何时才能摆脱这兄妹称呼,表达自己真正的爱意呢?现在生活已经走上正轨,这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终有一天,自己会迎来合适的时机去向她表白。如果自己能和简宁结为夫妻,相信父亲的在天之灵一定会感到欣慰的。)

甜蜜的想法带来好的心情,达利已经有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轻松地走在大街上,他以最好的状态来到学院报到。

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的正门戒备森严,高大的卫兵检查了达利的证件,进入正门之后还需要经过空旷的广场,学院的建筑物全是古瓦尔斯塔帝国时期的样式,高耸的尖顶和拱门随处可见,主教学楼比塔嘉维城最壮观的修道院都要宏伟。

达利试图装得十分镇定,实际却是一副乡绅贵族进城那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训练场上整齐的横队队列在教官的命令下迅速变化成了步兵方阵,位于训练场边缘的射击场传来燧发枪齐射的沉闷枪声,另一侧被围在栅栏中的场地是骑兵训练场,骑兵教官正在以马球比赛的方式训练学员们的乘骑技巧,一切都进行得井然有序,不愧为世界名校。

这里是全欧拉西斯大陆最负盛名的高等学府之一,不少著名的军事理论家和名帅都在这里学习过,还有不少外来的留学生。

负责接待新生的是一位英俊的年轻人,他有礼地和达利握了手,看到他的证件之后,那人吃了一惊:

“天呐,您是什么来头?竟然被分配到校长亲自带的夜鸮班?哦……不,我应该称呼您为大人……很抱歉我失礼了。”

达利有些尴尬地说道:“您大可不必如此,我不是什么大人物,只是因为某些特殊原因受到西蒙院长的照顾罢了。”

“哦,您可真是平易近人,要知道,夜鸮班里可都是大贵族子弟,甚至还有……,哦,大人,对不起,我又犯了多嘴的老毛病,您身为校长亲自指导的重要人物,自然知道这些,请您这边走,大人。”

看到这人恭维的样子,达利感觉非常不自在,他不善言辞,很害怕自己难以融入当地贵族子弟的圈子,他宁可像训练场上那些普通学员一样受训,但事到如今也没有办法,只能向前走了。

接待员带他填写了许多表格,达利这时才知道自己是插班生,直接跳到了高年级学习高级课程,想必是西蒙大人在父亲的信中知晓了自己的能力,这才让他临时加入自己带的班,他的压力更大了,面对如此的期待自己可不能令大家失望。

推开一处高耸的木门之后,接待员躬身离开,达利怯生生地向里面走去,还好,眼前看到的和他想象中完全不一样。

这是一个小班级,只有十多人,他们背对着达利,一个个都坐得笔直,认真地听着一位老教授的几何学课程,完全不像达利印象中的纨绔子弟那样懒散。

从背影看出大多是男性,三个细瘦的身影明显是女士,瓦尔斯塔公国颇具古风,有女性贵族从军的传统,因此达利也不见怪,他怕打扰到众人,悄悄地坐在最后一排的空位上。

须发皆白的老教授没有为他停下教学,只是在黑板上用粉笔继续划着三角图案。

这些对于颇具天赋的达利来说都是很浅显的几何学知识,他早在十岁出头的年龄就学到这个程度,但他不敢轻视,认真地盯着黑板。

下课之后,同学们注意到了这位陌生来客,正如接待员所说,这个班级里都是大贵族子弟,他们的年纪都和达利差不多大,身上的气质却显得与众不同,比他这个乡下贵族淡定从容得多,尽管不知道他是谁,仍然对着达利报以礼貌的笑容。

率先开口说话的人是一位身材健美高挑的灰发女士,她的声音极富磁性,高亢又洪亮,充满朝气和热诚:

“想必这位就是西蒙校长提到的达利·艾因富特先生,你好!”

“大家好!”达利还是有些紧张,他的动作有些拘谨,双腿微微发抖。

灰发女士看到他怯生生的样子笑了,她充满朝气的声音回荡在整个房间:

“诸位,我很荣幸能为大家介绍这位新伙伴,他来自赫尔比斯伯爵领的塔嘉维城,艾因富特家族历史悠久,是有据可查的蓝血贵族,和我米德奈特家一样,都是古瓦尔斯塔帝国时期的……。”

剩下的话语达利已经无暇再听,因为她的姓氏让他心中一震:

(什么?米德奈特?午夜家族的孩子?这位姑娘是公爵大人的亲戚?)

比起公爵的姓氏,更让他震惊的是这位灰发女士的容貌,她的某些特性唤醒了达利身上已经异于常人的感官。

她极美,却又完全不同于常人的美貌,这是一种令人感到神秘莫测的狂野之美,她的灰发灰眼和前些日子见到的公爵本人似乎如出一辙,但在气质上却又完全不同。

她有一张微宽的鹅蛋形脸庞,浓密的灰色眉毛令她显得英姿飒爽。

她的眼睛不像简宁那样非常大露出不少眼白,她那双银灰色的双眼只是比寻常女孩稍大些还有些细长,在厚重的眼影妆容之下,那双眼中仿佛有什么力量在吸引达利的注意力,瞳孔中放出微弱的光芒,让达利不禁想起自己在异界灯塔上见到的老人。

高鼻深目之下是两片极薄的嘴唇,涂着异常鲜艳的红色唇膏。浓密的灰发紧密地编织在一起,余出来的部分编成两条粗大的辫子甩在两侧,以麻绳结的样子交错编织,在发梢末端被一个黑色金属环束紧。

她的脖颈颀长,校服上坚硬的红色领章内,依稀可见一个古旧项圈戴在那雪白的脖颈上。

无论男女同学们都以崇拜的目光看着她,男同学的眼中更是浮现出显而易见的强烈欲望,达利知道这种致命的吸引力并非完全来自于她那惊世骇俗的美貌,她的体内绝对有些异于常人之处,那种异常感觉的程度如此强烈,甚至比融入过神之血肉而复生的自己散发出更强的异常气息。

她介绍完新伙伴之后,同学们纷纷向他鼓掌以致欢迎,此时在达利严整的校服内部已经满是汗水,眼前这位灰发女士散发出的狂野气息令他极为恐惧。

她似乎发现了达利内心的不安,嘴角显现出一抹诡笑,以轻松的口气说道:

“哎呀,真对不住。我差点忘记要介绍自己了,我名为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是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的小女儿,很荣幸能和像你一样的青年才俊在一起学习军事知识,如果你在学院里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可以随时找我。”

达利此时终于恍然大悟,他搬来新家后在坊间经常听到这个名字,这位散发着令他不安气息的女士竟然就是那位著名的公主,那位被民间称为“戎装公主”的话题人物。

(22) 幸福与忧愁

达利·艾因富特的学业进行得相当顺利,他的导师是各领域极富盛名的专家教授,这些课程令他受益匪浅,他最喜爱院长西蒙·加利埃尼的军事理论课,院长所讲授的那些当代前沿的军事思想是他从未在书本中读到过的。

在各科理论课考核中,达利轻松地拿到满分,只是在军官实习训练考核中的成绩不佳,总成绩屈居全校第二,仅仅落后于他的班长。

不得不承认,这位戎装公主简直是天生的领袖,这并非完全是她家世或容貌的功劳,她在管理学实践方面确实有一套自己的办法,极富感染力的话语配合有力的手势,再加上她在体能训练中惊人的表现,这一切都使得她的命令仿佛具有魔力一般,参与训练的士兵似乎都愿意为她慷慨赴死。

但在学术方面,达利还是无可争议的全校第一。

他生来就是个学者的材料,而那场死而复生的奇遇更是令他获得了难得的能力,如今达利的记忆力强得令他自己都难以相信,只要听过或者读过的信息,都能牢牢地烙印在他的脑海深处,海量的知识融会贯通之后,他的联想、运用能力也得到极大的进步,经常能提出一些新奇的看法,令教授们都啧啧称奇。

尽管学业一帆风顺,也有些烦心事一直萦绕在他心头,最大的麻烦也是来自于他所在班级的班长,那位时刻散发出令他不安气息的公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相处许久之后,达利终于明白她“戎装公主”的绰号是怎么来的了,她不像其他女生一样穿着统一的裙装校服,而是偏爱穿着男性军装,她喜欢换着样式穿,有时候穿一身配有华丽肩章流苏和绶带的近卫军礼兵制服,有时候又穿着一身普通的公国列兵军服,活像一座移动着的军装博物馆。她那独特的野性气质配上严肃的军装倒是显得英气凛然。

这位大小姐完全一副男人的性子,想必也是公爵大人放任的结果,她的性格倒是有些像达利的弟弟威廉,她对一切事情充满干劲,是一位实用主义者,也是一位果敢的行动派,说起话来热忱又直率。

最令达利感到不安的是,这位极富个性的公主似乎对自己很感兴趣。

她不像其他贵族女孩一样虚胖臃肿或瘦弱,她比达利高出半头,身姿矫健又敏捷,经常像鬼魅一般无声无息地跟在达利身后,悄悄地接近他,然后开玩笑般的抓住达利的肩膀冲着他的脖子猛地吸气,然后笑着轻轻拍他一下再跑开,达利知道她嗅到了自己身上那部分不同于人类的气息,对她更加戒备起来。

这天,实习军官们在训练场上指挥士兵操练队形,达利趁着休息的时间脱下制服和衬衫躺在草地上休息,正当他望着天空出神的时候,一双凌厉的银灰色眼睛突然出现在上方直视着他,吓得达利一下子站起来,他狼狈地抱着衣服遮住自己赤裸的上身。

戎装公主的声音还是那样高亢洪亮:“哈哈,达利,你怎么像个小妞似的害羞起来?我有这么可怕么?”

达利慌忙穿好衣衫扣紧纽扣:“公主陛下……,我不该在校内衣冠不整违反风纪的,下次绝不再犯,让您见笑了。”

她气鼓鼓地说:“我不是告诉过你么?不要叫我公主陛下,直呼我的名字萨兰托斯,或者班长也行。”

“如您所愿,公……,哦对不起,班长大人。”

看着达利狼狈的样子,戎装公主发出爽朗的笑声,然后,她突然摆出一副严肃脸孔,那双锐利的银灰眼睛仿佛正在侵彻达利的灵魂:

“哈哈,达利·艾因富特,知道我为何对你感兴趣么?”

她绕到达利的身后,低下头用红唇贴近达利的耳朵,她的灰色发辫蹭到了达利的脸颊,痒痒的感觉,皮肤感受到了她温热的吐息,淡雅的幽香令他沉醉,如此一位高贵又美貌的女士离自己如此之近,怎能不令人心动,但是她说的话却让达利惊得双腿发颤。

她以充满神秘感的口吻轻声道:“别再装样子了,你我都明白彼此的不凡,我们都知晓这世界的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让我看看你的血!”

达利感觉到耳朵被刺痛了,戎装公主用了不知什么样的利器割伤了他的耳垂,纤细雪白的手指接住几滴蓝色血液,她兴奋地说: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

就在那一刻,达利觉得她美丽的面容显得有些疯狂、扭曲,他完全说不出话,内心的恐惧已经到了顶峰,这位公主在偏离凡人的路线上肯定走的比自己更远,不知为何,他就是如此确定自己的判断。

“我就知道自己的感觉肯定没错!你不像那些虚伪的家伙,你是如假包换的神裔血脉!非常抱歉,吓到你了吧?让你看看我的血吧,这样才公平嘛。”

达利想要阻拦,但她的动作如此之快,达利眼睁睁地看着她用匕首刺破手指,她似乎完全不畏惧疼痛,眉头都没有皱一下,果然,和自己同样的蓝色的血液滴落到草地上。”

“看到了吧?我们身上都流淌着珍贵的神裔血脉,咱俩应该多多增进了解才是,达利·艾因富特,我对你越来越感兴趣了!

哎呀,可不能浪费掉了。”说着,她将手指放到嘴里吮吸起来,她朝着达利扮了个鬼脸,然后蹦跳着跑远了。

尽管天气不热,达利的衬衫却已经被汗水浸透,他本想在未来的学习生活中慢慢探索这位公主的秘密,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直率地向达利挑明了此事,这是他始料不及的,而她近似疯狂的行为令人极为不安。

达利可以清楚地感受到自己身体中不属于人类的那部分难以描述的气息,而这位戎装公主散发出的气息远比自己强大的多,他不知道对方有什么能力,不晓得她要做些什么,她贵为公主的身份令自己无从反抗,自己既然已经笃定信念为公爵大人效力,自然也要和公爵的女儿好好相处,只希望她不要做出什么更加疯狂的事来。达利满脸愁容地整理好衣衫,回到训练场去了。

每晚回到家后,达利都会抱着简宁在客厅中转上几圈,他们的平稳生活来之不易,每一个平凡的日子都像是神明的恩赐一般宝贵。

无需再漫步流浪,

因为她所在的地方就是家。

简宁的厨艺精湛,她是艾因富特家厨娘的好徒弟,菜品的咸淡恰到好处,她坐在一旁,满面幸福地看着达利享用晚餐。

(如果有一天她不再是我的义妹,而是妻子就好了,到时候除了拥抱,自己还会给她一个吻,真希望那一天早些到来。)

“哥哥,学校的生活还顺利么?你看起来像是有些心事,不会是遇到什么问题了把?”

达利从甜蜜的心绪中回到现实,他撒谎道:“我好得很,没有任何问题。”

“那就好,我好担心你受到欺负排挤,毕竟……我们是外乡人。”

达利对她报以微笑:“不必担心,就算我这种内向性格都交到了不少朋友,同学们都很好相处。

对了,我明天就要参加理论课的终极考核,在那之后我会有很长一段时间的实习军官任期,我会被编入教导营,也许会参加一些无关痛痒的战斗……”

“战斗?”简宁惊得差点摔了盘子:“哥哥,我们这才过了多久安定的日子,我还以为要等到你毕业后成为职业军人,怎么会这么快……”

达利握住她的手,正色道:“别忘了是谁救了我们,是谁给了我们这一切,我不能逃避责任。

我可爱的妹妹,答应我,无论发生什么,坚强的活下去,为了你的生父和养父,为了威廉,为了我,为了所有爱你的人。”

简宁的大眼睛里充盈着泪光,她点了点头,达利安慰道:

“实习军官参加的都是些小规模治安战,或者押送战俘、护送辎重之类的琐事,危险性不大。

如果我长期在外,也会和你保持通信。你尽管放心,我不会鲁莽行事,这条命不仅仅属于我自己,我会回来的。”

(23)军教导营

这是一支由军校生组成的新军队伍,他们在崎岖的山间小路行进,有百余人骑着马,其他人步行。

两面旗帜飘扬在队伍最前方,绘有白色夜鸮的黑旗代表瓦尔斯塔公国,另一面旗帜上的图案是书册中夹着一把军刀,图案下方用金色丝线绣着“新军教导营”的字样。

这支队伍约有五百余人,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院长西蒙·加利埃尼佩戴起中校军衔,亲自担任这支新军教导营的营长,其他军官职位皆由他所挑选的优秀学生担任,所辖士兵也都是未经战事的新兵。

尽管缺乏经验,但这些年轻人对军队的向往使他们士气高涨,每个人都跃跃欲试,想要在行动中大显身手,证明自己的勇敢。

朝气蓬勃的新兵们已经穿上正规军装,肩上也佩戴起军衔,他们对军队的一切都兴奋不已,毕竟,在这个年代,没有什么能比华丽的军服和荣耀的军功更为吸引年轻人了。

年轻的军官们也获得了相应的军衔,但只限于这次行动,他们还未获得认可,仍属于实习军官编制,还需血与火的历练。

公爵大人的女儿,戎装公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紧跟在西蒙中校的后方,一副英姿勃发的女战士形象。

她骑着一匹体态匀称的黑色骏马,头戴一顶饰有孔雀尾羽的圆筒状熊皮帽,身披骠骑兵军官的红色骑兵外套,两排金色硬质绳扣像肋骨般平行堆叠,她肩上佩戴着的,是蓝色镶边银色绳结无金豆的少校军衔。

这位公主获得了综合成绩全校第一的至高荣誉,因此名正言顺地担任起副营长的职务。因她骑术极为精湛,在学院的马球比赛中所向披靡,西蒙中校令她担任骑兵指挥官,负责指挥全营唯一的一支骑兵连队。

达利·艾因富特同样是西蒙院长的得意门生,他获得了上尉军衔,上尉肩章的特征是红色镶边和两颗银豆,他穿着一身普通的黑色尉官军服,头戴饰有夜鸮徽记的三角帽。

这支拥有五百余人的新军教导营下辖五个战斗连队,分别是一个骠骑兵连,一个掷弹兵连,一个轻步兵连,以及两个列兵连,剩余的几十个人手被编入后勤班组和医疗班组,负责看管辎重马车和治疗伤员。

西蒙中校把轻步兵连交由达利上尉来指挥,这支百余人的连队由较为瘦小敏捷的士兵组成,他们被训练为适应松散队形的打法,擅长游击骚扰敌方,非常害怕近距离齐射和白刃战,这就要求指挥轻步兵的军官必须头脑灵活,有创造力。

达利没有骑马,而是和手下士兵一起步行前进,他对属下嘘寒问暖,甚至把自己的马让给一名脚被磨破的士兵乘骑,和他们聊一些各自家乡的趣事。

轻步兵连的新兵们与这名平易近人的上尉非常亲近,西蒙察觉到了轻步兵连轻松愉快的气氛,他在营队停下休息时给军官们开了个临时会议,点名赞扬了达利的管理方法,并让其他几名尉官效仿学习。

戎装公主也对他报以微笑,面对赞扬,达利有些不好意思,他觉得自己只是尽职责干好自己的事而已。

数天的行军之后,新军教导营来到山谷中的一个小镇,这里是他们的目的地,这个小镇和附近的几座村庄正饱受乱军和山匪的袭扰,新兵教导营此行的任务就是保卫公国的平民,找到并剿灭那些隐藏在山中的匪帮。

达利知道造成这种现象的原因,瓦尔斯塔公国与贵族同盟的战争产生出了很多逃兵,这些逃兵知道如若回到家乡肯定没有好下场,所以他们恶向胆边生,干脆就地做起了杀人越货的行当。

这些逃兵和当地的地痞恶霸勾结在一起,他们居住在山涧中隐蔽的场所,洗劫附近的城镇和村庄,这些恶徒干出了许多惨无人道的事情。

随着利益的诱惑加大,他们人数越聚越多,组织越来越严密,装备也变得颇为精良,当地的警察和宪兵们完全无法与之对抗,甚至反被这些已经逐渐壮大的匪帮追杀。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大人在会议上亲自发话,他愤怒地敲着桌子,誓要把这些在山谷中盘踞着的猖狂匪帮彻底铲除掉,毫不留情,全部处死。

面对公爵的愤怒,大法官明智地放出一道特殊法令,宣布这些逃兵和山匪皆被判处死刑,彻底扫清了剿匪行动的法律障碍。

西蒙发现这是个锻炼自己学生的好机会,他主动请缨,主动接下了这个棘手的剿匪任务,于是这支新军教导营诞生了。

为了不打扰镇中平民,营长西蒙下令全军在镇外的一处高地上扎营,戎装公主派出二十名骠骑兵作为斥候,进山搜索匪帮的位置。

露营的第一个夜晚,达利趴在自己的简易帐篷里,披风就是他的行军床,军装是他的被子,他借着微弱的烛光写了一封简短的信:

“致我亲爱的妹妹简宁·温斯泰德

我已平安抵达目的地,请务必放心,我们的军容壮盛齐整,必将彻底消灭掉那些歹人。等我正式获得军官身份之后,公寓的产权就永远属于我们了,到那时我的年金补贴将会让我们过得很舒适,期待吧!未来会是很美好的!记得照顾好自己。

——爱你的哥哥达利·艾因富特

1702年9月1日写于南山镇”

把信交给镇子里的邮政局后,达利没有回到帐篷休息,他的心事太多:复仇、爱情、荣誉、责任、蓝血、还有那位令人不安的狂野公主……,这两年多来发生的变故令他寝食难安,他需要一处僻静的地方,一个风景优美,能让他享受片刻安宁的地方。

达利走到了镇外湖畔边的码头,渔民们早已收网回家,他一个人坐在圆木搭成的支架上,费力地脱下沉重的牛皮军靴和散发着汗臭的长袜,将疲惫的双足浸入水中,他把掌中的小石子抛向远方,月光下平静的湖面泛起涟漪。

“有心事?”西蒙中校走到他身旁,他有些摇摇晃晃,浑身散发出酒气,也脱下靴子,放松起来。

达利微微点头:“是的,西蒙大人,我这两年多来经历的事情比旁人一辈子都多,明明已经走上正轨,却莫名的还是有些迷茫。”

西蒙掏出烟斗,用一个随身携带的燧发枪机点燃了烟叶:

“你是个坚强的年轻人,面对这一切吧,不要试图逃开,夺回本应属于你的一切。”

“大人,我不确定自己是否够格做个好军人,要知道,我一直都是个书呆子,懦弱又迟钝,糟糕的实训成绩也印证了这一点,我一直在想,如果死的是我就好了,我弟弟威廉一定会做的比我好。”

西蒙中校深深地吸了一口烟嘴,吐出白色的烟雾:

“不要妄自菲薄,小伙子,你的领导天赋我都看在眼里呢,我有种特别的感觉,你将来所能达到的成就将会远远超过我。”

“您是驰名全欧拉西斯大陆的军事家,您的著作我都拜读过,我不可能……”

西蒙中校打断了他:

“达利,这并不是在安慰你,我说的可都是真心话,我自己年轻时从未拥有像你一般神奇的记忆力,还有创造力,我难以想象……你会成为何等的英雄人物,你所显现出的天赋远远超过我本人,以及我的任何一位学生。”

“难道……也包括她?”

“她?”

“公主陛下。”

“哦,是的,我敢说,你会成为比公主陛下更伟大的战略家,但是……”

西蒙望着湖面叹了口气,说道:

“但是,你永远无法成为她那样的领袖和战士,她是天选之人,力量和敏捷远超常人……,米德奈特家的皇帝血脉、神裔、蓝血、她的母亲……

啊!该死,抱歉……我一定是喝多了,怎么净说些胡话!总之,她是我们的公主陛下,我等身为臣属,必须保护她,达利,多的我不便说。”

达利谨慎地说道:“我懂,大人,我不会再多问了。”

西蒙·加利埃尼酒醒了大半,他穿上靴子,向军营的方向走去,忽然,他转头说道:

“在将来的战斗中,你会见识到公主陛下的能力的。”

说罢,他抽着烟斗快步走远了。

只留下满面狐疑的达利坐在湖畔,

微风扫过周围的芦苇,沙沙声伴着虫鸣,

好一个幽静的夜晚。

(24) 出征

三天后的拂晓,前去打探消息的斥候们归来了,经过整整三天的搜索,共在附近找到三处匪帮的营地,他们声称对方人数众多,装备精良。三处营地中有两处位于深山,占据着极大的地形优势,另一处营地位于山谷底部的平地上。

匪帮中有许多原本服役于公国和贵族同盟军队的逃兵,他们身上还保留着逃走时的装备,最大的一座山中营地甚至还有一门六磅加农炮,这门炮封锁着前往这座营地的必经之地,一处狭窄的陡坡,如此精心的防御布置,匪帮的头目或许是个叛逃的军官。

形势远比想象中严峻得多,谁能想到匪帮能把大炮拉上如此险峻的山地呢?前来剿匪的新军教导营反倒在火力上占了劣势,战斗经验更是全无。

幸好有著名军事家西蒙·加利埃尼带领这支新军,实习军官和新兵们相当信赖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将,只要有他坐镇军中,无论何等形势都能从容应对。

为了避免匪帮听到风声分散逃跑,西蒙中校迅速制定了各个击破的策略,新军教导营将会兵分三路同时对三处营地发起攻击,他亲自率领一个掷弹兵连,两个列兵连,公约三百人,进攻最大也是防御最严密的一处匪帮营地,其他两处营地交给他最得意的学生们。

副营长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少校率领她的骠骑兵连,共约百人的机动兵力,这些轻骑兵将会顺着山路前行,负责进攻位于平地上的匪帮营地。

达利·艾因富特上尉率领轻步兵连,共约百人,进攻最小的一处营地,也是距离南山镇最近的一座匪帮营地。

快到中午的时候,三支队伍已经全部整装完毕,西蒙中校命令自己的侍从武官吹响军号,营里所有人都跑到镇外的空地上集合,接受营长的训话。

“士兵们!检验你们勇气的时候到了!我的要求很简单,相信你们的长官,无条件的服从命令!记好在训练场上学到的知识。

我们即将面对的是一场山地小规模治安战,这完全不同于平原上的大部队决战,你们的对手不会排成队列,他们会藏在草丛中,躲在树上,蹲在石头后面,他们会分散开来,从四面八方向你们射击,所以你们要耐心地逐个歼灭敌人。

你们面对的对手都是些懦夫,他们从荣耀的战场上逃开,抛下了正在浴血奋战的同胞们!他们不敢回到家乡,于是藏在山里干些肮脏的勾当!他们洗劫正派人的钱财,杀害平民,残害妇女,让孩子们沦为孤儿!

不要对这些畜生产生任何的怜悯!看呐!我手中拿的这张羊皮纸就是大法官最新颁布的法令!这些匪帮成员已经全是死刑犯了!

拿起武器!保护我们的人民!用我们的勇气、纪律和士气将这些恶徒碾碎!荣耀必将属于我们!”

全营五百多名士兵齐声高喊:“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达利注意到,戎装公主那双锐利的灰眼中光芒更盛,他感受到了,那不同寻常的气息躁动起来,原本他还怀疑过这位公主陛下会不会怕血,或者不忍下手杀人,现在嘛,经过长时间的相处,他明白面前这位血统尊贵的女士绝不会对敌人手下留情,她那超越人类的强大气息中所蕴含的杀意令他胆寒。

全营的战士们战意高涨,他们摩拳擦掌,蓄势待发。就连在一旁围观的镇民们的情绪都被点燃起来了,民众抛洒着花瓣,教士的口中念诵着祝福的话语。

几位当地的姑娘走上前来,就在这几天的时间内,她们已经和军中的几位新兵相识相知,确立了情侣关系,这些恋人难舍难分,姑娘们吻别了自己的爱人,她们哭泣着不忍放手,其中一位金发姑娘唱起一首本地山民古老的歌谣:



在那小山丘上

我为你而泣

直到眼泪干涸枯竭

去吧!去吧!我的挚爱!

为国而战!

瓦尔斯塔的战士!

你最好走得无声无息

不然我将难以抑制

奔向我最爱之人的怀抱

我将卖掉项链

卖掉戒指

哪怕卖掉我唯一的纺车

只愿为我的爱人买一把钢剑

去吧!去吧!我的挚爱!

为国而战!

瓦尔斯塔的战士!

我会染红衬裙

乞求上天庇佑

直到我的生命走向终点!

你将永是我的心肝

去吧!去吧!我的挚爱!

我将在这小山丘上眺望远方

等待我的爱人归来。



西蒙中校跨上自己的战马,他抬手一挥马鞭,高声发令道:“全营出发!”

一时间烟尘滚滚,壮丽的军乐伴奏下,三支队伍向着不同的方向开进,只留下哭泣的姑娘们和空荡荡的军营。

达利上尉保持着自己亲和的形象,他仍旧选择不骑马,和轻步兵连的战士们一同步行。

他的副连长嘉文少尉是他在军校的同班同学,他全名嘉文·马尔科姆,是瓦尔斯塔公国一位显赫亲王的次子,他是个独立自主有个性的青年,没有依靠家里的关系,而是靠着自己的实力通过考试进入了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并因优异的成绩被选入院长亲自指导的班级。

嘉文少尉并不喜欢大贵族的圈子,反倒对班里出身最普通的达利颇有好感,他们上课时经常坐在邻座,他很喜欢听达利讲些塔嘉维城的奇闻轶事,也帮助达利了解了不少瓦尔斯塔公国的本地文化。

有了这么一个无话不谈的朋友和得力的助手,达利感觉肩上的担子轻了不少。

达利和嘉文走在连队的最前列,他们边走边研究策略,据同行的斥候讲述,他们负责进攻的营地位于一处树木茂盛的山脊,那里的树木和岩石都可作为掩体,他们面临的将会是一场混乱的战斗。

要想打赢战争必须充分了解自己的部队,轻步兵连是由矮小敏捷的士兵组成的,擅长闪转腾挪,人们也将此兵种称之为“腾跃兵”。他们擅长分散开形成散兵线,与敌军拉开距离骚扰打游击,不擅长近距离的排枪对决和白刃战。

西蒙中校一再强调过,最坏的情况就是匪帮们没有被彻底歼灭,他们被打散以后将会化整为零形成无数个小团体继续作恶,那样的话后续的剿匪行动将会变得更加复杂和艰难,因此这次行动的重点是尽量不留漏网之鱼,尽一切可能全歼营地里的匪徒。

在和嘉文商议之后,连长达利上尉最终敲定了一种简单实用的策略,即以三道散兵线包围歼敌。

轻步兵连的三个排将会分为中路和左右两翼包抄整个营地。为了确保没有人在行军时走失,每个排的士兵在行军时都必须集中起来,开战后再分散展开形成散兵线,后面的任务需要耐心,散兵线需要层层掩护推进,逐渐挤压敌人的生存空间,直到全部歼灭为止。

嘉文打趣地将他们的部队形容为铁锤,而敌军营地背面的山脊就是铁毡,这帮营地里的匪徒就是铁锤与铁毡之间等着被锤扁的东西。

指挥军队是一门艺术,战场瞬息万变,最简单易行的计划往往就是最好的计划,真正复杂的部分反倒是那些不起眼的细节。

达利希望自己的队伍以准备万全的姿态加入战斗,他不厌其烦地嘱咐手下人注意所有细节:

“每个人都给枪机换上一块新的燧石,检查你们的定装弹情况,尽量确保你们的第一枪不要哑火!

现在就把刺刀上好,看到有人冲出来记得不要退后,在原地阻击!我会在最前方带领你们战斗,不要担心,一切由我负责!”

他话音刚落,正在想着有什么可以补充的注意事项,这时,一名下士气喘吁吁地跑到前排喊道:

“长官,有情况!你快看啊,就在山脚下!”

达利转头一看,山脚下的一座村庄中冒起火光,他拿出望远镜,看到村庄的几座房子被点燃了,飘荡起几缕黑烟,随后又传来了燧发枪特有的沉闷响声。

嘉文啐了一口,说道:“我说怎么连个放哨的都遇不到?看来营地里的匪徒们都去干活儿了啊!咱们也快赶过去吧!”

达利把望远镜收回皮囊中,大声命令道:“轻步兵连!向着村庄的方向前进,快啊!”

(25) 燃烧的村庄

轻步兵连的百余名战士朝着被袭击村庄的方向急行军。

一个赤膊的金发小男孩迎着他们走出了灌木丛,这孩子蓦地看到出现在面前的士兵们,心中惊慌,吓得脚下一软,坐在地上。

达利上尉赶忙跑过去,他抓住男孩的肩膀,扶起他说道:

“孩子,别害怕,我们是瓦尔斯塔公国的军人,看呐!我穿着军服呢,这是我的军衔,我是达利上尉。

我们是来消灭匪帮的,你是来自前方的村子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男孩抽泣着哭诉:

“天呐!军官先生,那些残忍的匪徒正在洗劫我们的村子!我们没有按时上缴他们索要的钱款,于是他们就挨家挨户地找值钱的东西,找不到钱就把女孩子掳走!

我的家被他们放火烧了,爸爸和妈妈受了刀伤倒在地上,姐姐被捆起来抓住,只有我跑了出来。

求求你,军官先生!救救我姐姐,她才刚接受了婚约,这些匪徒会把她当商品卖掉的!”

“孩子,冷静点,我们身为军人,就是为保卫国民而来,告诉我,这群匪徒有多少人,他们拿着什么武器,有没有骑马?”

“军官先生,我估计他们有五十人以上,都是些杀人不眨眼的恶棍!他们没有骑马,多半都背着枪,其余人拿着剑和砍刀。”

“孩子,接下来你要做的就是跟在我旁边,不要乱跑,听我的命令行事,等到战斗结束再去找你的家人,请问,你可以做到么?伸手,这个给你。”

男孩接过军官递给他的手帕,擦拭掉眼泪和鼻涕,在军队的庇护下,他安心多了,随即用力地点了点头。

达利赞许地摸着男孩的金色卷发:“好小子!真是个勇敢的孩子,我保证,会让你和家人团聚的。”

他转头向着部下们说道:

“先生们,形势紧迫!国民需要我们的保护,已经来不及布置包围圈了,现在,安静下来,听我命令!

嘉文,你带着你的排去左边,我来负责右边,还有河边的设防,咱们来个快速的包夹!就像上次训练课那样,听到我的信号之后,咱们同时进攻,最后在村里汇合,明白吗?”

“知道了,长官!”说罢,嘉文少尉带着人迅速离开了。

轻步兵连分成了两股部队,他们借着树林的遮蔽向村庄两侧分别进发。

达利俯下身子,藏在一颗粗壮的枣树后,他取出望远镜观察村内的状况。

十二名背着步枪的男人坐在村外的水井旁喝水,他们举止粗鲁,丝毫也不爱惜身边的设施,看样子不像村里的猎人。

“是他们么?”达利朝着身旁的男孩问道。

男孩小声答道:“没错,军官先生,就是这群恶棍!除了他们还有不少人呢,其余的匪徒都在村子里搜值钱的东西呢!”

“孩子,你做得很好,现在,我要你待在这棵树后,等待一切结束再出来,千万不要探头,子弹可不张眼!”

安顿好了男孩,达利上尉开始有条不紊地下令,尽管才相识不久,惊人的记忆力令他记住了每一名手下的名字,他想起了一位行事稳重的士官,还有几位在射击训练中表现优异的士兵,他现在要根据这些人的特点来分配任务:

“戴林上士!”

一位留着小胡子的士官来到近前:“在!长官!”

达利伸手指向一座木桥:“你带着你的班组藏在那边的灌木丛里,守住河边的那座小桥,不要放走一个匪徒!”

“遵命!”

“鼓乐手林迪!”

“在!”

“等我们开枪之后就吹冲锋号”

“遵命!”

“我还需要几个射的准的!大安德烈和小安德烈兄弟俩,嗯……还有罗伊下士,帕罗下士,你们四个都过来。

看到那个正在抽烟斗的大胡子了?你们看,其他匪徒正在讨好他,我估计他就是这帮人的头目之一。

你们四个跟我一起行动,咱们五把枪瞄着这个大胡子齐射,尽量先干掉他。”

“遵命!”

达利突然停住,想起了还有人需要自己多加嘱咐:

“喂,专心点,大安德烈,学着点你弟弟,别再给我搞砸了。”

安德烈兄弟俩是来自北方草原地区的游牧民,他们有自己独特的文字和信仰,是瓦尔斯塔人里的少数民族。

声音粗噶的大安德烈是个壮实的矮胖子,他用浓重的草原口音对达利说:

“俺不会再让您操心了!您是好长官!您没有看不起俺们游牧民,还让俺骑您的马,俺的脚已经好多了!俺对您非常感激,这次一定会办妥,长官!”

“好!我相信你。”

达利上尉检查了自己的步枪、手枪和佩剑,随即开始准备进攻:

“其他人,等我们开枪后一起朝着井边的其他人齐射,开完枪就冲出去,

用刺刀干掉剩余的人,然后再装填下一发弹药,耐心点,此战必胜!但我们要尽量减少损失,也要尽力保护村民!”

说罢,达利上尉下令全体举枪瞄准。

枪声打破了周围的沉寂,鸟儿们被惊得飞到高空,疑似为头目的大胡子应声倒下,随后密集的枪声响起,水井旁的十二名匪徒只有一人幸存,那可怜的家伙被吓坏了,他扔下枪,跌跌撞撞地跑了几步,很快就被追兵的刺刀捅了个透心凉。

鼓乐手吹响了军号,从村子对面传来了枪声,嘉文中尉也开始进攻了。

达利见到身边有位士兵满脸是汗,他显得有些手忙脚乱,一不小心把装弹杆掉在地上,达利连忙帮他捡起来,嘱咐道:

“朋友,不要慌张,我们占了先机,人数也是绝对的优势,慢慢装填好第二发弹药,就像我一直要求的那样,把哑火概率降到最低,听到了么?”

“是!长官!”这位新兵得到鼓励之后,稍微放松了一些。

“好了,装填时间结束,我们现在要冲入村子了,现在,我允许你们自由开火,尽量不要误伤村民!抓几个活的,我要审问!”

“遵命!长官!”

“好了,就是现在!跟住我,冲啊!”

为了给不擅长巷战肉搏的轻步兵们鼓舞士气,身为挥官的达利必须亲自做出榜样。

他将步枪背在身后,左手拿着装填好的手枪,右手拔出制式佩剑,怒吼着冲在最前面。

(26) 剿灭悍匪

匪徒们被围在村中,他们拒绝投降,燧发枪发出的烟雾弥漫在村庄上空,好一场混乱的巷战,哀嚎声,喊杀声,刀剑碰撞声混在一起,屋里屋外都成了战场,村民们趴在地上,弹丸划破空气的声音从头顶上空传来,他们只能恐惧地等待着,暗自祈祷家人平安。

达利带着队伍经过村中的礼拜堂,恰好有几名匪徒抱着银器正从里面出来,这些人还试图掏抢射击,立刻身中数弹倒在门口。

一些匪徒丧失了战意,他们扔掉武器,将手举过头顶,士兵们把投降者捆住,交由专人看管。

顽固抵抗者已经所剩无几,每一个匪徒都被好几名士兵围攻。

达利一剑刺伤了一名凶恶壮汉握着砍刀的手臂,呵斥他立即投降,这位穷凶极恶的歹徒竟然忍住了剧痛,试图用另一只手拿起地上的砍刀,被跟上的士兵们用刺刀戳出了十来个血窟窿,这下死得透了。

在村庄中央的路口处,达利迎面撞上了从对面夹击过来的嘉文少尉,两人看起来颇有相似之处,都杀红了眼,军装上溅满了血污,脸被硝烟熏得微微发黑。

嘉文高兴得像个用弹弓打到老鼠的孩子,他兴奋极了,满脸自豪地展示着手中沾血的佩剑:

“嗨,长官!我们就要成功了,只剩下几个人还在磨坊那边顽抗,他们挟持了村子里的女孩作为人质。这些该死的懦夫!怪不得公爵大人如此愤怒,瞧瞧这些垃圾,把一座好村子糟蹋成了什么样?”

说罢,他指向前方一座被匪徒纵火烧塌了的谷仓,里面的粮食已经被烧得焦黑,发出刺鼻的气味。

“话虽如此,我们还是要尊重法律,把俘虏交给镇子里的法官处置,而且,我们需要审问这些俘虏,没准他们会交代其他匪帮的位置。走吧,去磨坊去那边,我去试着劝降,如果不行那就强攻。”

这座磨坊是村子里最高大的建筑物,旋转的风车利用风的力量带动桨轮把粮食磨成面粉。它的外墙由厚实的岩石砌成,窗太小了,爬不进去,唯一的木门也已经被人从内部闸住了。”

据嘉文少尉的描述,有人数不详的匪徒躲在里面,他们威胁要杀死被劫持的姑娘们,从磨坊里不断传来一名匪徒的叫骂声和女孩们的哭泣声。

“你们给我听着!如果胆敢闯进来,我就杀掉这些小娘们儿,我说到做到!放我们离开!我们会在确保自身安全之后放了她们的!”

一位老者跪下来恳求道:“长官,求求你想办法救救姑娘们把,不要激怒这帮恶徒,他们真的会下手的!”

嘉文少尉解释道:“长官,这位是村长。”

就在这时,在后方藏着的金发男孩也跑了过来,这孩子显得安心多了,因为他那受了伤的父母得救了,军医正在为他们包扎。

“真是勇敢的战斗,长官!我的父母托我感谢您,他们看到我的姐姐被带往磨坊的方向,所以我就过来了,请问……能给我一把枪么?刀子也行,我要去救我姐姐!。”

有了军队助阵,村民们的胆子大了起来,他们疯狂地踢打地上匪徒的尸体,有人试图去袭击战俘,更多人叫嚷着要冲进磨坊。

面对失控的村民们,达利安抚道:“大家冷静!交给我来处置。”

来到磨坊的木门前,达利大声喊道:“里面的匪徒给我听好了,你们已经被瓦尔斯塔公国的军队包围了!我是达利·艾因富特上尉,我来这里的目的就是为了剿灭你们!别指望我会心慈手软,我不会放走你们的!

给你们一个机会,我会饶你们不死,保护你们不受村民的报复,你们会被带到镇里接受正规的审判,在受审前可以给家人写封告别信,还可以吃顿好的喝几杯,然后安心地上路!

但是,如果你们坚持抵抗的话,我会把你们交给村民,让这些愤怒的人把你们折磨致死,听听他们的声音吧!这些人会把你们生吞活剥,我很肯定,会发生那样的事!”

匪徒的叫骂声戛然而止,几分钟后,门开了,三个蓬头垢面的男人举着手走了出来:“我们投降!保护我们,别让那些村民过来。”

姑娘们得救了,和她们的家人团聚,但有个女孩的所有家人已经被杀光,她失魂落魄地跪在那里,村民们立刻上前安抚。

失去全部血亲是什么样的滋味?在场的人里,没有人比达利更为清楚这种哀恸,他怜悯地看着这悲伤的女孩,摘掉了头顶的三角帽,以致哀思。

金发男孩紧紧抱住自己的姐姐,他转过头望着达利上尉,用感激的眼神注视着这位拯救全村的恩人,村长更是激动得痛哭流涕。

达利履行了保护投降者的诺言,他吩咐士兵们推开愤怒的村民,将那三个投降的匪徒捆了个结实,和其他俘虏锁在一起。

负责断掉匪徒后路的戴林上士从桥那边赶过来了,他气喘吁吁地说:

“有五个人抱着抢来的东西想要逃跑,已经全部被我们班组击毙,东西已经交还给村民了。”

“很好,干得漂亮,戴林上士。”

达利想了想,随后向负责勤杂事项的司务官问道:

“司务官,战果和损失统计好了么?”

“报告长官,本次战斗共击毙匪徒四十三人,俘获十一名俘虏,我方有两名士兵受轻伤,经过包扎已无大碍。”

“村民的损伤呢?”

“报告,被匪徒杀害的村民有七人,另有一村民在交火中被不知哪一方的流弹所杀,村中的伤员有四十多人。”

“很好!大家的表现超出了我的预期,我会在作战报告上为诸位请功的。”

初战大获全胜,对于一个还未从学院毕业的实习军官来说,绝对是件值得庆贺的大喜事。

但是,身边的凄惨状况让达利不忍去庆祝,一些村民抱着罹难亲人的尸体嚎啕大哭,伤者的呻吟声也是不绝于耳,如此惨状,让人完全没有心情去庆祝胜利。

“司务官,传我命令,全连就地休整,组织起一支救援队,扑灭村里剩下的余火,避免火势复燃。

在村外挖个大坑,把匪徒的尸体扔进去,烧过以后盖上帆布再填埋,避免滋生瘟疫。”

“是!”

“军医,帮助受伤的村民包扎伤口。”

“绷带不太够了,但我会尽力而为的,长官。”

“来两个志愿者,去山脊的营地打探一下,看看是否还有残余的匪徒在那里。”

“长官,我们俩去。”

“批准!注意隐藏踪迹,小心行事。”

“嘉文,咱们转天出发前再审问俘虏吧,今天还有不少事要处理。”

嘉文少尉一直在旁边站着,以钦佩的目光看着他发号施令:

“达利,真有你的!我算是服了,这下我终于明白为何西蒙院长要让你当上尉,你真是专业又细心,各方面都考虑到了,我都有些崇拜你了,哈哈。”

“谢谢夸奖,朋友,其实这也不算优点,我弟弟活着的时候,他总是埋怨我这个大哥太过追求完美,说我杞人忧天,我的缺点就是不太信任别人,总是想自己把控一切,总是想把一切准备稳妥,如果将来咱们还在一起服役,希望你能谅解我这些招人烦的个性。”

“那是当然,哈哈,咱们是朋友嘛。”

经过一天的奔波劳顿和激烈战斗,又帮助村民清理了道路,掩埋死者,轻步兵连的士兵们筋疲力竭,当晚就在村子里休整,等到转天再离开,依照计划前往镇子里和其他部队汇合。

(27) 坏消息

次日清晨,前去匪帮营地的斥候们回来了,他们说营地里空无一人,看来这伙匪徒已在昨日的战斗中被一网打尽。

斥候们走后,嘉文少尉进入达利的营帐,他双眼红肿,显得非常疲惫,忧心忡忡地说道:

“嗨,达利,昨晚我审问过俘虏了,我看到你睡了,便没有打搅你。”

看到嘉文阴沉着脸,达利疑惑地问道:“朋友,怎么了?难道附近还有更大的匪帮?”

“不,就和前日的调查的结果一样,据他们交代,这山谷中只有三处匪帮营地,他们都听从于同一位首领,三处营地同属一个匪帮,如果其他两支部队的战斗进行顺利的话,山谷中的匪患应该已经解决掉了。”

“那很好啊,为何你还显得如此忧愁,难道是在担心西蒙院长和公主陛下?”

“不,我并不担忧,他们肯定能轻易踏平其他两处营地,而是……其他的一些事情,一些对于我们公国来说很不好的消息。

经过审问,俘虏们交代了自己逃兵的身份,公国和贵族同盟的都有,这些人害怕被处死,不敢回家,便在这山里当起匪徒,这些都不是重点。

达利,有一个逃兵的来历很特殊。”

“啊?怎么特殊?”

“他并不是瓦尔斯塔人,而是半岛东部的弗兰迪亚人,来自弗兰迪亚教皇国,是从教皇国军队逃出来的,他所在的部队在一次遭遇战中被我们公国击溃了。”

“天呐!难道说……”

“哎!是的,真是一个极坏的消息,据此人交待,贵族同盟已经开放了隘口,打开了格罗纳尔要塞的大门,把这些外国军队请进半岛,联合起来对付我们瓦尔斯塔公国。”

“这些家伙……这些混蛋……他们怎么能……,这场战争是我们瓦尔斯塔人自己的事,怎么让外国人参与进来?他们不怕成为民族罪人么?”

“这些人为了保住自己的领地已经不择手段了,他们已经和外部势力秘密结盟,而且还不止一个国家!

据那位俘虏交待,贵族同盟已经和大陆上的三个强国签订了秘密协定,分别是来自大陆中部的弗兰迪亚教皇国和克鲁塞德骑士团国,还有南部的希尔维尼亚帝国。

至于这秘密协定的具体内容,这位俘虏作为一介出身平民的士兵自然无从知晓,他只知道自己参与到一场秘密行动中。

他所服役的弗兰迪亚教皇国部队原本驻防在边境,突然就接到命令,径直穿过不设防的格罗纳尔要塞,抵达瓦尔斯塔半岛。

他们被要求换上贵族同盟的军服,作为先遣军加入贵族同盟的部队,这位俘虏本人于前两周的战斗中当了逃兵,流落至此加入匪帮,这倒霉鬼刚刚入伙不久就被我们逮到,这就是他所交待的全部内容。”

听到这惊人的消息,达利不安地在营帐中绕着圈子,他突然站定,说道:

“我们得尽快赶回集结地,把这些告诉西蒙大人。”

一天后,新军教导营的三支部队都已重返南山镇。

当天中午,镇广场上,四十多名被俘的匪徒被当地法官宣判了绞刑,即刻行刑。

在半年多的时间里,这山谷中的人们饱受匪帮的欺凌,他们的财产被洗劫,房屋被烧毁,女儿被掳走。

匪徒们做出的种种暴行将镇民们的同情心消磨殆尽,到了绞刑的时间,蒙面的刽子手将一根根绳索套在匪徒的脖子上,很快,四十多条生命陨灭了,现场却没有一人对犯人表示出哪怕一丝同情。

人们都在发泄半年来的怨气,他们疯狂地叫骂,用臭鸡蛋和烂菜叶扔向尸体,庆贺这饱受威胁的日子终于结束了,对着拯救他们的军队欢呼致敬。

夜晚,镇广场上的绞架被拆除移走,尸体被埋葬在镇外,这原本阴森恐怖的地方即将成为欢乐的场所。

小镇居民掀起了狂欢的热潮,空气中飘荡着烤肠和麦酒的味道,每个家庭都拿出窖藏来款待那些被视为恩人的士兵们,镇长亲自演奏起瓦尔斯塔风笛,十多名穿着传统服饰的镇民在欢快的曲子中跳起当地特有的舞蹈。

一名士兵把自己的军帽戴在姑娘的头上,在一片祝福声中开始跪下来求婚,姑娘羞红着脸点了点头,围观的士兵和镇民们欢呼雀跃。

在距离狂欢派对仅仅几百公尺之外的军帐中,却是另一幅景象。

营长西蒙·加利埃尼满脸忧愁,他在大帐中背着手来回踱步,身旁的青年军官们都是他的学生,每个人都铁青着脸低着头。

只有一人除外,戎装公主仍旧泰然自若,她端正地坐在椅子上,以优雅的仪态对着桌上的甜点发起了进攻,时不时抬头看一眼老师的状态。

在近日的战斗中,西蒙中校亲率三个连完成了最艰巨的任务,他们一鼓作气攻下最大的匪帮营地,还缴获了一门轻型加农炮。

公主陛下的表现则充分彰显了她全校成绩第一的实力,这位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少校带领她的骠骑兵连发起了一次凶猛狂野的冲锋,那座位于谷底平原的匪帮营地几乎在一瞬间就被铁蹄荡平了,戎装公主带着她毫发无损的队伍,于出发当天便返回了镇子里。

达利上尉归来较晚,他的轻步兵连遇到突发事件,但他应对得当,以有力的行动拯救了村庄,提升了军队的声望,还通过审问俘虏获得了重要情报。

在此次清剿行动中,新军教导营三战三捷,毙敌无数,山谷中的匪患已经成为历史。

西蒙为自己的学生们感到骄傲,他们原本应该和士兵们一起加入镇民的狂欢,但无情的坏消息浇灭了这喜悦的火焰。

不仅是审问俘虏的结果,公爵本人也得到了可靠消息,都就此次危机给西蒙写了信,让他尽快返回米德奈特堡,一同商议对策。

贵族同盟请来了外国军队助战,公爵大人最不想见到的事还是发生了。

弗兰迪亚教皇国、克鲁塞德骑士团国、希尔维尼亚帝国,这三个强国的名字就像三柄沉重的铁锤,同时敲打着西蒙的心弦。

三个强国,无论哪一个的实力都足以对抗公国,他们都不希望瓦尔斯塔人能够重新统一,都不愿看到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想要把一个巨人打死在襁褓中。

于是,他们选择与贵族同盟签订秘密协定,以报销军费作为条件,各国一同派兵对抗瓦尔斯塔公国,自称为联军。

公爵在信中提到,就在几天前,最新一批联军主力共计八万人穿过格罗纳尔要塞,进入了瓦尔斯塔半岛内部。

他们会在贵族同盟领地稍作休整,不同于联军先遣部队的偷偷摸摸,他们已经知道秘密协定即将败露,于是干脆撕破伪装,穿上自己的军服,举着自己国家的旗帜行军,剑指公国与贵族同盟交锋的前线。

西蒙的脑中想出无数个应对方案,他很确信公国可以撑住这一轮攻势,但是之后呢?联军部队将会源源不断地涌入半岛,公国的财政将会面临考验,随后在人力和后勤方面吃紧,随后便是全面的崩溃。

到了最后,公爵大人将会签下屈辱的条约,割地赔款是最轻的代价,统一半岛的伟业将会成为泡影,更可怕的是,公国可能会被分裂成多个小国家,再也无力抵御外敌侵略,到那时,瓦尔斯塔民族就会成为待宰的羔羊,半岛的肥沃土地会被大陆上的强国瓜分。

敌人众多,希望渺茫,未来的路一片灰暗,越想越觉得可怕,西蒙闭上眼敲打着自己的额头,心想:

(天呐,快醒醒,你这没用的老头子,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鬼东西?真正的战斗还没有开打呢,怎么能如此忧虑?一个军人可以被击败,但绝不该被困难吓倒,而这双腿微微颤抖的感觉是……恐惧?老天,我在干些什么?绝不能让负面情绪干扰到我的学生!)

性格开朗的普瓦尼少尉试图打破军帐内的紧张气氛:“大家还是先别担心了,加入镇里的狂欢吧!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以后一同面对便是,没必要在这唉声叹气!”

嘉文少尉对他怒目而视:“喂,普瓦尼,这种场合还敢说笑?你可知道这次的危机有多严重?我刚知道的时候急得彻夜未眠。你最好安静一点!不要打搅西蒙大人的思考!不然我就让你小子长长记性!”

争吵声中,西蒙猛地停住脚步,他睁开双眼,尽量使自己振作起来,作为军人,作为这些年轻人的导师,绝不能让他们知道自己心生胆怯。

“嘉文,不要对你的同学如此粗鲁,我希望我的学生们关系良好,普瓦尼说的对,以后的事情以后再说,我们新兵教导营表现出色,有什么理由不去庆贺呢?对不起,是我过于忧虑了,大家去镇子里自由活动吧!”

话虽如此,这些年轻人出于谨慎,仍旧站在原地,没有一个人动。

戎装公主吃完了甜点,她站起来说道:“你们都听到西蒙中校说的话了,放轻松点,同学们,对于我们来说,联军主力还远在天边呢,等到这些杂牌军队来了,我会亲自收拾他们,用这个。”

说着,她拍了拍自己的刀柄,那是一把令人胆寒的重骑兵直刃军刀,比制式的型号更长,也更重。

如果骠骑兵连的士兵们所言非虚,那柄特制的军刀已经夺走了至少十名凶恶悍匪的性命,尽管她高大挺拔,身姿矫健,但毕竟是女性,她竟然能像挥舞一把匕首一样轻松驾驭那柄沉重的军刀,令训练场上的围观者啧啧称奇。旁人只知她天赋异禀、勤于锻炼。唯有达利上尉看出了其他端倪——她那不同寻常的身体强度绝非凡人所及。

她继续说道:“同学们,作为你们的副营长,我以萨兰托斯少校的身份命令你们,去镇子里狂欢吧!多喝点,玩个痛快!”

说罢,戎装公主走出了营帐。

见到公主陛下表了态,西蒙·加利埃尼感到轻松了许多,他对众人笑着说道:

“等咱们回到米德奈特堡,还有另一场庆功会和毕业晚宴等着你们呢,这次就当预热一下心情,我们为了这些镇民誓死奋战,理应享受他们的报答。

走吧,我的好学生们,咱们一起去镇广场,我也想去喝两杯。”

(28) 毕业舞会

1702年9月15日,夜,瓦尔斯塔公国首都,米德奈特堡。

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的第一百期毕业生在母校的礼堂中集合,他们穿着整洁的军礼服参加这次隆重的毕业典礼。

尽管目前战争的形势堪忧,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还是依照惯例如期到场祝贺。连日召开会议使他身心俱疲。

院长西蒙·加利埃尼站在公爵身边,他完成剿匪任务归来已有数日,这些天里,他作为公爵的首席军事顾问出席了数个高层会议,和公国的诸位高官一起商议如何应对联军的进攻。

最终,他们做出了最为稳妥的选择,即完全保留之前的军事单位部署和战略计划,只在后方调集更多的预备队。

提前几个月招募1703年的新兵,增加军费,加快训练速度,订购更多的军械和军装、皮靴,为长时间的战争做好准备。

不断有人走上前来,向公爵敬酒致意,与会的大贵族们夸赞公爵大人教育子女有方,公国后继有人。

之所以向他道贺,是因为公爵的女儿正是这届毕业生中的翘楚,是这次毕业典礼中的主角。

大多数人的祝贺之辞只是单纯的迎风拍马,实际上,他们对于那位脾气古怪的公主了解甚少。

他们完全不知道,那位性子狂野又张扬的公主是以无可争议的实力和表现得到了这一荣誉,完全没有倚仗过她父亲的权势。

只有经常出入宫廷的亲信才知道这些内幕,公爵对待自己的两个儿子颇为严厉,而对这唯一的女儿极为娇纵宠爱,从不强迫她去做不喜欢的事情。

放任她像个粗野的男孩一样穿着小号的军服舞刀弄枪,纵容她骑着马在宫里到处乱跑,也不知这孩子的爱好是从谁那学来的。

公爵大人曾对女儿寄予厚望,本以为她会在长大后走上正轨,成为一位淑女。

就在三年前,他曾计划把这个漂亮女儿嫁给大陆东部某个强国的王储,没想到这孩子一意孤行地走上了从军之路,再不肯回头,计划也就泡汤了。

公爵大人没有放弃,他一直都在筹划如何把女儿嫁出去。

几位造访过公国的王储都对女儿的容貌极为满意,可以说已经被她完全迷住了,更何况米德奈特家族所许诺的丰厚嫁妆几乎可以买下一个小国。

但这些王储的父母都不愿让这样一个性格古怪的粗野女士当自己的儿媳。

所有求婚者都不得已取消了婚约,恋恋不舍地回了国,据说有几位还因此患上了相思病。

公爵大人礼貌性地满脸堆笑,他举杯感谢众人的庆贺,夸赞自己女儿的勇武,只有西蒙院长知道这笑容背后的苦涩。

可怜这位伟大的君主,他只想要个能够达成政治联姻的乖女儿,而不是一个勇敢的女战士。

成绩仅次于戎装公主,位列优秀毕业生次席的是来自赫尔比斯伯爵领的达利·艾因富特。

达利本人身材不高,长了一张过于严肃的长脸,他稍微有些呆板严肃,看上去并没有什么魅力,在学院里的朋友也不多。出人意外的是,他的身边竟也聚集了好几个同学。

因为这次毕业典礼还邀请了毕业生的家属一同参加,达利并非独自前来。

受到众人瞩目的原因正是达利带来的家属,他那个漂亮妹妹——简宁·温斯泰德。

同学们只是听他说过,他有一个父亲领养来的外姓妹妹,但从没见过她本人。

这次终于能够一睹芳容,她正挽着达利的臂弯,怯生生地看着周围,好像对社交场面极为陌生。

她腰肢纤细,身材高挑,穿着一件很普通的花布长裙,红色的卷发垂到肩上,犹如雌鹿一般温柔的琥珀色眼睛忽闪着观察周围的一切。

有些年轻人对她很感兴趣,这位温柔羞怯的女士真是秀色可餐,简直可爱极了,让人不由得产生保护她的欲望,众人都如此评价道。

他们不由自主地靠近过来,使得达利身边的人越聚越多。

花花公子普瓦尼首先开口:“嗨,达利,不知你是否介意,我想认识一下你的漂亮小妹。”

达利大方地说道:“哈哈,我这小妹一直独自在家,有些怕羞。

简宁,我来介绍一下,这位绅士是普瓦尼·法瑞斯先生,他是法瑞斯男爵的儿子,是我在学院的同学。”

普瓦尼立即上前一步,殷勤地弯下腰捧起简宁的手,用充满磁性的声音说道:

“您真不愧是艾因富特这种尊贵古老家族的小姐,气质就是不一般,简直就像盛开的郁金香一样美丽。

从我进入礼堂的第一秒开始,我就被您迷住了!我的目光无法从您的身上移开,高贵的女士呦,可否赏光与我共舞一曲?”

这一席话语有点令人尴尬,好似歌剧中的台词,令旁边的众人哈哈大笑:

“喂,普瓦尼,你这甜言蜜语的家伙,听你说话就像听唱戏一样!”

简宁的一张俏脸羞得通红:“普……普瓦尼先生,对不起,我不会跳舞,而且……我也不是什么高贵的女士,我是父亲领养来的孩子,我不敢僭越,只把自己当成达利少爷的仆从,像您这样尊贵的少爷……理应让其他出身高贵的女士成为您的舞伴。”

油嘴滑舌的普瓦尼迅速改口道:“无所谓的,美丽的女士,这不关乎家族血统,我所倾慕的是您这个人,我会教您一些基础的舞步,不要担心,求您了,给我些面子吧!大家都等着看我的笑话呢!”

“好……好吧。”

达利微笑着目送两人走进舞池,简宁笨拙的舞姿和普瓦尼水蛇一样灵动的舞步形成了强烈对比,看得他这个兄长都笑了起来。

蓦地,达利感觉到一股强大的气息离自己越来越近,这令人熟悉又不安的感觉,只能是……她……

“嗨,达利,没有舞伴么?”

还是那熟悉的高亢嗓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悄然而至,不出意料,她又换了另一身华丽的军服,豪爽地将手中的蜜酒一饮而尽。

她把酒杯交给一旁的侍从,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居高临下地瞪视着达利,仿佛她家族纹章中的夜鸮在瞪视着自己的猎物。

闻到对方散发出的浓烈酒气,达利想道:(她肯定喝醉了,老天保佑,别让她干出什么出格的事。)

“公主陛下,我不擅长跳舞,在一旁看看就好,您……”

戎装公主打断了他的话:“那就是说没有舞伴喽?正好,我也没找到合适的舞伴!”她也不管达利是否答应,直接用一股蛮力将他拉入了舞池。

高大的戎装公主拉着瘦小的达利入场,旁边的舞者识趣地让开了。

“你这不是会跳舞么?你小子竟敢骗我,等会儿我要罚你喝上两杯烈酒!”

达利感觉到来自周围妒忌的目光,他知道,每个人都想接近这位公主,但碍于其高贵的身份和狂野的性格,没有一人成功过。

现在自己这个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外乡人竟然被公主邀请成为舞伴,着实令追求公主的贵族子弟们火大。

他想道:(今天的感觉……有些奇怪。她的气息比平时又强了几倍不止,似乎是有意为之,周围的人就像着了魔似的注视着她,就连和妹妹跳舞的普瓦尼也在向这边偷瞄。

就在五分钟以前,他还被简宁迷得神魂颠倒。就算这位公主生得很美,也不至于有这样的吸引力啊……难道是蓝血中的某些力量?)

看到达利若有所思的神情,戎装公主似乎有些惊讶,她贴近达利的耳朵,轻声说道:

“你竟如此心不在焉,难道我的神裔气息对你丝毫没有吸引力?”

“天呐,您在说什么……神裔气息?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哎呦!”

她故意踩了达利的脚,其踩踏的力量之大,隔着厚厚的军靴都能感受到剧痛。

她轻声道:“这是为惩罚你说谎,达利,别跟我装模作样,你很清楚,咱们都不是凡人。”

“啊……对不起,公主陛下,但我只是因机缘巧合才知道了点皮毛而已,我真的完全不懂您说的神裔气息是何原理。”

“达利·艾因富特,自从我直视过你的眼睛,我就知道了。

你,经历过……死亡,你本身的蓝血已经退化殆尽,你获得了神的恩赐,快说,到底是哪位神明?”

眼见再也瞒不住她,达利只好全盘脱出,他细语道:“是藏书塔上的老人,智慧的化身,奥塔库,他扯下自己的一条触须,用自己的血肉修复我的肉身,救活了我。”

“原来如此……这就全都说得通了,难怪你小子记性这么好,竟然在学科考试中超越了我。

达利·艾因富特,我嫉妒你,你拥有神的血肉,我要把你……撕碎,吃掉。”

她呲着牙,神情变得凶恶,达利紧张得双腿发软,舞步也逐渐乱了起来。

他轻声祈求道:“求求您,我还有妹妹要照顾,不要杀我,我一切听您的指挥。”

这时,第一首舞曲还未结束,戎装公主爽朗的笑声响彻整个大厅:“我的好同学,不要紧张,我是在吓唬你呢。”

她拉着达利离开舞池,远离人群,来到礼堂的一处墙边。

“我看出来了,你爱她。”她指了指还在舞池中的简宁。

达利被惊得心生敌意,他试图找寻武器,但在戎装公主的怪力面前,他毫无胜算。

“真是可惜,好不容易遇到和自己血脉如此接近之人……我没有在开玩笑,达利,我对你很感兴趣,如果没有她,或许,就在今天,我会开始一段真正的恋情,我要你,要你当我的情人。

但我是个光明磊落的人,不会依仗地位强行拆散你们,霸占你,我一直心存期望,期望你能主动来找我。”

听到她的倾诉,达利逐渐卸下戒备之心,但仍有一丝恐惧:“陛下,我们的身份差距太大,不可能的,您喝醉了,请允许我送您到休息室去。”

“我是故意要灌醉自己的。”她呢喃道。

自从达利认识她直到现在,戎装公主第一次流露出柔弱的神情,像她这样强悍的人,在此刻竟然显得有些悲恸,银灰色的眼眸中闪动着泪光:

“我自然是明白的,生在王家,我早就身不由己。我爱我的父亲大人,我爱他的事业,我爱瓦尔斯塔……

但是,我多么想拥有一段属于自己的爱情。

达利,也许你的人生已经足够坎坷了,但你永远也不会明白我的悲哀,我要为整个国家和民族而活。

我知道,父亲已经为我物色好了政治联姻,无论是谁,我都会欣然接受,公国面临如此危机,我不能再为父亲添麻烦了。”

想不到这位狂野粗暴的公主也会真情流露,达利的恐惧感逐渐消失,取代而来的是怜悯的同情,不管她有多么超乎常人,毕竟还保有女性的细腻情感。

“陛下……对不起,这么长时间以来,我一直都对您心存芥蒂,我得承认,我惧怕您。但是现在,我真心实意地表达我的敬意,您的爱国心让我自愧不如。”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握住了达利的手,她的话语从未像现在这般轻柔而又诚挚:

“达利·艾因富特,你是个正直的瓦尔斯塔人,用你血液中的能力,用你的才华,为了瓦尔斯塔努力奋战把!

我即将成为政治联姻的牺牲品,变成某个我从未谋面之人的妻子……但我求你,求求你记住我!

我……对你……有过感情,也许是血脉造成的相互吸引,我不确定,也许是出于占有欲,但我发誓,我对你所饱含的,完全是诚挚的……爱,请你记住我的话,记住我!”

说罢,她扶着额头走进了一间休息室,门被关上,反锁,再无动静从里面传出。

达利失神地看着戎装公主曾站立的位置,在那柔软的地毯上面,有一小片潮湿的痕迹,

那是,

她的泪。

(29) 丰收节庆典

达利·艾因富特以优异的成绩从国立军事学院毕业,再加上他在剿匪行动中的良好表现,最终获得了少校的军衔。

一出校园便擢升为校级军官,这奇迹般的升迁速度在全大陆的军队中都颇为罕见。

他被分配到由罗兰德·嘉斯帕元帅统领的第三军任职,在第三军辖下的第7师第153步兵营担任营长职务,手下可供指挥的兵力多达六百余人,包括五个列兵连和一个掷弹兵连。

如今的达利不再是那个被贵族同盟四处追捕的逃亡者,他加入了父亲生前便有意加入的阵营,成了瓦尔斯塔公国的国民,刚开始他还一无所有,只能靠西蒙院长的接济度日。

现在,米德奈特堡的那处军官公寓已经正式成为他名下的不动产,终于不再寄宿在临时的居所,而是有了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

他摇身一变,成了坐拥高额年薪和补贴的高级军官,如今,他已经成功跻身瓦尔斯塔公国的上流社会,无数的沙龙宴会向他敞开大门。

有些对权势嗅觉灵敏的贵族已经开始主动和他拉近关系,他们认识到达利是个有前途的年轻人,他拦住公爵马车拯救义妹的壮举已经成为米德奈特堡居民们口口相传的美谈,这位年轻人深受西蒙·加利埃尼大人的器重,今后必将飞黄腾达。

有一位男爵夫人甚至主动将自己的女儿介绍给达利认识,这些贵族们仍不知道,这位年轻人已经心有所属,他的爱人只能是那个伴随他一同成长,给他留下过无数美好记忆的女人。

距离自己入伍的报到日期还有一段日子,达利做出了一个重要决定,既然自己在公国的生活已经逐渐稳定,也有了谈婚论嫁的经济基础,是时候考虑自己的终身大事了。

他决心尽快将义兄义妹的关系逐渐升华为恋人关系,一切都要循序渐进,一个良好的开始将会为感情打下牢固的基础,他计划在入伍前的空闲日子里陪简宁在米德奈特堡附近四处游玩,以增进两人的感情。

此时正值秋冬之交,米德奈特堡街道上的景色是极美的,一眼望去,树梢绿中泛黄,偶有几片叶子飘落,松脆的落叶被踩住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让人十分惬意。

市区的一处广场上,到处都摆满了丰饶女神哈维斯特的雕像,女神的形象温婉可亲,她穿着传统的农人装束,抱着一捧金黄的麦穗。

当地人为庆祝今年的丰收自发地组织起街边派对,路旁的小贩们趁机兜售起烤肠、麦酒和面包,一些穷困潦倒的画家和音乐家把帽子放在地上,通过表演自己的才艺挣上几个小钱。

达利自豪地穿着一身崭新的军礼服,银色麻绳状的肩章和领章彰显他身为校级军官的身份,金黄的绶带和流苏迎风飘动,那枚表彰他拯救村庄的勋章在胸口上闪闪发亮,他挺胸抬头,挽着简宁的臂弯走在街道上。

路人们向他们投来羡艳的目光,一位同样带着女伴逛街的士官用力一磕脚后跟,向他行了注目军礼。

简宁·温斯泰德从未像现在这样为自己的大哥骄傲过,在那些令人怀念的旧日里,她一直都默默地关注着二哥威廉,威廉那健硕的身材,帅气的容颜自然而然地吸引着少女的注意力,那时,达利还不像现在一样骄傲而自信,他在当时还是一位离群索居的,过着隐士般生活的书呆子。

自从达利神奇地从狱中逃出,他的性情大变,似乎成了另外一个人,他变得更加勇敢果断,也更善于言谈了。

他拒绝吐露其中的缘由,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简宁也就没有再向他追问过。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的变化越来越大,就连容貌和气质都和往日完全不同了。

那双青色眼眸所散发的目光不再慵懒,而是变得锐利起来。他不再像以往日那般不修边幅,开始蓄起了浓密的腮须,头发经过理发师的打理之后变得精神焕发,即使身材不高,体格瘦弱,但这一切外型的变化,再加上那身华丽的军礼服的装点,也足矣让他变得有更富有魅力。

简宁幸福地挽着哥哥的手臂,对她来说,上一次参加丰收节派对的记忆竟然如此遥远,宛若隔世一般。现在,她终于逃脱了梦魇的阴影,再也不必为住房和食物发愁,未来一片光明,真希望这一切能够长久,她希望义兄能娶个当地的贵族女子,她自己愿意穷尽一生服饰他们。

达利带她品尝了沿路的各色小吃,随着天色渐晚,街市的摊贩和游人越聚越多。简宁被远处一个具有异域风情的奇怪帐篷所吸引:

“哥哥,那个帐篷看起来很古怪。”

达利解释道:“那是吉普赛人的帐篷,他们没有民族,没有家,是些聚集在一起的流浪者,他们乘坐大篷车周游世界,靠着表演魔术、兜售些小玩意儿或者用塔罗牌给人占卜为生。”

(当然,还有偷窃、诈骗和抢劫,吉普赛人的犯罪比例很高。)他只在心中补充道,没有说出这令人不快的事实。

“啊,魔术!占卜!真是浪漫,我想去那边看看,可以吗?哥哥?”

“如你所愿,我的好妹妹,但你得跟紧我。”

吉普赛大帐篷里面的环境有些怪奇幽幻,这里的烛光经过灯罩的渲染变为紫色,劣质熏香的味道飘荡在帐内的空气中,充满异国情调的地毯和挂饰装点了四周。

简宁好奇地四处张望着,帐篷内奇怪的装饰风格让她有些兴奋,女孩子就喜欢这些神秘且充满美感的事物。

在无数道轻薄纱帘之后,坐着一位浓妆艳抹的女人,她看上去饱经风霜,厚厚的脂粉根本遮不住岁月的痕迹,看起来至少有五十岁了,眼妆厚得出奇,仿佛被燧发枪的火药烟尘熏过似的,一双可怖的棕色大眼正死盯着桌上的水晶球。

“欢迎!两位贵客,请坐。我是赛萨尔夫人,很荣幸为您们服务!”她用粗哑的嗓音说道。

“您好,赛萨尔夫人,我想为我哥哥占卜一下未来的运势,我想知道他会和哪家的贵族小姐结婚!。”简宁怯生生地问道,

她的问题让达利有些尴尬,看来妹妹还是没能察觉到自己的爱意。

吉普赛女人不再死盯着水晶球,她拿出了一个绒布袋,挽起宽大的袍袖,露出纹满了怪异花纹的手,从绒布袋里取出一副古旧的塔罗牌。

她以灵活熟练的动作将一张张绘有精美图案的塔罗牌依次排开,然后又快速地洗牌,再收拢成整齐的一叠:

“尊贵的女士,每一张牌都反映着人生的不同际遇,您想必是关心这位军人老爷的未来,他是否会获得幸福呢?让我们拭目以待。”

达利看到吉普赛女人隐秘的一瞥,他心领神会地掏出一枚银星放在桌上。

“谢谢,大方的恩主!且看,我将以高深莫测的手法为您占卜前途!首先,请您放松下来,我的心灵之眼察觉到,您在用一堵墙壁封锁着自己的内心,为了提高占卜的准确率,请您打开心灵,放松……,放松……”

达利把这些完全看作故弄玄虚的把戏,看到简宁正以期待的目光看着自己,他想道:(哎,都是些江湖术士骗女人和小孩的玩意儿,不过她正在兴头上,我还是配合好了。)

他真的放松下来,不由自主地散发出了身体内不同于凡人的气息,此刻,他还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

帐篷内的一只纯黑色小猫觉察到了这股气息,它跳上桌子,发出奇怪的咕噜声,这黑乎乎的小东西有着一双金色的眼睛,它紧盯着达利,浑身的毛发竖了起来,它在颤抖,随后以惊人的速度跳下桌子,窜出了帐篷。

吉普赛女人满面狐疑,她的宠物从未对客人做出过这么大的反应,钱已经收了,还是先完成这桩生意再去想别的吧。

她将手按在水晶球上,开始直视达利的双眼,她若有所思,用另一只手从牌堆中抽了三张牌,随后,便是良久的沉默……

简宁有些不安地问道:“赛萨尔夫人?您没事吧,我看您的脸色不太好……”

吉普赛女人面如死灰,她的一只手从水晶球上滑落,另一只手把三张塔罗牌翻了过来,依次是“塔”、“死神”、“命运之轮”。

名为赛萨尔夫人的占卜师蓦地站了起来,似乎在试图从她的顾客面前逃开,她颤抖着说道:

“天呐!诸神保佑!你……”她指着达利,又向后退了一步,一个香炉被她碰倒了。

“先生,你是谁?哦……不对……你是什么?”

达利·艾因富特这才意识到,这位吉普赛占卜师并非只会玩骗人的把戏,自己在放松的过程中不知不觉地散发出了气息,而这吉普赛女人的感官竟然像动物一般敏锐,察觉到了眼前这位顾客简直是非人类的某种存在。

达利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占卜师的神情由惊愕再到恐惧,突然,她发觉面前这位军官老爷的诡异气息竟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难道是自己搞错了?

急速的心跳终于缓和下来,她坐了下来,向两人道了歉,随后为达利占卜起了运势,说他即将迎娶某位大贵族的千金,未来即将飞黄腾达。最后,她还塞给给简宁一枚廉价的心形黑曜石护符,说是能带来好运。

走出帐篷之后,简宁显得极为兴奋:

“哥哥,我爱死吉普赛人的占卜了,我会一直留着这枚黑曜石护符。不过这位塞萨尔夫人中途的反应真是吓人,我在想,她这样故作恐慌是不是在进行某种必要的神秘仪式?”

达利抹掉了鼻尖的汗珠,他故作镇静地岔开话题:

“做占卜行业的这些人多少都有些神经兮兮,别见怪。看呐,那边还有个表演魔术的摊子,咱们去看看”

“太好啦!我爱你,哥哥!”简宁像个孩子似的拉着达利的手蹦跳着,她兴奋地加入围观的人群,每当魔术师变出一只鸽子或者是一只小白兔的时候,她都会惊讶万分地捂住嘴,随后又高兴地鼓起掌来。

达利心中暗道:

(抱歉了,我的挚爱。你一个人守在公寓里这么久,我却忙于军务,很少陪你,天晓得你有多么孤独,多么乏味。能站在这里,望着你天真灿烂的笑容,多么美好!为了你,我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30) 第153步兵营

第153步兵营的全体官兵在训练场上集合,他们正在热议即将到任的新营长。

“喂,听说了吗?新营长是个二十岁出头的年轻小子,他刚从军校毕业,貌似还参加过一次军事行动,立了功,直接就获得了少校军衔!”

“什么?刚毕业就成了少校?没有搞错吧?这小子一定来头不小,没准是哪位伯爵老爷的私生子!”

“哈哈哈哈”众人一阵哄笑。

“我听说的是,他在军校的成绩仅次于公主陛下,是个天才的军事家!”

“他妈的,什么天才?都是些臭狗屎!老子只对戎装公主感兴趣,自从阅兵时候见过一次,老子就得了相思病了,每天的梦里全是她。如果让她落在我的手里,嘿嘿……”

“喂,就你这乡巴佬?还敢对米德奈特家的金枝玉叶有想法?我跟你说,这戎装公主可不是个省油的灯!

我有个叔叔在金湖宫里当园丁,他告诉过我,公主的军刀术可不一般,三四个剑术高超的近卫军军官一起上都败下阵来。你要敢对她不敬,怕是一秒都活不下来。”

“他妈的,不过是个女人罢了,骗谁呢?这牛皮吹大了吧!”

“哼,你爱信不信!”

“你俩别吵啦,我来说说我知道的。我大哥在近卫军中任职,他说最近米德奈特堡的贵族圈子里一直都有传言,说是公主陛下的身世有问题,有人在暗中调查此事,还受到了公爵大人的阻挠,其他人也就不敢再提了。”

“是的,我也听说啦,而且,我听说到的事情更蹊跷,有个崇拜恶魔的狂信徒组织在民间作恶,他们把戎装公主尊为魔王,他们宣称,公主是公爵大人和某位邪恶女巫的私生女,说她继承了一部分恶魔的血脉,还说要尊她为女公爵呢。”

“喂喂喂,你们几个是不是活腻歪了?竟敢传播这种对王室不利的市井谣言!知道军法规定怎么处理动摇军心者么?”

“难道是罚他一年不能喝酒?”众人嬉笑道。

“见鬼,胡说些什么?动摇军心者,鞭刑!造成后果严重者,绞刑!”

“对不起,嘉文上尉,我们就是闹着玩,再也不说了便是。”

“哼,如果再被我听到,你们自己看着办!”

嘉文·马尔科姆上尉于三天前到任,不知什么原因。他放弃了在总参谋部从事文书的闲职肥差。

他主动要求调到第三军第七师153步兵营,得到上尉的军衔,担任营里掷弹兵连的连长兼任副营长,此人作风干练,雷厉风行,部下们对他颇为忌惮。

“新营长到任!敬礼!鼓乐手,演奏!”

随着司仪副官高声下达命令,士兵们绷紧身体,站得笔直,向着正在走上高台的军官行注目礼,鼓乐手们忙了起来,小号声和鼓点声响起,奏起一段庄严的旋律。

这位新营长个子不高,容貌平平,一张冷漠的长脸显得非常严肃刻板,看起来完全不像传言中天才军事家该有的样子。

“士兵们,我是你们的新营长,很荣幸能够加入第153步兵营,我名叫达利·艾因富特,来自塔嘉维港,说话可能会带一点当地口音,希望大家不要见怪!

作为军官,我只经历过一次战斗,但我有信心用我的专业知识弥补经验上的不足。

如果大家在将来的军营生活中遇到什么困难,尽管提出来,只要是合理的要求,只要是我能做到的,我都会尽量满足,如果有些要求超出了我的能力之外,也希望你们体谅我的苦衷。

好了,我不想占用大家太多时间,所有士官和尉官一会都来我这集合,其他人,解散!”

士兵们各自返回营帐,营里的军官们都聚拢在达利周围。

“嘉文?是你?”

“哈哈,达利,咱们又见面了。”

“还有我们!”

“啊!普瓦尼!戴林!大安德烈!小安德烈!我有些搞不懂……新军教导营不是已经解散了么?你们怎么都来到一个部队?”

普瓦尼笑着说道:“老朋友,这说明你的人缘不错,为这事,我们一起拜托了嘉文,借助他家的关系,我们都调到这里来了。”

“你们俩不是一直在吵架么?”

“哈哈,我这人就是话多,还爱沾花惹草,嘉文这么正直的人当然看不惯,不过吵架归吵架,我们毕竟都是老同学嘛。”

“是的,达利,我俩早就和好了,我们一致认为,跟着你干可以建功立业,其它几位兄弟也一样。”

大安德烈还是那样不修边幅,用草原人的口音说道:“您是好长官,您去哪,俺和俺弟弟就去哪!”

原本以为自己孤僻的性格没有人缘,现在竟然也能得到属于自己的拥趸,达利感动得几乎落泪:

“谢谢你们!好兄弟!这下我的压力可大了,我得好好干,回报大家的期待!”

来到153营驻地的第一天,达利惊喜地发现了几个熟面孔,这使得他心情大好,当天没有组织任何训练,放任全营休息。

转天一早,营长达利少校在副营长嘉文上尉的陪同下参观了军营,并讨论了目前的形势。

瓦尔斯塔公国与贵族同盟之间的战争已经持续了三年多,到目前为止,所有战役都发生在中部的平原处,北方的草原和山区地带还未受到战火波及,但随着联军的部队加入战争,北部边境的和平必然持续不了多久。

瓦尔斯塔公国的罗兰德·嘉斯帕元帅率领第三军防卫北方边界,由于北方边界没有大型要塞作为防卫据点,第三军所辖的第七师、第八师、第九师,三个师共约一万三千余人沿着边界展开,以营为单位分别驻防于沿线各处,以防止对方的偷袭和渗透。

达利所指挥的第153步兵营隶属于第七师,这个营的驻地位于草原与山区的交界地带,附近还有数个兄弟部队的营地。

一条小溪横在边界处,贵族同盟的部队与他们隔岸相望,两军的距离只有四千公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冲突。

在如此严峻的形势下,达利上任后的第一道命令就是修筑防御工事,他命人前往后方的树林中,砍伐树木,随后加工为拒马桩,粗的一头斜插在泥土里,锋利的木尖朝外,这些拒马桩被布置在营地四周,以防卫骑兵的袭击。

一道道简易的战壕和散兵坑也被挖好,这些工事能帮助士兵在防御战中取得地利优势。

第二件事便是严肃军纪,据嘉文上尉报告,153营内有许多士兵军纪涣散,例如偷窃物资、打架、欺凌新兵、开小差等行为屡禁不止,总有人喜欢传播一些公国王室的负面消息,严重扰乱了军心。更严重的是,有些无法无天的家伙竟然拿着公国配发的武器去抢劫周围的村民。

达利果断地撤销了相关负责人的职务,他成立了一支纠察小队,任命戴林少尉为纠察队长,这支队伍在军装上佩戴宪兵的符号,他们有权搜查所有军官和士兵的私人物品,有权审问营里的任何人,包括营长自己在内。一旦发现问题,就依照军法严惩。

事实证明,达利的解决方案相当高效,戴林少尉是个做事极为认真且刚正不阿的人,他的纠察队刚成立两天,便有十多个偷窃军用物资的士兵被抓住,还有那些开小差的,以及殴打、勒索新兵的**们都得到了应有的惩处,或被没收军饷,或被处以鞭刑。

有三名士兵被附近村民指认出曾参与抢劫和其他恶性犯罪,戴林少尉免了其中两人的死刑,他网开一面,只是把这两人开除了军籍,但另一人实在罪无可赦,这人还是个下士,他强暴了附近村里的一位姑娘,还打伤了姑娘的老父亲。

绞架在军营的中央竖立起来,一位带着面罩的纠察队员踢倒了犯人踩着的凳子,全营六百余人围观了全过程,这个罪大恶极的**死相极为可怖,他的眼球突出,口吐白沫,脖子以上被勒得青紫,尸体被悬挂一整天后才被掩埋,为其他人起到很好的警示作用,

军营里变得干净整洁,秩序井然。达利仍旧不厌其烦地下达各种关于整顿内务的命令,他要让自己的153步兵营成为一支纪律严明、士气高昂的精锐部队。

(31) 整军备战

“注意保持排面整齐!枪上肩,第一排,前进!”

遵照达利少校的命令,军官们提升了队列训练的强度。每当有士兵表现不佳,都会遭到严厉的训斥。

各个时代的主战武器决定了该时代的战术,在这个滑膛枪统治战场的时代里,火力密度和纪律协同显得至关重要,士兵们需要熟练掌握不同队形间的变换,以适应不同战场的环境。

密集的纵队常用于行军,人员不易掉队,便于转向。

纵队可以在有限的空间里集中起优势兵力,因而也适用于攻坚战,可以在短时间内转换为方阵。

缺点也很明显,纵队的正面宽度不足,难以发挥最大火力,由于人员密集,一旦受到炮兵攻击便会蒙受重大伤亡。

横队是最适合发挥燧发枪火力的阵型,它具有宽广的正面,遭受炮火袭击时损失较小,缺点是纵深不够,难以承受对方纵队的密集冲锋,面对骑兵的突袭也难以迅速转换为方阵。

步兵方阵是面对骑兵威胁时的有效应对阵型,以刺刀的丛林阻止对方马匹的冲击,军官可以站在步兵方阵的空心内寻求保护。

除了这三种基础队列之外,还有各种更为复杂的混合型队列,例如前横后纵队,以及正面横队左右方阵等等。

除了具有功能性之外,让士兵们保持队列整齐也是加强命令执行力和提高士气的重要一环。

队列训练的最佳效果就是让这些队列的概念深深烙印在士兵的本能意识中,机械性的队列训练会让官兵们在最纷乱的战场上保持理智。

能在最凶猛的炮火中处若泰然,是这个时代精锐部队的象征。

除了队列训练,另一个训练大项是射击训练,由于燧发枪的精度不高,只能以增加射手数量的方法来提升火力,所以并不需要特别仔细地瞄准,因而射击训练的主要目的是提升士兵的弹药装填技术。

普通士兵在不受干扰的情况下可以在五十秒内装填一发弹药,熟练的老兵甚至可以做到一分钟内装填两次。

有些军官为了提高士兵的装填速度,想尽了各种办法,比如卸下刺刀,或者提供加重的推弹杆。

达利少校极为反对这种做法,一味地追求装填速度会增加哑火的概率。有记录表明,某些士兵在一场战役结束后才发现自己的枪管内塞得满满的,里面堆积了大量没有发射出去的弹丸。

明智的做法是稍微放慢装填速度,规范每一个步骤,让士兵以平和的心态去装填弹药。

经过达利的改革之后,不仅队列训练和射击训练得到了极大的改善,还增加了多个其他的项目,例如体能训练和拼刺刀训练等。

为了能让手下专心训练,没有后顾之忧,达利还写信给自己的上司——第三军团司令,罗兰德·嘉斯帕元帅。

信中罗列出第153营缺乏补给的事实,诚恳地请求物资支援,他写道:

“我的很多士兵没有靴子,在泥泞的路上行进艰难,我希望能得到三百双军靴,除此之外,还有几箱纸壳定装弹受了潮,我还需要……”

信寄了出去,但他知道自己的要求很难得到满足,此时的瓦尔斯塔公国正在扩充军队以应对联军的进犯,后勤补给必将成为难题。

经过深思熟虑,达利想出了两个方案来解决资源短缺的问题。

首先,他任命杜瓦特中尉为后勤军需官,此人入伍前曾在半岛南部的商会供职,擅长统计物资和管理仓储,他上任以后,规划出了一份长期的物资分配计划,合理地利用现有资源。

另一个方案是主动收集资源。

达利派出了能说会道的普瓦尼上尉前往附近的村镇进行募捐,他的演讲激起了民众的爱国热情,每一次出行都能满载而归。

当地农民捐赠的奶酪是一种易于保存的,营养丰富的食物。手工艺者捐的餐具以及牧民捐赠的毛毯都是营里急需的物资。

来自北方草原的安德烈兄弟也分别接到了达利营长布置的任务,这里的地形条件和他俩的家乡没什么区别,正好发挥他们的特长。

大安德烈是个粗心的矮壮莽汉,经常出岔子,但他有酿酒的天赋,他利用仓库中积压的大量土豆库存,酿出了口感不错的蒸馏酒来,他家乡的人管这种无色透明的烈酒叫做“伏特加”。

小安德烈是个好猎手,他带领几名士兵,一出去就是好几天,总能打到很多野味,都是在当地成了灾的野兔和野猪。

每个周末,官兵们在接受了严苛的训练之后,都能够围着篝火惬意地享受烧烤大餐,大块的野猪肉和野兔肉被烤得外焦里嫩,一口下去,满嘴的肉香,再喝上一杯“伏特加”烈酒,疲惫感瞬间烟消云散。

由于训练量的增加,原本他们对达利这个新营长还颇有微词。

现在,就连那些最尖酸刻薄的人都不得不承认,这个看上去毫不起眼的小个子少校确实有一套。

官兵的生活质量实实在在地得到了改善,原本吃不饱、穿不暖、士气低迷的153步兵营已经变得焕然一新。

士兵们在日常的训练中显得格外卖力,队列越走越齐整,射击考核成绩稳步提升,之前一直开小差的家伙也都不好意思再偷懒了。

好消息接连不断,达利的信终于有了回音,总部的辎重马车抵达了153营驻地,其上载有军靴、军服、武器、弹药等物资,甚至还有类似烟叶这种奢侈品。

看来北方战线逐渐受到了公国高层的重视,这里很有可能成为下一阶段战役的主战场。

达利望着自己的部下们兴奋地将一个个木箱卸下辎重马车,搬入仓库。

时间过得真快,刚到这里时还是凛冬,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四个月,天气渐渐暖和起来,翠绿的新芽已经爬上枝头。

当天下午,换装完毕的第153步兵营全体官兵排成纵队,接受营长的检阅。

士兵们穿着新配发的黑色军服,足蹬长筒军靴,不论是从精神面貌上,还是从训练和装备上,这支部队都以已做好参战的准备。

傍晚,邮差送来一封加急密信,是西蒙院长写给达利的:

“我的好学生达利·艾因富特

联军谈判代表团将于近日抵达米德奈特堡,我想,他们是来威胁我们的,这些大陆强国希望我们迫于压力放弃统一半岛的计划。

这次和谈关系到瓦尔斯塔民族的命运,作为你的导师,我希望自己的得意门生参与到这次重要的事件中来。

你将作为我的侍从出席会议,这是进入公国高层圈子的好机会,请务必速归,你所在部队之事务可暂由手下代理。

——你的导师西蒙·加利埃尼

1703年2月27日,写于家中”

(32) 破裂的和谈

1703年3月,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联军的和谈代表下榻于金湖宫附近的豪宅中,其人员包括,弗兰迪亚教皇国的外交大臣阿尔瓦洛先生与随行扈从共七人,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的三名年轻外交官,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与其仆从共三十人,贵族同盟各势力的代表共十二人。

和谈于联军代表抵达两天后如期举行,与会地点选在米德奈特堡郊外一处静谧的行宫。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作为瓦尔斯塔公国的领袖,亲自参加这次和谈,坐在他左手边的政治顾问是公国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右手边是他的首席军事顾问,著名的军事专家西蒙·加利埃尼。

公爵的身后还站着十几位来自军方、银行业、手工业、商会、教会等各界的代表,其中最年轻的是一位佩戴少校军衔的军官——达利·艾因富特,他谦卑地站在几位元帅的后方,仔细聆听各方的发言。

和谈的情况和达利所预想的如出一辙,双方各不让步,都想让对方作出妥协,随即变为互相攻击指责,火药味儿越来越浓。

“公爵大人,您指责我们的所谓‘入侵行为’实在是无稽之谈,我们的军队在保护弱者,我们教皇国有充足的理由派兵保护贵族同盟境内的圣堂教会信徒,圣者有云,牧者保护其羊群,天经地义!”弗兰迪亚教皇国的外交大臣阿尔瓦洛义正言辞地说道。

瓦尔斯塔公国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以犀利的言辞回敬道:

“阿尔瓦洛大人,我倒有个疑问,如若现实真的如您所说,既然是保护教民,贵国的军队为什么要穿着贵族同盟的军装偷偷摸摸地入境,神明的使者不是应该光明正大么?

我们瓦尔斯塔公国是个世俗化的国家,这不假,但我们容许各种宗教从事合法的活动,没有任何证据表明圣堂教会的信徒被公国迫害,你们的教堂和修道院遍布公国全境,圣堂教会可说是我国的最大宗教势力了,牧师和僧侣的生活优越,备受尊敬,何来迫害之事?”

“哼!你们公国境内的圣堂教会从不向我们教皇陛下纳贡,那点小伎俩我都知道,你们自己搞了几个什么红衣主教,妄图以虚假的教义蒙蔽本国教众,不让境内的教徒接受真神的唯一代言者——我们教皇大人的教诲,此等心机,世人皆知!”

“哦?我们的和平谈判什么时候改成教派辩论大会了?要照您这么说,你们联军的其他几国不也都是这么干的么?哪个国家愿意让自己的民众受到外国势力的控制?

号称与你们同气连枝的克鲁赛德骑士团国不也是如此么?他们的骑士团长不也是设立了几个什么‘枢机主教’么,所起的作用和我们的‘红衣主教’如出一辙,同样是为了把教权掌握在自己手里,架空教皇陛下的权利。

真是奇怪,同样的行为,你们怎么不向骑士团国宣战,单单只找我们公国的麻烦,这可不太公平把!”

教皇国的外交大臣阿尔瓦洛大人被辩得哑口无言,他满面通红,花白的胡须抖动着,而在他身边,来自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的三位年轻外交官默默低下了头,脸上写满了尴尬,看来索斯盖特伯爵的发言一语中的,联军内部也在明争暗斗。

(索斯盖特伯爵是我见过最棒的辩论高手!他学识渊博,言辞幽默又锋利。)达利心中暗暗赞叹。

“教派的纷争还是留给专业人士去讨论吧,互相指责是没有意义的,我们现在谈的是如何结束这场战争,此事关系到成千上万人的身家性命,大家都是为了各自的利益,就不要再讲大道理了。我建议,让我们的发言更加坦率。”

说话的人是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他还很年轻,有着俊朗的面容和一头金色卷发。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点了点头:“我支持弗朗兹阁下的建议,让我们说点儿实际的吧!那就由我先开始好了。

我本人热爱和平,发起这场战争,完全是因为被逼无奈,原因很简单,我们瓦尔斯塔公国受够了外部势力的封锁,这严重制约了我们的发展,我谨以商业贸易为例。

比如我现在有一车公国产的工艺品,要把这车货物运出半岛,我有海运和陆运两种选择。

大陆各国针对我们公国的商品提高海关关税,海运的成本极高,那我选择陆运,然而陆运又要经过半岛东部诸多小国的边境,每过一次境就要缴税,经过层层盘剥之后,货物终于运到半岛以外了,但此时,我必须得提高售价以挽回成本,这就造成了我的商品出口竞争力下降,进口也是同理,这严重制约了我国的经济发展。

为了获得生存空间,突破封锁,我只能以武力进行兼并,这不仅是为了公国的利益,更是为半岛上的全体瓦尔斯塔人谋生存!”

贵族同盟的一位代表连忙反驳道:

“这就是您发动战争的理由?您的苦衷我可以理解,但这完全可以通过协商解决,您所抱怨的多个边境已经不复存在了,我们现在结成贵族同盟,在内部达成了免税协议,您的商品要过境只要缴一次税就行了。

您口口声声说是为了瓦尔斯塔民族,说得正义凛然。但您所发动的战争带给我们民族的只有悲凄与死亡,因为您的决定,瓦尔斯塔人在先祖的土地上互相残杀!”

公爵回敬道:“目光短浅!我们半岛内部可以妥协,但是外国的封锁呢?你们贵族同盟竟然偷偷签订条约组建联军,这些小领主只想保存自己的地位,根本不在乎民族的未来!你们打开被我族视为天然屏障的隘口,放任别国军队进入半岛,你们的行为背叛了所有瓦尔斯塔人!”

另一位贵族同盟的外交官稍显暴躁,他按捺不住怒气,讥讽道:“说的好听,您真的是为了民族的未来?还不是想要自己当半岛的皇帝?您简直就像您的先祖大人——那位暴君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像他一样嗜血!,我们这些小领主不需要您的统治,贪婪的独裁者!”

“喂!注意你的言辞!胆敢和公爵大人如此讲话?”公爵身后的一名侍从武官怒道,他把手搭在腰间的剑柄处,手指开开合合。

会议厅内的紧张气氛骤然升级,发话调解之人依然是弗朗兹皇子,他举起手掌做出劝解的手势:

“天呐,大家都冷静些,这里不是贸易市场,我们不是争吵不休的市井小民!我们都是贵族,是绅士!不要再用言语互相攻击了,直接说出自己的想法!”

皇子见气氛稍微稳定下来,继续说道:

“我作为希尔维尼亚帝国皇位之合法继承人,在此郑重提出我国的要求。瓦尔斯塔公国必须即刻停止所有的军事行动,返还侵占的贵族同盟领土,否则,我国将继续遵循联军的协议,帮助贵族同盟作战。”

听到他的发言,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代表也纷纷表态:

“我代表弗兰迪亚教皇国附议!如果要我们撤军,公国必须先停止侵略行为。

“我代表克鲁赛德骑士团国附议!另外补充一点,公国必须赔偿我们战争经费!”

眼见三个强国的代表坚定地站在自己这边,贵族同盟的代表一下子有了底气:

“我们誓将保卫自己的领土,我希望公爵大人放弃征服计划,让半岛重归和平。”

语毕,联军的代表们静坐着等待公国方面的回应。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面色凝重,他与身边的政治顾问和军事顾问交谈了几句,随后站起身来,郑重地宣布:

“我原本期待的是联军能拿出和谈的诚意,为此我们已经准备好做出让步,没想到,最终等来的只有诸位的威胁之辞。

那么我也说一下我国的要求,三支外国军队必须即刻撤出半岛,贵族同盟的诸位领主可以保有自己的财产、称号、庄园和城堡,但必须交出所辖领地之管理权,否则我们将继续军事行动。”

阿尔瓦洛大人无奈地摊了摊手:

“您竟然要同时对我们四个国家宣战,我钦佩您的勇气,米德奈特阁下。”

公爵冷笑道:

“您说我在宣战?是哪三个国家的军队悄然进入半岛,是谁让自己的军队假扮成贵族同盟军,是谁在干预瓦尔斯塔民族的内部矛盾,又到底是谁不宣而战的呢?看来我们已经没有继续谈下去的必要,大家的时间都很宝贵。我宣布,此次和谈就此结束。”

听到此言,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代表团立刻收拾东西离开。

弗朗兹皇子做出无奈的表情:“既然如此,和平已无可能,希望即将到来的战事能让您清醒。另外,我还想在贵地旅居一两日,可否允许?”

“阁下请便,正如您之前所言,我们都是贵族、是绅士,在战场上捍卫各自的利益,在战场外,自当保持风度,遵循礼数。您尽管随意游览,我会派人当您的向导。”

“非常感谢,告辞。”

贵族同盟的代表们也开始收拾桌上的文件,准备跟着其他代表团一同离开,临行前,公爵叫住了他们:

“瓦尔斯塔的同胞们,时间会证明一切,请记住我现在说的话,只有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瓦尔斯塔国家才可以保证我族之尊严,请代我向东部地区的各位领主问好,诸位,告辞,我们战场上见!”

(33) 遗书

“号外!号外!和谈破裂,四国联军对我国正式宣战!半岛南部商会仍旧隔岸观火!快来买份报纸,出大事喽!”走街串巷的卖报童们把这个消息传播到城里的每一个角落。

《瓦尔斯塔公国日报》、《新观察家报》、《军事瞭望者报》、《半岛新闻报》等数十家大小报刊都在头版头条刊登了战争规模即将扩大的消息。

面对联军的大兵压境,半岛统一战争的前途一片黯淡,瓦尔斯塔公国的民众人心惶惶。

恐慌的情绪在大街小巷中蔓延开来,物价开始出现上涨的迹象,反战的情绪逐渐高涨,就连那些狂热的战争支持者都开始担忧起来。

一些相互熟识的人们围坐在酒馆或咖啡厅里,畅谈着当前纷乱的时局:

“我们的公爵大人是疯了么?竟然要独自对抗大陆的三个强国再加上贵族同盟。”

“依我看,他是把荣誉看得太重了,不肯接受屈辱的停战协定。”

“喂,你们就不能有点信心么?真正的大战役还没开打呢,和贵族同盟打仗,咱们公国可是连战连捷!”

“贵族同盟的领主们都是一群叛徒!怎么能把外国军队放进来?这是引狼入室!”

与此同时。

国立军事学院院长,西蒙·加利埃尼在他的宅邸中接待了从前线驻地归来的两位学生。

“我的好孩子们,如果你们中的任何一个在战斗中牺牲,我会伤心落泪的。但我更希望你们成为前线将士的楷模,牢记我们军人的职责,为了荣誉而战!”

面对两个学生,西蒙·加利埃尼动了真感情,他举起酒杯:

“敬你们,年轻的军官,瓦尔斯塔的未来,祝好运!”

此情此景,就连一向开朗乐观的普瓦尼·法瑞斯也红了眼眶:

“也敬您,西蒙大人,您的教导令我受益终生!”

达利·艾因富特举起酒杯:“敬您!请您放心,我的153步兵营状态良好,如若北方边界发生战事,我等自当为国奋战,万死不辞!”

原本欢乐的师生聚会,反倒充满了悲凄的氛围,西蒙院长在年轻时也是一位战功卓著的军人,他深知大规模的战役完全不同于小打小闹的治安作战,就算能大获全胜也必将付出相当的代价。

目前的种种迹象表明,下一次战役极有可能在北方边境爆发。

对于自己和面前的两位学生来说,今天或许就是他们师生之间的最后一次相聚了。

与自己的恩师亲切地拥抱之后,两人离开了西蒙院长的宅邸,达利和普瓦尼沉默地在街上并排走着,心中各有所虑,他们又何尝不知此次战事的危急。

普瓦尼率先打破了寂静:

“喂,达利,我一直想不通。萨兰托斯公主怎么会爽快地答应如此荒唐的婚事?

那位来自南方的商会领袖兰福德·奥纳西斯都已经快六十岁了,以她的个性,连那些高贵的皇子都看不入眼,但是……这次她怎么就答应了呢?

你想想西蒙院长提到这事时候的表情,他都快哭出来了,哎!公爵的女婿竟然比公爵自己年纪都大!真是可笑!”

“普瓦尼,说实话,你小子是不是爱上公主陛下了?”

“那还用说?虽然她脾气有些古怪,狂野不羁还有些残酷,但她的美真是超凡脱俗,无与伦比!那种感觉,我不知道该如何形容……“

他想了想,突然猛地一拍手掌,说道:

“哦,有了,这样形容比较贴切,她的美脱离了作为人类的限制,已经到了艺术品的范畴。每次一看到她,我的心脏就像要停住了似的,似乎是她体内的莫种东西主动在吸引我,不光是我,很多人都倾慕她,难道你不爱她么,达利?”

“不,老朋友,但我尊敬她。”

“什么?”

“我尊敬她的爱国心,为了国家,她舍弃了自己的爱情,答应了这荒唐的政治联姻,对于一个女人来说,这等于是为国家献出了自己的一生。这等舍弃一切的决心,我自愧不如。”

说到这里,达利想起了毕业舞会时的情景,在那个难忘的夜晚,公主酒后的那一席话,还有她的泪……这些宝贵的记忆都深深地刻在他的脑中,震撼了他的心灵。

普瓦尼长叹一声:“哎……!是啊,为了国家,要对抗强大的联军,我们需要南部商会的金钱支持,这不难理解。可我没想到的是,公爵为了拉拢他们竟把自己的女儿都给搭了进去。”

“西蒙院长刚才透漏的消息,你还是没有完全听明白啊,普瓦尼。”

“就你小子脑子好使,什么都能看透。好啦,快点告诉我!”

“兰福德·奥纳西斯是半岛的商人之王,他从十二岁就开始经商,他突破了全大陆对半岛的封锁,依靠海盗和走私贩子这种贸易世界中的灰色地带来挣钱,他这一辈子从不做亏本生意。

你想想啊,朋友。现在的瓦尔斯塔公国被联军围攻,前途未卜,如果你处在商人之王的位置,你会接受婚约么?你会把自己的命运绑在一辆随时可能会散架的马车上么?”

普瓦尼愣住了,随后,他小声道:“不会,我会静观其变。”

“这就是了,商人之王想要等待这次战争的结果,如果咱们顶住了这一波攻势,他将答应婚约,他会带着自由贸易同盟的财富和领土加入公国,到那时,瓦尔斯塔半岛的统一就将成为定局,瓦尔斯塔帝国将会涅槃重生,公爵将会被加冕为皇帝,而他作为皇帝的女婿,必将身居高位。”

普瓦尼不安地说:“如果我们在首次大规模战役中被联军击败,他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婚约吗?”

“是的,不仅如此,他还会加入我们的敌人,把我们逼入绝境。”

“不愧是商人啊……,真是唯利是图。”

“普瓦尼,天色不早,我要回家了,你也去休息吧。明天一早,我得去一趟总参谋部,或许能打听到最新的情报。

中午我会雇好马车在老地方等你,咱们吃完了饭就一同启程,尽快返回营地。”

“好吧,明天见!”

达利回到自己的寓所,此时已经入夜,简宁却仍在等他。

“哥哥,你终于回来了。肚子饿吗?用不用我去做点热粥?”

“我的好妹妹,不必了,我在西蒙院长家吃过了,我有些疲惫,劳烦你为我烧好热水,我想泡个热水澡。”

“好的,我这就去!准备好以后我会叫你的,哥哥,你先去屋里休息一会吧。”

达利走入自己的卧室,躺在小床上,用力伸展着酸楚的四肢,左手按着左胁处隐隐作痛的旧伤,眼睛盯着天花板,想道:

(到了明天,我又要离开这里了,这一去,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着回来,如果我死了,简宁该怎么办呢?)

他似乎想起了什么重要的事,一下子站了起来,他走到写字台旁,坐下,找出了一张饰有精美花纹的羊皮纸,拿起笔,蘸了墨水,写道:

“关于我遗产的处理方法

本人达利·艾因富特少校,现担任第三军第七师第153营营长之职务,因即将奔赴战场,恐遭遇不测,故留下此遗书,作财产遗赠之用。

本人现有财产包括:位于瓦尔斯塔公国,米德奈特堡,密涅瓦大街十七号公寓楼,第三层的公寓一套。

房产证明文书存放在该处房产东侧卧室床下的木箱内,箱子的钥匙藏在床腿里。

该木箱内还有两张瓦尔斯塔商业银行存款之证明,以及一个装满钱币的小钱袋。

本人自愿于死后将上述所有财产赠予吾之义妹——简宁·温斯泰德,我战死后的随身物品也算在内。

1703年3月20日,写于米德奈特堡”

(34) 送别与告白

次日清晨,达利·艾因富特少校深情地告别了他的义妹简宁,随后乘车来到城内一处戒备森严的堡垒,这里是瓦尔斯塔公国陆军总参谋部,斥候们打探来的最新消息汇聚于此。

他向卫兵出示了通行证,在交出了佩剑之后才被准许进入堡垒的内部。

总参谋部的二楼大厅内有一张巨大的圆桌,上面摆着模拟交战地区全景的沙盘,上面摆放着雕工精美、色彩艳丽的锡制模型小兵,每一个模型都代表一支部队,黑色模型代表公国军,红色模型代表联军。

在历史上的无数次战役中,在巨大沙盘上进行的兵棋推演被证明为行之有效的战争预演方式。

参谋官们以概率论、博弈论等科学方法,在这片按比例缩小的战场模型中对战役全过程进行仿真、模拟与推演,从中找出问题,查缺补漏。

不同于在军事学院里的小规模推演练习,今天达利所看的兵棋推演模型是他见过最大、最复杂的一个。

密密麻麻的兵棋模型预示着将要发生的是前无古人的大规模会战,瓦尔斯塔公国倾尽国力迎战四国联军,双方的兵力加起来约有四十余万人。

如同之前所担忧的一样,联军想要在两条战线上同时发起进攻,他们已经部署得当,且补给充足。

风暴即将来临,留给公国军队的准备时间不多了。

主战场仍旧是战火不断的中部战线,贵族同盟军和希尔维尼亚帝国军聚集于此。

他们约有二十个步兵师、九十个骑兵中队和超过三百门大炮,兵力共约十四万人。

联军试图在北部战线同时发难,以牵制分散公国的兵力。

弗兰迪亚教皇国与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的军队在此集结,作为教会掌控的国家他们理所当然地同时行动,这一步棋着实令公国方面猝不及防。

达利所在的公国第三军孤零零地驻守在这里,他们将以不足两万人的兵力迎战七万人。

好在公国的第十二军、第十一军、第十军已经在驰援的路上,在他们抵达之后,公国在北部战线的兵力会略微反超对方。

但是,援军需要时间集结兵力和整备补给,第三军很有可能会在短时间内孤军奋战。

留给第三军的任务颇为艰巨,瓦尔斯塔公国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以及陆军参谋总长巴蒂斯特伯爵都给出了相同的建议,第三军的任务是把联军拖住,防止后方的城镇被联军占领,等待后援抵达,再图反攻。

了解最新的情况之后,达利忧心忡忡地走出总参谋部,以目前的情报看来,可以确定的是,第三军必然会承受惨重的伤亡。

时间快到中午,他雇了一辆马车,在一间经常光顾的酒馆里和普瓦尼上尉见了面,用过午餐后,两人准备离开米德奈特堡,返回自己的营地。

就在他们所乘的马车驶出城门不久之后,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哥哥!哥哥!停下!我有话要说!”

简宁·温斯泰德骑着马追了上来,她出发得很匆忙,没有找到合适的猎装,只能穿着达利给她的小号军大衣和皮靴,她的长筒袜已经被马鞍的外檐磨破了,脸上全是汗珠。

达利吩咐车夫停下马车,对着身边的普瓦尼说道:“抱歉,朋友,我妹妹似乎有急事要找我,我自己过去找她,你在车上等我。”

“好的,你别着急,一定处理好家事,我会慢慢等的。”

达利跳下马车,跑了过去,他牵住缰绳,在路边的树桩上拴好,然后托住简宁的脚,帮她下了马。

简宁一把抱住了他,哭泣着说道:“为什么?为什么?”

她从军大衣的衣袋里拿出了达利留下的那封遗书,激动地哭喊着。

达利轻抚着她的后背,柔声说道:“我还特意把它藏在烛台下面,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找到它了。”

“我送你出门之后,收拾屋子的时候发现了它,为什么?哥哥!为什么你要写这种东西,你不是说这次战役可以轻松取胜么?为什么?”

达利牵住她的手,领她离开道路,走到路边的树丛中:

“好妹妹,别担心,我只是以防万一罢了,大家都是这么做的。”

“你骗人!”

“好吧……那么……我给你买些礼物回来好不好?我给你带当地的特产,那些彩绘的套筒娃娃,你一定会喜欢的!”

“你还在把我当小孩子!我不要什么套筒娃娃,我不许你走!”

“哎……简宁,我给你讲了多少次了,我们受了公爵大人的恩惠才活了下来,我已经宣誓为他效忠。现在,为国效力的时候到了,我是职业军人,打仗不是过家家,我必须要尽职尽责,承担必要的风险。

我写了遗书就能心无旁骛地上战场了,只是以防万一,又不是写了就一定会死。拜托你了,老老实实地回家,别让我的朋友们看笑话。”

他怕旁人听到对话的内容,于是拉着她往树林的深处走去。

“我是不会让你走的!哥哥!你知道吗?你在狱中的那些日子,我是怎么熬过来的?

如果你死了,那我也活不下去,你是我唯一的亲人,我最爱的人,求求你……求你……留下吧,不当军人了,哪怕沿街乞讨也罢,只要能活着就好……”

面对她的苦苦哀求,达利沉默了,默默地看着她白皙的拳头砸向自己的胸膛,自己的身体摇晃着,不住地后退。

(亲爱的,你又何尝不是我唯一的亲人呢,如果说上战场之前还有什么事让我放不下,如果说这辈子我还有什么未了的心愿的话,那只能是……)

他突然紧紧抓住简宁的双臂,瞪视着她的眼睛,吓得她惊愕地愣在原地。

“你刚才说,我是你最爱的人。”

“是啊,怎么了?哥哥……”

达利单膝跪下,说道:“我向你求婚!”

“啊!达利哥哥,你这是干什么?”简宁挣脱开来,缓缓地向后退却。

“亲爱的,我这辈子最恨的就是这难以逾越的,义兄义妹的关系,既然是你主动追了上来,那我就正式向你坦白,我爱你!简宁!”

“天呐!你怎么能……”

“有何不可?我们没有血缘关系,你曾深爱着我的亲弟弟威廉,为什么就不能接受他的哥哥呢?是因为我太矮、太丑了么?”

“不……不……,是我配不上你,我只是个穷人家的孩子,你却是贵族少爷,我们……可以终止这个话题么?这让我感觉……相当难堪……”

“贵族少爷?哈哈哈哈哈!”他放声狂笑,完全不顾身边满脸惊诧的简宁,自说自话道:

“啊哈哈哈!贵族少爷……,那时的达利·艾因富特,那个书呆子,他早已经死了!简宁,你恰好说反了,是我,是我!我配不上你!

我个子矮,还长了一张马脸,只知道读书,完全不懂浪漫,而且……,我甚至都不能确定,我还算不算是个人!”

树丛的阴影遮住了达利歇斯底里的扭曲表情,简宁惊惧地看着他,看着自己的义兄手舞足蹈地自言自语,那个人怎么显得如此陌生?

她想起来了,她早该想到的,这个曾经懦弱的书呆子大哥,自从他从狱中归来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他面不改色地杀掉纽曼家的杀手,当时,那张溅满鲜血的脸孔上毫无怜悯可言,只有复仇的快感,以及嗜血的疯狂。还有,那个吉普赛占卜师说的话……

达利·艾因富特渐渐安静下来,泪水,从他那深邃的青色眼眸中留下,滑落到胡须中,他的声音变得虚弱、疲惫:

“亲爱的,不管你信不信,我都要告诉你,我,经历过,死亡。获得了神的恩赐,得以重生,但是……我的身体……有了些许变化。

现在,我都不知道自己算是个什么东西,或许……我是个可怖的怪物,但是……,但是……,但是我爱你啊,简宁!我爱你啊!我爱你!你知道吗?”

他再也压抑不住自己的情感,跪倒在地上,痛哭流涕。

简宁将他扶起,用手帕擦拭他的眼泪和鼻涕:

“对不起,哥哥……,我不知道你经历了如此的痛苦,我不该任性的,你出发吧,奔赴战场,赢得荣光,我会等你,然后……”

达利粗暴地打断了她的话:“亲爱的,你还没有回答我呢!我向你倾诉了压抑已久的话语,我希望得到回应,你是否接受我的爱意?我就要出发了,不知能否活着回来,求求你,答应我吧!”

简宁·温斯泰德一言不发,她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噙满了泪水,她迷茫、无助、无所适从,只想要逃离这里。

达利拔出佩剑,割断了自己的一缕棕色头发,随后,他把佩剑递了出去,期待着自己的爱人能接受这古老的求婚方式。

她终于转过身来,接过了佩剑,割断了一缕漂亮的红色头发,将两人的头发交错地编织在一起,然后把它放在达利的手心里,扣紧了他的手指。

这是瓦尔斯塔民族的情侣们最为传统的信物,达利兴奋地把这个信物紧紧攥住,他激动得浑身发抖,这是幸福的感觉,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单身汉了。

“答应我。”她说道:“活着回来。”

说罢,她猛地一跳,越过了水沟,向着道路的方向跑去。

达利收剑入鞘,把信物放入衣兜里,赶忙跟了上去。

他帮助她上了马,站在原地,望着她远去的背影。

简宁·温斯泰德即将进入城门,她转过头,最后深情地一瞥,随后隐没在人海之中。

达利回到自己的马车上。

“车夫,出发吧!”

“怎么去了这么久?你妹妹她……没什么事吧?”普瓦尼问道。

“我们不再是兄妹了。”

“什么?闹矛盾了?至于吗?哎,我得劝劝你……”

“不,她现在是我的未婚妻了。”

“我的天呐!你说什么?”

望着普瓦尼惊愕的神情,达利喜笑颜开。

此刻,他感觉自己的人生变得完整多了,他变得不再恐慌,不再彷徨,对未来的战争充满了信心。

(这就是爱情的力量,多么伟大!我以前从未体验过!)他甜蜜地想着,闭上了眼睛,慵懒地半躺在座位上,享受着郊外的清风气息。

(35) 赛托维兹会战

1703年4月2日,拂晓,瓦尔斯塔公国领地,赛托维兹村。

这个原本默默无闻的小村庄即将名声大噪,一场血腥壮烈的大会战将会以这座村庄的名字命名。

联军的十五个师,共约七万余人,即将对驻守于此的公国守军发起猛攻。

轻骑兵在前方侦查,后面不远处,排成横队的线列步兵迈着整齐的步伐,向着村庄缓步前行,这个偏僻的地方还从未如此热闹过。

村庄背面高地处的守军是瓦尔斯塔公国第九师,他们早已请求了支援,第三军的其他两个师——第七师和第八师很快也抵达了战场。

瓦尔斯塔公国第三军军长罗兰德·嘉斯帕元帅将自己的指挥部设在距离主战场一千公尺之外的一处高地上,这里视野良好,便于纵观全局。

大炮的轰鸣声宣告了赛托维兹会战正式开始,一场杀戮盛宴即将在这片土地上演。

联军的人马未到,炮弹先行。

炮火凶猛如斯,赛托维兹村在一瞬间化作火海,好在村民早已撤出了自己的家园。

公国军所在的阵地普遍地势较高,占有明显的地利优势,联军的大炮虽多,但难以攻击到隐藏在高地反斜面处的守军。

炮声逐渐止歇,联军部队的军鼓、军号齐鸣。

如同过去的无数场经典战役一样,首先爆发的是双方轻骑兵之间的遭遇战,双方的骠骑兵和猎骑兵接触后,人数上处于明显劣势的公国一方明智地后撤。

这些以速度见长的轻骑兵们在战役初期负责侦查,他们也很擅长在胜利后追击逃敌,但很少作为冲击型骑兵向步兵发起冲锋,那是重骑兵的任务。

联军的轻骑兵在远处观察着公国的步兵阵线,搜集了足够的情报之后,他们迅速撤回了本阵。

在宽广的战场正面,联军开始尝试着发起第一波攻势,几个营的的线列步兵排成了纵队,以密集的队形攻了过来。

这时,公国方的大炮开火了,这些大炮被部署在步兵阵线的两翼,以交叉火力猛烈轰击着前进中的联军士兵。

加农炮射出的炮弹轨迹较为平直,在草原上犁出了一道道冒着黑烟的沟壑,只有少数几枚炮弹命中,但也造成了严重的伤亡。

巨大的实心铁球呼啸着飞来,轻易穿透了士兵们脆弱的肉体,在密集的步兵纵队中形成了一道以血肉铺就的道路。

榴霰弹在空中炸开,向着地面泼洒致命的铁雨,燃烧弹则点燃了落点附近的一切。

参与第一波攻势的部队很快因为伤亡惨重而被迫撤退,第二波攻势马上到来,人数比第一波多了数倍,这些步兵营排成横队向着防线前进。

双方的线列步兵开始交火,很快,守军就在联军强大的攻势下溃不成军,第一道防线的士兵们或被杀死,或被俘虏。更多的人逃向后方。

坐镇于第三军大本营中的罗兰德·嘉斯帕元帅仍旧保持镇定,他很清楚自己的使命,第三军的目标不在歼敌,而是尽量拖住敌军行进的速度,等待其他三个军的支援。

第三军各部的位置显得极为分散,各部队依托高地、河流或房屋拒守,以防线的纵深来拖延时间。

第153步兵营被部署在一座废弃的城堡内,战火还未波及到此。

营长达利·艾因富特少校站在城堡中的一座塔楼上,用望远镜观察前线的局势。

远处的硝烟越来越浓,一些后撤的士兵正在向着城堡的方向奔逃。

“快!打开城门,放他们进来。”他命令道。

这些惊慌的士兵拼尽全力跑进了城堡,精疲力竭地倒在地上。

嘉文上尉向他们询问:“前方怎么样了?”

一名脸被硝烟熏得乌黑的军官答道:“天呐,那里简直是地狱!联军的队伍层层叠叠地压上来,简直看不到尽头!我们打退了他们的先头部队,还没高兴一会呢,就被后续的攻击赶出了阵地。我们第八师、还有第九师……伤亡惨重。请问您这里是哪支部队?”

“我们是第七师第153营,奉元帅命令,守卫这个城堡。”

“朋友!我们就歇个几分钟,给我们几支步枪!有的人逃跑时把武器弄丢了。现在这里就是我们新的阵地,我们听您的命令!”

“这里的最高指挥官是达利少校,欢迎加入我们,朋友。”说着,嘉文指了指塔楼上的军官。

随着瓦尔斯塔公国第八师、第九师被彻底击溃,联军的部队接近了这座城堡,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军服都是纯白色,只是军帽和纹饰有所区别,从远处根本分辨不清。

“他们的大炮还没有跟上,兄弟们!守住城堡大门!”说罢,达利少校深吸了一口气,城堡外密密麻麻的联军士兵正在向这里靠近,他们有上万人,而城堡内的守军只有六百余人。

他苦笑着想道:(不……不……不!我就要死在这里了?我答应了她,活着回来……对不起,亲爱的,看来我要食言了。至少……我要做个合格的军人,听从元帅的命令,战至最后一息。不能胆怯,绝不!)

联军的两个掷弹兵营排成营纵队,向着城堡冲来,这些掷弹兵是专门负责攻坚的部队,他们身材高大,体格强壮,军帽上的羽饰表明了他们精锐的身份。

这些勇士毫不畏惧城墙上守军的火力,冲在最前面的人举着梯子和长柄斧,他们冲到城堡下方,用火绳点燃了的手榴弹的引信,投掷到城堡内部,梯子搭上了城墙,马上有人爬了上去,随即中弹从梯子上跌落。几名壮汉赤裸着上身,用长柄斧疯狂地劈着城门。

战斗极为惨烈,153营的许多士兵被扔进来的手榴弹炸伤,城墙上的士兵正在竭力阻止梯子上的掷弹兵爬到顶端,弹丸四处横飞,刺刀戳入身体,不断有人惨叫着跌落。

这些勇敢的白衣掷弹兵高呼着“神的旨意”,“骑士团万岁”,“教皇陛下万岁”等口号。

这些人都是圣堂教会的忠实信徒,他们笃信三位一体的真神,坚定的信仰令他们士气高昂,毫无退却之意。

城堡大门的门闸即将被利斧劈开,达利少校迅速跑到门口,命令士兵们用身体抵住城门。

此处一旦失守,那就真的全完了。

很快,门闸被劈断成了两截,门内门外的士兵们开始角力,门被推开一个缝隙,一名手持利斧的赤膊壮汉拼命地挤了进来,很快就身中数弹而亡,他的尸体堵在两扇门板之间,又有几名掷弹兵挤了进来,也都很快丧命。

眼看门缝逐渐扩大,门外的大部队一旦涌入,后果将会不堪设想。

“想活命就顶住啊!再来些人到城门这里支援,快!把尸体拖走!”达利少校声嘶力竭地呼喊着。

门缝中的尸体被拖走了,士兵们用力将城门合拢,用城堡里的干草叉作为新的门闸。城门处的危机暂时解除,但是又有新情况出现。

“长官!不好了,你快上来看看啊!”

达利迅速登上城墙,上面的景象令人震惊,遍地的鲜血渗入石头的缝隙中,墙垛边躺满了横七竖八的尸体。

“好一场血战!你们都是好样的!”他拍了拍一名士兵的肩膀。

“长官,你可来了,看那边!”

城堡外的场景令达利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们的死神已经抵达——联军的炮兵来了。

如果那些重型加农炮部署完成,城墙将会被轻易击垮,这座城堡会被大军踏平。

士兵们都望着他,等待他的决定。

(如果据守此处,必死无疑。如果投降,全营的人当俘虏,大家都能活命。但是元帅的命令怎么办?这次会战的成败就在于第三军能坚持多久,如果举起白旗,我会成为懦夫,被千夫所指!如果继续坚守,全营都将战死在这里。)

正当达利的内心激烈交战之时,远处传来了熟悉的军号声。

他精神为之一震!跑到另一侧城墙,拿出望远镜观察。

“远处的……那是……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是我们瓦尔斯塔公国的军队!”

一个骑兵中队首当其冲,迅速靠近这里,依稀能看到后方的其他骑兵队伍,以及更远处黑压压的步兵纵队。

“这不是第三军的人,那只能是……”

达利少校兴奋地朝着手下们大声叫喊:

“朋友们,坚持住!援军来了!”

(36) 枪骑兵之歌

1703年4月2日,晌午,赛托维兹会战的战场上,硝烟滚滚,枪炮齐鸣。

瓦尔斯塔公国第三军在联军的猛攻下即将被全面击溃,只有第七师的一些残部仍据守在各自的阵地上。

值此危机时刻,援军到来了!

瓦尔斯塔公国第十一军、第十军、第十二军抵达了战场,战场的人数比例发生逆转。

为了拯救血战中的同胞,率先抵达的第十一军只做了简单的整备,便率先对联军部队发起进攻,三个骑兵中队冲在最前方,庞大的骑兵师紧随其后,最后方的步兵排成行军纵队加速前进。

援军队伍中,三支新组建的骑兵中队显得格外耀眼,他们头戴草原人特有的四角方顶帽,穿着公国配发的骠骑兵军装,乘骑自己家乡特产的草原骏马。

他们不像其他骑兵部队,对于他们来说,卡宾枪、手枪和军刀只是副武器,他们以古老的方式作战,所装备的主要武器是一根长约三公尺的骑士长枪。

这罕见的枪骑兵团由三百余名来自草原的汉子组成,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亲自征募、组建了这支部队。公爵大人对草原人的马术和长枪技艺赞誉有加。

为了回报公爵的信任,枪骑兵团的三个中队冲在援军的最前列,想要以战斗证明自己的价值。

负责指挥他们的军官是伊万少校,他出身于草原上的显赫家族,受到过良好的高等教育,他的全名是:伊万·米哈依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这是个草原人特有的冗长姓名,由自己的名字加父亲名字再加上家族姓氏组成。

伊万少校乘骑着一匹枣红色的草原骏马,马鞍后方斜插着一把卡宾枪,另一侧挂着弯刃军刀。他的右手紧握着自己的长枪,锋锐的枪头散发出慑人的寒光,枪头下方飘扬着的红色小旗帜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

前方不远处就是纷乱的战场,联军正忙于围攻一座城堡,由于太过轻视对手,他们队形散乱,一支缺乏保护的轻步兵部队站在城堡周围,向着城墙上的守军射击。

“哈哈!这真是我们枪骑兵团最好的靶子!”伊万少校豪爽地大笑着,向着紧跟在身后的三支骑兵中队怒吼道:

“弟兄们!战机稍纵即逝,咱们这就冲上去,都给我记着,不要怜悯!号手,吹冲锋号!”

“呜呜呜呜呜呜……”军号声响起,三百余名枪骑兵排成横队,形成了一堵由血肉组成的高墙,他们逐渐夹紧了马腹,稳步提速。

一名留着大胡子的中尉唱起了草原人的民谣《枪骑兵之歌》:



哎嘿!

游牧民啊!

美丽的草原母亲

是她养育了我们

敌人却威胁要来践踏

哎嘿!

草原的姑娘们在想些什么呦?

她的心上人跨上骏马

拿起他父亲的长枪

草原的小伙子们在想些什么呦?

当他奔赴战场

向姑娘挥一挥手

便再也不能相见

热血而盲目的乌合之众呦!

无所作为的庸碌一生

一切都被抛诸脑后

只有这决死的冲锋!

草原啊,我的母亲!

青草一望无边

英雄们骑马飞奔

哎嘿!枪骑兵冲锋向前!

姑娘们流下了眼泪

多么伤心

心上人何时才能再见

哎嘿!

草原的勇士们啊

以鲜血滋养这片土地

兀鹫和食腐鸦将会为他送葬

枪骑兵的落幕演出!”

雄壮的歌声伴着冗长的冲锋号,这些草原的勇士们留下眼泪,那不是胆怯的泪水,而是誓死向前的决绝!

伊万少校摸了摸上衣口袋里的东西,那是爱情的信物,情侣的头发编织成的饰品。是未婚妻瓦尔瓦拉赠予他的礼物。

她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好姑娘,能弹着六弦琴哼唱出令他心醉的歌声。

眼看敌人越来越近,伊万把自己的私心搁置一边,他高举长枪,喊道:

“目标是前方围攻城堡的联军纵队!先荡平轻步兵,然后是列兵和掷弹兵!杀过一轮之后不要恋战,返回现在的位置,转头再冲一次!好了,就是现在,全速冲锋!“

枪骑兵们用靴上的马刺强迫骏马狂奔,他们平端着长枪,以古老的方式,向着联军步兵发起冲锋。

联军的士兵们专心围攻城堡,完全没有注意到高地另一侧来了公国的援军。

等到他们听到沉重的马蹄声时,一切都已晚了。

“天呐!是公国的骑兵,快!全体就地组成方阵,轻步兵迅速后撤!快啊!”

枪骑兵们犹如飓风一般席卷而来,联军的轻步兵们被长枪的锋锐枪尖挑起、贯穿。弯刃军刀劈开筋肉和骨骼,铁蹄践踏着倒下的人们。

两百余人的轻步兵队伍在顷刻间被全歼,然而这些可怕的枪骑兵仍旧没有减速,他们继续冲向联军的其他部队。

这次冲锋的战果丰硕,围攻城堡的联军部队被彻底冲散,没有了队伍保护的落单步兵完全没了战斗力,有些人甚至丢下自己的步枪,向着后方奔逃。

眼看枪骑兵们勒住缰绳,停止进攻,迅速返回。联军的一位军官试图重组被打散的部队,他大喊:

“快回来啊!只有方阵才能救你们的命!你们两条腿是跑不过四只马蹄的,逃跑只会死得更快,都给我回来啊!”

然而这些士兵们的士气已然跌落谷底,枪骑兵锐不可当的冲锋给他们造成了巨大的心理压力,长官的呼喊声被忽略掉,只有少数人仍然保持镇静,试图组成方阵。

“呜呜呜呜呜呜……”军号声再次传来。

枪骑兵们又折返回来了,与他们一同现身的是一整支由各类骑兵组成的骑兵师,骠骑兵、猎骑兵、龙骑兵、胸甲骑兵……,马蹄践踏大地,地面的小石子被震得不住颤动。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他们高喊着,催动战马奋勇向前,城堡周围的联军部队在瞬息之间被摧枯拉朽的冲锋消灭殆尽。

只有一支建制尚且完整的线列步兵营成功结成了方阵,骑兵们绕着方阵兜起了圈子,这些线列步兵就像暴风眼中的一座孤岛。

骑兵们举起卡宾枪和手枪,轮番向着人员密集的方阵内部射击,士兵们像被镰刀收割得小麦一样,一片片倒下,很快,处于空心方阵内部的联军军官举起了白旗。

城堡中的守军打开城门,他们冲出来追杀残余的敌军,被围攻的愤怒终于得以发泄,所有人都处于狂喜的状态。

就在半小时前,他们还被重重包围,即将遭到围歼,而现在,刚刚那些不可一世的联军官兵已经横尸遍野,上千人向公国军投降做了俘虏。

战斗过的骑兵部队停下来休整,生力军则继续追击逃敌,毫无防备的联军一溃千里,骑兵们挥舞着军刀四处砍杀,远处的联军炮兵根本来不及装填霰弹,十多门大炮被公国的骑兵们缴获。

达利·艾因富特少校一瘸一拐地走出了城堡,他受了伤,手榴弹的金属弹片嵌入他的大腿和脸颊,蓝色的血液混杂着汗水,在他的皮肤上不住流淌,灌到了靴子里。他满怀感激地拥抱了枪骑兵团的团长伊万少校。

“来自草原的朋友们!谢谢你们!我从未见过枪骑兵的战斗,真是令人印象深刻!

如果你们再晚到哪怕五分钟,联军的大炮就会消灭我们了。您是我的恩人!敢问您的尊姓大名?”

“叫我伊万就行,朋友,你们也是好样的!这么点儿兵力被上万人围攻,竟然坚持了如此之久,我也想认识一下像您这种蓝血贵族英雄,以前我还以为这是传说呢。现在信了!”

“哈哈,您见笑了,我和大家没什么区别,都是为公国效力的军人。我是达利少校,153步兵营的的营长,第三军伤亡惨重,我们这里是最后一道防线的重要据点之一。敢问,总参谋部许诺的援军都到了么?”

“我们枪骑兵团隶属于第十一军,除了我们,前来支援的还有第十军,第十二军。所有部队都处于满编的状态。”

“太好了!我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伊万少校从身旁的工兵那里要来钳子,小心地为达利取出了嵌入他头骨中的弹片,然后把这个染满蓝色血液的小金属碎片放在他的手里:

“朋友,反击的军号已经吹响了,只需等待步兵跟上,我们即将发起全面反攻!

第三军将士的鲜血不会白流!我以手中的长枪和军刀发誓!

我会让你们城里人见识到,草原的汉子们是怎样战斗的!”

(37) 荣耀属于我们

1703年4月2日,14时。

赛托维兹会战进入了白热化阶段。

瓦尔斯塔公国的援军已经全部抵达战场,战场形势扭转,由联军一边倒的优势变为双方势均力敌。

联军的先锋部队遭到了公国骑兵师的突袭,众多毫无防备的步兵来不及结成方阵,便被成建制地歼灭。

为阻止公国的骑兵师继续追杀溃退的部队,原本作为预备队的联军骑兵主力也被调了上来,共有约六十个骑兵中队,六千余人,与对方旗鼓相当。

双方的骑兵部队在广阔的原野上进行了一场混乱而惨烈的骑兵大混战。

“看呐,联军的胸甲骑兵!”一位戴着四角方顶帽的枪骑兵吼道。

那些强悍的胸甲骑兵冲向了公国第十五骠骑兵团的侧翼,眼看友军即将遭受沉重打击。第一枪骑兵团的团长伊万少校迅速做出反应:

“绝不能让他们得逞,勇敢的枪骑兵们,振作起来!我们再冲一次!”

伊万接到了副官的报告,自己指挥的三个枪骑兵中队已经损失过半,能继续作战的只剩一百四十余人,而且这数字还把轻伤者也统计在内。

他已经记不得自己带队冲锋了多少次,他本人一共死了三匹坐骑,他自己都不清楚现在的这匹马原本属于谁,这可怜的牲畜已经被累得口吐白沫,腹部被靴子上的马刺扎得鲜血横流。

许多枪骑兵的长枪被折断,军刀上布满豁口,身边的一名中尉头上缠着染血的绷带,所有人的军服都变得破烂不堪。

这些人在草原长大,他们中有游牧民,有贵族,也有手工艺者。他们被选中的理由是骑术卓越,使用长枪的技艺精湛,还有更重要的缘由,那就是死心塌地的忠诚。

在这些草原人的心中,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是明君,是伟人,是救世主,也是受欢迎的改革家。

在七年前的萎黄病危机中,大片受到感染的的草场变得荒芜,游牧民的牛羊和马匹遭受到史无前例的食物危机。那时,是公爵大人自掏腰包,以高价从国外购买草料,分发给牧民,帮他们度过了难关。

在萎黄病消退,草场逐渐康复之时,公爵又免除了牧民们三年的税赋。从那时起,草原上的贵族和平民们就成为了公爵大人忠实的拥趸。

如今,公国遭遇危机,报答恩情的时候到了!已经遭受重创的枪骑兵团原本已经获准撤到后方修整,但他们中没有一个人愿意离开战场,誓要血战到底。

疲惫不堪的枪骑兵们再次催动战马,向着联军的胸甲骑兵迎面冲去。他们英勇的举动成功掩护了第十五骠骑兵团的侧翼,自身却遭受惨重的伤亡。

伊万少校的坐骑中弹倒下,他狠狠地摔在地上,头晕目弦,但他坚强地爬了起来,改为步行作战,也不顾脸上沾满了青草和泥土。一名高大的胸甲骑兵从马镫上站起来,挥舞着沉重的直刃军刀,试图去劈开一位枪骑兵的头颅。

伊万少校猛地跃起。将那名胸甲骑兵拽下了战马,在地面上开始了殊死的搏斗,长枪和军刀早已不知所踪,无所谓,他改用拳头和牙齿,在酒馆中的无数次打斗中,他的空手格斗技巧得到了锻炼。很快,他紧紧掐住对方的脖子,胸甲骑兵的手脚慢慢瘫软下来,他的瞳孔慢慢放大,然后再也不动了。

瓦尔斯塔公国的夜鸮旗帜飘扬在四周,公国的步兵已经跟进,联军的骑兵主力被迫撤退,公国艰难地赢得这场骑兵大混战,在这片散发着血腥气味的荒野上,没了骑手的军马到处乱跑,铁蹄踩踏着尸体和一息尚存的伤兵,地面上插满了旗帜、刀剑和断裂的长枪。

此刻,只有十几名枪骑兵仍旧骑在马上,失去了坐骑的战士漫无目的的行走。其他人不是死了,就是倒在草地上无助地呻吟。

“诸神保佑,一场惨烈的胜利,但仍旧值得庆贺,我们能做到的,就只有这么多了……,公爵大人,我们尽力了。”伊万少校自言自语道,随后他重重地栽倒在地上,昏厥过去。

攻防的角色已经发生转换,瓦尔斯塔公国的主力——残存的五个步兵师集结起来,向着赛托维兹村的方向平行推进,两军的线列步兵战线全面交火,硝烟遮天蔽日,喊杀声和鼓乐声交织成一曲残酷的乐章。

“你们去进攻联军左翼的此处!利奥波德将军的炮兵大队将会支援你!”罗兰德·嘉斯帕元帅指着地图,向身边的几位军官命令道,这些军官所统领的就是第三军仅存的力量了。

“遵命!”

第153营营长达利·艾因富特少校带着自己的手下,跟在其他部队的后方一同参与进攻。处于进攻队伍最前排的掷弹兵们顶着密集的弹雨前进,每前进一步都有无数人倒下。

在他们的侧后方,利奥波德将军正在一处高地上部署自己的重型加农炮,他的手下训练有素,熟练且快速地将炮位布置完毕。

“炮兵大队,听令!目标距离500公尺,微风可忽略不计,将螺栓下调3格,炮口左转十五度,先来一组实心炮弹,开炮!”

十二磅重型加农炮发出的轰鸣声撼天动地,利奥波德将军举着望远镜仔细观察,没有一发炮弹命中,但偏离目标的距离不算太远。

“现在,修正瞄准!螺栓上调一格,炮口右转5度,三组实心炮弹,射击!!”

这次有两发炮弹正中目标,沉重的铁球裹挟着强大的动能在人群中犁出了一道血肉模糊的沟壑,望远镜中观测到联军密集的多重横队遭受重创,场面极为血腥可怖,一般人恐怕早就吐了,可利奥波德将军丝毫不为所动,他平稳地继续下达命令:

“击中目标,保持现有角度,自由发射!连续射击!”

达利·艾因富特少校敏锐地发现联军战线中出现了一道缺口,炮兵的猛烈攻击打垮了联军的好几列横队,但友军也已经遭受重创,冲在最前方的掷弹兵营死伤过半,残部只得撤回后方。

“对方战线出现了缺口!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153营!转换为行军纵队,向着缺口的方向,跟我冲啊!”

残酷的战场上,一旦暴露出弱点,便会遭受到对方毫不留情的打击。其他几位营长也发现了缺口,几乎在同时发起了冲锋。

炮击造成的重大伤亡已经严重动摇了联军左翼战线的士气,随着第三军残部发起冲锋,联军左翼的缺口被扩大了。突入缺口中的六个步兵营开始转而攻击联军战线的侧后方。

“快看!咱们的步兵冲进去了!我们必须把握战机,绝不能让这缺口合拢,快跟上!吹冲锋号!”

公国的两个龙骑兵中队也跟着冲入联军左翼的缺口,这些龙骑兵同时精通骑马作战和步战,随身带着一根便携式的拴马桩,可以随时下马作战,他们对着敌方侧翼开枪,然后迅速上马转移,这些龙骑兵在联军阵线的后方制造了致命的混乱。

随着越来越多的公国部队涌入缺口,联军的左翼阵线开始崩溃,许多步兵横队被骑兵逼迫着转换成方阵,这些人员密集的方阵成了公国炮兵的活靶子。

达利·艾因富特少校扶起一位受伤倒地的龙骑兵,把他交给手下人照顾,这时,中路阵线方向传来了一连串军号声,即将崩溃的联军左翼部队开始交替着互相掩护,他们抛下被包围的友军,开始撤退。

满脸烟尘和血污的嘉文上尉兴奋地大叫:“这信号我知道!他们撤退了!天呐!他们撤了!一切都结束了!”

远处,公国的高级军官在一处陡坡上汇合,第三军军长,年迈的罗兰德·嘉斯帕元帅和其他三个军的军长站在一起,遥望着联军有序的后撤。

“文官侍从,开始记录。”老元帅掏出一只古旧的怀表,看着它说道:

“1703年4月2日,17时30分,我们占领了赛托维兹村附近的全部战场,敌我均遭受重创,联军的部分主力已经撤回贵族同盟领土,北方边界可以平静一阵子了。”

广袤的原野上,到处都是燃烧的野火,伤者的呻吟声不绝于耳,尸枕狼藉。满是破洞的军旗斜插在土地中,夕阳的余晖照射在亡者的面颊上,黑色军装的公国士兵和白色军装的联军士兵像兄弟一般相拥在一起,他们仍旧保持着殊死搏斗的姿势,指甲深深陷入皮肉,温热的血液还在缓慢流淌,逐渐变得干涸、冰冷。

“一场惨胜,但总算是……赢了。”老元帅呢喃道,他摘下自己的船帽,将手按在胸口,低头为亡者默哀。

“赢了?您太谦虚,怎可如此轻描淡写?”一位年轻的军长兴奋地大叫:“不……绝不仅仅是赢了。这是光辉的胜利,伟大的荣耀!可炫耀一辈子的功绩!我的乐队呢?快过来!演奏《荣耀属于我们》,都愣着干什么呢?”

另一位军长命令道:“诺特医官,带着你的军医们,看看那边还有没有活人,不止咱们自己人,联军的士兵也要救,善待他们,给将死之人一口酒喝。”

一支骠骑兵中队催动着口吐白沫的战马,从前线回来了,为首的上尉将一大把折断的军旗扔在地上,向着军长们报告:

“我们骑兵师还能动的人马都去追击逃敌了,敌军已经溃退到河对岸。看呐,这是教皇国和骑士团国的十七面军旗!”

话音未落,前去追击的骑兵师主力归来了,他们在原野上纵情恣意地狂奔,挥舞着掠来的战利品。

附近的步兵们也加入这场狂欢,他们扔起自己的平顶军帽,高举着步枪欢呼: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38) 为爱祈祷

弗兰希尔大圣堂高傲地耸立在米德奈特堡的城中心,这座宏伟的建筑历经千年风雨的侵蚀,仍旧屹立不倒。

推开高约九公尺的沉重橡木门,进入其内部,豁然开朗。

高耸的拱顶之上,巨幅的壁画为访客们讲述着上古的传说:乘骑独角兽的圣武士与形貌可怖的恶魔交战,戴着兜帽的神秘智者引导古人使用火种,还有千年前瓦尔斯塔帝国时代城市的繁荣景象……

光线从精美的彩绘玻璃渗入宏伟的圣堂之中,高台之上供奉着上百位神祇的巨大雕像,正中央的三位主神最为光辉耀眼,这三座雕像被匠人塑造得极为精美,栩栩如生,每一根头发的细节都得到展现,服饰和盔甲的表面鎏金,尽显雍容华贵。

三位主神分别是:藏书塔上的观星者——智慧之神奥塔库,英灵殿的女武神——战士之神密涅瓦,以及生命之树的栽培者——丰饶女神哈维斯特。

三位主神也被信众们奉为“创世之三神”,传说中他们是同一位伟大神祇的三个分身,因此也被称为“至高无上的圣三位一体”。

白玉石雕刻成的椅子上铺着软垫,信徒们坐在同样制式的座位上,聆听着庄严的管弦乐,虔诚地念诵着经文,心里熨贴着阳光的温暖,祈福着命运的眷恋。

近日,弗兰希尔大圣堂的教士和修女们颇显忙碌,他们每天都要接待很多独自前来的女士。

这些女士的情人、未婚夫、或者丈夫正在遥远的战场上为国奋战,她们中的许多人并非是圣堂教会的注册信徒,女性特有的细腻情感和内心的不安驱使着她们来到这神圣肃穆的场所,寻找心灵的慰藉。

一位年轻的红发女士独自坐在一处角落,她名叫简宁·温斯泰德,生得一副好模样,住在城内整洁的公寓里,过着衣食无忧的生活,然而,她却显得极为忧愁不安,与今日来到这里的成百上千名女士一样,简宁也在为她的挚爱之人祈求平安。

她双手合拢,眼睛紧闭,在心中暗暗祈祷:

(宽容而仁慈的神啊!我这辈子未曾来到圣堂参拜,我甚至不知道您是否真的存在。我发誓,我这辈子未曾做过害人之事,如果您看到我做的那些善事的话,求您保佑我的义兄平安归来,他名叫达利·艾因富特,我已经给了他信物,成为他的未婚妻。他是我仅存的至亲之人,如今亦是吾之挚爱……)

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在这角落中的座位默念了几个小时,长长的睫毛挂着泪水,脸颊惨白,双腿麻木。

当她走出圣堂的大门,已是夜晚。

正当她准备回家,街上突然出现了举着火把的游行队伍,他们兴奋地高喊:“瓦尔斯塔公国万岁!米德奈特公爵万岁!兄弟们!让我们狂欢吧,这注定是个不眠夜!”

不知为何,米德奈特堡的居民们狂欢了一整夜,街道上到处是倒地呼呼大睡的醉汉,遍地都是摔得粉碎的酒瓶子,警局的牢笼里挤满了被羁押的闹事者。

第二天清晨,简宁在家门口买了一份《瓦尔斯塔时报》,头版头条的标题赫然用大号字体印刷:“一天之内,两场胜利!联军被迫撤退!”

第二版的标题是:“公国与南部商会确认结盟!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即将嫁给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

1703年4月2日必将被世人所铭记,在这一天,瓦尔斯塔公国独自对抗四国联军,在一天内取得了两场大型会战的胜利,分别是爆发于北部边境的赛托维兹会战和中部战线的欧肯贝尔会战。

此次战争的规模创造了欧拉西斯大陆战争史的新记录,两场会战中,双方兵力加起来超过四十万人,经过一天的激战,共有五万人倒在战场上。

没有收到新的来信,在惴惴不安的心情中,简宁·温斯泰德再次前往大圣堂为达利祈祷,在那里度过了一整天。

又过了三天,1703年4月7日,米德奈特堡的许多妇人们开始痛哭,准确的消息已经传来,公国为了这两场胜利付出了惨重的代价。她们中有些人做了寡妇,有些人痛失恋人。

上午11时,简宁焦急地在城门处等待着,如同身边的成千上万名市民一样,大家都在等待自己的亲人或朋友归来。

首先入城的是青年近卫军师,这些年轻人在欧肯贝尔会战中一战成名。

临街的高楼上飘洒出的各色花瓣遮天蔽日,每个窗口都悬挂着夜鸮旗帜,到处都是欢呼的人群,空气中弥漫着花瓣的香气。

民众的热情淹没了壮观的军队,军人的父母、妻子和儿女们在认出了自己的亲人之后,饿虎一般地扑向整齐的纵队,紧紧抱住自己的儿子、丈夫、父亲。

疯狂而热烈的欢迎仪式持续了几乎一整天,到了下午17时,日光逐渐衰弱下来,欢迎的队伍几乎全部散去,只剩下铺满花瓣的石头街道。

入城的军人们已经不再排成整齐的编队,而是变得零零散散,其中伤兵居多。一名被炮弹打断左腿的军人拄着拐杖下了马车,他的妻子抱着丈夫仅存的右腿失声痛哭。

简宁·温斯泰德的内心恐惧到了极点:(天呐!达利在哪里?他受伤了么?)她越想越怕,斜靠在街边的一处栏杆,紧张地望着城门。

终于,熟悉的身影出现了,他的双手和一条大腿缠着绷带,脸上深深的疤痕清晰可见,他面色疲惫地骑在一匹瘦弱的骡子背上,对着她微笑。

简宁扔掉了手中的花束,向着他冲了过去,紧紧抱住。

“亲爱的,我履行了诺言,我……活着回来了。”

“哥哥!你受伤了!让我看看你的身体!”说着,她紧张地抚摸了达利的衣袖和裤子,还好,胳膊和腿都在。

“不必担心,都是些无关紧要的小伤,我的大腿和面颊被手榴弹的弹片击中,一只手被军刀划伤,另一只被锋锐的石块磨破。”

“哥哥!这些天来,我一直为你祈祷,我加入了圣堂教会,牧师告诉我,女武神密涅瓦会保佑战士们平安归来。”

达利捧起了简宁的俏脸,帮她擦拭眼泪:“感谢你的祝福,亲爱的,我希望你也能如此称呼我,那样才能抚平我的伤痛。”

“哥哥,哦,对不起……亲爱的,我们的信物还在么?”

“看,在这里,上面染了点血迹,不过你放心,那不是我的血,是某位联军掷弹兵的。我的信你都收到了么?我发誓,每一封信,我都以吻封缄。”

简宁再次哭了起来:“你的每一封信我都读了几十遍,我在这里等了一整天,一直没有发现你的身影,我还以为你受了重伤,或者……天呐!我不敢想下去了!诸神保佑,你总算是完整地……回来了……”

“亲爱的,公爵大人会赞助参战军人的婚礼费用,机会难得。”

达利小心地从骡子背上下来,他面对简宁单膝跪下,受伤的大腿钻心地痛,左胁处的旧伤也同时发难,但他不在乎,咬牙坚持着说道:“美丽的女士,我——达利·艾因富特,向你求婚,你愿意与我共度一生么?”

他拿出一个小小的红色绒布袋子,从里面取出一枚戒指,指环由黄金所铸,上面镶嵌有一枚黄豆大小的蓝宝石。

“这是我在沿途的珠宝店买的,希望你能喜欢。”他举着戒指,期待着她的应允。

简宁·温斯泰德从未感到过如此的幸福,作为一个女人,还有什么比现在的场景更值得期待呢?

“我……愿意……”她接过戒指,戴在纤细白嫩的手指上。

夕阳暮色下的城门处,一对恋人正热烈地拥吻,不仅是唇,他们的心也紧紧相连在一起。

(39) 勋章和婚礼

民政官站在两位新人中间,他正在主持一场世俗风格的婚礼,这对新人似乎没有什么亲戚,前来祝贺的都是身穿戎装的军人和街坊邻居。

新郎是从前线归来的军官,手上还缠着绷带,脸上的伤疤诉说着战争的残酷。他穿着一身新换上的黑色军礼服,金色的绶带和肩章上的流苏令他气宇轩昂,皮靴被擦得锃亮,加厚的鞋跟让他显得比实际上高大许多。

最引人注目的要数他胸前的勋章,那是枚一级荣誉军人勋章,纯银雕琢的夜鸮形象周围镶了一圈钻石,绿松石制成的橡叶环绕在外缘。

此勋章由由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亲自颁发,授予给在战场上做出英勇壮举的军官。拥有这枚勋章,便等于拥有了英雄的称号。

新娘是位年轻貌美的女士,她穿着一件紫色纱裙,精致的蕾丝花纹覆盖全身,得体的裁剪衬托出迷人的身材,她拥有火红色的长发和琥珀色的大眼睛,嘴角泛出幸福的笑意。

民政官大声宣读:

“达利·艾因富特,你是否愿意娶这位女士为妻?爱她、忠诚于她,无论贫困、疾病或者残疾,都不能让你离开她,你愿意遵守这个誓言吗?”

“我愿意!从今天开始,我们将相互扶持,无论贫富、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有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简宁·温斯泰德,你愿意嫁给这个男人吗?爱他、忠诚于他,无论他事业失败,或是残疾,都不离不弃,你是否愿意遵守这个诺言?”

“我愿意!”

“你们要敬爱彼此,尽丈夫和妻子的本份。不再和其他人发生感情,保持贞洁。你们愿在众人面前许诺这些么

两位新人齐声说道:“我愿意!”

“很好!现在,请遵循瓦尔斯塔民族的习俗,拿出你们爱情的信物,放在这个托盘上。”

达利拿出交错编织的两缕头发,放在民政官手中的托盘上,头发上干涸的血迹已被清洗干净,不会再令人感到不安。”

“现在,交换你们的礼物。”

新郎将一枚蓝宝石戒指戴在新娘纤细的手指上,新娘则拿出了自己亲自裁剪制作的红披风,披在新郎的肩上,系紧带子,再用黄金制成的领扣固定。

“现在,我很荣幸地宣布,达利先生,简宁女士,两位已经是瓦尔斯塔公国的合法夫妻,这张羊皮纸是你们的结婚证明,请妥善保管。”

“感谢公爵大人慷慨赞助我们婚礼的费用,感谢您为我们主持婚礼,民政官先生!”

在众人的掌声和口哨声中,两位新人亲吻了彼此,长廊两侧的乐手们演奏起欢快的节奏来,侍从打开一瓶瓶美酒,端了上来。

婚礼结束之后,新娘去换衣服,新郎被前来道贺的军官们包围。

“恭喜你,达利少校,还记得我是谁吗?”说话的人是一位骑兵军官,他胸前的特级英雄勋章闪耀着光芒,格外显眼。

“当然,伊万少校,不仅如此,我连您的全名都知道,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怎么可能会忘记呢?”

“我们草原人这么长的名字你都能轻松记住,他们说你记忆力惊人,果然不假!”

“敢问您身旁这位美丽的女士是?”

“哦,这位是我的未婚妻,瓦尔瓦拉。来,亲爱的,和达利上校打个招呼。”

“您好!我的未婚夫和我说过,您是蓝血贵族,战场上的英雄,率领一个营顶住万人的围攻!我很荣幸能够认识您!”说话的是一位金发蓝眼的女士,她身材细瘦,肤色稍显暗沉,话语铿锵有力。

“不敢当,不敢当!我只是遵守元帅的命令行事而已。你们的婚礼何时举行?我一定会带着妻子前去参加的,就在最近把?”

“哈哈,那是当然,就在几天后,来,陪我干一杯!感谢公爵大人提供婚礼的费用,瓦尔瓦拉很喜欢在这里逛街,能买到不少新鲜玩意儿。我这种没见过世面的乡野贵族当然想在米德奈特堡完婚,但我得先把亲戚们接来,到时候一定邀请你参加。”

“提前祝贺你!到时候见!”

“嗨,达利,我们大家都来了!”第153营的同僚们聚集与此,多数人都缠着绷带,每个人都佩戴着勋章。

“感谢大家,我能有今天的幸福,全靠大家的信任和扶持。”

“最近的婚礼可真是多啊!我有点心痛公爵大人的钱包了!”普瓦尼说道。

众人一通哄笑。“哈哈,你小子可真是开心果,咱们一起来一杯,敬公爵大人!”

“敬公爵!”

“喂,普瓦尼,你这么擅长和女孩子打交道,怎么还没结婚呢?”

“哎,谁让咱已经心有所属呢,可惜我暗恋的人马上要嫁给老头子了,真是可悲!”

“你是说公主陛下?”

“是啊,那个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看到咱们取胜,马上答应了婚约,好一个充满功利心的政治联姻,半岛上最高贵的血脉和最有钱的商人结合在一起,真他妈般配,可笑的是,女婿比老丈人年纪都大!”

众人又是一阵哄笑。

达利笑着说道:“话虽如此,仍旧是成功的联姻,有了半岛南部的土地和人力,还有商人们金钱的支持,半岛的统一指日可待了,我们很有可能见证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

感谢她为了民族和国家牺牲自己的幸福,我提议,这一杯,敬萨兰托斯公主!”

“敬公主陛下!”

“喂,听说了吗?公主陛下在欧肯贝尔会战中创造了奇迹,她率领八十个骑兵中队,发起了史上最大规模的骑兵冲锋,击退了联军的大规模反攻,拯救了整个战局!要不是她,咱们现在哪有机会在这喝酒?”

“是!我也听说了,打退反击之后,她带着残余的近卫骑兵直接绕过战线,冲到了联军的指挥部,亲手干掉了希尔维尼亚帝国的马特元帅,贵族同盟的军长们被吓得逃离了战场,失去了指挥官,联军的士气一下子就崩溃了!一位随军牧师甚至称她为女武神密涅瓦下凡!”

“这也太夸张了!真的么?”

“嘉文,你想想在学校的那些日子里,她在冷兵器训练场上的样子,那柄特制的重骑兵军刀……我的天呐,那可真是恐怖,技巧、速度和力量,无懈可击。

当时我还在想,这还算是人类么?那就是米德奈特家族神裔血脉的力量别的不说,我很庆幸她是咱们自己人。”

“是啊,真是难以想象,像她那样狂野又桀骜不驯的人,竟然平静地接受了政治联姻。

达利,咱们这些人里,就你一个人受邀参加她的婚礼,我看啊,你装病吧,别去参加了。

去看公爵大人出卖自己的女儿,换取盟友,那得多让人心痛啊!就算有人求我去,老子也不会去的!”

“哎,话是这么说,但我肯定要参加的,我代表着咱们153营,作为英雄部队的长官被特邀参加王室的婚礼,这么重要的场合,怎么可能说不去就不去呢。”

婚宴结束之后,达利告别了同僚和街坊。

他挽着简宁的手,走在繁华的街道上,左右的商店张灯结彩,橱窗内摆满了各式商品。

两场会战的胜利打消了人们心中的疑虑,到处都是繁荣的景象,就连街边的流浪汉都面带喜悦。

“亲爱的,你想买点什么东西吗?我压抑不住内心的狂喜,终于摆脱了讨厌的义兄义妹的关系。现在,你是我的妻子了!”

(40) 商人与公主的联姻

1703年4月28日,瓦尔斯塔半岛南部重镇圣卡斯雷亚城,一场隆重的婚宴即将在此地举行。

这座繁荣的港口城市是半岛重要的货物集散中心,也是自由贸易同盟的首府。

这里的统治者不是世袭贵族,他出身低贱,原本只是穷小子,靠自己的天赋和努力缔造了强大的兰福德商会。

他亲手建立了自由贸易同盟,用金钱的力量,将分裂成无数个城邦的半岛南部统一起来。

如今,他的头衔多得数不清,他是自由贸易同盟的会长,兰福德商会的创始人,半岛的首富,商人们的国王,佣兵军团的雇主,亦是偷渡者和海盗们的幕后支持者。

他就是兰福德·奥纳西斯,当今世界上最伟大的商人。

今天,他那传奇般的人生即将迎来又一次高峰,他将在自己缔造的城市里迎娶一位高贵的公主。

她是米德奈特家族的金枝玉叶,神裔血脉继承者,同时也是古瓦尔斯塔帝国皇帝的后裔。

有传言说,这位公主脾气古怪,不爱穿裙服,唯独爱穿军装。她喜爱舞刀弄枪,头脑聪慧但性子野蛮,颇有古瓦尔斯塔女战士的风骨。

但真正让她扬名全大陆的并不是古怪的脾气,也非显赫的血脉,而是她倾世的容貌,甚至有传言说她会强大的魅惑魔法,擅长夺取男人的心智。

瓦尔斯塔公国在两次大型会战中取胜,兰福德·奥纳西斯认为公爵有望完成统一半岛的伟业。

这位伟大的商人已经拥有了一切,唯独缺少能撑得起面子的贵族封号,以及可以传承给后代的世袭权力地位,为此,他自愿加入了这场决定半岛命运的豪赌。

米德奈特公爵需要他的财富、领地和人力来继续统一半岛的战争,他自己则需要一位血统高贵的妻子,以及只有公爵才能给予他的地位封号和世袭权力,双方都能通过此次联姻得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

为了炫耀自己的财富,兰福德出了巨资,在很短的时间内,把即将举行婚礼的场地——圣卡斯雷亚大圣堂装饰一新。

婚礼现场,那些来自瓦尔斯塔公国的王公贵族们惊叹地望着贴满墙壁的金箔,玉石雕琢而成的桌椅,所见的艺术品都是名家名作,上等的长绒地毯柔软得几乎让人站不稳。

兰福德·奥纳西斯和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站在一起,愉快地畅谈着当今的时局。

他们身后站着的,是公爵的两个儿子,帕托王子和约翰王子,以及公爵的哥哥威斯特亲王。

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是一位五十多岁的高大壮汉,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身体健康,精力旺盛。

他未曾娶妻,但有不少情妇,她们为他诞下十多位儿女,这些孩子们没有站在他身旁,而是和其他宾客坐在一起。

当圣卡斯雷亚大圣堂的钟声敲响。

新娘出场了,一位身材高挑,体形健美的女士出现在二楼的栏杆处,她向着厅内的宾客优雅地挥手,随后缓步走下长长的阶梯。

刹那间,圣堂中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她吸引过去了。

她咧开薄薄的红唇,露出洁白整齐的牙齿,浅笑着走下台阶,她这次没有穿军装,这身晚礼服如同她的姓氏——米德奈特,午夜家族。

衣料的颜色宛若午夜般漆黑,优雅的黑色蕾丝长手套遮住手臂,精致的手指轻轻掠过楼梯扶手。

裙子下摆的绒毛飘然拂过大理石阶梯。她还是穿不惯高跟鞋,踏着一双精致的红色平底鞋。

敞开的领口显现出傲人的身材,裸露的双肩极具诱惑,今天,她没有戴那条古朴的项圈。颀长的脖颈上戴着一条如星光般璀璨的钻石项链。

在她浓密的剑眉之下,一双银灰色的眼眸在无数根蜡烛的照耀下熠熠生辉,超越了项链所反射出的光芒。

浓密的灰色头发被盘成了两个髻,甩出来的发丝被梳成两条活泼的发辫。

美丽躯体中散发出的致命魅力迅速弥漫了整个大厅。

人们的精神都被某种奇异的力量所俘获,男人们贪婪地吞咽着口水,想要得到她,女人们流露出羡艳的神情,想要成为她。

就在此刻,无数颗心已经被无形的手紧紧攫住,空气中弥漫着欲望和嫉妒的味道。

达利少校深吸了一口气,他知道,超凡的神裔血脉对人类的致命吸引力,抛开血脉不说,外观所具备的魅力已然非同小可。他从未见过公主脱下军装的样子。

换上裙服的她竟然如此明艳动人。普瓦尼说的没错,她的美脱离了现实的范畴,更像艺术作品中的创作。

自己刚刚和挚爱之人成婚,怎么能对其他女人抱有非分之想呢?他的心中充满了自责,却还是压抑不住内心的欲望,视线完全无法从她身上移开。

她步履平稳地走下阶梯,步入圣堂的中央地带。

万众瞩目之下,她从容地朝着公爵大人走去,公爵欣喜万分地牵住女儿的手。

他的表情似乎在说:乖女儿,你早该穿成这样了,这才是女人应有的样子。

自己的宝贝女儿没有对这场政治联姻表现出任何不快,相反,她显得极为积极乐观。

公爵的脸上洋溢着笑容。

实际上,他的内心充满了哀恸,如果不是因为战事吃紧,如果不是庞大的军费吃空了国库。

如果不是迫切需要强大的盟友……若不是这些原因,他绝不会把女儿嫁给比自己年纪还大的商人之王。

(我是个罪人,是我……辜负了你的母亲,现在又亲手剥夺了你恋爱的自由。

我亲爱的小萨兰托斯,原谅你那自私的父亲吧,为了能实现统一半岛的伟业,我出卖了你……)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依依不舍地将女儿的手交给兰福德·奥纳西斯。

婚礼的过程出乎所有人的预料,大家都以为这场政治联姻将会是一场冰冷无情的蹩脚演出。

就连兰福德·奥纳西斯自己也做好了被新娘冷眼相待的准备,但现实却是完全相反,令所有人惊讶不已。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完全不像在面对一个陌生人,她一改往日强悍野蛮的作风,温柔地偎依在新郎的怀里。

面对这位年纪比自己大三十多岁的新郎,她丝毫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点的嫌恶神情。

两人竟然相处得亲密无间,简直像是一对相识已久的恋人。

新人们宣读誓词之后,乐队演奏起婚礼舞曲,商人之王温柔地将公主挽入怀中,在众多羡艳的目光下起舞。

公主注视着这位年纪比她大出一倍的丈夫,美丽的银灰色眸子从未移开,尽职尽责地表现出恩爱的样子,心中却是思绪万千。

(公爵的女儿一出生就已失去自由,相比于这个广阔的国家、相较于父亲的伟大梦想,我的真爱显得微不足道。

一曲舞蹈就能主宰我的一生,尽管眼前之人如此陌生,我也会随他翩翩起舞,紧跟他的步法,顾全他的脸面。此曲舞毕之后,我的身心都将从属于他。)

舞曲落幕,新郎捧起新娘精致的面庞,深深一吻,大圣堂的钟声再次响起,宾客们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

兰福德·奥纳西斯兴奋极了,他挽着这位高贵美丽的新娘,对着公爵大人说到:

“这比我想象得顺利多了,您的女儿真是有教养,她给足了我面子!为此,我必须做出回报。

我宣誓,今后将效忠于您,公爵大人。

从今天起,自由贸易同盟正式并入瓦尔斯塔公国!”

(41) 西蒙·加利埃尼的噩梦

入夜,西蒙·加利埃尼疲惫地躺在床上,他逐渐陷入沉睡,这梦境太过真实,简直就是往事的再现。

那是多年前的一个秋季,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刚刚结束在弗兰迪亚教皇国的友好访问,闲暇之余,他邀请好朋友西蒙·加利埃尼将军一同前去教皇国当地的著名猎场打猎,当时,两人都还很年轻,精力旺盛,不知疲倦。

他们身后跟着庞大的仆从队伍,有从附近村落雇来的向导,有近卫军军官和士兵,也有侍从和马夫。

在一颗高耸入云的杉树下,他们看到了难得一见的动物。

那是一头纯白的驼鹿,至少有两公尺高,就连附近村里的老猎人都表示,他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物种。

这头如梦似幻的野兽立在那里,低头啃食一片植株,巨大粗壮的鹿角上挂着些许苔藓,最震撼人心的要数那头野兽的湖蓝色眼睛,那瞳孔中,闪烁着智慧的光芒。

所有人都被这只美丽的动物所吸引,他们慢慢接近,不料,一名粗心的随从被树枝绊倒了,那只白色驼鹿听到了声响,它窜入林子深处,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对于手下人的粗心大意,年轻的公爵显得有些恼怒,他一气之下,命令随行的队伍先行返回营地,只允许西蒙将军一人跟随,他们下了马,步行着进入浩瀚林海的深处,追踪这只罕见的美丽野兽。

几小时的耐心追踪,没有换来任何的回报,驼鹿的足迹最终隐没在一片杂草中,彻底消失,两人只得垂头丧气地踏上返程。

公爵有些后悔遣散仆从的决定,没了老猎人的指引,他们在茂密的林中迷了路,身上只有双管猎枪,没有食物,也没有可供饮用的净水。

时间到了傍晚,随着日光的逐渐衰弱,他们又渴又饿,沮丧地盲目前行。

西蒙将军说道:“陛下,我来拧动那些枝条,您在它下面张着嘴,能喝到里面的汁液。”

年轻的公爵口干舌燥,他不假思索地照做了,这些汁液出奇意外的有些甘甜。

他感激地说道:“谢谢你,西蒙,这可真是自然的恩赐,我现在好多了。”

“陛下,我有些担心,今夜怕是要有暴雨。“

“啊?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患有风湿病,对于空气中的湿度极为敏感,现在我的肩膀和膝盖已经感到不适,这或许是一场暴雨的前兆。”

“你确定”

“刚才不确定,现在确定了,看呐,一大片乌云过来了,鸟儿们也越飞越低。咱们得赶快找个能避雨的地方过夜,趁着现在还能看清道路。”

“西蒙,我对自己的愚蠢决定感到抱歉,我不该带你走得这么深,害你跟我一起受苦。”

“这没什么,陛下,我在战争时期经常餐风露宿。

哦,看呐!陛下!看那边!”

有人在茂密的林中开垦出一小片菜地,里面种植着南瓜和卷心菜,一旁的棚子里还有几只鸡。

“这附近一定有人居住!”

公爵兴奋地大喊:“西蒙!我看到了,那边有灯火,哈哈!诸神保佑!”

那是一座歪歪斜斜的两层小木屋,倾斜的茅草屋顶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青苔,木墙上长满了五颜六色的蘑菇,墙上有精致的十字形窗棂,门前铺着一条漂亮的鹅卵石小路,此地的主人肯定很有生活情趣。

阳光正在消失殆尽,西蒙快步走到小屋门前,轻轻敲着,有礼貌地问道:“有人吗?我们是迷路的猎人,想要在贵地借宿一夜,我们不白住,可以付钱。”

悦耳动听的女性声音从屋内传来:“门没锁,进来吧!”

两人刚进屋,外面就下起了倾盆大雨。

“陛下,我们真是幸运,再晚一点,我们就得变成落汤鸡了”西蒙喜悦地说道。

一位少女坐在屋内的纺车旁,看到有人造访,她站了起来,银白色的蓬松长发垂到腰际,一双耀眼的金瞳望向两位不速之客。她以轻松的语气问道:“您称呼这位先生为陛下?敢问,这位是?”

西蒙被眼前的女孩惊艳到了,他的喉结颤动着,吞咽着口水,说道:“美丽的女士,这位是我们瓦尔斯塔公国的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陛下。”

公爵被少女倾世的容颜和悦耳的声音彻底迷住了,他出身显赫、见多识广,本不应为此惊讶,但眼前的女孩身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她所散发的魅力远超自己所见过的任何一位美丽女士,有种超凡脱俗的感觉。

“我刚刚结束了在贵国的访问,带着这位先生来到林中打猎,很不幸,我们迷了路,感谢您让我们进来避雨。”

公爵说着话,眼睛直直地瞪视着房中的少女,几乎没有眨动一下,所有贵族的礼数都被忘记了。

少女完全不在意访客们炽烈的目光,她似乎早已对人们的关注习以为常,她微微鞠了一躬,说道:

“真是贵客,很荣幸您能莅临寒舍,陛下。

公爵早就结了婚,长子都已经出生了,但面对这超凡脱俗的少女,竟有些害羞似的拘谨起来,他的声音变得有些颤抖。“敢问……这位美丽的女士,我该怎么称呼您呢?您的家人在吗?”

“陛下,我叫艾琳,孤身一人居住于此,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我喜欢离群索居,在林中过着隐士般的日子。”

“哦!艾琳小姐,很荣幸认识您!”听到对方尚未成婚,公爵显得异常兴奋。

西蒙感觉到了,公爵动了真情,他有一点点不安的感觉。

“哦,抱歉,陛下,我太失礼了,光顾着寒暄,也没有照顾好贵客,您二位一定饿了吧,那边的锅子里有红齿菜炖野猪肉。欢迎您品鉴,如果您不嫌弃的话。”

“哪里哪里,我们是不速之客,能有一口热饭吃就很满足了。”

二人围坐在屋内的火炉边,感觉舒适了许多,尤其是患有风湿病的西蒙,火焰散发出的温暖驱散了关节内的湿寒。艾琳小姐取来两只粗糙的木碗,在里面盛满了炖菜,然后她往里面撒了盐,用勺子搅拌之后递给二人。

“我的天呐!真是美味,您的技艺完胜我的宫廷御厨,这是我这辈子吃的最好的一次!”公爵赞叹着,风卷残云般地消灭了眼前的炖菜。

少女银铃般的笑声相当悦耳:“啊哈哈哈,陛下,您可真是幽默,这就是我们乡野小民的粗制饮食,没什么特殊的。也许是您太饿太累了吧,在这种状态下,再难吃的东西也会变成盛宴。”

西蒙注意到木屋中的陈设有些怪异,墙边的木架上摆着玻璃瓶和陶罐,所有的玻璃瓶内都用某种透明溶液泡着各类生物的标本,有各色的青蛙、蝎子、蜈蚣、还有露出毒牙的凶猛毒蛇。纺车边的书桌上堆满古旧的卷轴。

“这里看起来像是个世外桃源中隐士的居所,艾琳小姐,您绝非乡野小民,依我看,您不只是仪表不凡,也拥有不俗的智慧。”

“这些只是打发时间的爱好,我喜爱收集标本,再把它们记录在书卷中。毕竟,隐居的生活太无聊了,除此之外,我生活的全部只是打猎、种菜、养殖牲畜,都是些琐事,不值得夸耀。”

饭餐过程中,少女拔开一个瓶子上的软木塞,将红色的液体分别倒在两个杯中,递给二人,她解释说:“这是用林子里的野生葡萄酿的酒,味道很差劲,但我没有其他的饮料能招待您们,还请谅解。”

“艾琳小姐,您真是谦虚,这酒的味道非常有特色,拿到城里一定能卖个好价钱。敢问您是否愿意离开这里,到我的宫廷中任职,如何?”

“您过誉了,劣酒而已,不值得夸赞,我很感激您的邀请,但我还是习惯隐居的生活,抱歉了。”

酒足饭饱之后,三人围坐在篝火边,微有醉意的公爵显得越来越兴奋,他和少女聊得甚为投机,不时讲出一些恶俗的段子,逗得少女格格娇笑。

眼见自己高贵的主子竟也能显露出如此世俗的一面,西蒙相当地震惊,他知趣地在一旁安静聆听,望着越来越亲近的二人,简直像是一对热恋中的情侣。

公爵夫人还正怀着孩子在金湖宫等他回来,西蒙心中的不安愈加严重,他想要提醒公爵,但他正在兴头上,自己也无可奈何。

夜深了,他们二人主动要求睡在厅内的篝火边,一来为了祛除寒意,二来为了保持礼数。少女上了楼,回到自己的闺房就寝。

几小时后,疲惫的西蒙本已睡去,但一阵轻微的响动惊醒了他,他没有动,而是保持着侧卧的姿势,微微撑开眼皮。

原本已经熟睡的公爵慢慢站了起来,他还朝着西蒙看了一眼,随后便蹑手蹑脚地踏上木梯,上了楼。

西蒙很明智地装睡,他一声不吭地倾听着。

不久后,楼上传来细微的交谈声,随后,一阵木质家具摇晃的吱嘎响声传到他耳朵里,隐隐还可以听到激烈的喘息声和叹息声,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持续了很久。

最后是长时间的平静,公爵带着幸福的笑意走下阶梯,重新躺在他身边,盖上猎装外套,很快便开始打鼾。

西蒙理智地全程保持缄默,身为臣子,不论主子做的事光彩与否,自己都有义务保守秘密,他迫使自己冷静下来,权当任何事都没发生过。

(这没什么,贵族老爷和平民少女的一夜激情罢了,这种事多的是,自己应该尽快忘记。)他这样想着,转过身子,微微睁开的双目正好对着窗外,那里似乎有个奇怪的身影。

他惊得睁大了眼睛,窗外站着一只可怖的怪物!锋利的尖角抵住玻璃,胶质的皮肤格外诡异,血红的眼睛瞪视着他。

突然,一个恐怖的声音直接传入西蒙的心灵中:“你看到了!对吧?你看到了!凡人!管住你的嘴!”

这时,梦醒了。

西蒙·加利埃尼猛地坐起,双手撑着身子,呆坐在床上,浑身已经被汗水浸透,窗外,电闪雷鸣,大雨倾盆。

太可怕了……这都过了多少年了,同样的噩梦仍旧时不时找上门来,折磨着他。

恐惧来源于真实,那些梦中的场景,重现了他心底深处最为恐怖的记忆。

“诸神保佑,但愿这是最后一次了……尽管每次我都这样祈祷,但这该死的回忆还是总能融入到梦境里,无休无止地折磨着我。”

他如此呢喃道,重新躺下,睡去……

(42)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的噩梦

豪华的拱形窗棂之外,雷电大作,暴雨倾盆,这种天气里,大多数人都能享受极佳的睡眠。

但是,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在喝下一杯安神药酒之后,终于如愿进入梦乡,遥远的往事化作噩梦,向他袭来。

梦境一开始,还算甜蜜。

那次激情过后,艾琳小姐美丽的身体被他紧紧搂在怀里。

从第一眼见到她,他就知道了,自己已经深深地爱上了这位具有超凡脱俗气质的少女,完全忘记了公爵夫人还怀着身孕,在宫里等他归来。

出了她的房间,下了楼,望着仍在熟睡的西蒙将军,还好,朋友似乎没有察觉到他的所作所为。

他躺下来,百感交集,羞耻心令他开始自责,但更多的还是幸福感,这段闪电般的恋情完全不关乎政治联姻与家族利益,只有赤诚的——真爱,而这正是出身高贵的他最缺乏的东西。

转天清晨,艾琳小姐看他的眼神明显有了变化,那双泛着光芒的金色瞳孔中满是柔情。

她赠送给两位客人的告别礼物是一只放在木盘子里的小老鼠。

“这小东西颇具灵性,会朝着人类聚集的方向前进,您端着这盘子,就可以轻松走出这片森林。”她如此描述。

公爵依依不舍地离开了这幢小木屋,临行前,他偷偷把一整袋金币留在艾琳小姐的纺车边,希望这能改善她朴素清苦的生活。

他心中暗暗笃定,自己一定要回来,找寻自己的真爱,给她应有的名分,让她过上衣食无忧的日子,即使被人们说闲话也无所谓。

木盘中的小老鼠果然如同少女所说的一般神奇,通过这小东西的指引,两人用了很短的时间便走出了森林,原来那小木屋距离外面并不遥远,只是有些隐秘难寻罢了。

返回瓦尔斯塔公国之后,公爵的第二个儿子出生了,为此,他高兴了很长的一段时间,尽管他并不爱自己的夫人,但仍旧对她相敬如宾。

他是一位励精图治的君主,有着远大的抱负,喜欢亲自参与所有的政务,每天要处理的公文堆积如山,完全没有闲暇做自己想做的事。

但他心里从未忘记,在弗兰迪亚教皇国的某个密林深处,美丽的艾琳小姐仍然孤独地隐居在那幢小木屋里,或许,她还在思念自己呢。

五年之后,他终于等到了机会,这一年,各国权贵纷纷前往弗兰迪亚教皇国境内,为教皇陛下祝寿。

寿宴之后,公爵吩咐一位亲信的侍从武官假扮成自己的样子,躺在床上装病不出,自己则换上一身平民服饰溜了出去。

他径直前往那片令自己朝思暮想的森林,这次,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定要把艾琳小姐带回公国,无论受到多么大的舆论压力都无所谓。

她的形象频繁出现在自己梦境里,即使已有五年不见,那张端丽的面容仍然显得如此熟悉,那晚的激情仿佛就发生在昨日。

他去了那片森林外的小镇,在当地最豪华的旅店里散播消息,花大价钱寻找知道林中小屋位置的向导。

终于,一位年轻的猎户找到他,他说自己知道那座木屋的位置,还说木屋中的艾琳小姐帮助过许多迷路的人,她曾救过自己一命,他一直想要报恩,愿意免费为他当向导。

正当他们准备进入森林,恰好撞见一大队人马正从林中返回小镇。

公爵大惑不解,他询问身边的向导:“这些人为何如此欢欣?”

“天呐,不好了!”年轻的猎户显得惊慌失措,额头布满汗水。

“怎么了?他们到底是什么人?”

猎户向他解释道:“这些人是一群圣堂教会的狂热支持者,自称为异端审判军,他们在教皇国境内四处搜寻异教徒,并予以残酷的惩戒,他们的所做所为过于残忍,就连教皇陛下本人都看不下去,宣称他们为非法组织。”

“听上去没什么特殊啊,这类组织到处都是,公国的情况也是如此,很难彻底杜绝。你到底为何如此紧张?”

“尊贵的先生,您不知道我们这里的情况,您所说的那位隐居的小姐,在我们这里被称为林中女巫。

在我们教皇国,未经过神迹鉴定委员会认可的奇妙现象一律被称为巫术,施放巫术的男性被称为男巫,女性则被称为女巫。

那位艾琳小姐会施展某些古老的法术,我就是被法术救活的人之一。由于近来她的事迹广泛传播,人们开始称她为‘林中女巫’。

现在,这些臭名昭著的异端审判军刚从林中归来,对他们来说,艾琳小姐不是什么受人尊敬的女巫,只是个等待被清算的异端魔女而已,所以,现在我很担心艾琳小姐的安全!”

“天呐,我们快点赶路吧!”

急切的两人中途未曾歇过脚,终于在天黑前赶到了小木屋。

门是开着的,不详的预感油然而生。

猎户对他说:“我在门外放哨,防止他们回来,这些人经常折返。你快进去看看女巫大人。”

公爵急切地冲入小木屋,眼前的景象令他心碎。

木架上的玻璃瓶和陶罐被人摔得粉碎,书桌上的卷轴也都被扔到篝火中焚毁。

艾琳小姐倒在自己的纺车旁,她的腹部和四肢受了严重的刀伤,蓝色的血液浸满了衣衫。

公爵扑了过去,跪在她身边,还好,她呼吸匀称,目光坚定,看起来不像有性命之忧。

“哦,尊贵的陛下,您来了,请恕我难以尽待客之道,我……站不起来了。”她幽幽地说道,一双金瞳温柔地望着自己。

公爵哭得像个孩子一样,鼻涕眼泪全都涌了出来:“艾琳小姐,对不起,我来晚了。我这就背你离开这,我们去找镇子里最好的医生。”

“陛下,不要挪动我的身体……那样我会很……痛。”

看到她痛苦的表情,公爵停住了手,说道:“你……从未告诉我!你有神裔血脉!你是个半神?我还以为蓝血只是个传说。”

她却岔开了话题:“陛下,您来的正好,我给您看样美丽的东西。

喂,小麋鹿,出来吧,现在安全了,出来见你的父亲吧!”

“父亲?”公爵惊讶地呆住。

一个小女孩推开地板下的一处隔板,怯生生地爬了出来。

看到女孩的样子,公爵瞬间热血上涌,头晕目眩。

她拥有米德奈特家族的特征,灰发灰眼,容貌则是自己和艾琳小姐的综合体。

“难道她是……天呐……五年前的那一晚……”

“是的,陛下,您的播种有了结果,我给她起了个小名叫‘小麋鹿’,还没有正式为她命名。因为,我想,那是父亲的权利。”

公爵紧紧抱住一脸茫然的小女孩,这可怜的孩子明显被吓傻了。

“我……对不起你,艾琳小姐,过了这么久才来。我要接你们回到我的国家,给你和这孩子应有的名分!

忍住疼痛吧,我背你走!”

“哦,陛下,一切都已晚了。对不起,我骗了您这么久,艾琳并非我的真名。我很虚弱了,无法大声说话,请您凑到我的嘴边来。”

她对着公爵的耳朵,幽幽地说道:“陛下,我的真名是‘萨兰托斯’,一个古老的半神裔名字,我从未告诉过其他人,只有您除外,因为您是我唯一的爱人……”

就在此时,屋外的猎户大喊道:“不好了!异端审判军的人举着火把回来了,好多人啊!先生,快带上女巫大人,我们得赶紧跑!”

猎户的话音刚落,几声枪响传来,随即就是有人倒在地上的声音。

“看来,他们是要送我一程,陛下,可不能让您也被牵连。”

女巫将脖颈上的项圈摘下,递给公爵。

“把这个项圈收好,等小麋鹿长大,为她戴上,小心,这里面封印着上古的魔法,以神裔的生命能量驱动,是这世上最强大的法器之一。

这孩子会继承我的部分记忆,相信我,她会合理地利用这力量的。”

随后,她口中开始念诵起古老的咒语。

公爵被一种未知的强大力量所裹挟,仿佛进入到某种异界的空间,一堵无形的墙将他和小女孩与现实世界隔开。

(这是……魔法?)他想道。

她笑了,心满意足地对他说:“答应我,陛下,照顾好小麋鹿。

其实,我不是什么女巫,是个离群索居的学者,一生未曾做过恶行,与人为善,到头来……却落得如此下场。

请您记住我的真名,记住我,我曾存在于这世上。

再见了,我的挚爱!”

公爵激愤得双目充血,但那堵无形的墙坚固异常,他和自己的女儿只能眼睁睁观看女巫罹难的全过程。

异端审判军的队伍闯入小屋,他们似乎看不见被隔离在异界中的一对父女。

一名身穿古代板甲的狂热信徒大吼:“邪恶的林中女巫啊!你的存在亵渎了神明,我在此郑重宣判,你将被处以火刑!”

疯狂的信徒们一拥而上,粗暴地把女巫拽起,把她捆在十字架上,牢牢固定在屋子中央。

一名壮汉猛地踢碎了她的纺车,骂道:“该死的妖妇!你将会和这邪恶腐臭的居所一起燃烧,下地狱去吧!”

火焰吞噬了整座小屋,公爵抱着自己的女儿,他们没有受到任何影响,也无法做任何事。只能眼睁睁看着女巫和她的房子一起燃烧。

橘红色的烈焰中,她微笑着,欣然接受死亡的命运。

首先是美丽的银色头发,随后是衣服和皮肤,最后,连那双金瞳中也冒出火来。

这时,公爵从梦中惊醒了,他口干舌燥,浑身颤抖。

尽管已经脱离了噩梦,但梦中的烈焰仿佛侵彻到了现实,燃烧到了他的心坎里。

窗棂外的闪电无情地劈打着大地,暴雨洗刷着宫廷院落中的尘埃。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疲惫地起身,沉默地在窗前站了一整夜。

(43) 天生的领袖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从梦中惊醒,她猛地坐起身,环顾四周,银灰色的眼眸在黑暗中闪耀着光芒。

她的夫君在床的另一侧安睡,那个男人已经接近六十岁,但他比很多年轻人更加强壮,精力充沛,不知疲倦。

人人皆知,公主的婚姻是一场功利的政治联姻。

夫君是个她未曾谋面过的陌生人,但他处事决断的魄力很合自己的口味,不愧是这世上最伟大的商人,他的确配得上自己所拥有的一切,配得上出身显赫的新娘。

他在睡前证明了自己男性的力量,粗壮的臂膀和宽阔的后背上满是指甲的抓痕,那些并非痛苦的烙印,而是欲望与欢愉的勋章。

公主轻抚着自己的小腹,婚后的每个夜晚,夫君都尽职尽责地播种,从不停歇。

她喜爱这种感觉,她感受到了,温热的生命之种在体内孕育,她很期待拥有自己的孩子,希望第一胎是个强壮的男孩,到那时候,自己一定为他取个独一无二的名字。

(亲爱的宝贝,你是公主和伯爵所生的……出身高贵的孩子,终有一天,你将继承圣卡斯雷亚伯爵之位。血脉、权力和财富,你一样都不缺,没人敢对你评头论足。而不像我小时候……因为私生女的身份遭人议论。)

如此想着,不禁又开始沉湎于一段回忆。

她继承了母亲的名字,以及母亲的部分记忆,最可怕的是,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母亲被人活活烧死。

幸运的是,她的公爵父亲非常爱她,父亲每次看到自己,眼神里总会带着一丝忧伤,是因为想起了母亲的不幸。

旅途中,父亲的大手总是紧紧攥着自己的小手,睡着了都不放开,他总做噩梦,很害怕失去女儿。

年幼的她跟随父亲返回瓦尔斯塔公国,她被秘密安顿在一座豪宅内,无名无分。

不久后,公爵夫人遭遇难产,新生儿没能保住,公爵夫人自己也没能挺过去,留下丈夫和两个儿子撒手人寰。

那之后又过了几个月,公爵突然召见主教和宫廷礼仪官,把私生女划归为正统继承人,赐予她米德奈特家族姓氏,接她到金湖宫一起生活,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都很疼爱这个漂亮妹妹,从没把她当做外人看。

从此,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便成了公爵大人的第三顺位继承人,内阁大臣们赞她的美丽冠绝方圆,称呼她为“瓦尔斯塔之光”,民众也都爱戴她。

然而好景不长,有人声称萨兰托斯公主其实是公爵和一位名叫“艾琳小姐”的邪恶女巫所生,传说这位女巫崇拜邪神,会使用黑魔法,且有恶魔血脉。社会舆论炸开了锅,各种言论开始在大街小巷里传播。

一小撮宗教狂热人士甚至开始叫嚣:“萨兰托斯公主身上流着恶魔的血,私生女是冲动和贪欲的结果,更是不敬神的孽种!”

为了平息事态,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派出了大量宪兵,逮捕了成百上千的示威者,经过两年的治理才逐渐控制住了社会舆论。

从那以后,好事者只敢在私下场合小声议论。

小公主在外界舆论的悄声质疑中长大,岁月流逝,她逐渐变得高大强健,智慧也远超常人。

如若她是个男孩,那一定会成为父亲大人的骄傲,很可惜,事与愿违,她终究是个女人,却拥有男人的性格,成为大家闲暇调侃的对象。落得个“戎装公主”的绰号。

父亲的教育造就了她对瓦尔斯塔民族深刻的认同感,正因为继承了母亲的部分记忆,她天生就对父亲怀有好感,全盘接受他的教诲,成为一位热忱的爱国者,愿意为瓦尔斯塔民族献出一切,但除了父亲之外,她很少关注其他人。

许多外国的大贵族甚至王储都倾心于她的美貌,纷纷前来求婚,无一例外都吃了闭门羹。就连某位高大帅气且相当自负的的某国皇子也不例外。

再优秀的年轻人都很难引起萨兰托斯公主的兴趣,她的父亲是蓝血贵族,母亲乃是半神后裔,区区凡人岂能入得了她的眼?她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谁,她在等待一位周身散发着神裔血脉气息的男人出现,那样的人才会是自己命中注定的伴侣。

那股气息终于出现了。

不久前,一位名叫达利·艾因富特的男人闯入了她的生活,那个男人身上的气息让她感觉极为亲切,经过验证,达利的确拥有神裔蓝血,由于血脉的强大吸引力,这种亲切感逐渐演变成单相思的恋情。

她原本以为没有人可以抵挡自己的魅力,但事实证明,这只是她的一厢情愿而已,达利最终娶了义妹简宁为妻。

(这辈子再也遇不到像他那样吸引我的人。)她苦涩地想,眼眶中泛着泪光。

(不行!不能再去想他……我得强迫自己当一个好妻子,努力适应平庸无聊的生活,决不能给父亲惹麻烦……哎!这血脉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

沉闷的雷声把她的思绪拉回到现实。

这个雷雨交加的夜晚,她坐在床边,心中的思绪杂乱,毫无睡意,直到清晨,温暖的晨曦泼洒在她的灰色长发上,身旁的夫君醒了,在她的额头轻轻一吻。

“我尊贵美丽的妻子,你在想些什么呢?”

“没什么,都是些陈年旧事罢了,不值一提,今天你有什么活动计划?”

“今天我要举办一次重要会议,瓦尔斯塔半岛的银行家代表都将出席,我们要讨论自由贸易同盟并入公国之后的相关事务。”

“我也要和你一起出席会议,我知道有些银行家并不想加入公国,有我在场你会轻松许多的。”

“亲爱的,你可真是贴心,我看你似乎没有睡好,你就留在卧室休息好了,让你的丈夫去应付这些难缠的家伙。”

“我既然决定了,就一定要参加,不接受反驳!”

面对妻子的咄咄逼人,兰福德·奥纳西斯不仅没有生气,反而开心地笑了起来:

“哈哈,我的妻子可真是像传言中一样强势,在你面前,我这个小商人只能俯首帖耳了,好吧,好吧,都依你!”

“夫君,我父亲已经册封你为圣卡斯雷亚伯爵,你现在是大贵族,可不是什么小商人了。”

丈夫再次亲吻了妻子的额头:“亲爱的,是你为我带来荣誉与地位,我永远不会忘记的。我们去享用早餐吧!”

当天下午,兰福德伯爵挽着他那高贵妻子的臂弯,出席了会议。

在场的银行家代表们被萨兰托斯公主强大的的魅力所震慑,有的人甚至都忘了发言,只是默默地欣赏公主的倾世之貌。

“她美丽中带着威严,她的提议让人无法拒绝。”众人如此评论道。

面对公主陛下超越凡人的气场,就连那些最顽固的反对者都开始出现动摇了。会议的成果斐然,银行家代表们对公国的好感度大幅上升。

会议结束后,兰福德·奥纳西斯惊讶地望着自己的妻子,说道:

“亲爱的,今天我可真是开了眼了!我纵横商界数十载,论商业谈判的才能,从未见过有人能超越我,但你是例外,你让我见识到了什么叫天生的领袖!

你都不用说话,只要站在那里微笑,那些难缠的家伙们就屈服了!我的天呐!如果不是今天亲眼所见,我绝不会相信有人能具备如此魄力!”

自由贸易同盟的势力覆盖整个半岛南部,说服众多顽固的城邦本是一项浩大的工程。兰福德伯爵曾为此苦恼不已,但他那高贵的妻子主动出马,轻松摆平了一切。

只过了一个月,那些顽固的商人、银行家、地主和城主们纷纷对着公主陛下弯下了膝盖,坚决地表示效忠臣服。

但也有些人铁了心和公国对抗,甚至开始暗中勾结公国的敌人贵族同盟。

在一次公开的政治会议上,萨兰托斯公主登上讲台,进行了简短有力的发言:

“我的丈夫兰福德伯爵早已宣誓效忠公国,但他麾下的某些人存心要和我们作对。

他们不想看到半岛的统一,反而向我们的敌人寻求帮助!我谨代表我的夫君和我的父亲在此宣布;

顽固分子必须尽快向公国表示效忠,半岛南部的所有城邦和地区必须让公国的官员进驻,并做好权力移交工作。

期限是本月十五日之前,不然我们就会强制执行!”

大多数人服了软,在公主的恫吓下交出了权力。

但还有一个城邦坚持抵抗,很快,公国强大的军队出现在顽抗者的城池外。

那些弱小的佣兵部队不愿白白枉死,纷纷主动投降,把自己的雇主捆了个结实,献给城外的公国军队。

这位城邦主人颇为硬气,即使被捆住还是大声地骂个不停:

“你们这些该死的佣兵,收了我的钱,竟然还出卖我!我诅咒你们,混账!胆小鬼!”

他被带到城外的公国军营中,直面大名鼎鼎的戎装公主。

他知道自己活不长了,干脆骂了个痛快:

“哈哈,什么公主?你这低贱的私生女!知道么?你的传言早已遍布全大陆,你这亵渎神明的女巫,滚回你的地狱去吧!”

公主的丈夫兰福德伯爵大为恼怒:

“哼,一派胡言!无端的污蔑!

卫兵!给我把这混蛋拖走!”

“是,伯爵大人!”

卫兵走到近前,准备架走城邦主人。

面对大肆辱骂,戎装公主却显得颇为镇定,吩咐道:

“等等,既然我来了,就得按公国的律法办事,不能因为几句辱骂就惩罚他,我很欣赏这人的骨气,解开他身上的绳子。”

卫兵迟疑道:“您确定?”

“看到我的军衔和勋章了么?我是此次行动的最高统帅,执行我的命令!”

这位城主刚刚摆脱了束缚,便立即冲上来,想要拼命,很快被卫兵压在地上,仍旧不住地叫骂:

“你想故作仁慈?折辱于我?休想!你这蠢女人!赶快杀了我!”

公主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很理解你为何如此愤怒,你误解了我的好意,卫兵,带她们上来。”

城主欣喜地看到自己的妻子和女儿走了过来,她们在数日前被一伙匪徒劫走,他还认为是公国在背后指使此事,以报复恐吓的方式逼他屈膝投降。

公主说道:“这位城主大人,你可真是痛爱自己的妻女,给她们穿戴那样奢华的珠宝,难怪被匪徒盯上,还好我的一支骠骑兵中队捣毁了贼巢,救出了她们。”

城邦主人摆出一副怀疑的面孔,向妻子问道:“真的是这样?”

“要不是公国军队救援及时,我们早不知被卖到哪里去了!我的丈夫啊,不要执迷不悟了,效忠公爵陛下把!他是个好君主,关注每一个瓦尔斯塔人的安危,我们的遭遇证明了一切!”

这位顽固的城主轰然跪倒在地,感激涕零:

“公主陛下,您救了我的妻女,而我这该死的蠢货……却辱骂您,看到她们还活着我就放心了,杀了我吧,我愿意为自己的愚蠢行为负责。”

“那倒不必,我看你这城邦治理的还算不错,城市的排水设施设计得很棒,是你规划的么?”

城邦主人彻底泄了气,低着头毕恭毕敬地回答:“是鄙人所为,我的家族世世代代统治这里。”

公主摆了摆手,说道:“我早已习惯了种种非议,请你不要相信那些流言蜚语,我不会因为你出于一时激愤的辱骂而去报复。

我珍重你的才能,你只要弯下膝盖,向我瓦尔斯塔公国宣誓效忠,让我们的官员和军队进入城里,只要你能做到这些,我就让你继续管理这座城市。”

“陛下……我宣誓效忠公国!效忠米德奈特家族!”

“很好,另外嘛,那些背叛你的佣兵们将会受到严惩,依据瓦尔斯塔公国律法,应当以严重违约罪论处,我这人最恨背信弃义之辈,即使是我的敌人,只要勇敢战斗,也能赢得我的尊敬。”

城邦主人扑倒在地:“公主陛下,您的公正令我万分钦佩!我将誓死追随您的家族!”

自此,半岛南部的所有地区完全被公国控制,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指日可待。

(44) 炮兵天才

利奥波德·舒马赫是一颗正在冉冉升起的将星,他仅仅二十多岁,便已担任炮兵准将,在赛托维兹会战中,他率领的炮兵大队在联军的左翼打开致命的缺口,为最终的胜利奠定基础。

他出身平民家庭,是瓦尔斯塔公国一位鞋匠的儿子,因其聪慧而被选上,获得公爵大人特设的奖学金,在近期的战争中,他创造性地把炮兵集中部署在一起,作为一个独立的部队参加战斗,而非为了支援其他兵种而存在。

利奥波德的炮兵战法以创新和大胆而著称,他喜欢把麾下的榴弹炮集中部署在敌方看不到的低洼地带,几乎不会遭受任何反击,炮兵们在安全的环境里轻松自如地计算弹道,极大地增加了榴霰弹的命中率。

他自己更喜欢在前线作战,把加农炮的位置部署得极具侵略性。

他不像其他炮兵军官那样喜爱针对敌方的炮兵,而是完全把目标集中在最容易受到打击的部队身上,例如正在集结冲锋的骑兵,或者密集的步兵队列。在他的指挥下,只需几组精确的齐射,就能令那些目标伤亡惨重。

利奥波德将军的创造力似乎永无止尽,他还有许多更加大胆的想法需要在战争中实践,但受迫于公国财政的紧缩,以及两次会战的惨重损失,这些新想法要实施起来,看似将会遥遥无期,他自己也对公国的前途甚为担忧。

萨兰托斯公主与商人之王联姻之后,形势发生了剧变,利奥波德将军看到了转机。

自从南部的自由贸易同盟并入瓦尔斯塔公国,源源不断的金钱、人力、物资纷纷涌入,商人们的雇佣军转化为正规军,被编入公国军队的序列。

最为关键的提升在于手工业领域,半岛南部地区那些熟练的工匠使得制式枪械、冷兵器、军服等重要军事物资的产量呈倍数增长。

原本面临财政危机的瓦尔斯塔公国一下子变得宽裕起来,这个国家因为军队人数众多,拥有‘和平时期的兵营’这种绰号,依靠这次联姻,在领土增加了几乎一倍之后,公国军队的数量和装备质量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峰。

由于军马供应充足,利奥波德立即向上级提出需要大量负重骡马的请求,因其名气与功绩使然,这个要求很快就得到批准。

他的计划野心勃勃,想要以自己的想法建立一个新的兵种——骡马炮兵。即以多匹骡马同时牵引一门轻型加农炮,达到快速移动部署的目的。

在公国的下一步军事行动中,这支实验性的新型炮兵即将得到考验。

公国和联军之间保持了长达半年的休战状态终告结束,得到了充分休整和补充的公国大军蓄势待发,即将对贵族同盟领地发起猛攻。

瓦尔斯塔公国在边境集结了七个军,以近十三万人的兵力围攻贵族同盟的重要据点——霍拉尼斯要塞。守候多时的联军部队火速驰援,及时赶到附近,在要塞外围布防。

1703年9月1日,凌晨。随着双方的大炮发出轰鸣,霍拉尼斯会战正式开始。

此次战役由瓦尔斯塔公国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坐镇指挥,他的身边是陆军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以及暂别了教授生涯,重新披挂上阵的西蒙·加利埃尼元帅。

就在昨晚,西蒙元帅还显得非常疲惫,据他身边侍从传言,这位老帅饱受噩梦的折磨,但上了战场之后,他就变得精神抖擞,熟悉的硝烟味道令他兴奋。

由于联军一方摆出死守的架势,战役的节奏稍显沉闷,双方互有伤亡,但都无法打开局面。

“哦,我的天呐!那支炮兵部队是不是疯了?竟然冲在步兵阵线的前面,不怕被联军骑兵消灭么?”一位将军惊诧地喊道。

西蒙元帅得意地捋了捋胡子,说道:

“请大家放心,那是我的得意门生,炮兵准将利奥波德将军,他带领的是一个新的兵种——骡马炮兵。我已经批准了他的新战法,也已经派人跟在后方掩护了,期待他的表现吧。”

巴蒂斯特伯爵不解地问道:“那支炮兵装备的全是六磅加农炮,那点可怜的火力能干什么?还有,竟然用这么多马匹牵引轻型炮,真是奇怪。”

“老朋友,那是为了提升机动性,他要抢在联军之前占领有利地形,部署那些轻型加农炮。”

“话虽如此,还是谨慎为妙,拉斐尔少校,带着你的骠骑兵中队,跟上那些突前的炮兵,掩护他们的侧翼。”

“遵命!”

利奥波德将军的骡马炮兵部队勇敢无畏地向前挺近,在距离联军步兵阵线约六百公尺的一处高地停下,炮手们以惊人的速度构筑阵地,随即开始向敌军倾泻六磅实心炮弹。

看到射击的精度不理想,在齐射几轮炮弹之后他们继续推进,这次他们前进到一个相当危险的位置,距离联军步兵阵线只有三百多公尺!

“就是这里了!全员下马,开始构建阵地!”

利奥波德将军刚刚下达完命令,联军的炮兵就确定了他们的方位,炮火从四面八方袭来,许多炮兵和马匹被击中,有人被炮弹打成了两截,一门大炮连同炮架和前车一同被摧毁,形势严峻,但那些受伤的炮手们不为所动,仍旧咬牙坚守在自己的炮位上。

利奥波德将军的目标是联军步兵阵线而不是炮兵,他决定无视炮火的威胁,命令部下向着人员最密集的方位开火。

如此近距离的炮轰造成了联军的大量伤亡,对方很快派出了三个步兵营和两个骑兵中队,企图摧毁这个炮兵阵地。

远处的奥森格雷亲王拍着大腿吼道:“这家伙真是疯了!战果已经不错了,还不见好就收?这下可完了,谁也救不了他们了!”

无论战局如何变幻,利奥波德将军都能从容面对,他吩咐道:

“不要慌张,换上霰弹,分别瞄准不同方位袭来的联军,等他们进入一百公尺再开炮!”

炮兵们迅速取出箱子里的霰弹,那是一种装满了锋利碎片的金属罐子,能对近处的目标造成恐怖的杀伤效果。

联军的步兵和骑兵同时发起进攻,就在他们进入最佳射程的一刹那,利奥波德将军喊道:“开炮!连续射击!”

无数锋利的金属碎片从加农炮的炮口飞出,雨点般地射向密集的联军士兵,他们像被收割的稻草一样成片地倒下,士气瞬间崩溃,剩余的人很快逃跑了。

看到联军的士气遭到沉重打击,奥森格雷亲王知道机会来了,他果断下达命令:

“第十七师,向着联军中路前进,哦,等等,干脆这样吧,所有人!中央和左右两翼,给我全线出击,不给对方喘息的机会,骑兵预备队上马集结,准备发起追击!”

原本沉闷的战局骤然升级,迫于公国军的强大攻势,联军阵线开始紧缩防御,那些被派出的步兵和骑兵撤回本阵,再也无法对近在眼前的骡马炮兵部队施加威胁。

利奥波德将军兴奋地大叫:

“看呐,兄弟们,我们就要成功了!骡马炮兵,继续前进!”

这些受到激励的炮兵前进到了距离联军步兵阵线只有九十公尺的地方!

距离如此之近,甚至可以看清对方的旗帜和面容。许多炮兵被对方的步枪火力打死,但他们在枪林弹雨中仍然坚持着将加农炮部署完毕,随即发射。

霰弹如同暴风骤雨般袭来,在密集的联军队列中溅起恐怖的血雾,其中伤亡最为惨重的一个营只剩下二十个活人。

联军被迫开始缓缓后撤,他们想要退入后方的霍拉尼斯要塞寻求庇护。

这时,公国的胸甲骑兵从侧翼杀来,联军步兵阵线瞬间被搅乱,有序的后撤变成了溃退,有些丧失战意的联军士兵也顾不得保持阵型,自顾自地向着要塞的方向奔逃。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满脸的得意,自己的学生利奥波德是这次胜利的最大功臣,他不仅创造了骡马炮兵这一新的兵种,也成功开创了“大炮冲锋战术”的先河,势必将在军事史册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

奥森格雷亲王叹道:

“我们这些老家伙真是落伍了,瓦尔斯塔的英雄们正在崛起,这些青年才俊着实令我吃惊,天才!真是的天才!不仅是智慧,勇气也令人钦佩。

我将亲自书写报告,让公爵大人为他颁发勋章!”

(45) 荣归故里

在遭受了持续一周的猛烈炮轰之后,霍拉尼斯要塞终告失守,里面的联军部队全部做了俘虏。

由于联军主力损失惨重,再也无法组织起有效的反击,只能一退再退。

沿途的城镇几乎没有任何防御,公国的骑兵长驱直入,占领了半岛东部原属于贵族同盟的大片领地,通往贵族同盟重镇——塔嘉维城的道路豁然畅通。

这座城市原本是赫尔比斯伯爵领的首府,是达利·艾因富特的故乡,他此时刚刚升任少将军衔,对于夺取自己故乡的战斗充满期待,主动请愿指挥围城战。

达利将军的上司第三军军长罗兰德·嘉斯帕元帅同意了他的请求,直接任命他为第七师师长,这支部队在半年前几乎被全歼,在整编之后奇迹般地涅槃重生。

如今的第七师编制完整,装备精良,所辖部队包括八个步兵营、两个龙骑兵中队,两个猎骑兵中队,一个骠骑兵中队,一个重炮兵连,两个轻炮兵连,兵力共约五千六百人。

达利将军昔日的手下们也都获得了不同程度的升迁和提拔,嘉文升任上校军衔,他依然是达利的左膀右臂,如今担任第七师副师长职务。

普瓦尼少校担任营长职务,其他追随达利的军官也都在第七师获得不同任职。

这些人历经剿匪作战和赛托维兹会战的考验,已经证明了自己的价值。达利将军很庆幸有这样一群可信赖的伙伴做自己的下属。

1703年12月9日,达利将军率领这支焕然一新的第七师抵达了自己的故乡塔嘉维城下。

经过数天的侦查之后,达利发现了一个有趣的事实,塔嘉维城的统治者,赫尔比斯伯爵已经逃之夭夭。

早已在一周之前,这位伯爵大人携带全部财产和家眷从海路离开了这座城市,同时离开的还有他的亲卫部队。

公国总参谋部明显高估了塔嘉维的城防力量,用一个师的兵力围攻这座城市显得有些小题大作。

由于联军的主力一溃千里,如今这座城市只剩下贵族同盟的一个团驻守,该团麾下只有两个步兵营,约1200余人的防守兵力,为了壮大声势,守军军官还临时征募了两千名民兵协助防御。

塔嘉维城的防守仅由一位团长负责,这的确有些出人意料,这位团长面临大军的围攻完全没有投降之意,看来也算是个勇敢的军人,值得尊敬。

达利将军不忍用大炮轰击自己的故乡,于是,他派出使者进入城内,提出了谈判的要求。

负责守城的团长答应在城门处会面,但是只允许他一人前往,达利不顾部下的拦阻,冒着被刺杀的风险前去赴会。

对方是贵族同盟军的一位上校,大约四十来岁年纪,看到这位围困自己的师长竟然如此年轻,他显得有些惊讶。

“我率领我的团,负责防御塔嘉维城,相信我,公国的小子,你也许能仗着人多攻进来,但我保证,你们必将付出惨重的代价,放弃吧!”

“哦?”达利察觉到对方鄙夷的目光,这也正常,像他这种年轻的将军肯定会被人怀疑只靠出身得到重用,然而自己的却是依靠实实在在的成绩和功勋才得到提拔。

“你听不懂吗?小子,你最好赶紧带着你的人滚蛋!我们联军会很快再次集结起兵力,到时候你跑都来不及了!”

达利讥讽道:“哦?联军?你是说那个三次会战均遭失败的杂牌军?收起你无用的威胁吧,上校,我来这里不是听你废话的,我给你个活命的机会,两天之内,撤出所有守军,解散民兵,不然我就攻城。”

对方笑了起来:“哈哈,如果你要攻城的话,早就架起大炮了,小子,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怕落得屠戮瓦尔斯塔同胞的恶名,你绝对不敢对着人口密集的城市开炮的!”

达利回敬道:“你说的没错,是有这个原因,但没说到重点,我没有开炮攻城的原因,是因为这里是我的故乡,我不想亲手毁掉自己的回忆,相信你也该听出我的口音了,我是塔嘉维本地人。”

“既然你不愿攻城,那就撤走。我是不会投降的,你用不着浪费口舌。”

“上校,看来你还没有理解我话里的意思,我从小在这里长大,对于城防的布局再也清楚不过,完全可以不靠大炮攻陷这座城。我劝你早点出城投降,救救你的手下和你自己。”

“哦?既然如此,那就来啊!”

达利叹了口气:“哎!这么说你铁了心要抵抗?那好吧,会谈时间结束。”

如同达利将军所言,他的三个炮兵连没有开炮。

当天下午,公国第七师的兵力从塔嘉维的各个薄弱部位渗透进了城区。

一个营的掷弹兵恰好进入到城防火力的死角,用梯子偷偷攀登到墙上。

四个排水渠出口的铁栅栏被工兵们破坏,由于冬季水位下降,大批的部队顺着水道直接冲进了城区。

达利将军派出的三名间谍早已在城里潜伏多时,他们偷偷放下一座偏门处的吊桥,第七师的数百名骑兵鱼贯而入,挥舞着军刀,在塔嘉维的大街上狂奔。

城里到处都是公国的部队,一个团的守军几乎没有抵抗就全部投降了,新募的民兵消失得无影无踪。。

那位桀骜不驯的少校抵抗到了最后,在他的指挥部里被击毙,由于他恪守了抵抗到底的诺言,达利将军吩咐手下给这位可敬的对手置办棺椁,以公国军官的礼遇安葬了他。

攻下塔嘉维城之后,达利没有急于处理自己的私事,而是按部就班地控制这座熟悉的城市。

首先,他将麾下的猎骑兵和骠骑兵当做治安巡逻队,让他们在各处街道上巡逻,震慑那些想要趁火打劫的罪犯。一旦发现有人袭击抢夺商铺,一律当场击毙。

警局的官员全部得以留任,在转而效忠公国之后,他们获得了新的警衔,继续履行维持治安的工作。

为了防范贵族同盟留下的密探,达利将军下令,在一周内实施宵禁,禁止人们在公共场所交头接耳,如有人散布过反对公国的言论,举报者将得到金钱奖励,被举报者将被严惩。经过一周的严格治理,城内的治安状况比以往的任何时候都要良好。

随后,达利将军召集了城内的贵族、官员、地主和商界成员,将这些人聚集在市政大厅内,亲自监督他们对着公国的旗帜下跪效忠,严厉地告诫他们背叛者的下场,在各部门和机构安插公国的官员。

达利的大仇人西斯卡·纽曼也在其中,此人仍然像记忆中一样狡猾猥琐,他迫不及待地表明忠心,一副老奸巨猾的样子。

有一件事令达利颇为在意,自己是艾因富特家的长子,在本地颇有影响力,几乎可以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程度,可是在几天的会面过程中,那些熟悉的官员和贵族竟然都没一位能认出他来,就连自己的大仇人都没能认出自己,难道自己的变化竟然如此之大?

神的恩赐给予他第二次生命,血肉的融合对他的外貌产生影响,在最近的两年内,他比过去显得稍微高大强壮些了,青色眼眸中散发出的光芒更盛,在黑暗中尤为明显。原本丑陋的面容也变得颇具魅力。

最让他不安的是自己内心的改变,那个昔日的书呆子达利少爷确实已经死了,如今的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完全是另外一个人,令他自己都感到陌生。

比过去的自己更勇敢、更成熟、更聪慧,也变得更加圆滑、世故。他不再安逸于田园生活,内心充满了对荣耀与权力的渴望。

攻占塔嘉维城后的第十个夜晚,达利给妻子简宁写了封信:

“亲爱的,你一定会惊讶,我正在塔嘉维的市政厅大楼给你写信。如今这里已经是瓦尔斯塔公国的领土,战斗结束了,这里的生活已经恢复常态。现在,我终于有时间处理自己的私事了。

我知道,你也希望回到故乡,我已经派马车去接你,等你抵达,我们将会一起前往亲人的墓地献花,然后去咱们曾经的家里看看。还有最重要的一件事——复仇!

我对此相当期待,最后,祝吾之爱妻快乐安康。——世间最爱你的达利·艾因富特。”

他将信纸折好,放入绘有华丽纹饰的信封内,随后,以吻封缄。

(46) 仇人见面

1703年12月14日,晌午,塔嘉维城公墓。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捧着一束洁白的百合花,他踩在冰冷的地面上,一言不发,怀着哀恸的心情,沉默地面对着亲人的墓碑。

妻子简宁·温斯泰德扑倒在地上痛哭,她的养父、养母、义兄,还有老管家都长眠于此处。

亲人的温暖、甜蜜的初恋,连同她少女时代的全部宝贵回忆,一起被深深地埋葬在这座城市里。

四年前,艾因富特家族被卷入一场风暴,家门破败倾颓,所有家族成员都被打上背叛者的烙印,再加上仇家不依不饶地追杀,到了最后,全家只剩长子达利和养女简宁活着逃离。

达利历尽艰辛,带着义妹逃亡公国,他经受住了战火的考验,终于有了一番作为。现在,他已经成功跻身瓦尔斯塔公国的上流社会,成为一名高级军官。

四年后的今天,艾因富特家的长子和养女终于荣归故里,他们已经结为夫妇,不再是两个可怜的流亡者,而是以征服者的姿态高傲地返乡。

如今,达利将军和他的妻子是这座城市里地位最为尊崇之人,每当他们出行,身后都跟着数十名全副武装的军官和士兵,城里的贵族和官员们见到他们全都恭敬地屈身行礼,信使们送来各类沙龙宴会的邀请函,所有人都想要和这位塔嘉维的征服者拉近关系,但他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看到简宁哭得太过伤心。

达利将军以轻柔的动作安抚自己的爱妻,为她拭去泪水:

“亲爱的,别哭坏了身子,一切都过去了。”

“这里真是阴森恐怖,所有的树都是枯死的,到处都是残垣断壁,晦暗无光。”

达利扶起爱妻,安慰道:

“父亲、母亲、威廉、老管家维斯,他们理应在艾因富特家的土地上沉睡,享受绿地的芬芳与和曦的阳光。

我不会让他们在这阴森潮湿的地方住得太久,我将会命人挖出他们的棺椁,把他们移到艾因富特庄园的家族墓地里,重新厚葬,让他们与家族的先辈们一同长眠。”

“我也希望如此,但是……我们的庄园和宅邸,早已被市政府拍卖……而且……”

达利替她补充道:“我们的大仇人西斯卡·纽曼通过拍卖得到了我们家族的地产。”

听到夫君提起这位仇人的名字,一向温柔良善的简宁突然变得满脸恨意,她咬牙切齿地说道:“夫君,复仇的时间终于到了?”

达利微微点了点头:“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简宁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里噙满泪水,话语中充满了悲愤之情:“四年来,我一直期盼这一天的到来,西斯卡·纽曼夺走了我的家,我的初恋,我的幸福,我的……一切。

圣堂教会的神官曾教导过我,要谅解世人的罪,化解一切仇怨,但是……但是无论如何,我都无法饶恕他。

我不会选择回避,我要亲眼目睹复仇的全过程!”

达利轻轻搂住妻子,安慰道:“亲爱的,我已经计划周全,一定会让恶人得到应有的结局。西斯卡这混账家伙认不出我是谁,他只知道我是公国的将军,这样更好,我打算戏耍他一番。就在今天下午,我安排了一出好戏。相信我,很快,一切都将得到了结。”

当天下午,艾因富特庄园的宅邸外,矮胖的西斯卡·纽曼满脸堆笑地接待来自公国的威廉将军和将军夫人,他们声称要参观这里,如果满意,或许会买下整座庄园。

这位名叫威廉的将军看起来有些面熟,他很时尚,抹了厚厚的脂粉和腮红,还戴着白色绅士假发,但是那双深湛的青色眼眸……,总觉得在什么地方见过似的。

将军夫人戴着厚厚的白色面纱,看不清她的面容,但这些都无所谓,自己所要做的就是尽力讨好两位贵客。

“这座庄园宅邸的建筑样式颇为古旧,漂亮华丽的尖塔和拱顶,看起来颇有些来历,一定是建筑大师的杰作。但我有些担忧,会不会有倒塌的隐患?”威廉将军说道。

西斯卡·纽曼马上开始迎风拍马:“您真是博学多才,将军阁下,这宅邸已有上百年的历史,由坚固的花岗岩砌成,尽管老旧,但其坚固程度堪比城堡,屋顶也已经完成修缮保养,您完全没有必要担心安全问题。”

“我想去那边的花园里看看,可以吗?”

“哦,当然,这边请!”

西斯卡·纽曼心中的不安越来越严重,这位威廉将军和他的夫人怎么对这里如此熟悉?起先还是他在带路,随后才发现,自己反倒像是客人,他慢慢跟不上两位贵客的步伐,于是干脆放慢脚步,远远地看着夫妻二人的身影。

他们踏着光滑的鹅卵石小路,欣赏沿路的风景,夫妻二人就像故地重游似的兴奋,在路边的每一座石头雕像前驻足观看,他们似乎对这里的一切了若指掌,不时地找出一些旁人难以注意到的树洞或者地面上的破损凹面,一副乐在其中的样子。

将军夫人突然激动地加快步伐,像个小女孩似的坐在花园中古旧的秋千上,她双足一蹬,摆动起来,锈蚀的铁链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

“亲爱的,这是你最喜欢的地方。”

“我过去经常坐在这里读书,看着威廉在远处练剑,不远处还有几位女仆在练习乐器。哎!那些美好的日子,再也找不回来了……”

“亲爱的,我用我弟弟的名字哄骗我们的仇人,为的就是完成威廉的遗愿,很快,好戏就将上演了。”

“不止西斯卡一人,他身边的保镖也是,那些人都是无恶不作的恶棍,我要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我已经安排妥当,他们一个都跑不掉,一切都将在今天结束。”

“哦,请原谅我,夫君!刚进入庄园我还能保持冷静,但是一看到这些引起回忆的东西;这秋千,雕塑、小路,还有那边的石头长椅,一看到那些,往事就不住地涌上心头,让我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嘘……小声点,别让那混蛋听见,我打算多戏弄他一阵。”

(47) 显露真容

威廉将军轻抚着花园中的一座石头雕塑,问道:“这庄园原先的主人是谁?”

“将军阁下,这座庄园原本属于一个名为‘艾因富特’的古老家族,在四年前他们遭遇变故,全都不幸罹难了,从那以后这座庄园成了伯爵领的公共财产,之后我才通过市政府的拍卖购得了这片宝地。”

“一个古老的家族,全部罹难?哦,真是令人悲伤,到底是什么样的变故呢?”将军问道。

此时天气寒冷,西斯卡的额头上竟然布满了汗珠,他结结巴巴地说:

“当时贵族同盟刚刚成立,这个家族的家主背叛了贵族同盟,企图要追随……”说到这,他顿住了,想要编出些不实的故事来,但又怕被人识破,显得甚为狼狈。

“您怎么不说啦?这个家族既然背叛贵族同盟,一定是去追随瓦尔斯塔公国,是吗?”

西斯卡不安地看了一眼威廉将军的夫人,这蒙面的女人一直在不自然地颤抖,仿佛在忍受着某种病痛的折磨,让人感觉相当不舒服。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答道:

“是的,您猜的没错,艾因富特家族觉悟很高,看出了公国事业的伟大,想要举家搬到公国,为公爵大人效力。

他的计划被人发现,遭到举报,家主被判决绞刑,真是残忍!这该死的赫尔比斯伯爵,我们都讨厌那家伙,您真是一位天使,将军阁下,带领咱们公国的伟大军队,把赫尔比斯伯爵赶走了。您拯救了我们大家,帮我们脱离贵族同盟的残酷统治。”

“你说这里的家主被绞死了,那么这家族其他人呢?”

“大人,艾因富特家的其他成员都被支持贵族同盟的狂热拥趸所杀,这些人为了反对公国什么都干的出来,我对他们深恶痛绝……”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一直默不作声的将军夫人突然愤怒地高喊道:“一派胡言!你撒谎!”

将军夫人身后的两名军官显得杀气腾腾,他们的手按在佩剑的剑柄上,手指开开合合。

西斯卡和他的仆从们都被吓得怔住了,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只有威廉将军依然保持淡定,他轻轻抚摸着秋千上的锁链,说道:

“纽曼家族的西斯卡先生,请问这秋千属于你么?”

西斯卡颤抖着答道:“额……是的,大人,这座庄园里的一切都属于我,我有地契证明……”

“错!”将军突然提高了声调,他双目圆睁,用可怖的神情瞪视着西斯卡,怒道:

“西斯卡先生,你不仅说了谎,还大错特错,这庄园不属于你!”

“啊?但是……我有市政府签发的地契啊……请您听我说。”

将军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

“闭嘴,你这贪得无厌的家伙!

看看这周围吧!每一样东西都属于艾因富特家族。

这秋千……我妻子小时候最爱荡秋千,当时是我推着她……那些欢乐的笑声萦绕在我心中,永远无法磨灭。

那边的花圃也是我家的,我弟弟威廉活着的时候喜欢在花丛旁边练剑。

哦,再看看那边,那是我家的雕塑!上面刻着我们小时候的画作。

那边的树洞里,藏着我收集的糖果,后来我发现,一只松鼠也把橡子储存在那里。

这里的一切都承载着我的记忆,你却跟我说这里属于你?”

将军夫人听着夫君激动的话语,那些宝贵的记忆仿佛都奇迹般地重现在眼前,即使隔着面纱,也能感觉到她在哭泣。

将军的情感似乎已经被压抑得太久,声音里的悲恸逐渐转化为愤怒:

“你给我听着!这是我家的花园!我家的宅邸!整座庄园都是我家族的财产!是我的!我的!”

西斯卡·纽曼听得一头雾水,完全没有猜到眼前之人的真实身份,他还以为这位将军要霸占自己的财产。

对方是手握重兵的高级军官,他早就清楚,自己只能任人宰割,丝毫没有盘桓的余地,只要能保住自己的命,一切都是可以割舍的,他冷静地说道:

“哦……那是当然,都是您的,不仅这座庄园,连这座城市都是您的。将军阁下,伟大的征服者,我很愿意将这庄园的地契赠予您……”

他完全没有想到,这句话彻底激怒了对方。

“你说‘赠予我’?你这混账东西!看好了!”

说着,将军摘下帽子,拿出了手帕,用力地将脸上的脂粉擦掉,随后,他粗暴地将自己夫人的面纱扯下来。

“看看她是谁?再看看我!”他怒道。

这是一位拥有红色长发和琥珀色眼眸的年轻贵妇,美丽的面容上写满了悲愤之情,她厉声说道:

“西斯卡,我义兄的面貌改变了不少,但你总能认出我把?”

“你是……艾因富特家的……养女?”西斯卡心中一震,这女人不是已经被卖到风月场所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成了贵妇?

他惊讶得几欲晕厥,目光离开贵妇,慢慢移向那位自称为威廉将军的男人,恐惧地端详他的容貌,尽管已经想起对方的身份,但他仍不愿相信眼前的事实。

“天呐!这不可能!你……你……你是达利·艾因富特?你死了……你死了!我雇来了最好的剑士干掉你,托尼·福斯特的刺剑穿透了你的脖颈……我亲眼看见的!你的血流干了!你四年前就已经死了!你的尸体被埋在那边的树下!诸神保佑!真他妈见鬼!难道……你是幽灵?”

西斯卡身后的一位保镖拔出了佩剑,对着自己的主人说道:“纽曼阁下,我早就说过,这小子邪门的很,那不是幽灵,他的确死而复生了,还杀掉了咱们的两个家丁和一位马夫,可您一直不相信我的话!”

另一位随从也拔出武器,喊道:“他不会放过我们的!干掉他!我们得赶快逃走!”

达利将军轻蔑地注视着西斯卡和他的保镖们,用身体护住自己的妻子,他做出一个手势,身旁的嘉文少校吹响了军号,沉重的马蹄声响彻四周。

上百名全副武装的猎骑兵从树林中涌出,将众人团团包围,他们抽出马鞍侧面的卡宾枪,瞄准了西斯卡和他的四位保镖,为首的骑兵上尉呵斥道:“休要在我们师长面前放肆!放下武器!”

面对无数黑洞洞的枪口,西斯卡的手下只得缴械投降。

达利将军命令道:“把这四条狗给我关进牢里,我要会会他们的主人,嘉文,普瓦尼,你们留下,其他人可以走了。”

“遵命!”

马蹄声渐渐远去,花园再次变得冷清起来。

达利将军和他的妻子简宁怒视着自己的仇人,他们身后的两名军官在一旁警戒。肥胖老迈的西斯卡被吓得双腿颤抖,扶着一根柱子才没有倒下。

“感谢你们,嘉文,普瓦尼,这原本是我的家事,却要劳烦你们来帮忙。”

“我们是出生入死的兄弟,不必见外。自从听了你家族的悲惨遭遇,我俩就一直期盼你能早日复仇。”

“是的,嘉文说的对,这混蛋害了你全家,我很乐意见证这场血亲复仇,你放心,我们会守口如瓶的,下手吧!以你身为艾因富特家长子的名义,手刃仇敌!”

简宁一改平时的善良温柔,彻骨的悲伤化为愤怒,她咬牙切齿地说道:

“亲爱的夫君,杀了他!为我们的亲人报仇!用他的血祭奠我们失去的一切!”

(48) 复仇

隆冬时节,塔嘉维城郊外的森林中,一场真剑决斗即将在此进行,一位年轻的将军对阵一名身体肥胖的老贵族家主。

观众只有三人,两名军官和一位贵妇,他们站在一个土坡上等待决斗开始,达利将军的妻子简宁·温斯泰德站在中间,她的眼眶发红,洁白细瘦的手掌握成拳头,对着仇人怒目相视。

嘉文上校和普瓦尼少校站在她的两侧,他们是达利将军的手下,也是他最亲近的朋友,他们之间无话不谈且毫无避讳,两人知晓达利所经历的一切神奇经历,包括他的复活以及蓝血。

达利·艾因富特转着圈,似乎在寻找一棵树,最终他停在一颗巨大的枫树下,踢了踢脚下的泥土,朝着对手说道:

“西斯卡,这地方你应当很熟悉吧。”

西斯卡·纽曼自知命不久矣,他已经被吓得尿了裤子,温热的尿液浸湿了裤管,散发出腥臊难闻的气味。他一言不发,只是不住地颤抖。

达利环顾四周,他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四年前,就是在这里,你答应和我决斗,然而我等来的并非公正的决斗,而是一场屠杀,你雇来全大陆闻名的剑客托尼·福斯特作为你的代理决斗人。

有一点我得承认,我对于剑术不太擅长,托尼·福斯特可以在两招之内杀死我,但你却要求他戏耍我,让我浑身染血,受尽痛苦折磨而死,现在,我要让你也尝尝这绝望的滋味。普瓦尼,麻烦你过来一下,把你的佩剑给他。”

普瓦尼少校抽出佩剑,他将剑尖朝下,朝远处的地上用力一掷:“西斯卡男爵,这是你的剑,拔出它。”

肥胖老迈的西斯卡像躲避瘟疫似的避开那把剑,他跪了下来,祈求道:

“艾因富特少爷,我知道自己罪无可赦,但是……如今您已经飞黄腾达了,报复我这样一个老家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动用私刑和非法决斗是被禁止的,传出去对您的名声不好,不如我们和解吧,我的财产都归你,我别无所求,只为活命!”

达利·艾因富特朝着仇人轻蔑地一瞥,说道:

“西斯卡,亏你说的出口,我们之间的仇怨可不是什么小打小闹,而是血亲复仇!

我作为艾因富特家的继承人,当然要为家人复仇。作为公国的将军,也有义务为这座城市惩奸除恶。拔剑吧,如果你能杀死我,就可以自行离去,我的人绝对不会阻拦!”

“这……不公平!你年轻力壮,而我年老体衰……”

“你没有资格和我提起公平!我弟弟和你儿子之间的那场决斗才是公平的!我很尊重你的儿子,他和你不同,是个顶天立地的汉子,敢于接受挑战。而你做了什么?你污蔑我弟弟威廉发起非法决斗,贿赂那些昏庸的贵族同盟官员,玷污了你儿子的荣誉,害我弟弟含冤而死!你又答应了和我决斗,却请了高手当代理人,像你这种人,还有脸提出‘公平’这个词语?”

“达利少爷,我错了!我这辈子干了不少伤天害理的坏事,我是个混蛋!但我已经老了,活不了多久,求求你,求求你让一个老人能苟延残喘活上几年,我请求你……慈悲为怀。”

达利怒道:“你竟敢和我说‘慈悲’?当年你已经赢了,我父亲和弟弟都被送上了绞架,你们纽曼家已经大获全胜,而我们艾因富特家已经落魄街头,但是你对我们慈悲过么?你没有!

你派出手下残忍地杀死了我的老管家维斯,抓走了我的义妹,玷污了她的贞洁,还把她当商品卖掉!你害我那患病的母亲因为无人照顾而死!你还贿赂狱卒,想要把我杀死在监狱中,你把我们赶尽杀绝!现在却和我提‘慈悲’?”

听到这些凄惨的往事,简宁·温斯泰德的泪水盈满眼眶,抽泣起来。

达利没了耐心:“西斯卡,快点起来,拔出那把剑,面对艾因富特家长子的怒火!”

西斯卡·纽曼费力地拖着肥胖的身体站起,颤抖着拔出面前的佩剑,这时,他口吐白沫,倒了下去,躺在地上抽搐起来。

嘉文上校说道:“这老混蛋被吓死了?”

达利看出了其中的端倪,他拔出随身的弯刃军刀,向前走去,朝着地上的仇人踢了一脚。

突然,西斯卡肥胖老迈的身体蓦地变得极为敏捷,他猛地坐起,以极为刁钻难防的角度,朝着达利的小腹刺出一剑,这是一种阴险毒辣的刺杀剑术,如果没有防备,就算是剑术大师都防不住。

简宁的脸变得煞白,她惊呼道:“小心!”眼看丈夫遭到暗算,她却完全来不及救援。

西斯卡·纽曼觉得,反正自己死定了,不如干掉眼前这小子给自己陪葬,他对自己的暗杀剑术颇有信心,殊不知他的对手早有了防备。

眼看剑尖就要刺入腹部,千钧一发之际,只听得“铮”的一声,达利用手中弯刃军刀的刀背格挡开了这阴险的刺击,并顺势朝着对方的手臂砍去,这把军刀的刀背处有一段锋利的假刃,西斯卡持剑的手臂被直接砍断,鲜血喷溅而出,依稀可见白森森的断骨。

达利并没有停手,他膝盖微曲,身体稍微下沉,顺势翻转手腕,又是一记反手重劈,砍下了仇人的一条腿。

“啊!啊!啊!”西斯卡·纽曼倒在地上惨叫着,他疼得来回翻滚,一旁的断臂和断腿沿着坡道滚到低处。

达利用靴尖勾起地上的佩剑,灵巧地用手接住,甩掉其上的血迹,他不急不徐地走到一边,把剑交还给了普瓦尼少校。

“好样的!真有你的!”普瓦尼跳了起来,他收剑入鞘,兴奋地说道:”我都没看出来这老家伙在使诈,如果是我的话就已经遇害了!”

简宁冲上来紧紧抱住自己的丈夫:“刚才真的吓死我了!诸神保佑,你躲过了一劫!”

“不必担心,我很了解西斯卡这个人,他奸诈狡猾,无恶不作,心里满是阴谋诡计。不过,现在嘛,似乎他也闹腾不了多久了。”

他指了指还在满地翻滚的西斯卡,地上沾满了从断肢流出的鲜血,因为失血过多,他的意识逐渐模糊,慢慢安静下来,很快便不再挣扎,只剩一丝微弱的气息,仰面朝天,浸泡在自己的血泊中。

达利走向自己的坐骑,从马鞍侧面的枪套里抽出一支做工精致的燧发手枪,他把枪递给了自己的妻子,说道:

“亲爱的,这个机会留给你,干掉他!”

简宁接过手枪,走向倒地的仇人,将枪口指向他的头颅。

嘉文上校指导她如何开枪:“将军夫人,弹丸已经填装好了,那个铁片就是枪的保险,抬起它,扳动击锤,然后就能开火了。”

西斯卡·纽曼望着面前黑洞洞的枪口,他想说些什么,却没有力气了。

简宁·温斯泰德哭泣着说道“为了我的养父母,为了我曾深爱过的威廉·艾因富特,为了可敬的老管家维斯,为了我曾经遭受的一切凌辱虐待,也为了我的夫君。西斯卡·纽曼,你罪无可赦,我宣判你,死刑。”雪白纤细的手指扣动了扳机。

一股硝烟升起,枪声林中不住地回荡着,西斯卡·纽曼的头颅被弹丸击穿,气绝身亡。

达利·艾因富特拿回了手枪,他紧紧抱住爱妻,轻抚着她的背。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明天我就派人,把我们亲人的棺椁移到艾因富特庄园的墓地里。”

“夫君,感谢你让我亲手报了仇,可是不知为何,我一点也高兴不起来,心里还是空荡荡的。”

“亲爱的,那是因为你还没有到家呢。我们一起搬回艾因富特庄园居住,住在我们亲人的身边,找回那些失去的回忆。”

数天之后,塔嘉维城的街头巷尾流传着一个爆炸性的消息,艾因富特家的继承人达利·艾因富特带着他的妻子回到了故居,他竟然就是那位征服塔嘉维城的年轻将军。

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主宰这座城市命运的人并不在市政厅,而是住在艾因富特庄园里。

(49) 秘密会面

1704年1月3日,瓦尔斯塔公国领地,洛瓦希尔城。

凛冽的寒风袭来,洛瓦希尔城的大街上行人稀少,前几天刚下过大雪,到处都是白茫茫的,孩子们绕着新堆的雪人追逐嬉戏。

城内一座豪华宅邸的院外,一位男子刚下马车,此人身披黑色毛呢外套,宽大的兜帽遮住面容。

他小声地和豪宅门口的两名卫兵交谈了几句,其中一名卫兵进入豪宅通报情况。

黑衣男子在门外等待,鬼鬼祟祟地四处张望着,过了一会,一位仆人迎了出来,黑衣男人递出一张小纸条,对方看过之后,指引他进入豪宅大门。

他们进入宅邸,穿过空旷的厅堂,上了二楼,在一扇高大的橡木门外停下,仆人轻声扣门,朝着门内说道:

“威斯特亲王阁下,您要见的人来了。”

“请进!”门内的人说道。

仆人推开门,里面的房间巨大且装饰华丽,一进屋就能闻到高档熏香的味道,优雅的弦乐合奏相伴耳畔,阳光被厚厚的窗帘遮住,配合恰到好处的烛光,营造出了一种奢靡轻松的气氛。

一位年长的微胖贵族男子正坐在沙发上,此人贵为皇亲国戚,正是现任瓦尔斯塔公爵的哥哥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

他一只手搂着漂亮女人,另一只手握着高脚杯。仆人走到他身旁,耳语了几句。

威斯特亲王点了点头,说道:

“我有些正事要处理,乐手们可以离开了。”

乐师班子的成员朝着亲王屈身行礼,带着他们的低音提琴和竖琴离开了房间。

“还有你,小妞,从我腿上起来,和他们一起走吧。”

女人不悦地看着亲王,耍起了小脾气,她没有起身,开始气鼓鼓地撒起娇来。

威斯特亲王不耐烦地从兜里掏出几枚闪亮的银星钱币,扔到女人的手里。

“小妞,给你这个,拿着它走吧,我对你很满意!”

女人接过银币,欢欣喜悦地把钱塞进束紧的胸衣,她站起身来,屈身吻了亲王的脸颊,随后快步走出了屋子。

无关人员都陆续离开房间,只剩威斯特亲王和他的贴身男仆。

黑衣男子卸下了戒备之心,他伏下腰恭敬地行礼,拉下了兜帽,露出面容,以恭敬的语气说道:

“威斯特亲王阁下,鄙人是新上任的贵族同盟国联络官迪克少尉,以密探的身份来到贵国,我谨代表四国联军的领袖们,向您致以最诚挚的问候,很荣幸能为您服务!”

“哎!”

威斯特亲王叹了口气,说道:

“真是可笑啊,敌人反而更懂得讲礼貌,只有你们这些偷偷摸摸的密探才知道尊重我。

我们这里净是些势利小人!整天围在我弟弟身边,阿谀奉承,活像一群该死的……嗡嗡叫的苍蝇!

没人拿我这个亲王当回事,明明我才是米德奈特家的长子,这可真是不公平,不是么。”

一袭黑衣的迪克上尉狡黠地笑着说:

“您的弟弟贵为瓦尔斯塔公爵,一位强国的领袖,当然受到人们的追捧。

但是嘛,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大人是我们四国联军的敌人。

我们支持的是您,自然对您格外尊重,威斯特亲王阁下,我们用金钱交换您的情报,用金钱换来您对我情报部门的庇护。利益使然罢了,没什么好奇怪的。”

“哈哈,大家都是为了利益!实话啊!痛快!我喜欢你的直言不讳!

仆人!给迪克先生倒上好酒,给他拿个座位来!”

贴身男仆搬来一把雕刻华丽的高背椅,请黑衣男子坐下,然后又为他搬来小桌和酒具,斟上美酒。

黑衣男子谢过之后,从袖子的暗兜里抽出一张纸,说道:

“我们的尊重可不仅仅停留在口头上,而是真金白银的支持,您看呐,这是贵族同盟国的礼物,都在这张纸上,请您笑纳。”他说过之后,把纸递给仆人。

威斯特亲王接过仆人递过来的纸张,戴上单片眼镜,看过之后,露出了愉悦的笑容。

这是一张瓦尔斯塔银行开具的通用支票,上面的金额是五万金盾,实在是一笔惊人的财富,他喜形于色,这下,自己奢侈的生活又有了保障。

“我将会动用自己的关系,继续庇护你们密探的活动。联络官迪克先生,感谢你们的礼物,我正需要钱呢,前些日子赌博输了不少。”

联络官迪克故作惊讶道:“您没有其他进项?”

威斯特亲王苦笑着摇摇头:

“难以想象,是吧?我贵为亲王,却还需要你们来供养,和你们认识之前,我过的是多么清贫的日子,简直不堪回首,你是新来的联络官,对我了解不多,有兴趣听听我的抱怨和唠叨么?”

“鄙人愿洗耳恭听。”

“我身为米德奈特家族的长子,依照瓦尔斯塔民族的惯例,长子继承家业,公爵的位置原本就该是我的,但在我弟弟伊斯特出生之后,这一切美好的愿景啊……皆尽化为虚无。

我这个弟弟啊……他从小就聪明,会说话,是个非常讨人喜欢的孩子,长大后呢,他成了个魅力非凡的公子,不仅精明能干、勤奋努力,还懂得节俭,因此他深受父亲的器重,内阁大臣们也都看好他。

至于我嘛,原本还算是个优秀的长子,但是和这个天才的弟弟一比,就差得远了,只能望其项背。

这么多年来,我一直都活在我弟弟伊斯特的阴影里,人们对他的夸赞就像一把把尖刀,猛戳着我的心房,令我度日如年、痛苦不堪。

后来呢,我变得有些心灰意冷,沉溺于酒色之中,父亲一怒之下,剥夺了我继承人的位置,我弟弟伊斯特坐上了公爵的位子。

好吧!既然他比我优秀,那就让他去劳烦国事把!我自己去找乐子还不行么?

我原本是想作个安逸的亲王,决心不再过问政事,平平淡淡地过一辈子,玩个痛快!但是,连这点愿望都被我那优秀的弟弟给毁了!

他声称要减少公国王室经费,把钱都花在国家建设上,他自己愿意过那种苦行僧似的清苦生活,随他去,但是他逼着我也和他一样节衣缩食!

这个混账东西!他把我的年金削减了三分之二!那可是父亲留给我的专项津贴,他没有权那样做!

我甚至雇不起一位好点的花匠,连饮食起居都够不上亲王应当享有的档次,当时的我,比某些乡野小贵族还穷。

我可是亲王啊!我姓米德奈特,古代皇帝的后裔!蓝血贵族!名头是多,可我活的却很没面子,连一辆新马车都买不起,联络官迪克先生,你可知这是多大的屈辱?”

迪克少尉露出同情的样子:“亲王陛下,这可真是个悲伤的故事,我深表同情,您本应过得更好的。”

威斯特亲王激动地拍着桌子,喊道:

“伊斯特这混蛋,我已经放弃了权力,把一切都让给了他!他竟然连这点年金都舍不得给我,我可是他的亲哥哥啊!

这个自以为是的家伙!整天喊着要统一半岛,复兴帝国,去他妈的!都是做白日梦!

我真是后悔,当初不应该轻易放弃继承人的位置!害得我现在一无所有。”

迪克少尉用黑色的衣袖遮住下颚,轻轻咳了一声,以试探的语气低声说道:

“亲王陛下,如果……您还有机会呢?”

威斯特亲王满脸的疑惑:

“什么机会?”

“坐上公爵位置的机会,得到统治权力的机会,改变您命运的机会!”

“哈哈,你小子快别他妈开玩笑了。现在我弟弟的位子坐得相当安稳。

他打了胜仗,他那脾气古怪的漂亮女儿刚和商人之王联姻,瓦尔斯塔公国国力正盛,就算他要退位,也是他的两个儿子优先继承,后面还有一个女儿等着,永远轮不到我这个被遗忘的大哥!”

“亲王阁下,我说的机会不是等来的,而是争取来的。”

亲王脸色一沉:

“联络官迪克先生,虽说你送来的礼物让我很是高兴,但如若你再继续胡说八道,我可是真的要发怒了。”

“不,亲王陛下,您误会我了,我并没有胡说八道,我在传达大陆各国君主的意志!一项四国联军的新计划!

“计划?”

“是的,这是一项联军的秘密计划;我们会出高价雇佣最强的暗杀组织,干掉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在同一天干掉他的三位继承人,动用你们国内反战派的力量,保送您坐上瓦尔斯塔公国统治者的位子。

亲王阁下,我今天来拜访,不只是为了送支票而已,情报部门吩咐过我,时机已经成熟,让我把这项秘密计划告知于您,这才是正事!”

威斯特亲王被吓得怔住了,全身静止,仿佛一座人形雕像,他手中的高脚杯掉了下来,绯红色的酒渍扩散开来,在厚厚的羊毛地毯上浸染出一片红晕。

亲王的嘴唇颤抖着,说话都变得结结巴巴:

“你……你们这是……要……要杀了……我弟弟,还有……他的孩子们?扶持我当公爵?”

“正是如此!”

迪克少尉的面容显得冷峻异常,他观察着这位昏庸无能的亲王,等待他下一步的反应。

威斯特亲王站了起来,双手叉腰,急得在原地转圈,他突然停下来,大声说道:

“我的天呐!你们疯了么?咱们不是说好的么?你们出钱,我提供情报和庇护,我可没有说过要夺权!这是政变!这是背叛,这是……杀死血亲?这……这是……弑亲的行为!大逆不道!大逆不道!一切都好说!快让他们停下来!”

亲王揪住了迪克少尉的领子,后者无奈地摊手,说道:

“对不起,亲王陛下,这事情已经由不得您了。在我出发之前,四国联军的首脑们已经开过会了,会议中大家达成了共识。”

“真该死!这些乱来的混蛋!快告诉我!他们在会议上都说了些什么?”

“各国首脑一致声明,为了维持欧拉西斯大陆的和平稳定,为了防止瓦尔斯塔帝国死灰复燃,您弟弟的统治必须被终止!

目前的战事对我们联军很不利,不是真的打不过,而是各国都不愿意投入更多本钱。

但我们有更好的解决方法,那就是您,我们联军的朋友,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阁下,如果您坐上公爵的位子,一切问题都将迎刃而解。”

“逼我做弑亲者?我虽然恨我弟弟,但也不至于杀了他!该死!这可真是……大逆不道,大逆不道!我绝对不同意!快让他们停手!”

“不会有人指控您弑亲,我们会让公爵的女儿当替罪羊,内阁中会有人站出来指控戎装公主的。

想想看,一位觊觎王座的私生女,况且还有她身负邪恶女巫血统的民间传闻,怎么想都是她干的。

邪恶血统的私生女联合自己的富豪丈夫弑亲篡夺王位,再没有比这更精彩的剧情了,都能排成戏剧了,哈哈哈。”

迪克少尉说得兴起,小酌了一口美酒,继续说道:

“等到内阁大臣们对公主发起嫌疑指控,然后他们会派检察官前往半岛南部缉拿戎装公主夫妇,可检察官不会出发,前去那里的将是我们的佣兵部队,都是全大陆顶级的凶悍杀手。

杀掉公主和她丈夫兰福德伯爵,除掉最后的隐患,死人不会为自己辩解,罪责都会归结到她们头上。会有少数人为其伸冤,无所谓,大多数人会说公主夫妇畏罪自杀,朝她们的尸体吐唾沫,哪里都是这样,人们乐于看到高高在上的显贵跌落谷底,民众总是愚蠢的,不是嘛。

您看呐,此次政变计划酝酿已久,多么周全,您只需坐在豪宅里享乐,等待继位,我真是羡慕死了,这世上还有这等便宜事。”

迪克少尉的话语逐渐变得无礼起来,威斯特亲王怒目瞪视着对方:

“你们……就不怕我去告诉我弟弟?你就不怕今天离不开这里?”

黑衣密探摇摇头,摊手做了个无奈的表情:

“哎!别这样哦,咱们是朋友,那样做会害了您自己。”

“来人呐,给我抓住这黑衣人,他是敌国的密探!”威斯特亲王大喊,却无人应答,只听得钟表滴答滴答,整座豪宅维持着可怕的寂静。

黑衣密探面无惧色,冷笑道:

“这也多亏了您的庇护,如今的瓦尔斯塔公国境内,我们的人已经无处不在,比如……”他做了个手势。

亲王的贴身男仆突然立正,向着黑衣密探迪克少尉敬了个军礼,然后他转身走了几步,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的园丁正望着屋内,园丁的一只手隐匿在披风里,仔细一看,其掌中握着的……赫然是一支卡宾枪。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被惊得浑身颤抖,他双腿脱力,一下子瘫坐在地毯上,强烈的恐惧感和负罪感冲击着他的内心:

“身边早已被布下天罗地网……父亲说的没错……我真是愚蠢……不配统领国家……”

“亲王陛下,就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刺客已经在前往米德奈特堡的路上了,您尽可以在这里等着好消息。”

亲王的声音里带着绝望的哭腔:

“我真后悔认识你们这帮密探,后悔出卖公国的情报给你们,后悔给予你们庇护,我还天真地以为那些国王、皇帝、教皇要拿我当朋友,没想到啊,到头来,我只是被利用的工具而已……”

“工具?哦,老天,绝对没有那个意思,我们是诚心诚意把您推上公爵的宝座,您不会做傀儡的,放心吧,您绝对拥有实权!只要您继续做联军诸国的朋友,这些我都可以保证,亲王阁下。”

亲王用微弱的声音喃喃道:“我……绝对无法接受……”

“这完全可以理解,踏着亲弟弟和亲侄子侄女们的尸体坐上王座,我知道,这的确让人难以接受。”

他话锋一转:

“但我相信,等您得到了实实在在的权力,您的看法会发生改变的。想想您弟弟对您的所作所为,还有他发起半岛统一战争的行为,为了圆他的皇帝梦,多少人倒在了战场上。他这是咎由自取,怪不得咱们。”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不再说话,只是瘫坐在原地,神情变得木讷呆滞。

迪克少尉恭敬地向亲王行礼告辞:

“尊敬的亲王阁下,很抱歉,我得走了,还有公务要处理。我个人强烈建议您练习一下痛哭的表情,在您弟弟、侄子、侄女的葬礼上做好表演,我想这并不难,您是无辜者。毕竟这些刺杀行动确实并非您本人的意愿,全是我们为您考虑的结果。”

迪克少尉拉高了衣领,用兜帽遮住面容,再次化身为神秘黑衣人,他走到门口,转过头说道:

”再见了,亲王阁下,等到我们下次见面,恐怕我就得称呼您为公爵陛下了。”

(50) 政变

1704年1月5日,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近卫军胸甲骑兵排成纵队,紧跟在两位王子身后,骑士们头盔顶部的红色羽饰随着战马的颠簸不住颤动,亮如明镜的华丽胸甲闪耀夺目。

这支队伍的中心是公爵的豪华马车,车身表面镶满了彩色琉璃、宝石以及金箔。车体由六匹长有漂亮鬃毛的重型挽马牵引,左右各有数名高级军官保护,负责维持秩序的近卫军步兵分别在两翼列队,阻挡那些过分靠近的民众。

约翰·米德奈特王子以及帕托·米德奈特王子分别乘骑白色和棕色神骏,骑行在队伍最前端。

两位王子频频向民众挥手致意,他们继承了午夜家族特有的灰发灰眼,两人都身形健硕且仪态优雅,华丽的骠骑兵制服修身得体,更显年轻男性的魅力。

两位王子引领着这支壮观的队伍,沿着米德奈特堡第一大街缓步前行,两侧房屋的窗棂上挂满鲜艳的飘带和旗帜,彩条和花瓣漫天飞舞,街道两侧也挤满了热情的市民。

面对英俊的王子,就连那些受过良好教育的淑女们也彻底没了矜持,她们推搡着近卫军士兵组成的人墙,朝着两位王子喊叫,只求引起他们的注意。

一位矮胖姑娘用力把身前的士兵推开,她高声喊道:

“王子陛下!看这边!看这边啊!求求您了!就一眼!”

约翰王子转过头,用深湛的灰色眼眸望向她,对她报以浅笑,王子伸手扯下马鞍上的一条深蓝色丝绸勋带,向这位狂热的胖姑娘抛去。

胖姑娘攥紧了勋带,将其塞入裙服的暗兜内,以防被其他女士夺走,她兴奋得几近昏厥,身边的人们赶忙将其扶住。

约翰王子的笑容令少女们更加疯狂了,要不是有近卫军礼兵维持秩序,车队肯定早已寸步难行。

内政大臣和军队高层骑行在公爵随行队伍的尾端,彼此攀谈。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抽了口烟斗,一脸轻松地说:

“老兄,这场面让我感觉自己年轻了,仿佛时光倒退了似的,两位王子像极了公爵年轻时的样子,女士们也和当年一样疯狂。”

听他说话的近卫军将军则显得忧心忡忡:

“西蒙元帅,您倒是笑得起来,看呐!我的手下被这些疯婆娘撕扯得不成样子,那些军礼服可是造价不菲!

哼!这都怪公爵陛下,他不让我们对民众动粗,结果么,每次护送任务都有士兵被人潮踩踏受伤,有些市井流氓拿准了我们不敢还手,竟然趁乱抢夺士兵的枪械,真是胆大包天,肆意妄为!

您一定要对公爵大人提起这事!”

西蒙元帅笑出了声:

“哈哈哈,我同情你们,老兄。上了战场负责攻坚战,下了战场被群众殴打,还奉命不能还手。

不过嘛,话说回来,公爵陛下真是形象宣传方面的天才,他把每次出行都当做宣传王室形象的机会,所以才把两个帅气的王子安排到队伍前面。

我的老伙计啊,就连两位王子都耐心取悦民众,你们就别抱怨啦。看看今天这场面,陛下多受民众拥戴,我们的付出都是值得的。”

“是啊,谁能想到呢,就在几年前,陛下统一半岛的计划还被报社批评,说那是冒进虚荣的痴心妄想,做白日梦。

现在嘛,白日梦竟然快要成为现实了,统一半岛、复兴帝国再也不会被说成痴心妄想。自从古瓦尔斯塔帝国覆灭以来,过去几百年了,从未有哪一任公爵能做到如此丰功伟绩,公爵陛下理应享受民众的欢呼。”

这时,队伍突然停止了前进,一位近卫军骑兵上尉从队伍前方奔来,他勒紧缰绳,向着队伍尾端的将军元帅们报告:

“诸位大人,前方有事故发生,路被堵住了,王子陛下吩咐我们等待交通疏导,队伍会停留一段时间。”

西蒙元帅皱了皱眉:“什么?有事故发生?这可是首都的第一大街!这么宽的路也能被堵住?”

骑兵上尉解释道:“大人,有两辆运酒桶的大车横在了路中央,其中一辆车翻倒了,货物掉落,滚动的酒桶砸伤了牵引另一辆车的骡子,赶车人也受了伤被抬走送医了,只剩下赶车人的女儿留在原地,那小家伙急得直哭,完全不知所措。王子亲自带人去清理道路了,请您放心。”

与此同时,队伍前方。

帕托王子和约翰王子下马查看状况,事故现场一片狼藉,满地都是木头碎屑和稻草,碎裂的木桶不断渗漏出葡萄酒来,在道路低洼处积出一片玫红色的酒池,被砸伤的骡子倒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痛苦嘶鸣。

“这畜生救不活了,给它个痛快吧。”一名骑兵少校检查了骡子的状况,随后得出结论。

帕托王子点头表示同意:“这叫声真让人难受,让这可怜的家伙解脱吧,交给你了,少校。”

少校走到自己的坐骑旁边,从马鞍侧面的枪套里抽出一支新式卡宾枪,他熟练地装填好了弹药,抵近瞄准骡子的头部,随后扣动扳机。

随着“嘭!”的一声闷响,硝烟散去,骡子停止了嘶鸣,仍旧圆睁着眼,鲜血和脑浆流了出来,和地上的葡萄酒混在一起。

赶车人的女儿眼看着军人们用帆布拉走骡子的尸体,她哭得更厉害了。

约翰王子俯身安慰道:“小家伙,别怕,我们这是为它好,来,伸手!拿着这丝绸手绢,漂亮吧?送给你了。对了,你父亲呢?”

女孩攥紧华丽的丝绸手绢,抽泣着说道:“王子陛下,我父亲从车上摔下,腿部受了伤,他被送到附近的医护站了。”

“他会没事的,放心吧!我们的人会帮你把剩下的酒桶送到酒馆的。你父亲会得到一头新的,健康强壮的骡子,你家的生意不会受到任何影响,我以王子的身份向你保证!”

“我……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谢谢您,陛下!”

见到王子如此温柔地对待平民女孩,周围的民众欢呼着鼓起掌来。

就在此时,一位衣衫褴褛的乞丐从大车后方钻了出来,在场的近卫军官兵迅速围拢在两位王子周围,警觉把手按在佩刀柄上,直到那乞丐跑远了才放松警戒。

“没事,大家放松点,不要紧张……”帕托王子的话刚说道一半,队伍后方出事了,公爵马车的方向突然喊声大作,官兵乱作一团。

远远听见有人叫喊:“紧急戒备!有人用有弩箭射击马匹!陛下的马车不能移动了!有暗杀者!全体都有!紧急戒备!”

众人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另一个声音喊道:“坡道上有三辆大车冲下来了!拦不住了!快!保护陛下!”

两位王子齐声惊道:“父亲!”

前边事故堵住道路,又有车冲下坡道,这难道是巧合?王子们感觉到事情不对头,互相对视一眼,赶忙翻身上马。

突然,王子们身边的数十个酒桶突然爆炸了!赶车人的小女儿瞬间化为灰烬,恐怖的烈焰高达十几公尺!飞溅的碎石和烟尘遮天蔽日。

与此同时,坡道上冲下来的三辆大车直撞向公爵的马车,近卫军士兵反应迅速,他们举枪击毙了拉车的驮马和蒙面的赶车人,但那三辆大车依靠下坡的冲力继续前进,完全无法阻挡。

“来不及躲开了!把陛下拉出来,快啊!”一位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

军人们打开车门,完全顾不得礼数,粗暴地抓住公爵的胳膊,把他拽下了马车。

而此时的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还因为昨日的劳累处于半睡半醒的状态,他把车队出行的一切琐事交给两个儿子处理,他自己则打算在车内小憩片刻,此刻他睡眼朦胧,昏昏沉沉,完全不知发生了什么事。

爆炸的巨响惊醒了公爵,他惊讶地望着队伍前方升腾起的巨大火球,一下子便清醒过来:

“天呐?这……这?……怎么回事?约翰……帕托……快!来人呐!救救我儿子!”

公爵话音刚落,从坡道冲下的大车重重地撞在豪华马车的侧面,大车上的木桶滚落,随即又是一场剧烈的爆炸。

等到硝烟逐渐褪去,木头碎片、衣服以及人的身体仍在燃烧……

路面上血流成河,有些被炸飞的肢体过了好一会才坠落下来,重重地砸在被烧黑的石板路上,被烧得焦黑的尸体冒着烟,官兵们惊诧的吼叫和伤者凄惨的哭嚎交织在一起,混乱不堪。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前一刻还是旌旗招展,漫天花瓣,美好的景象转瞬即逝,现在,整条街道如同炼狱一般,充斥着绝望和死亡。

队伍尾端的高官们并未收到波及,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满眼噙满泪水,他不顾旁人劝阻,冒着可能再次发生爆炸的危险,直接向着爆炸的中心地带冲去。

他用马刺强迫坐骑越过火焰,紧咬着牙,激动得浑身颤抖,一副悲愤交加的神情,恶狠狠地咒骂道:

“是谁干的?混账东西!……真是无耻!这是谋杀!谋杀!该死的懦夫!怎么能这样?看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

像他这种历经风雨的老帅当然意识到刚刚发生了些什么。

此时,就连街边某些目不识丁的醉汉都看出来了,大车上某些酒桶中存放的绝不是美酒,而是……满满的……火药……

(51) 入侵者

1704年1月5日,夜,瓦尔斯塔半岛南部,圣卡斯雷亚城。

巨型豪宅的卧室里,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赤着上身,躺在华丽的大床上读报。

伯爵夫人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端坐在梳妆台前,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镜中的伯爵夫人皮肤白皙,高鼻深目、银灰色的眼眸在壁炉火光的映衬下熠熠生辉,铁灰色的浓密长发松散开来,披散在香肩之上。

她穿着柔软的法兰绒睡袍,衣料上绣有精美的家族徽记夜鸮图案,袖口高高挽起,露出白皙的手臂,一双稳健有力的手把玩着各类小物件,偶尔轻抚一下自己的腹部。

几周前,伯爵夫人发现自己的月事停止,而且经常无缘无故地恶心呕吐。

当时,伯爵的私人医生查理男爵连夜前来伯爵府邸,为伯爵夫人诊断,检查过后,这位经验丰富的老医生面露微笑,他宣布伯爵夫人有了身孕,并献上诚挚的祝福之辞。

圣卡斯雷亚伯爵兰福德·奥纳西斯已经六十多岁了,如此年纪还能再添新子,令他欣喜不已。他年轻时一直未婚,直到暮年才依靠联姻讨得一位血统高贵的公主为妻。

尽管他早就拥有众多儿女,但那些孩子都是情妇为他生的,以那些孩子的出身,无法名正言顺的继承伯爵爵位。

论财富,兰福德·奥纳西斯已经冠绝全大陆,富可敌国。

论地位,他通过联姻获得圣卡斯雷亚伯爵的世袭爵位,坐拥半岛南部的大片封地。

论军事实力,他是自由贸易同盟创始人,曾经效忠自由贸易同盟的雇佣兵军团和强大的商会舰队现在也继续由他统领,这些私人武装分布在瓦尔斯塔半岛南部地区,其总体实力仅次于大陆上的那些强国。

他已经拥有了自己所渴望的一切,心中所顾虑的,无非是如何保留自己的遗产,如何把这财富和地位延续下去。

如今,一位具有高贵血统的子嗣成了他最迫切的诉求。

这位明媒正娶的公主所孕育的孩子毫无疑问会成为他的正统继承人,这孩子会继承圣卡斯雷亚伯爵的爵位和封地,让奥纳西斯家族稳固跻身半岛大贵族之列,世世代代,永享荣华富贵。

对兰福德伯爵来说,这孩子太重要了,不容有失。

必须让自己这位狂野蛮横的夫人耐住性子,保住胎儿,等她把这孩子平安产下,之后她要骑马也好,练剑也罢,随便她出去怎么疯。

萨兰托斯公主喜爱舞刀弄枪,在丈夫的苦苦劝说下,为了肚中的孩子,她不情愿地按捺住好动的本性,无奈地过起了平庸的,贵妇人的日子。

现在算来,她远离兵击训练和马球游戏的日子已经有几周了,整日像个普通贵妇一样窝在豪宅里休养,仆人对待她简直像是对待危重病人一样,这种生活对她来说真是无聊透顶。

今天又是无聊的一天。

除了享用餐点就是休息,只能靠学习裁缝打发时间,夜幕降临,她坐在梳妆台前,想尽办法找点乐子。

桌上的首饰盒、口红、眼线笔和毛刷等小玩意被她摆成各种阵列,她在心中幻想战场的队形,把壁炉中柴火燃烧的噼啪声想象成炮火声,口中嘟囔着指挥口号,简直像是在摆弄玩具兵的小孩子。

(旁人一定觉得我很幼稚),她苦笑着想。

“亲爱的,早点休息吧,熬夜对胎儿不好。”兰福德伯爵放下报纸,对着梳妆台前的妻子轻声说道。

“你可真像极了我在金湖宫的贴身女仆,管这管那,没完没了!我都一整天没出门了,无聊的要死!”伯爵夫人满脸不悦地抱怨嘟囔着,手指发力,把一支坚固的眉笔硬生生折成了三截。

伯爵只是笑了笑,心道:(真是个任性的公主。)他无奈地摇摇头,拿起报纸继续读着。

忽地,外面传来了一阵犬吠声,随后是众多仆人呵斥叫喊的声音:

“有闯入者!站住!别动!”

伯爵夫人警觉起来,她站起身,望向窗外,漆黑的庭院里满是晃动的火把。

“嘭!嘭!嘭!”随着几声闷响,院子里变得更嘈杂了。

伯爵夫人神色严峻,她是上过战场的人,这声音对她来说再也熟悉不过。

“夫君,快听,有枪声!”

“我听到了,不要慌,亲爱的。估计是窃贼团伙被卫兵发现了吧,你怀孕之后,我把卫队的人数增加了一倍,几个毛贼而已,很快就会结束的。”

伯爵夫人仍在向着窗外眺望,尽管她穿着睡袍,光着脚,却仍保持着军人特有的警觉。

“夫君,我可以肯定,不是窃贼。闯入者人数众多,是冲着我们来的,你快穿上睡袍,来不及去更衣室了。”

她一边说,一边用力把睡袍的下摆扯下一截,以便双腿活动,随后把领口和袖子的缝线也扯开了,解放肩膀和双臂。

面对危机,伯爵夫人丝毫不显恐惧,反倒有些亢奋,压抑多时的本能野性迸发出来,她活动起全身的筋骨,脊椎和手指关节咯咯作响,一双锐利的银灰色眼眸散发着凶狠强悍的目光。

这时,卧室的门突然被推开,惊得夫妻二人一怔,伯爵的贴身男仆老威尔踉踉跄跄地闯了进来,险些摔倒。

老威尔看到窗边的伯爵夫人衣衫不整,连忙道歉:“老爷,夫人!对不起!对不起!事发紧急!来不及敲门了!”

兰福德伯爵惊慌中带着一丝恼怒,瞪视着老仆人。

伯爵夫人则是不慌不忙地说道:“没关系的,威尔先生,今后我生产的时候还得蒙您照顾呢,没什么可避讳的,您别着急,出了什么事,慢慢说。”

老威尔颤抖着说:“一群装备精良的暴徒攻进来了,至少有百余人!我已经和卫队长失去联系,卫兵们正在一楼大厅和暴徒们激战!管家也找不到了,现在楼上只剩我和几位女仆,这可怎么办啊!”老仆人急得两眼通红,手足无措。

“天呐,什么人?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兰福德伯爵愤怒地说,一边慌忙披上睡袍。

“很好,威尔先生。你没有独自逃跑,还想着通报我们一声,你做得不错,退下,带着那些女仆逃吧。你们不是暴徒的目标,应该不会追击你们的。”

老威尔哆哆嗦嗦,鼓起勇气说道:“不……我们誓死保护伯爵老爷和夫人!我们要……”

伯爵夫人不耐烦地打断他的话:”威尔,你们什么忙也帮不上,听我的话,战斗交给卫兵,带着楼上的女仆们,快走!”

兰福德伯爵看到夫人坚毅的神情,感觉安心不少,他觉得自己身为男人竟然如此慌张,显得很没面子。

他对着老威尔挥了挥手:“你听到我夫人说的话了,走吧。”

望着老威尔踉踉跄跄的背影,兰福德伯爵转头对夫人说道:“亲爱的,我相信卫兵能守住的,你不必担心……”

话说道一半哽住了,伯爵看到自己的夫人用烛台砸烂了柜子的夹层,从里面抽出一把寒光慑人的重骑兵军刀。

伯爵夫人爱怜地捧起那沉重的刀身,仿佛见到一位久未谋面的老友,笑靥如花。

她翻转手腕,连劈带刺地练了几招,这才是戎装公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应有的样子,午夜家族的夜鸮是凶猛的飞禽,她早就受够了那些裁缝手工,钢铁和火药更能令她安心。

“你竟然把武器藏在咱们的卧室?喂!当心咱们的孩子,动作小点儿!”伯爵的语调中带着些责备,更多的是无奈。

“夫君勿怪,我习惯兵刃不离身,上周趁你出门的时候,我偷偷把这家伙藏在柜子里,你看,这不是派上用场了么。”

“你觉得卫兵抵挡不住这伙暴徒?”

“来犯者敢于进攻伯爵府邸,必然是有备而来,我们得做好最坏的打算。

你看外面的火把,入侵者已经包围了院子,他们应该会放过仆人,但我们不行,一出去就会送命,必须找个地方坚守,一直坚持到援军到来,只有这样才能活命。”

此时,楼下的枪声和呼喊更加清晰了,其中夹杂着伤者的惨叫声。

“听声音他们应该攻上二楼了,夫君,咱们得赶紧上楼,我想好了,到阁楼上去,快!”

也不等伯爵回话,她一手紧握军刀,一手拉着夫君便朝门外走去。

伯爵夫妇二人穿着睡袍,赤着脚,他们大步踏出了卧室,向楼梯奔去。

(52) 死守阁楼

伯爵宅邸的阁楼并不豪华,和普通民宅的阁楼一样,空荡荡的,布满灰尘和蛛网。

这里没有壁炉,仅穿着睡袍的兰福德伯爵被冻得微微发抖,还好他记得带上烛台,不至于陷入黑暗之中。

昏暗的烛光下,他绞尽脑汁,却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权势正盛,却在深夜遭受大规模武装突袭。

是谁如此胆大妄为?胆敢袭击本地的伯爵和贵为公主的伯爵夫人?

他的脑海中快速掠过几张面孔,那些旧日时的商业竞争对手。

(不对,不是他们,他们不敢这么做,那……会是谁呢?)

他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心中暗自咒骂:(哎!你这不争气的老家伙,快想想办法啊!)

兰福德伯爵表面上仍是一副坚定的神情,那是做给妻子看的,实际上,现在的他又冷又怕。

他从来都不是个怯懦的人,在他年轻时,在街头独自面对几个凶恶歹徒的时候都不曾示弱,他的那些老对手都是些敌对商会头目、佣兵头子或者海盗船长,他现在有权有势,这些仇家再也不敢找他的麻烦。

发动这次袭击的幕后黑手到底有多大势力?越是猜不到就越恐惧,但自己身为家主,旁边还有怀孕的夫人,怎能如此怯懦怕事?

他咬紧牙齿,强忍着寒冷摆出一副处若泰然的样子,决不能被夫人察觉到自己恐惧的内心,身为男人的自尊心不允许这种事发生。

他望向同样衣着单薄的爱妻,关切地问:

“亲爱的,你还好么?

他看到自己高贵的妻子正弯下腰,伸手握住梯子顶端,试图将沉重的木梯拉上阁楼。

他马上前去阻拦:”哦!你别动手,动作太大对孩子不好!让我来吧!”



兰福德伯爵费力的把沉重的木梯拽到阁楼上来,盖好厚重的楼层盖板,他累得气喘吁吁,妻子向他投来迷人的微笑,用衣袖为他拭去额头的汗水。

“谢谢你,夫君。”她吻向丈夫的脸颊。

兰福德伯爵霎时感觉一股暖意涌上心头,恐惧逐渐散去,心里平静多了。

“这下他们上不来了,咱们安全了。”

“是啊,安全了,但只是暂时的。这伙人的目标是咱们俩,不见到我们的尸体,他们恐怕不会罢休的,对此,我颇为肯定。”

“你知道这些人是谁派来的?为什么要杀我们?”

面对丈夫的提问,萨兰托斯公主神情黯然,她低下头,轻声说道:

“不,我也不清楚。现在我很担心我的父亲大人和两位哥哥,既然他们敢刺杀伯爵和公主,当然也敢袭击其他公国王室,这些人可能是敌国的刺客,或者更糟……也许国已经发生了政变,我不确定。”

楼下激烈战斗的声音逐渐平息,沉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了。

伯爵夫人轻声道:“嘘!安静,他们攻上来了。你待在一边别动,我来守住阁楼入口。”

楼下有人在高声叫喊:“长官!目标不在五楼!卧室是空的!”

“什么?不可能?除了卫兵你们没看到其他人?”

“报告长官!这里的卫兵已经全部被我们清除,有个老头儿带着一群女仆想要从后门逃跑,也被我们干掉了!”

听到这,兰福德伯爵心中一凛,他转头看了妻子一眼,这位高贵的公主显得极为恼怒,她嘴唇紧珉,握着军刀的手微微颤抖,圆睁的双目中燃起复仇的冷焰。

楼下的人继续喊道:“做得好!

雇主要求我们一个也别放过!让下边的人守住楼梯和窗口,楼上的人给我搜!一间一间的搜!

每个小组分一把长柄斧,把可疑的柜子统统给我砸了!我就不信他们还能长出翅膀来飞走了!都给我快点!在军队赶来之前务必完成任务!”

“遵命!”随后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还有家具被砸烂的声音,终于,有人发现了阁楼的入口。

“长官,除了阁楼,都搜过了,可附近没有梯子。”

“笨蛋!给我搭人梯上去!谁要能砍下伯爵夫人的头颅,赏他一箱金盾!有胆的都给我上啊!”

萨兰托斯公主心道:(原来他们的目标是我),她紧握军刀,像一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安静地蹲伏在阁楼入口的侧面。

首先闯上来的是个满脸黑胡子的壮汉,他用力劈开木板,手持利斧,探出半个身子,目光正对上烛台旁边的兰福德伯爵。

正当这壮汉试图撑起身子爬上来,冰冷的钢铁从后方刺穿了他的胸膛,他闷哼一声,沉重的身体随即脱力,摔落下去。

有人咒骂道:

“妈的!目标就在上面!瑞德被捅死了!小心,他们有兵刃!喂!那边闲着的,别愣着,把剩下的几个手榴弹都递给我!”

话音刚落,几枚沉重的手榴弹被扔了上来,上面点燃的引信滋滋冒出火花。

伯爵恐惧地警告:“夫人,快躲开啊!”他想要用身体掩护自己的妻子,却完全来不及了。

伯爵夫人轻蔑一笑,丝毫不为眼前的危机所动,她翻转手腕,挥动军刀,动作轻松的像是在玩马球一样,以惊人的速度和反应力连续挥刀,把那些燃烧着引信的手榴弹挨个击打回楼下去。

几声巨响之后,楼下传来滚滚浓烟,还有伤者的惨叫声。

“妈的,这野蛮的小娘们,算你狠!

别以为我拿你没招了,听我命令!拿着斧头的,给我劈开各个房间的天花板,我要你们同时搭人梯向上进攻!

来几个手脚灵敏的小个子,用爪钩爬到楼顶,从阁楼的窗户进攻!今晚必须得把公主那漂亮脑袋给老子砍下来!”

很快,阁楼的地板各处都传来劈砍的声音,尽管木板很厚,能抵御滑膛枪的弹丸,却挡不住利斧的劈砍,阁楼顶端也传来瓜钩搭到屋檐的声音。

伯爵夫人从阁楼的草堆里找到一柄干草叉,将其递给自己的丈夫。

“夫君,这下我可顾不过来了,你也得帮忙,给你这个,你负责守住那边的两扇小窗户。”

兰福德伯爵掂了掂干草叉:“交给我吧!坚持住,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危难之中,伯爵夫妇相视一笑。

几处地板被同时砍开,下面的人改用斧头背面锤击,扩大出口,一位凶悍的男人刚刚露出头来,瞬间就被萨兰托斯公主的军刀削断了脖子。

窗口处也出现了人影,兰福德伯爵不待来人砸破玻璃,双手握紧了干草叉,直接对着晃动的人影用力刺出,玻璃碎裂,叉子捅进肚腹中,随着一声惨叫,外面的人跌落下去,想必是不能活了。公主转头对着夫君投以赞许的笑容。

地板上的几处破口同时钻出人来,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第一次拿出了战场上才用过的真本领,她以迅捷无伦的速度将侵入的敌人挨个击杀,刹那间,血流满地,人头乱滚,尽管蒙受如此损失,仍然有源源不断的恶徒试图爬上来。

兰福德伯爵又捅落一位试图钻入窗口的暴徒,回头审视着阁楼中血腥的场景,心中凛然:

(天呐!这都是些什么人?就算军人也不能做到如此悍不畏死!谋划者到底有什么理由?这么想要我妻子的性命?)现实不容多想,又有一根连接着爪钩的绳子被扔了上来,攀上了房檐。

地板上的破洞越来越多,入侵者开始不计损失的疯狂猛攻,武艺高强如萨兰托斯公主也疲于应付。

一名凶徒攀着地板的木条边缘,用力探出半个身子,木头碎片割伤了他的手臂,他忍住疼痛费力地抽出一支燧发手枪,朝着公主的背影扣下扳机。

兰福德伯爵刚转过身,恰好看到妻子遇险:“有枪!小心!”等他喊出来已经迟了。

弹丸击中了萨兰托斯公主肩胛骨的位置,睡袍被涌出的蓝血浸染,她忍住痛楚没有倒下,左肩剧痛,左臂瘫软。

(还好不是用刀的右手),她如此安慰自己。

她只因剧痛而稍作停滞,很快便再次行动起来,朝着身边钻出来的一顶铜质头盔用力劈砍,锋利的刀刃将那顶头盔和里面的头颅一并劈开,温热的液体飞溅到她身上,黏糊糊的,给破烂的睡袍又添上血腥的一笔。

此时,兰福德公爵惊喜地发现,窗外极远处的山坡上出现了举着火把的人影,他兴奋地喊道:

“夫人!坚持住啊!救兵来了!”

(53) 神迹初现

一位杀手发现了远方山脊上蠕行的火光,随即吼道:

“妈的!不好了!头儿,快看那边,宪兵队来了!”

杀手头领拿出单筒透镜,向着山脊眺望:

“有可能更糟,或许还有伯爵的私人卫队。

所有人!停止进攻!到院子里集合,看好所有窗口,别让目标跑了!”

地板的破洞和窗口不再有敌人出现,兰福德伯爵把干草叉扔在地上,疲惫不堪地瘫坐在窗边。

他还想再看一眼山脊上的希望之光,可刚一探头,几枚弹丸呼啸着飞来,掠过他灰白的头发,击中了窗棂,吓得他赶忙伏倒。

伯爵匍匐这爬行到夫人身边,帮她包扎肩部的枪伤。

伯爵夫人终于放松下来,把沉重的军刀掷向地面,锋利的刀尖牢牢钉在地板上,刀锋布满卷刃和豁口。

疲惫和伤痛使得她宏亮的嗓音变得虚弱:“夫君……他们好像放弃了……”。

只听得楼下传来粗嘎的声音,是带头的杀手头领发话了:

“哼!早就听说过午夜家族戎装公主的名头,我还以为是公国的宣传手段,原来还是有些真本领的嘛,竟然守住了我们的猛攻。

不过嘛,你这漂亮的小娘们儿,也别高兴得太早了!就现在而言,你的救兵还远在天边呢!

小公主!哪怕你是个半神的杂种,也终究也只是个娘们儿而已!你逃不出我的手掌心!去死吧!啊哈哈哈哈哈!”

一阵狂笑过后,院子里传来大量人员的脚步声,逐渐变得嘈杂起来。

兰福德伯爵冒险探头向下张望,他看到杀手们正在楼下集合,忙碌着到处堆积木柴,泼洒火油。

“哦!天呐!不!不!不!他们要放火!”

(一切……都要结束了么?)他绝望地想。

(我一生纵横商界,功成名就,已无任何遗憾,只可怜我美丽高贵的妻子……和她肚腹中的孩子。哦!神呐!我愿献出一切,只求换她们平安!)

兰福德绝望地祈祷,而老天并没有回应他的诉求,窗外飘来焦糊刺鼻的气味,豪宅一层已被烈焰完全吞没,阁楼里一下子变得暖和起来。

身体暖了,心却冷了,救兵还远在天边,而致命的火焰却近在眼前,一切生的希望已经断绝,只剩绝望。

“亲爱的,很抱歉没能保护你,这都怪我!我们应该住在城堡里,而不是这所郊外的豪宅。

是我的过错,我没有考虑周全,对不起,至少……在最后……给我一个拥抱,一起上路吧。”

兰福德伯爵挤出一抹苦涩的笑容,温热的眼泪流淌着,他缓缓伸手,把爱妻拥入怀中。

拥抱之后,他平静地说:“冰冷的刀锋好过火焰的灼烧,我们一同自尽吧,至少能少受些苦头,用你的军刀。”

他伸手去拿染满血迹的刀柄,却被妻子拦住了。

“夫君,我的军刀是用来杀敌的,我父亲曾对我和哥哥们说过,自尽是逃避现实、怯懦的体现,且毫无意义。“

“但是……被烈焰烧焦的死法太痛苦了,我无法忍受……”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双目圆睁,低头默视着地板,丈夫的话似乎令她想起了什么痛苦的事。

她呢喃道:“夫君,相信我,没有人比我更清楚这些,被活活烧死……是怎样的痛苦,我的母亲就是这样走的。”

他握住丈夫的大手:

“有些事情啊,我一直都没告诉你。

我继承了母亲的名字,还有她的记忆,那种剧痛……哎!”

她轻叹一声,很快又抬起头,语调变得决绝起来:

“不……不!我绝不会让那种悲剧重演,决不能让我的丈夫……还有咱们未出世的孩子……被烈焰炙烤……不!绝不能延续那种惨剧!绝不!”

她猛地摘下脖颈上那条古朴的三色项圈,那是母亲留给她的,项圈整体由黑铁、圣金和秘银三种材料拼接而成,其上镌刻着古老的符文,显得神秘而又庄重,她用手指轻捻项圈金色的部分,口中念诵起古老的语言。

随着她的念诵,圣金材质上的一段符文发出光亮,整条项圈像是活过来似的,古老的力量从中倾泻而出,项圈在她手中微微颤动。

“夫人,你刚才说的都是些什么?我不明白……你……这是?这是怎么回事?这玩意怎么发光了?这项圈……不是你的嫁妆么?”

公主没有理会丈夫的提问,专心去做手头的事,完成仪式之后,她重新把项圈戴在脖颈上,右手搭在丈夫肩头:

“当我还小的时候,母亲曾对我说过,我只有半神族裔强悍的体质,却没有古代魔法方面的天赋,必须借助强大的法器来施法。

这项圈就是母亲给我的临别赠礼,如你所见,我有三次机会施展古老的神迹,但必须以生命力量作为代价,使用起来必须慎重。

我想,现在是时候冒险了,抓紧我!夫君,我要你集中精神,心中想着你舰队所停泊的港湾,不要有其他任何杂念”

眼前的奇异景象震撼着兰福德伯爵的心灵,他知道妻子拥有午夜家族的蓝血神裔血统,也知晓她那超越凡人的强悍身体,但这些花里胡哨的咒文和魔法完全不同,完全超越了他对已知世界所有的认知。

他完全不懂妻子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张大嘴巴,惊诧到了极点,仿佛置身于某个怪奇幽幻的梦境之中。

(老天,这一切都是真是的么?难道这是一场梦?)他想道。

萨兰托斯公主看到丈夫神情恍惚,她的语调略显恼怒和责备:

“快别胡思乱想了!按我说的做,只管去想你的舰队,去想那码头!”

熊熊燃烧的火焰已经蔓延到了四楼,整座宅邸即将垮塌,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萨兰托斯公主抓紧了丈夫,大声吼出了最后的古老咒文:

“kdoolamisdisstonoovaenpidas!”

一道温暖辉耀的金光逐渐包围了夫妻二人,他们在一瞬间从阁楼消失得无影无踪,只留下地上的干草叉和军刀。片刻之后,整栋豪宅轰然倒塌,灰烬和火焰飞溅起来,映得周围的夜空泛起一片橘红。

他只记得自己身处一条奇异的隧道,妻子拉着自己在其中飞行穿梭……

等到兰福德伯爵清醒过来,他惊讶地发现,冰冷的海风正在吹拂自己的面孔,港湾里停泊着强大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身边的妻子双目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挂着泪珠,面孔煞白,显得极为憔悴。

“这……这……这是圣卡斯雷亚港!天呐!这是怎么回事?这是神迹!我们得救了!我们得救了!”

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猜测一定是神灵倾听到了他的祈愿,这时,身边的妻子突然晕倒了,他赶忙扶住,一只手托着她的头。

她那薄薄的双唇间流出蓝色血液,脖颈上项圈的光芒逐渐暗淡下来,恢复了平时那种晦暗无光的状态。

妻子一向充满活力,远离伤病,还从未见过她像现在这般虚弱无力,仿佛什么东西在一瞬间吸走了她的生命力量。

“哦!天呐!你没事吧?快醒醒,亲爱的!别睡着了!”

伯爵焦急万分,他担心妻子因失血过多而死去,决不能让她失去意识,他使劲地摇晃着妻子的身体。

银灰色的眼睛慢慢睁开,惨白的面庞有一种病态的美,她朝着丈夫艰难地挤出一丝微笑,口中呢喃:

“我……成功了吗?咳!咳!”她咳出几口淤血,继续说道:“只是没想到会消耗如此巨大,我们现在在哪?安全了么?”

“哈哈!你没事就好!当然,我们安全了,亲爱的。诸神庇佑!我敢说连教皇都从未见过如此伟大的神迹!

那些混蛋家伙统统消失不见,我们现在身处圣卡斯雷亚港,这里有我的雇佣兵和水手,整个自由贸易同盟舰队都是我的!再也没人敢伤害咱们了,等我把你安顿好之后,我要派出得力的手下,抓到那伙恶徒还有指使他们的家伙,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我发誓!”

“还好成功了……以我的能力也只能传送到这么近的地方。”萨兰托斯公主如释重负,在丈夫的搀扶下站起身,只觉得从筋骨到内脏再到皮肤,没有一处不在剧痛。

为了施展这远古的神迹,真是代价不菲,这具神裔躯体究竟遭受到多么严重的伤害,凡人无从知晓,只有她自己才会懂。

兰福德伯爵搀扶着妻子缓慢前行,为了防止她睡着,口中念叨个不停:

“看到那边的建筑了?我的舰队司令就在那里,放轻松,慢一点,慢一点,别急。我搀着你去那。

诸神保佑!咱们的孩子一定会没事的!”

(54) 疑云

圣卡斯雷亚城港口,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总部大楼内。

兰福德伯爵和伯爵夫人在杀手的围攻下逃出生天,终于抵达这个安全的壁垒,得以疗伤恢复。

伯爵急切地想要确认自己的孩子是否平安,总部大楼医务室的医生们紧急会诊,最终给出了好消息:公主肚中胎儿安全无恙。

伯爵激动地和每一个医师握手,“太好了!谢谢你们!”随后他进入诊室,在一旁查看妻子的伤情。

一位医生礼貌地致歉:“公主陛下,尊贵的伯爵夫人,为了取出弹丸,我必须剪下您睡袍的一部分布料,会有失礼之处,恳请您的谅解。”

“无需多礼,尽管去做吧。”

伯爵夫人倒是豪爽的很,丝毫也不介意在陌生人面前衣不遮体,她饮下一杯热茶,感觉暖和多了,任凭医生裁剪自己的衣物。

被蓝血浸染的衣料已经逐渐干涸,医生小声嘟囔:

“哦,我的天呐,这世上真有蓝血贵族……神裔血脉!我还以为是传说,今天可真是开了眼了……这可……怎么下手呢?”

伯爵夫人无奈地摇头:

“这位先生,无需惊讶,我和平常人的构造也没什么不同,您就像处理普通伤兵一样。

请您不要把当做怪物看待,谢谢您了,拜托!”

医生充满歉意地低下头:“对不起,陛下,是我多嘴了,我去拿麻醉剂,您稍等片刻……”

“站住,用不着那玩意,麻醉剂会让人变得麻木、笨拙,如今事态紧急,我需要时刻保持警惕,以防不测,你就直接动手吧!”

“那好……如果您受不住的话,随时可以喊停。”

这位医生的手法相当熟练,他先用手术刀切开伤口,随后找到嵌入血肉与肩胛骨之间的弹丸,拿出专用的钳子牢牢夹住弹丸,用力将其拔出,“乒”地一声扔到一旁的托盘里。

看着沾满血肉的弹丸,在一旁观看全程的伯爵心痛极了,自己的爱妻贵为一国公主,竟要遭受如此苦痛折磨。他宁愿自己来承担这一切,他不忍再看,默默推开诊室的门,离开了。

医生用外科剪刀清理掉坏死的组织,然后用沾满了碘酒的棉花填满伤口消毒,通常来说,这是最为痛楚的步骤,他感觉到伯爵夫人的身体微微一颤,此后她便稳稳坐住。

难以想象,一位养尊处优的公主竟能忍受如此剧痛。

这位医生的印象里,最为强悍的要数那些私掠舰水手,就算是这些大海上的勇士,也难免在伤口消毒时发出最为凄厉的惨叫。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病床上,治疗全程一声不吭。

(真不愧是午夜家族的后代,拥有“戎装公主”那样绰号的女人啊。)医生在心中暗自感叹,敬佩之心油然而生。

取出消毒棉球之后,医生细心地缝合了伤口,随后用浸过草药的纱布层层包裹。

“公主陛下,我必须提醒您,像这样深的伤口,一定会留下伤疤。”

他知道,贵族女士们酷爱露出背部的漂亮晚礼服,只要一想到公主这绝美的背部会留下一道难看的疤痕,他就感觉很难受。感觉像是珍贵的瓷器被磕出来一道裂纹似的。医生频频摇头,身为一名完美主义者,最难接受这种瑕疵,对此事感到极为惋惜。

“无所谓,这伤疤将是我引以为荣的勋章之一。”公主轻描淡写地答道。

听得如此回答,医生对她的敬佩之心更盛,甚至可以说是崇拜了。

若是别人像她这样说,只会让人觉得虚伪做作,令人心生厌恶,但她是何许人也?她是午夜家族凶猛的母夜鸮,身负神裔血脉,亲自与强大的四国联军战斗、屡建奇功,在战场上无情地收割敌军的头颅,这种人绝不会说出半句虚妄之言。

包扎好伤口之后,公主谢过医生,随后起身,迈开一双雪白的长腿,走出了诊疗室。

她换下那身几乎被撕烂的睡袍,沐浴之后,她挑了一身华丽的船长制服穿上,虽然气色仍显虚弱,但往日英姿飒爽的形象已经恢复了大半。

一小时前,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司令官哈蒙德将军被仆人叫醒,他收到了伯爵大人遇袭来到港口避难的消息,这位将军匆忙穿戴整齐,连夜赶回了舰队总部大楼,他所效忠的领主兰福德伯爵和伯爵夫人萨兰托斯公主已经在会议室等他了。

“相当抱歉!伯爵大人,公主陛下,属下姗姗来迟,让您们受苦了。”

“这怪不得你,无需为此致歉。“公主活动了下肩膀,“另外,你手下的医生相当不错,伤口处理的很好,记得给他赏赐。”

“哦,您说的一定是欧文医生,他原本是医学院的教授,经常帮我们治疗重伤的水手,他退休以后,我就把他返聘到舰队总部医务室了,能为您疗伤是他的无上光荣,感谢您的夸奖,公主陛下。”

“嗯,咱们来说正事吧,哈蒙德将军。”兰福德伯爵问道:“事情已经发生了几个小时,天都快亮了,你的人有没有打探到公国境内到底出了什么事?米德奈特堡方面有消息传来么?”

“很抱歉,大人,我只收到了您和夫人来到舰队总部避难的消息,其他的还一无所知。”

“这样啊……那你先去休息把,我再召集其他人去调查……”

“等等!”伯爵夫人突然开口。

“哈蒙德将军,你麾下的舰队需要多久可以起航,我指的是长途远航,装满补给和弹药的那种。”

(妈的,这女人要干什么?)将军心道,他保持着恭敬和微笑,眼睛却看向兰福德伯爵,等待上司的指示。

伯爵知道妻子总有她自己的考量,而事实证明她的建议总是对的,于是他朝自己的海军司令点了点头,让他回答妻子的问题。

哈蒙德将军从墙上取下港口地形图,将其平摊在伯爵夫人面前:

“陛下,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分散在多个港口,如果您说的是停泊在本地的船舰,我想想啊……有七艘三桅战列舰,剩下的大型武装商船和巡洋舰、护卫舰共有二十艘,其余小船舰不计其数。我们原本就有训练计划,现在开始准备的话,最迟明天傍晚即可远航。”

“很好,本地的这些船就足够了,哈蒙德将军,你现在就去叫醒那些船长和水手,让他们去准备,距离天亮应该还有一段时间“

伯爵夫人望向窗口,外面仍是漆黑一片,她转过头继续说道:”明天傍晚之前,我要所有能动的大型战斗船舰全部准备妥当,满载弹药和补给,可以做到随时出发。航行的目的地我还不确定,明天我再告诉你,将军,我说的这些能做到么?”

哈蒙德将军显得有些迟疑,再次望向伯爵。

兰福德伯爵朝他点点头:“按照我夫人的要求去准备吧,出航产生的费用我全部批准了,事后我再给大伙发一万金盾的额外补贴。”

“遵命!大人,事不宜迟。

我现在就去把那帮船长从烟花巷里拽出来,泼点冷水让他们醒醒酒!”

他只想说笑一下缓和气氛,可话刚说出口就后悔了,平时随便惯了,竟然忘记了公主陛下也在场,哪能说出如此粗鄙之语?只觉得自己丢尽了脸。

“哦……这……对不起,原谅我,陛下,我就是个粗人,不会说话,我……这就去。”说完话,这位海军司令羞红着脸,关上门走了,简直狼狈到了极点。

兰福德伯爵苦笑着目送手下离开,无奈地摇摇头:“亲爱的,你有什么计划?为什么要舰队出航?难道你想要从海上进攻袭击咱们的仇家,到底是谁如此大胆?告诉我吧。”

“不,夫君,我并不知道对手是谁。

只是……我一直忐忑不安,应该是有大事发生了,或许……天呐,我真的不敢想下去了。总之必须考虑到最坏的可能性。

我要舰队准备出航是因为海上比较安全,如果形势逼迫我们暂且逃避或迅速转移,乘船是最好的选择。”

“对此我也完全同意,必须保证你的安全!但我嘛……我得留在这,要让自由贸易同盟进入战争状态,得尽快召集佣兵部队,除了佣兵头子……还有其他商会的朋友,以及那些走私贩子和海盗船长,连盗贼公会都用得上,这次的危机非同小可,总之要动员一切力量。”

“我不是个好妻子,你却处处容忍我……为我拼命……”

“公国无事自然是最好。但如若真的发生不幸,我绝不会逃避!我发誓!一定会为了公爵、为了你!我亲爱的夫人!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战斗到底,哪怕耗尽我一生的积蓄也无所谓!”

萨兰托斯公主凝视着伟大的兰福德·奥纳西斯,自由贸易同盟的创始人,商人之王,也是自己的丈夫。

她惊讶地发现,自己慢慢地爱上了他,这个比她父亲都要年长的男人,他的话语如此坚定决绝,令她感受到了家人的温暖。

(谁说政治联姻都是冰冷无情的?)

伯爵走上一步,以拥抱回应妻子的凝视,吻她的脸颊,为她拭去泪水。

(55) 逃亡的公主

1月7日,米德奈特堡发生政变的48小时后。

一支舰队正沿着瓦尔斯塔半岛西南一侧的海岸线向北航行,为首的旗舰是新型战列舰“仲夏夜之梦号”。

圣卡斯雷亚伯爵夫人——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倚靠在舰首的栏杆处,一双深湛的银灰眼眸正望向远方的海天相接处,咸湿冰冷的海风吹拂着铁灰色的长发。

昨日午时,米德奈特堡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半岛南部的圣卡斯雷亚城,她最担心,最害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公国王室午夜家族遭受到前所未有的沉重打击。

她生命中最尊敬的父亲大人——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遭遇刺杀,公爵的车队在前往瓦尔斯塔国立大剧院的途中遭遇了一场精心策划的袭击。

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被炸得尸骨无存。依仗近卫军拼上性命的保护,父亲才侥幸逃出生天,但他已经遭受严重烧伤,陷入深度昏迷之中。

(昨天中午,在圣卡斯雷亚港,收到这惊人的噩耗之后,身边有人痛哭流涕,而我竟然没有为父亲和哥哥们流下哪怕一滴眼泪……当时的我竟然只顾考虑局势……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我的心啊……竟冷漠如斯。或许神裔血脉冲淡了人性,或许那些辱骂我的人说的没错,戎装公主啊!那就是一只披着美丽皮囊的怪物。)她苦涩地想着,任由海风迎面吹打。

她真的很想为自己的冷漠做出辩解,昨日从首都传来的坏消息越来越可怕,根本没有时间留给她去伤感,

毫无疑问,策划这些阴谋的幕后真凶一定势力强大,而且计划周密,这些凶手在政变第二天就迅速发动了一波强大的舆论攻势,栽赃陷害戎装公主。

发行量巨大的《瓦尔斯塔公国日报》在首页刊登了戎装公主发动政变的新闻,其他报纸也不约而同地发表类似的文章。

文章中大胆地指出,这位戎装公主的真实身份就和传言中一样,她就是公爵和某位邪恶女巫的私生女,她和她那女巫母亲一样,依靠超凡脱俗的美貌骗取公爵大人的关怀,而这恶毒的私生女竟然派人刺杀了自己的生父和兄长,企图篡夺父亲的位置,成为瓦尔斯塔女公爵。

文章中还提道,既然公爵本人昏迷不醒,公国第一继承人约翰王子和第二继承人帕托王子已经殒命,第三继承人戎装公主又是个弑亲的凶手,当局只能从米德奈特家族的其他成员中选出第四继承人,让这个人坐上公爵的位置,临时代理朝政。

经过长时间的闭门讨论,在议会大多数议员和多位内阁重臣的一致请求下,公爵的亲哥哥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临危受命,世人皆知,这位亲王喜好享乐甚于权力,他百般推搡,很不情愿地暂时代理公爵的位置。

亲王统领朝政后的第一件事便是逮捕政变嫌疑人,他用长途信鸽通知南部的情报部门,指示他们迅速成立了一支紧急行动部队。这支部队由经验丰富的佣兵组成,他们在公爵遇刺的当晚潜入了戎装公主的巢穴——圣卡斯雷亚城。

紧急行动部队进攻了公主所在的府邸,把这位大逆不道的弑亲者活活烧死在豪宅里,为两位王子报了仇。

收到这些消息之后,萨兰托斯公主意识到自己正遭受到有预谋的陷害,并且通过思考很快找到了答案。

幕后黑手竟然能在一天内连续发动两场大规模袭击,并在第二天完全控制住舆论,成功地把一切罪行嫁祸给自己,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竟然还能够获得议会和重臣们的信任。

很显然,幕后黑手势力强大,且有恃无恐,在公国内部早就安插好了大量耳目。

从对方的目标来分析,其谋杀的目标包括父亲、哥哥们和我,而我们四人正是支持半岛统一战争的好战派核心成员,杀死我们的目的无非是为了防止公国统一半岛,防止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

想到这里,真相已是昭然若揭,幕后黑手的真实身份必然四国联军的领袖们,这些大国最不想看到一个强大的瓦尔斯塔帝国在西方重新崛起。

而父亲的哥哥威斯特亲王不过是个沉迷于酒色的家伙,他对父亲的政策一直颇有不满,但也不至于发动政变,必定是联军势力从中挑唆,威逼利诱,把这个颓废的亲王推到前台,成为自己的傀儡。

想到这里,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深深感受到形势的严峻,尽管困难重重,但她决不能退缩、逃避,她必须直面挑战,夺回自己的继承权,把傀儡政权赶下台去,父亲的伟大事业决不能被这伙奸恶之徒毁于一旦。

公主的丈夫兰福德伯爵坚持留在圣卡斯雷亚城指挥全局,他发誓一定要恢复爱妻的清白,重新组织起自由贸易同盟的佣兵军团,彻底击碎发动政变的密谋者们,帮助妻子夺回继承权。

鉴于对方误以为自己被烧死在宅邸里,必须利用这个难得的优势来迷惑敌人。

像她这样引人瞩目的形象想要隐藏起来很难,因此,最好的方法是离开陆地,驶向大洋。还好,自由贸易同盟舰队仍然效忠于她的丈夫兰福德伯爵。

于是,在政变发生的第二天傍晚,她搭乘巨大的风帆战列舰“仲夏夜之梦号”,就此开始了自己的逃亡生涯,另有十余艘大小战舰护航,算是一支实力不可小窥的舰队了。她被授予了舰队的指挥权,身边还有经验丰富的哈蒙德将军辅佐,这支舰队将是她艰难道路的起点。

面对这蔚蓝色的海面,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心乱如麻。

当务之急,必须寻找盟友,但谁又愿意放弃一切来支持一位失败者呢?

敌人彻底控制了报纸舆论,戎装公主的光鲜形象已经崩塌,自己成了謀逆之人、弑亲者,遭到世人厌恶、唾弃。

(奸恶之徒占尽优势,而我呢?我除了丈夫的支持一无所有。天呐,我该怎么办?我该去哪?帮帮我!父亲!快醒来!我该怎么做?)

她试图集中精神,理性的思考问题。但肩头的重担压得她喘不过气来,思维逐渐变得混乱。

一位水兵打断了她的思绪,他手里捏着一张小纸条,递了过来。

“公主陛下,信鸽传来了新的消息。”

她展开卷曲的纸条,上面只有短短一行小字:“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的伤口受到感染,高烧不退,仍未恢复意识,性命垂危。”

她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心脏犹如遭受闪电重击,最后的亲人即将逝去,一切计划、一切理性都已被抛诸脑后。

脑中只有一个想法,不惜任何代价,拯救父亲。

她试图再次发动项圈中的古代魔法力量,想要穿梭空间移动到父亲身边,但却失败了,果然,距离上一次动用力量间隔太近,母亲提到过,法器的力量无法在短期内连续使用,只会为身体徒增负担。

她大步跑向舰船尾部的军官会议室,一把推开门。

舰队的指挥官们正围坐在桌边看着海图,此刻,他们都惊讶地看着她。

“哈蒙德将军!”

“听您差遣,公主陛下。”

“给我准备一艘小船,还有马匹和行李,我要在离这里最近的港口登陆!”

“但是……伯爵大人吩咐过,您需要隐藏身份啊,以现在的形势,您一上岸就会被逮捕的!”

“不必多言,我已做出决定,快点去办!”

“那我们呢?这支舰队怎么办?”

“你带着整支舰队返回圣卡斯雷亚港,协助作战。告诉我丈夫,对于我的鲁莽行为,我很抱歉,但我必须前去!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

(56) 黑衣骑士

孤独的单桅帆船朝着陆地缓缓驶来,水手们抛下船锚,船停泊在一处早已被废弃的破败渔港中。

三匹骏马被人从船舱里牵出来,踏着木板来到陆地,随从为其摘下眼罩,绑好鞍具,挂载上行囊,旁边的三位骑士也在整理行装。

准备万全之后,船上的人目送三位骑士绝尘而去,望着他们消失在道路尽头。

领头的骑士身形高大,身披黑色呢子大衣,高耸的兜帽遮住其面容,两位干练的随从紧紧跟在后面。

当天傍晚,他们已经深入内陆极远,在一座恬静的小镇里落脚。

这一路上,领头的高大骑士从未揭开兜帽,一到酒店就钻入房间,一切杂务全部交由两位仆从处理。

三个昼夜的长途跋涉之后,一行人终于眺望到一座要塞城市的巨大轮廓,那便是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他们来到城郊的乡村,显然,政变发生之后,这里一直充斥着紧张的气氛,到处张贴着警告标语,路上时常会出现警察和宪兵组成的巡逻队,于是,骑士们远离大路,穿越田垄小径,数次躲避盘查,终于有惊无险地抵达了米德奈特堡城下。

两位随从躬身向黑衣人告辞,他们翻身上马,返回半岛南部复命去了。

头戴兜帽的黑衣人拴好马匹,将行囊藏匿在路边的杂草堆中,然后迈着大步,独自向城门方向走去。

此时正值非常时期,城门处的卫兵们格外地警惕,他们索要每一位入城者的身份证明,仔细检查每个人的面容,与张贴在城外告示栏处的通缉令进行比对。

高大的黑衣人走向人群,恰好目睹一场纠纷,一位水果商贩和顾客厮打起来,黑衣人藏在看热闹的人群后面,她拉紧了兜帽,向上拽了拽围巾,只露出一双深湛的银灰色眼眸,暗中观察起众多的告示栏。

所谓告示栏就是几块巨大的木板,上面密密麻麻地贴满了通缉令,足有几百张之多。

被通缉者多半都效忠公国南部的自由贸易同盟势力,从海军上将到城邦主人,从海盗船长到佣兵头领,全部被冠以“戎装公主叛党党羽”的罪名。

黑衣人走到最大的一个告示栏旁边,这上面张贴着几位叛党主犯的通缉令,最上面的一张用醒目的大字赫然标注:

“政变主犯: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公爵大人的私生女,十恶不赦的弑亲者,其罪行包括密谋杀害两位王子和公爵大人,妄图发动政变成为女公爵,经大法官审判,宣判其死刑。如有知情者提供信息帮助逮捕该主犯,可领取赏金十万金盾。”

戎装公主的头像被人用红色油漆划上刺眼的了十叉,并在旁边用醒目的红字标注:“该主犯已被公国特派专员杀死,赏金作废。”

公主的通缉令上沾满了臭鸡蛋和烂菜叶,散发出一股难闻的,食物腐败的气味。

旁边两张主犯的通缉令分别是公主的丈夫:“自由贸易同盟会长,圣卡斯雷亚伯爵兰福德·奥纳西斯”,以及公主的老师“国立军事学院院长,金湖宫首席军事顾问,陆军元帅西蒙·加利埃尼”。

黑衣人在告示栏附近稍作停顿后快步离开,她绕开城门,沿着高耸的城墙下方行走,直到一处无人僻静的角落才停下。

她用力抛出锋利的爪钩,将其牢牢固定在城垛上,然后抓紧绳索,双脚蹬着城墙向上攀援,手脚蕴含的力量宛若公牛般强悍。

墙上的卫兵们丝毫没有察觉到,一道黑影已经悄然无息地从他们身边掠过,动作像猫一般迅捷,从城墙上轻柔地跳到城内的一处房檐上,凡人的身躯绝对承受不住这种高度带来的冲力,

黑衣人似乎对这座城市了若指掌,她略作观察,随即以惊人的敏捷身手在米德奈特堡那些古老的屋顶上连续跳跃穿梭,避开了布满街道的巡逻队,仅仅一小时就抵达了这座要塞都市的中心——金湖宫。

黑衣人隐藏在金湖宫围栏外的树林中,驾轻就熟地找到了金湖宫排水系统的入口。

她掏出一把巨大的黑铁钥匙,打开生锈的铁栅栏门,只身前往黑暗的世界,深入这巨大的地下迷宫。

她似乎不需借助光亮就能看清道路,一双银灰眼眸在黑暗中熠熠生辉,在一片腐烂的淤泥中寻到一道铁门,这里正是一处古老隐秘的暗道,直接通往金湖宫内部,黑衣人拿出锈迹斑驳的钥匙,打开这厚重的铁门,消失在了这黑暗冗长之隧道的深处。

此时,金湖宫的疗养院内,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正安静地躺在病床上,他浑身的肌肤被烧得焦黑,一些肌肉组织外露,脓液从中渗出,散发出腐败的气味。他失去意识已经有一周时间,除了偶尔张开青紫的嘴唇说说梦话、偶尔发生痉挛之外,便再无其他反应。

“哦,不要走,艾琳小姐……我辜负了你……如果再给我一次机会,我绝不会离开这小屋,绝不……”公爵呓语道。

“又说梦话了。”

“公爵陛下在说些什么?”一位内阁大臣用手绢蒙着脸问。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掩着鼻子做出痛苦状,摇了摇头:

“我可怜的弟弟,显然,他身陷噩梦之中,遭受肉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我不忍心再看了,咱们走吧。”

亲王和大臣们离开之后,医生为公爵敷了药,护士撬开他的嘴,给他喂食富含营养的稀粥。

“亲王有令,所有人都离开这间屋子,公爵陛下需要安静静养!”一名军官推开门吩咐。

“可是……陛下他……随时都有生命危险!”

“闭嘴!这是亲王陛下的命令,他就是下一任公爵,你们只管听命便是!”

医生和护士们面面相窥,叹息着离开了,只剩公爵一人躺在病榻上,安静地等待死亡的降临。

片刻之后,门外传来两声闷响,黑衣人跨过两名卫兵的身体,她走进病房,轻轻地关上了门。

她摘下兜帽,褪去围巾,露出自己的真容,正是传言中早已死去的戎装公主。

(57) 因父之名

印象中的父亲……是多么伟岸的形象,而现在的他看起来既丑陋又恐怖,闻起来像是渔民们扔到下水道里的鱼内脏,那种令人作呕的腐臭,她在欧肯贝尔会战的战场上也闻到过,那正是死亡的味道。

她一点也不嫌弃面前这副恐怖腐臭的身躯,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抚摸着公爵满是汗珠的额头。

(父亲啊父亲,我抛弃所有理智,不顾一切地赶来这里,就是怕失去你,诸神庇佑,但愿这项圈的能力已经得到恢复。)

她心中如此默念,一边祈祷着一边试图发动项圈中的古代魔法,项圈上圣银部分雕刻的符文发出了光芒,她心中一阵狂喜,念出了治愈之咒文:“dielatuvasnihanntosen!”

什么都没有发生,项圈上的咒文缓缓熄灭了,公爵仍旧奄奄一息地躺在那里。

这个强大的法器仍未准备好被再次使用。

(老天啊!求求你!求求你!我需要奇迹!怜悯我吧!救救我父亲!他是我唯一的血亲!我不能失去他!)

而奇迹终究没有降临,一切都维持着可怕的安静。

希望落空,公主急得发了狂,她不断地尝试启动项圈,换来的只是一次又一次的失败,每一次尝试都极大的伤害着她的身体,蓝血从眼睛、耳朵、鼻孔和嘴里流出,本就白皙的肌肤变得更加苍白,呈现出一种病态的美。

终于,她消耗了太多的生命能量,筋疲力竭地瘫坐在父亲的病榻边,像个凡人一样无力地哭泣。

项圈的圣银部分也变得暗淡起来,被封印在其中的古代治愈魔法随之消散,被使用者的冲动行为浪费掉了。

万念俱灰之际,熟悉而又虚弱的声音从身边传来:

“是你?……我可爱的小麋鹿……是你么?”

(只有父母才知道我这小名。)公主兴奋起来,费力地撑起身子。

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睁开疲惫的双目,端详着女儿的面庞,口中发出干涸虚弱的声音:

“我亲爱的小麋鹿啊……你绝对想不到……我在梦中和你的母亲再会了……我宁愿留在那里,就让这梦成为永恒,远离尘嚣,不再醒来,但是……我听到你的声音了……你的哭泣。”

公主泪如泉涌,紧握住父亲那仍旧完好的左手:“父亲……我的哥哥们……他们……”

公爵哀怨地叹了口气:“哎,我知道,你的哥哥们……帕托和约翰……他们已经死了。

我的记忆停留在爆炸的一瞬间,我明白……没人能从那地狱中生还。这场袭击一定是四国联军所为,我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

“您猜的没错,父亲,他们扶持您哥哥威斯特亲王做了傀儡!现在形势严峻!

但请您相信我,父亲大人,一切还未结束!等我的项圈恢复力量,我就能把您的身体治好!咱们父女同心,一定能把叛徒和敌人统统击败,我会帮您实现梦想,父亲!答应我,再多坚持几天就好!就几天!”

温暖的大手抚摸着她的额头。

“小麋鹿啊,我的宝贝女儿,自己的身体,只有自己知道,我感觉到……每一次呼吸都愈加艰难了,我已时日无多,不知道还能撑多久,但我没有遗憾,能在死前见你最后一面……”

“绝不!我绝不会让那发生的!”

“有些话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对不起!我亲爱的小萨兰托斯。

你继承了母亲的半神裔名字,有着和我一样的眼眸和头发,当你降临到这世上之时,我却没能尽到父亲的责任。

我只求在死前得到你的宽恕,为了我的梦想,我剥夺了你爱情的自由,把你嫁给一个老商人,把你像商品一样卖掉了……天呐,我怎么能这么做!为了权力……我是多么的……鬼迷心窍,求求你,原谅你这自私的老父亲吧。”

“不!不要向我道歉!您从没逼我嫁人!这都是我自愿的!我爱他!还怀了他的孩子,您知道的。他也真心待我,为了我,他毫不犹豫地向全世界宣战!”

“那就好……可以放心的走了……咳咳,我的小麋鹿啊……乖女儿,像我们的家徽一样,像夜鸮一样凶猛顽强,战斗到最后吧,聚集起瓦尔斯塔的英雄们……让正义之士团结起来……击败阴谋家,答应我……继承我的位置,实现我的梦想,去追寻那无上的荣光,为了瓦尔斯塔……”

公爵的眼睛越睁越大,意识却渐渐模糊起来。

“醒醒啊!父亲!千万别睡着了!”

公爵陷入了半睡半醒的状态,发出了最后的梦中呓语:“亲爱的艾琳小姐,我来找你了……”

(他把我当成了母亲……完了……气息越来越弱,至少让我送他离开。)

她抱着父亲,记忆里,父亲一直都是个高大强壮的人,从未像现在这般虚弱,这身躯正在失去温度,逐渐变得冰冷,一双灰眼失去了神采,他走了。

(再见了,爸爸,愿你前往最美的梦境,和妈妈在一起。)

她伸手为父亲阖上双眼,吻那冰冷的额头。

虚弱的身体和悲伤的情绪麻痹了她的感官,没有发现危险正在临近,巡逻队发现了门口被击晕的卫兵,很快,大批卫兵涌入房间,黑洞洞的枪口和明晃晃的刺刀层层叠叠,将她围在中央。

一个熟悉的粗嘎声音响起:“终于见面了,公主陛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竟然有人能从那场大火中逃出来,不过对于一位女巫来说,的确有可能,你说对吧?哈哈哈哈!”

“咳咳……是你?是你带人袭击伯爵府邸?是谁……咳咳……指使的你……”

男子没有理会虚弱的公主,转头对着手下们说道:

“看好了,小子们,这屋里的都是证人,这可太令人震惊了,戎装公主竟然亲自来刺杀一位可怜的垂死之人,私生女杀死她的亲生父亲!真是令人唏嘘,禽兽不如!小子们!把这邪恶的女巫捆上,关进铁笼子里,给老子严加看守,可别让她再施巫术跑了!”

公主朝着此人怒目而视,面前这些卫兵根本不是金湖宫的人,都是阴谋家的走狗,谋害哥哥们和父亲的帮凶!

“咳咳!要不是我耗尽了体力……咳咳咳……我一定要把你们……砍成碎片!”

“哈哈哈哈哈!哦?我没有听错吧?这半神小杂种在威胁我?哎呦!我好害怕啊!”男子笑道。

他的部下们也都笑了起来。

“你这凶残的小娘们儿,闹够了吧。兄弟们,把她捆起来,等到了地牢里……呵呵,到时候嘛,随意你们处置。”

卫兵们带着邪恶的笑容向她靠近,其中一人掏出了粗麻绳。

公主试图反抗,却是徒劳,浑身上下使不出一丝力气,很快被粗麻绳捆了个结实。

几名形貌猥琐的卫兵趁机对她动手动脚,粗糙的手伸进衣服,胡乱揉搓。为首的军官对着她的膝盖猛踢一脚,她再也支撑不住,头颅重重砸在地上,颧骨外的肌肤被磕破流血,众人猛拽绳子,粗暴地把她向门外拖行。

头颅撞在门框边上,眉骨破裂,她望向父亲的遗体,用尽最后的力气怒吼:

“以我米德奈特家族的荣誉起誓!以我父亲的名字起誓!此仇必报!”

(58) 混乱

1704年1月13日

发行量巨大的《瓦尔斯塔公国日报》引起轰动,该报头版赫然印着一条爆炸性的长标题:

“十恶不赦!道德沦丧!弑亲者再次出手!”

副标题则是:

“私生女利用暗道潜入金湖宫,弑亲杀父!”

报社记者采访了金湖宫内的目击证人,让他们详细描述这一惊天奇闻。

某位拒绝透露姓名的宫廷侍从接受了采访,他如此供述:

“人们都说戎装公主美得超凡脱俗,又是战场上的英雄,是瓦尔斯塔公国的瑰宝,我曾经也这样认为。

得知她发动政变成为弑亲者的消息,我和多数人一样,认为那是滥加污蔑,甚至还为此与人争论厮打。

直到昨天,我才亲眼见识到,这私生女残忍邪恶的真面目!

当时,我正准备进入病房侍奉公爵陛下,一推开门,我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个蛇蝎心肠的美人儿正举着一柄尖刀,向着她那重伤垂死的公爵父亲连续捅刺,白皙纤细的手上沾满了鲜血,得手之后,那张脸变得邪恶起来,简直像个嗜血的恶魔!

随后,她发现了我,立即猛扑过来,试图杀死我这个目击者,还好卫兵及时出现,我这才捡回了一条命,才有机会向你们供述这些真相!“

几天后,由威斯特亲王主导的新内阁宣告成立,新任发言人迅速确认了媒体消息的真实性:

”公爵陛下确实已经遇害,凶手被当场逮捕,正是本该早已死去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

由于公爵的突然离世,暂时代理政务的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不经加冕仪式便火速上任,以第四继承人的身份成为新任瓦尔斯塔公爵。

新政府在各地的公告栏张贴出盖有王室印章的官方公告:

“为防止戎装公主党羽前来营救,即日起开始全国戒严,追捕通缉公主叛党,举报者将会获得重金酬劳。弑亲者已被羁押在隐秘的地牢中,这次她插翅难逃,还请民众放心,等待她的将是一场公正严厉的审判。”

尽管主流报社遭到控制,当局喉舌也亲自发声,然而谎言终归是谎言,况且还编造得相当蹩脚,无法蒙蔽千千万万的瓦尔斯塔民众。

很快就有诸多报社开始质疑官方消息的真实性。

例如《真理报》,该报一向以撰写大胆的文章而著称,经常揭露一些贵族名流的丑闻,因此该报深得普罗大众信任,发行量巨大。

《真理报》主编罗德先生甘冒被逮捕的风险,他发表了一篇文章:《英雄成了替罪羊!有人在欺骗我们!》

文中质疑了新政府的种种可疑之处,质疑当局在有计划的掩盖政变的真相,质疑公爵的真正死因,也质疑有外部势力暗中作梗,秘密扶持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上台。

其中一段如此写道:

“从政变发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很久,当局仍未拿出过有力的证据来证明“戎装公主”的罪行,只是一味地强调这位公主的私生女身份。

嫡出还是庶出?这重要么?这位“戎装公主”虽然性格古怪,但毫无疑问,她早已用行动证明了自己的爱国心。

为什么一个战场上的英雄会突然背叛国家,背叛亲人?这符合情理么?

戎装公主甘愿献身政治联姻,牺牲自己的恋爱自由换取半岛南部的支持,她对国家做出了巨大贡献,更为了午夜家族牺牲了一切,为什么她会突然变成“叛国者”和“弑亲者”呢?

我们有充足的理由去质疑公国当局发言的真实性,某些人在蒙蔽民众的视线!

为什么政变发生之后仅仅半天时间威斯特亲王就上台摄政?

为什么成百上千名为公主辩护的议员和军官突然被定罪为叛徒?

这一切都像是敌人蓄谋已久的计划!

敌人害死了我们伟大的伊斯特公爵陛下和他的儿子们,陷害我们的英雄于不义,控制了我国的大部分媒体舆论。

我们所挚爱的祖国恐怕已经落入敌手!“

该篇文章发表之后,很快引起轩然大波,众多报社开始发出同样的质疑声。

瓦尔斯塔公国境内的咖啡厅和酒馆里,到处都有演说家登到高处,试图唤醒民众。

“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是敌人的傀儡!他是四国联军圈养的一条好狗!”一位醉汉站在桌子上如此大喊,然后就被赶到的宪兵们痛打了一顿。

对当局的质疑声一浪高过一浪,但还远远不够,根本无法动摇威斯特公爵的地位。

几天后,威斯特公爵的新政府发布了巨大冗长的名单,上面的几万人都被定罪为戎装公主叛党,大清洗开始了。

那些曾发出质疑声的报社编辑和议员、军官、民众全都被逮捕入狱,公国境内各大城市的街道上屡次爆发大规模游行。

游行者们举着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的巨幅画像,要求当局立即释放这位瓦尔斯塔民族英雄,洗清她的冤屈,当局立即开始镇压,游行者与宪兵的血腥冲突蔓延到每一座城镇的街道,导致成百上千人死亡。

有些不法之徒开始趁乱抢劫,街边的商店在燃烧,路上满地狼藉,许多职能机构例如医院和消防队都无法继续运作,形势开始变得失控起来。

1704年1月20日,这场混乱迎来了高潮,戎装公主的丈夫——圣卡斯雷亚伯爵兰福德·奥纳西斯在半岛南部集结了十多万雇佣军,强大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开始袭击北方的各大港口。

这位商人之王要拯救怀有身孕的爱妻,他誓言要散尽万贯家财,雇来全大陆的海盗和佣兵,为了妻子,他不惜与全世界为敌。

1月21日,公国正规军与自由贸易同盟军开始全面交火,双方均有伤亡。

公国其他各地开始有零星的小股部队开始起义,表示要效忠公主阵营,对抗新政府,战火烧得越来越旺,逐渐蔓延到公国全境。

至此,混乱达到顶峰,瓦尔斯塔公国陷入全面内战。仅仅几个月前,这个国家还稳定富裕,面对四国联军连战连捷。

1月24,四国联军集结了约20万兵力向西大举进攻,处于混乱内战状态的瓦尔斯塔公国完全无力抵抗,顷刻间便失去了大片土地,此前的胜利果实都被贵族同盟国收复接管。

至此,内忧外患的瓦尔斯塔公国陷入了亡国的巨大危机之中。

(59) 瓦尔斯塔救国军

1月30日,瓦尔斯塔半岛南部,圣卡斯雷亚城,自由贸易同盟军总参谋部内。

巨大的沙盘模型摆放在指挥大厅中央,自由贸易同盟的参谋官们围成一圈,用长杆对着沙盘各处指指点点,吵个不停。

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一个人在角落里来回踱步,表情极为难看,他要的是结果,复杂的兵棋推演只会令他心烦。

他才不关心瓦尔斯塔半岛乱成个什么鬼样子,脑子里充斥着爱妻的音容笑貌,长时间的思念让他变得有些抑郁。

一名事务官前来报告:“伯爵大人,抵抗组织的首领们全都到了,他们正在门外等候你的接见。”

兰福德伯爵终于露出难得的笑容:“好!可算来了!快让他们进来!内尔森上校!带人去布置会议厅!”

门外的卫兵推开大门,进来了十多位身着公国黑色军官制服的人。

参谋部内的众人看到公国军服,本能地向着来者投去敌视的神情,有些人还摸着剑柄。

“欢迎你们!”兰福德伯爵向着来客主动迎去,与为首的人拥抱。

“感谢您的接见!”抵抗组织的首领是位精神矍铄的老军人,他身着公国元帅制服,正是公主的恩师,著名军事学家——西蒙·加利埃尼。

西蒙元帅向着伯爵行了立正军礼,自豪地介绍起身边的两位得意门生。

长着瘦长马脸的小个子青年是第三军第七师师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另一位高大俊秀的年轻人则是新军炮兵连队总指挥利奥波德·舒马赫将军,如今这两人是西蒙元帅的左膀右臂。

兰福德伯爵有些嫌恶地瞪视着面前这小个子男人,这位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名声在外,据说他记忆力惊人,过目不忘,妻子是国立军事学院的首席毕业生,第二名便是这家伙。也有传言说妻子在学院时曾与此人有过私情,在毕业舞会上卿卿我我。

当时,听到这些花边消息的伯爵表面上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实际上他非常在意,为此大为吃醋,整日坐立不安,还特地派人查过此事。

兰福德伯爵与这位传说中的情敌握了手,他手上暗暗发力,直瞪着对方的双眼,这是他与其他商会领袖谈判的惯用伎俩,测试对方的身体和意志品质。

这年轻人比看起来强壮许多,一双深湛的青色眼眸里像是隐藏着世外之物,冷冰冰的,令人琢磨不透,

(这其貌不扬的小个子就是传说中我妻子的秘密情人?妈的!真是一派胡言,她怎么会看得上这种人?我得狠狠惩罚传播谣言的家伙!)伯爵确认了传言的虚假性,很快收回了嫌恶的神情。

他转向一旁,与微笑着的利奥波德将军握了手。(嗯……她与这位帅小伙有过感情倒是还有可能……哎!我真是老糊涂了!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胡思乱想!)

伯爵亲切地与来访众人一一握手,随后引领他们走入楼上的会议室内。

“这会议室里可真热闹,都是些通缉令上的熟面孔,赏金加起来可是不少。”普瓦尼少校打趣道,旁边几位年轻军官也都笑了起来。

“小伙子,我知道你想活跃气氛,可我现在没心情开玩笑!我老婆和未出世的继承人还被关在米德奈特堡某处的地牢里受罪呢!”兰福德伯爵没好气地说。

普瓦尼少校马上道歉:“哦……对不起,伯爵大人,是我多嘴了。”

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在巨大的桌上摊开一张地图:

“诸位,目前形势严峻,整个国家都有灭亡的危险,虽然大家的目的各有不同,但大体的方向还是统一的,都是为了恢复公主陛下的名誉而战,她才是午夜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我们要努力救出她,帮她继承瓦尔斯塔公爵的位置,只有这样才能救国家于危难。

咱们坐在一条船上,必须团结一心才有希望,让我们先来讨论一下当前战局形势,达利将军,这个你最擅长,你来给伯爵大人讲解。”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咳了几声,清了清嘶哑的嗓子:

“诸位,四国联军已经推进到了洛瓦河沿岸,我们公国半年来的胜利果实全都完了,打下来的土地全部丢失,也包括我的故乡——塔嘉维城,迫使我不得不带着妻子逃亡在外。”说到这里,他显得有些伤感,略微停顿了一下,随后开始讲解起当前的种种不利局势,并提出了自己的建议。

达利的讲解和建议相当详细务实,西蒙元帅满意地望着这位得意门生,不住地点头表示赞许,其余军官也都对达利投来敬佩的目光,众人皆知,这位达利将军的记忆力天下无双,拥有过目不忘的本领,想象力也颇为丰富。

“听你那么一说,我全都懂了,小伙子,你比我手下那些参谋官讲得透彻多了。”伯爵夸赞道。

“感谢您的夸奖,我在此大胆地向您提出建议,我建议您暂且搁置内战,以国家生死存亡为重,先去阻挡四国联军的攻势……”

伯爵平静地回答:“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的答案是否定的,我发动战争的目的很简单也很明确,那就是接我怀着孕的妻子平安回家,这是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事,等到我妻儿安全了,再说别的。在她们获救之前,我的军队会继续向着公国的心脏挺近。”

西蒙元帅和达利将军暗暗对视了一眼,他们师生二人都很清楚兰福德伯爵的性情,既然他下了决心,就难以被劝说动摇,看起来只能执行备用方案。

西蒙元帅朝着利奥波德将军点了点头,让他代自己说话。

利奥波德将军略做思考,说道:“伯爵大人,我们支持公主的阵营必须勠力同心,不然必将一事无成。既然您不愿派兵对抗外敌,那至少让我们在内战方面达成一致吧!

先不去理会联军的进攻,咱们先联合起来打内战,把傀儡政府赶下台,扶持公主陛下成为女公爵,至于收复国土和统一半岛,都留给以后来解决。”

“你们愿意做出让步?”听到这些,伯爵显得有些惊讶。

“当然,我们是诚心诚意前来谈判。”西蒙元帅说道:“这样如何?我们参与起义的军队效忠于公主陛下,现在也同样效忠于您,但在军事行动中我们要保留战术层面的指挥权,毕竟就指挥打仗来说,我们要比您手下的佣兵头子来得专业多了,这样的条件,您能同意么?”

兰福德伯爵微微点头:“看来,我妻子是逃不开成为女公爵的责任了?”

“他是午夜家族的正统继承人,有责任带领国家走出困境,况且,她贵为神裔血脉,更是天生的领袖,必将有所作为,正因如此,我们这些人才不惜与新政府作对,为公主陛下誓死效命。”西蒙元帅坚决地说道。

伯爵叹了口气:“哎……我倒是愿意让妻子安稳地当个贵妇,不过她那狂野的性子想必是不愿意的,虽然是个女人,她骨子里还是当领袖的材料。

好吧,如果像你说的那样,我愿意合作。在座的都是聪明人,咱们明人不说暗话,其实我这边也是战事吃紧,需要盟友,你们主动做出让步倒是出乎我的意料。”

西蒙元帅点了点头:“我亲眼看着公主陛下长大,待她就像亲生女儿一般,想必您也听说过此事,我对她是绝对的忠诚,您是她的丈夫,自然也是我效忠的对象,都是自己人,希望咱们能够摒弃分歧,帮助公国恢复秩序,你说呢?伯爵大人。”

说罢,他站起来伸出手。

兰福德伯爵也站起来和老元帅握了手:

“您多礼了,我妻子说过,您是她的授业恩师。能和您这样伟大的军事家合作,是我的荣幸!”

西蒙元帅与兰福德伯爵就合作的具体事项写下一份详尽的协议文件,随后,两人都在文件上签了字。

协议的签署,标志着瓦尔斯塔起义军和自由贸易同盟军终于联合到一起。

眼看谈判顺利,利奥波德将军朝着众人使了个眼神,大家一同起身鼓掌。侍者们端来上好的葡萄酒,倒在高脚杯中,放在每个人面前。

达利将军举起酒杯:“我提议,咱们的联盟就叫瓦尔斯塔救国军!拯救公主陛下!拯救国家!”

“好名字!我们就是瓦尔斯塔最后的希望!愿诸神庇佑!”西蒙元帅兴奋地说。

“诸神庇佑!”兰福德伯爵也举起杯子。

众军官一齐起誓:“瓦尔斯塔公国万岁!我等誓要洗刷公主陛下的冤屈,助她夺回应有的地位,不畏艰险,不成功,便成仁!”

随后,众人将杯内美酒一饮而尽。

(60) 内战

随着守军的瓦解,枪炮声逐渐止歇,满身灰尘的流浪犬在瓦砾中狂奔、吠叫。

笼罩在城镇上空的硝烟飘散开来,欢欣的民众走出居所,为胜利者献上花束和食物,街道很快变得欢腾起来,

这里是瓦尔斯塔公国的手工业重镇法鲁尼昂,几小时前,瓦尔斯塔公国内战的战火蔓延到了这里,士气高昂的瓦尔斯塔救国军包围了这座城镇,身为公国正规军的守军则显得人心涣散,不堪一击。

高耸厚实的城墙被大炮轰出一道缺口,一场短暂的巷战过后,攻击方占领市政大楼,俘获全部守军将领,瓦尔斯塔救国军取得了胜利。

参与抵抗的公国正规军士气低迷,这些军人早已对新政府失去信任,想要把傀儡公爵赶下台,他们中有许多人拒绝参加战斗,甚至直接向叛军缴械投降见到叛军将领之后,这些人表明立场,要加入支持戎装公主的救国军阵营。

达利将军代表瓦尔斯塔救国军接纳了这些投诚的军人,眼看着自己的部队逐渐壮大,令人欢欣喜悦,除此之外还有意外的惊喜。

一个熟悉的身影赫然出现在投降者的队列中。

此人身穿骑兵军官制服,肩上佩戴着上校军衔,头戴草原人特有的平顶四角帽,翘曲的姜黄色小胡子被梳理得干净整洁,达利立刻迎上去,和这位老熟人握了手。

“伊万·米哈依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咱们又见面了,我的救命恩人。”达利兴奋地拥抱着对方。

“啊?好家伙!原来是你!达利·艾因富特!只有你这天才的脑袋瓜子才记得住咱草原人的全名。”

“真想不到,咱们再次见面竟然成了敌人。”达利有心和他开个玩笑,作势把佩剑抽了出来。

“喂,老朋友,快把那玩意放下!我这不是已经投降了么?我和我手下人的武器和战马都交出来了,你还要怎样?我现在除了这身军装一无所有,还要扒光我不成?”伊万笑着附和。

“哈哈,开个玩笑。“他收剑入鞘,再次拥抱了对方。“说实在的,如果你真的参加战斗,我们还真不一定能攻的进来,老兄,我见识过你们草原枪骑兵的冲锋,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你也不赖啊,竟然混得真么好?让我仔细看看你的军衔,这…我的老天爷啊,以后得尊称你为长官了?”

“官场上是这么回事不假,但是私下里嘛,你我生死之交,咱们永远以兄弟相称!”

“好兄弟!等到打完仗,我邀请你和你夫人到我家来,以草原人的方式招待你们,为你们宰一只肥羊,涂上我家的秘制酱料,放在木架上烤着吃!”

“我对此相当期待,也代我向你妻子问好!”

与老友寒暄之后,达利礼貌地告辞,然后着手开始恢复这座城市的秩序。

法鲁尼昂不愧为瓦尔斯塔的手工业重镇,大大小小的作坊遍布全城,半个城的人都是熟练的技工。控制这座城镇救国军来说意义重大。

达利将军在市政大厅召开会议,邀请全城的手工业作坊主参加,这些人都是新兴的资产阶级,达利很清楚如何与他们打交道。

他在会议上做出说明,救国军士兵纪律严明,任何抢劫平民的行为都会被重罚,军民可以和谐相处。本地的各职能机构将会迅速恢复正常工作,管理者和雇员全部得以留任。保证商路的畅通,派出巡逻队清扫沿路匪患。

历经战火的法鲁尼昂居民迅速恢复了生产生活,想不到这位年轻的救国军将领不只会打仗,治理经济也是一把好手,人们对公主阵营的好感度极大地增强了。

两天之后,救国军领袖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带着大部队赶到了法鲁尼昂,达利将军建议他们不要惊扰市民,伯爵命令全军在城外的一处高地上安营驻扎。

法鲁尼昂的广场上搭建起一座高耸的简易木质讲台,上面悬挂着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和自由贸易同盟的天秤旗帜,兰福德伯爵登上讲台,以洪亮的嗓音向着在场的全体军民讲话:

“法鲁尼昂的市民和军人们,我代表救国军感谢你们的支持!

请大家不要听信阴谋家的谣言!在此,我要澄清,公主陛下的母亲不是什么邪恶的女巫!她的母亲是隐居在林中的一位神裔隐士!

我妻子的体内流淌着米德奈特家族和半神隐士的血,两支神裔血脉在她体内交汇!她的血统高贵,不容置疑,在战争中以英勇无畏的表现证明了自己对这国家的忠诚!

作为午夜家族的正统继承人!作为拥有神裔血脉的英雄!还有谁比我妻子更配得上公爵的权杖?

然而,就是现在,英雄蒙受苦难!瓦尔斯塔的敌人们用卑鄙的伎俩陷害了她!那些叛徒和阴谋家必将遭受正义的审判!

让我们同心戮力,把那无能的傀儡威斯特公爵赶下台,救出我们的英雄,我的妻子——萨兰托斯公主陛下!她才是正统的公爵继承人,我们国家真正的主人!”

讲演之后,台下的民众沸腾起来,就连虚弱的老人都显得义愤填膺。

愤怒的市民推出一辆崭新的平板车,上面载着个巨大肥胖的稻草人,稻草人戴着白色假发,穿着贵族礼装,胖肚皮外的白色衬衫上写有“威斯特公爵是傀儡,是叛徒”的字样。

一个残废老兵喊道:“打倒傀儡政权!吊死卖国贼!”

一位老妇人哭泣着嘶吼:“让我们的英雄回家!不能让她流血又流泪!”

看到群情激愤的场面,讲台下的达利将军挥了挥手,救国军的士兵们不断地朝天鸣枪,用刺刀把帽子挑起来挥舞,整个广场都在高喊口号,集会的声势达到了顶峰。

趁着民众情绪火热,几名士兵搬出桌椅,事务官们开始现场办公,为救国军民兵组织征募新兵,每个报名点前都排起了长队。

数天后,经过休整的瓦尔斯塔救国军全线出击,许多坚固城塞的守军将领都是主动投诚,公主阵营逐渐兵不血刃地壮大起来,而相应的,傀儡公爵政府的势力快速萎缩。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在临时指挥部会见了数名报业大亨,有了兰福德伯爵充沛的资金支持,又有救国军连战连捷的名声,各大报社媒体开始集体发表文章抨击傀儡政权,洗清戎装公主的冤屈。

强大的舆论攻势下,越来越多的人选择支持公主阵营,政府军内部出现分裂,各部队成建制的加入救国军。

随着政府军在各战线的不断溃退,救国军已经占领了一半国土,米德奈特堡的傀儡政府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61) 傀儡的垮台

1704年2月7日,瓦尔斯塔公国首府——米德奈特堡,金湖宫议事大厅

在政变之后的大清洗中,大量支持公主的官员和仆从被关进监牢,金湖宫内的空气变得压抑,看不到希望,如同窗外阴霾的天空一般。

由于人员匮乏,宏伟的厅堂无人打扫,桌椅被胡乱堆砌在角落里,烛台上遍布蛛网,这座以华丽著称的宫殿变得阴森可怖。

这天,几名仆从推开通往议事厅的大门,做了些简单的清洁工作,瓦尔斯塔公爵即将在此召开内阁会议。

与会者包括新继任的威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以及多位重臣、高官、高阶军官和议会代表,会议气氛显得异常之沉闷。

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穿着一身黑色军礼服,胸前戴满闪耀的勋章,他指着桌上的地图,讲解道:

“一切都糟透了,公爵陛下,今天又有三座城镇落入敌手,有十余位高级军官带兵叛逃,毫无疑问,叛军推进的速度加快了。”

陆军参谋总长巴蒂斯特伯爵点了点头,补充道:

“陛下,我得到的消息同样不好,在南面,叛军推进的速度超出预期,在东面,由贵族同盟国、希尔维尼亚帝国、弗兰迪亚教皇国、克鲁赛德骑士团国组成的四国联军正在集结,如果他们突破防线,很有可能威胁到首都的安全。”

威斯特公爵扶着额头,掩住半张脸孔,眼睛紧闭,一副绝望的神情:

“巴蒂斯特伯爵,我刚继位的时候,咱们还占有绝对优势,这才一个月时间,怎么就全面崩溃了?你们到底会不会打仗?”

“陛下,很抱歉,我们的许多军官和士兵都加入了叛军,我想,这与叛军发动的舆论攻势有关。”

“舆论?”

威斯特公爵瞥了一眼桌对面的宣传部长丹尼尔爵士,显露出质疑的神情。

对方连忙摆了摆手,一脸无奈地辩解:

“陛下……请恕我无能为力,兰福德伯爵收买了几乎所有报社的编辑,这些该死的家伙……眼看战事对咱们不利,逐渐倒向了叛军一边,我真的是尽力了。”

公爵攥紧拳头,骂道:“哼!一群废物!那么海上呢?至少我还有机会从海上撤离到殖民地?”

海军上将瓦莱罗轻咳一声,起身答道:“公爵陛下,我们的海军虽然强大,但要同时对付自由贸易同盟和四国联军的舰队,明显很不现实,我们的大部分战舰都被封锁在港口中,动弹不得……”

威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拍案而起:“妈的!一群酒囊饭袋!”

众臣低着头,全都默然不语,会议大厅寂静得可怕。

公爵颤抖着举起杯子,喝了口红茶,茶水洒得满桌子都是,他愤怒地叫嚷:“别以为我看不出,你们在消极应对!故意贻误战机!你们都背叛了我!”

这时,一位蓝衣侍从凑上来擦拭桌上的茶水,并且对着公爵耳语了几句,其他人都警惕地盯着,这位神秘的蓝衣侍从显然是公爵的亲信,一直与他寸步不离。

蓝衣侍从的话显然刺激到了公爵,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完全忘记了要小声交谈,对着那位侍从吼道:

“什么?你们怎么能这样?利用了我,又把我当做弃子?”

奥森格雷亲王忽地起身,指着公爵身后的侍从质问:“该死的,你这家伙……整天鬼鬼祟祟的跟在陛下身后,给我老实交待!你到底是谁?”

“大人……我只是公爵陛下的机要顾问而已,陛下现在心情不好,说了些不理智的话,谁还没有情绪化的时候呢?请您不必在意……”

海军上将瓦莱罗怒道:“你小子骗谁呢?混蛋!说出你真实的身份!我们一辈子为午夜家族誓死效命,怎能容忍你这家伙在陛下身边进谗言?”

威斯特公爵察觉到了气氛不对:“都给我闭嘴!这人是我的亲信,要骂他也得是我来,用不着你们去质疑!”

“陛下,对不起,为了这个国家,我们需要得到真相!”几位重臣都站了起来,气势咄咄逼人。

“你……你们……这是要造反?卫兵!卫兵!人呢?快进来逮捕叛徒!保护你们的陛下!保护我!”公爵紧张地朝门外大喊,然而并没有卫兵出现,只有可怕的寂静。

“天呐,我的亲卫队在哪?快来人啊!!!”

“别担心,他们好得很,陛下,都被锁在某处安全的屋里里。”

“这会议是陷阱……你们要怎么样……我警告你们,我可是瓦尔斯塔公爵!你们发过誓要为我效忠!你们的荣誉心呢?都扔进下水道了?”

“陛下,我们怀疑您遭受外敌的挟持,今天,我们必须弄清真相,请您配合。”巴蒂斯特伯爵语调平稳地说。

一名武官拔出了藏在桌子下的军刀,用刀尖抵住那位蓝衣侍从的胸膛,质问道:

“你这家伙到底是如何挟持我们公爵的,老实交代,不然就给你这里捅个窟窿!”

那名侍从轻身叹了口气,转头面对威斯特公爵,冷冷地对他说:

“哎,我的上司们怎么找了你这昏庸无能的家伙当傀儡?跟你说了,再等等,一定把你救出来,你呢?情绪失控,反倒喊了出来,把我出卖了!

你这一无是处的家伙……”突然,他从兜里掏出一个玻璃瓶,用手指拨开木质瓶塞,试图喝下里面的液体。

“快阻止他!他想自杀!”

武官眼疾手快,一刀刺穿了蓝衣侍从的手臂,他手指脱力,药瓶掉落到地上。

奥森格雷亲王冷笑道:“小子,我佩服你!为了保护你主人的秘密,竟然如此悍不畏死。”

“来人呐!给我带下去,严刑拷打!我就不信撬不开他的嘴巴!”

几名近卫军士兵闻声而入,为首的大个子掷弹兵一枪托下去就把蓝衣侍从打晕,然后拖出了门外。

公爵眼看着自己的亲信联络官被带走,知道一切都完了,傀儡被揭穿了面具,彻底没了尊严,他哭着向众人讨饶:

“饶了我!一切都跟我无关,是他们暗杀了我弟弟和他的孩子们,是他们逼我继位!都是他们干的!我是被逼的!被逼的!”

巴蒂斯特伯爵怒道:“说的没错,是敌国的阴谋,但都是你的软弱无能才让这些阴谋家得逞!

我们真是瞎了眼,竟然过了这么久才发现真相!帮着你去迫害那些无辜的人们!

看看这个国家!你弟弟把她带上巅峰,即将统一半岛,复兴我们的帝国!而你却帮助敌人毁了她!

看看瓦尔斯塔公国!她在燃烧!她在哭泣!而你却说自己没有责任?”

威斯特公爵的胖脸上挂满汗珠,被吓得哆哆嗦嗦:“我……我没有其他要求,看在我是午夜家族成员的份上,饶了我的性命……”

“怎样处置您?哦,那轮不到我们说了算,只有午夜家族真正的继承人才能决定你这叛徒的命运!”

奥森格雷亲王面带鄙夷地看着这位懦弱的傀儡公爵:

“卫兵,把咱们的公爵陛下护送回金湖宫休息,他很累了,这都是为他好,没有我的命令,不允许他外出,也不允许任何人前去探视!”

“是!”卫兵们架起瘫倒在地的公爵,押送他离开。

会议厅内的重臣面面相觑,海军上将瓦莱罗打破沉寂:“然后呢?现在怎么办?谁来领导国家?”

“怎么办?”奥森格雷亲王拿起翻倒的茶杯,“审问那些密探,找出秘密地牢的位置,救出公主陛下,这样就有新的公爵了。”

“她是个女人,而且还是……”

“而且还是个私生女,那又如何?”亲王补充道。“你们别忘了,瓦尔斯塔的历史上有过许多女性领袖,她们做得相当出色。

就目前来说,萨兰托斯公主是最佳选择,如果我们找个米德奈特家的远亲男性继位,你猜民众会怎么想?叛军会怎么想?”

“我也同意亲王的观点,承认公主的继承权,就等于和叛军讲和!”巴蒂斯特伯爵点头赞许。

奥森格雷亲王将剩下的茶水倒在花盆中,转身面对众人说道:

“诸位,是时候结束内战,面对外敌了!”

(62) 地牢

矮胖粗壮的刑讯官戴着皮革面具,围裙和靴子上已经沾满了血渍,他伸出粗短有力的手,从木桶中抽出另一件铸铁打造的刑具。

“真是条忠犬!都这样了还不张嘴,好吧,那我就夺走的你的光明!”

冰冷的刑具向着眼珠靠近,“天呐,不要啊!我说!我全都说!把那玩意放回去,好吗?”囚犯绝望地求饶。

经历了两天的严刑拷打,这位隶属于联军情报组织的联络官已经昏死过去许多次了。

他被阉割,失去了半数的手指脚趾,牙也被拔掉几颗,就在刑讯者拿出了特制工具,准备摘走他一只眼球的时候,他终于忍受不住痛楚,交待了他们密谋发动政变刺杀公国王室,并威逼利诱威斯特亲王作为傀儡的事实。

真相终告大白,威斯特亲王被剥夺公爵的头衔,被软禁起来,由内阁和议会暂时代行公爵的权力。

瓦尔斯塔公国面临亡国之危,当务之急便是要推举一位新的公爵上台执政,这位继任者面临巨大挑战,一上任就要面对四国联军的大举进攻。

傀儡政权倒塌,内阁重臣宣称支持戎装公主的继承权,瓦尔斯塔救国军彻底摆脱了叛军的身份,他们降下反叛的旗帜,重新向公国效忠,几天后,救国军的领袖们被热情的民众簇拥着进入米德奈特堡。

由于金湖宫受到傀儡政权的控制,这座宫殿的宴会厅已经许久没被使用过了,这天,公国内阁高层在此接待了救国军代表。

“别的都不急,我只想尽快救出我的妻子!”兰福德伯爵愤然:“她还怀着孕呢!这群狗娘养的叛徒!到底把她藏在了哪里?”

“在背后操控威斯特亲王的联络官已经招供,他给出了一份联军密探的详细名单,我们的情报部门逮捕了其中一部分犯人,刑讯官正在不眠不休的审问,但这些人死硬得很,被打到晕厥都不肯交待……”

这时,一位情报部官员推开了门,气喘吁吁地说:

“诸位大人,有一个被打昏过去的犯人醒了,他交待了一切!说出了他们羁押政治犯的秘密地牢!”

“太好了!派一支近卫军骠骑兵中队过去营救!记得叫上那几位宫廷御医,让他们带上医疗设备一同出发!诸神保佑!希望陛下没事!”

兰福德伯爵、西蒙元帅、达利将军等人纷纷起身:“我们也去!”

米德奈特堡的中心市场附近有个堆放垃圾的区域,由于政变与内战造成的混乱,垃圾迟迟得不到清理,卫生状况变得极为糟糕、满地都是腐臭变质的蔬菜和肉类,流浪狗到处乱跑。

达利将军皱了皱眉:(谁能想得到,密探们把政治犯关押在最热闹的市场旁边呢?怪不得警察和宪兵们一直没有找到。)

众人绕过垃圾堆,进入一条隐秘的暗巷,人声惊动了巷子里的瘟疫大军,肥胖巨大的老鼠奔涌而出,负责带路的情报部特工踢开了一堆木箱,露出后面的杂草,拔开杂草之后,锈迹斑驳的井盖终于显露出来,原来这就是地牢的入口。

一位近卫军骑兵上尉拿出撬棍打开了井盖,令人作呕的气味从黑暗的井口中喷涌而出,比垃圾场的味道还要糟糕。

尽管如此,众人丝毫也不介意,心中挂念妻子的兰福德伯爵显得最为急切,他身先士卒,顶着臭味第一个爬下梯子,达利将军等人迅速跟上。

火把照亮了黑暗的地下世界,前进十多米之后又迎来一道铁门,情报人员拿出工具,只用了一分钟就把锁撬开。

门里就是关押政治犯的牢房,湿漉漉的墙面上挂着常亮的煤油灯,光亮下能看清另一侧是一眼望不到边界的铁栅栏,走廊上空无一人,显然看守者得到消息已经逃跑了。

犯人们听到声响疯狂地敲击着铁门边框,以嘶哑的嗓音嘶吼:

“混蛋!您们想饿死我们么?快给我们吃的!”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认出了其中一位囚犯:“你是……金湖宫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

狭窄囚室里的人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破烂的贵族华服,他把脸贴近栏杆,迅速认出了栅栏外的面孔。

“达利·艾因富特?西蒙大人的学生?你一定是站在公主那边的,你能来,那么说明……傀儡政权倒台了?天呐!哈哈哈哈!诸神保佑!听到了么?我们得救了!兄弟们!”

牢房里一片欢腾,犯人们用锁链砸着栏杆,欢呼自由。

“朋友,先别急着高兴,我问你,他们把公主陛下关在哪了?”

“哦……陛下啊……她……哎!”

形貌枯槁的鲍德温男爵突然变得阴郁起来,他朝着牢房深处的方向转头,悲伤地说:“他们把关键的政治犯囚禁在最深处……总有恐怖的声音从那边传来……我很确信他们遭受了虐待,而且我不确定那些人是否还活着……”

“什么?我的老天啊!”兰福德伯爵听了之后急得发狂:“近卫军!到最深处的囚室去,给我仔细点,一间一间地找!赶快救出公出陛下!”

很快,一个声音从前方传来:“找到了!我找到了!就在最深处的那间!情报员正在撬门锁!”

众人向着声音的方向继续前进,听到些金属刮擦的刺耳响声。

“我们打开门了,可是……天呐!我的天呐!快让御医过来!陛下需要救治!”

等到众人赶到近前,栅栏上的门锁已经被撬开,大家被眼前的景象惊得战栗不已。

兰福德伯爵轰然跪倒,老泪纵横,悲伤得几欲晕厥:

“我的天呐!这些畜生!瞧瞧……他们对我妻子做了些什么啊!”

这间牢房充斥着难闻的臭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被绑在木质十字架上,耸拉着脑袋,生死不明,旁边摆放着各类恐怖的刑具。

她的衣衫几乎被撕成碎片,浑身沾满蓝色血迹,双手双脚均被连接着粗铁链的镣铐锁住,沾满污秽的长发披散开来,微弱的煤油灯光映着她肿胀的脸颊,显是受过殴打,嘴唇上的皮肤干裂剥落。

听到响动,那双银灰色的眼睛缓缓睁开,无神地漠视前方。

“水……”口中发出嘶哑微弱的声音:“水……我快要……渴死了……”

大家看到衣不遮体的公主,都显得有些尴尬羞愧,纷纷转头避讳。

兰福德伯爵紧紧抱住妻子,回头朝着众人怒骂:“妈的!愣着干什么?这时候还要什么礼仪廉耻?救命要紧!”

一位近卫军战士迅速解下腰带上的水囊,递到公主嘴边喂食,情报专员很快打开了手镣脚镣,用匕首割开绳索,公主全身无力,迅速瘫倒下来。

兰福德伯爵怜惜地接住妻子,为她裹上一层毛毯,平放在担架上,医生们立刻围拢过来。“她怎么样?”这位痛心的丈夫问道。

宫廷御医查看了公主的伤势:“我不确定,但很可能有轻微骨裂,多处刀伤导致大量出血,总体伤情复杂,多处感染!“

医生的表情变得极为惊讶:“等等……脉搏竟然如此平稳……简直难以置信!这才叫神裔血脉,真是涨见识!若是凡人早就死得透了。我们得赶紧把陛下送回疗养院!”

兰福德伯爵哆哆嗦嗦地问出一句:“医生……我的孩子还好么?”看到妻子如此惨状,他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

宫廷御医重新戴上听诊器,用拾音器贴紧公主微微隆起的肚腹,随后惊讶地说道:“还能听到胎心在跳!真是奇迹!这种状况孩子竟然没事!放心吧,伯爵大人。”

“感谢诸神!我的继承人还活着!“兰福德伯爵喜极而泣:”都给我快点!把我妻子送回金湖宫疗养院!绝不能让她在这鬼地方多待一分钟!”

(63) 最后的继承人

瓦尔斯塔公国,米德奈特堡,金湖宫疗养院。

兰福德伯爵在疗养院大厅内来回踱步,焦急地等待妻子的消息。

拱形木门被推开,须发皆白的宫廷御医走出病房,护士们紧随其后,众人的面色都显得有些阴沉。

看到他们的神情,一直候在门外的兰福德伯爵紧张起来。

“终于检查完了?我妻子还好吧?”他问道。

“大人,公主陛下目前伤情稳定,她的高烧逐渐褪去,伤口的感染也已经被控制住了,骨折愈合的速度快得惊人,可以确信,照这个势头,几周就能恢复如常。”

“做得好啊!感谢你们的工作!”

“其实……说实话,我们并没有帮上什么忙,您应该知道的,陛下的体质和一般人有所不同。”面对伯爵的夸赞,宫廷御医显得有些羞愧,“与其说是我们控制了她的病情,倒不如说……她是靠不可思议的自愈能力救了自己。请恕老朽疏漏寡闻,在此之前,我还以为蓝血是神话传说,一天内就推翻自己数十年来的积累的世界观和认知,这真的很难。”

“是啊,别多想,新婚时我也是有些惊讶,习惯就好了,她是很特殊,血脉使然。那么,我的孩子怎样了?”

“陛下体内的胎儿情况良好,胎心正常,毫无疑问,比一般胎儿更加强壮有力”

“哦?那可奇怪了,既然一切安好,那你们为何还摆出一幅难看的表情?害得我在这担心。”

宫廷御医叹了口气,显现出极为难堪的神情,他低下头,对着身边一位年长的护士小声说道:“这种事我实在不方便说,既然是你发现的,那就由你去告诉伯爵大人吧。”后者点了点头。

“大人,恕我无礼,请跟我来这边,我们私下聊。”护士把兰福德伯爵拉到一旁,对他小声耳语,在场的其他人知趣地纷纷走远避开。

原来,这位经验丰富的老护士在检查时,发现公主的全身遍布残忍虐待留下的痕迹,根据伤口撕裂的严重程度推测,地牢的看守们曾对她做出过令人难以置信的兽行。

“他们应该是想逼问出什么,而她选择宁死不屈。”护士如此说道。

兰福德伯爵听到这些以后热血上涌,他攥紧了拳头,指甲嵌到掌心的肉里,一张胖脸胀得通红,双目圆睁着,像是要喷出火来。

“天呐!我妻子还怀着孕呢!他们竟敢……怎么能这样!这些禽兽不如的渣滓,下地狱去吧!“他跺着脚狂骂。”我要逮住他们,把这些混蛋东西千刀万剐!我发誓,我要像切火腿一样,一片一片地割下他们的肉来!”

愤怒低沉的声音在疗养院中回荡,医生和护士们纷纷从各自房间里向外探头,想知道发生了什么。

望着愤怒的伯爵,年迈的宫廷御医伸出手,他原本想安慰他,考虑了一下还是算了,他叹了口气,随后低着头默默走开了。

兰福德伯爵被愤怒冲昏了头脑,他歇斯底里的叫骂了一整天,疯狂地砸毁眼前的任何东西,并且拒绝进食和休息。

稍微平静下来以后,伯爵瞪着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不分昼夜地陪护在昏睡的妻子身边。

大臣和将军们劝他休息,却丝毫无用,他变得不再信任旁人,拒绝其他人替他看护,生怕妻子再次受到伤害。

众人暗自叹息流泪,感叹这位公主的命运多舛,遭受此等令人难以置信的暴行之后,很有可能会一蹶不振,大臣们非常担心失去这最后的继承人,国家的命运再次悬于一线。

几天以后的一个清晨,一双银灰眼眸缓缓睁开,低头看着自己木乃伊似的身躯,病榻上的公主挣扎着爬起身,仿佛噩梦初醒。

她扯开束缚住腿部的绷带,向熟睡在沙发上的丈夫走去,脚步蹒跚摇晃,几近摔倒。

兰福德伯爵迷迷糊糊地察觉有人靠近,睡眼惺忪地抱怨起来:“都走开!别来烦我,除非我妻子醒了,不然我哪也不去!”

“是我。”一个虚弱嘶哑的女声传来。

兰福德伯爵颤颤巍巍地站起,感官仍处于麻痹状态,他撑开疲惫的双眼,发现面前站着个既熟悉又陌生的女人。

(这就是我那高贵的妻子?她一向活泼强健,怎会变得这般苍白虚弱?这到底是现实……还是梦境?)他想。

“对不起,夫君。我本该待在船上的……可当我得到父亲的消息,对他的思念打破了我的最后一丝理性,明知危险,但我必须去见父亲。夫君,都怪我太过鲁莽,但这一切都是值得的,我见了父亲最后一面,得到了他的临终嘱托。”

听到这些,兰福德伯爵浑身一颤,终于完全清醒过来:

“啊!我的老天啊!亲爱的,你终于醒了……”,他紧紧抱住爱妻,生怕一撒手就会永远失去她。

公主神情黯然,嘶哑无力的声音里带着深深的哀恸:

“他们逼问我……要我交待父亲的剑和权杖放在哪里,我在父亲的尸身旁发过誓,怎么会背叛他?刑讯官见我不从,就把我交给手下人随意处置,他们就……”

“不!我的老天啊!你不要再说了!我宁可忘记这一切!

亲爱的,我已经替你报了仇,那些联军密探,还有地牢的看守们,那些虐待过你的人们一个不剩,都被咱们的情报专员逮住了。我发誓,不会让他们轻易地死去,我将会让这些禽兽体验到地狱般的痛苦!”

“不,这还远远不够,那些人……终究只是走狗而已,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联军诸国的领袖们,贵族同盟的国王、弗兰迪亚教皇、骑士团国大团长、西尔维尼亚帝国皇帝……这些人才是真凶!”

银灰色的眸子里燃烧着愤怒之火,她望向窗外,似乎在寻找仇人所在的方位。

“我要让这些人为父亲和哥哥们的死付出代价,咳!咳!咳!”由于情绪激动,公主剧烈地咳嗦起来。

“啊!这是……咳血了?我去把宫廷御医们叫来!”

“咳咳咳……夫君,我没事的。“缠满绷带的手抓住伯爵宽厚的肩膀,他惊讶地转过头,重伤初愈的妻子竟然还有如此惊人的力量。

”看看你那眼睛,你累了,快去休息把,我还有很多事要做呢。“她说。

“先从召见内阁重臣开始。”

(64) 临危受命

两小时后,金湖宫疗养院的大厅里挤满了人。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仍旧十分虚弱,她被绷带包裹得像个木乃伊,肩上披着一件她父亲穿过的军礼服,金色的流苏和绶带格外耀眼,肩章上的钻石五芒星代表着至高无上的军事指挥权。

她被丈夫搀扶着,高据在临时搭建的王座之上。

来访者包括:内阁重臣、各主要部门的部长们、公国大法官及王家陪审团,各大贵族家主、新兴崛起的手工业资本家、银行家、瓦尔斯塔红衣大主教和高阶教士们、议长和议员代表,以及各党派代表,还有军队高层等各界人士。

在这个并不宽敞的厅堂中,瓦尔斯塔公国的权贵们齐聚一堂,前来见证下一位统治者的诞生。

这些人纷纷弯下他们高贵的腰,向着浑身缠满绷带的萨兰托斯公主躬身行礼。

人们都清楚得很,眼前这位公主是米德奈特家族最后的继承人,即将成为下任女公爵,正因知道其中利害,众人无不尽显谄媚之态,争先恐后地献上祝福恭维之辞。

环顾四周,观察着众臣的表情,她意识到,尽管自己显示出不凡的领袖气质,有些男人还是看不起她,在他们眼里,自己不过是个蛮勇无畏的蠢女人,只不过命好生在王室家族罢了。

而在庸碌的贵妇人眼中,自己也不过是个异类,不去好好经营沙龙宴会,搞好社交圈子,只知道穿着光鲜亮丽的军服,整天舞刀弄枪。

从好的方面来看,她也拥有众多坚定的支持者,许多内阁功勋老臣和年轻贵族都称颂她为瓦尔斯塔之光,前者认可她的领袖气质,而后者大多倾慕于她的美貌。

萨兰托斯公主也拥有众多女性支持者,这位坚韧不屈的女战士是瓦尔斯塔妇女们的偶像,许多女性不安于当男人的陪衬,毕竟古瓦尔斯塔人有女性从军的传统,她们渴望从事被男人们垄断的行业,不甘心一辈子当家庭主妇。

总之,这个大厅内支持她的人还是占大多数的。

(父亲啊父亲,给我力量,教我面对这一切,他们想要我言听计从,而我将遵从自己的内心行事,参照您的教诲而行。)她心中默念。

公主的恩师西蒙·加利埃尼元帅为她简要地讲述了近期发生的一切,从瓦尔斯塔救国军的建立,一直讲到傀儡政权的倒台。

大法官谨慎地询问如何处置威斯特·米德奈特亲王,这位亲王犯了通敌叛国的大罪,理应被处死,但他毕竟是米德奈特家族的一员,贵为王室成员,上一任公爵的亲哥哥,也是公主的血亲长辈。

依照瓦尔斯塔公国律法,直系王室贵族处于特权阶层的金字塔顶端,享有大罪赦免的特权,可以免除重罪刑罚。

大法官无权处置威斯特亲王,这位叛徒的命运,要由年轻的米德奈特家主——未来的女公爵来亲自定夺。

疗养院大厅里变得安静起来,人们都静静在等待。

未来的女公爵是仁慈包容?还是凶狠决断?她会如何判决厅内的权贵们屏住了呼吸。

“绞死他。“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轻描淡写地说出这句残酷的话来,在那惨白病恹的面庞上,寻不到一丝怜悯。

“给他换上体面的衣服,饱餐一顿再送他上路。依照先祖的惯例,将他葬在米德奈特家族的墓地中,主教大人将会亲自为他祷告。

把他的子女软禁在亲王府邸,为其保留一半的王室补贴,其余财产上缴国库。”她补充道。

厅内群臣之中有人赞许地点头,也有人无奈地摇头,支持者赞她杀伐果断,反对者厌恶她残酷无情。

(父亲教导过我,你永远无法满足所有人的心愿,若你试图去讨好所有人,那就无法获得任何人的好感。)父亲的教诲深深烙印在心中,萨兰托斯公主不断将其默念。

谁也没想到,原以为最棘手的问题瞬间就解决了,威斯特亲王将为他的愚蠢背叛付出生命的代价。

瓦尔斯塔公国陆军司令——奥森格雷亲王满意地点头,他还曾担心这位公主会优柔寡断,如今看来,此等担心纯属多余。

“陛下,我们正在筹备您的加冕仪式,按照传统礼仪,瓦尔斯塔公爵的加冕礼耗资巨大,可目前财政吃紧,还需您特批拨款。”奥森格雷亲王说道。

“不,停止一切筹备活动,我不需要什么冠冕堂皇的仪式来继承父亲的权力!”公主的回答甚为坚决。

“我们的国土正被敌人践踏,所有资源都该用在战争,至于目前军费紧张的问题,我已经有了大致的了解,您大可不必担心。”

她转头看着自己的丈夫:“我丈夫的自由贸易同盟将会放出贷款,鼎力支持公国的各项事业。”兰福德伯爵回以肯定的微笑,轻轻点头。

“陛下英明!知道以实务为重,但继承公爵爵位非同小可,至少也该有个简单的仪式。”有人提议。

“诸位,没有时间了,我看过地图,联军部队已经抵近我们的首都,如果你们非要个什么仪式才肯承认我的地位,那就今天吧,不知大法官阁下和圣堂教会的红衣主教大人是否认可?”

“陛下,毫无疑问,根据瓦尔斯塔公国相关法律,您——萨兰托斯公主陛下确实是瓦尔斯塔公国王室的第一继承人,您的合法地位将会得到保证,更何况,这也符合民众的期望。”大法官说道。

红衣主教也上前回应:“陛下,您是米德奈特家神裔血脉之继承人,公爵与半神隐士之女,两股神血在您体内交融,绝对的史无前例!

您在战场上的英姿,简直就是女武神密涅瓦下凡!前线诸多将士愿意为此作证,我国的神迹鉴定委员会也已做出认证,经鉴定,您的力量却为神迹,那些针对您的控诉纯属污蔑,我国教会独立自主,不会受到外部势力的干扰。

我谨代表瓦尔斯塔公国圣堂教会为您赐福,我愿为您涂抹圣油,毫无疑问,诸神定会赐我神力,为您祝福。”

(65) 瓦尔斯塔的女公爵

法律和宗教的问题都已解决,公主点了点头,她竭力撑起虚弱的身子,让自己坐直一些,环视屋中诸人,说道:

“愿意支持我的,现在就跪下!向我宣誓效忠!”

“公主陛下,国家危难之际,感谢您愿承担这重任!”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带头行礼,他是公主的授业恩师,看着她从小长大,不像臣属,反而更像亲人,公主被陷害的危难之时,正是他带头成立叛军,和公主的丈夫组成救国军联盟,一举扭转颓势。

西蒙元帅身后的将军们也都跟着弯下膝盖,这些坚定的支持者们毫不迟疑地单膝跪地,整个国家的武装力量全部都支持戎装公主,反对者再也没有选择的余地,仍在犹豫摇摆的人看到这势头也都俯下身子,向着米德奈特家最后的继承人宣誓效忠。

金湖宫王家司仪官走上前来,对着公主说道:

“若您不介意,我现在就可筹备一个简单的仪式,省去了车队巡游等费时费力的项目,只留下室内的部分,几小时就能准备妥当,晚上就可举行加冕典礼,如果您的身体受得了的话。”

“我打过仗!这点病痛不算什么!”她挥手唤来两位王家武官侍从:“你跟随主教大人去取圣油。还有你,把我父亲的青铜冠冕拿来。”

厅内的人们纷纷散去,回到住所准备衣衫、补好妆容,等待参加晚上的公爵加冕仪式。

“快去休息吧!别再强撑着了!”望着染血的绷带,兰福德伯爵忧心忡忡地劝说。

“我的好丈夫,不必担忧,我好的很!“她笑着回应,咬着牙忍痛站起身来。

“你们都去忙加冕典礼的事吧,我要去拿两样重要东西。”

几小时后,仆人们把金湖宫议事大厅装扮一新,正门到高台的路上铺了一层厚厚的红色长绒地毯,镀金烛台上的千万根牛油蜡烛都被点燃,千万火光映得大厅内婉如白昼。

宫廷女官们拿来了加冕用的天鹅绒长袍,但公主坚持要穿军装,她亲自选了一件白色军礼服,用它覆盖住满身染血的绷带。

柔软的皮靴被擦得锃亮,胸口处有一枚特级英雄宝石勋章,金线编成的流苏从肩章上垂下,铁灰色的长发被编成发髻,宫廷化妆师为她苍白虚弱的脸颊补上腮红,锋利的眼影和眼线搭配她英姿飒爽的气质。

她准备好了。

随着钟声传来,身着戎装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推开高大的拱门,她的丈夫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陪在她身边,大厅内的红毯两侧已经站满了人,注视着新任公爵走向王座——米德奈特家族的家主之位。

人们的视线都聚焦在公主腰间佩戴的骑士长剑和她手中握着的权杖上。

一位上了年纪的男爵小声惊叹:“快看!我的天呐!这柄骑士手半剑……那古朴的剑鞘!那是……”

他旁边的年轻将军没看出任何端倪:“您激动什么啊?那老古董看起来真不怎么样,还不如我这把呢。”

“哎!你们这群年轻的糊涂虫!我以前见过那剑鞘!没错,就是它!那里面的,正是米德奈特家的族剑‘暗暮’!”

“什么?您确定?那不是传说中才有的玩意儿么?”年轻人瞬间来了兴致。

老男爵回答道:“的确真实存在,这就是古瓦尔斯塔帝国的缔造者——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的佩剑‘暗暮’,看来伊斯特公爵是真心痛爱这个小女儿,竟然把隐世多年的族剑和权杖都交给了她。”

“好家伙,千年前的传说之剑都弄出来了……妈呀!陛下手里那权杖难道也是是帝国时代的古董?”年轻将军惊道。

“没错,那正是半岛霸主的权杖,瓦尔斯塔民族的领袖之证!”

公主的皮靴踏着柔软的红毯,伤痛如影随形,蓝色的血液早已浸透绷带,每走一步都要忍受钻心的剧痛。

她多想回到病床上再歇几天,但父亲的嘱托在耳边徘徊,她必须肩负起拯救国家的重任,忍痛走过长长的红毯,坐在父亲曾经高据的宝座上。

大法官捧着一本华丽又沉重的法典,诵读出有关贵族继承法的部分,随后把法典放在公爵宝座的旁边。

公主伸出一只苍白的手,按在法典的封皮上,高声诵读:

“我必将恪尽职守!守护瓦尔斯塔公国的秩序!永不背叛我的族人!”

说罢,她举起手中的权杖,让所有人都能看到,杖首的夜鸮乃是由圣金与秘银雕刻而成,手柄上缠绕着柔软的红色皮革,末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绿宝石。

大主教捧起一只银球,其镂空雕刻下显露出内里的玻璃容器,里面装着圣油。

大主教高声诵道:“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确为天选之人,可为一国之君。吾为神仆,祈求三位主神赐予您祝福,以智慧之神奥塔库之名,赐英明睿智,以丰收之神哈维斯特之名,赐土地肥沃多产,以战争之神密涅瓦之名,赐强健勇猛。”

公主接过盛放着圣油的银球,捧在另一手的掌心。

红绒布软垫上摆放着一顶朴实无华的青铜王冠,其上没有任何雕刻以及配饰,绿色的斑驳锈迹遍布其身,这便是瓦尔斯塔公爵的冠冕。

大法官和大主教协力将青铜冠冕捧起,小心地戴在公主头上。

王家司仪官高声宣布:“从现在起,这位就是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瓦尔斯塔公国的领袖!”

掌声和欢呼声使得整个大厅都在震颤。

大厅侧面的隔间内,唱诗班的孩子们开始合唱一曲赞歌《瓦尔斯塔大公》:



圣哉!

泰然自若,

我行我素,

雍容大度,

心怀苍生。

圣哉!

居于都城,

圣洁庄严,

空谷幽兰。

吾王不朽,

行若无事,

雍容大度,

不可侵犯!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把一只手按在族剑“暗暮”的剑柄上,另一只手捻起瓦尔斯塔公国军旗的一角,低头亲吻了军旗上的夜鸮刺绣。

“致我的军队!”她高声诵道:

“我向这荣耀的夜鸮旗帜许下誓言,我与军队是一体,和将士们荣辱与共,永不背叛!如若受到战场的召唤,我必亲赴前线、不辞劳苦、不畏任何强敌,如有必要,我愿为这军旗献上我的一切!”

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拔剑宣誓:“我等誓死捍卫您的荣誉!公爵陛下万岁!”

大厅里的军官们纷纷拔剑出鞘,数百只强健有力的手紧握着剑高举过头,形成一片银色的钢铁丛林。

军人们欢呼起来: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万岁!”

(66) 混乱的议会

古老的议会大厅即将迎来新任瓦尔斯塔女公爵,这位新的统治者即将发表演说。

议会中的许多座位都空荡荡的,这是动荡混乱的时局所造就的结果,如今时过境迁,曾经被迫害的公主叛党已经夺取了最高权力,那些曾支持过傀儡政权的议员都已被逮捕。

有人的地方就有矛盾诞生,现有的议员们在公国未来方向的决策上存在巨大分歧,于是他们自发性地分裂为两个党派,分别扎堆坐在一起。

演讲台右边的坐席人数较多,这些议员都是新任女公爵的狂热支持者,他们期待瓦尔斯塔帝国的复兴,崇尚对内专制对外扩张的强硬政策,他们占了议员总人数的大半,自称为主战派。

对新任公爵持反对意见者,以及持中立态度仍在观望的议员们都聚集在演讲台左手边,因为人数相对较少,略显零星松散,比起重新开战,他们更希望保持现状,期待与欧拉西斯大陆诸国签订合约来结束战争,自称为主和派。

会议还没有开始,工作人员还在打扫会场,议员们就全部到场,早早落座,两个党派间的口水仗提早打响了。

一位主战派议员兴奋地跳上桌子,带领众人喊起口号:“开战!我们要战争!统一半岛!光复瓦尔斯塔帝国!”

主和派阵营中有人嘲讽道:“哼!一群鲁莽热血的白痴!竟要与全世界为敌!愚蠢!我们需要的是合约!只有和平发展才是正道,战争只会带来苦难和死亡!”

“妈的,你小子,骂谁白痴呢?你们这些叛徒,要我说,陛下还是太仁慈了,怎么不把你们和傀儡叛党一起清洗掉?”

“哦!看看这些野蛮人!动不动就要伤害别人,这里是议会!用嘴讲理的地方!只有冷静的头脑才能保住国家!好战者必然自取灭亡!”

很快,党派间的骂战升级为肢体冲突,鞋子、书本和椅子到处乱飞,两党中情绪最激动的议员更是冲到大厅中央,互相扭打在一起。

“肃静!”议长高声喊道,却没人理会他,混乱仍在继续。

“呯!”只听得一声枪响,顶端的木梁被弹丸击出一个小洞,堆积在上方的尘土缓缓落下。

议会大厅瞬间安静下来,参与斗殴的议员松开了对方的衣领。

人们都向着议会大厅门口望去,那里站着一位骑兵军官,他举着一支手枪,枪口冒出缕缕青烟。

“进入会场!维持秩序!”军官命令道。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军用皮靴以整齐的步伐踏着古老的地板,数十名身着深绿色猎骑兵制服的宪兵涌入大厅,他们紧握着制式燧发步枪,枪口上套着明晃晃的刺刀,腰上还系着佩剑。

在军官的指令下,士兵们气势汹汹地走到坐席旁边,面对着议员们排成横队。

“都给我安静!喂,你们俩,别再打了!保持秩序!”军官怒道。

沉寂只持续了几秒钟,议会大厅很快又被争吵声所笼罩。

右边的主战派满脸得意:“早该这么干了!快把投降主义分子统统抓进监狱!我们要战争!”

一名主和派议员怒道:“手执武器的军人怎么能进入议会?这违反了法律!快点让他们滚出去!”

一个略微嘶哑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这些军人是来维持秩序的,他们不会离开,也不会逮捕任何议员,还请诸位肃静!”

厅内众人看清了来者的面孔,全都恭敬地屈身行礼。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莅临现场。

她还穿着加冕时的那身白色军礼服,在议员们清一色的紫色长袍中显得格外耀眼。

看得出来,公爵的身体仍未完全恢复,面色略带憔悴,走路时还有些蹒跚,议长上前试图搀扶,被她摆手拒绝。

公爵直接走到中心讲台,站在所有人面前。

“今天的会议由我和议长大人一齐主持,讨论内容包括新内阁的建立,我将表明自己的施政方向,会议过程中,我不希望有任何的不愉快发生。”她顿了顿,抬手指向坐席旁边的士兵,“否则这些宪兵就会维持秩序,还请诸位各自珍重。”

公爵话音刚落,一位愤怒的议员便起身发言:“陛下,您肯定知道的,军人不应干预议会。可您不仅带着士兵闯入议事厅,自己也穿着军服携带军刀,恕我直言,这可不太符合规矩!”

公爵并未发怒,语调平稳坚定:

“这位议员先生,你早该对我有所了解,我绝非故意破坏传统,穿着军服是我的个人习惯,要不那‘戎装公主’的绰号是怎么来的?我还知道另一个不雅的绰号,叫什么‘野蛮小妞’,是吧?逛过酒馆的应该都听过。”

坐席中发出一阵窃笑,气氛稍微得到了缓解。

“我并非有意破坏规矩,至于我本人携带武器进入议会,这是我身为公爵的王室贵族权力,无需对他人做出辩解。而正如你们所见,议会的混乱必须被终止,这些宪兵遵从我的命令而来,规则是没有生命的死物,而人是活的。现在规矩由我说了算,如果你们都能好好遵守会场秩序,我随时都可以撤走这些士兵。”

“你要架空议会的权力?独断专行的女人!你会毁了这国家!”一名议员愤怒地喊道,哪怕是同党派的同僚都觉得他的发言太过失礼,实在不妥,纷纷主动远离他。

公爵扶住额头,无奈地摆了摆手:“宪兵,带他出去,尽量礼貌点,别弄痛他。”

愤怒的议员被宪兵架了出去,大厅右手边的主战派阵营中爆发出一阵掌声:“干得好!陛下!对付叛徒就不该手软!”

一位醉醺醺的主战派议员喊道:“嗝儿……要我说啊……干脆把坐在左边的这些叛徒们都带走算了!”他这句话立刻引起一阵骚动。

公爵迅速给出回应:“这位先生,你不仅在参会前酗酒,还故意引起争吵,我也只能把你请出去了,希望下次会议时,您能变得清醒些。”

随着这位醉鬼被宪兵架走,左手边的主和派议员们显得颇为满意,其中一位起身赞道:

“陛下的公正有目共睹,如果是这样,我们也接受军人在场维持秩序。”

(67) 公爵的演讲

在公爵和议长的主持下,会议得以顺利进行,公爵亲自宣布了新内阁的人选,参与推翻傀儡政府的功臣都被委以重任。

不出所料,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被任命为瓦尔斯塔公国首相,这位全世界最富有的商人如今亦是公国最大的金主,他的自由贸易同盟为国库贷款超过百万金币。

没有任何一位议员敢于对这位国家的“债主”提出异议,更何况他还是现任女公爵的丈夫,他的某位孩子将会有幸得到米德奈特家族的姓氏,终有一日坐上王座,毫无疑问,此人已经成功跻身瓦尔斯塔公国王室贵族之列,享有多项特权。

任命首相之后,公爵开始宣读新内阁其他成员的名单。

原救国军高层均得到提拔,在内战中支持公主的贵族和官员们得到了回报,其他未涉及到政变阴谋的大臣和部长们几乎全部得到留任。

其余重臣席位的人选由议员投票产生,主战派和主和派各自得到了他们想要的好处——权力与财富。抛去政治见解的分歧不谈,议员们真正想要无非还是利益二字。

随着尖锐的矛盾被化解,会场的紧张气氛逐渐消失,维持秩序的宪兵骑士们在得到指令后离开会场。

新内阁组建完毕之后,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开始回答议员们的各类疑问,大多是些零碎繁琐的事情,很快都得到了解决,但也有人提出尖锐的问题。

“陛下,以往的新任公爵都要特赦死刑犯,释放轻刑犯,以示新君主的宽容仁慈。”一位上了年纪的议员说道。

“我知道,是有这么回事,您继续说。”公爵回应。

“但您上任之后,不仅没有大赦天下,反而增重了原本的刑罚。”

“我不否认。”

“陛下,请容我僭越,我这样说都是为您好。

您在主要城镇部署大量绞刑架和断头台,几天内就处死了上千人,这些人原本只需服刑,很多人罪不至死,如果继续使用这种严苛、荒谬的重刑治国,势必会让您落得个暴君的名声。”

议长起身说道:“请您注意措辞,议员先生,我不容许你用这个不敬的词汇形容咱们的公爵陛下。”

公爵朝议长摆了摆手:“没关系的,此人在陈述事实,我会回答他的疑问。”

“嗯……你刚才说什么来着?暴君?”公爵凛然道:“随便他们怎么称呼,我才不在乎,为了国家,我情愿承担这个恶名。或许吧,在某些人眼里,我的确是个暴君,但我绝不愿做个昏君!”

她低头略作沉吟,很快便抬起头,目光无比坚定,沉稳地说道:

“我来解释一下,为何加重刑罚,让我们先来细数近期发生的事,先是敌人密谋政变,杀害我的哥哥和父亲,然后又是内战、四国联军趁机发动进攻,由于近期内这一系列不幸的接连发生,国内治安形势严峻,暴徒横行,犯罪率翻了好几倍,你可否认这些事实?”

“的确如此。”议员点头回应。

“必须以最为严厉的刑罚来震慑犯罪,这样才能维持各地的秩序。先生们,刽子手的斧头才是遏制暴力的良药,仁慈是感化不了丧心病狂的暴徒的,连我这个女人都懂得这个道理。”

“可惜刽子手都不够用了,就在米德奈特堡的某处广场,一个新的记录诞生了,您的达利将军设计的断头台,一上午砍下了30个罪犯的头颅,我的老天啊!怎么能让这种恐怖的杀人机械存在?这也太过残忍!”

“残忍?”公爵提高了声调,念出这个词:“这位议员先生,您真见过何为残忍?我建议您多出去走走,去那些犯罪率高的贫民区体恤一下民情,而不是待在您那安全的豪宅里,富人区里可见不到残忍的街头犯罪。”

这一席话明显戳中了议员的软肋,只见他抿着嘴,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么和您说吧,警务部长给我提交了报告,就在昨天一天内,这座城市发生了两百多起抢劫案件,其中一起由我亲自参与审判。

一群强盗掠夺了经营水果摊的一家人,把店家夫妻打成重伤,把那可怜的孩子卖给奴隶贩子,难道我们要依照过时的刑罚仅仅关押他们几年?等到刑满之后再放他们出来作恶?先生们,在我亲自制定的新法典中,绝不容忍这等罪行。”

“陛下,我体会您的心情,但是……人性本善嘛,恶人在神明的感召下总能向善的,您该给他们机会。”

“相信我,先生,我曾被监禁在最阴森可怖的地牢里,亲身体会过种种暴行,没人比我更了解人性之恶。

我看见过人类当中最糟糕的家伙,在他们身上看不到任何值得喜爱的东西,长久以来,我已经一点一点地建立起了仇恨。

议员先生,我得告诉你,那些家伙不是人,都是些披着人皮的魔鬼。只有死亡才能终止他们的罪恶。”说罢,公爵瞪视着议员,凶悍冷酷的目光令人不寒而栗。

议员失落地坐了下来,(凡人的罪恶令她深恶痛绝,痛失亲人之后,她的宽容和怜悯也早已荡然无存,但愿她是对的,愿诸神保佑瓦尔斯塔。)他如此想道,也不再继续发言,彻底沉寂下来。

而后,议会又开始讨论其他问题,天色渐晚,会议即将结束。

公爵双手按住讲桌的边缘,身体前倾,以一段强硬的讲演作为会议的收尾:

“先生们,如今乱世已无可避免,冲突将持续很长一段时间,若要生存,只能变得强大,不要妄想敌人的怜悯。这个世界是残酷的,只是我们总希望看到美好的一面。

这弱肉强食的规则,大家都对此心知肚明,因此那些国家联合起来向我们进攻,他们要阻止瓦尔斯塔的崛起,阻止半岛的统一,他们害怕我们变得强大,要把我们毁灭在摇篮里。

和谈是行不通的,一纸屈辱的条约只能带来暂时的安宁,代价无非是割让土地或战争赔款,这只会令我们变得更加虚弱,任人宰割。

显然,瓦尔斯塔人无法依靠敌人的怜悯过活,我们必须要把投降的手掌握成拳头,用行动决定自己的命运。

当代的重大问题,不是通过演说以及多数人的决议所能解决的,而是不可避免的,必须通过一场严重斗争,通过一场火药与钢铁的斗争,方能达到目的。”

演讲的效果极佳,一些原本主张和谈的议员都同意她的话,热烈的欢呼和掌声之中,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拍着桌子喊道:

“既然他们要战争,我们就奉陪到底,直到有一方被彻底毁灭!”

(68) 构筑防线

泥水沾满皮靴,不眠不休,整日整夜都在行军。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揉着睡眼惺忪的双眼,胯下的黑色战马耸拉着脑袋,无精打采地用前蹄刨着泥地。

在他面前,瓦尔斯塔公国陆军第七师的几千名士兵排成了纵队,在这条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

不止第七师,公国全部可供调动的军队都在向着一个方向聚拢,并非向着敌人所在的方向进攻,而是向着公国首都米德奈特堡的方向撤退。

达利将军低头看了眼怀表,然后轻轻合上盖子,将其塞进领口,冰冷的金属紧贴温暖的胸膛。

他对这块怀表显得格外珍惜,因为这是妻子送给他的礼物,因为战事,他们夫妻二人已经许久未曾相见了。

面前经过的一名老兵嘟囔着:

“上面的蠢货们到底要干什么?仗还没打就让我们撤退,把大片土地送给敌人,再这样下去我的老家可就危险了,我的金发漂亮小妞儿还在那里等我娶她呢。”

“喂!你这笨蛋!没听说那个传言?那些说要回老家结婚的人更容易被子弹击中!谁也说不清为什么,我原来还不信这邪,直到内战时的某一天,老迪克中尉犯了这个忌讳。

他说自己打完仗要回去结婚,转天他的脑门儿上就多了个洞!咱们连一百个人发动冲锋,就死了他一个,你说邪不邪?这他妈该死的诅咒!必是有妖魔邪祟搞鬼,妈的,该死的诸神,保佑我们。”

“老子才不信这邪!子弹要来也是打你!你这家伙,每次向神祈祷都还说句脏话,小心遭到报应!”

“哈哈,你俩真够搞笑,我也觉得上面制定计划的人都是些白痴!坚固的要塞丢掉不要,竟让我们撤到平地上防守!”

达利将军装作没有听见,只是苦笑着摇了摇头,士兵的抱怨他已经听腻了,也懒得做出惩罚。

他知道,一支始终在撤退的部队很难对长官抱有好感。但以如今的形势,除了不断的后撤,似乎也没有什么其他的选择。

半月之前,新上任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彻底放弃了和谈。

这位铁石心肠的女公爵发誓绝不屈服,要和四国联军血战到底。

“如果要签订合约的话,也是在打完胜仗以后。”她如此说道。

内战虽然已经结束,但它给这个国家留下了可怕的伤痕,如今的瓦尔斯塔公国陆军已经不再像之前一样强大。目前的公国军队编制混乱,很多部队缺乏弹药和粮食补给,官兵们的士气也很低落。

哪怕是达利将军麾下的第七师这种功勋精锐部队,状况也都大不如前。

在过去的一周内,瓦尔斯塔公国陆军和四国联军在广阔的战场上发生了多次冲突,状态奇差的公国军队连战连败,不止进攻受阻,许多坚固的要塞也被分割包围,军队被迫不断撤退,致使公国的首都米德奈特堡暴露在敌人面前。

为了保存实力,总参谋部下达了新的指令,前线所有部队放弃现有阵地,保留有生力量向着首都的方向撤退,在诺德河沿岸构筑一条新的防线。

水量充沛的诺德河是保护首都安全的最后一道天然屏障,毫无疑问,双方将在河岸两边部署重兵,新的会战将会是一场残忍血腥的殊死搏斗,这场会战的成败直接关系到欧拉西斯大陆未来的势力版图划分。

如若最后的防线被攻破,失去首都和军队的瓦尔斯塔公国将会任人宰割,接受无条件投降,国土会被联军诸国瓜分,半岛重回分裂割据的状态。

从放弃合约选择战争的那一刻起,瓦尔斯塔公国就已经没有了任何退路。

唯有取得胜利才有生存的机会。这个人口众多、手工业发达的强国是这大陆上所有国家一直在提防的对象,如果瓦尔斯塔公国真的统一了半岛,复兴了帝国,那样的话,其他国家的统治者将会难以入眠,终日笼罩在不安的情绪中。

为了加快行军速度,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命令第七师的士兵丢弃所有的大炮和辎重马车,经过两天的艰难跋涉,终于成功渡过了诺德河,抵达了最后的防线。

公国陆军临时指挥部设在距离河岸不远处高地上的一座古堡内,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将在此地亲自督战,她正怀有身孕,不便莅临前线。公爵委任了奥森格雷亲王担任此次战役的总司令,任命巴蒂斯特伯爵担任总参谋长,由公爵的老师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担任行动总策划和最高军事顾问。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反复斟酌过整条防线的每个细节,由于内战中的损耗,公国没有足够的兵力来守住整条河岸,只能在发现敌军渡河地点之后,迅速集结部队把敌人先头部队歼灭,绝对不能让他们在河岸站稳脚跟,如果让敌军搭建起坚固的浮桥,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

此次作战计划中,瓦尔斯塔公国军队被分为四个主要部分:分别是左翼、中间、右翼以及预备队。

前线各个师团的兵力沿着绵长的河岸依次展开,每一支部队都是中央突前,两翼居后,以无数个新月形状的小型防线彼此连在一起,构成巨大的最终防线。

近卫军和城镇民兵、国民义勇军组成的预备队集中驻扎在指挥部附近,以备随时支援薄弱环节。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的第七师位于防线左翼,由于连续的急行军,疲惫不堪的战士们在抵达目的地之后立刻开始扎营休息。

入夜,士兵们的鼾声此起彼伏,值夜的哨兵们举着火把来回巡视,为驱逐困意互相攀谈。

师长的巨大方形营帐位于营地中央,里面的火光仍未熄灭。

煤油灯微弱的光亮下,达利·艾因富特将军正在给妻子写信:

“亲爱的简宁,很抱歉这么晚才给你回信,请你放心,尽管有些舟车劳顿,我的健康状况还好,只是左胁下的旧伤有些隐痛,我看这该死的伤是要伴随我一辈子了,这痛楚时时刻刻在提醒着我,让我想起自己死过一次的事实。我会好好珍惜这条命,牢记身为人夫的责任。

近些天内,我的部队一直在后撤,在河边驻扎下来,我要做的就是要保护首都,保护你所在的城市。这是最后的防线,公爵陛下把我们国家的命运完全赌在这一战,一场豪赌决定未来几十年的世界格局。

四国联军来势汹汹,恨不得把我们碾碎。可我现在一点都不担惊受怕,因为我身边聚集了这世界上最优秀的人们,当世最伟大的英雄豪杰齐聚一堂。

我们果敢神勇的公爵陛下继承了她父亲的雄心壮志,尽管她怀有身孕不便亲自上阵,但她只需站在原地,鼓舞士气的作用就足以抵得上五万军队!

我的恩师西蒙元帅亲手拟定防御战略,他了解这条河流各段的地形,极为合理地分配了兵力。

我的好友伊万上校统领着来自草原的枪骑兵团,还有我的同门师兄,炮兵天才利奥波德将军,掷弹兵统帅哈灵顿男爵,雇佣兵之王德莱茵……我军人才辈出,不胜枚举。

亲爱的,请你告诉身边的人们,让大家不要恐惧,告诉他们,瓦尔斯塔的英雄们将誓死捍卫这片土地。

如若敌人要来进犯,先得要踏过我们的尸身。

爱你的夫君——达利·艾因富特

1704年4月10日,写于诺德河畔的营帐中。”

(69 ) 诺德河会战

1704年4月12日下午,瓦尔斯塔公国,诺德河沿岸。

一场大雾突然袭来,诺德河附近的一切都被笼罩在浓雾之中,能见度极低。

隔河对峙的两支大军互相看不到彼此的动向,这场大雾使得攻守双方的既定计划完全被打乱,一切都变得扑朔迷离。

瓦尔斯塔公国军指挥部内,司令官奥森格雷亲王焦急万分,他手持单筒望远镜向着河面眺望,整条河都消失不见了,中午时还能看到四国联军的动向,可如今目镜里能看到的只剩白茫茫的雾气。

他只能毫无意义地围着地图桌来回转圈,嘴里嘟囔抱怨着:“该死!这可怎么办?”随后又拿起望远镜贴近窗口,骂道:“快滚啊!这该死的雾!为什么非得这时候来!”

其他军官们也都坐立不安,如今的天气状况下,防守河岸已经变得非常困难,敌人借助雾气的掩护,有可能从任何地方渡河,而己方却无法及时察觉。

指挥部内的气氛变得异常沉闷,军官们咒骂着这场浓雾,所有人都心知肚明,老天不作美,胜利的天秤已经向敌人一方倾斜。

经过短暂的讨论,指挥部终于下达命令,派出巴尼将军的轻骑兵师沿着河岸巡逻,各骑兵中队轮班巡逻各自负责的区域,还好整个夜晚都相安无事,没有一支巡逻队发现敌军有渡河的迹象。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了,所幸敌军没有任何行动,4月13日清晨,雾气稍微减弱,但仍未消散。

某处河岸边,一支龙骑兵中队正在巡视自己负责的区域,他们接替了夜间巡逻的同僚,由于得到整晚的充分休息,士兵和战马都显得精神抖擞。

“放慢速度,都给我睁大眼睛,仔细观察河面!”为首的上尉命令道。

一名龙骑兵突然勒住坐骑,凝视着眼前的河面:“长官……我看到雾气里有几道阴影!似乎在缓慢移动!”

“我也看到了,小伙子们!全体下马!准备射击!”

上尉一声令下,龙骑兵们翻身下马,纷纷从鞍袋里取出便携式拴马桩,用带有尖刺的一端深深扎入地面,然后把战马拴在上面。

龙骑兵们取出卡宾枪,装填好弹药,小心地弓着身缓步前进,靠近水边观察。

“长官,我看清了,是几艘小船,上面坐满了人!”

“他们确实要登陆了,后面还有些什么怪东西。”一位下士说道。

“那些家伙是联军的工兵,他们后边拖着麻绳、木桶和木板,这些混蛋想要架设浮桥!“上尉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果断下达命令:“龙骑兵连,全体射击!”

龙骑兵们举起卡宾枪,朝着远处的小船瞄准射击,火药发出的浓烟很快混入到雾气中。

“啊!哎呦!该死!我们被发现了!”河面上传来几声惨叫,随后是物体落水的声音。

“不必等我下令,自由装填,开火!”龙骑兵上尉命令道。

“长官,他们撤了!我们打死了几个,剩下的工兵调转船头逃跑了!”

“我们立功了!”有人开始兴奋地庆祝起来。

他们得意的神情并未持续太久,不远处的河对岸传来了连续不断的炮声。

“不好!快俯下身!”上尉吼道。

龙骑兵们赶忙卧倒躲避,大口径炮弹呼啸着穿过河面,从士兵们的脑袋上空掠过,拴在后方的一匹战马直接被炮弹打成了两截,其他战马也都惊慌地嘶鸣起来。

“这些混蛋!肯定是下雾以前就算好了弹道!”

“这火力太可怕了!河对岸得有多少大炮啊?我猜得有上百门!”

此时右侧传来了友军的喊叫声:“他们要来了!大批船只正在行进,我们需要支援!”

很快,雾气中浮现出大片阴影,联军的工兵倾巢出动,借着炮火的掩护开始架设浮桥。

“我的天呐!这可挡不住了!”龙骑兵上尉用力拽住一名手下的衣衫,吼道:“欧文中士,你的马最快,现在情况危急,不用去找咱们师长!直接去指挥部报告!告诉大人们,敌人全面进攻了!”

十分钟后,满身泥污的龙骑兵来到指挥部,对着满屋的大人物喊道:“敌军开始渡河了!”

听到这个消息,指挥部内的军人们都向着同一个方向看去。

房间的一角被阴影所遮蔽,只看到一个身姿优雅的人影倚靠在王座中,女公爵用拳头抵住下巴,作沉思状。

她以平淡的语气说道:“既然如此,那就开始吧,我亲爱的叔叔,一切都拜托您和西蒙老师了。”

“遵命,公爵陛下。”此次战役的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低头看了眼怀表:“现在是6时49分,诺德河会战正式开始。”

负责兵棋推演的军官们聚集在巨大的沙盘模型周围,用长杆推动兵棋移动,根据前线的报告模拟出最新动态。

“目前的形势对我们很不利,他们借着大雾的掩护偷偷接近,而且用上了闻所未闻的新型浮桥。”一位参谋说道。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紧盯着沙盘上模拟出的战场局势,微微皱起眉头:

“敌军的登陆点太多,也太分散,而且还在不断增加,这种新型浮桥布置起来也太快了,我们不可能及时封锁住全部的渡口。”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反应迅速,马上做出指示:“要保存我们宝贵的机动兵力!”传领官!让巴尼将军的骑兵师回撤到第三军后方。”

“是!”传令官的马蹄声渐行渐远。

过了一会,一位师长推门进入指挥部:“我的骑兵师已经全部回撤,损失轻微,随时可供调遣。”一边说着,他掸了掸身上的土。

“真是难得,今天的第一个好消息。”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评论道。

西蒙·加利埃尼上前拥抱了这位风尘仆仆的骑兵师师长:“做得好,巴尼,让你的人原地修整待命。”

“是,大人,随时听命。”临走前,巴尼将军朝着阴影中的公爵鞠了一躬,随后迅速离开。

(70) 形势危急

西蒙元帅注视着沙盘,说道:“我们必须主动出击,让步兵师协同推进,在河岸边交战,充分利用地形优势消耗敌军。”

身为此次会战的计划制定者,又有公爵的授权,西蒙·加利埃尼元帅算是真正意义上的总指挥,身为总司令的奥森格雷亲王以及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都在一旁协助。

他招呼军官们围拢在自己身边,用长杆指向沙盘上的多个点位:

“计划赶不上变化,我命令,防线最前沿的十六个师立即向河岸推进,遭遇敌军时不要犹豫!只要接触就果断发起猛攻,把第一批登陆的敌军赶下河去!其他部队的位置也要跟着一起调整,随时支援薄弱环节。”

“西蒙大人,这样会使我们的部队陷入险境,大雾仍未彻底散去,目前我们尚不清楚已经有多少敌军过了河。”一位参谋官说道。

“别忘了,联军的火炮已经封锁了河面。”另一人提醒。

“我是想发动试探性的进攻,如果能歼灭敌方先头部队就顺势摧毁浮桥,如果进攻受阻、陷入胶着,那就果断后撤,让那十六个师撤到第二条防线,敌军大炮的射程以外。”

奥森格雷亲王点点头:“我明白您的计划了,赌一下是否能摧毁浮桥,失败的话就放弃第一条防线,放弃河岸的防守。”

“正是此意。”

“那我就照此执行。”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召集起数名传令官,将西蒙元帅的战略转换为具体的命令再传达给前线。

很快,军乐声响彻原野,数百名通信兵在前线部队和指挥部之间来回穿梭,传递最新的战报和命令,整个大军都开始活动起来。

在炮火的掩护下,位于第一道防线的十六个师全线出击,向着河岸推进。

时间流逝,从前线传来的炮声变得清晰密集起来,被担架抬回来的伤员也越来越多,指挥部也不断下达新的指令。

“左翼传来捷报!第3军以及第10军联手打退了5波登陆部队!“传令官兴奋地喊道:”他们拆除了左翼河段的大部分浮桥,正在应付新的进攻。”

“报告!”又有人带来新的消息:“第三军第七师师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俘获了三面教皇国军旗,他要我带过来,把这荣耀的战利品献给公爵陛下!”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拍着桌子大声称赞:“干得好!我的好学生!”

满身泥污的传令官把手中握着的军旗放到地面上,依次展开,三面旗帜上均布满单孔,边缘部分被烧焦。

高据在王座上的公爵微微正身,听到达利·艾因富特这个熟悉的名字,她似乎想起了什么往事,稍微愣了几秒,而后给了传令官一个赞许的微笑。

“侍从武官,把这些军旗收好,这些战利品将会被挂到金湖宫的战争大厅里。”

然而好景不长,10时25分,一位传令官跑进指挥部,气喘吁吁地汇报:

“前线来报!我军中央和右翼陷入苦战,敌军重型加农炮集中部署在对岸的高地上,炮火越过河面压制我方,敌方主力已经通过浮桥,正在岸边集结!”

西蒙元帅果断下令:“让他们撤到第二道防线!”

负责兵棋推演的参谋官迅速模拟出战场局势,显然,四国联军已经在岸边站稳脚跟,敌军主力部队正在加速渡河。

指挥部内的气氛骤然紧张起来,随着沙盘上代表敌军的红色兵棋不断推进,新的坏消息接踵而至。

“报告!第五军军长克里斯元帅战死殉国,他手下的师长们各自陷入苦战!”

“报告!敌军数个轻炮兵连队已经渡过河流,敌方火力正在前压,第11军被迫后撤!”

“报告,据哨兵观察,骑士团国的三个重骑兵师从一处浅滩上通过,正在我军侧翼集结!”

通过观看沙盘模型,西蒙元帅马上猜到了联军的意图:

“天呐!我军左翼的侧面暴露出来了,他们的位置过于突前,参谋长!快让他们继续后撤!联军这是要切断我们左翼和中央的联系!”

时间到了正午,战场形势逐渐被逆转,主力成功渡河之后,四国联军的人数优势显露无疑,公国军右翼已经出现动摇的迹象。

传令官继续带来坏消息,又有两位师长阵亡,到目前为止,已确认战死的高级军官多达百余人,前线的惨烈程度可见一般。

眼看形势急转直下,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再也坐不住了,她站起身来,对着西蒙元帅说道:

“老师,有您坐镇指挥部就够了,我去前线鼓舞士气。”

西蒙·加利埃尼瞄了一眼女公爵明显隆起的肚腹:“陛下,您还怀有身孕,按理说应该待在金湖宫的,连这指挥部都不该让您来,况且,我答应过您的丈夫要照顾好您的。”

“兰福德?”公爵不耐烦地说出自己丈夫的名字:“他是商人之王,但他从来就拗不过我,老师啊,您忘了么,我从小就是个刁蛮任性的公主,让我坐在这里是不可能的。”

这时,一枚大口径加农炮弹击中了指挥部外的一棵树,木屑纷飞,一块玻璃被打得粉碎。

“听呐,炮声在召唤我。”说罢,公爵对着自己的恩师报以微笑,她搭上了披风的链扣,大步走出了指挥部,她的侍从武官和亲兵们也紧跟着走了出去。

“御厩大臣!把我的战马牵来,把我的卡宾枪和军刀挂在马鞍上。”

西蒙元帅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道:(天性使然,谁也违抗不了。这孩子骨子里就是个战士,如果她是个男孩……那该多好啊!)

“诺伊莱将军!”

一位高大俊秀的贵族青年闻声而来。

“是!西蒙大人,有何吩咐?”

“公爵陛下的安全由你负责,她若有什么闪失……”

“放心吧,西蒙大人,我以家族的荣誉起誓,用生命来守护陛下!”

说罢,诺伊莱将军带着两支近卫骠骑兵中队,冲着公爵的背影追了上去。

(71) 浴血奋战

1704年4月13日下午13时

大雾终于消退。

由于炮兵们再无视线障碍,瓦尔斯塔公国军左翼遭到加农炮和榴弹炮的猛烈射击并被逼退。

四国联军的工兵队趁机在此架设浮桥,有约15万名生力军渡过河流,朝着防线猛扑过来,但很快被瓦尔斯塔公国第三军击退。

由于公国军中央部队和右翼部队遭到严重挫败而大幅后撤,原本占有优势的左翼防线为了防止被包围也被迫向右后方转向,整个战场的交火线已经向右翻转了90度。

诺德河的岸边已经完全被四国联军所控制,工兵们架设浮桥的作业再无阻碍,联军的所有主力跨过浮桥和浅滩快速渡过河流,两军即将迎来决战。

瓦尔斯塔公国军左翼战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站在交火线的最前沿指挥战斗,直面雨点般飞溅而来的弹丸。

胯下的战马早已不是早上乘骑的那一匹,身边的卫兵换了一拨又一拨,人与马的尸体在他身边堆积起来,救护队的护士们在尸体堆中翻找活人。

战况惨烈如斯,第七师的防线仍旧如山岳般岿然不动,这支部队已经打退了联军多次大规模进攻。

伤口疼痛、身心疲惫,却极少有逃兵出现,硝烟熏黑了他们的脸孔,伤兵缠着染血的绷带,平日里严苛的训练使得战斗变成一种本能。

他们像钟表内的机械齿轮一样,麻木地重复动作:装填……开火……装填……开火……直至中弹倒下为止。

可悲的是,战士们的坚强却没能换来回报,只靠精神无法弥补兵力和军备上的劣势。

师长达利·艾因富特显得非常不甘心,几个小时前还占有绝对优势,还缴获了几面军旗,现在却随时可能全线溃败,他努力不去想战败后会发生些什么可怕的事,强迫自己集中精神指挥战斗,直面眼前这片战场。

这片曾经丰茂的田野已经被双方的炮弹摧残得面目全非,许多地方的泥土都被炸得翻转过来,地下水溢了出来,形成无数的水洼,这片战场已经变成一片充斥着死亡的恐怖沼泽。

烧焦的旗帜、卷刃的军刀、断裂的枪械,战争的印记歪斜地插在泥泞的地上,军人的尸体遍布其间,传说中地狱的光景也不过如此。

一名教皇国骑兵上尉被6磅实心炮弹直接击中,胯下坐骑瞬间蒸发,两条腿被打成碎肉,他惨叫着爬行,又遭到己方榴霰弹的误伤,两个空洞的眼窝里流出血色的泪来。

他绝望地哭喊着:“救救我!仁慈的神啊!救救我!妈妈!妈妈!”。

参与进攻的联军部队抛下无数尸体撤退了,第七师又打退了一次猛攻。

无情的战鼓很快再次敲响,联军又派出了三支纵队,他们排成密集的队形,跟随鼓点和笛手的节奏踏着整齐的步伐,向着防线逼近。

“达利!他们又攻上来了!”第七师副师长嘉文上校放下单筒望远镜,抱怨般地说道。

达利看了一眼最前列的阵线:“中间的16连伤亡惨重,让他们撤下去修整,换5连上去顶替。”

“师长,这次的进攻有些难应付啊,您看那些旗帜,白底色金叶镶边的圣十字纹饰,那是教皇国神官卫队的标志,那三个步兵纵队都是由圣堂教会的狂热信徒组成,只怕没那么容易被击退。”

“是啊,对方动真格了,这次得小心应付,必须增加防线的纵深,绝不能被敌军打穿,能不能扭转形势就靠我们左翼了,普瓦尼少校,带着你的营上到第三条步兵阵线,让掷弹兵连形成纵队站在中间,命令其他连队排成三列横队。”

士气高昂的教皇国神官卫队进入了燧发枪的射程,双方的轻步兵率先接战,随着交火距离逐渐拉近,防守方的散兵线后退,线列步兵压了上去。

几轮齐射过后,防守方的横队火力优势明显,占了很大便宜,打死打伤不少人,但攻击者抵近防线之后,人员密集的纵队便开始发挥优势了,他们不再受到来自两翼的攻击,火力也完全压制住面前的横队。

在大约70公尺的距离上,三支纵队向着防线发起了冲锋,领头的竟然是个三名高阶神职人员。

处在防线第一列的某位连长喊道:“小伙子们!端起刺刀,准备接近战了!”

接下来的白刃战中,第一列横队瞬间被淹没在人海中,第二列横队不分敌我地向着前方开火,很快也被击溃。

眼看防线就要被纵队战术打出一个缺口,在这个危急时刻,普瓦尼少校拔出了佩剑:“掷弹兵们,举枪齐射,跟我冲啊!”

随着一轮势头强劲的反冲锋,处于强弩之末的教皇国神官卫队终于溃退,他们抛下无数同伴的尸体,一边退后还一边高喊着“我们还会回来的!神之仆从必将取胜!”

达利将军注视着眼前发生的一切,他距离交火区域太近了,敌方的这次进攻差点打到他面前,身边又有三名军官中弹死去。

一颗弹丸击中他的胳膊,他生怕动摇军心,将受伤流血的左臂藏在身后,硬是忍住痛楚没有吭声。

嘉文上校焦急地大喊:“师长!我们损失了至少三百人才堪堪守住这波猛攻!你为什么不派骑兵追击?那些混蛋神棍们就要跑回本阵了!”

“别急,嘉文,咱们师的四个骑兵中队是重要的底牌,要留着应付最困难的情况。”

“哦?真是够了!你这家伙怎么变得这么胆怯保守?如果不去追击……那三个连队的弟兄们……岂不是白死了?”

“冷静,我的朋友。”达利伸出染血的左手,按在嘉文上校肩上,使得后者惊讶地愣住了。

“嘉文,我知道的,第五连的连长是你的表弟,对于他的阵亡,我很抱歉。”

“你这手臂……”

“不要紧的,听着,嘉文,我必须尽到师长的职责,要为战役全局做出考量,以往的经验告诉我,此时派出骑兵追击是错误的,我不能给兄弟们报仇……但请相信我,我也失去过家人,很明白你的心情,尽管责骂我好了……对不起……我的好朋友……对不起。”

嘉文上校眼里含着泪水,轻叹了一口气:“哎,我明白,你这聪明的混蛋,你总是对的。达利,你的胳膊中弹了,为什么不叫医务官?”

“我不能离开前线,哪怕一秒也不行,士兵们会以为我丢下他们逃跑了,后果将会是毁灭性的,而且啊,你看呐!他们又来了……”

令人不安的鼓声再次响起,联军新派出的五个纵队正踏着稳健的步子前进,他们的两翼出现了高耸的身影——有骑兵参与进攻。

第七师的军官们担忧起来,他们不确定,已经千疮百孔的第七师能否顶住这波猛攻?只能等待师长的指示。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用衣料抹去左手上的蓝色血迹,以平稳的语调说道:

“看到了么?这就是我说的紧急状况,把咱们师的龙骑兵和猎骑兵中队全调上来,先生们,真正的考验来了,准备浴血奋战吧!”

(72) 半岛佣兵

下午15时,瓦尔斯塔公国军右翼。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亲临前线督战,傲然站立在距离交火线仅有200公尺的高地上。

联军的炮弹偶尔呼啸着擦身而过,不断有血肉模糊的尸体被抬走。

怀有身孕的女公爵没有一丝胆怯,她挺着微微隆起的肚腹,一双凌厉的银灰色眸子瞪视着犹如人间地狱般惨烈的前线。

一发榴霰弹在不远处的高空炸开,抛射出致命的铁雨,又有三位军官和十多名士兵倒下,公爵挺拔的身影仍旧巍然不动,国家领袖以身作则,官兵们自当死战不退,联军的又一次进攻被瓦解了。

“好勇敢啊!”她朝着身旁的步兵横队大声喊道。

甘冒风险是为鼓舞士气,她要让士兵们在近距离感受到这个国家的主人与大家同在,为了更加显眼,她摘下帽子,披散开标志性的铁灰色长发,一只手高举着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另一只手挥舞着她那标志性的重骑兵直刃军刀。

公爵的亲自督战拯救了战局,原本濒临崩溃的右翼竟然在她的鼓舞下击退了联军一波又一波的猛攻。

山脊的尽头又冒出来新的步兵队列,这一次进攻,联军派出了数支精锐掷弹兵营组成的纵队,这些高大强壮的战士端着步枪,眼睛平视前方,排成密集的队列稳步前进。

面对精锐部队的进击,防线上的一些新兵心生胆怯,人类远离危险的本能战胜了勇气,有些新兵开始不由自主地向后挪动脚步。

一名战列步兵上尉朝着后退者怒吼:“都他妈给我原地站好!你们这些渣滓!该死的胆小鬼!看看那高地上站着的是谁!如果哪个混蛋当了逃兵,那就是背叛自己的君主,谁若再后退一步,就是承认自己不如女人!不如孕妇!一辈子承受懦夫的骂名。”

瓦尔斯塔的男人们崇尚古风,自尊心极强,他们最听不得这种挖苦,羞耻心终于战胜了怯懦,他们咬紧了牙,紧握手中的燧发步枪。

接下来的排枪射击和白刃战中,防线前排的军官和士兵无一幸存,敌军精锐的掷弹兵纵队冲破了三道横队火力,公国的加农炮不分敌我地朝前方发射霰弹,勉强将这些掷弹兵击退。

此时公国军右翼的整条战线濒临崩溃,一线部队的后备步兵营所剩无几,已经不够填补阵亡者留下的空档。

“公爵陛下,西蒙元帅派出了预备队,我们的生力军来了!”一位军长兴奋地报告。

“派了谁来?我们的中路也快撑不住了。”

“陛下,哈灵顿男爵的掷弹兵师前去增援中央防线,给我们右翼派来的援军是德莱茵先生率领的半岛雇佣军团,他们已经到了。”

“不愧是我的老师,支援的时机刚好,快请德莱茵先生来见我!”

德莱茵是个矮胖的中年人,这位佣兵头领不穿军装,而是穿着一身夸张的丝质燕尾服,浑身上下戴满了黄金饰品,活像个乡村暴发户,走上高地时,他被身旁呼啸而过的炮弹吓了一跳,赶忙低头躲避,差点摔倒。

公爵身边的诺伊莱将军朝这位佣兵头子轻蔑地瞥了一眼,以不屑的语气说道:

“直起你的腰来,佣兵,这飞过来的不过是炮弹而已,又不是大粪。”

“妈的!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子,说什么呢?老子是这半岛上的佣兵之王,老子打仗的时候你还吃奶嘴呢!”

眼看二人要爆发冲突,公爵连忙劝解:“你的礼貌呢?诺伊莱将军,你的家族古老尊贵,更应该注意礼数!这位德莱茵先生是我丈夫麾下的得力干将,我希望你能和他好好相处,说话客气点。”

“德莱茵先生,这年轻人是诺伊莱将军,一位勇敢的小伙子,他年轻气盛,不太会说话,请您别放在心上。”

若是平时,鲁莽的诺伊莱将军必然会脱下手套,然后重重甩在对方脸上要求决斗了,但他相当敬佩这位新任的女公爵,在她还是公主的时候,诺伊莱就崇拜她的勇武,既然她亲自开口调解,那就没有理由不给面子了。

两人不再争执,转过头避开彼此的目光,赌气般地哼了一声,不再理会对方。

德莱茵以夸张的花哨动作摘下帽子,向着公爵屈身行礼,吻了她的手:“感谢您为我说话,公爵陛下……恕我直言,您站得位置也太过危险,您丈夫兰福德伯爵和我嘱咐过,让我保护……”

公爵不耐烦地打断了他的话:“他在海上跟着舰队行动,管不着我,你现在听我指挥,德莱茵先生,你带来多少人?”

“陛下,很荣幸为您服务,半岛雇佣兵团全员到齐,我们有五千名相当专业的佣兵,来自世界各地,全部装备精良,接受过线列步兵的相关训练,对雇主绝对忠诚。”

(哼,还不是因为陛下的丈夫出手阔绰?)诺伊莱将军想道,但没说出来。

公爵说道:“很好,让佣兵们填补到步兵阵线前列,由我们的军官指挥,让你的人快一些,联军的进攻可不等人。至于你这位佣兵老板嘛,我准许你退到后方候命。”

“嘿嘿,非常感谢,您是个明白人!生意就是生意,我的手下会履行契约参加战斗,但我本人不会亲身涉险,先告辞了,陛下。”

又有炮弹从身边掠过,德莱茵先生逃跑似的迅速离开了高地。

勇敢的诺伊莱将军朝着佣兵头子的背影啐了一口,心道:(快滚蛋吧,你这懦夫!)

“陛下,您可不能倚仗佣兵守住防线,这些家伙为钱作战,靠不住的。”

“他们没你想的这么糟,你别看德莱茵这样子,他很看重契约精神,那些人比不上正规军,但在佣兵里面,他们绝对是最专业的,你看呐。”

只见佣兵们跑步抵达指定位置,熟练地从行军纵队转换为横队,迅速装填弹药随后从容地瞄准射击,已经完美地融入到防线中。

就连极为厌恶佣兵的诺伊莱将军也不得不承认:

“还不赖,以佣兵的标准而言。”

(73) 转折点

衣衫破烂的骠骑兵军官向着高地奔来,他的鲜血顺着马鞍滴到土地上,形成一条红色虚线,当他翻身下马时候,众多将军、元帅、亲王们无不为他的伤情所动容。

这位骠骑兵的半边脸被砍得血肉模糊,左眼的眼珠没了眼皮的保护,整体裸露在外,被硝烟熏黑的脸孔衬托着这只圆圆的湛蓝色眼珠,显得格外诡异恐怖。

他在公爵面前停住,用力磕了鞋跟行立正注目礼:

“陛下,我们打退了敌方骑兵的迂回!但是……大半个骑兵师都倒在那边的平原上,我们的师长死了,我所属的骠骑兵中队只剩我一人,由我来……为您送上捷报。

还有……我亲手抢来的……这个……”

说着,这位骠骑兵将手中紧握的军旗扔在地上,红底色上以精美的绣工绣着黑色马蹄铁以及清晰的数字“12”。

仔细观察可以看出,该旗帜的底色原本是白的,后来才被鲜血所浸染,为了夺取和守护这面军旗,双方有多少勇敢的骑兵献出了生命?当时的场景到底有多惨烈?难以想象。

须发皆白老将军立刻认出了这面旗帜:“天呐……这是……克鲁塞德骑士团国的那个……胸甲骑兵第12团的军旗!“

一位参谋兴奋起来,大声问道:”你们碰上了骑士团国的精锐?李赫顿·施坦因亲王率领的联军骑兵主力?”

“是的,将军,西蒙元帅让我们骑兵师守护右翼防线的侧后方,我们的斥候果然发现了敌军迂回的企图,骑士团国的李赫顿·施坦因亲王率领74个骑兵中队企图袭击我军右翼的背后!

我们主动冲上去接战,但他们人太多了……我们只能勉强拖住,拼死不让他们通过。指挥部派出了几乎全部的骑兵增援我们,之后,平原上爆发了一场骑兵大混战,最后大家终于艰难地……打退了这次迂回进攻……”

“打退了?你是说联军骑兵主力已被击退?”

“是的,有相当一部分被我军消灭或俘虏,其他的散开跑了,我们伤亡不算太惨的猎骑兵和龙骑兵部队正在追击逃敌。”

听到这个消息,军官们面面相觑,有人开始放声大笑,一位将军更是激动得跳起家乡的踢踏舞来。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走上一步,她解下自己胸前佩戴的特级英雄宝石勋章,亲手将其佩戴在这位骠骑兵胸前。

“勇敢的骑士,你叫什么名字?”

“丹尼·科洛德,骠骑兵中尉。”

“感谢你!勇士!感谢你的骑士同僚们做出的英勇牺牲!你们成功改写了战局!”

瓦尔斯塔公国军指挥部内。

“前线来报,预备队都已抵达目标位置,我军全线还在坚守,但有些部队损失太大,不得不撤下来,大人,我们恐怕坚持不了多久了。”

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紧盯着沙盘上模拟出的战场局势,代表各部队的兵棋如犬牙交错,紧咬在一起。

“你还打算死拼下去?我们就早应该全线撤退,河岸失守的那一刻就该决定放弃了!内战的损耗远比我们想象的要大,我们的兵力和补给远不如对方!”

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深吸一口烟斗:“后撤?然后呢?放弃我们古老神圣的首都?”

“老伙计,看看咱们的医疗站吧!瓦尔斯塔人的血都快要流干了!放弃首都或许会打击士气,但我们可以汇集更大规模的军队,今后再做决战不迟!”

“稍安勿躁,亲王阁下,我们坚持了一整天了,敌人现在也已到了强弩之末,你看这里。“

老元帅拿起马鞭,指向沙盘中的一处位置。

”我们的斥候得到确切消息,一小时前,联军派出了大批精锐骑兵,我猜那就是他们全部的预备队了,关键就在于他们要怎样使用这些生力军,是想集中兵力突破或迂回,还是两者同时进行?敌军何时发动最后的猛攻?在哪个位置?我一直在思考这些问题。”

“但我们的预备队也都用光了啊!”

“当然,填补防线的缺漏是必须的,除此之外,我派出剩下的所有骑兵师埋伏在右翼的侧后方,如果我是敌军指挥官,一定会优先迂回那个位置。我在等待那边的消息,希望我的猜测是正确的。””

奥森格雷亲王在胸前划了个十字:“好吧,您是陛下的老师,也是作战计划的制定者,但愿您的判断都是对的!诸神庇佑,祈愿瓦尔斯塔人能够度过这次劫难。”

半小时后,一位衣衫破烂的传令官带着喜悦的神情赶到指挥部,他也不顾及礼仪,进了门就开始大喊大叫:

“各位大人!好消息!李赫顿·施坦因亲王率领的联军骑兵主力被我们击溃了!“

西蒙·加利埃尼抓住传令兵的肩膀大叫:“我等的就是这个!”

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也是满脸悦色:“太棒了!这下对方的机动兵力没了,无需再提防侧面和后方的威胁,他们无法对我军进行有效的追击,终于可以撤了!”

“终于可以发起反击了!”西蒙元帅兴奋地搓着手,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等等……什么……反击?难道不是应该趁这机会后撤么?已经没有新的预备队了!”

“不,我们还有最后的预备队,而且还是最强大的,陛下已经给予我调动他们的权力。”

奥森格雷亲王终于反应过来:

“我的天呐!你是说近卫军?西蒙,你这老家伙疯了吗?要把公国最后的王牌拿出来冒险?”

“既然能逮到联军的骑兵主力,那就证明我对于战局的判断都是正确的,怎么了?老朋友,到现在你还不相信我么?”

“那好吧!既然陛下都同意了,我又有什么可说的!但是我必须提醒你,西蒙元帅,你这是在冒不必要的风险!”

“你们的担忧毫无必要,我清醒的很,很清楚自己在干些什么,如果不能抓住这次战机,我会抱憾终身的!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

“我在这里,大人。”

(74) 近卫军,前进!

西蒙·加利埃尼元帅拿起马鞭,在沙盘上指点:

“你们从第一军身后穿过,到达这个位置,这是希尔维尼亚帝国和骑士团国军队的连接点,你的任务是切断他们的联系,如果作战失败,至少也能抵消一波进攻。

如果顺利的话,就能为反击打出一道缺口,你们记住,无论遭到怎样的炮火,绝对不能有任何犹豫,只管前进。

公爵陛下正在右翼前线亲自指挥,她是我的学生,一定能领会我的意思!”

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的笑容充满自信:“每次打仗都拿我们当宝贝,每次都待在后方无所事事,无聊的很!您放心吧,没有我们办不到的事,等着好消息吧!”

下午16时,诺德河会战战场前线。

一位将军骑着马来到公爵面前,以沮丧地语气说道:

“陛下,我再次劝您撤离战场,前方的步兵阵线马上就要撑不住了,我麾下的步兵师被打得只剩下一个营!敌军就要打到您面前了!我求求您了!撤到后方吧!”

面对这位脸被硝烟熏得漆黑,神情激动的将军,公爵淡然回应:“是啊,快打过来了,我看到了。”一发大口径加农炮弹裹挟着劲风从她身边呼啸而过,把一颗松树直接打断。

“陛下,近卫军军长兰菲尔德元帅抵达前线!”

“让他过来。”

在众多近卫军将军们的簇拥下,风度翩翩、金发碧眼的兰菲尔德元帅来到公爵身前,用力一磕鞋跟,行了标准的立正注目礼。

“陛下,我遵照西蒙元帅的指令前来,我接到的任务是即刻发动进攻,目标是切断联军两支部队的联系。”

“近卫军许久未战,勇士们准备好了么?”

“斗志昂扬!陛下!”

“我现在身体不便,不能像上次会战一样参加战斗,但我会站在这里,看着你们的表现,不要令我失望!”

兰菲尔德元帅拔出佩剑,厉声道:“公爵陛下,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听命于金湖宫的主人,我等愿为您誓死效命,请见证我们的荣耀!”

防线后方待命的线列步兵们坐在原地休息,前线的炮声和喊杀声一直使得他们高度紧张,偶尔有敌军的炮弹射到防线纵深之中,一旦命中就会造成大面积的杀伤。

长官们为了安抚军心,开始分发杜松子酒佳酿,士兵们用颤抖着的手取出挂在背包上的搪瓷杯,香气四溢的美酒倒入杯子,杯口磕碰牙齿发出声响,杜松子酒犹如一股暖流直抵胃部。

可他们身旁全是被炮弹炸得不成人形的尸体,美酒也无法驱散心中的恐惧。

一名老兵跪在地上,仰面朝着天空祈祷:“联军的炮火又开始延伸……前边的人都死了,快轮到我们了,光荣而仁慈的神啊!救救我们!”

这时,远处的高地上传来瓦尔斯塔公爵的声音,只听得她喊了一句:

“近卫军,前进!”

所有人都听到了,人群骚动起来,困倦和懈怠暂时消退,待命的官兵们都打起了精神,四处张望着,想知道发生了些什么。

地面上的石子开始震颤起来,雄浑的军乐从身后传来,打断了士兵们不安的心绪,绵长的军号声似乎无止无歇。

一支华丽壮观的军队缓缓而来,军靴跟随鼓点的节奏迈进,任何人都能看出他们的不凡。

军乐、旗帜、军服、肩章、以及每个人的气质,都和普通士兵有本质上的不同。

“近卫军来了!”有人说道。

“天呐,他们要干什么?走出防线去送死?”

“我们要发动反击了么?近卫军,好样的!”

“瓦尔斯塔的勇士们!祝福你们!”

就连那些因失血而神志不清的伤员都跟着大家站了起来,观摩这支劲旅的风采,仿佛在观赏难得一见的美景。

官兵们目送这支华丽的军队走上前线,圣堂教会的信徒取出佩戴的女武神密涅瓦神像,纷纷在胸前划着十字,替同胞们祈求平安。

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踏着威严的正步,走出防线,迎着炮火前进。

近卫军中的每个成员都要经过严苛的挑选,年龄必须要在18至50岁之间,至少参加过三次大型战役,经历严格的政治审查,每一个人都是公国王室的忠实拥趸,其家族成员三代之内没有不良记录。

这些经验丰富、身躯健壮的勇士们对瓦尔斯塔公爵誓死效命。

上好的皮靴跨过僵硬的尸体,踏过流淌的鲜血,也不顾呛鼻的硝烟,衣着华丽的近卫军官兵们已经对这番景象司空见惯,他们以惊人的淡泊心态稳步前进,一点不像身处残酷的战场,反倒像是在恬静的花园中闲庭信步。

联军的炮兵观察员注意到了他们,十二磅加农炮的每一次命中都造就一道血肉横流的沟壑,榴霰弹在高空炸开,装满煤油的燃烧弹绽放出橘红的火焰。

近卫军官兵们跨过同伴的尸体,也不顾伤兵们绝望的哭喊,只是跟随着鼓点的节奏,肩并着肩,踏着稳健的步子,继续朝着敌方阵线挺近。

在300公尺的距离上,数个近卫军轻步兵营向着联军阵线开火,给予敌军消耗性的杀伤和骚扰,接近到了200公尺之后,轻步兵营后撤,步兵线列对撞,真正的战斗开始了。

联军的线列步兵们惊讶地发现,面前的对手是一群体型硕大的壮汉,这些可怖的家伙正托举着步枪向自己缓缓逼近。

那些高大强壮的勇士正是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掷弹兵,他们的平均身高达到19公尺,戴着高耸的熊皮帽,青铜帽徽上雕刻着夜鸮纹饰,脸上蓄着统一样式的髯鬓胡须,这一切特征使得他们看起来像是一群相貌威武的勇士。

他们装备精良,除了燧发步枪和刺刀之外,每个人的腰间都备有军刀或佩剑,背包上挂着的牛皮袋子里塞满了球形手榴弹。

一轮排枪射击过后,双方各有上百人倒下,近卫掷弹兵只是在开枪瞄准时稍作停顿,他们没有继续装填第二发弹药,而是端着刺刀继续前进。

“近卫掷弹兵,冲锋!”一位近卫军少校喊道。

近卫军军乐队的号手们吹奏起一段斗志昂扬、充满激情的音符。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掷弹兵们齐声怒吼,端起刺刀,快步奔袭过来。

有些胆小的联军士兵竟然被这气势吓得尿了裤子,有人开始向后退缩,阵线的士气大副崩溃。

一场毫无悬念的刺刀肉搏战很快结束,联军的第一道横队阵线像是被三套马车碾过似的,瞬间就被瓦解。

杀红了眼的近卫掷弹兵们簇拥着军旗,高唱军歌,踏过敌人和同伴的尸骨,向着防御纵深继续挺进。

(75) 染血的河流

联军的指挥官一心想着如何阻止公国军主力撤退,哪里想得到瓦尔斯塔公爵孤注一掷,派出了最后的王牌。

16时许,瓦尔斯塔公国近卫军全线出击,势如雷霆,直接击溃了担任联军前卫的教皇国第15步兵师。近卫军的步兵排成密集的纵队,顶着铺天盖地的炮火继续前进。

线列步兵全面接战之后,一支金光闪闪的华丽骑兵借着硝烟的遮蔽悄然靠近,近卫军卡宾枪骑兵登场了。

他们是乘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巨人骑士,这些骑术精湛的壮汉头戴铁盔,鲜红的盔缨飘荡在盔顶,头盔侧面的柳丁上还插着细长的蓝色或白色孔雀羽。

骑士们身着厚重的胸甲,金属表面做了镀铜处理,反射出耀眼的金光,绘有夜鸮纹饰的披风随风飘动。

马鞍上挂着的刀鞘里收纳着重型直刃军刀,鞍袋里斜插着新型卡宾枪,胯下坐骑都是清一色的,产自北方草原的重型挽马。

这些重型马的马头高约24公尺,一点也不像吃草的牲口,反倒像是食肉的猛兽。

在骑士的催动下,战马的口鼻中喷出灸热的气息,马蹄在泥地上踏出一连串巨大的印记。

为首的三位骑士吹响军号:“呜呜呜呜呜……”

“瓦尔斯塔公国万岁!公爵陛下万岁!”

近卫军卡宾枪骑兵排成密集的横队,发起了墙式冲锋。

骑士们取出卡宾枪向着敌人发起一轮齐射,随后收起枪械拔出军刀,用靴子上的马刺深深扎入战马的腹部,激得这些巨兽愈加疯狂的奔跑,骑兵队列犹如一堵筋肉与金属组成的高墙,以势不可挡的阵势冲向联军阵线。

“不好!公国的重骑兵来了,快组成方阵!”

那些可怜的线列步兵横队还在忙于装填弹药,完全来不及转换为方阵,横队阵线像是一张薄纸似的,被卡宾枪骑兵撞得支离破碎。

紧跟在他们身后的也都是可怕的狠角色,他们分别是近卫军胸甲骑兵团、近卫军掷弹骑兵团、瓦尔斯塔王家重型龙骑兵团、瓦尔斯塔王家重型马枪骑兵团……

每一支重骑兵都是名声响彻全大陆的精锐,他们同时发起的冲锋更是锐不可当。

联军的指挥官下达指令,联军骑兵受命前来阻挡。

显然,一整天的猛攻使得联军的骑兵几乎消耗殆尽,前来拦截近卫军的竟然只有几支可怜的骠骑兵中队,他们完全不是精锐部队的敌手,瞬间被淹没在重骑兵的海洋中。

失去了骑兵的保护,步兵阵线很快遭到攻击,第一排横队的步兵被重型战马那可怕的冲击力撞得飞起来,落到地面后摔得粉身碎骨。

后两排步兵很快便被军刀和骑枪刺穿身体,马背上的壮汉们劈砍下无数臂膀和头颅,巨大的铁蹄践踏尸骨,如凶兽般的战马甚至张开大嘴咬掉不少敌军的鼻子或耳朵。

抛下阵线逃跑的人并未脱离厄运,公国近卫军轻骑兵部队赶到了,骠骑兵、猎骑兵、轻龙骑兵、轻枪骑兵乘骑着敏捷的骏马,速度比重骑兵快了不少,他们举起卡宾枪和手枪向着逃兵背部射击,随后换出冷兵器追上去猛砍猛刺,阻止溃军再次集结。

这场狂野的骑兵冲锋直接踏平了联军的7个线列步兵营,10个轻步兵营,若不是后方部队及时结成方阵抵御住骑兵的冲击,整条阵线就已经被洞穿了。

诺伊莱将军拿着望远镜眺望前线,自豪地感叹道:“不愧是近卫军!我们的骄傲!

公爵陛下,我的任务是保护您,但我看到瓦尔斯塔的同胞们正在浴血奋战!我也想带着手下前去争得荣耀!”

公爵向他微笑:“别着急,我勇敢的将军,你还年轻,有的是立功的机会。”

“陛下,不能再等指挥部的命令了!左翼和中央的部队还在苦战,如果我们能在右翼迅速打开局面,那就能挽救成千上万同胞的生命!”

公爵沉思了几秒,抬起头说道:“诺伊莱将军,尽管你一直是个热血盲目、喜欢冒进的家伙,但是这次嘛,我认为你说得对!”

高地上,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高举代表公国王室的夜鸮旗帜,大声呼号:

“先生们,都到这里来!

她召集起右翼防线的全部高级军官,向他们发布命令:

“近卫军的进攻原本是为了化解敌方攻势,给我们时间重整防线。但是现在,他们所做到的远远超出我的预期,他们的进攻不止挡住了联军的攻势,还成功打出了一个缺口!先生们!千载难逢的战机就在我们眼前!我知道西蒙老师会怎么做,现在由我作出决定!

让你们的部队全线出击!掩护我们的近卫军继续挺近!”

诺德河会战的战场上出现了令人动容的一幕,被打得千疮百孔的公国军右翼竟然开始反攻。

经过一整天的血战,有的部队没剩几个人,有的部队没了军官,大批兵种混杂、编制混乱的部队被临时拼凑在一起。

正规军、民兵、国民卫队、雇佣兵,线列步兵、轻步兵、掷弹兵、工兵……不同的制服,不同的旗帜,这些失去了原有编制的战士被编入到同一列横队或纵队中,形成临时的军团。

轻伤者裹着染血的绷带,所有人的脸早已被硝烟熏黑,衣着混杂的战士们肩并着肩,走出坚守了一天的防线。

有的骑兵失去了战马,便手持马刀加入步兵队列,每前进一段距离都有人因为伤重而倒下。

濒临崩溃的公国军右翼全线出击,这支残破不堪的军队无畏地走到敌阵近前,与强大的联军激烈交火。

那些编织尚且完整,未曾遭到重创的部队集中到一处,他们沿着近卫军开辟的道路前进,掩护了近卫军的背后和侧翼。

在友军及时的驰援下,原本打算后撤的公国近卫军继续进攻,终于成功击穿了整条防线,开始占领附近的据点,以便站稳脚跟。

17时许,四国联军某指挥部内。

联军统帅之一,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正举着单筒望远镜,沉默地关注着战况,时不时抖落靴上的泥土。

突然,一发炮弹呼啸而过,把联军的将领们吓得不轻,经过一整天的激烈战斗,公国军的炮火第一次威胁到他们的安全。

“皇子陛下!公国的近卫军冲上了高地!他们占领了伊斯塔尔德农庄,正在以那里为据点发动新的进攻!”

弗朗兹皇子俊美的面容在一瞬间变得扭曲:

“你说什么?老天啊!决不能把高地和农庄让给他们!再这么下去,我们和友军的联系就要被切断了!”

皇子激动得青筋暴起,他握起拳上下挥舞,用力跺着脚。

“骑士团国那边怎么说?他们怎么不夺回高地?”

“陛下,骑士团国主力骑兵已被击溃,指挥官李赫顿·施坦因亲王重伤垂死,他们的步兵阵线也快崩溃了!”

“这个冒进的蠢货!竟然带着骑兵主力绕到敌后去找死!

现在只能靠我们自己了,派出我们所有的预备队!不惜任何代价也要堵住缺口!”

一位将军赶忙脱掉外套:“陛下,我带着第16师、第17师前去进攻高地,这是我们最后的预备队了!”说完他便骑着马走了,从此便渺无音讯。

望远镜的视野中,高地和农庄仍然飘扬着公国的旗帜,阵线后方遭到骑兵的攻击,溃逃的部队越来越多,弗朗兹皇子感到一阵眩晕。

(我们难道会失败?不!不!绝不!我主动请缨参加这场会战,为的就是展示才华,稳固我的地位……如果我带着残兵败将回去,父皇会对我失望的……)

他越想越怕,内心既惊惧又愤怒。

(没事的……稳住……贵族同盟和教皇国还占有优势,他们一定会击溃公国的左翼,前来援助我们的!)

17时55分,皇子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瓦尔斯塔人的大炮被运到高地,开始向周围的联军队列倾泻火力。

面如死灰的军官带来坏消息:

“陛下,大事不妙,中路和右翼也出事了,公国军发起了全线反攻,那些瓦尔斯塔人像疯了似的涌上来!

我们和骑士团国的联系已被切断!在左翼,贵族同盟国和教皇国也陷入苦战!“

“什么?这怎么可能?”

”瓦尔斯塔人舍命猛扑,可我们的盟友未尽全力,教皇国还有5个完整的步兵师在后方待命,骑士团国也在雪藏精锐,他们就是不肯派出更多的预备队,看样子都要撤了!”

弗朗兹皇子用力踹翻了一面军鼓,怒不可遏地吼道:

“混账家伙们!都想着保存实力,借着瓦尔斯塔人削弱盟国!联军内部尔虞我诈、各怀鬼胎!这还怎么打仗?”

下午18时许,暮色降临,四国联军的阵线开始后撤,瓦尔斯塔公国派出大批骑兵发动无情的追击,很快,联军有序的撤退变成了溃败。

溃军逃到诺德河河畔,为了争夺有限的浮桥和浅滩,昔日的友军开始互相攻击,许多人跌下浮桥,被汹涌的河水冲走。

就连那些最虔诚的骑士贵族都丢下了自己神圣的旗帜,自顾自地逃命去了。

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和士兵们一起挤过浮桥,为了避免被俘,他脱下自己那身华丽的戎装,把黄金铸成的冠冕扔到河中,随后套上一身平民的粗布衣,狼狈不堪地向森林深处逃去。

(76) 大追击

1704年4月13日,夜。

史诗般的诺德河会战已告结束,瓦尔斯塔公国军反败为胜。

胜利者占领了诺德河两岸的全部战场。

为了扩大胜利成果,三十个中队的轻骑兵星夜兼程,连夜追击溃逃的联军残部,抓获了成千上万的俘虏,其中包括统帅四国联军的众多高阶军官以及大贵族,联军总司令,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弗朗兹皇子差点被活捉。

第二天正午,在近卫军仪仗队的簇拥下,瓦尔斯塔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骑着一匹黑色骏马巡视战场各处。

此时阴云雾气早已散去,气温逐渐升高,战场上的尸体已经开始腐败发臭,紫青色的身体像是气球似的膨胀起来。

蛆虫四处横行,远道而来的兀鹫和食腐鸦啄食着内脏,这些食腐动物在上空盘旋良久,眺望着愚蠢的人类互相残杀,只为等待这美妙的一刻,享受着这场死亡的盛宴。

负责清理战场的将军向着公爵表达歉意:“非常抱歉,陛下,战场清理的工作进行得非常缓慢,干活儿的人太少,但尸体太多。”

一位抬着担架的近卫军老兵说道:“好多伤员本来还有救的,但因为得不到救治,整夜都在流血挨冻。

哎,我的兄弟都是这么死的,昨晚没找到他,天亮了才发现。

他在冲锋时受了重伤,被压在马肚子底下一整夜,就在刚才死在这副担架上,死前还一直瞪着我,让我心碎。”

公爵掀开了担架上盖着的帆布,死者是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蓄着姜黄色的山羊胡,戴着铁盔,那双蓝眼睛仍旧圆睁着,不肯闭上。”

老兵哭泣着说:‘’陛下,求您记住我弟弟,他叫嘉斯特·德瑞斯卡,一名近卫军胸甲骑兵下士,我俩都是来自赫提斯村的贫困农人,我这位兄弟一直都仰慕您的美貌和德行,他的心愿是给您一个吻手礼,可像我们这样的小兵,从未有机会接触到大人物。”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摘下三角帽,露出铁灰色的发髻,她低下头,在那冰冷尸体的额头上轻轻一吻。

随后她摘下皮手套,用纤细白皙的手指抚摸死者的面部,温柔地阖上那双圆睁着的蓝色眼睛。

“我想,现在你兄弟的心愿完成了,我会记住他的,我发誓,要签订一个对得起瓦尔斯塔人民的合约,给每一位战死者家属双倍的抚恤金。”

“感谢您的仁慈,陛下,我得去埋葬他了,告辞。”

望着那位老兵蹒跚哀恸的背影,公爵朝着左右群臣说道:“记住,我们需要更多的军医,还有大批具备专业技能的护士,我知道现在国家很困难,但也请你们尽量去做。”

臣属们纷纷回应:“遵命,公爵陛下。”

一行人走到了战场的核心地带,在这片广阔的原野上,人和马的尸体层层叠叠,地上插满了破碎的旗帜和枪械刀剑,一门大炮的残骸上挂着某人的断手,可见昨日那场会战的惨烈程度。

臭气熏天的原野上,许多随从开始呕吐起来,美丽的女公爵却没有感觉到任何不适,她平静地吩咐:

“仔细查看每个人的气息,看看还有没有生还者,把阵亡者的遗物收集好,交给他们的家人遗孀。

另外嘛,敌军的遗体也要好好埋葬,我不容许盗尸者亵渎战士们的遗体,一经发现,直接击毙。”

“谨遵您的命令,陛下,我会增派手下多加巡视。”

《瓦尔斯塔新报》的一名战地记者紧紧捂住口鼻,似乎每走一步都要付出极大勇气。

他踩到一块碎石,踉踉跄跄地险些摔倒,俯下来的脸孔正好面对着一双空洞的眼窝,看到无数蛆虫在里面蠕动,吓得他立刻直起身,剧烈地干呕起来。

“呕!咳咳咳咳咳!诸神保佑!我的天啊!”

奥森格雷亲王拍了拍这位记者的背部:“年轻人,你该庆幸战斗已经结束了,现在不会有人朝你开枪,这些尸体可不会突然爬起来捅你一刀。”

“阁下……这里简直就是地狱!太可怕了!还有……这气味实在……呕!实在……让人无法忍受。”

公爵转过身,朝着记者说道:

“不要回避,你该尽好自己的职责。用你的眼去看,用你的鼻子去闻,回到医疗站倾听那些垂死者发出的声音,然后用你的笔如实记录下这一切。

先生,这世界不仅有鸟语花香,也有死亡和腐臭,作为媒体记者,你有义务让民众了解,我们为取得胜利所付出的代价。”

“请问……咱们有多少人牺牲?”另一位记者问道。

“经过不完全统计,约有24571名瓦尔斯塔公国军人在这场会战中献出生命,其中包括5位元帅,43位将军。”一位军官答道。

“联军的损失呢?”

“四国联军的损失尚且不明,由于联军大部队在溃退中被河流阻挡,许多人溺毙在湍急的河水里,他们的总阵亡人数应该超过了3万人,由于我军的追击还在继续,他们被俘的人数还在不断增加。”

公爵带着众人在战场上巡视了一整天,直到夜色降临才带队返回。

与此同时,瓦尔斯塔公国骑兵的追击仍在继续,并且持续了整整一周,后续部队也及时跟进驻防,位于半岛东部的贵族同盟国被这场大追击蚕食掉大片领土。

联军残部一直逃到贵族同盟领地的心脏地带,依托几座要塞建立起了一道冗长的防线,这才堪堪挡住了追击。

公国的军队也已身心俱疲,不可能继续攻坚作战,双方只是隔空用大炮对轰。

4月20日,海上传来捷报:

公爵的丈夫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带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打败了四国联合舰队。

被封锁在港口中的瓦尔斯塔王家海军得以解放,公国重新控制了领海的制海权。

至此,四国联军在陆地和海洋均遭受毁灭性打击,短期内再也无力发动新的进攻。

历经政变内战和诸国围攻的劫难之后,瓦尔斯塔公国像个大病初愈的巨兽,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77) 停战合约

会战结束后的第8天,四国联军派出代表请求和谈。

瓦尔斯塔公爵全权委托自己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代表自己参加和谈。

4月21日,和谈在一座名为弗林特堡的要塞城市里举行。

惨烈的诺德河会战之后,双方都无力发起新的战役,联军内部只有贵族同盟国一家主张再战。

联军的其他三国迫于战败后的国内压力,都不愿向半岛派出更多援军,贵族同盟国的代表感觉受到了背叛,在会议中愤然离场,之后又被其他代表劝回。

联军代表们表示,绝不能接受瓦尔斯塔公国统一整个半岛,但愿意在领土方面向公国做出一定让步,于是争论的焦点逐渐集中在战后边界的划分上。

经过三个小时的讨价还价,双方代表终于勉强达成协议,联合起草拟定了《弗林特堡合约》。

合约内容分为10条:

1瓦尔斯塔公国承认贵族同盟国的合法地位,双方互相派遣外交官团队及行政代表,停止一切敌对行为。联军诸国停止向公国收取报复性高额关税。

2绝不容许任何人称呼午夜家族的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为私生女,或者女巫等蔑视性的词句。其父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已承认公主拥有合法继承权,位列第三顺位继承人,由于第一第二继承人约翰王子、帕托王子已经身故,所有参会国家确认公主确为合法的公爵继任者。

联军各国承认其瓦尔斯塔大公的合法地位和各项称号,在外交场合均对其使用“公爵陛下”之尊称。

3教皇陛下帕拉迪亚代表圣堂教会,为瓦尔斯塔公爵的母亲,艾琳夫人的女巫行径平反,抓捕参与谋杀艾琳夫人的“异端审判军”成员,并判处谋杀者绞刑。

4联军诸国将会逮捕并向公国交出参与谋杀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并谋划政变的阴谋家。

5贵族同盟国支付瓦尔斯塔公国战争赔款共计4000万通用货币。

6以1704年4月21日当天的军事实际控制区划分边界,贵族同盟国已经被占领的国土划归瓦尔斯塔公国所有。

7双方互相交换俘虏,各家族要为贵族俘虏支付符合其身份地位的赎金,如若暂时无法支付,另一方也应保证俘虏不受任何身体伤害或精神虐待。

8条约有效期内,双方承诺不再发动新的进攻,停火线各处预留20000公尺宽的非军事区作为缓冲地带。

9瓦尔斯塔公国必须允许联军阵亡将士家属前往战场祭奠亲人,允许教皇国与骑士团国的宗教人士入境举行大型祈祷仪式,瓦尔斯塔公国圣堂教会成为独立的宗教体系,脱离教皇国圣堂教会总教廷的制约。

10此条约自签订起即日生效,有效期3年,违约者将会遭受各国联合制裁。

条约签订之后,持续不断的冲突停止了,枪炮声逐渐止歇下来。

瓦尔斯塔公国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带着合约回到金湖宫,向公爵做出汇报。

“总的来说,联军把罪责都推在贵族同盟国身上,我已经尽力去和各国代表争取权益,不知陛下对这结果是否满意?”

年轻的女公爵伸出一只手,让自己的外交大臣亲吻。

“我怎么会不满意呢?几乎全大陆的强国都在与我为敌,而您为我正名、为我的母亲恢复了名誉,还为国家争得大片领土。

我父亲曾说您是全大陆第一的谈判专家,而事实证明,他的话一直都是对的。”

“陛下,您的夸赞令我感到羞愧,有些事我还是选择委曲求全了。”索斯盖特伯爵低下头,略带遗憾地说:

“我们都知道,政变阴谋的真正主使是联军各国的王室贵族,他们找了一群替死鬼为自己顶罪,而我只能接受这谎言,若是深究真凶的罪行,其结果只能是再度开战。”

公爵扶起这位为国鞠躬尽瘁的老臣,为他补充道:“而我国刚刚经历内乱和大战,我们的经济、秩序、军队都需要时间才能重整,您只能选择接受他们那虚伪的说辞。

不管愿不愿意,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接受谎言,我当然明白这些,我亲爱的索斯盖特叔叔。”

“陛下,感谢您的理解!很抱歉没能为您父亲和兄长伸张正义,但我实在是迫不得已,停战修整对我国来说太重要了。”

公爵摊了摊手:“我是个女人,这不假,但我不是傻瓜。“她微笑着说:”如果我们继续挑战这些强国的核心利益,恐怕他们就会停止内斗,拿出真正的实力对付我们了。”

“真是令人惊讶,您还这么年轻,对于局势的把控却丝毫不逊于您的父亲。”索斯盖特伯爵再次吻了她的手,满脸的崇敬之情:

“陛下,有件事我得承认,对于您的继位,之前的我并不看好,无论是出身还是女性的身份,都令我心生怀疑。

我曾经愚蠢的认为,您只会在战场上好勇斗狠,只能作个出身高贵的战士,而非一国领袖。

然而现在嘛,瓦尔斯塔拥有了像您这样勇武又英明的君主,我真心为此感到庆幸!”

“您夸的我都有些不好意思了,索斯盖特叔叔,回去休息吧,辛苦您了,替我向您的家人问好。”

索斯盖特伯爵躬身告退,偌大的厅堂内,只剩下公爵和她的贴身男仆。

外面天气正晴,阳光穿过巨大的拱形窗棂,泼洒在大理石地板上。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立于廊柱的阴影之中,银灰色的眼眸熠熠生辉,双拳紧握,手指骨节咯咯作响。

女公爵坐到她父亲的书桌前,她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昔日的场景再次浮上心头:

那时的她还是个小女孩,父亲是个勤勉的君主,总是在这书桌上写写画画,她就在一旁拿着玩具木刀,劈砍那些镀金的桌腿。

“小麋鹿啊,我亲爱的女儿,有时候我真搞不懂,像你这样美丽的女孩子,怎么总爱玩这种粗野的玩具?为什么不喜欢洋娃娃呢?”父亲曾这样问她。

那个女孩忽闪着一双天真无邪的银灰色大眼睛,以稚嫩的口吻回答:“爸爸,我这是在玩骑马打仗的游戏呢!帕托哥哥和约翰哥哥都爱这么玩!无论他俩谁会继任公爵之位,我就这样骑马打仗!当个女骑士,保护哥哥们!”

昔日的话语还在耳边回荡,时过境迁,斯人已逝,留给她的,只剩这冷清的宫殿。

那时的她,对这些权位利益毫无兴趣,兵击训练和马球游戏就是她的全部。

成长为少女之后,她渴望爱情,凡人女孩都爱英俊的王子,而她不同,只想找到和自己气息相近的男人,和这个拥有蓝血力量的男人结婚,和他到处冒险,生一堆孩子,痛痛快快地玩一辈子。

命运和她开了个玩笑,为了瓦尔斯塔,为了父亲的理想,她情愿放弃爱情,为冰冷的政治联姻献身。

正当她慢慢爱上自己的丈夫,就在一切步入正轨,即将迎来幸福的时候,无耻的阴谋家们发动政变,夺走了父亲,夺走了哥哥,毁了她的一切,把沉重的担子扔到她的肩上。

女公爵打开抽屉,拿出一册厚重的记事本,为了确认自己未曾忘记那血海深仇,如同之前的无数次一样,她再度写出了仇人们的名号:

“弗兰迪亚教皇国的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

克鲁赛德骑士团大团长,阿尔弗烈德·海因莱因、

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帝,玛克西米利安·哈布斯伯格、

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

无论你们身居何等高位,无论你们身边有多少万人护卫,都无法动摇我复仇的决心。”

写完后,她重新倚靠在软垫上,一只手轻抚着肚子,另一只手拿起四把银质餐刀,以惊人的敏捷和反应力,将这些沉重的银餐具来回抛接。

突然,银餐刀裹挟着劲风飞了出去,四把餐刀分别插到了苹果、蜡烛、面包和香肠上。

公爵的贴身男仆被吓得不轻,他惊讶地望着自己的主子,只看到这位女公爵再次伏在桌上,奋笔疾书:

“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对我亲人犯下的滔天罪行。

父亲未竟的理想,由我来实现,统一半岛,复兴帝国,瓦尔斯塔的英雄们必将集结到我的麾下。

到那时,我将以瓦尔斯塔皇帝的名义,让战争之风席卷整个欧拉西斯大陆!”

(78) 梦想成真

这天,金湖宫的战争大厅内挤满了身着华丽军礼服的军人们。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莅临现场,为诺德河会战中的功臣颁奖授勋。

司仪官的手杖重重敲击在大理石地面上,他看了一眼手中的文件,高声诵读出下一个名字:

“有请第三军第7师师长,达利·艾因富特将军!”

身着陆军将官礼服的男子从人群中走出,踏上阶梯走上了高台。

此人个子不高,一双青色眼眸炯炯有神,头上缠绕着层层叠叠的绷带,散发出一股难闻的碘酒气味,榴霰弹爆炸后飞溅出的一颗细小碎片打中了他的头,万幸的是没有击穿头骨。

司仪官继续读道:“在诺德河会战中,这位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带领着第7师驻守在我军左翼一处重要地段,联军对他的阵地发起多次进攻,均被这位英勇聪慧的将军击退。

在战役最后的反击中,他身先士卒,帮助第七师官兵重振士气,掩护了我军炮兵的前进,他的杰出指挥为会战胜利作出了重要贡献!

此役,他的部队俘获了联军的7面军旗,其中一面军旗曾属于著名的教皇国神官卫队,对联军士气造成沉重打击。“

司仪官雄浑的嗓音在高耸的厅堂内回荡着,他伸直手臂,自豪地向高处指去:“朋友们,抬起头,看看这些惊人的成就吧!达利将军为我们的战争大厅又增添了不少战利品!”

军人们向上看去。

各式各样的旗帜被悬挂在战争大厅的墙壁两侧,足有上千面之多。

几百年来,米德奈特家的先祖们在战争中夺取敌人的旗帜,将其高高悬挂在战争大厅内,向宾客们自豪地展示这些象征着荣耀胜利的战利品。

其中最新的一些俘获自半月前的诺德河会战,最古老的旗帜腐烂得几乎只剩碎片,被缝在布面上,其来源足可追溯到两百年前,封建骑士的时代。

军人纷纷拔出军刀和佩剑,高举过头,一齐呐喊出这位功臣的家族姓氏:

“艾因富特!艾因富特!”

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向着官兵们立正注目。

(爸爸、妈妈、威廉、老管家维斯先生,你们要是能看到这一幕,那该多好。)他想。

年迈的王家侍从走了上来,手中托着个紫罗兰色的天鹅绒软垫,公爵从软垫上取下一枚勋章,示意达利将军向自己靠近。

凡人们永远不会察觉,神裔血脉者之间的感应会有多强烈,除了互相吸引之外,一旦对上眼神,也会不由自主地开始比拼力量。

那双美丽的银灰色眸子像是无底的深渊,淹没了他的灵魂,达利输得彻彻底底。

他俯身吻了公爵的手,(她的气质似乎改变了许多,但这双手没变。)达利暗自想着。

(手背细嫩白皙,而手心处的老茧显得格外突兀,完全不像贵族女士该有的样子,看来,即使在婚后,她也未曾荒废兵击训练。)

公爵的每一个动作都显得有些僵硬,她竟变得如此循规蹈矩,熟练地实施起这些繁杂的宫廷礼节。

(熟练得让人心痛。)达利想道。

当她把那枚镶满宝石的勋章扣在自己胸口,两人距离更近了,温热急促的呼吸打在自己脸上,让人心跳加速。

近距离观察那双银灰眼睛,端详着那张令全大陆贵族王子们倾倒的面容。

达利有些惊讶,一个人的气质,竟能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彻底改变,曾经那位野蛮任性、充满激情活力的戎装公主已经荡然无存。

面前的这位女公爵既成熟又严谨,是个称职的、充满责任心的国家主宰。

(而我的经历又何尝不是如此?命运逼着我快速成长。昔日的男孩,懦弱的书呆子艾因富特少爷早就死了,站在这里领取勋章的,是一位既勇敢又自立的男子汉。)

“达利·艾因富特,我授予你瓦尔斯塔一级战争英雄勋章,以及同名之称号。

为奖励你对瓦尔斯塔公国所做的卓越贡献,我授予你男爵爵位,除了现有的艾因富特庄园,还恢复你家族中世纪时期的所有封地。”

达利·艾因富特惊愕地抬起头。(我这是在做梦?)

公爵微笑着,小声说道:“重现艾因富特家族古时的辉煌,收复家族的祖产,这正是你父亲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一直想得到的,也是你毕生追求的梦想,在学院的时候,我记得你曾这样说过,不是吗?”

达利心中一颤,(我只是在聚餐时提过一次,她竟全都记得。)

他抬起头,望向自己的君主,女公爵的笑容犹如盛夏中的花朵,怎能如此美丽?竟散发出天使般的光芒。

“达利将军!不要发呆,陛下要授予你爵位,你现在应该跪下,让仪式继续进行。”旁边的奥森格雷亲王提醒道。

他单膝跪下,神情有些恍惚,努力控制才没有摔倒。(真的不是梦!我准备用一生时间为之奋斗的梦想,竟然已经成为了现实!)

这一刻,达利感觉到自己的人生忽地变得圆满了,自己所做的一切努力终获回报,两行热泪奔涌而出。

公爵拔出一柄古代制式的骑士手半剑,剑柄末端没有宝石,只有朴素的铅质配重球,漆黑的剑身像是黑曜石一般黯淡无光,此剑正是米德奈特家族的至宝,名曰“暗暮”。

在瓦尔斯塔人的古代传说中,此剑乃是由远古诸神用暗夜之星的核心所打造,质地沉重、坚不可摧。

传说在千年前的骑士战争时代,午夜家族的初代家主萨略里哀·米德奈特手持“暗暮”,只用一击,便将坚如钢铁的巨龙鳞片劈开,在杀死巨龙并沐浴龙血之后,他成为了第一位瓦尔斯塔皇帝。

眼见传说中的神器出鞘,战争大厅中的人们纷纷发出惊叹。

“当年我的祖先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便是用这把‘暗暮’为艾因富特家主授予爵位,那我们就一切仿效古制。”公爵说道。

“达利·艾因富特,我要你向三位主神做出祷告,起誓自己会当一位合格的领主,并向这个国家和我本人宣誓效忠。”

“我向丰收之神哈维斯特祈求农人安居乐业、土地肥沃。祈求智慧之神奥塔库赐予教士和学者智慧,祈求战争之神密涅瓦赐给战士力量,打退敌人的侵袭。

我以艾因富特家族当代家主的身份起誓,做一名合格的领主,善待领民。我将永远效忠瓦尔斯塔公国,忠于公爵陛下!”

“我,伊斯特·米德奈特之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瓦尔斯塔大公,授予此人男爵爵位。”

公爵轻松地以单手持握那柄沉重的“暗暮”骑士剑,用其冰冷的黑色剑刃在达利的双肩上轻轻一点:

“当你起身之后,你就成了达利·艾因富特男爵。”

一旁的侍从端起釉彩托盘,里面盛放着一柄雕刻精美的象牙权杖,还有两张写满文字的羊皮纸。”

“这是您的权杖和爵位文书还有领地契约,请收好,男爵大人,请您跟随我走下高台,陛下要给下一位功臣授勋了。”

战争大厅内的授勋仪式直到几小时后才告结束。

达利·艾因富特跟随军人们一齐离开金湖宫,紧握权杖,把羊皮纸小心地卷成卷轴,然后装入皮革筒内。

他沿路找了辆马车,回到了他在米德奈特堡的公寓,温柔美丽的的妻子正在等他。

“亲爱的!快过来!看看这个,还有这个!”

“这些都是些什么?达利,你的样子像是小孩子在炫耀他的玩具似的,哈哈哈哈!“

“这就是最好的玩具,简宁,我都不敢相信,就在今天,父亲一直以来的愿望实现了!”

“天呐!难道是……”

达利一把抱起妻子,在厅内转起圈来。

“从今天起,你就是艾因富特男爵夫人了!”

“我一直相信……你能做到!父亲、母亲和威廉哥哥都会欣慰的!”

“等会儿就让女佣们去收拾行李。”

“怎么?你又要去军营报道?可我们才刚团聚没几天……”简宁脸色一黑,嘴唇紧珉,显得有些失落。

“不,亲爱的,不打仗了!明天一早,咱们启程回家!”

(79) 回家

达利·艾因富特男爵穿着一身神气的黑色将官制服,坐在豪华马车内,不时向外张望。

“驾!”在车夫的鞭挞下,四匹高壮的黑色挽马疾驰起来,紧跟在马车后方的六名骠骑兵战士也开始加速骑行,装载行李的大车跟在队伍的最后方。

这条道路临近瓦尔斯塔半岛的北部海岸,一望无际的麦田里,农人正辛勤劳作,乡村茅屋外的空地上,孩童在嬉戏打闹。

窗外的风景快速掠过,达利沉浸在一段段温暖的回忆中,因为这是条路一直通往那座临海的美丽城市,令他日思夜想的故土。

在一处盘山路的拐角,终于望到了城市的全景。

(塔嘉维!令我魂牵梦萦的家乡,亲手攻下你的城墙,却又无奈离开,终于回来了,但愿和平能够长久。)

男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抱住丈夫,琥珀色的妙目中盈满泪水,滴落到达利的披风上,她的声音也变得嘶哑起来:

“老天真是残忍,让我们不断的得而复失、失而复得。”

“亲爱的,都会好起来的。”

达利在妻子的脸颊上轻轻一吻,将脸埋在那溢满香味的红色卷发中,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还记得那首歌么?老园丁马克先生曾经唱过的那首。”

简宁擦干眼泪,说道:“你是说那首《回家》?谁说你不懂浪漫来着?现在的场景多适合,我们一起唱啊!”

马儿拉车奔腾前行,歌声飘洒在风中:



漂泊的旅人呵

我曾云游四海

纵览世界奇观

圣塔安娜大瀑布

一个漏水的水龙头

教皇的大陵墓

一堆落满灰尘的砖石

午夜家族的金湖宫

一幢古旧的大宅子而已

这些所谓奇观

都及不上我家乡的一半美丽

漂泊的日子终将结束

家乡的老友呵

待我回家

我忠实的伙伴啊

代我回家

若我倒在路上

也请劳烦你

带我回家

只愿在故乡的土地长眠

无论是生是死

最后的终点

必是家乡”

马车行驶到塔嘉维城西郊,穿过广阔的农场和林地,最终停靠在艾因富特庄园的门前,车夫拴住马放下脚踏,男爵夫妇手挽着手下了车。

面前是一座古瓦尔斯塔帝国时期样式的庄园豪宅。

墙壁、尖塔和拱顶上布满精细的浮雕,尽管饱经风霜,外墙爬满藤蔓,荒废的院子里尽是杂草,这座气势恢宏的建筑依旧散发着独特的魅力,引得仆从和士兵们不住赞叹。

骠骑兵们走到货车边开始卸下行李,达利男爵把手伸进衣兜,拿出一把古旧的铁钥匙,他走到高耸的橡木大门近前,拧动钥匙,双手用力一推,伴随着吱嘎的声响,门开了。

温暖的阳光通过大门缝隙,渗入到晦暗潮湿的大厅内,新的艾因富特男爵站在门口,却没人前来迎接,只有灰尘和蛛网,还有墙纸上密布的霉斑,这里已然荒废良久。

在那些已经逝去的,美好的日子里,这位少爷很少亲自开门,都是管家和仆从恭敬地将他迎进去,而如今这里空荡荡的,让达利有些伤感。

简宁发现了丈夫的情绪,于是她调皮地说了句:“欢迎回家,达利少爷!”这显然是奏效的,达利的心情好多了。

一位随从被尘土呛到,随即不解地问道。“男爵大人,听说您亲自攻下了塔嘉维城,怎么也不修整一下自家的庄园宅邸?”

“当时我只顾管理政务,再就是找我的仇家寻仇,而后就爆发了内战,来不及整顿家宅,这次可算是有时间了。”

“是啊,大人,可算停战了,您放心吧,我们一定帮您把这里翻修一新。”

“光你们可不够,得去城里雇佣更多的人”达利脱下外套,挽起衬衫的袖子,说道:“你们开始干活儿吧,我陪夫人四处看看。”

随从们将行李搬入厅内,一名老兵登上梯子,卸掉了封锁住窗棂的木板,随后用手套简单擦拭了沾满油泥灰尘的玻璃,黑暗尽褪,阳光洒满整个大厅,这死气沉沉的宅邸终于有了点生机。

男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径直踏入厅堂,厚厚的长绒地毯许久无人清洁,每走一步便激起更多尘土,她也不顾蛛网挂在昂贵的裙服上,继续朝前走去,伸手抚摸那熟悉的杉木扶手,精致的蕾丝手套上沾满了灰。

“那时……多么温暖,多么热闹,每次回到家,老管家维斯都在对着我们微笑“简宁伤感地说。

她走到沙发旁边,回忆起更多美好的东西:“父亲最爱坐在厅里读报,你和威廉就在一边练剑,我和佣人们一齐为你们叫好。”

她的眼眶再次湿润起来,亲切地抚摸着厅内的饰物,对她来说,这里的每一样东西都承载着美好的记忆。

“别哭了,亲爱的,你还有我,一切都会好的。“达利抱住妻子,安慰道。

一位龙骑兵上尉远远站着,他看到拥抱在一起的男爵夫妇,知趣地没有上前打扰,等到他们心情平复才上前搭话:

“将军,听说您找我。”

“达姆上尉,你是本地人?是新募来的?”

“是的,大人,我家就在城里,我原本为贵族同盟国效力,最近才加入瓦尔斯塔公国陆军。”

“听说你擅长组织管理?”

“不敢当,我父亲经营海运公司,需要经常雇人,所以我在本地略有些人脉资源。”

“你可真是谦虚,我的副官说你是塔嘉维的万事通,请你帮个忙,可以吗?”

“您是授勋男爵,战争英雄,能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将军。”

“很好,我会付你报酬的,劳烦你去城里为我聘请帮工,我需要懂得修缮古宅的工程师、泥瓦工、木匠,精明强干的仆人,以及懂得管束佣人的有经验的管家。

达利看了眼窗外,补充道:“对了,花园也亟须修缮,需要园丁和石匠,还有油漆工!明天正午之前,我要看到房子内外各处都有人忙碌,一周内我就要搬进来住,费用的事情去找我夫人处理。“

看到这位年轻军官不停地朝着自己偷瞄,但碍于自己将军夫人的身份又不敢直视,简宁有些忍俊不禁,她早已习惯了男人们关注的目光。她摘下手套,让军官行了吻手礼,答谢道:“劳烦您了。”

“将军夫人,我相信人们会争抢这些工作的,我看人一向很准,一定为您找出塔嘉维最好的仆从和工匠来!”

说罢,龙骑兵上尉达姆挺直身体,用力磕了一下脚后跟,向着达利将军行了个标准的注目军礼,随后出门骑着马进城了。

(80) 幸福生活

“亲爱的,这里到处是尘土,我们去院子里走走。”

达利挽着妻子的臂弯,踏着磨损的鹅卵石小径,进入花园。

铁栅栏一直没有补漆,变得有些锈蚀,花圃许久无人打理,里面长满野草。

虽说杂乱,倒是有一股野性之美,走过已经干涸的喷泉池子,夫妻二人恰好目睹了一场捕猎行动,一只巨大的雕鸮飞扑下来,用利爪抓住肥硕的土拨鼠,还不等它死去便撕扯开柔软的肚腹,啄食里面的内脏。

面对这血腥的景象,简宁侧过头去,不忍直视,达利男爵目不转睛地看着,若有所思。

那只猛禽的眼睛让他想起曾经的戎装公主,那时的她,周身散发着一股狂野之美,第一次见到她时,是在军事学院的课堂上,那双银灰眼睛摄人心魄,她身上的气息无时无刻地吸引着自己。

心里这样想着,不由自主地放慢了脚步,侧头看向妻子,一股愧疚之意油然而生。

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用疼痛惩戒自己,(你已经结婚了,和自己青梅竹马的恋人在一起,怎么还在想别的女人?对自己宣誓效忠的君主想入非非,真是大不敬!)

结婚以后,他一直努力把戎装公主的倩影赶出自己的记忆,却总是失败。

简宁感觉到了丈夫在放慢脚步,“怎么了?有心事”,她关心地问道。

“没……没什么,突然远离战场,放松下来享受和平,我都有些不适应了。”

简宁盯着丈夫的脸,似乎在为他担心。

“你最近总是紧张兮兮的,这可不好。我听雷卡尔将军夫人说,她丈夫在战争中受到了刺激,耳朵里总是嗡嗡响,情绪极易激动,动不动就和人争吵斗殴。

后来,雷卡尔将军被关进了米德奈特堡的精神病院,医生说他患上了战争创伤后遗症,容易情绪失控,做出可怕的事来,必须住院疗养。

雷卡尔将军夫人整日以泪洗面,在一次沙龙宴会上,我们这些军人家属一起安抚她,却也无用,她一直用威士忌猛灌自己,一副病殃殃的样子,哎!一个好好的家庭就这么毁了。

夫君,看你现在这样子,我真的很害怕……”

“亲爱的,不必担心,我好的很。“

“你是没见到过雷卡尔将军变成了什么样子!真的把我吓到了!”

“他真的疯了?”

“绝对是疯了,我们军属慰问团陪他夫人去看望他,一开始倒还正常,和我们说着笑话,这时,一位精神病院的公职人员不小心打碎了盘子,雷卡尔将军马上就趴到地上捂着头哭了起来,而且还变得认不出自己的妻子!”

“可惜了,他是个好军人。”达利叹道。

“医生和我们说,他受到了战争中惨烈场面的刺激,听到大一点的声响就以为身边有榴弹爆炸!多么难以置信,雷卡尔将军夫人哭得跟泪人儿似的,哦,可怜的人!当时在场的夫人们都很担心自己的丈夫。”

达利握紧妻子的手:“战争的确可以改变一个人的内心。当一个战士来到战场,不可避免地要面对长时间的厮杀,眼前尽是鲜血和死亡。

在军营中,战友会帮他找到安全的感觉,可等他回到正常生活,就可能会出问题,变得不再相信他人,对一切事物充满戒备。”

“我一直认为军人们都很坚强,不像我们这些脆弱的小妇人。”

“亲爱的,战士们也是血肉之躯,他们会死,会受伤,会被俘,当然也会发疯。

他们像普通人一样需要关怀,得耐心引导他们走出战争的创伤,帮助他们回归和平生活,要有耐心。

等你再次见到雷卡尔夫人,记得多安慰她,我也会抽空去看望雷卡尔将军的。”

简宁停下脚步,凝视着丈夫的青色眼眸,在其中寻觅到人性的温暖:

“你知道么?达利,我一直担心你,你的血液变成了蓝色,眼神变得锐利,脑力更胜以往,身体也变强壮了,所以我才相信你那匪夷所思的经历。我担心你变得冷酷无情,担心复生的经历把你变成可怕的人。”

“是啊,某种东西在和我竞争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但我一直牢牢压制着那股力量。亲爱的,我依然是我,你的好大哥、好丈夫,也许我对仇家和敌人有些狠辣,但我仍是一个有良知的人。”

“是的,我发现自己的担心纯属多余,尽管你变了这么多,但我感受得到,善良的哥哥仍然活着,你比大多数人更有爱心,懂得怜悯!”

一周后。

翻修完毕的艾因富特庄园焕然一新,灰尘和蛛网消失不见,厅堂梁柱上的鎏金装饰重新散发光芒,院子里的藤蔓和杂草也被清除。

艾因富特家族收藏的艺术品曾被掠夺一空,画框和展示架上空空如也。

如今艾因富特家主达利男爵荣归故里,曾经落井下石,对艾因富特家大肆迫害的本地贵族们变成了一群阿谀奉承的家伙,争抢着献殷勤。

贪婪的收藏家在权力面前卑躬屈膝,将掠夺来的艺术品物归原主,除此之外,更是把自己的得意收藏当做礼物送到男爵府邸,只希望这位年轻的贵族不再计较过去的仇恨。

达利聘请了大量能工巧匠,将那些失而复得的艺术品逐个修复清洁,而后重新摆放,无论名家油画,还是来自远东的精美瓷器,都出现在了它们原有的位置上。

让这庄园散发出勃勃生机的,还是人的气息。

到处都有卫兵值守,园丁在花园里劳作,男仆和女仆们忙碌着穿梭于各个房间。

统帅这支佣人大军的管家正是已故老管家维斯·格拉尔的儿子——康斯坦·格拉尔。

男爵大人特意将他从老家千里迢迢的请来,让他子承父业。

这年轻人刚来的时候还是一副穷酸模样,男爵立即为这位年轻的管家添置了全套的好行头。

请来塔嘉维最知名的裁缝,为他量身定做了黑色丝绸燕尾服和白色亚麻紧身裤。

康斯坦戴上白色绅士假发,巧手的仆人为他化妆,果然是人靠衣妆,农夫的气息荡然无存,现在看起来完全像个大贵族的管家了。

新管家踌躇满志地上任,尽管接受过相关训练,然而他还是搞砸了。

年轻的康斯坦·格拉尔总是一副过度紧张的样子,他努力遵循父亲往日的教导,试图模仿父亲,却什么都学不像。

他磕磕巴巴地向仆人们发号施令,还经常丢三落四,闹出了不少笑话,不仅没能树立管家应有的威信,还无奈地成了佣人们调侃嘲笑的对象。

简宁为他辩解:”这也难怪,原本还在当佃农,突然就受到邀请,到如此规模的豪宅担任管家,肯定会出岔子。谁都得有个适应的过程,不是吗?”

还好男爵和男爵夫人念着老管家维斯的恩情,对他这笨手笨脚的儿子充满耐心。

偌大的艾因富特庄园里,善良和关怀无处不在,到处充满了平平淡淡的幸福,成为塔嘉维贵族圈子内的美谈。

(81) 光明王子

1704年6月,弗兰迪亚教皇国首府,圣法斯特维尔,某个晴朗的下午。

圣堂骑士独自穿过弗兰迪亚大圣堂的前庭,他是个高大魁梧的年轻人,身上的古式板条甲映射着日光,腰带上用锁链悬挂着厚重的圣典,绘有祈祷文的披风直拖到地,拂过古老的砖石。

大门外,著名的教皇卫队正在执勤,现代与古典风格在这些精锐卫士的身上得到交融,他们穿着半身铠甲,手持传统长戟,腰上挂着新式燧发手枪。

看到骑士走来,负责守门的两名卫士同时放低长戟,用交叉的戟头封住木门,另一只手搭在枪套上,警戒地审视来者,旁边的卫队长上前盘问。

“来者何人?”

圣堂骑士摘下桶状飞翼头盔,将其夹在腋下,露出一张俊朗的面容,一头金色长发在日光下显得格外耀眼。

“大人。”领头的卫队长认出了他,非常有礼貌地屈身致敬:“陛下正在塔楼上休息,如果您要前去觐见,请交出您的武器。”

“好的。”圣堂骑士松开剑带的纽扣,摘下腰间的佩剑,平端着将其交给卫兵。

“陛下召我前来商议要事,可不要耽搁了。”骑士不耐烦地说道。

“您可以通过了,大人。”卫兵们分开交叉的长戟,推开大门。

望着骑士高大的背影渐渐消失在视野中,一名新兵问道:“这是谁?怎么不搜他身?”

卫队长答道:“依照惯例来说,窥见教皇陛下需要搜身,但此人例外,因为无需提防他。”

另一名老卫兵说道:“这位圣堂骑士来头不小,正是现任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的亲侄子。”

新兵惊叹:“哎呦!这可不得了!侄子就不需搜身,要是陛下的儿子来了,岂不是武器都不用收缴了?”

“哈哈哈!你这笨蛋!哪来的儿子?教皇是神的代言人,必须舍弃一切侍奉神明,不能娶妻生子。”老兵笑着骂道。

“这位大人叫什么名字?”新兵问。

“陛下把这侄子当亲儿子看待,更给他取了和自己同样的名字——帕拉迪亚,为了区分两人,人们都称呼这位金发年轻人为帕拉迪亚二世,或者小帕拉迪亚。”卫队长回答。

老兵补充道:“他还有个绰号叫光明王子,因为他在家族年轻一辈中最有作为,也最受身为教皇的伯父赏识,人们都认为下任教皇非他莫属。”

“啊?教皇不是选出来的嘛?”

“你是外国人,不懂这些。在弗兰迪亚教皇国,教皇是由神迹鉴定委员会选举产生,而基亚拉蒙蒂家族掌控圣堂教会超过百年,神迹鉴定委员会超过半数都是他们家族的人,因此。本应由选举产生的领袖变成家族世袭,也就没什么好奇怪的了。”

此时,弗兰迪亚大圣堂内部。

圣堂骑士迈开一双长腿,镀银铁靴踏在石板路上铛铛作响,穿过无数厅堂之后,又爬上螺旋状的阶梯,换成普通人早就该气喘吁吁,而穿着沉重板条甲的他脸不红心不跳,可见其体魄之强壮。

他爬到阶梯的尽头,来到塔楼顶端房间的门口,用钢甲拳套敲响了木门。“咚咚咚!”

“陛下,您的骑士响应召唤前来。”

“进来吧。”

骑士推开木门,只见屋内装潢极为奢华,教皇穿着一身圣洁的白色罩袍坐在桌边,正在享用窖藏的美酒。”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向您致敬。”骑士摘下头盔,半跪在门口。

教皇转过身,露出慈祥的面容。“小帕拉迪亚,我的好侄子,快点起来,快让我看看你。”

“遵命,陛下。”

“哎!你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严肃了!别什么陛下陛下的了,用家族称呼。”

“是的,伯父。”

“其实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好久不见,来杯杜松子酒?”

“我戒酒了,伯父,很抱歉。”骑士抬起头:”异端审判军那边闹出些麻烦,我去处理,因此来得晚了。”

教皇举杯小酌一口,骂道:“这些热血盲目的笨蛋!“他放下酒杯问:”说说吧,笨蛋们又闹出了什么乱子?”

“伯父,有一位审判骑士出言不逊,他不满您和瓦尔斯塔公国签订的合约,他说您为邪恶的林中女巫艾琳平反,说您惧怕那位私生女公爵,背叛了诸神,说您为了逃避战争,是个……”说到这,骑士停住,不敢再说。

“说我是个胆小鬼,是吧?”教皇笑着为他补充。

“是……伯父!真是大逆不道!我已经将此人革职,交由宗教审判庭处理,他的行为侵害了您的名誉,这都怪我,我作为异端审判军的领导者,对手下管理不力,对此事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这么多信徒,总会有笨蛋闹麻烦的,这不是你的错。”教皇走到骑士面前,拍了拍他的肩甲:

“我们名义上反对异端审判军,暗地里却支持它,其中缘由,你应该很清楚,说说看。”

“是的,伯父,家族长老会传统,建立极端宗教组织,召集那些最为虔诚疯狂的信徒,利用这些人,帮我们基亚拉蒙蒂家族排除异己……稳固地位。”

“正是如此,我得好侄子!你一直做得很好,但要学的还有很多。“

“谨遵您的教诲,伯父。”

”我问你,咱们家族成功的秘诀是什么,或者说咱们的家族箴言是什么?”

“信仰终获恩赐!”骑士满脸兴奋地说。

“额,不是这个,这是给外人听的样子货,我问你的是,咱们真正的家族箴言,绝不能外传的那句。”

骑士显得有些失落,“利益高于一切。”他小声说。

“哈哈,多么伟大的家族箴言!透露出这世间的唯一真理!咱们的祖先真是天才!”肥胖的教皇高举双手,唾沫四溅地说道。

“记住,教会只是用来统治愚民的工具,我们用不着证明自己比别人虔诚,用不着整天跪在冰冷的地上祈祷,只要控制住教会,就能统治这个国家,让那些贱民信徒们去地里劳作,去作坊干活儿!

让那些热血的笨蛋贵族们去打仗!咱们教士只要念念圣典,装模作样地祈祷几句就好。”

教皇抬起手,指向墙壁上三位主神的雕像,继续说道:

“为什么咱们家族能长盛不衰,统治教会上百年,而那些真正虔诚的家族却被排挤。正因为我们的先祖看透了这一切!世人生来就爱争名夺利,神才懒得关心邪恶自私的人类。”

“是……”

“小帕拉迪亚,你是我的骄傲,必将成为神的代言人,接受我的衣钵,成为下任教皇,成为这个国家的领袖!好好跟我学,别让我失望,我的好侄子。”

听着自己的伯父,也是当今教皇的言论,骑士一点都不高兴,眉宇间变得凝重起来,因为他真心笃信神明,与自己家族的作风格格不入。

(82) 挖掘真相

“啪!”蘸水的鞭子飞扬起来,在宽阔的后背上留下一道血痕。

圣堂骑士帕拉迪亚赤裸着上半身,筋肉虬结的躯体在镜中一览无余,他手持牛皮短鞭,朝着自己的背部用力抽打。

“神啊,请宽恕我的家族,我们有罪。”他说。

随后又是一鞭,“啪!”

剧烈疼痛袭来的一瞬间,他的表情痛苦不堪,而转瞬之后,愉悦的笑容取而代之。

今天的赎罪刑罚结束了,他放下皮鞭,跪在众神的雕像前,默默祈祷。

他感觉自己更完整了,更像他想要成为的样子,一个真正虔诚的骑士,而非虚假的信徒。

千百年来,圣堂教会的狂热信徒们鞭笞着自己的身体,他们崇尚这种极端的赎罪方式,他们认为鞭笞自己可以洗涤罪孽,向神证明自己的敬畏之心。

有叩门声,随后,门外传来沙哑的声音:“大人,我来了。”

圣堂骑士随手拿起一件粗布衬衫,穿在了身上。“进来吧!”他说。

来者是个胡须半灰半白的老骑士,罩袍上绣有骷髅和十字图案,那正是恶名昭著的的极端宗教组织——异端审判军的标记。

“听说,你参与过当年的女巫狩猎行动?”

“是的,大人,我全程参与,亲自带领咱们异端审判军的一支小队执行了这个任务。”

“谁指令你去做的?”

“您的叔叔强尼大人,他是上一任异端审判军领袖。”

帕拉迪亚打开酒柜,递给老骑士一杯柠檬蜂蜜饮料,“喝吧,和我简要说说,你执行那任务的经过。”

“谢谢,大人”老骑士正好觉得口渴,猛灌了一口。

“当年我接到您叔叔的任务,让我带着手下去审判林中女巫艾琳小姐。

神迹鉴定委员会已经认定,此女隐居于深林之中,精通多种亵渎神明的黑巫术,有神官怀疑她试图召唤恶魔,危险性极大,必须予以铲除。”

“这就是全部起因?”

“不,还有些隐情,大人,这话我只敢跟您说,毕竟您是我的恩主。”

老骑士屈身靠近,小声说道:“当年有猎人传言,瓦尔斯塔公爵伊斯特·米德奈特在那片林子里狩猎,他和一位部下在林子里迷了路,去女巫的房中避雨。

就在公爵离开之后几个月,据另一位猎人说,他发现女巫怀孕了,之后又发现女巫身边多了个小女孩,这女孩相当漂亮,拥有米德奈特家特有的灰发灰眼,极有可能是瓦尔斯塔公爵的私生女,而这情报后来也被证明是真的。”

“这么说,当年的高层早就知道这些?”

“是的,因为伊斯特公爵主张统一半岛,想要复兴瓦尔斯塔帝国,是咱们国家潜在的劲敌。

上头的人想让我们找到公爵的私生女,通过报社媒体把这丑闻扩大,以此事打击瓦尔斯塔公爵的政治影响力。

可是万万没想到啊!伊斯特公爵不知用了什么鬼办法,竟然把那女孩带走了!

还没等我们向报社爆料,伊斯特公爵竟然主动接纳了这私生女,还把一切和盘托出!那些瓦尔斯塔民众竟然还挺喜欢她!真是奇怪的国家,奇怪的民俗!”

帕拉迪亚阴沉着脸,对着老骑士问道:“跟我说实话,那些所谓艾琳小姐精通黑巫术,召唤恶魔,还有她是女巫的指控,都是真实的么?

我怎么感觉这些都像借口?是高层为了得到瓦尔斯塔公爵的私生女,打击公爵形象的借口。”

老骑士紧张地看了看四周,再次放低了声音:“您猜的没错……就我当时在小屋内看到的东西,那些所谓可疑的标本和卷轴都是科学研究性质的,和黑巫术根本沾不上边!

根本不是什么林中女巫,就是个在林中隐居的学者而已……这倒霉的女人,成了权力斗争的牺牲品!”

“哼!果然如此,我早就怀疑!“帕拉迪亚高兴地说道,完全忘记了后背上滴血的伤口。“和我谈谈,那位艾琳小姐是什么样的?”

老骑士瞬间来了精神,似乎对此印象深刻:“民间传言,此人乃是半神后裔,是个容貌极美的女人,而事实也是如此,怎么形容呢?那种美超越了人类的范畴,难怪伊斯特公爵被她迷住了。”

“说说那女人的眼睛和头发。”

“少见的金色瞳孔!而且非常明亮,像是笼罩着一层金色的光晕似的。

头发是银色的,当时我都看愣了,这等尤物,都有点舍不得下手了!”

(金瞳银发!和我在典籍中查到的一样,难道真的是半神族裔?)帕拉迪亚兴奋地想。

“说说你们执行任务的过程。”

“哦,当时啊,我带着最得力的手下,都是些虔诚狂热的信徒,我们踢开小屋的门,那女人就直愣愣地站在厅里,对着我们微笑,好像一点也不怕死!

我看到她的面容,有点被震慑住了,愣了一会儿,随后我问她女孩在哪,她还是微笑,不说话,我那些手下可忍不住了,开始搜查房屋,几乎砸烂了一切,也没找到什么证据。

这倒无所谓,反正神迹鉴定委员会那边都定了罪,说是正规审判,其实就是行刑来的,有个新来的家伙想要表现一下,也不等我说话,直接拔出刀子捅人去了,其他人也一拥而上。”

“然后呢?”

“当时啊,我大声叫骂,你们都忘了秘密任务?别他妈捅了啊,捅死了找谁问小女孩的下落?公爵的私生女才是目标啊!那些笨蛋们停了手,可那漂亮女人已经倒在地上,只剩一口气。

我心里气的不行,任务失败也就算了,如此漂亮的货色,老子还没享用呢,这帮无脑的狂信徒,真是暴殄天物!”

老骑士一时兴起,说得唾沫四溅,还以为自己是在酒馆胡侃吹牛,竟一时忘记了面前之人的身份。

突然,他察觉到,帕拉迪亚大人在用一种毫不掩饰的厌恶神情瞪着自己,赶忙低头道歉:

“哦,对不起,大人!“他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脏了您的耳朵了!”

“继续说!”帕拉迪亚怒道。

“然后啊……我们几乎拆掉了那个小木屋,还是没有找到小女孩的踪迹,有可能是趁乱跑了,于是我们分散开到处找,最后回到村子里集合,还是没有发现,这任务也就彻底失败了,只能返回小屋,把那女巫烧死,最后回去交差喽。”

(83) 神迹之证

帕拉迪亚若有所思,愣了半晌之后,突然揪住了老骑士的领子:

“等一下,我差点忘记,前面你说手下们用刀捅了,你看到那女巫的血了?”他极为关切地问道。

老骑士感受到一股巨力揪住自己的领子,将他从地面提起,恐惧地说道:

“啊,是的,那传言是真的,大人,是蓝色的鲜血,太神奇了。”

“蓝血!天呐!半神真的存在!真的存在!他们一直在骗我,他们说这一切都是传说,是谎言,而我一直坚定信仰,一直努力寻找真正的神迹!”他激动得自言自语起来,随后继续问道:

“然后呢?你们就这么杀了她?‘’

“我看到蓝血之后有些犹豫,可我手下的那些疯子可不在乎这些,他们把女巫钉在十字架上,浇上煤油,把她烧成了一堆焦炭。”

帕拉迪亚愤怒极了,俊美的面容都变得扭曲起来,“如此珍贵的血脉……你们就这么杀了她?真是混蛋!”

他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用力一跺脚,急切地问道:“有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快说!”

老骑士被吓得惊慌失措:“大……大人,那破茅屋里没什么值钱货,只是……只是那女巫戴着个古朴的项圈,原本还想拿走卖点儿钱的,可等到我们折返回小屋的时候,那项圈神秘地消失了。”

“半神后裔……古朴的项圈……难道是那个?”脑中的线索逐渐联系在一起,帕拉迪亚凝思片刻,转身从柜子里拿出一张卷轴,将其展开,那是一幅瓦尔斯塔公国戎装公主的肖像,画像上的少女如今已是一国之君。

“当时林中女巫的项圈,是不是和这肖像上,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主所佩戴的一样?”

“一模一样,大人,就是这个!这种样式的古物很少见,令人印象深刻,我保证没有看错。”

(没错了!原本我还以为那是赝品,竟然是真的神器!)帕拉迪亚松开一双巨掌,把老骑士放回地上,他攥紧拳头,用力跺着脚,歇斯底里地大喊:

“多少年了,我四处寻找神迹,终于有了结果!神裔蓝血……三色项圈,我终于找到了自己的方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神啊,这一定是您的指引,信仰终获恩赐!我是神选之人!我被选中了!”

一阵狂喜过后,他慢慢冷静下来,转身对着老骑士说道:

“和谈的时候,瓦尔斯塔公爵提出要求,要我们交出当年杀害她母亲艾琳小姐的凶手,而我为了救你们的小命,送出了几个倒霉蛋替你们受死,你该记得这些吧?”

“大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今生今世绝不忘记!”

帕拉迪亚点了点头,随后拉开抽屉,拿出一袋沉甸甸的金币,放到老骑士手中。

“我很满意你刚才说的,这些信息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你的使命完成了,拿着这钱,这足够你花天酒地,享用几辈子的。”

“嘿嘿,谢谢您,大人!”

“以后的日子里,知道该怎么做么?”

“当然知道!我这就从您面前滚得远远的!离开这个国家,永远不会提起这些事!我会找个好地方,隐姓埋名当个富翁!把这些秘密带到坟墓里!”

“嗯,聪明的回答,你可以走了!”

老骑士鞠了一躬,“大人,感谢您赐我富贵!”他满脸堆笑,喜悦溢于言表,随即离开了房间。

帕拉迪亚撇了撇嘴,他想:(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他们已经没有存在的价值,今夜,我要清除掉原先的异端审判军第一小队),随即拉动一根隐秘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远处的某个摇铃。

清脆的铃声响起,很快,伪装成护墙板的暗门被推开了,一位身材纤细的蒙面人从里面钻了出来。

蒙面人单膝下跪,说道:“吾主,圣堂刺客听您召唤前来,请随意差遣。”是女性的声音。

帕拉迪亚来到窗前,他指着街道上老骑士的背影,对蒙面人下达指令:

“圣堂刺客,杀了那老骑士,毁尸灭迹,他身上的金子都归你了。然后带着你的同僚,潜入到5号大街的枫叶旅馆中,杀光二楼的住客。”

“遵命,吾主。”

说罢,蒙面人检查了自己腰带上的细剑和匕首,随即跳上窗台,打开窗口,向外抛出随身携带的绳索,敏捷地滑行下去。

很快,她消无声息地跟在老骑士身后,在一处街道的拐角,两个身影都隐没在了黑暗中。

圣堂骑士帕拉迪亚坐在书桌前,伸了个懒腰,眼神变得凌厉起来,夜色已深,他却毫无困意,后背的伤口火辣辣地疼。

他用一把银钥匙打开上着锁的抽屉,取出一本厚重的典籍,这是初版的圣堂教会经文,封皮由钢铁铸成。

上面用古代弗兰迪亚语雕刻着“圣典”字样,这一本是千年前的原始手抄本,相当珍贵,是他最爱的收藏品。

打开书皮锁扣,翻开这本圣典,里面的文字插图还相当清晰,用特殊油脂浸泡过的羊皮纸可以保存千年不朽,唯一的缺点就是气味相当难闻。

对于虔诚的帕拉迪亚来说,这腐臭的气味反倒像花朵般芬芳,因为他热爱这些图画和文字,对这书中记载的内容深信不疑。

查看目录之后,翻开到第701页,此页中记载着古代半神族裔法器“三色项圈”的信息,还配有精美的彩绘插图,当年,他正是借由此图,发现了隐藏在戎装公主肖像中的秘密。

在彩绘插图的下方,一段文字如此记述:

“以下文字摘录自神学家斯泰诺博士之著作《星之秘法教派研究》

三色项圈,诞生于外神降临时代的珍贵法器,共有两件。

外神索兰爱上凡人希德,与之通婚,并诞下半人本神的一对双胞胎。

这些半神后裔将自己继承的部分神力称之为秘术魔法,慢慢发展为著名的星之秘法教派。

随着半神裔的后代不断繁衍,神裔血脉与凡人交汇融合,不断褪化,神力逐渐削弱。

许多强力魔法面临失传的窘境,正因察觉到这个危机,法师们才将魔法咒印刻入神器,以便子孙后代使用。

三色项圈由黑铁、圣金、秘银三种材料拼接,由失传的秘术工艺铸成。

半神后裔以消耗大量生命能量为代价,借此神器释放强大的星之秘法教派法术,依照其教派的等价交换原则,消耗越大,力量越强。

神器本身需要时间聚集能量,不可在短时间内连续使用,至少要间隔一年时间,否则会无意义地浪费施法机会。身体虚弱时亦无法使用。

如若使用者自愿献出自己的生命,竭尽全力为法器注入能量,便可达成最佳法术效果。

三段材料内分别封印有不同类型的法术,圣金为空间转移,秘银为生命复苏,黑铁为暗之闪电,每种法术只可使用一次,全部使用之后,法器便会化为凡物……”

其后还有大段的,关于该神器使用状况的描写,最震撼的要数其中最后一段。

“公元前986年,星之秘法教派最后的传承者,半神裔大法师诺亚加入了一场史诗般的魔法大战。

看到己方军队即将溃退,大法师诺亚摘下三色项圈,解放了封印在黑铁中的力量,为了逆转战局,他献上自己的全部生命能量,以求得最大威力。

而其效果的确极为恐怖,黑色的闪电劈向大地,瞬间摧毁了敌方军队,三千人的身体随同甲胄化为焦炭。

此法术威力之大,连战场地貌也被永久改变,表层土壤被盐碱化,河流湖泊被蒸干,原本的肥沃绿洲化为戈壁荒漠。

大量珍稀物种因此灭绝,魔法残留物渗入土层深处,污染了地下水,使得此地几百年后依然寸草不生。

在这场改变历史的魔法大战中,半神大法师诺亚与敌军同归于尽,他的法器三色项圈耗尽力量,化为凡物。星之秘法教派也随之灭亡,再无后续传承记载。

而仅存的另一只三色项圈仍旧流传于世,由一位隐居的女性法师保管。

传说此人名为萨兰托斯,这是个古老的半神裔名字,她的半神血统相当原始纯净,身上仍旧保有相当强大的神力,却不愿用这力量参与争斗,甘愿隐居于山林之中。

此人掌握着让自己青春永驻的秘术,在隐居处替凡人治病疗伤,行过诸多善举。”

再次阅读这段古老的文字,帕拉迪亚仍旧显得非常激动,就像当年他第一次读到这里一样。

如今,他终于有机会证明神的真实存在,证明圣典中的记载并非由前人所虚构。

种种证据表明,被杀害的女巫艾琳小姐就是圣典记录中那位青春永驻的半神女法师萨兰托斯,三色项圈的持有者。

而她的的孩子正是瓦尔斯塔的女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这位血统古老的女法师让女儿继承了自己的名字,也必然将神器交给了她。

一个活生生的半神后裔存在于世,而且还佩戴着上古的神器,千载难逢的机遇正在向他招手。

他要让普天之下的圣堂教会信徒一齐见证神迹,坚定他们的信仰。

让那些讨厌的,整天质疑神明存在的学者们彻底闭嘴。

让普罗大众沐浴在诸神的荣光之下。

这是他——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的使命,他愿为此而生,为此而死。

并且,他也没有耐心再等几十年,想要在年富力强之时达成自己的心愿,一个可怕的计划开始在他心中酝酿。

(84) 盟友

这天,弗兰迪亚教皇国迎来了一位稀有的贵客: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子——弗朗兹·哈布斯伯格。

两国的军队曾在之前的诺德河会战中并肩作战,会战惨败之后,以贵族同盟国割让土地,签订合约作为收场。

庞大的四国联军宣告解散,由于互相猜忌暗算,四国之间的矛盾日益凸显,昔日的盟友形同陌路。

而在这种背景下,弗朗兹皇子的访问便显得格外突兀,有些尴尬且不合时宜。

教皇本人并没有前来迎接皇子的豪华车队,他是个享乐主义者,有这时间还不如去喝两杯,他才懒得接待这个爱找麻烦的人物,而是派出自己的亲侄子代劳。

圣堂骑士帕拉迪亚在家族庄园内接待了这位贵客,

为了表达对客人的尊敬,他穿了最昂贵的一套骑士甲,镀银板甲上雕满繁复的花纹,罩袍上和披风上绣着巨大的红色十字。

华丽的教皇卫队礼兵分列左右,阵容和礼仪规格都按照接待国家领袖的标准实施,算是补偿了这位皇子的些许颜面。

在厅内共进午餐时,弗朗兹皇子提议遣走全部仆从和卫兵,要和圣堂骑士帕拉迪亚面对面单独交谈,而后者爽快地答应了。

最后一位仆从关上大门离开,两位年轻贵族起身离开巨大的长桌,面对面坐在一张小桌的两端。

弗朗兹皇子双手交叉,身体前倾,

“我感觉到自己受到了轻视,以往都该是教皇陛下亲自迎接,而不是派他的侄子来凑数,抱歉,我这话并没有蔑视您地位的意思,只是就事论事而已。”他面带不悦之色,说出了这些气话。

“我国正在举行大型祷告活动,圣堂教会的高阶神官都要参加,我伯父的确脱不开身,并非有意怠慢您。”帕拉迪亚辩解道,但他自己都觉得这解释有些苍白无力。

“圣堂骑士,不管您承认与否,咱们两国的关系的的确确是在疏远,前阵子我还和贵国的将军们在半岛的土地上并肩作战,现在却趋于冷淡,为何如此?我认为错误在贵国一方。”

帕拉迪亚察觉到皇子言语中的愤怒情绪:“看来,您对我国的外交政策颇为不满。”

弗朗兹皇子握紧一柄叉子,猛地将其插进奶酪中,将心中的不快倾吐而出:

“当然不满!贵国的军队在战场上没有尽力,在那些瓦尔斯塔人发起反攻时,联军全线都在苦战,可贵国的预备队却巍然不动,留在山坡上看风景。

那指挥官想必是收到了教皇陛下的命令,看着友军一个个被击溃,教皇国五个完整无损的步兵师动也不动,对友军见死不救!”

“看来这件事对您造成不少困扰,但我并未参与那场战斗,不便对此做出评论。”

“不便评论?可贵国军队出卖盟友的行为对我造成了巨大伤害!”皇子怒道。

“我的兄弟们都在和我争夺储君的位子,我为了立功不惜以身犯险,亲自督战,如果当时贵国及时派出预备队,就算联军依然战败,也可以有序地撤退,而不是狼狈地溃退!

当时,我为了不当俘虏,换上破烂肮脏的衣服逃进森林,靠吃蘑菇饮河水过活,哪一位王宫贵族受过如此屈辱?

我成了兄弟们的笑柄,而我父皇对我的印象一落千丈!”

弗朗兹皇子愤怒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厅堂中久久回荡,不肯散去。

帕拉迪亚静静地听着,任由对方发泄情绪,直到那愤怒的回音消散,才回了一句:

“对于您的不幸遭遇,我深表遗憾,说实话,我也不太同意伯父的做法,盟友就该互相信任,不该暗中算计。”

听到这些,弗朗兹皇子显得颇为震惊,(作为圣堂教会的重要人物,教皇的亲侄子,他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众所周知,君臣意见不和是大忌,极易被外人利用。)

“您真的这么想?”他试探着问道。

“是的,肺腑之言。”骑士坚定地回答。

“您这是在同情我?可这漂亮话对我来说并没有什么用!我此行是要觐见您的伯父,可他竟然都不愿见我!”

“您想要和我伯父说些什么?能不能透露一下?”

“哼,反正一切都失败了,事到如今无所谓了,告诉您也无妨。

我希望能和您的伯父——教皇陛下做一笔交易。

如果他肯鼓动我国教众,支持我登上皇太子之位,我就允诺,娶一个基亚拉蒙蒂家族的女性成员,让她成为未来的皇后!我们两家将会永世修好!福泽后代!”

“很好的交易,用联姻换取权位,如果我处在伯父的位置,一定会答应您的。”

“可惜您不是教皇,恕我直言,您的伯父年纪并不很大,您要继位恐怕还得再等二十年。”

圣堂骑士轻松地剔着牙,说道:“或许吧,但也不一定。”

(天呐,我听错了?如此大逆不道之言!他怎能说出这种话?有恃无恐吗?)

“您就不怕我把您这话传出去?”

帕拉迪亚望着满脸惊诧的皇子,笑着说道:“我是您潜在的盟友,我相信您不会害我的。”

他站起身,与皇子握了手,

“与您一同进餐真是愉快,我还另有公务在身,请恕我就此告辞,皇子陛下。”

帕拉迪亚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留给对方慢慢体会,直接推门离开,只留下皇子一人愣在原地。

他想了一会,却是百思不得其解,突然,他发现自己的餐巾中夹着张玫瑰色的信封,那餐巾是圣堂骑士亲自递给他的。

他迫不及待地用餐刀拆开信,里面是被折成三折的信纸,信纸边缘有圣堂教会的十字架图案,上面的花体字是用熏香的高级墨水写成:

“致弗朗兹·哈布斯伯格皇子陛下:

我很钦佩您的精明强干,您比您那些贪图享乐的兄弟们更适合当储君。

在我看来,您既勇敢又有智谋,差的只是那么一点点运气而已。

而现在您的运气来了,我邀请您加入我的伟大事业。

请放心,我不会像我伯父一样出卖盟友,您可以绝对信任我。

如若计划顺利,我会很快得到权力,帮助您坐上皇太子之位,而我想要的回报仅仅是您的友情,

试想一下,两位年轻有位的君主携手闯出一番事业,多么美好的愿景。

而我给您这封信的同时,就等于把自己的命运拴在您的马车之上。

您会如何选择呢?

接受这友谊?或是为了蝇头小利而出卖我?

让我们拭目以待。

——对您怀有诚挚好感的,圣堂骑士,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

读罢之后,弗朗兹皇子脸上的阴霾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笑着折好信纸,将其连同信封和餐巾一起扔进了壁炉中,看着它们烧成灰烬。

随后,他返回了长桌上自己的座位,用银餐刀锯下一块牛排,品了一口上等的冰葡萄酒,独自享用完这令人愉悦的盛宴。

(85) 弑亲者

一周后,弗兰迪亚教皇国某处脏乱的街巷之中,

两排建筑物中间搭满了棚户摊位,小贩和逛市场的行人塞满了这狭窄的街巷。

三位衣衫褴褛的蒙面人在人群中快速穿行,为首的人凭借高大粗壮的体型,轻松地推搡开挡路的行人,丝毫不在意后方传来的骂声。

“撞完人就走?给我站住!混账东西!你他妈撞到我了!”

一名愤怒的光头壮汉叫骂着,追了上来,他是个强横的地痞,这条街上还没人敢这样顶撞他,他愤怒极了,必须要把对方的牙打下来才能消气。

他伸手揪住了为首的蒙面人。

可还没等他挥拳,跟班的小个子蒙面人迅捷地飞起一脚,踹到地痞的要害部位,后者倒在地上痛苦地呻吟,三个蒙面人头也不回地走了。

三人穿过熙熙攘攘的街市,拐进了僻静的无人小巷,最终来到一栋两层小楼门口。

只见那一楼的招牌上写着“油酥奶茶”的字样,二楼窗口探出杂乱的木头架子,上面晾晒着五彩斑斓的上等丝绸女装。

这里看起来是个平平无奇的店铺,却是暗藏玄机。

为首的蒙面人早已调查清楚,这里是一家隐匿在小巷中的神娱馆,里面的全是顶级社交名媛,从不接待陌生人,只为高端神职人员陪酒。

他迈开大步就朝里面走去,两名面向凶恶的看门保镖上前拦阻:“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识相的就给老子滚远点!”话音刚落,他们就被两名跟班的蒙面人用匕首割了喉,鲜血哽在喉咙里,发出恐怖的,咕噜噜的声音。

三名不速之客迈过两具尸体,进入一楼大堂,又有七名保镖围了上来,手中拿着砍刀和大棒。

两名矮个子蒙面人放下兜帽,露出两张女人的脸孔。

她们是隶属于教会情报部门的圣堂刺客,接受过最严苛的战斗训练。

面对七名壮汉保镖的围攻,她们冷静地拔出武器,双手分别持握细剑和匕首,一言不发地冲了上去。

战斗只持续了十几秒,七名保镖全被干净利落地杀死。

一名侍者躲在吧台后面,突然站起身来,他举起手中的燧发手枪,朝着领头的高大蒙面人扣动扳机。

“大人!小心!”一名圣堂刺客惊呼,用身体挡在主人的身前。

“呯!”地一声枪响,她应声而倒,弹丸击穿了她的头盖骨,脑浆和鲜血溅了一地。

另一位圣堂刺客哭嚎起来:“啊啊啊!小艾比!”

她一跃跳上吧台,踢倒了开枪的侍者,用手中的细剑刺穿侍者的喉咙,随后抱起同伴的尸体嚎啕大哭起来。

死者名叫艾比,是她最好的伙伴,她们原本是同一个街区的流浪儿,一起被教会的孤儿院收养,一起被选为圣堂刺客培训生。

她们从小一起接受刺客训练,长大后加入教会的情报部门并肩奋战,她俩天赋异禀,逐渐成为组织内的王牌杀手,旁人都叫她们杀戮姐妹。

对于她来说,艾比就是自己的亲姐妹,在这个冷漠的人世间,唯一的温暖依靠。

可现在艾比死了,她失去了唯一的亲人,孤苦伶仃,再也无人听她倾诉。

领头的高大蒙面人并不关心这些,他冷冷地安慰道:“伊莎!别再哭了!她死得光荣!艾比的灵魂已经不在这里,她已经远离这腐朽的世界,前往天堂神界享乐去了!”

看到自己的手下仍旧痛哭流涕,不肯放开同伴的尸体,他没了耐性,训斥道:“圣堂刺客,记住你的职责!不要让你死去的姐妹蒙羞!”

“对不起……大人……可是我……”

“可是什么?完成你的任务!去把门口的尸体拖进来,你守在一楼,不要让任何人进来,也不要放人出去。”

“遵命!吾主!”她哽咽着回应。

说罢,领头的蒙面人走上了阶梯。

他来到二楼,俯下身子,在每个房门的钥匙孔旁仔细聆听,一个又一个,终于在走廊尽头的房门中听到声响,里面传来女人劝酒的声音“大人,再来一杯!”

他缓缓推开门,走了进去,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与建筑物外面肮脏的墙皮不同,这房间的装饰极为奢华,柔软的地毯让人几乎站不稳,墙面上那些华丽的软垫隔层也起到了隔音的作用,一张心形大床摆放在半高木质地台上,床上铺着紫色天鹅绒床单,

一位皮肤松弛的老人坐在中间,两边各有一名漂亮女人,其中一人正在用银叉子喂老人吃水果,另一位正在讲着庸俗的笑话,旁边的枕头被撕开了,里面的鹅毛飘得满屋都是。

蒙面人轻轻咳了一声,屋内的三人终于注意到有人闯进来。

“啊!”两个女人惊声尖叫,狼狈地跑出了门,她们必死无疑,楼下正有一位圣堂刺客等着她们。

老人愤怒地呼喊:“你干什么?不想活了?知道我是谁吗?小子,你死定了!来人呐,给我把他拿下!快来人呐!”

蒙面人摘下兜帽,露出一头金发和一张英俊的脸,

“不用喊了,这里的保镖都不在了。伯父大人,是我,您的侄子。”

“什么?”老人惊道:“小帕拉迪亚?”

老人套上自己圣洁的白袍,愤怒地问道:“你来这里干什么?快给我滚出去!”

面对愤怒的老人,帕拉迪亚不急不缓地说:“伯父,我身为圣堂骑士,有义务监督神官们的品行,就算您贵为教皇,也得接收监督,训诫之书上是这么写的。”

“你他妈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你小子疯了?”

“伯父,您该为自己的行为感到羞耻,我要执行教法了。”说罢,他朝着对方缓缓逼近。

老人恐惧地缩在墙角,颤抖着求饶:“我的好侄子!我错了!求求你,就当没看见好不好?我送你十个……哦不!一百个!一百个出身高贵的漂亮女人!”

圣堂骑士不为所动,他解开腰带上的锁链,拿出一本极为厚重的,金属封皮的圣典,上面写着“肃正”字样,正是肃正骑士执行教法的工具。

老人吓得尿了裤子,哭着哀求道:“哦……你不喜欢美女……但我知道你喜欢收藏圣物!我把圣物陈列室的钥匙给你!都是你的了!”

帕拉迪亚的脸上充满厌恶,“我才不要那些虚假的圣物,那都是神迹鉴定委员会糊弄信徒们用的!

别以为我不知道,女武神密涅瓦雕像上的血痕,是您让人涂上去的!用的是羊血!您这是伪造神迹,罪无可恕!”

“求求你了!我的好侄子!饶了我吧!咱们是血亲啊!”

“作为亲人,应该网开一面,但您亵渎神明的事实无法改变。作为圣堂骑士,我必须恪尽职守,很遗憾,我不得不审判您的罪。”

“我是教皇!向全世界的信徒传达神的旨意!没人能审判我!”

“不,您搞错了,我才是神的代言人,我被选中了。”

帕拉迪亚挥起沉重的圣典,朝着老人的脑袋用力砸去,一下……两下……三下……

直到臂膀酸痛,直到那颗脑袋变成一堆碎肉,他才喘着粗气,停了下来。

(86) 后裔

1704年11月3日,正午。

米德奈特堡的第一大街上,旌旗招展,漫天花瓣。

街道两旁的民众争相拥挤,人人都想抢占个好地方,以便近距离观看这场盛大的王家巡游。

首先进入人们视野的,是一支近卫军胸甲骑兵中队。

这些勇士乘骑着高头大马缓步前行,排成整齐的一列,为后续队伍开道。

胸甲骑兵的身后紧跟着步兵纵队,戴着熊皮帽的近卫军掷弹兵迈着正步出现了,他们的金属扣子和枪刺映射着日光,在数月前的诺德河会战中,正是这支英雄部队冲破联军阵线,为反攻吹起第一声号角。

队伍两翼的军乐手们都是些十二三岁的男孩,这些孩子穿着小号的军礼服,演奏得格外卖力,他们全都出身于显赫名门,能参与王室巡游是每个贵族孩子的梦想,还未成年便开始为自己的家族争取荣耀。

巡游队伍不断前行,瓦尔斯塔公爵的座驾进入了人们的视野。

那是一驾巨大的镀金敞篷马车,由六匹长有漂亮鬃毛的北方重型挽马牵引,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亲自担任车夫。

公爵一家人坐在宽大柔软的座椅上,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穿着一身黑色军礼服,她站起身来,向着民众微笑着挥手旨意,人们为这位女公爵英姿飒爽的形象所折服,有些人竟然激动过度当场晕倒了。

这场巡游的主角并非公爵本人,而是她的长子。

公爵的丈夫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低着头,双手抱着个可爱的婴儿,就算旁边的欢呼声震天撼地,也不能迫使他把目光从爱子身上移开,像他这种精明的商人在此刻竟然笑得像个傻瓜似的,由此可见他有多爱这孩子。

这位小王子是在圣卡斯雷亚伯爵领出生的,公爵夫妇在那里休息了半个月,现在她们带着孩子返回首都米德奈特堡。

这场盛大的巡游活动正是为庆贺公爵长子的命名日,巡游结束后,公爵夫妇会亲自向民众公布王子的名字。

嘈杂拥挤的人群中,一位商人向旁人问道:“是个男孩?这婴儿就是瓦尔斯塔公爵爵位的继承人?”

旁边的一位绅士疑惑地看着他:“什么?你是真的糊涂还是喝醉了?连这都搞不清楚?”

“这位先生,我是从外国来的客商,不懂你们当地习俗,你们这里是不是长子优先继承爵位?”

绅士回答道:“你说的没错,但也要分情况,在我们这,男性家主的长子享有优先继承权。

但是,现在的统治者是个女公爵,依据古瓦尔斯塔传统,她的长子跟随她丈夫的姓,继承她丈夫的爵位。

所以这孩子不是未来的瓦尔斯塔公爵,而是未来的圣卡斯雷亚伯爵,这个男婴将会继承他父亲的商会和自由贸易同盟的巨额财产,虽说是个外姓的王子,但同样尊贵不凡。”

“商人之王兰福德,他是我们经商之人的典范楷模,我都有些羡慕这婴儿了,一出生就成为世界上排的上号的富翁!”

一个走路摇摇晃晃的酒鬼听到了他们的对话,大笑着插嘴道:“外地佬!你应该羡慕这小孩能吸公爵陛下的女乃子!从她还是戎装公主的时候我就想这么干了!如果让我也这么吸上一口,老子宁可少活二十年!哈哈哈哈!”

听到这粗俗不堪的话语,两人一脸嫌恶地瞪视着酒鬼,等到这讨厌鬼离开才继续他们的对话。

“先生,我还有些疑问,你们公爵之后再生孩子,该怎么算继承权?”外地客商继续问道。

“公爵大人以后再有孩子,无论生多少,都跟随她自己的姓氏,毕竟米德奈特家族是王室贵族,她第二个儿子将会成为公国的储君,如果一直没有男性继承人诞生,那么下一位公主就会是女公爵。”

“我了解了,看来,在你们瓦尔斯塔,女性的地位也并不高。”

“你有所不知,古瓦尔斯塔有女性从军的传统,女性地位很高。

瓦尔斯塔的女人们结了婚也保留原有姓氏,不必随夫姓。

我们历史上也有过女性皇帝,而事实证明,她们做得并不比男人差。

但那都是几百年前的事儿了,现在嘛,我们的观念也都变了,女性基本都成了主妇,除非家里条件不好,否则很少外出工作,但我估计现任女公爵会让这个现状改变的,因为军队已经开始大量征召女护士了。”

“感谢您的耐心讲解,先生,我对瓦尔斯塔越来越有兴趣了,祝您的国家兴隆昌盛!”

“也祝您贸易顺利!满载而归!友善的外国朋友!”

长长的巡游队伍经由第一大街入城,在主干道上绕城一圈,随后向城中心前进,最后进入金湖宫王家庭院。

如此规模的巡游,使得城市管理部门颇为头痛,路面上尽是马粪,路边堆满了人群丢弃的垃圾,道路两旁全是被踩掉的鞋子,竟然还有三具尸体横在路边,经医生鉴定,这三个倒霉蛋是被人群拥挤踩踏致死。

面对这个烂摊子,清洁工完全不够用,就连军队都来帮忙,士兵们拿着扫帚加入了道路清理工作。

当宫廷卫士们关闭上金湖宫周围的铁栅栏门,巡游活动正式结束。

公爵一家人进入外殿大门,登上了二楼一处巨大的观景台,兰福德伯爵抱着儿子,他深吸一口气,朝着栅栏外拥挤的人群大声宣告:

“瓦尔斯塔同胞们!我很荣幸地在此宣布,这可爱男孩的名号!”

梅耶·奥纳西斯!

瓦尔斯塔公国的大王子,他同时也是圣卡斯雷亚伯爵继承人,兰福德商会继承人,自由贸易同盟继承人!”

民众的欢呼声震天动地,他们呼喊着王子的名字,“梅耶王子!梅耶王子!”

当晚,金湖宫的宴会厅内烛光璀璨,侍者端上精致的餐点和美酒。

这是为庆贺王子命名日所举办的盛大晚宴,众多贵族和官员都受邀前来。与以往的晚宴有所不同,这一次的气氛格外轻松,完全是一场不拘礼节的狂欢。

原本拘谨严肃的大贵族都在纵情欢笑,让人感觉不像置身于王宫之中,反倒像进了间乡下小酒馆似的。

因为是庆贺王子的命名日,公爵特别准许受邀嘉宾们带着亲眷前来,许多贵族和官员都带着自己的妻儿,这是难得的获准进入金湖宫的机会,是让家人见见世面的好机会。

这么想的人也包括达利·艾因富特男爵,他和爱妻简宁坐在一张靠边的餐桌上,品尝着瓦尔斯塔最高级的美味佳肴。

达利叉起一根色泽诱人的熏肠放进嘴里,只感觉到嘴里肉香四溢,宫廷菜品就是不一样。

他满意地一边咀嚼一边说道:“亲爱的,其实你早就来过金湖宫了。”

“但那是在金湖宫疗养院里躺着啊,可比不上这里气派!哦,夫君,看那边,那镀金烛台太大,太美了,上面得有多少根蜡烛啊!”

置身于宏伟的金湖宫宴会厅,简宁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忽闪着,充满了好奇,和巨大的金湖宫相比,艾因富特庄园只能算是个乡野贵族的豪宅,空有奢华,而气势不足。

“看看这些银餐具!我的天呐!这雕刻的……太精致了!哦……看这个,这桌布上的刺绣用的是金线!”简宁再次惊叹道。

“瞧你那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哈哈哈!”达利男爵笑道,笑得嘴里的浓汤都溅出来了。

“哼!你还好意思笑话我?从我们坐在这里开始,你的嘴就没停过一秒钟!去照照镜子吧夫君!你胡子上沾满了芝麻和烧烤酱,像个大笨蛋!”

达利笑着俯下身,摸着妻子微微隆起的肚腹,新的生命正在孕育。

“希望咱们的宝贝也能享此殊荣,看看这美丽的宫殿。”他叹道。

“是啊,富足和平的生活,与家人在一起。”简宁握住丈夫的手。

她闭上眼祈愿:“但愿这一切能够长久……”

(87)事态

这天一早,瓦尔斯塔公国上议院议事厅内,内阁御前会议在此如期举行。

瓦尔斯塔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亲自主持会议,落座于长桌的主位王座之上。

公爵的丈夫,瓦尔斯塔公国首相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坐在她左手边,战争大臣,首席军事顾问,西蒙·加利埃尼元帅坐在她右手,其他重臣和部长们围坐成一圈。

“就在前天,弗兰迪亚教皇国发生了大事,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一世驾崩了。”首相读出了这一则重要消息。

听到这消息,公爵开始努力隐藏起自己内心的喜悦,“真是可惜。”她淡淡地说。

心里却想:(不错,我的复仇名单上少了一位,但这老混蛋死得太早了,应该由我亲自动手,为我父亲和哥哥们报仇。)

“这怎么回事?我记得教皇陛下的身体一直很不错,怎么会突然离世?”一位大臣问。

“据圣堂教会的官方说辞,教皇是在外考察民情的时候遭遇到突发事故,那个著名的星月马戏团饲养的一头大象失控了,这些巨兽冲出了帐篷和围栏,正好撞倒了教皇和他的随从们,随后一脚踩在了教皇的脑袋上。”首相回答道。

“我的天呐!”一位大臣惊叹着在胸前划着十字。“光是听听就让人觉得可怕,被大象踩死……这也……太惨烈了。”

“我国圣堂教会已经自成一派,不受教皇国的管制,况且还是敌对关系,在战场上兵戎相见,就不用派人前去吊唁了吧,让我们在当地的外交官出息葬礼就好。”有人建议道。

“我觉得不妥。“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摇了摇头,“我们瓦尔斯塔是礼仪之邦,可不是什么不开化的野蛮民族!

一国之君驾崩,况且还是宗教领袖,神之代言者,全大陆的国家都会派出使团,我们怎能缺席?

依我看,不仅要派出使团前去吊唁,而且最好是让位高权重之人带领使团,一来凸显我国的文明礼仪,二来可以缓解对外的紧张关系。陛下,这就是我能给出的最佳建议!”

公爵立即予以回应:“您说得有道理,索斯盖特叔叔。”

她双臂交叉,拄着下巴思考片刻,随即对首相说道:“夫君,这事……我不方便亲自出面,他曾经参与策划政变,害死我的家人,我怎能前去吊唁?

劳烦你带领使团去一趟弗兰迪亚,参加教皇陛下的葬礼。”

首相点了点头:“我会带着国内的教会代表一同前去,正好去见见下任教皇,疏通关系。”

“说道这……下一任教皇,那肯定还是基亚拉蒙蒂家族成员?”有人问道。

“那是肯定啊。”首相回答,“我的商界朋友们不止一次跟我提过这事,神迹鉴定委员会的多半席位都被这个家族牢牢把控,他们想推举谁,谁就是神的代言人,教皇国的政治主体看似是教会,实际上还是世袭贵族。”

“从基亚拉蒙蒂家族成员中选出,会是谁呢?教皇不能娶妻生子,那会是他弟弟吗?”

“应该不是吧,他们喜欢选年轻人继位。”

一直未曾言语的西蒙元帅突然开口:“我猜是教皇最喜欢的那位侄子,与他同名的帕拉迪亚二世。”

“那个首席圣堂骑士?”巴蒂斯特伯爵说道,“我见过他本人,是个孔武有力的年轻人,但那家伙看起来脑子不太灵光,有些迂腐。”

“您被他的表演欺骗了,那年轻人看似有些迂腐,实则城府极深,”西蒙元帅说道,“在座的各位,一定都知道‘肃正骑士’和‘圣堂刺客’这两个组织的大名。”

“当然知道,前者是规范教廷纪律的教法执行者,后者是教皇国的秘密情报部门,都是相当可怕的组织。”

“但你们可能不知道,这两个组织的领导者,都是那位年轻的帕拉迪亚二世。”

“那么说来,他一个人掌控着教法审判和情报暗杀两个重要部门?这可厉害了!”

“正是如此,基亚拉蒙蒂家后辈中的佼佼者,毫无悬念。”西蒙元帅对自己的判断非常有信心,继续说道:“所以我才认为他是下一任教皇,而且非常肯定。”

“一个城府极深的年轻人?”公爵从中嗅出了危险的气息,“老师,请问此人是否好战?”她问道。

“如若这年轻人当选教皇,肯定要比老教皇更加好战,陛下,我有种不详的预感,

这家伙并非是把宗教当成统治的工具,他有可能真的像表面上那样虔诚,由他领导的圣堂教会,或许会滋生出更多疯狂的信徒。”

“知道了,老师,我会小心提防。”公爵点了点头,“对了,还有件事,听说我的老同学达利·艾因富特到了米德奈特堡?”

“是的,他和他妻子简宁一起来的,他们参加了梅耶王子的命名日晚宴庆典,这会正在军官公寓里休息。”

“我有事要找他单独面谈,就在今天下午,西蒙老师,劳烦您安排一下。”

“我会派人前去通知。”

五小时以后,

达利·艾因富特男爵独自一人来到金湖宫,王家侍从将他领入王宫内庭。

他在公爵的书房门口来回踱步,等待君主的召见。

来到首都的这些日子里,他们夫妻俩每天都去参加贵族们举办的宴会沙龙,享受着难得的和平时光,玩得相当尽兴。

妻子与新朋友们聊得火热,此刻,简宁正和那些阔太太们前往商业街挑选流行服饰,她已经不像以往那般青涩,时光的流逝让伤痛有所淡化,她的性格也变得开朗多了,逐渐融入到瓦尔斯塔公国上流社会的圈子里。

达利自己被战友们灌得醉醺醺的,躺在公寓的床上醒酒,公爵召见的消息一来,他马上用冷水沐浴,迫使自己彻底清醒。

这是他第一次来到金湖宫内廷,这里是王室成员的生活住所,很少允许外人进入,他完全搞不懂,公爵为什么突然召见自己?为什么要选在这?

正当他满腹疑问之时,书房的门被推开了,公爵的贴身女仆走了出来:“达利·艾因富特男爵大人,陛下请您进去。”

(88) 迷之邀约

达利进入了公爵的书房,看到门口处摆放着一张华丽的婴儿床,胖乎乎的梅耶王子正躺在襁褓中,女公爵站在旁边,以慈爱的目光端详着爱子。

达利摘下自己的平顶帽,立正后磕鞋跟行了注目礼,“梅耶王子真是可爱极了,恭喜您,陛下。”

“这孩子不只是可爱,还很强壮,他出生时足有8磅多重,比大部分婴儿重得多了。“公爵自豪地说。

随后她抬起头,朝着女仆吩咐:“丽萨,把梅耶王子抱走,带他去卧房休息,小心在一旁侍候。

其他仆人也都回避一下,有事了晚些再来找我,我要单独和这位先生交谈,是非常重要的事,不希望受到打扰。“

“遵命,陛下。”贴身女仆抱着王子离开,众多仆从侍卫紧随其后,大门关闭之后,屋内只剩君臣二人。

达利面带着不安的神情,他四肢僵硬,站在原地无所适从。

公爵坐到书桌前,伸手指了指对面的高背椅和小桌,桌面上摆放着大瓶的香槟和高脚杯。

“放轻松,我的老同学,咱们坐下,边喝边聊。”

“陛下,我最近喝的太多了,现在都有些醉意。”达利坐了下来,问道:“陛下召我前来,是为何事?”

“那咱们就不喝酒。”公爵起身倒了两杯蜂蜜饮料,一边说道:“大战之后,很多城镇设施需要重建,百废待兴。而我作为君主,自当负起领导责任,此时不便离开都城亲自行动。”

说着,公爵从木桶中夹出些晶莹剔透的冰块,分别放入到两杯蜂蜜饮料中,将其中一杯递给达利。

“感谢您的招待,陛下。”达利喝了一口,甘甜沁凉的液体顺着喉咙流入肠胃,他感觉比来时清醒多了。

公爵俯下身子,将一张薄薄的红唇凑到达利的耳畔:“老同学,这事只有你能办到,我要你替我去一趟星坠群岛。”

“星坠群岛?”达利有些疑惑:“陛下……可那里是咱们的敌国,贵族同盟国的殖民地,岛上还有不少军队驻防,您是要我秘密登陆,偷偷潜入进去吗?”

“要我的得力干将像个小偷似的蹑手蹑脚?当然不行!”公爵站起身说道:“我从王家海军调拨舰船,成立一支特遣舰队供你指挥,上面搭载新成立的近卫军海军陆战队,凭借这些经过训练的专业战士,还有你的军事天赋,夺取几座岛屿绝对不成问题。”

“您要攻击贵族同盟国的的殖民地?而且还是不宣而战?”达利惊讶地表示:“这可不太好吧,目前和平条约仍在生效期内。”

公爵笑着走回书桌旁,她双手拿起一页空白的信纸,手指用力,“兹啦”一声,轻松地把它撕成两半。

“你看,合约就是一张脆弱的纸,”说着,公爵把碎纸扔进了垃圾桶,“参与签字的几个国家都没有严格遵守,他们的私掠舰一直在袭扰我丈夫的商船,而且,他们联军内部也在不断爆发冲突。

弗兰迪亚教皇国正处于权力更迭的关键时期,自然没空再次开战,

希尔维尼亚帝国的皇子们在争夺储君之位,兄弟之间明争暗斗,

骑士团国那边更糟,几个自由贸易城邦联合起来发起反叛,大团长阿尔弗烈德带兵亲自前去镇压。

依现在的形势,几个邻国都无暇干涉瓦尔斯塔半岛,正是我们开疆拓土的好时机。

再说了,我只是打个小小的殖民地,夺走几座鸟不生蛋的岛屿,又不是进攻他们本土,这算不上严重违反和约。

达利,你怎么看呢?”

“嗯……您是要进攻这处……位置上不太重要的殖民地,看看他们的反应……这或许是个不错的尝试。

经过上次的会战,贵族同盟的军力已经被极大地削弱了,早晚会被我国吞并。

如您所说,原先的联军诸国现在都麻烦缠身,应该不会冒险派兵干预半岛局势,如果您进攻那处殖民地,依我猜测,他们应该会通过外交渠道向我国施压,发起强烈谴责或者威吓,不大可能再次开战。

您的想法嘛……虽然危险性不大,但也有极小的可能迫使他们组成第二次联军,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您最好还是慎重考虑为妙。

“是有危险存在,但我决心已定,特遣舰队已经组建完毕,登陆部队也在秘密集结。”

“陛下,请容我僭越。”达利满脸疑惑地问道:“我有些疑问,您为什么要选我呢?按理说这类登陆作战,应该派海军那些经验丰富的将领,或者陆战队的将军们也行啊。”

公爵的神情变得严肃起来:“达利,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只有你能帮我完成,我的老同学啊,你该知道咱们俩的共同点,旁人绝对无法取代。”

达利一下子紧张起来,他望了望四周的门窗,随后尽量压低了声音:“您是说……蓝血的力量?”

“正是,我要你替我办件私事,实际上,军事行动都是次要,我要说的这事才是重点。”

“您尽管吩咐,臣自当尽力而为。”

达利看到公爵站起身来,她坐到自己旁边的高背椅上,身体前倾,一双锐利的银灰眼睛紧贴着自己的面庞。

“解放你的全部感官,达利·艾因富特,”公爵命令道,“看着我的眼睛,试试看能撑多久。”

达利硬着头皮,动用自己的力量与公爵对视起来,他感觉到一股狂野的力量完全压制住了自己,早已淡忘多时的恐惧感再次袭来。

现在他懂了,这才不是什么简单的对视,而是一场神裔血脉者之间的力量比拼,为了让自己的精神从那深渊般的银灰眼眸中逃出来,为了避免让自己疯掉,达利只得认输,他闭上了眼睛。

头脑感到一阵晕眩,全靠手指一直紧紧抓住椅子扶手,这才没有倒下,这场神力对决算是输得相当彻底。

(原来她一直有所保留,这是何等强大的存在,远远超出了我认知的极限。)他想。

“对不起,我并非出于恶意才这么做,这是为了激发你的力量,也顺便测试下你的极限,还好吧?老同学?”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公爵陛下”达利仍然处在神情恍惚的状态,过了一会,他感觉好多了,再次睁开眼,发现公爵已经不在面前,她已经坐回了书桌前的位置,正端着杯子凝视着自己。

(89) 公爵的任务

“还好,你的苦没有白受,“公爵举杯喝了一口,继续说道:

“经过测试,我确定你能胜任这个任务,等到夺取星坠群岛之后,你绝对可以找到那地方。”

“什么地方?”达利疑惑地问。

“在星坠群岛的某个岛屿上,有一座宏伟的地下宫殿,那里是我的父系血脉的先祖——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的陵寝。”

“陛下,可那是传说之地,历史学家们一直在质疑它是否真的存在。”

“我说存在那就一定存在,”公爵肯定地说,“我继承了母亲的部分记忆,从那些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里,得到许多古老而珍贵的信息。

我依照这些记忆线索,和古籍中的记录进行比对,就在前一阵子才最后得出结论,皇帝陵墓一定是在星坠群岛某座岛屿的地下,神裔血脉者可以感应到陵墓的具体位置,除我之外,你是唯一人选。”

“陛下,我的力量微不足道,与您相差太多。

我的蓝血不是天生,而是靠神赐予,藏书塔的老人为了让我复活,用自己的触须修复我朽烂的血肉,我的能力也只是记忆变得稍好一点,身体素质比之前稍微强些,仅此而已。”

公爵圆睁双眼,瞪视着对方:“达利,你还不知道自己有多强大。

问你个问题,你已经见过我的贴身女仆丽萨,她今天戴的什么戒指?说具体点。”

达利闭上眼,开始努力回忆:“白金戒托,镶嵌着一颗心形红宝石,周围环绕着一圈碎钻。”

“答的好,我再问你,在我儿子梅耶王子的命名日晚宴上,一共上了多少道菜?”

达利的头脑中马上浮现出当晚的场景,答案脱口而出:

“71道主菜,还有57种甜点,14种浓汤。”说到这里,他自己都有些惊讶,开始抚摸自己的额头。

公爵望着他的窘态,笑道:“意识到自己的记忆力有多可怕了

你这家伙,竟然还说自己的能力‘仅此而已’?

能获得三位主神之一,智慧之神奥塔库的血肉,这等恩赐机遇,只怕是前无古人了,你小子还不知足!”

达利按住脑门说道:“我也搞不清到底怎么回事……我发誓,陛下!虽然我从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绝对做不到这么夸张!

我的天呐,刚才那感觉……那些昔日的场景……像油画似的在我记忆里飘过。

昨天我还做不到这样……就在刚才和您对视之后,我感觉自己……”

“感觉自己更不像凡人了,是吧?”公爵替他说完。

达利惊讶地愣住几秒,随后开始焦急地检查自己的身体,让自己的脚趾紧扣靴底,手掌抚过自己的头顶,还好并无异状。

“老同学,不要紧张,看看那镜子,你没长出尖角或者蹄子,你的外表没有任何变化。

刚才我用力量激发了你的潜能,仅此而已,便于你去帮我执行任务。”

达利颤抖着摸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汗珠,他全身瘫软,紧靠在椅背上,终于松了一口气。“还有什么任务?您尽管吩咐,臣随时效劳。”

“我的要求很简单,”公爵说道:“征服星坠群岛,然后解放你的感官,找到皇帝陵寝的位置,用长途信鸽向我报告,等待我的下一步指示。”

三天后,一支规模不大的特遣舰队离开瓦尔斯塔半岛,向北方航行,靠近星坠群岛之后,水手们收起风帆,放慢了速度。

当晚,舰队司令官达利·艾因富特将军乘座一艘小艇,随行的只有六名浆手。

借着夜色的掩护,他们靠近其中一座岛屿的岸边,开始观察沿岸地形,并在黎明到来之前返回了舰队。

这天清晨,海风轻拂,日光和曦,特遣舰队停泊在安全的海域,等待下一步命令。

旗舰“飞鱼号”是一艘新下水的风帆战列舰,舰队指挥官们聚集到这艘舰船的艉楼处,在会议室中商议战略。

彻夜未眠的达利将军亲自主持会议,“给我一张空白图纸,还有铅笔、圆规、量角器和三角板。”他要求道。

侍从文官拿来绘图工具之后,达利朝着众将领说道:“诸位,给我二十分钟。”

然后,在场的十余名将领目睹到了一辈子都忘不掉的神奇景象:

这位睡眼惺忪的舰队司令官趴在桌上,以惊人的速度开始绘制图纸,

他先是描绘出岛屿那蜿蜒曲折的海岸线,随后又把诸如悬崖、暗礁、浅滩等重要地形迅速标注上去,

最后是敌军的建筑物:包括简易港口、灯塔、防波堤、堡垒等设施,甚至连每一座岸防炮的位置和预计射击角度都标注出来。

在场的每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惊愕地看着这场奇迹般的表演,有位军官看得入了神,嘴里的雪茄掉了都不知道,崭新的军服被烫出一个大洞。

一刻钟后,一张细节完善、精度极高的岛屿沿岸地形图出现在他们面前。

“呼……”达利疲惫地直起身,长出一口气。

他将图纸铺开,用重物压住四个角:“图纸完成了,这就是咱们的主要目标,我称它为一号岛屿,这是最大,也是兵力驻扎最多的岛,拿下这里,其他小岛的守军只能投降。”

一片静默,现场没有任何人为他鼓掌欢呼,所有人都惊愕得愣在原地,他们无法理解发生在眼前的奇迹。

只观察了一夜就绘制出精确图纸,就算派出十艘船,每艘船上配备五六个测量员,都无法做到眼前这张图纸的细节和精度。这位貌不惊人的矮个子将军是怎么做到这些的?

“这……简直太不可思议了!”一位舰长打破了沉默。

众人纷纷回过神来,掌声和欢呼声震撼着小小的会议室。出发前他们还抱有怀疑,而现在,每个人都以崇拜的目光望着这位年轻的舰队司令。

“好了,各位,不用再鼓掌了,感谢你们的热情,请安静一下!”达利无奈地说道,“安静,我要开始讲解作战部署了。”

(90) 登陆夺岛

达利拿起一根长杆,在地图上来回比划着。

“各位舰长们,历史是最好的老师,以往的经典战例表明,用舰炮与岸防炮对射是愚蠢的行为,因此,我们要避免进入岸防炮的攻击区域。

我有个好消息要告诉你们,那就是敌军的岸防炮都是些老古董了,经我昨晚观察发现,他们用的还是半个世纪前生产的p1-a型岸防炮,我小时候在图鉴上看过它的信息,那些笨重的铁家伙只能左右旋转30度!无法封锁住全部海岸!

现在重点来了!让你们的舰船航行到岸防炮射击的死角,各位舰长,注意看这里,就是地图上我标注的三角区域,拿出你们的本子,把这些记下来,看好了我现在所指的位置!

各位舰长,一定要让你们的舵手谨慎些,绕开礁石和暗流,在我标注的这个位置放下登陆艇。

如果上面的计划成功实施,那么恭喜你们,作战任务进入了第二阶段,所有战舰开始掩护海军陆战队登陆。

看我这里画出的角度!按照这个角度将舰队一字排开,用左舷的大炮攻击岸上的防御工事,如果有敌舰胆敢靠近,他们只能选择绕过暗礁,从你们的右边靠近,到那时,就集中右舷火力予以打击!

注意!我不像那些好面子,却什么都不懂的军官,我不追求开火频率,我要求的是安全和效率!

回去以后,告诫你们的炮手们,让他们用海绵棒多蘸些水,彻底熄灭炮膛内的余烬,然后再装填下一个药包!我不想让那些愚蠢的炸膛事故再次重演!

也不希望哪个笨蛋炮手的点火棒没拿稳,把药包提前引爆了!让他们小心些,听到了吗?”

“明白!长官!”舰长们齐声回应。

看过了达利那奇迹般的绘图过程,又听了他面面俱到的战术部署,人们已经被眼前的年轻司令官彻底征服了,认为此人毫无疑问是个天才,对他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

达利点了点头:“很好,下面我们来谈谈登陆以后的问题,谁是登陆部队的负责人?”

一位瘦小精悍的军官走上一步:“是我,长官,近卫军海军陆战队,第三营,营长达利·哈特少校。”

“达利?和我同名?”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对方。

“只是念起来同名,但拼写上不同,您是dali,而我是dalli,中间有两个l,长官!”

“嗯……喊出自己的名字有些别扭,还容易混淆,我称呼你的姓氏,叫你哈特少校,可以吗?”

“当然可以。”

“听说你们隶属于近卫军?还是公爵陛下亲自建立的新部队?”

“是的,长官,我们原本是青年近卫军麾下步兵师的编制,公爵陛下从我们师里召集起了水性好、不晕船的线列步兵。

之后我们跟随王家海军教官进行了航行训练,我们可以胜任简单的水手工作,擅长操作小艇进行浅滩登陆,其他的技能就是步兵的三大项,射击、投弹、拼刺,我们是个新的兵种——海军陆战队,目前只有三个营。”

达利暗暗想道:(陛下真是深思熟虑,看来这任务对她来说非常重要,我可得加油干呐。)

作战会议结束了,军官们返回了各自的舰船,两小时后,星坠群岛一号岛屿登陆作战正式开始。

实际的作战过程,比达利预想的要轻松许多、

岛上的观察员发现舰队之后敲响了警钟,守军来到岸边布防,那些岸防炮因为年久失修已经无法使用了,只起到威慑的作用。

特遣舰队为了躲避岸防炮火力,白白地绕了个大圈子,艰难地行驶到计划区域,放下了所有小艇。

陆战队接近浅滩之后,舰队开始第一轮炮击,陆战队员们在炮火掩护下将小船推上滩头,把自己的武器从特制的皮革防水袋子里拿出来。

等到士兵们装填好弹药,哈特少校举着军刀带头冲锋,“冲啊,小伙子们,为了瓦尔斯塔,前进!”

这座岛面积很大,但上面的守军却只有一百多人,他们匆忙组织起一条脆弱的防线,有些胆小的守军看到海滩上黑压压的步兵队列,竟然抛下步枪逃跑了。

气势凶猛的登陆部队冲上了防波堤,遭遇了守军的一轮齐射之后,陆战队员们举枪反击,然后端着刺刀直接冲向敌军,短暂的白刃战之后,还活着的守军全部投降了。

达利站在旗舰“飞鱼号”的主桅杆顶部,用单筒望远镜观察了登陆作战的全过程。

“真是不堪一击,”他收起望远镜,竟然觉得有些失望,原本想要防范的敌军战舰并没有出现。

他现在觉得,这次行动简直就是在用大炮打蚊子,敌军的防御太过薄弱,且毫无纵深,只需很少的兵力就能拿下。

公爵却给了他一支精锐的特遣舰队,还特地培训了一支经过特殊训练的陆战队,可见她对于此次任务的重视程度。

一小时后,特遣舰队抛锚原地待命,达利乘坐小艇来到岛上,哈特少校正在岸边等他。

“损失了多少人?”

“死了5个,伤了11个。”

“打得不错,上校。”达利点了点头,“岛上的守军呢?”

“大人,他们有一半人扔了武器直接逃了,被咱们打死30多个,伤的没统计,总之剩下的全都投降了。

根据他们的军官交待,岛上只有这些守军,他们还想组织当地民兵抵抗来着,可岛上的居民们对贵族同盟并不买账,反而开始攻击他们,真是一群倒霉蛋!哈哈哈!”

在军官们的簇拥下,达利来到了岛上的城镇,岛民代表们接待了他。

镇长是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达利和他握了手,说道:“听说你们不再支持贵族同盟了?”

“大人……我们支持瓦尔斯塔公国!公爵陛下万岁!”老人战战兢兢地说,“贵族同盟的军队在岛上无恶不作,让那些混蛋去死吧!您看呐,我的民兵队把那些贵族同盟逃兵都逮来了,以此表明我们对公国的忠心!”

(91) 神秘之地

达利看着面前的老人,感受到他那强烈的求生欲望,还有他内心的恐惧。

“别紧张,镇长先生,我知道你在担心些什么,我们公国的军人是文明知礼的绅士,不是屠夫。

我们的军纪非常严格,抢劫财物和侵犯当地妇女都是会被吊死的重罪,我可以保证,你的镇民们是安全的。”

老人颤抖着,长出了一口气:“那就好……那就好……”

“镇长先生,把那些被抓住的逃兵带来,我要看看他们。”

很快,武装起来的镇民围成了一个圈,被围在里面的逃兵都身着贵族同盟的军服,一个个都灰头土脸,双手被麻绳捆住,神情沮丧地蹲在地上,。

“在你们当中,谁的军阶最高?站出来!”达利高声问道。

俘虏们耸拉着头,全都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无人开口应答。

一位手持猎枪的民兵走入包围圈,来到一个战俘身边,用力踢了他一脚。

“大人,是这家伙!我看到了!他把自己的肩章撕掉了,我看不懂那些乱七八糟的军衔符号,但他绝对是个高级军官,您得给我记一功!”

达利没有理会那民兵,径直走了过去,扶起被踢倒的战俘:“说出你的信息,我不问第二遍。”

“饶命啊,将军!

我是贵族同盟国的陆军少校,带着两个步兵连驻防在这个岛上。”

“我问你,其他岛上还有多少守军?”

“大人,守军都在这个最大的岛上,星坠群岛的其他岛屿面积不大,人口也少,没必要驻扎防守。”

“你们的军舰在哪?”

“我们原本有三艘轻型巡洋舰,但在之前的战争中,那三艘船都加入了联军的舰队。

后来我才听说,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带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打败了联军舰队,那三艘船都被击沉了,我所认识的那些水兵也都死了……”

达利摇摇头,面色黯然地想:(在自己先祖的领地和领海上自相残杀,就像一场可怕的瘟疫,在瓦尔斯塔民族的躯体上引发溃烂,何时才是尽头?)

老镇长看到他在愣神,小声地问道:“大人,您要如何处置这些俘虏?”

“让你手下的民兵解散,把俘虏交给我的人来处理“说着,他看到老人惊恐的目光,赶忙向他解释:

“别担心,我们不会处死俘虏!都是瓦尔斯塔的同胞,我会善待他们的,送他们回到半岛,送他们回家。”

“仁慈之举,将军,”老镇长夸赞,”这会让我们这些岛民更加坚定地为公国效力。”

达利搀扶住老人,指着酒馆屋檐下的桌椅说道:“镇长先生,来,咱们坐到那边慢慢聊,我有些问题向您请教。”

落座之后,达利自掏腰包买了瓶酒,开瓶后,他亲自为镇长倒上一杯:

“请您为我讲讲这座岛,还有你们岛民的故事。”他有礼地问道。

“我们这些原住民世代居住于此,在骑士战争时代,我们效忠于瓦尔斯塔帝国皇帝,后来帝国分崩离析,瓦尔斯塔半岛陷入封建割据。

从那时起,我们星坠群岛成为众多封建领主的争夺目标,我们这些岛民也被迫向不同的君主屈膝下跪,岛上许多年轻人被强行征召,前往半岛打仗,多数人一去不返。”

达利凝视着对方,言辞变得锋利起来:“所以说,你们也曾为贵族同盟国效忠,在战场上与我国为敌。”

镇长摇摇头,苦笑着说:“是啊,您说的没错,岛上有一百多人加入了贵族同盟军队。

可那都不是出于自愿,不服兵役就会被征收重税,那些穷困潦倒的家庭别无选择,只能乖乖交出自己的宝贝儿子。”

“镇长先生,你们的苦难的根源,来自于半岛持续多年的割据混战,而我们瓦尔斯塔公国正致力于改变这个局面,结束你们的痛苦。”

听到这充满诱惑的话题,老人双目放光,提起了兴趣:“一个统一而强大的瓦尔斯塔民族国家?旧日帝国的复兴?”

“正是如此。”达利信心满满地回答对方,“到那时,不会再有领主或者海盗胆敢劫掠这片群岛,强大的帝国将成为你们的坚实护盾。”

老人点了点头,随即拿出一把巨大的铁钥匙,放到桌上:“这是我们镇子大门的钥匙,我将它献给您,将军。

请您转达我的心意,告诉您的君主,告诉那位美丽的公爵陛下,我们星坠群岛的岛民愿意为她效力,希望她能带领我们,一起实现这丰功伟绩。”

“一定会的,而且很快就会实现。”达利允诺道。

“将军,您随时可以派遣官员接管这群岛,我们愿意随时纳贡。”

达利站起身来,拿起巨大的城镇钥匙,把它交还到老人手中:

“镇长先生,我们无意派人接管这里。

让不了解这里的官员来统治,显然是愚蠢的,您才是这里的领袖。

至于赋税嘛,之前贵族同盟收取多少,我们只收取他们的一半,如果收成不好就免税,这是公爵陛下奖励你们效忠的礼物。”

老镇长感激地哭了出来:“感谢陛下的仁慈。”

“您只需尽到国民应尽的责任即可。

稍后我们会派遣政务和军事官员前来贵岛办公,还请您提前准备好办公场所,为他们提供岛屿人口名册和地形图等资料,配合我们官员们的行动。”

“您放心!我们一定会配合的!”

(第一个任务已经完成,这片群岛已经并入公国领土,我做到了,这些岛民一开始只是因为恐惧而被迫屈服,而我让他们成为心悦诚服的臣民。)达利暗想,(然后该进行下个任务。)

镇长离开之后,达利雇了个当地人当向导,让他领着自己攀登上一座山的顶峰。

这里是附近的最高点,可以俯瞰全岛。

达利解放了自己的感官,很快便感受到一股神裔气息,就来自于西北方向。

他举起望远镜远眺,在目镜中观测到一片茂密的丛林,林中有座古老的城堡。

那里散发出强烈的神裔气息,他很确定,公爵所说的陵墓就在城堡附近的地下。

达利抬起一根手指,问道:“看我指的那里,那城堡里有人居住么?”

看到那城堡,向导的脸色变得有些奇怪:“将军阁下,有个本地的古老家族住在那里,斯特朗豪德家族。

我得提醒您,那家的人……都有那么点儿……怪怪的,整天闷在城堡里,也不知在干些什么,不许他人靠近,也很少出来和其他人交谈。

而且,据说那座城堡里闹鬼,我们的小孩子都不敢去那玩耍。”

“嗯,我知道了,咱们下山吧。”

当晚,达利住在岛上的一家旅店里,他写了两张字条,只有寥寥几字。

在第一张上写“我找到了,陛下。”在第二张字条上写道:“公爵陛下亲启。”

写好后,他把两张纸条卷成一个卷轴,又用细绳捆扎好。

第二天清晨,他乘坐小船回到旗舰上,叫来了负责饲养军鸽的军官,向他命令:

“用你最好的长途信鸽,把这信送到金湖宫。”

(92) 三仆一主

一支舰队朝着群岛缓缓驶来,为首的旗舰投射出一道长长的阴影,其他船只都被笼罩其中,旁边护航的舰船都是巨大的二级或三级战列舰,和旗舰相比,竟然显得有些渺小了。

那艘旗舰正是瓦尔斯塔王家海军的骄傲——著名的一级风帆战列舰“杀戮天使号”。

为了让这艘艨艟巨舰能够顺利靠港,港口中的大小船只拥挤成一团,让出了广阔的停泊位置。

君主即将抵达,公国的将军,达利·艾因富特男爵身着盛装前来迎接,他的身旁簇拥着众多军官。

“我滴老天爷啊,这么高的桅杆!看得我脖子都疼,那些水手也不怕被摔死!这船也太大了吧!”一名陆战队军官被眼前的巨舰震惊了。

达利为他解释:“瓦尔斯塔王家海军共有三艘一级战列舰,而这艘‘杀戮天使号’就是其中之一。”

“将军,我对这艘大船很感兴趣!既然您有过目不忘的本领,那您一定记得书册图鉴中标注的所有相关数据,能否为我们多讲解一下?”

“当然可以,你们看呐,她是艘设计先进的战列舰,排水量2600吨,满载排水量4800吨,船员几乎有一千人之多!“

“嗯……看起来有些……笨重。”

“你们只看到她的巨大,而忽略了舰船设计师的智慧,他一定很聪明,而且对这船倾注过不少心血,在保存了厚重船壳和隔水仓的同时,还考虑到她的航速。看看那些美丽的弧线,她有设计极佳的流线型船身,航速一定不慢。“

“我看那炮孔密密麻麻的,像是蜂巢似的,根本数不过来。”另一位军官叹道。

达利迅速记起了自己在海军图鉴上看过的数据,脱口而出:“她有三层火炮甲板,下甲板30门36磅加农炮,中甲板30门24磅加农炮,上甲板30门12磅加农炮,艏楼甲板16门8磅加农炮,艉楼甲板4门36磅炮。”

“如此强大的火力,怕是一轮齐射就能让一座港口化作火海……”

在众人的称赞和惊讶声中,这艘艨艟巨舰已经驶入码头,水手抛下巨大的船锚,十余艘小船从侧面推行,确保这艘巨舰停泊到预定的位置。

人们被做工精湛的船首雕像所吸引,此雕像的身体部分是由一整根柏木雕成,这是一名女性大天使的形象。

天使背后巨大洁白的羽翼乃是由玉石雕刻而成,她的头盔、胸甲、裙甲和胫甲都由青铜铸成,盔甲表面贴满闪耀的金箔。

天使的左边小臂绑着橡木圆盾,右手持握青铜长矛,精美的肉色彩绘让她的肌肤看起来富有弹性,就连手臂和大腿上的肌肉都有体现,使得整个船首雕像栩栩如生。

船上和船下的水手们通力合作,很快便搭出了一座坚固的木质楼梯,船上走下两名王家礼兵,手中拿着红毯卷轴,仔细地将其平铺在木梯上。

军乐队演奏出雄壮的旋律,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走出船舱,她穿着一身黑色军礼服,迈开一双长腿,几乎是跳跃着下了楼梯。公爵身后的司仪官则是眉头紧皱,显然,这种步法是不合乎优雅的礼仪的。

“陛下,”达利上前一步,半跪下来,行了吻手礼,“星坠群岛已经成为公国领土,岛民们也已宣誓效忠。”

“达利男爵,你可真是精明强干,才几天时间就攻下了这里。”公爵夸赞道,“我不是故意要你等这么久的,当个君主可不容易,国内的琐事一波接着一波,完全没有休息的时间,还好我夫君是个合格的首相,这才能有空闲乘船出航。

告诉我,老同学,我嘱咐你的第二个任务呢?那个地方在哪里?”

达利伸出一根手指,指向远方的山谷:“就在这个岛的西北面,陛下。那里有座隐藏在森林中的古老城堡,那里散发出强烈的气息,您要找的地方就在那城堡的地下,我非常确定。“

“干得好,通往那城堡的路呢?”

“陛下,我已经组织岛民平整了道路,建议您先移驾到镇子里,在旅店休息一宿,转天一早再乘坐马车出发,到那时您的卫队应该也准备好了……”

公爵打断了他的话:“用不着休息,我精神好得很,而且我也不想再等到明天,现在就去!”

达利抬起头,看到水手们正忙着从船上卸下辎重物资:“陛下,他们正把您的马车挂到悬重梁上,然后再吊装下船,这是个精细的活儿,而且拉车的重型挽马也在等待卸船,估计要等两小时。”

公爵笑着对他说:“老同学啊,你还不了解我?乘什么马车?这里又不是首都,用不着那些冠冕堂皇的玩意儿,直接骑马去就是了,就我和你。”

达利有些惊讶,从公爵活泼的表情里,依稀可以窥见昔日戎装公主的影子。

(她已是一国之君,也已身为人母,但骨子里却没变,仍然年轻活泼)他欣慰地想,(还是那个我熟悉的,野蛮任性又有些可爱的公主。)

公爵回过头,命令道:“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让他们吊装两匹战马下来!把鞍具、行囊和武器都备好,我要和达利将军一起出行。”

鲍德温男爵惶恐地问道:“陛下……您怎么能只带一人前去?这里的治安状况未知,最好还是等等,让近卫军骑兵跟随护卫。”

公爵冲他摆了摆手:“鲍德温,你这喂马的家伙可真啰嗦,我能保护自己。况且这是件复杂差事,只有达利将军能帮上忙,其他人去了也看不懂,你还是去岛上的旅店休息吧,有事等我们回来再说。”

鲍德温男爵半跪下来:“恕难从命,陛下,那样我会寝食难安的,如果您不愿等待卫兵下船集结,至少让我与您同行。”

还未等公爵回答,一旁的诺伊莱将军大声喊道:“还有我!我向您丈夫发过誓,要紧跟您的脚步!绝不松懈防备!陛下!就算您惩罚我,我也坚持要去!”此人是个热忱无畏的年轻人,在上次会战中负责保卫公爵,从那以后就迷上了她。

“哎!!!一个还不够,又来了个多事的家伙,这可真是……烦死我了!”

公爵捂着脸叹气,随即朝着船上大喊:“更正一下!不是两匹!我要四匹马!四套鞍具和武器,还有行囊!”

(93) 大显身手

水手们用帆布托着马腹,将四匹战马与其他物资快速卸载下船,侍从们绑好鞍具,将武器行囊固定到马鞍上,一切准备就绪。

萨兰托斯公爵、达利将军、诺伊莱将军、鲍德温男爵,三仆一主翻身上马开始旅程。

正如达利将军所言,岛屿上的道路比较平整,三小时后,四人已经骑行到森林的边缘处,这里植被茂密,地形有些复杂,为了防止战马崴了蹄子,他们只得牵着马开始步行。

越过遮挡视线的高地之后,一座古旧的城堡出现在视野中。

四人一边前进一边抬头观察,这座城堡是由粗糙的石灰岩砌成,外墙上爬满青苔和藤蔓,城垛上的雕像已经被风雨侵蚀得看不出原本的模样,这城堡的历史想必是相当久远了。

有句古瓦尔斯塔谚语:“望山跑死马,”这话显然没错,虽然看起来很近,但等他们走到城堡近前,已经是晚上了。

月已高悬,星辰闪耀,而城堡的塔楼上漆黑一片,窗口中黑洞洞的,寻不见一盏灯火。

“达利将军,这似乎是座死城,看起来荒废已久,你确定这里真的有人居住?”诺伊莱将军忧心忡忡地问道。

“岛上的镇长和我说过,这是个古老家族的堡垒,他们一直隐居在这深林古堡之中,很少涉足外面的世界。”

“有一整个家族住在这?我看不像!这城堡破败至此,一定很久没人维护修缮了。”

“我也问过其他岛民,他们都很确定这里有人居住,只是……”达利说到一半停住了。

“只是什么?”公爵问他。

“只是岛民们盛传这里闹鬼,岛上有位牧师说,这城堡内的斯特朗豪德家族通晓黑巫术,他们一直在城堡里秘密举行邪恶仪式。

这家族的佣人从镇上的集市里买走不少牲畜,牧师认为他们是要把山羊献祭给邪神,企图把一些黑暗邪恶的东西召唤到现实中来,他们都劝诫我不要前来。”

公爵有些不屑地说:“闹鬼?召唤仪式?哦……得了吧!这显然是岛民为了骗小孩儿编出的故事,他们不希望孩子进入森林深处玩耍。”

“我也是这么想的,陛下。”达利回答。

四人聊着天,不知不觉已经走到城墙脚下,“你们别动,我去看看。”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前去观察,他举起煤油灯,看到城墙外的护城河早已干涸,深深的壕沟里长满了野花野草。

公爵转过头,顺着城墙望向远端,一双摄人心魄的银灰眼睛发出微光,凌厉的目光穿透了黑暗:“看到城门了,跟我来。”

“我也看到了,”达利跟了上去。

“什么?我怎么没看到?”诺伊莱将军和鲍德温男爵愣在原地,两人对视一眼,小声道:“我的视力有问题吗?我只能看到煤油灯照射到的范围,你呢?”

“我也是啊……他们怎么看这么远的?”

“听说少数人拥有夜视能力,在夜里能比其他人看得更远,哎,无所谓啦,快跟上去把!”

一行人来到外墙的大门处,这里有座木质吊桥,但已经被城堡里的人收了上去,吊桥后面还有道铁栅栏门。

“看我的,我嗓门大!”诺伊莱将军走上一步,深吸了一口气,大喊道:“有人在里面吗快来开门啊!”

他的喊声在山谷中回荡着,没有任何应答,然后他又连续喊了几遍,还是无果。

正当他要再喊一遍时,公爵的手按在他的肩头,“别白费力气了,咱们自己进去。”

说罢,她示意其他三人把马拴在一棵树上,然后从马鞍后的行囊中取出了攀登挂钩,“三位先生,怎么样?会用这个吗?”

“陛下……这玩意不是盗贼工具吗?这有损您的威仪啊!”诺伊莱将军显得有些抵触,他是个极度追求荣誉的年轻贵族,有个横冲直撞的耿直性子,不喜欢偷偷摸摸,但更加重要的事实是,他有恐高症。

公爵朝他笑了笑,“后悔了吧?谁让你这家伙非要跟着来。怎么?你害怕了?”

诺伊莱将军涨红了脸,他最受不了这个,像他这样重视荣誉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人说自己胆小,尤其还是从自己效忠崇拜的君主嘴里说出来的。

“陛下,看我的!”他从公爵手中拿走一套攀登挂钩,走到干涸的护城河中,来到城墙正下方。

随后他用力抛出绳索,只听“咣”的一声,挂钩撞到城墙表面,弹了回来,这下他的脸憋得更红了。

公爵评价道;“我说,诺伊莱将军,至少你的膂力还算不错,大多数人扔不了这么高,你就是准头差点而已,再试试看。”

经过十多次尝试之后,抓钩终于挂在了城垛上,“太棒了!”诺伊莱高兴得直跺脚。

他用力拽了下绳子,确认抓钩能够承受自己的体重,随后他双脚踏上城墙,紧抓着绳索,用力向上攀爬,可他只爬了两米多高,脚就踩到了一块松动的石头,手也因为旧伤抓不住绳索,直接摔了下来,还好不高,达利将军和鲍德温男爵一直在下面保护,合力接住了他。

达利安慰他说:“你四肢力量很强,但是体重也太重了,换我来试试吧。”

公爵按住达利的肩膀,把他拉了回来,“还是我亲自来吧,天色已晚,可没时间给你们耽误了。”

说着,她向上抛出挂钩,一次就成功固定住了,随后抓住绳索,开始向上攀登。

下面的三人举着煤油灯抬头观望,眼前发生的一切让他们惊讶得合不拢嘴。

公爵竟然用双手的力量硬生生爬了上去,双腿完全悬空,高大纤细的身躯像钟摆似的在夜空中不住摆动,

“陛下!当心啊!危险……”还未等他们说完,公爵已经翻身跃过城垛,然后轻松地朝着他们挥手,全程竟然只用了十几秒钟。

“你们等着,我看到吊桥的绳索了,躲开那里,别被砸到了!”说罢,公爵消失在他们的视野里。

诺伊莱将军惊讶得都开始口吃了:“额……这种敏捷和力量……陛下她……太惊人了……这就是蓝血的力量嘛?”

鲍德温男爵拍了拍他的后背:“习惯就好,我已经不是第一次目睹这种事儿了,反正闲着,就和你们聊聊。

印象最深的要数两年前那次,当时陛下她才17岁,还是公主的身份,在欧肯贝尔会战的尾声,她率领着近卫军第15骠骑兵中队追击逃敌,当时我就紧跟在她的背后。

她挥舞着那柄可怕的重型直刃军刀,连续刺穿了5名骑兵的身体,对方的将领拒绝当俘虏,也真是条汉子!

陛下她一刀刺死了希尔维尼亚帝国的马特元帅,而后又砍下了掌旗官的脑袋,挥舞着敌军的军旗高声呐喊,这直接导致敌军的士气彻底崩溃,让他们的撤退变成溃退。

当时我惊讶地握住缰绳,望着那位浑身浴血的戎装公主,不愧是午夜家族凶悍的母夜鸮,在我心里,她就是女武神密涅瓦的化身。”

在他们聊天的时间内,吊桥开始缓缓下降,最后重重地砸到地面。

公爵已经从城墙上下来,出现在栅栏门后,只见她拿出了别在腰带上的铁锤,只一击就砸开了巨大的锁头,然后她抽出铁链扔到一边,推开锈迹斑驳的铁栅栏门,“进来吧,三位绅士!”她玩心大起,还故意朝着三人做了个女仆般恭敬的姿势。

“这是在讽刺我们?”诺伊莱嘟囔着。

“是啊,我们三个男人反倒像是累赘了!”达利苦笑着,进入了城堡大门。

(94) 闹鬼的城堡

公爵挥舞起铁锤用力击打栏杆,发出“咣咣”的巨大的声响,可仍旧没人回应,“或许这里的主人家睡了?”诺伊莱将军猜测。

“咱们进去看看。”达利建议。

城堡墙内也是一片漆黑,还好此时乌云飘走了,皎洁的月光泼洒下来,终于能看清眼前的事物,城堡内共有三座建筑。

正中央是一座巨大森严的堡垒,左右两边各有一座方形塔楼,两条悬空的石梁连接着三个建筑,堡垒上面耸立着数个古式尖塔,依稀可以听到翅膀扇动的声音,尖塔顶部一定是有蝙蝠栖息。

“真是座坚固的要塞“公爵叹道,”要是在骑士战争时代,没有几千人都别想攻进来。”

达利放慢脚步,开始饶有兴趣地观察四周“很棒的设计,古人智慧的体现。即使攻破了外墙,进入内部,也会被堡垒和两座塔楼的箭矢夹击,而攻城武器难以通过吊桥进来,进攻者只能以血肉之躯强攻。”

“还好现在有大口径加农炮,管他什么样的城堡,直接轰塌了就好。”诺伊莱将军说道。

“是的,火药武器改变了战争的形态,现在是线列队形的时代,所以这种古代城堡过时了,被现代化的菱堡要塞取而代之。”

一行人走到堡垒的大门前,诺伊莱将军走上前去,用拳头用力砸着门:“咚咚咚!有人在吗?”

四人只听到虫鸣声和蝙蝠翅膀的声音,还是无人应答。

达利挠了挠头:“怎么回事应该有人啊……难道出门去了?”现在,就连他自己都开始怀疑了。‘

鲍德温男爵垂头丧气,以责怪的神情望着达利:“看样子是白来一趟,这下可好,只能等白天再回去了!喂,达利,你这家伙也不做好调查就言之凿凿,害得陛下受苦受累!

你呀!最好赶快找个遮风避雨的地方,然后给陛下搭个像样儿的床,好好地将功折罪把!”

说罢,他无聊地踢起地上的小石子,而就在抬起头的时候,他忽地愣住了,大声说道:“喂!快看那里,就在右边塔楼第二个窗口!”

一行人抬头望去,只见那窗口中站着个诡异的身影,像是个披头散发的女人。

四人都是历经战场洗礼的勇士,倒是一点也不害怕,只是有些好奇。

诺伊莱将军拿出望远镜,借着月光仔细观察,随后笑着说:“哈哈,恶作剧而已,你们仔细看呐,那张脸就是个帆布袋子,头发全是杂草做的,那玩意儿就是个稻草人。”

“看起来我们发现了城堡闹鬼的秘密,”达利打趣道,“从墙外可看不出这是稻草人,那些岛民一定以为看到了幽灵,一个个被吓得屁滚尿流,回到镇子的酒馆里大肆宣扬。“

“哈哈哈哈!这群胆小的乡巴佬!”诺伊莱大笑起来,队伍沉闷的气氛也有所缓解。

就在这时,只听得一声“哦呵呵呵呵呵!”诡异的嘲笑声从尖塔顶端传来,栖息在那里的蝙蝠一齐飞出,惊得四人一齐拔出武器。

“妈的!什么人?胆敢在陛下面前装神弄鬼!”诺伊莱将军怒道,他举起燧发手枪,朝着尖塔的窗口扣下扳机。

“呯!哗啦哗啦!”弹丸击碎了一扇窗户,玻璃碎片纷纷落下。

“出来!你这混蛋!你不是喜欢玩恶作剧吓唬人嘛?等我上去把你揪出来,一拳打下你的门牙!我会教教你,什么才叫真正的恐怖!”

诺伊莱愤怒的叫骂声在城堡中回荡着,看到无人回应,他继续骂道:“你他妈最好赶紧滚出来!不然我就把大炮运来,轰塌这该死的石头墙,把你这混蛋揪出来痛打一顿!”

而这次,竟然真的有人回应了,一个嘶哑的声音从尖塔顶端传来:“大人!对不起!请别生气,我这就下来!”

那人说完之后,从高处传来踩踏木梯的吱嘎声响,是有人在下楼的声音,很快,堡垒下层的窗户里亮起灯火。

“哈哈,这胆小鬼,吓唬他两句就出来了!”诺伊莱将军得意洋洋地说。

响动声来到一楼,是有人卸下门闸的声音,巨大的镶钉木门被缓缓推开,达利、鲍德温、诺伊莱三人不约而同地举起手枪和佩剑,把公爵保护在身后。

一个面容憔悴的驼背老者出现在他们面前,此人脸上布满褶皱和老年斑,看上去得有七八十岁,岣嵝着身子,严重畸形的背部隆得很高,一手举着烛台,另一手拄着胡桃木拐杖。

看到来者没有威胁,三人放下了武器,诺伊莱上前一步,厉声问道:“老头儿,就是你在装神弄鬼?”

“是我干的,大人,但我没有恶意,只想把陌生人驱逐出领地,您说的大炮什么的……就算了吧……额呵呵呵。“驼背老人的声音格外嘶哑,所以才会发出刚才那种诡异的嘲笑声,如果是本地那些愚昧的岛民听到,肯定会被吓得尿了裤子。

公爵锐利的双眼从老人身上扫过,立刻看出此人身份卑微,她推开三位随从,来到老人面前:“你只是个仆从,这里的主人呢?是他指使你吓唬人的,对吧。”

“您可真是目光敏锐,这位大人……哦,不对,是位美丽的女士,您可真是高大,咳咳咳。“

他咳嗦了几声,继续说道:”这里的主人……斯特朗豪德爵爷,他不喜欢陌生人拜访,于是就让我这可怜的老仆人代劳,你们是第一波没有被吓跑的,真是勇敢,咳咳咳……”

“你可知道我的身份?”公爵问道。

驼背老人努力举高蜡烛,仔细端详:“恩,穿着军装……有钱人家的小姐爱玩这种把戏,您一定是贵族同盟国的……某个阔绰家族的小姐?另外三位是您的保镖”

诺伊莱忍不住插嘴道:“老头儿!整天在这里搞恶作剧,难怪你什么都不知道!星坠群岛不再属于贵族同盟了,你面前这位是伟大的瓦尔斯塔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陛下,她是你的合法君主!你该用尊称‘陛下’称呼。”

听到来者的身份之后,驼背老人吓得险些摔倒,(我的天呐!这就是传说中的戎装公主那个打败四国联军的强横女人?还好下来开门了,不然真的会被大炮轰平!)他惊恐地想。

公爵扶住老人,“听着,我有重要的事要找你家主人面谈,你刚才说到斯特朗豪德爵爷,他就是这里的主人吧?”

“是的,公爵陛下,这城堡就是斯特朗豪德家族的家堡,不过爵爷他睡下了,他的卧室在堡垒深处,听不到外面的动静,您要我叫醒他吗?”

公爵朝他摆摆手:“不必了,我们毕竟是不速之客,这样叫醒主人很不礼貌。

我们忙了一天,相当累了,你去帮我们安排四间卧房,明天一早我再拜访主人。”

(95) 巨人家族

出乎达利的意料,提供给他们的卧房竟然还不错,虽不豪华,但足够干净整洁。

他已经和另外两人商议好,在这个夜晚,轮流在公爵的房门外警戒值守。

一夜无事,第二天清晨,一名矮胖的女仆为他们送来早餐,有玉米饼夹生菜,还有盛在杯子里的煮鹅蛋。

胖女仆显得有些害怕,犹豫地说道:“公爵陛下,我们这地方只有这些粗陋的食物,我也笨手笨脚的,还请您见谅。”说完后,她又端出来四碗野菜煮制的浓汤。

公爵依然保持着她一贯的好胃口,她瞬间消灭掉面前的一切食物,还抢走了其他三人的煮鹅蛋,随后用餐巾抹了抹嘴:“女士,您的手艺不错,我很满意。”

“这算是盛宴了,我还以为你们这鬼地方只能烤老鼠吃呢!”诺伊莱将军挖苦道。

胖女仆笑着回答:“大人,外面看上去是个闹鬼的城堡,这不假,但其实我们这地方物产颇丰,菜地和养殖场都隐藏在城堡后面。”

伺候完四位贵客用餐之后,胖女仆收走了餐具,临走前留下一句:

“我们老爷平时穿的随意,听说您大驾光临,他相当重视,为了见您正在准备衣妆,稍后就来觐见,请您稍作等待,尽请随意参观。”说罢,胖女仆扭动着肥硕的身躯,费力地挤出了门。

“走,跟我去转转。”公爵起身离开餐厅,带着三名随从参观起来。

过道中铺着长长的地毯,两边摆放着成套的古代盔甲,墙上还挂着各类冷兵器。

鲍德温男爵走到一副铠甲前,用力敲了敲,又试着弯曲关节部分:“这些盔甲不是摆设,都是能穿的真货!”

诺伊莱将军望着长长的过道,每走几步就摆有一套铠甲,“这个斯特朗豪德家族不一般啊,这可都是好钢材打造的全身板甲,随便一套的价值都够普通佃农干一辈子了。”

公爵抚摸着这些冰冷的钢铁,“若是在骑士战争时代,拥有如此规模的钢甲骑士兵团,简直不敢想象。”

四人走进一间巨大的书房,里面的书架足有两人高,其上整齐地陈列着古老的典籍。

鲍德温男爵取下一本书,“竟然没有尘土,看起来是有人定期打扫,这城堡外面看起来这么破败,里面竟然还挺干净!”

公爵也取下一本书,她翻看了几页,兴奋地说道:“《欧拉西斯大陆神话故事》,14世纪早期的手抄本,相当珍贵。”随后便放回了原来的位置。

她转了一圈,环顾周围的书架:“这书房里的收藏价值连城,看看墙上的画作,全是名家的艺术珍品,而且还雇佣这么多仆人打扫众多房间,说明这里的主人拥有相当的财力。

他完全可以搬到镇子里,盖个干净的宅邸享福,我想他一定是有某种理由,才在这潮湿阴冷的古堡里过着隐居的日子。”

低沉的男性嗓音从门口传来:“您猜的没错,因为那个理由,我才避免接触外界社会。”

四人转过身来,看到一位身形极为高大壮硕的老人,他的脑袋几乎蹭到门框顶端,宽阔的肩膀和厚实的胸膛昭示着他的强壮。

他穿着一身上世纪传统样式的贵族礼服,丝绸外套上绣有繁复的花纹,腿上套着棉质紧身裤,夸张的百褶领上是他坚毅的面孔,方形脸庞,宽阔的下巴,光亮的头顶,只有耳朵边上还残存些许白发,灰白的短须被修剪得整整齐齐。

这位高大的老贵族躬身行礼,自荐道:“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星坠群岛的受封骑士,参见公爵陛下。”

公爵点了点头,“不必多礼,斯特朗豪德男爵,敢问,您是这里的家主吗?”

“正是,”老人骄傲地说:“这座城堡是我的家族堡垒,后面的农庄是我的家族封地,在瓦尔斯塔帝国时代,这整座岛都是斯特朗豪德家族领地。”

说到这里,他又有些伤感:“但那都是过去的荣光了,如今我只是个没人知晓的乡下贵族,一名固执的老骑士而已,您可以简单称呼我为杰森。”

“好家伙!”诺伊莱将军惊呼起来,他走到老贵族面前,抬手比划了一番,“您可真是高大!您这是……得有两公尺高?”

“准确的说,205公尺。”杰森男爵回答。

“您和我们最高大的近卫军礼兵一样雄壮!令人望而生畏!”诺伊莱赞道,“真是羡慕!”

“家族遗传而已,斯特朗豪德家族的纹章就是独眼巨人。”说着,杰森男爵指了指自己肩膀上的金属纹章,的确雕着个独眼巨人。

“闲聊到此为止,”公爵往前一步,抬头直视着杰森男爵的眼睛,她故意解放感官,释放出神裔气息,试探对方的反应。

“这……天呐……”高大壮硕的杰森男爵被惊得后退半步,他感觉自己的双腿在颤抖。

(这目光……在侵彻我的灵魂!我,斯特朗豪德家族的家主,千锤百炼的骑士,我……竟然在……恐惧?)杰森男爵惊恐地想着,额头的汗珠滑落到百褶领上。

公爵看到对方在退缩,显露出得意的笑容,她迅速收敛了自己的气息。

“呼……”杰森男爵长出了一口气,仿佛刚刚经历一场重病似的,内衣已经被汗水浸透。

公爵又向前一步,踮起脚,对他轻声耳语:“既然你能感知到这些,就该知道我为什么来这。”

“知……知道了”杰森男爵赶忙回答,他紧咬着牙,双拳紧握,似乎对自己表现出的恐惧非常失望,他努力控制住颤抖的双腿,昂起头,逐渐恢复了骄傲的神情,“陛下,可否请您单独面谈?”

公爵没有回答他,而是转过身,朝着达利将军命令道“释放出你的气息,让他感知到。”

“遵命。”达利回答,随后他闭上眼,开始放松精神。

旁边的诺伊莱将军看得一头雾水,他朝着鲍德温男爵看了一眼,对方也摇摇头,表示看不懂。

(释放气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这话什么意思?陛下的容貌可以说是冠绝全大陆,男人们看了会很难移开眼睛,可这老贵族怎么像见到鬼似的?这老家伙……是同性恋吗?)诺伊莱想道。

只见杰森男爵那张方脸涨得通红,嘴唇抽动着,眼睛紧盯着达利,(一个还不够……竟然……还有!)他不安地想。

“感觉到了?那您就安排个地方,咱们三个坐下慢慢谈,好吗?”公爵笑着问道。

“正该如此……陛下……还有这位大人,请跟我来。”

公爵点了点头,回头朝着诺伊莱和鲍德温吩咐:“你们回卧房去吧,或者随意转转也行,咱们是客,一定要记得注意礼数!”

“是,陛下!”诺伊莱答道,心里却愤愤不平:(妈的,真不公平,凭什么不让我们跟着,那个矮子达利就能作陪?)

(96) 奇缘

达利和公爵跟随着老贵族下了楼,这时,一名男仆正慌不择路地跑上来,一边跑一边喊道:“不好啦!老爷!”他低头目视楼梯,差点撞到自家主人。

老贵族杰森·斯特朗豪德扶住了这位慌张的仆人,“小心点!”他责怪道,“什么事这么惊慌?”

“老爷,不好啦!一大群人冲进了院子!”仆人气喘吁吁地说:“被破坏的吊桥和栅栏门还没来得及修好,他们就直接闯进来了!”

杰森男爵脸色一沉,“有多少人?”

“太多了!根本数不清!他们穿着统一样式的黑色军服,全都拿着枪,上着刺刀!”

“看来不是匪帮……是正规军队?你能看出他们的来头么?”

“老爷,我都不识字啊,哪认得这些……

不光有步兵,还有骑着高头大马的骑兵,穿着奇怪的盔甲,手里拿着特别长的刀子!他们的旗帜上画着个鸟儿!那鸟儿脑袋挺大,长得特别凶!像是……哦,对了!是种猛禽,叫猫头鹰来着!”

公爵走到他们身前,无奈地摇了摇头,苦笑着说:“是一种猫头鹰没错……学名叫‘夜鸮’,是我米德奈特家族的徽记,杰森男爵,您不必惊慌,肯定是某位将军不放心我,带着近卫军护驾来了。”

又是一阵沉重的脚步声,一名军官跑了上来,身后跟着一群端着步枪的士兵,他看到高大的杰森男爵,拔出了自己的佩剑,随后又看到公爵正站在这位巨人身边,平静地看着自己。

军官俯身行礼,“陛下!我带着一个营的兵力连夜追踪过来,还好您没事!请原谅我未能遵守原地待命的命令,您一直未归,我们都快要急死了!”

“抱歉,是我做的不好,没有告知你们行程,害你们担心。”公爵扶起他,说道:“兰菲尔德元帅,我和这位杰森男爵有要事相谈,你带着士兵们先退下吧,让他们休息,对了,不要打搅人家的生活,咱们是客人,应该遵守礼节。”

兰菲尔德元帅收剑入鞘,“如您所愿,看到您平安我就放心了,我们在楼下的院子里扎营,随时听命!”说罢,他带着身后的士兵们下楼了。

“刚才那位是我的元帅之一,我的近卫军军纪严明,不会危害您的财产的,这点您尽管放心,还请继续带路吧。”

“管理有方,比贵族同盟军强得多了。“杰森男爵点头赞许道,随后继续指引,”两位贵客,这边请。”

老贵族领着公爵和达利穿过迷宫般的长廊,来到一间面积不大的厅堂。

厅内摆放着几排长椅,房间尽头供奉着三位主神的雕像。左右两侧的墙上镶嵌着铜质音管,连接着双层键盘和踏板,是一套古旧的管风琴。

老贵族用自己粗壮的手臂拎来一对高背椅,轻松得像是拎起一对镯子似的,“二位贵客,请坐。”

“这里是城堡的礼拜室,平日里仆人们做晚祷的地方,我平时不来这里。”杰森男爵说着,关上了门。

“您说平时不来这里,看来您不是圣堂教会的信徒。”公爵说道

“神已经抛弃了我们人类,祷告和礼拜都是没有意义的,只是能满足人们的心灵寄托罢了,关于这些,您应该比我知道得清楚。”公爵朝他点了点头。

说到这,老贵族谨慎地看了达利一眼,“这位年轻的将军,您一定见过藏书塔的老人,那位最后离开我们的智慧之神,我在您身上感受到他的气息,您一定是继承了他的部分血肉,真是史无前例的恩赐!”

达利非常惊讶:“您是怎么知道这些的?”

“因为我也是你们中的一员,嗯……勉强算是吧。”老贵族回答道。

“神血后裔?“达利疑惑地说:”但我感受不到您身上的气息。”

“历经漫长岁月,无数次和凡人的通婚,我家族的神血已经退化得差不多了,但我的天赋算是不错,还保有相当的洞察力,我能感受到最后的神离开了我们,也能清晰地分辨神裔血脉者力量的强弱。”

“哦?这个有意思,说说看?”公爵似乎对此很有兴趣。

“嗯……如果用数值来做直观的比较,我的强度只有1,而这位将军身上的气息比我强大多了,至少有30,而公爵陛下您……“说到这,老贵族似乎有些犹豫。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收起翘着的长腿,屈身向前,直视着老贵族杰森的眼睛,“我的强度数值呢?说说看。”

“我说不太准……”老贵族稍作犹豫,目光扫过公爵的双眸,“但至少比我强百倍以上,或许……可以用三个问号来形容这数值。”

“三个问号???

哈哈哈哈!”公爵大笑起来,“相当有趣。”

“嗯?”老贵族突然注意到公爵的一样饰物,他低头略作沉思,似乎想起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迟疑了两秒钟,说道:“您戴的这项圈我见过,原本是那位林中女巫,艾琳小姐之物。”

萨兰托斯公爵的笑容凝固了,她双目圆睁,猛地站起身,“您见过我母亲?”

“是的,很多年前的事了。”

公爵重新坐下,语气变得急切:“快!说给我听!不要遗漏任何细节!”

“那时我还年轻,有一年岛上闹鼠灾,很多人染上了瘟疫,包括我在内。医生束手无策,但我可不想白白等死,于是我瞒着家人,独自乘船来到大陆,前往教皇国领地,寻找那位传说中能医治百病的林中女巫。

我历经艰辛,健康状况每日愈下,差点就死在半路上,正当我想要放弃的时候,奇迹出现了,一头梦幻般的纯白色驼鹿为我指引方向,我拖着虚弱的身体跟在它后面,终于找到了小屋。

林中女巫艾琳小姐绝对是我见过最美的人,而且她比传说中还要强大,真是位世外高人,也不知用了什么高明手段,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医好了我。

等到我完全恢复意识,看清了艾琳小姐那双金色瞳孔,我很快意识道,她并非是什么女巫,而是血脉纯净,未曾严重退化的半神裔强大法师,尽管看上去是个十来岁的少女,她实际的年龄可能相当惊人。

我在家族收藏的古籍上看到过,她就是古代最强大的魔法派系之一,星之秘法教派的最后传人,远古法器‘三色项圈’的持有者。

正是陛下您佩戴的着条,而且我还从您身上感受到强大的神裔气息,把这些线索联系起来,所以我才斗胆猜测了您的身份。”

听完了老贵族的故事,萨兰托斯公爵神情漠然,一下瘫坐在椅子上,两行热泪顺着脸颊流淌着,浸湿了脖颈上的项圈,一旁的达利将军为她递上丝绸手帕。

“看来我猜得没错,您是我恩人的女儿,”老贵族点点头:“后来我成了斯特朗豪德家族的家主,负担起了责任,因为家族的誓言不能离开这城堡。其实我一直有个心愿,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再去一趟大陆,答谢自己的恩人。”

“没必要去了,”公爵拿过手帕,擦掉眼泪,“她死了。”

(97) 圣墓守护者

听到救命恩人离世的消息,老贵族杰森·斯特朗豪德哀恸地低下头,“很抱歉听到这些,请节哀。”

萨兰托斯公爵的情绪逐渐平复下来,“不谈这些伤心的了,开始谈正事吧,斯特朗豪德爵士,既然您的感知能力如此出众,那就一定知道我是为何而来。”

“嗯……您派了数量夸张的军队攻下星坠群岛,还主动找上了门,一定是为了找寻皇帝陵墓的位置,您的先祖,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的圣墓,让我猜猜……您是要取得皇帝的桂冠,加冕称帝,统一瓦尔斯塔半岛。”

“正是为此,告诉我,陵墓的入口在哪。”公爵的话语咄咄逼人。

“不!”老贵族毫不畏惧地回绝,他骄傲地昂起头。“我拒绝违背誓言。”

“就算您不说我也知道,我要找的地方就在这城堡下面,您以为只有自己会感知气息?”

老贵族一脸无辜地摊了摊手,“陛下您可以随意寻找啊,没人拦着。”

“难道非要我派人拉来大炮,炸平你的城堡,然后再自己找到陵墓的入口?”公爵怒道:“这又是何必呢?我不过是来取回先祖的遗产,您没有理由拒绝我的要求!”

“您说错了,我有理由拒绝,敢问您是否知道,除了斯特朗豪德男爵的身份,我还有其他称号?”

“什么称号?”

“圣墓守护者,斯特朗豪德家族每一代家主的职责所在。”说起这个名号,老贵族的脸上满是骄傲,语气都变得自信起来。

“我们曾经是皇帝麾下的封建领主,我的先祖们曾发过誓,要世代守护萨略里哀皇帝的陵寝,而我作为当代家主,自当遵守这个神圣的诺言。”

“圣墓守护者?这就是您指使仆人装神弄鬼,不让外人靠近的真正理由?”

“正是,如今是火药武器的时代,高墙壁垒已经无法保证陵墓的安全,所以我干脆放弃了武力防御,故意让这里门户大开,让外墙显得破败荒废,命令仆人装鬼驱赶走那些讨厌的探险者。”

“既然您的先祖效忠我的家族,那我作为正统的米德奈特家族继承人,是否算是你的现任君主?”

“当然是的,公爵陛下。”

“那我以君主的身份命令你,斯特朗豪德爵士,交待陵墓的入口位置。”

老贵族的语气越来越自信,甚至开始带些挑衅的意味:“圣墓守护者的使命,是拒绝一切人等踏入禁地,就算公爵也不成。虽然您姓米德奈特,但这不代表您就有资格踏入陵墓。”

说到这,他注意到达利将军愤怒的神情,随即话锋一转,“不过嘛,的确是有例外条款,您作为米德奈特家族的当代家主,是有额外的机会的。”

“什么机会?”

“一场骑士决斗,陛下。任何一位皇帝的后人,要在骑士决斗中打败当代的圣墓守护者,证明自己的勇武,这样才有资格进入陵墓。”

这番话令达利觉得非常荒唐,他摊开双手,表示非常的不理解:“骑士决斗?太荒唐了!开什么玩笑?这都什么年代了!还弄这套几百年前的东西?”

“是有些落伍了,这我承认,不过我作为当代的圣墓守护者,坚持要按规矩行事。

否则的话,就算是死,我也不会吐露陵墓入口的位置,就算您把我的家族城堡夷为平地,也进不去的,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

老贵族得意的神情彻底激怒了达利,他站起来吼道:“你知道自己是在威胁谁吗?你这冥顽不灵的老古董!让我来教教你臣子该有的礼数!”

见到有人刁难自己的君主,达利将军变得怒不可遏,他想要拔出佩剑,公爵伸手拦住了他:“达利将军,不得无礼!退下!”

“可是他竟敢……”达利狠狠瞪了一眼杰森男爵,不情愿地收剑入鞘,低声说道:“遵命,陛下。”随后默默站到一边。

萨兰托斯公爵转过头来,仰视着高大的老贵族:“要骑士决斗?那就来吧!要打到什么程度你才肯开口?”

“直到死亡或者认输为止,如果我在决斗中离世,我的家人会告知您陵墓的入口位置。”老贵族沉稳地回答。

公爵有些喜爱这个顽固的老贵族,在心中对他遵守诺言的行为赞叹不已,不愿去伤害他:“我真搞不懂了,您到底是顽固还是愚蠢?既然能看清我的实力,还有必要走这个形式嘛?”

“有必要,为了坚守誓言,我愿献出生命。”

“那我这样告诉您,杰森·斯特朗豪德爵士,别看您块头大,可在我面前,您毫无胜算。”

“那可未必,”

杰森男爵已经下定决心,便不再感到恐惧,他显得自信满满,直言不讳地说道:“纵观书册中的记载,您算是非常独特的神血后裔,魔法天赋很差劲,可以说是一窍不通,只能借助法器施法,您的天赋体现在身体强度方面。”

“看来,您很怕星之秘法教派的魔法,而不惧怕正面交锋?”公爵冷笑着说道。

“告诉您个故事,让您了解一下我的实力,15岁的时候,我曾随同父亲出使邻国,当时我感觉很无聊,想要出去玩,于是便偷走了父亲的佩剑,还戴上一副节日面具遮住面容,我顺着窗外的藤蔓偷偷爬了出去,随着人群混进一处热闹的会场里。

进去之后我才知道,那是由欧拉西斯大陆兵击协会举办的,第511届国际剑术交流大会,属于刀剑类冷兵器修炼者的一流盛会,

当时的我纯粹出于小孩子爱玩的心态,不断地找人挑战,一开始他们都没拿我当回事,可是渐渐地,败在我手下的人不断增多,他们都开始认真起来,甚至使出杀招。而在我面前,任何流派的剑客都撑不过10秒钟。

随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会场内的高手们也都闻风而来,开始向我发起挑战,我只用了半天时间就击败了几乎全大陆的剑术高手,包括兵击协会认证的十二名欧拉西斯剑圣在内。

那些家伙们不知道自己的对手就是个幼稚的小姑娘,频频对我使出阴损的招式,但依旧不管用。

为了给自己挣回点面子,他们开始发挥想象,说这位矮个子蒙面人是个邪恶幽灵,还说要报告当地圣堂教会,让他们派出驱魔人降服我这个‘邪灵’,最后逼得我逃离会场。

直到现在,关于‘邪灵剑客’的荒唐传说还在坊间广为流传,真是可笑。

好的,故事讲完了。

现在的我早已成年,实力已是今非昔比。

即便如此,您还要坚持进行骑士决斗吗?”

(98) 命运的对决

“相当厉害,但您的故事吓不倒我,陛下。”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毫无惧色,话语中充满自信:

“您用的是现代兵击技术,迅捷剑、佩剑、刺剑、军刀、格挡匕首……这些武器偏重敏捷和精准,只适用于对付不着甲的敌人。

而骑士之间的战斗则是完全不同,传统的骑士对决更为复杂,更加侧重考验骑术、力量和耐力,还有着甲战斗的技巧,找寻盔甲接缝处的破绽,而这些都是您未曾涉足的领域。

我从9岁就开始接受训练,每天抱着比自己还高的巨剑入眠,13岁时开始学习骑术,到了16岁,我拥有了自己的第一套全身板甲,无论钉头锤、链枷还是长矛,我都运用自如,20岁的时候,父亲和教官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他们说我是家族有史以来最具天赋的骑士之一。

我对此深感荣耀,格外珍惜自己圣墓守护者的身份,直到今天,我没有一天荒废过相关训练,即使我妻子去世的那天,我都强忍着痛苦继续在训练场挥洒汗水,为的就是今天这一刻,我将以最好的状态出战。”

公爵朝他点了点头,“信心满满啊,杰森男爵,告诉你,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我也不会因为您的身份而心慈手软的,陛下,正因为这样才有意义,这才符合您先祖的意愿,为瓦尔斯塔的皇冠挑选出一位够格的继承者,完成我的使命。”

“说的好,那我的盔甲和武器呢?”

“一切骑士战争时期的装备,在这城堡里都应有尽有,陛下,我的仆人会带您前去挑选,马厩隐藏在城堡后院里,我的战马都经过骑士战斗训练,每一匹敢于直面骑枪的冲锋。”

很快,公爵发现杰森男爵此言非虚,这城堡简直是个中世纪的军械博物馆,一切装备应有尽有,她甚至在库房里发现了一台拆解过的抛石机。

半小时后,公爵以骑士的身份出现在比武场里,后面跟着她的三位临时的侍从。

御厩大臣鲍德温男爵回归了他的老本行,他前往马厩,为公爵挑选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确认这匹马状态良好之后,鲍德温为其洗刷毛皮,捆好鞍具,披上沉重的马匹专用盔甲。

诺伊莱将军负责为公爵穿戴防具,先是用索具将皮革衬垫绑在公爵身上,外面罩上双层锁甲,最外层是一套防护性能卓越的骑士板甲。

整套板甲用了表面渗炭的工艺,硬度极高,外面还上了一层华美的黑色釉彩,把这些穿戴完毕之后,公爵试了试各个盔甲关节的灵活程度,不断要求诺伊莱帮助调整,直到全套盔甲完美契合身体为止,随后他帮助公爵戴上了猪脸形状的黑色釉彩头盔,头盔的面甲上留有许多圆形孔洞,用来观察和呼吸。

达利将军负责为公爵整备武器,锋锐的骑士手半剑挂在腰间,用来刺击盔甲缝隙。

沉重的链枷搭在肩头,使用这种武器需要极佳的膂力,可以越过盾牌上方直接打击对方的头盔。另有一把短柄的鹤嘴锄用来近距离破甲攻击。

最后,达利把盾牌捆在公爵的左臂甲上,这是一面极其厚重的扇形盾牌,由橡木板拼接而成,外面蒙着一层厚铁皮,表面喷绘有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徽记。

一切准备完毕之后,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化身为英姿飒爽的黑甲女骑士,她骑着战马来到比武场的右侧等待。

“公爵陛下必胜!”前来护驾的近卫军官兵们一齐呐喊助威,军乐队卖力地敲击战鼓,这些士兵把比武场围得水泄不通,但没有一人越界,因为他们接到公爵的命令,即使她有生命危险也不准干涉这场比武。

这时,身披银色板甲的壮硕骑士出现在比武场的左手边,正是圣墓守护者——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他戴着桶形巨盔,顶部饰有独眼巨人的雕像,骑着一匹粗壮的白色重型挽马,身后背着长柄斧和巨剑,一柄可怖的钉头锤别在腰间。

银甲骑士刚一出场,近卫军官兵们就开始发出嘘声:“不知死活的家伙!等死吧!”

斯特朗豪德男爵的儿女们也到场助威,他的小孙子喊声最大:“祖父大人必胜!”这男孩在仆人的帮助下,把骑枪递到银甲骑士的手中。

达利将军抱起一根骑士长枪,公爵用右手轻松接过,“达利,你再提醒一下兰菲尔德元帅,让他的手下们遵守规则,可不要玷污了场神圣的比武。”

“我会提醒他的,陛下,您要多加小心,如果坠马,一定要赶快认输!”

公爵瞥了他一眼,“我会输?”她朝达利微笑着,随后盖上面甲,举手示意,表示自己准备好了。

一名声音洪亮的近卫军军官登上木质高台,高声宣布:“右边的黑甲骑士,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左边的银甲骑士,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双方均已发过誓言,准备完毕!对决开始!”

话音刚落,两位骑士同时夹紧马腹,放平骑枪开始冲锋,黑骑士的枣红骏马明显更为敏捷,提速极快,而银骑士胯下的白色挽马则显得笨拙缓慢许多。

黑骑士看出对方的马匹笨重,她放低长枪,想要攻击马腿,而银骑士的经验更为老道,他深谙自己身高臂长的优势,直取对方胸甲。

两位骑士裹挟着可怕的冲力交锋了,只听一得声巨响,黑骑士被强大的冲力挑飞到空中,重重地跌落到泥地里。

全场的士兵们都震惊了,这种震撼的冲击力,难道公爵陛下她……已经死了?很多人这样想,比武场变得一片死寂。

“哦!不!”诺伊莱将军急得留下了眼泪,他试图翻阅护栏冲进场地,达利将军和兰菲尔德元帅将他拦下,“陛下有令,我们不得干预……”他们虽这样说,心里却惊惧得要命。

“额……好痛,枪头扎进去了……”黑甲骑士嘟囔着爬起来,似乎并无大碍,她的手下们终于松了一口气。

“陛下,您受了重伤!快放弃吧!”诺伊莱将军哭着喊道。

“放弃?”黑甲骑士低头查看,发现对方骑枪的木杆已经断裂,枪头穿透了胸甲、锁甲和皮革衬垫,扎到了左边锁骨的位置,她感觉得到,锁骨已经断裂,整条左臂用不上力。

她忍住剧痛抬起头来,透过头盔的缝隙看向比武场对面,银甲骑士扔掉了手中的半截骑枪,以骄傲的姿态立于马上。

(他在等我认输……)公爵想道:(圣墓守护者,果然是骑士中的楷模,是我轻敌了……)

“别高兴得太早!”黑甲骑士突然怒吼,她右手猛地攥住枪头,用力将其拔出,血液瞬间涌出,浸透了锁甲和内衣。

公爵将染血的枪尖扔到地上,高声喊道:“继续战斗啊,圣墓守护者,还没结束呢!”

(99) 步行骑士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忍受着左侧锁骨骨折的剧痛,半跪在泥泞的地面上,她用右手拔出腰间的骑士手半剑,把剑尖插到地上帮助自己保持平衡,她的左臂显然已经脱力,软塌塌地耷拉在一旁。

全场的近卫军官兵们屏住呼吸,目光聚焦在黑甲骑士身上,看着她拄着手半剑,摇摇晃晃地站立起来。

“公爵陛下必胜!”官兵们兴奋地呐喊起来,他们都觉得心里暖洋洋的,为自己感到庆幸,作为军人来说,还有什么能比为这样一位勇敢的君主效命还值得骄傲的呢?

银甲骑士以沉稳的姿态高据在战马上,他一点也不感到骄傲,刚才那一轮骑枪比试赢得太过轻松,自己用丰富的经验和精湛的骑枪技巧将对方掀下马来。

一身银色盔甲丝毫未损,纯白的披风上甚至都未曾沾染到半点泥土,而对手的盔甲被自己戳了个大洞,披风沾满了血污和泥污,肩上搭着的重型链枷也掉到地上。

他透过面罩的观察孔,默默地看着对面发生的一切,他还以为对方会立即投降,想不到那黑甲骑士竟然坚强地重新站起。

圣墓守护者低沉的声音震得整个头盔嗡嗡作响:“陛下,我看到了您的骑士精神,或许您真的配得上那顶皇冠,但还得看接下来的表现。”

说罢,银甲骑士催动战马,朝着对方小跑起来,随着战马逐渐加速,他拔出了背上的巨剑,高举过头,视线瞄准了黑甲骑士的黑色猪脸形头盔。

巨人般的骑士乘骑巨大的战马,再配上那柄寒光慑人的巨剑,任何人都会被这场面所震撼,这一剑借助了战马的冲力,如果真的劈下去,毫无疑问,其力量足以将头颅连同头盔斩成两半。

“陛下!小心啊!”达利惊恐地喊道。

黑甲骑士冷静地站在原地,直到对方的战马冲到自己面前,巨剑的剑刃无情地斩击下来,距离自己的头盔不到一公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她以凡人不可能做到的速度滚倒在地,灵敏地躲开铁蹄的践踏,伸直右手,用手半剑剖开了对方战马的腹部。

手半剑锋利的剑刃轻松割开皮肉,内脏掉落出来,那匹重型挽马几乎在一瞬间暴毙摔出,马鞍上的银甲骑士重重地摔到泥地里,手中的巨剑也被抛到远处。

马的鲜血几乎将黑甲骑士染成了红色,盔甲上沾满了战马的内脏,萨兰托斯公爵扔掉染血的手半剑,抓起肩膀上挂着的半截马肠子。

“啊,看看这些黏糊糊的东西,腥味好重,我们的体内何尝不是如此,无论多美的人,也都是由这些恶心东西构成的。”她不急不缓地说着,随手扔掉了那半截马肠子,

“在我小的时候,玩伴们都怕血,跌破点皮都哭个不停。而我看到鲜血就兴奋,充满战斗的欲望。

有一次,我为了保护一位女伴,用靴子踩烂了一只有毒的蟾蜍,那些出身名门的淑女们吓得四散而逃。

哦……可怜的姑娘们在蜜罐里泡大,她们永远也不会懂,暴力本身并不邪恶,暴力的目的才是关键。

我必将击败你,圣墓守护者,证明自己的价值,证明我配得上先祖的皇冠。”

公爵一边说着,一边扯下自己的披风锁扣,用披风擦掉了盔甲上的内脏和鲜血。

“我读过很多关于步行骑士混战的描写,是时候亲身体会一下了。”说罢,她丢掉脏污的披风,朝着躺在泥地中的银甲骑士缓步走去。

听着对方的话语,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猛然清醒过来,他用粗壮双臂撑起身体,缓慢地爬起身来,刚刚被摔得几乎昏厥,此时他只觉得头疼欲裂,银色盔甲上沾满泥污。

他抬起头,看到黑甲骑士正朝自己走来,看到她弯下身,捡起掉落在泥地中的重型链枷,黑甲骑士晃动起前臂,链枷手柄带动着三条锁链急速转动起来,由于转速太快,三条锁链末端的带刺铁球已经化作一道幻影。

(竟然仅用一只手就将那双手链枷轻松挥舞起来,真是可怕的力量。)

链枷越转越快,黑甲骑士来到他面前,猛力挥舞手臂朝他头上砸去,他举起盾牌奋力格挡。

“咣”地一声巨响,盾牌被砸得凹陷下去,绑着盾牌的小臂几乎被这一击震得骨折,还好自己天生高大壮硕,骨头也比一般人结实得多。

黑甲骑士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她竟然无视盔甲的重量高高跃起,在空中举着链枷砸了过来,圣墓守护者只能抬起剧痛的小臂,用凹陷的盾牌继续格挡。

而这次,链枷作为破盾武器的优势显露无疑,锁链越过盾牌上方,带刺铁球直接砸到银甲骑士的头盔顶部。

“啊!”头部的剧痛使得杰森男爵惨叫起来,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流淌。

他很清楚发生了什么,铁球的沉重打击使得头盔发生形变,凹陷下去的盔甲紧贴着头部,而铁球上的尖刺穿透了头盔顶部,刺入他的头皮中。还好头盔的钢材足够强韧,要不然刚才那一击已经砸碎了头骨。

银甲骑士举着盾牌护住头部,强撑着没有跌倒,头盔被敲得震动了好一会,耳中嗡嗡作响,脑子却还足够清醒,他明白自己的处境,必须扭转颓势,如果再不发起反击,萨兰托斯公爵还会继续挥舞链枷攻过来,直到自己的盾牌被砸烂,头骨被砸碎为止。

他低头看着对手的黑色胫甲和足甲,瞅准了时机,突然迈出一步,用脚踩住对方的足甲,他重心前移,把自己重达400磅身躯的重量压到这只脚上。

策略奏效了,他感受到自己盾牌上的压力骤减,对方链枷的攻击停止了,公爵正试图抽出自己被踩住的脚,而这正是他的机会。

圣墓守护者取下背上的长柄巨斧,他双手握住斧柄,向前猛地一推,被踩住脚的黑甲骑士一下子失去了平衡。

在步行骑士的格斗中,一方如果失去平衡而摔倒,就会被另一方随意攻击,公爵深知这个道理,她用链枷手柄抵住对方的盾牌,堪堪保持住了平衡,可对方已经趁机抬起双手发动攻击,长柄斧正朝着自己的头部劈砍而来。

形势危急,她的脚被踩住无法躲闪,左臂又不能动,举不起盾牌,公爵赶忙抛掉手中的链枷,直接冲到对方怀里,用右手猛推对方胸甲的侧面,巨大的斧刃从头盔侧面掠过,惊得她一身冷汗。(好险!差点就完了!)

(100) 艰难的试炼

公爵落于下风,而银甲骑士的攻击仍在继续。

惊险地躲过几次致命的劈砍之后,她彻底摸清了长柄斧的弱点,这种武器的攻击距离和破甲能力俱佳,但是存在攻击死角,无法有效应付贴身肉搏。

公爵把那柄挂在腰带上的鹤嘴锄抽了出来,她紧紧贴住对方身体,使得自己远离斧刃的威胁,试图用鹤嘴锄攻击对方的腿部。

圣墓守护者看穿了她的意图,他抬起脚来,不再继续踩住对方的足甲,转而用斧柄推击对方,试图把公爵推远些,以便长柄斧能够得到。

可刚一松脚,公爵的速度优势马上体现无疑,她灵活地闪转腾挪,躲避开几次攻击,随后挥舞着鹤嘴锄猛力朝他砍来。

他马上意识到自己失策了,(坏了!我太急于求成,应该继续踩住她的脚!)

一旦近身,长柄斧的优势便荡然无存,他迅速扔掉了长柄斧,举起盾牌抵御攻击,可他的盾牌在遭受了多次重创之后,已经接近报废了。

对方的鹤嘴锄穿透了盾牌的铁皮、橡木板和他的上臂盔甲,锋锐的锄嘴直接扎进他尺骨之间手臂肌肉,她的攻击速度如此之快,又连续猛力劈了三次,直接把银甲骑士的盾牌劈裂。

没了盾牌的保护,圣墓守护者只得举起银色的臂甲抵御攻击,右手则开始摸索着寻找钉头锤的手柄,情急之下却总也够不到。

公爵的劈砍越来越势大力沉,锄嘴造成的伤害也越来越深,银甲骑士小臂中的两根尺骨全被硬生生劈到折断,上臂侧面也中了一锄,整条左臂已经全然使不上力,他只能靠右手战斗了。

看到自己的君主得势,瓦尔斯塔公国的官兵们欢呼起来,“公爵陛下必胜!”

连续的劈砍对体力消耗极大,况且还是在穿着全甲、身受重伤的情况下,黑甲骑士停下来略作喘息,左侧断裂的锁骨处钻心地痛,被对方踩扁的足甲压迫到脚趾,可以感觉到脚指甲已经破碎,足尖正在不住淌血。

她沉重地喘息着,强打着精神说道:“这下好了,独臂对独臂,这样才够公平嘛。”

银甲骑士终于成功取下自己的钉头锤,他牢牢攥住锤柄,也在喘着粗气,试图调匀呼吸,“真是令人惊讶,您真的没有接受过骑士训练?”

“是啊,这得多谢您,以前的战斗都是小儿科,第一次打得这么尽兴。”说罢,黑甲骑士猛吸一口气,挥舞着鹤嘴锄朝着对方肩甲劈来。

圣墓守护者试图格挡,动作却慢了一拍,鹤嘴锄深深地劈进他的肩甲里,穿透了板甲、锁甲和皮革衬垫,锄尖直接扎进了肩部的筋肉中。

这时候,戏剧性的一幕发生了,银甲骑士时来运转,公爵的鹤嘴锄因为连续的劈砍,锄嘴已经变形,而这时,变形的锄嘴深深嵌入了多层铠甲和结实的肌肉里,公爵试图用力将其拔出,却发现自己的武器被卡住,拔不出来了。

(胜利的机会!)圣墓守护者马上意识到这点。

他“喝!”地大吼一声,用钉头锤砸向对方,公爵为了保护自己只得放开武器的手柄,把自己的鹤嘴锄留在对方的肩甲上。

此时她已经来不及闪躲了,只得迅速架起手臂,试图用右手臂甲硬接下这一击。

而银甲骑士的这一击竟然只是虚招,他突然伸腿,朝着对方的黑色胫甲猛踹一脚,身为两公尺多高的巨人,再加上多年的苦练,毫无疑问,这一脚的力量足以将普通人踹飞几公尺远。

公爵的脚下重心及其稳健,竟然只是被踹得失去平衡,可现在的她身负重伤,状态极差,竟然没有站稳找回平衡,而是向后倾倒下去,她赶忙撤回右臂撑在泥地上,这才没有摔倒。

(不好了!头部的防御没了!)正当她预感不妙时,对方已经趁机发起攻击。

圣墓守护者再次举起钉头锤,朝着对方头盔砸去。

“咣”地一声巨响,黑色头盔被砸得严重变形,盔顶凹陷下去一大块,面甲也被砸得严重错位了,萨兰托斯公爵的耳朵里嗡嗡作响,眼前漆黑一片,目不见物。

她被震得几乎晕厥过去,靠着本能迅速后撤了几步,这才与对方拉开距离。

银甲骑士用力跺了一下脚,懊悔地想:(刚才她头部位置太低,劈砍没法用上全力,不然这一下就结束了!)

公爵被钉头锤敲得眼冒金星,脑子里却还保持清醒,头盔的严重变形使得观察孔的位置错开了双眼。

(戴着这堆废铁只会遮挡视线)她这样想着,就摘下头盔,把这堆造价昂贵的废铁扔到泥地里。

(这下都能看清了!早就该这么做!)没了头盔面甲的束缚,眼前豁然开朗,视野一下子变得宽阔起来。

她发现场边的官兵们满脸惊惧地望着自己,她摸了摸头顶,原来钉头锤的尖刺穿过头盔顶端,勾破了她的发髻,还轻微割伤了头皮,铁灰色的长发飘散开来,蓝色血液滑过浓密的眉毛顺着直挺的鼻梁滴落,一双银灰眼睛毫不畏惧地瞪视着对手。

有些新兵还未有幸目睹过公爵的真容,他们望着这位黑甲女骑士超凡脱俗的容貌,一群人竟然看得呆了,高大强健,强悍又美丽,充满野性而不失妩媚,正是瓦尔斯塔男人们心中最致命的毒药。

“斯特朗豪德男爵,我得承认,骑士比武方面我不如你,”公爵谦虚地说道,随后话锋一转,“但是嘛,之后我会用自己的方式去战斗,您要是认输还来得及。”

圣墓守护者丝毫也不示弱:“您的头盔报废了,武器尽失,应该劝降的人是我,尊敬的公爵陛下,您才是输定了。”

“哦?如果说,我一直没有尽全力,您怎么看?”公爵笑着回应,“我喜欢您这冥顽不灵的老骑士,喜欢您对誓言的坚守态度,简直就是骑士精神的典范,好几次机会我都没有下杀手,只是希望您能活着。”

(101) 骑士的自尊

“什么?没有尽全力?”

银甲骑士低沉的声音震撼着四周,明显听得出来,他愤怒到了极点:“您这是在侮辱我的荣誉!陛下!圣墓守护者不畏死亡,只为使命而活!”

“我的话伤了您,对此我很抱歉,我是可以全力战斗,但这样一来,您的命可不一定能保住哦。”

她那戏谑般的语气彻底激怒了对方,“陛下,您尽管出手,我也不会手下留情的!来吧!”

说罢,银甲骑士迈开大步奋勇向前,用手中的武器猛力劈砸。

可这次,黑甲骑士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的速度提升了几乎一倍,轻松避开了钉头锤的攻击,握紧了自己最后的武器——戴着钢铁手甲的拳头。

“圣墓守护者,看好了!”黑色的钢甲拳套裹挟着巨力击打出去。

“咣!”公爵的第一拳砸向对方握持武器的手,手背上的甲片被打得变了形,巨大的手掌由于剧痛只得张开,钉头锤掉到泥地上。

(什么?这速度和力量……)失去武器的银甲骑士惊得浑身一颤,赶忙撤手回防。

黑甲骑士把脚尖探到钉头锤的手柄下,然后巧妙地一勾,地上的钉头锤垂直飞起,她右手一抄,将其牢牢攥在掌中。

“这武器我收下了!”

“咣!”钉头锤避开手臂的防御,击中银色胸甲的下方,腹部的板甲被打得凹陷进去,尖锐的锁甲碎片嵌入皮肉里,银甲骑士以惊人的毅力硬抗住这股剧痛,立即用臂甲护住腹部。

可黑甲骑士出招太快了,完全不像是穿着全身板甲该有的速度,她灵活地转动起手腕,又转而向对方膝盖发起攻击。

“当!”护膝甲片被打得变形。

“好险!”银甲骑士惊叹,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还好这部位的护甲足够厚重,要不然髌骨就该粉碎了。)

随着公爵的快速动作,那些铁灰色的发丝在空中飘扬起来,银甲骑士伸出一张巨掌,想要抓住那些美丽的长发,可对方突然蹲下,害他抓了个空还失去平衡,“当!”膝盖侧面又中了一锤。

这里可没有厚重的护膝挡着,钉头锤上的尖刺轻松穿透了关节处的锁甲,深深扎进肉里。

他再也支撑不住沉重的身体,壮硕的圣墓守护者跪倒下来,右臂撑在地上,这使得黑甲骑士不用跳跃就够得到他的头部。

眼见面前的银色巨盔毫无防御,公爵高高举起右手的钉头锤,本想在这一击用上全力,可她分心一瞥,看到杰森男爵家眷们焦急的神情。

他那位小孙子正在为祖父的失利而哭泣,只见那男孩挣脱开大人的手,不顾一切地冲向比武场,很快就被一名士兵拦住并强行抱起,男孩在士兵怀里不住踢打着,用稚嫩的嗓音哭泣着大喊:“求求您了!饶了我祖父吧!”

看到那孩子悲伤的眼睛,她马上想到了自己刚出世不久的孩子,想到了父亲大人,而当时的自己就像这男孩一样不顾一切,拼尽全力也无法挽救亲人的生命,她知道那种无力回天的沮丧感觉,知道失去亲人有多痛苦。

“哎!”公爵轻叹一声,心还是软了下来,手上的力量随之骤减一半。

“咣!”钉头锤的尖刺准确地砸中银色巨盔上的一颗铆钉,面甲失去了固定依托,被砸飞出去,露出了杰森男爵惊惧的脸孔。

黑甲女骑士微笑着,随即朝着银色胸甲猛地蹬踏了一脚,圣墓守护者顿时失去平衡,倒在一片泥泞中,他面朝湛蓝的天空,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大口地呼吸。

他听到来自四面八方的喊声,兴奋而愤怒的喊声:“赢啦!公爵陛下万岁!砍下那老家伙的头!”

一片阴影挡住了天空,美丽的面庞出现在视野里,他望着那双锐利的银灰色眸子,里面隐约散发出光芒。

(这就瓦尔斯塔女公爵的真正实力,米德奈特家族、星之秘法教派,这两支神裔血脉的交汇创造出的结果,真是强大如女武神密涅瓦般的存在……

都结束了,她通过了考验,而我也完成了家族使命,再见,亲爱的家人们,愿你们幸福。)他在心中如此祈愿,默默等待着自己的命运。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扔掉了手中的钉头锤,她捡起地上的骑士手半剑,用沾满了马血的剑尖指向对方的眼睛。

“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您对我的表现可还满意?我算不算够格的继承者?有没有资格踏入我先祖的墓穴?”

“咳咳……您通过了先祖的试炼,陛下,毫无疑问,您的身体里流淌着萨略里哀皇帝的勇者之血,我作为圣墓守护者完成了自己的使命,现在您可以处决我,我的家人会带您前往陵墓的入口。”

“为什么不认输?圣墓守护者,你该知道的,我有心留你性命。”

“陛下,我想为自己的骑士生涯做个完美的终结,我年纪大了,不想等个十几二十年后死在病榻上,还得劳烦家人们伺候我,战场和比武场才是骑士最好的坟墓,动手吧。”

“别拿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搪塞我!我知道你这老混蛋心里想的什么,输给一个未经训练的骑士,输给一个女人还不如去死!是也不是?”

杰森男爵紧抿住嘴唇,默然地承认了。突然他感觉有水珠滴落到自己脸上。

“您不必为我哭泣……陛下,这是我的使命。”

“我才不是为你而泣!用点劲儿,把你那蠢笨的大脑袋侧过来,杰森男爵,看看你的家人们,看看他们绝望的表情!为了你,你的小孙子敢于去攻击我的士兵!快说那句话啊!向我投降啊!”

即使坚毅如圣墓守护者,也不禁动容而淌下热泪,“我不忍看……我知道他们敬爱我,但是我的荣誉心……我不能……”

“你那该死的,大男子主义的自尊心就这么重要吗?去他妈的誓言!去他妈的荣誉!不要随随便便放弃生命!你的家人需要你!哪怕是病卧在床上也行!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公爵抽泣着怒骂道。

(她受过伤,在心灵深处。)杰森男爵哽咽着想道。

“您说的对……陛下,去他妈的自尊心!

我——杰森·斯特朗豪德,圣墓守护者,接受被击败的事实!

我投降!求您饶我一命吧!”

(102) 先祖的陵墓

骑士比武之后的几天时间里,杰森男爵一直躺在床上养伤,多处伤口均得到良好恢复,并未遭到感染而恶化,因为公爵派出了自己的王家御医为他诊疗。

折断的左臂尺骨由夹板牢牢固定,用绷带吊在脖子上,上臂被鹤嘴锄凿出的伤口由浸透碘酒的棉花擦拭,腹部伤口也做了消毒处理,最后连同膝盖侧面的创伤一齐得到缝合。

公爵的王家御医告诉他,再过一个月就可以拆线,过三个月尺骨才会愈合,到时候就可以取下夹板了。

若是在中世纪骑士战争时代,像他这种严重的伤势,隔夜就会因伤口感染而死,而现在他只需等待三个月便可完好如初,再次上马训练都不成问题,这都是之前的自己不敢想的,连他这种崇尚古道的顽固人士都不得不承认现代医学的伟大之处。

(感谢陛下饶我一命,还派御医为我治疗,活着真好!)这几天他一直在心中默默感激。

几天后,公爵单独来到他的卧室探望伤情。

她的状态令杰森男爵极为震惊,竟然完全没有受过伤的痕迹,面颊上的细小割伤完全不见,就连折断的左侧锁骨都完全长好了,才几天时间左臂已经活动自如,真是惊人的恢复能力。

杰森男爵兑现了自己的承诺,他拄着拐杖带领公爵来到城堡地下的一处仓库,轻轻扳动墙上的一座烛台,地板下方立即传来沉闷的响动声,原来是个设计精巧的机关,一旦触动就能打开通往墓道的大门。

“陛下,这个机关凝结了古瓦尔斯塔能工巧匠的智慧,只能用一种方法,一种扳动的角度才能解开,而且只要遭到外界破坏就会启动墓室自毁的机关,这就是几百年来,世世代代的圣墓守护者们用生命保护的秘密。

您是第一位通过试炼的米德奈特家族成员,也是当世唯一有资格踏入这个圣地的人。”杰森男爵解释。

公爵朝他点了点头:“您当初说的没错,如果拉来大炮强行拆掉城堡,我就永远也得不到皇冠。”

“有件重要的事要提醒您,还请您务必仔细听好,这个机关只能解锁一次,在您取走皇冠之后,陵墓的计时保护机关就会被启动,墓道上方的巨石会缓缓下降,其余缝隙也会被地下水所填满,您有三分钟时间顺着主墓道和楼梯跑回来。

注意!千万不要因为好奇而去查看其他陪葬的珍宝,那样必然会触发用来防盗墓的特殊机关,那可就没有逃离时间了,会直接被活埋在里面。”

“知道了,我会注意的。”

“那好,通往墓道的大门就在下面一层,您用墙上的这个,破坏掉我踩着的这处地板。”

公爵依照他的指示,拿起墙上挂着的双手战锤,几下就在地板上砸出个大洞,下面竟然还隐秘着地下二层,她接过杰森男爵的火把,跳了下去。

眼前有一道厚重的石门,上面的机关锁已经被解开,露出了一道缝隙,公爵用力拉开石门,借助火把的光亮,看清里面是一道长长的石头阶梯,看不到尽头,像是要通往深渊似的,令人心生不安。

“陛下,您面前的阶梯一直通往主墓道,整条路都是一条直线,千万不要拐入任何岔路,沿着主墓道走到最深处,就能看到皇帝的棺椁,您要找的东西就在那里的展示台上,拿上以后赶快回来。”

“一会儿见。”说罢,公爵踏上阶梯,步入了黑暗的地下世界。

里面的环境是阴冷潮湿的,偶有几只肥硕的老鼠从靴边经过,走得越深就越是安静,到了阶梯的尽头之后,就连地下水的声音都听不到了。

进入狭窄的墓道之后,只听得“噗通……噗通”的声音,是公爵自己的心跳声。

(若是心灵脆弱的人只怕会被逼疯)她想。

左右两侧果然有不少小的墓室,借助火把可以看到里面摆放着大量陪葬品,但她不是为求财而来,就算没有机关也对此全无兴趣,继续向前走去。

主墓道两边的墙壁上雕刻有许多精美的壁画,有巨大的城堡,有熙熙攘攘的奢侈品集市,也有强悍的帝国骑士们,描绘了瓦尔斯塔帝国初期的繁荣景象,公爵举起火把一边前进一边慢慢欣赏着。

后面有几幅壁画描绘了大瘟疫时期的惨烈场景,戴着鸟嘴面具的瘟疫医生在尸体堆中穿行,一多半的人口染病死去,活着的人都不够埋葬死者,古瓦尔斯塔帝国也正是从这时步入了下坡路。

而后的历史她也都学过,继任的几位皇帝没有先帝的勇武,整日欢愉享乐,不问朝政,而后帝国的军事和经济逐渐被邻国超越,不可逆转地走向灭亡。

一想到这些,公爵就感到自己肩上的担子异常沉重。

(治理国家是件麻烦事,治理一个强大的帝国更是不易,权力越大,责任越大,承蒙先祖庇佑,若我有幸光复瓦尔斯塔帝国,一定要像父亲那样励精图治,做个勤勉的、有志向的君主。)

一路上心有所想,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墓道尽头,前方突然变得宽敞起来,公爵已经踏入了墓穴的主墓室,面前陈列着两具巨大的石头棺椁,正面雕有文字和图案。

感谢西蒙老师的教诲,她看得懂得古瓦尔斯塔文字,识别出两位墓主人的身份。

左边的棺椁上刻有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家徽,图案下面镌刻着相当冗长的一大段名号:

“半岛全境的征服者,米德奈特堡大公,瓦尔斯塔圣堂教会的守护者,西北草原猎隼金帐汗国之王,圣卡斯雷亚国王,塔嘉维大公,格罗纳尔大公,

法鲁尼昂国王,锡兰国王、拉曼查大公,卡特伯尼亚国王,亚楠国王,加林西亚国王,南部山脉各部落的大酋长,

大十字军竞技场的冠军骑士,欧拉西斯大陆最伟大的战士、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一世,长眠于此。”

(103) 至死不渝的爱

右侧棺椁的正面雕刻着另一家族的家徽,一头站立着的,面相凶猛的巨熊,擦去下方的灰尘和蛛网,看清镌刻着的文字:

“诺德萨王国公主,瓦尔斯塔帝国皇后,露西艾拉·希德拉妮萨,长眠于此。”

(和传言中说的一样,的却是座合葬墓。)

公爵高举火把,发现两具棺椁的石质棺盖上分别雕刻有皇帝和皇后的全身浮雕像。

皇帝的浮雕形象是穿戴盔甲的骑士,右手放在胸前,握着十字剑柄。

手中握着的那柄石头剑的形象太令她熟悉了,这把骑士手半剑正是米德奈特家传族剑“暗暮”,这柄神兵利器正静静地躺在金湖宫内。

皇后的形象则是雍容华贵又充满威仪,上半身束得非常紧实,下面拖着宽大的褶裙,石雕精细到把每一处褶皱都完美地表现出来。

公爵注意到一个令人感到温馨的细节:

虽然两个棺盖间分隔开一段距离,但两个全身石像各有一只手探了出来,在皇帝戴着钢铁手甲的大手里,紧紧攥着皇后的小手。

浮雕中两人面部的角度也被精心雕刻成互相注视对方的样子。

眼神被塑造得饱含柔情,这位石匠的手法真是高明,竟让这对冰冷的浮雕塑释放出人类的温暖情感,一眼就能看出,他们曾是一对恩爱的夫妻。

(一段至死不渝的爱恋。)

在古瓦尔斯塔帝国时代,流传下一段感人的传说故事;

在萨略里哀皇帝刚刚建立帝国权威之初,他用武力镇压了率众发起反叛的诺德萨王国。

皇帝在战场上杀死了诺德萨王国的老国王和王子,并爱上了像女神般美貌的诺德萨公主——露西艾拉,娶她为妻。

身负国仇家恨的公主一直记恨着自己的丈夫。

在一个夏日的夜晚,她趁着丈夫熟睡,偷偷取出提前藏好的匕首,想要捅穿他的心脏,可刚要动手就被发现了。

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皇帝拥有警觉的战斗本能,他牢牢地抓住了匕首的锋刃,蓝色血液滴落到床单上。

他向妻子解释,自己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地,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击败了她的父王,而后又击败了前来报仇的王子。

他本想饶了这对勇敢的父子,奈何身边的谋臣们一致要求他处死叛徒。

身为帝皇,必须为属下做出表率,让背叛者付出应有的代价,他这才用剑了结了重伤的国王和王子,终结了这场血腥的叛乱。

他没有选择,必须如此,不然新的叛乱将会继续发生,让瓦尔斯塔血流成河。

“亲爱的妻子,如果我不杀你的亲人,等他们痊愈还会继续找机会杀我,而且不会有丝毫的犹豫怜悯,对不起,我没有其他的选择。”

说完这些之后,皇帝松开了匕首的锋刃,将其交还到妻子手中,他撕开睡衣,向着爱人敞开强壮的胸膛:

“如果你想为父亲和哥哥复仇,那就来吧,这是心脏的位置,我发誓,绝不反抗。”

皇后握着匕首,真的刺了下去,但只是匕首尖的部分,再往前推几寸就能杀死皇帝,而此时的她开始犹豫了。

因为她内心里是不支持父亲发起反叛的,父亲和哥哥都是桀骜不驯之人,不甘屈居于帝皇的统治之下。

所以他们做出了自己的选择,勇敢地面对当世最强悍的战士,然后命中注定般地倒在他的剑下。

他们明知不敌,只为证明自己的勇敢而战,抛下孤苦伶仃的她茕茕孑立于世。

而皇帝没有把她当做战利品赏赐给手下的骑士们享用,而是娶了她,尊为皇后,真心相待。

说实话,父亲和兄长待她并不好,把她的美貌当做谋取权力的工具,父亲曾经当众允诺,如果叛乱成功,就会把她赏赐给立下最大功勋的骑士,拿自己的女儿当做诱饵……为叛军招兵买马……

露西艾拉皇后望着自己的丈夫,望着那刺入胸膛中的匕首,这男人到底是谁?是仇人?还是爱人?

而皇帝真的毫无抵抗之意,向着妻子敞开胸怀,他是真心爱她,情愿死在她手里。

皇后歇斯底里的狂笑起来:

“哈哈!真是可笑!亲人之间互相算计,而杀父杀兄的仇家竟然才是最爱我的那个人,活着可真累!”

露西艾拉皇后收回匕首,想要自杀,而皇帝伸手阻止了她,将匕首夺走,远远掷出窗外。

两人对视着愣了几秒,随后便拥吻在一起。

那一夜,他们有了第一个孩子,在之后的多年时间里,仆人和大臣们从未见过皇帝和皇后吵架,他们白头偕老,最终葬在一处。

这便是萨略里哀皇帝和露西艾拉皇后的故事,吟游诗人们把它改编成不同版本的歌谣,到处传唱着,使其成为歌颂真爱的经典,瓦尔斯塔半岛的每个人都会唱几句。

而现在,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就站在故事当事人的棺椁之前,心中更是别有一番感受。

在她小时候,每当谈起这段故事,那些身为贵族小姐的女伴们全都憧憬着爱情,沉醉在其中不能自拔,而她自己却另有所想。

(如果我是露西艾拉公主,我会杀了皇帝为父兄报仇,然后自杀,答谢他的爱,这才完美嘛。)她想。

望着面前皇帝和皇后的浮雕,望着他们紧握的双手,这让她想到那个遭遇追杀的夜晚,丈夫说出了那句最令自己感动的话:

“公国无事自然是最好。但如若真的发生不幸,我绝不会逃避!我发誓!一定会为了公爵、为了你!我亲爱的夫人!也为了我们的孩子!我会战斗到底,哪怕耗尽我一生的积蓄也无所谓!”

(为了我,他敢于和全世界宣战,有夫如此,还有什么可抱怨的呢?)她甜蜜地想。

“吱吱!”一个尖细的声音闯入耳中,把她从思绪中拉出。

定睛一看,原来是只肥硕的老鼠在暗中观察着自己。

这才想起,原来自己在不知不觉中,面对着先祖的棺椁站了许久。

(难道是因为经历太多,受伤太深,才变得如此多愁善感?)

她看了眼老鼠,“感谢你,小家伙,提醒我要赶紧办正事了!”

此次旅程的目标就陈列在主墓室中央的展示台上。

萨略里哀皇帝的冠冕被端正地摆放在那里,等她来取。

(104) 养子

公爵向着皇帝与皇后的棺椁单膝下跪,口中默念誓言:

“先祖大人,我带走的不只是您的皇冠,还有皇冠上所承载的责任。

我必将统一半岛,光复您所开创的帝国,率领瓦尔斯塔的英雄们,击败一切强敌,为我的父亲和哥哥们复仇!

我会努力做个勤勉的君主,为瓦尔斯塔人民谋求福祉,为这个伟大的国家,我愿献出自己的一切!

我,伊斯特·米德奈特之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在您墓前许下这神圣的誓言!”

她起身后又深深鞠了一躬,随后朝着展示台走去,用双手恭敬地捧起了皇冠。

“轰隆隆!”一阵齿轮转动与石头挤压的声音传来,展示台的下方似乎有什么机关被激活了。

墓道上方的巨石开始缓缓下落,多处闸门被同时松开,地下水也灌进来了。

公爵没有多做留恋,一手拿着皇冠,一手举着火把,沿着主墓道一路跑回了墓穴入口。

此时阶梯上方的石材也出现无数裂纹,是即将出现崩塌的迹象,她赶在被活埋之前,迅速逃离了这黑暗的地下世界。

杰森男爵正在外面等她,不多时,二人同时听到下方传来的巨响,阶梯发生崩塌,无数烟尘泥土向外涌出,公爵迅速合上了石门。

两人走出了地下室,来到城堡一楼大厅。

“恭喜您拿到皇冠,陛下。

现在整个墓道都被掩埋了,再也无人可以打搅这座陵墓的安宁,而我作为圣墓守护者的使命也告结束。”

公爵将皇冠放入早已准备好的宝箱内,关切地问道:“杰森男爵,您将何去何从呢?”

“从今往后,再无圣墓守护者,只有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您忠诚的誓言骑士。

我的家族将会继续效忠当代米德奈特家主,为您而战是我的荣幸,希望您能接受我和我的家人们,公爵陛下。”

公爵点头表示接受:

“那是当然,感谢您家族几百年来对皇帝陵墓尽职尽责的看护。

为此,我将会允许您保留圣墓守护者的称号。我会帮您修缮这座城堡,并提供专项拨款,还有最好的工匠。

“感谢您慷慨的恩赐,陛下。”杰森男爵显得有些犹豫:“其实我还另有所求……”

“但说无妨。”公爵微笑着回应。

“我很感激您让我保留圣墓守护者的称号,这对我来说相当宝贵。

我也愿意继续教育培养下一代骑士,让古老的技艺和家族传统后继有人,不致失传,但是呢……

您也看到了,这个岛上消息闭塞,没什么学习新事物的机会。

我一直觉得自己很自私,为了家族使命,我逼迫儿孙们和我一同住在这岛上,蛰居在阴冷的城堡里,他们生来自由,有权利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尤其是我的小孙子维克托。”

“您的小孙子?”公爵很快想起,“哦,是那个不顾一切想要救您的小男孩,他叫维克托?真是个勇敢的孩子。”

杰森男爵点了点头:“他是个当骑士的好苗子,但我更愿意让他离开这城堡和岛屿,到大陆上见见世面。”

“如您所愿,我也喜爱这男孩。

我会带他回去,让他住进金湖宫里。

小维克托将会陪着我的孩子们一同成长,与王子和公主们享有同样的教育和起居条件。

我会把他培养成一位合格的绅士,,一位真正的男子汉,勇敢智慧又懂礼貌。

等他长大,我会带他走上真正的战场,让他为斯特朗豪德家族争取荣耀。”

老男爵惊讶地愣在原地,其实他本来只想求公爵办些小事,让自己的孙子进入瓦尔斯塔公国的名校学习。

可公爵的恩赐完全超乎他的想象,等于是直接把维克托认作养子来对待了。

他的小孙子将会与王子和公主一同成长,到了以后肯定是亲王级别的待遇。

这是何等的荣耀纵观斯特朗豪德家族的历史,从未受到过如此恩宠。

就算坚毅执拗如老杰森男爵,也被感动得老泪纵横,颤抖着说不出话来。

而公爵的恩赐还没有结束,她继续说道:

“斯特朗豪德家族还会拥有一块位于半岛富庶地区的广阔封地。包括封地内的国有农庄和手工作坊的所有权以及所有收入。

当然,有权力就有义务,您有义务经营好自己的封地。

要管理好当地的佃农、工匠、神职人员,还得保证商路畅通,维护贸易自由。

除此之外,您还享有每年一万金币的圣墓守护者专项年金。当然,所有收入都要向公国的税务部门纳税。

在您过世之后,您的继承人也将会继承圣墓守护者的称号和男爵爵位,以及上面所述的全部财富。”

“这可……真是……我何德何能,如何担得起这等恩赐……”

杰森男爵激动地推开拐杖,他想要下跪谢恩,却被公爵扶住了。

“这都是您应得的,拿好这拐杖,杰森男爵,等您养好了伤,我会派船来接您,带您和您全家游览金湖宫,顺便看望您的小孙子。”

五天后,公爵率领舰队从星坠群岛出发,返回了瓦尔斯塔半岛,随后从陆路回到首都米德奈特堡。

回到金湖宫的当天,公爵当着丈夫的面介绍起自己新收的养子。

“他叫维克托·斯特朗豪德,圣墓守护者的后代,是个勇敢的男孩。

希望你能像对待咱们的孩子梅耶那样善待他,夫君。”

“亲爱的,我当然没意见……你才是君主嘛,你说了算……”兰福德伯爵苦笑着说道。

“啊?这算什么态度?我亲爱的老兰福德呦,你的诚意在哪里?又在应付我是吧!就好像我总欺负你似的!”公爵气鼓鼓地说道,“我怎么看你有些不乐意啊!”

兰福德伯爵的心中确实有些不快,他觉得妻子完全是在瞎胡闹。

先是神神秘秘的出海搞什么远行探险,回来时竟然还带着个从未谋面过的义子,实在令他难以接受。

妻子虽然比她的同龄人精明强干得多,不过以兰福德的年龄和处事经验来看,这位年轻漂亮的夫人还是个娇纵任性的公主。

她在国家大事上显得相当成熟而有魄力,但在家庭层面却又显得有些幼稚,总爱和他耍些小脾气。

明明已经为人之母,却总像个无知无畏的少女那样冲动……但仔细想想看……也没什么毛病,毕竟她还太小,就算心智再成熟,也难免带有些小孩子气。

可偏偏她还是自己的君主,凡事都得让着她。

然而,对于兰福德伯爵来说,这一切烦恼都可以一笑而过。

自己能娶到被全大陆王储们疯狂倾慕着的公主,每天在无数男人们妒忌的目光中度过,作为一个年过半百的老男人,还有什么可遗憾的呢。

(为了讨你欢心,我情愿当一辈子受气包!)他如此想道。

(105) 皇帝的桂冠

“好吧,好吧!我愿意接受他,让他来当我儿子梅耶的玩伴,也算不错的主意。”兰福德伯爵说道。

“这才像话嘛,”公爵转身朝向自己的义子:“来,小维克托,这位是我的丈夫,也就是你的义父,你们打个招呼。”

兰福德伯爵弯下身想要抱起这男孩,“来啊,拥抱一下,小家伙!我送你个礼物,好不好?”

可男孩却朝他哼了一声,气鼓鼓地背过手去

“怎么,生气啦?我会送你一辆最豪华的玩具马车,由咱们瓦尔斯塔半岛最好的匠人雕出来的顶级货色,怎么样,小家伙,高兴吗?”

小男孩面带警惕的神情,说道:

“离我远点!我才不稀罕你们的礼物,我要回到城堡!回到祖父大人身边,跟他学怎么当骑士!”说罢,男孩用尽全力推开卧室的大门,自己走了出去。

兰福德笑着说:“哎呦!脾气还不小呐!我开始喜欢上这小家伙了。”

“你还没见过这孩子有多勇敢,今后你就会明白,为什么我愿意当他的义母了!”说罢,公爵唤来自己的女仆,“琪亚娜小姐,麻烦你带那孩子去花园里,把他哄高兴点,拿些玩具木剑玩具盾牌之类的给他玩。”

“我这就去,公爵陛下。”

女仆追着男孩离开了,兰福德伯爵立即锁上了卧室的门:“放心吧,我会好好待他的,视若己出。”

说着,他从背后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妻子,撅着嘴凑了过来:

“亲爱的,这都多久没见了,快让我亲一口!”

“啪!”萨兰托斯公爵打掉了丈夫的大手,她轻柔地推开丈夫。

“注意点影响!这还是大白天呢,窗帘也没拉!也不怕被人看笑话……”

“喂!你过分了啊!你可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这又不是偷情!”

“哈哈哈哈!”公爵笑着摇了摇头,“好啦!我亲爱的老兰福德,别像个孩子似的,咱们都老夫老妻了。”

她走到书桌边,拉开抽屉,取出一只华丽的宝箱,以神秘的口吻说:“猜猜看,夫君,这里面装的是什么宝贝?”

求爱不成让兰福德伯爵显得相当沮丧,他望着那宝箱,心不在焉地说:“我猜不到,也没兴趣知道。”

“哈哈,竟然说没兴趣?你会后悔的!”公爵用一把银钥匙打开箱子,取出一顶精致的冠冕,拿在手里把玩。

“现在呢?”

“这……”看到这顶冠冕,兰福德伯爵浑身一震,双眼几乎快要瞪出来了,“这……我只在书上的插图里见过……我的老天爷啊!一定是赝品吧?”

“赝品?你以为我千里迢迢跑去星坠群岛打仗是为了什么啊?传说中萨略里哀皇帝的陵墓就在那里,我去拜见了一下先祖大人,还带了这个回来。”

“天呐!这难道……真的是那个?”

公爵望着满脸惊讶的丈夫,“是的,古瓦尔斯塔第一任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的皇冠。”

兰福德伸出手,眼神中充满渴望:“亲爱的,能给我看看嘛?”

公爵笑着把皇冠递到丈夫手里,“难得啊,富甲天下的商人之王竟然也会对一件古董如此感兴趣,上次我向你展示家族宝剑时,你也是这种表情。

“那是当然!……它价值连城……哦,不对,这玩意是无价之宝,传说中的事物,能看上一眼我就满足了!”

兰福德伯爵小心地捧着冠冕,贪婪地审视着每一个细节。

“和传说中描绘的一样,这是一顶桂冠。

古瓦尔斯塔人视月桂树为圣树,巧手的匠人用月桂枝叶编成桂冠,一般都是颁发给竞技场的冠军或是诗文优美的文人雅士,以奖励他们的文治武功,后来‘荣膺桂冠’成了个单独的词。

桂冠作为胜利、杰出的象征流传下去,古瓦尔斯塔帝国时代,为将者统帅军团,若是能一战歼敌千人以上,便被授以桂冠,举行凯旋仪式,此为最高荣誉,因此桂冠也是古代皇帝冠冕的常用样式。

哦!看看这些桂树叶子,用大块的、最上等的翡翠雕刻而成,这得浪费掉多少原料啊!看看这叶脉的纹路,这边缘的平滑程度,我手下的珠宝匠人和这个手艺差远了!

兰福德伯爵不断地发出感叹,对桂冠的做工啧啧称奇,突然他“哎?”了一声,“这小树枝配饰是什么树的叶子,没看出来……”

公爵朝他大笑起来:“哈哈,我还看着你卖弄了半天知识,这下可被打回原形拉!没读过书的商人!”

兰福德伯爵一脸委屈:“何必挖苦我呢……咱是苦出身,比不上你这贵族大小姐,王家国立军事学院的首席毕业生。”

萨兰托斯公爵拿回桂冠,指着点缀在桂树枝条旁边的小饰物:

“听好了,你这大老粗!跟本小姐学着点儿!

这叫‘槲寄生’,是树木上的一种寄生植物,它四季常青,开黄色花朵,入冬结出白色或红色的浆果。”

兰福德一拍大腿,“哦,我想起来了,这玩意儿不就是名为‘凛冬之青’的草药吗,这东西有什么说法?”

“槲寄生在古瓦尔斯塔被称为‘生命的绿色奇迹’,它的叶子四季常青,生命力极强,神官们认为它有震慑邪祟的作用。

在黑暗时代,很多人将它作为避邪物挂在门口,以保佑家宅平安,免受诸如吸血鬼或其他恶魔、亡灵之类怪物的威胁。

红色的槲寄生果实是女性孕育生命的象征;白色的果实则代表了男性的繁育力,在圣堂教会的典籍里,这两种果实作为生育之神的标志而存在。

民间传言,饮用它榨出来的果汁可以预防不孕症,后来被现代医学界证明没有作用。”

说罢,公爵将桂冠放回宝箱,锁好后归于原位。

兰福德显得颇为不满:“你也真是的,如此重要的东西,应该由我陪同去取,搞得这么神秘,现在才告诉我。”

(看来达利他们的保密工作做得不错)公爵想道,如果让夫君知道自己身涉险境,脑袋差点被数砸烂的事,天知道他会作何感想。

(106) 未雨绸缪

公爵赶忙露出笑容:“我只是不愿让你担心而已。”

兰福德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正色道:“你这话可就不对了,别忘了,我不仅是你的丈夫,也是这个国家的首相。

可你竟然现在才让我知道出海打仗的真正目的,是为取回皇冠,我本来还以为你要撕毁条约,重启战事呢。”

“对不起,夫君,是我做的不对。”

兰福德伯爵捋了捋胡子,略做思考:“嗯……攻击他们的殖民地是有些冒险,不过我得承认,这的确是步好棋。

这顶皇冠关系重大,如果你戴着它出现在合适的场合,贵族同盟内部的许多成员都会向你俯首称臣。

在瓦尔斯塔人的心目中,初代皇帝的皇冠就等于半岛统治者的象征,它的精神象征意义太过沉重,它在外交场合的力量堪比十万装备精良的军队。”

“是啊,有了它,我或许就能兵不血刃地统一半岛,在光复帝国的过程中,尽量减少不必要的流血,这是明智之举,也是我父亲一直以来的夙愿。

过去几百年里,瓦尔斯塔人都在为别人卖命,半岛的一大堆小国之间为了一点蝇头小利打得昏天黑地,这种悲剧早就该被终结!而我便是要做那终结者!”

三天后的一个傍晚,萨兰托斯公爵在会议室接见了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

“作为外交大臣,我得劝诫您几句,弗林特堡条约还在三年的有效期内,您派出舰队袭击了贵族同盟的殖民地,夺取星坠群岛,而且是不宣而战,这样是不是有些不妥?”

“哦?外交部有情况?是他们威胁要出兵嘛?”

“那我先来说好消息吧,弗兰迪亚教皇国那边正在筹备新教皇帕拉迪亚二世的继位大典,看样子他们也不愿继续派兵援助盟友。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几位皇子为了争夺太子之位正在内斗。这两个国家的外交官来找过我,对于您破坏条约的侵略行径,他们表示强烈谴责。”

公爵摆了摆手,“强烈谴责——那就是暂时不会出兵喽。”

“是这么回事,但也有坏消息。”

“说来听听。”

“骑士团国方面的反应就比较激烈,我今天早上在办公室见过他们的外交官。

他说克鲁赛德骑士团大团长威胁要集结军队再次进入半岛,这次他们不会再小打小闹,会派出真正的主力部队。

哦,对了,贵族同盟的外交官也陪他一起来了,要求您立即归还他们的殖民地星坠群岛,否则就要整军备战。”

“空洞无味的威胁,”公爵评论道,“骑士团大团长只是说个狠话威胁一下,贵族同盟那些老朽也真是不知天高地厚……难道还指望骑士团国倾力相助?”

索斯盖特伯爵点了点头,“确实,骑士团大团长也是麻烦缠身,因为他们境内的一些自由贸易城邦在闹独立,新兴的银行资本家和那些小作坊主联合起来发动武装叛乱,希望减税并且索要更多的贸易自由。

弄得骑士团国的国家机构焦头烂额,他们的军队正在和佣兵行会的人作战,而自由贸易城邦的要塞极为先进坚固,被大军团团包围也不愿投降。”

听到这些消息,公爵喜悦地搓起掌心,“也就是说,骑士团国的威胁还远在天边,要想干涉半岛政局,他们先得收拾自己的烂摊子。

我们面前的阻碍只有贵族同盟,这算是百年难遇的格局,必须趁此机会完成统一大业。”

“即便如此,也该格外小心,大陆诸国都在堤防我们的崛起,”索斯盖特伯爵起身行礼,“愿诸神庇佑我们的事业,我先告辞了,陛下,待会还得去应付那些愤怒的外交官。”

一个月后,萨兰托斯公爵夫妇在首都郊外的行宫里召开会议。

召见人员包括:公爵的首席军事顾问西蒙·加利埃尼元帅,陆军总司令奥森格雷亲王、陆军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以及王家海军总司令瓦莱罗上将。

“诸位,距离上次会战结束已经快一年了,我们的军队恢复情况如何?”瓦尔斯塔公国首相——兰福德伯爵问道。

奥森格雷亲王回答:“首相大人,陆军各部队都在补充兵员,征募到位率高于90%,但士兵和军官开小差的现象严重,好多人偷偷溜回家看孩子。”

“可以理解,毕竟和平时期,不能把他们囚禁在军营里,但纪律还需严明。”公爵说道。

“传我命令,陆军校级以上阶级军官每月增加三天带薪假期,低阶军官和士兵每人增加三分之一的特殊津贴,有家室的可以适当回家探视,但必须提前向上级报告。

无理由开小差超过一周的,一律送交军事法庭处置,依照军规开除军籍或者鞭刑,情节轻一点的扣除军饷。”

“陛下英明……”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显得有些犹豫,“但是现在军费紧张,关于您刚才说的……涨军饷的事能不能推迟些……”

“不能推迟,必须用物质利益稳定军心,这比授勋可管用多了,至于钱的事儿嘛……去找我丈夫——找首相大人想办法”说罢,公爵朝着自己的夫君抛了个媚眼。

(她这是拿我当存钱罐了……)兰福德伯爵苦笑着想,他无奈地摇摇头,说道:

“就按陛下的意思去办!军费的事不必操心,我的自由贸易同盟将会继续为国家贷款,只要抵押部分国有资产即可。”

公爵给了丈夫一个感激的眼神,“只有我丈夫的贷款还远远不够,我要的是爆炸式的军备增长速度!要让贵族同盟军望而生畏,不敢和我们爆发大规模会战,这样才能减少瓦尔斯塔人的伤亡。

嗯……稍后我会让财政大臣继续发行新的一期国库债券,这办法一向管用。”

她略作沉吟,继续说道:“西蒙老师,劳烦您召集各大报社的投资人和主编。

告诉他们,如果他们想要新闻自由,那就必须先听指挥,让他们赶快撰写爱国主义文章,鼓励民众购买国库债券。

如果有富商购买了超过十万金币的债券,我就授予他骑士爵位,以及瓦尔斯塔公国卓越贡献一级勋章。”

(107) 紧急上任

兰福德伯爵满意地点头,(我亲爱的夫人,你的智慧一点也不次于你那倾世的美貌,这才没多久,已经跟我学得有模有样了。)

随后他说道:“嗯,这下军费的问题肯定是解决了,说说海军的状况,瓦莱罗上将?”

“我这边一切顺利,首相大人,感谢您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倾力助阵,王家海军在上次战争中损失轻微,多数舰船早已整修完毕,有七艘进水的老式战列舰还停在船坞,和十来艘过时的巡洋舰停在一起,等待拆解回收。”

“你干得不错,尽快淘汰过时的老舰,未来的海战还会更加激烈,决不能在军备竞赛中落后对手!

新型战舰必须标配流线型船身和多重密封舱,记住,速度是第一位的,无论是帆船的航速还是新船下水的速度。造船厂那边怎么样?”

“首相大人,依照您的指令,二十二个造船厂全力开工,上万名工匠日夜忙碌,从半年前开始,每周都有一艘新船下水。就是……”说到这,海军上将瓦莱罗突然顿住,露出为难的表情。

“但说无妨。”

“木材是没问题,就是……铸炮厂那边出了点问题,大人。

我们的大炮是由青铜铸造,铸炮厂总得等待进口的铜矿石和锡矿石运来才能开工。

可大陆国家都在逐步控制对我国的矿石出口,这您是知道的,现在多种原材料供应不足,这就造成好多新下水的战舰上没有装备足够的加农炮,无法编入战斗序列,战斗力无从谈起。”

“你尽管放心,海军上将,原材料的事我来解决,”与前者的忧心忡忡不同,首相兰福德显得信心满满,“那些家伙想要通过封锁半岛贸易来困死我们。

哈哈!跟我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打贸易战?他们还嫩了点!既然是他们率先发难,那就别怪我玩狠的了!

我会召集手下的海盗船长和佣兵头子们,让他们洗劫公海上敌对国家的商船,直到这些国家放弃封锁半岛,恢复贸易自由为止!”

“我的老天爷,您说海盗?”海军上将瓦莱罗震惊地说道,他是穷水手出身,靠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打拼到如今的地位,他几乎半辈子都在船上讨生活,经历过无数次残酷的战斗,最令他恨之入骨的便是那些贪婪邪恶的海盗。

可是万万没想到,自己伟大的国家竟要借助这种黑暗的,见不得人的力量来打一场不光彩的贸易战争,这使得他的荣誉心备受打击。

“首相大人,可不能让这些醉醺醺的海盗们肆意妄为啊,他们才不分什么敌我,肯定会去抢劫咱们自家的商船,袭击正派人!”

“嗯,确实有这风险,一旦出海,就不好控制他们。”兰福德也承认了。

“这你不必担心,”公爵对着海军上将说道:“我会把海盗船长们传唤到金湖宫,这些人就是喜欢亮晶晶的宝贝,也很爱慕虚荣。

那我就投其所好,送他们勋章和爵位,再赐予他们正式的名号,就叫‘瓦尔斯塔王家私掠舰队’,从此不再是海盗船,而是私掠舰,不再是海盗,而是奉命行动的秘密海军。

他们必须严格遵照我的命令进行抢劫,不得肆意妄为,不然我就吊死他们。

瓦莱罗将军,到时候你就把这些海盗船秘密编入舰队序列,可不许他们打着我家族的旗号出航,让他们继续挂着原来的骷髅旗帜好了。干脏活儿就得低调点,你说是吧,我的海军上将?”

“是……谨遵您的指令,我会管束好他们……”瓦莱罗将军嘴上如此答应,心里却很不高兴。

(这该死的商人之王,把我们美丽的萨兰托斯公主都给教坏了!我看着她一点点长大,如今竟然变得如此不择手段!真是让我痛心!王家海军竟然成为海盗的栖身之所,滑天下之大稽!这……成何体统!)

公爵看到瓦莱罗将军的脸涨得通红,马上知道他有不满情绪,“我的好将军,你不必有心理负担,是那些国家破坏了自由贸易规则,恶意封锁我们的进口渠道,妄图把我们的事业扼杀在摇篮里!我这才出此下策反击,既然他们不择手段,那我只好原样奉还。”

“抱歉,陛下,请容我插句嘴,”西蒙·加利埃尼突然说道:“有件事得向您禀报,我军总装备部的部长林恩华特将军得了重病,正躺在荣军疗养院治疗,医生说……他恐怕撑不过这周了。”

“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遗憾,他是个得力干将,为国家鞠躬尽瘁,请代我慰问他和他的夫人,我会派宫廷御医前去诊治,如若真有不幸发生,我会出钱替他赡养家眷。”

“陛下,林恩华特的职位非常重要,他一直在策划和监督陆军的军备制造,必须有人顶替他的位置,哪怕临时的也行。”

“西蒙老师,看来您已经有了合适的人选?”

“是的,我思前想后,最胜任这个职位的无出其右,正是您的老同学——达利·艾因富特将军。

他了解军队,饱览群书,知识面极广,肯定能很好地管理设计和生产部门,为我们的军备保驾护航,真是再完美不过的人选!就是嘛……有一事不妥。”

“什么不妥?”

“据我所知,达利的妻子——艾因富特夫人正在怀孕期间,达利远征群岛归来之后一直请假,在家专心照顾陪伴夫人。”

“哈?我还以为是什么难事了?不就是怀孕吗?用得着天天陪着?”公爵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想当初,我挺着个大肚子,在战场的最前线坚守,御医们都说不行,可你们看啊,我的孩子梅耶王子不是挺健康的嘛,孕妇哪有那么娇贵?”

(哼!说的轻巧,当时我可是担心死我儿子了!我倒是让你离开战场回去躺着,你也不听我的啊!再说了……你是什么体质?人家艾因富特夫人哪能跟你比?)兰福德伯爵暗暗想道,他摇了摇头,没有出声。

“好了,就达利将军了,让他赶快去总装备部报道!我会派最好的助产医生和护士照顾他夫人!

诸位大人,今天的临时会议到此为止,都回去休息吧,代我向你们的家人问好!”

(108) 总装备部部长

数天后,在前往首都米德奈特堡的道路上,达利·艾因富特将军坐在疾驰的马车中,望着窗外快速掠过的风景。

接到任命的那天,妻子简宁害怕得要命,她还以为又要打仗了,很怕肚子里的孩子一出生就失去父亲。

达利赶忙向妻子解释,此行不是去打仗,而是从事总装备部部长的文职工作,而且只是暂时救急,这才使得简宁安下心来,吻别妻子之后,他离开了故乡塔嘉维城。

达利深知这个职位的重要性,因此没有给自己留下任何休息时间,抵达首都之后,他把行李存放到军官公寓,随即前往瓦尔斯塔公国总装备部大楼,开始了解自己的工作内容。

接待他的是设计部门和生产部门的两位负责人约翰博士和帕克先生,貌似是因为遭遇到某些困难,两人的脸上带有一丝疲惫之意。

“您好,达利男爵大人,我们的前任上司林恩华特将军因病离职了,听说是公爵陛下亲自指派您来顶替他的位置。

总参谋部那边盛传,您是不世出的旷世奇才,移动的图书馆,能和您这样有勇有谋的战争英雄一起共事,真是不胜荣幸!”

达利和两人依次握手:“您过誉了,今后的工作中还请多指教。”

“男爵大人,这边请。”

军械总设计师约翰博士是个秃顶的中年人,令人感觉行事颇为老练,达利看着他光亮的后脑勺,跟随他来到二楼。

“这一间就是总装备部的部长办公室,请进。”约翰博士为他开房门。

达利微微点头:“谢谢。”

面前的桌面上杂乱无比,堆满了各类资料和文具,而自己偏偏又是个爱整理桌面的强迫症,他皱了皱眉头:“这就是我的办公桌吗?”

“是的,上面的东西有点乱……真是抱歉,我们不敢随便挪动,请您谅解,不过已经给您换上了新的椅子和毛皮座垫,茶具和办公设备随后就到。”

“旁边那三个小的办公桌是怎么回事?”

“哦,待会儿人事部那边会给您配上三名秘书,总装备部部长是个极为繁杂劳累的职位,从军械的设计到制造,什么都得操心,所以才堆积了这么多资料,您不必凡事亲力亲为,有困难咱们大家一起分担。”

达利随手拿起一本沉重的资料卷宗,快速翻看起来,惊人的记忆力使得他能在一瞥之间记住每一处细节,脑子里堆积如山的信息并不使他感到困扰,因为知识累加起来就能产生联想,从而诞生好的创意点子。

“我看过资料了,陆军的装备情况很不好!难怪林恩华特将军不堪重负病倒了。

我们的军队竟然装备了十七种不同型号的燧发步枪,每一种型号的口径都不一样,从17毫米到22毫米都有,这就需要生产大量不同口径的弹丸配发部队。

而且这还只是步枪的状况,手枪和卡宾枪的型号更加繁杂,真是一团糟!”

面前的两人互相对视一眼,两人同时想道:(我的天呐,这位新部长三分钟就看完了这一大本资料合集?这是什么阅读速度)

帕克先生说道:“达利男爵大人,您可真是一语中的,说的正是我们总装备部最头痛的问题。

我们的军人来自全国各地,人数众多,很多新兵分不到制式枪械,带着自己家乡的猎枪就入了伍,甚至连弹丸都得用模具自制。”

达利摸了摸胡子,“嗯,我在部队遇到过这种问题,土制滑膛枪的哑火概率很高。目前制式步枪的生产效率如何?”

“大人,枪械制造是个精细活儿,制造一根十二棱长枪管需要铸造,打磨和检验等多个步骤,平均需要37个工时。

虽然我们有大量手工作坊和熟练工匠,生产速度已经领先其他国家,但依旧不能填补需求的缺口。”

“嗯,大概情况我知道了,你们去忙吧,我在这看看资料,研究一下对策。”

一周后,总装备部部长达利·艾因富特男爵带着众多手下前往一处军械制造工厂考察。

这是一座规模不小的手工作坊,有十七座大型锻炉和六十多个组装工位,工人们赤膊上阵,浑身都是汗水,忙得热火朝天,叮叮当当的敲打声此起彼伏。

学徒工们在一旁帮忙,女工在库房中为成品上油,裹上包装纸,最后12支枪分为一打,被钉到军用物资木箱中等待发货。

达利随手拿起一支半成品步枪,试了试配套的推弹杆和保险机构,又看了眼枪管的平直度。

“品质还算不错,这是什么型号?”

手工作坊的负责人是个老奸巨猾的作坊主,他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大的官,朝着达利满脸堆笑:

“大人,这是1691型军用燧发滑膛步枪,是该型号的第十一版改型,我们引以为豪的产品,我们的良品率高达百分之七十五,可以说是目前全国最佳的效率,还请您在公爵陛下面前美言几句……我将不胜感激!”

达利没有理会他的阿谀奉承,直接问道:“平均每支枪需要多少工时?”

负责人面露难色,“嘿嘿,这个嘛……大概需要40个工时,慢工出细活儿嘛。”

“照这个速度肯定达不到上面的要求,”达利朝他瞥了一眼,“但是这型号的步枪是我见过最好的改型,我会在这基础上再做出一些修改,已达到更好的性能和便于生产的设计。”

听到这些,跟在达利身后的总设计师约翰博士显得格外失落(这位部长凡事都要亲力亲为,什么事都得插上一脚,现在连我的工作都给抢走了,可他的知识和眼界远远超出了我们这些下属,也只能忍气吞声。)想到这,他无奈地摇了摇头。

离开工厂之后,达利几乎是每天吃住在办公室里,墙壁上挂满了各国步枪的设计图纸,他开始亲自设计一支新型步枪。

除了偶尔给妻子写信之外,他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自己的工作岗位。

这可苦了他的三个秘书,落到这么一位拼命工作的部长手里,没办法,顶头上司带头加班,他们也只得奉陪到底。

(109)式步枪

两个月后,达利终于设计出了完整的图纸,这才是让自己满意的步枪型号,他给这支枪取了个名字——1705式军用燧发滑膛步枪。

别名就叫“温斯泰德式步枪”,以他的爱妻简宁·温斯泰德的姓氏为其冠名,以此答谢妻子对自己的的爱。

这支步枪的外型以1691型制式步枪为基础,但在细节构造上却是完全不同,这支枪凝结了他多年来对科学知识的积累,以及最近几个月不眠不休的心血,做出了诸多设计改变。

温斯泰德式步枪的铁质枪管长约12公尺,口径为17mm,燧发枪的总长约为16公尺,加上专用的刺刀以后全长达到198公尺。

其长度远远超出了其他国家的制式步枪,这使得瓦尔斯塔的线列步兵像是拿着一支长矛在作战,在拼刺刀的战斗中占尽优势。

枪管下方附带的锥形推弹杆做出了增重设计,以提高士兵们的装填效率。

铁质枪管的后部是木质枪托,燧石点火装置位于枪管的右后方。士兵打开保险,扣下扳机,弹簧就会拉动击锤,使击锤上夹着的燧石与机匣内的火镰发生撞击生火,火镰下方药池内的火药会被点燃。

由于枪管底部已经钻出了一个通往药池的小孔,这样就会引燃枪膛内的主装药,火药爆炸后的爆燃会将热能转化为势能,枪膛内的空气急剧膨胀,在高温高压下将装填好的弹丸急速推出。

这就是燧发枪射击的原理,比起上一时代的火绳枪好用得多。

达利并未改变这些经典设计,而是在保险机构上动了脑筋,他设计出一个可以单手操作的保险机匣盖,用单手拇指即可操作,这一设计大大方便了左撇子士兵,使得他们可以在举枪姿态下从容地打开保险,扳动击锤,随后瞄准射击。

另一个改变就是刺刀的设计,温斯泰德式步枪仍然保留套筒式的固定方式,但在套筒锁扣上做出加固设计,刺刀固定得更牢固,不会在激烈的战斗中歪斜或者脱落,而且新设计的刺刀长度更长,也更坚固耐用。

最重要的改进还是在步枪生产方面的优化,新式步枪摒弃了一切不必要的雕刻花纹,木料方面也选用便宜耐用的白桦木,节约的成本用在防锈处理上,以提高防水耐用程度。

整支步枪的所有零件都可以很方便地拆卸维护,一些小毛病完全用不着维修,直接换零件就解决了。

图纸出炉的半个月后,达利在总装备部的会议厅里向手下们公开展示自己的设计图纸。

“朋友们,这就是我这两个月来的工作成果——1705式军用燧发滑膛步枪,我更喜欢叫她温斯泰德步枪,看看这握把的曲线,多优美,像姑娘的腰肢,我用妻子的姓氏为她命名。”

在场的设计师们开始用力鼓掌,总设计师约翰博士显得有些不服气,(哼,一些小改动而已,我也可做到)他想。

可接下来的十分钟里,达利男爵的讲话让他变得目瞪口呆。

“我设计新型步枪的初衷并非是为加强性能,主要目的是为方便生产,降低成本,你们也看到了,这是支朴实无华,坚固耐用的步枪,表面经过特殊的防锈处理,能够正常使用五十年甚至更长时间,而且,我要让所有零件的制造过程变得简单迅捷。”

说罢,达利拿出另一幅设计图,“工程师伊斯塔,你个子高,把这个挂在墙上,谢谢。”

人们朝着新的图纸展开讨论:“这是什么玩意?一个长桌子?达利部长要给食堂设计饭桌嘛?”

“安静!”达利拍了拍手掌,“我来给大家讲解一下,这是即将应用于机匣零件生产的新方案。

在工厂调研的过程中,我发现一个工人需要负责多个工序,这样效率不高,对工人的技能要求却是很高,学徒工们的学习过程也会很慢。”

他举起皮鞭,指向图纸上的长桌,“我想,干脆让每一个工人只负责一道工序,比如工人汤姆只负责弯折板件,然后交给工人杰克,他再负责给板件打磨精加工。

原料放在桌子的一端,经过十几道工序,十几名工人的通力合作,到了桌子另一边就有了成品组合套件,这样的效率显然高得多。

我预计可以节省一半的生产时间,10个工时就能锻造出一支十二棱枪管,5个工时就能组装一套机匣。”

有一位工程师举手提出质疑,“部长先生,您这样不可取啊,只有同一位工匠生产的零件才能保证整枝枪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如果像您这么做,一大堆人一起分担工作,那样造出的零件各有不同,根本无法组装到一起。”

“问得好!”达利朝他举起大拇指,“这位工程师问到了点子上,这才是我此次设计的精髓的所在,请看下一张图纸,与其说是工程学的创新,不如说是管理学上的突破。

我将会制定一个行业标准,让所有枪械的机构零件都能通用!”

此话出口之后,会场里一片嘈杂,“什么?他疯了吗?”一位专家惊讶地说。

有人悄悄小声抱怨:“我跟你说啊……我有点想念林恩华特将军了,这家伙就是个疯子,公爵陛下的男宠兼关系户。”

“安静!”达利再次用力击掌,“我还没说完呢!

我将会制定一套严格的规则,所有零件生产商必须按照我所提供的数据进行生产,我称之为‘通用零件’。

产品的重量和大小以及每一处细节都必须符合我制定的标准!不然我就取消作坊主的生产资质!

达利的左手拿起一个金属零件,“而且,我已经付诸实践了,比如这个在南特镇生产的机匣套件,就是按我的标准所生产的通用零件,生产过程就是用我提倡的工人分工生产法,每个工人只负责一道工序。”

说着,他又用右手拿起一块木质产品:“再看这个,这步枪的木质枪身是在我的老家塔嘉维城生产的,距离生产机匣套件的南特镇足有三天的车程,下面正是见证奇迹的时刻!我要让这两个产地的零件拼接到一起!”

“呵呵,这不可能,等着出丑吧!”一位设计师笑道,等着看这位新部长的笑话。

达利在一片质疑声中从容地将机匣套件塞入了木质枪身之中,随后又用力晃动几下,向众人展示零件的契合程度。

会场中先是一片寂静,随后便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

军械总设计师约翰博士激得浑身发抖,以敬佩的目光望着讲台上的达利·艾因富特男爵。

这个新来的部长个子不高,貌不惊人,年纪也不大,可谁能想到呢?他脑中的智慧竟然已经领先了这个时代。

无论是军事指挥、化学、机械工程学、设计绘图、人力资源统筹还是管理学……无论哪个学科,这个达利男爵都有不凡的造诣,简直就像个移动着的图书馆。

现在他很确定,眼前的这个男人将会改变瓦尔斯塔公国,改变半岛局势,甚至在不久的将来,他将改变整个世界的格局。

(110) 战局再起

在担任总装备部部长职位的几个月时间里,达利·艾因福特男爵做到了历代前任都没有做到的壮举。

他为瓦尔斯塔公国陆军设计出整个一个系列的全新制式枪械。

包括新型的长管步枪、骑兵用的短管卡宾枪、便于携带的军用手枪,以及用于堑壕战的四管大口径霰弹枪,甚至还设计了一种简化了生产工艺流程的廉价军刀。

新的制式枪械立即投入生产,陆军部队装备型号繁杂的问题逐步得到了解决,但这只是达利男爵所做贡献的一小部分。

他制定了领先于这个时代的零件统一标准和新的生产模式,这使得瓦尔斯塔公国的生产效率远远领先于其他国家。

在他的统筹管理之下,瓦尔斯塔不同的城镇负责生产不同的零件,最后集中到几处劳动密集型的手工业重镇,统一完成组装。

工匠们不再是一个人负责造一支枪,而是每人只负责自己擅长的工序。

制造每支枪所需的工时比之前减少了三倍,除此之外成本也降低了,且良品率极高。

在经历了几场艰难的大型会战之后,瓦尔斯塔公国军队急需重整。

谁也没能想到,之前最令人头痛的军械产能问题竟然在半年之内就得到了彻底的解决。而达利·艾因福特男爵做出的改革功不可没。

就在一切步入正轨之时,好消息传来了,前任总装备部部长,林恩华特将军病愈出院。

恰好在这时,达利男爵的夫人也即将临产,他得了公爵的准许,把部长的职位交还给林恩华特将军,随后返回故乡塔嘉维城。

这天,达利在产房外焦急地来回踱着步,妻子痛苦的叫声使得他心神不宁。

伴随着最后一声惨叫,婴儿啼哭的声音传来,“天呐,我当父亲了!”他像个傻瓜似的拥抱了身边的每个人,享受着人们的祝福之辞。

负责接生的医生是公爵亲自派来的王家御医,他走出房门,摘下口罩,说道:“恭喜您,达利男爵大人,生产过程相当顺利,母子平安!”

达利兴奋地握住医生的手:“感谢你们!感谢您专业的工作!”

这时一名护士抱着襁褓走出产房,“是个男孩,重量是72磅,相当健康。”

达利赶忙接过孩子,小心地抱在怀里,他的眼睛还未睁开,可哭声相当洪亮。”

(亲爱的宝贝儿,我现在终于明白了父亲的心情,为了你,我愿献出一切。)

最后几名助产士也离开了产房,“男爵大人,您的夫人醒了,一切正常,现在您可以进去看她。”

达利走入产房,他的妻子简宁·温斯泰德正平躺在床上。

她脸上的汗水已被擦干,原本就非常白皙的脸孔变得更白了,显得有些病弱。

一头美丽的红色卷发软塌塌地铺在头颅两边,她正努力撑起疲惫的眼皮,用那双母鹿般温柔的眸子望着自己。

“终于熬过来了,刚才的剧痛真是……我还以为自己会死呢,达利哥哥。”

这个称呼令他心头一暖,(她叫我哥哥……是啊……我亲爱的义妹,苦难已经过去,我们终成正果。)

他吻了简宁的额头,紧握着她的手说道:“你真勇敢,我知道做女人不易,根据研究,分娩的疼痛指数为12级,就算是阑尾炎都只有11级。”说着,他轻轻地把襁褓平放在妻子身边,“看看咱们的儿子,他真可爱”。

简宁侧过头,望着正在啼哭的婴儿,“你为他取好名字了么?”

“威廉·艾因富特,等到命名日就举办宴会公布!”达利不假思索地答道。

简宁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突然圆睁起来,“你用他的名字……你这是……”

“为了纪念我逝去的好弟弟威廉,你曾经暗恋的那个人。

亲爱的,有些伤痛不会随着时间而消失,而会残存在心中,折磨我们一辈子。

我知道那道伤口仍然在你的心中隐隐作痛,希望这孩子的诞生能缓解这个心结,这个名字再也合适不过。”

简宁抱着他哭了起来,“达利哥哥……你变得心思细腻了许多……你真用心。”

在经历了连续几个月的高强度工作之后,达利终于得以休息,陪在爱妻和爱子身边,每一天都像是神的恩赐。

鉴于他在总装备部工作期间为国家做出的卓越贡献。

公爵特意为他放了个超长的带薪假期,艰苦岁月令人感觉度日如年,而幸福的日子过得特别快,转眼间已经到了1707年初。

这天,达利男爵正在厅里练习家传剑法,艾因富特庄园的管家康斯坦·格拉尔送来一封信。

“老爷,这封信是您的恩师——西蒙·加利埃尼大人寄来的。”

“谢谢,你去忙吧,康斯坦”

达利放下练习用刺剑,拿起毛巾擦了擦汗。

他不敢辜负父亲的教导,从未荒废过练习,他深知自己担负的责任,古老的艾因富特家族剑术必须传承下去,等儿子再长大些,他就该准备教导下一代继承人了。

用拆信刀裁开信封,达利坐在沙发上读了起来。

“写给我的得意门生——达利·艾因富特

好久没见了,我的好学生,我很想念你,听说你的儿子小威廉相当地活泼可爱。

我为他特意准备了一套益智玩具,估计过几天就该寄到塔嘉维了。

告诉你那总犯糊涂的管家康斯坦,让他别忘了查收新邮包!

那家伙真是让人无法安心,他上次连信的地址都搞错了,竟把你的信寄到了首都的一个屠宰场!这事让米德奈特堡的邮差们险些都笑掉大牙。

对了,告诉你个好消息,公爵陛下平安地产下了一对双胞胎,诸神庇佑我瓦尔斯塔公国人丁兴旺!

我们又多了一位王子和一位公主,他们的名字还未公布,要等到命名日再说。

像上次一样,公爵并没有做产后恢复,一天都没耽误朝政,因为她没有忘记正事。

昨天的内阁会议中,她已经向大臣和将军们公布了近期的计划。

眼下弗林特堡条约即将到期,联军诸国都在忙于料理自己国内的乱子,我们的军队恢复情况良好。

这可真是千载难逢的机遇,我有预感,统一半岛,复兴帝国的大业即将在这一年内实现!

你的学长利奥波德·舒马赫男爵在近期荣膺元帅之位。

他是个天才的炮兵将军,配的起那柄元帅权杖,而公爵也信任他,对他委以重任。

像奥森格雷亲王或是我这样的老帅,早都已经到了该退休的年纪,是时候让年轻一代军官接过瓦尔斯塔的军旗了!

公爵认为未来的战争中炮兵将会越来越重要,真是明智的见解!

她委任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为大军的总指挥,在条约失效的当日发起突然袭击。

为了避免不宣而战带来的名誉风险,外交部将会在进攻发起的前三小时向贵族同盟的大使提交宣战声明。

相信你的学长利奥波德,他将为我们带来荣耀,我们师生将在战后的庆典中再次相聚!

到时候别忘了带上你妻子简宁和你儿子小威廉,你的师母最喜欢小孩子了!

最后祝你全家身体安康!

——瓦尔斯塔国立军事学院院长

西蒙·加利埃尼

1707年2月6日,写于家中”

(111) 深入敌后

“到时间了。”

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放下怀表,面对着围绕在他身边的诸多将领说道。

“行动计划的讲解就到这里,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随时提问。”

人群一片寂静。

“那好,现在是凌晨3时21分,我作为此次行动的策划者和最高指挥官,在此宣布,代号为‘鼹鼠’的攻击计划开始实施。”

“喂,德鲁奥上校,醒醒,出发啦!”一位将军拍醒了身边睡意昏沉的同僚。

在一阵刺耳的座椅挪动声响过后,军官们纷纷离开大帐,返回自己的部队。

巨大的指挥部帐篷内只剩利奥波德将军一人。

听着帐外纷乱的马蹄声和军号声,他盯着墙上那张战略地图,再次陷入沉思。

“大人,请用。”一位身着绅士礼装的侍从为他端来红茶,“那些将军们显得太冷淡了,他们根本不尊重您!真是无礼!”他愤愤不平地评论道。

利奥波德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这很正常,他们中很多人都是沙场老将,心高气傲的很,其中不乏家族从军历史足有几个世纪的骑士贵族。

只有像奥森格雷亲王或是西蒙元帅这种战功卓著的老臣,才能令他们心悦诚服。”

侍从收走茶杯,还在替他打抱不平。

“虽然您很年轻,但您深受公爵陛下的器重,她任命你为这次行动的总司令,即便如此,他们竟还对您这般轻晦傲慢!我真替您鸣不平!”

利奥波德伸了个懒腰,“这也没办法,谁让我出身低微呢,我的姓氏‘舒马赫’昭示了我身为鞋匠之子的身份。那些贵族老爷们当然不愿听我这穷小子的指挥。”

侍从替他整理好衣领,一边说道:“好在咱们的公爵陛下不拘泥于家族血脉贵贱,她只看重能力,所以像你我这样的平民百姓才有出头之日!”

“说得好!小罗切斯特!”元帅拍了拍侍从的肩膀,“正因如此,我们更应该全力以赴,报答公爵陛下的知遇之恩!”

“嗯!”年轻的侍从留下泪水,浑身的斗志令他激动到浑身发抖。

“我也想上战场,利奥波德大人,带我去吧,给我军装和步枪!我不怕死!”

利奥波德元帅笑着说:“别激动,你还是个孩子,以后会有机会的。

我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帮我把第11军的军长和几位师长找来,我也该带着预备队出发了。”

三小时后,随着旭日渐渐升起,利奥波德元帅统领着作为预备队的第11军越过了军事冲突分界线。

在他的指挥下,瓦尔斯塔公国陆军的6个军从各自驻扎的位置同时出发,共计16个师,半夜4时,约8万人的兵力已经全面出击。

为了贯彻公爵“少流血,多降服”的叮嘱,他发明了一种全新的战略。

不是倚靠大炮和燧发枪发起强攻,而是充分发挥部队的机动性,用急行军来获得胜利。

大军避开了敌军防线和各个要塞的正面,转而从各种小路通过,训练有素的工兵们连夜搭起浮桥,使得大军顺利插入到贵族同盟国军队的后方。

早晨7时,利奥波德骑在马上用望远镜观察前线,时不时看看怀表,尽管那些将军们对他有些不信任,但他们还是在坚决准确地执行他的命令,对此,他很感激。

身旁的第11军军长高弗雷勋爵却显得格外焦急,他放下望远镜,朝着利奥波德转头,唾沫四溅地开始大发牢骚:

“利奥波德大人!您这是在搞什么把戏?我半生戎马,还从没见过像您这样打仗的!”

“别激动,高弗雷勋爵,有意见小声点,慢慢说。”

“小声点?慢慢说?我他妈都快急死了!

“这都开战三小时了,没有大炮的轰鸣,只有零星的枪声。

我们在兵力上有绝对的优势!反倒像懦夫似的避开火线曲折前进,这算是哪门子的进攻?我感到自己的荣誉受到了损失!”

“公爵陛下不喜看到瓦尔斯塔人自相残杀,她令我避开要塞的,你有意见?”

高弗雷勋爵竖着眉毛怒道:“不流血哪来的胜利?妇人之见!陛下是很勇武,但这不代表她懂打仗!

还有我最感到奇怪的,您是炮兵将领出身,竟然让他们丢下重要的十二磅重型加农炮,只让我们带着那些两匹骡子都能拉的动的六磅小炮。

这样等到交战岂不是被人家的火力压得抬不起头来!”

“我要的是机动性,”利奥波德回答,“稍安勿躁,我的好军长,这是新战术,我们要依靠急行军取得胜利。”

“哼,你这年轻人真是胡来!

像你这样无视敌军要塞和防御深入敌后,到最后只能落得个腹背受敌,惨遭围歼的下场!

到时候,我看你怎么对此惨败负责!”说罢,高弗雷勋爵怒气冲冲地走了,途中还撞倒了一位少年鼓手。

“这不能怪他,他被书本上刻板的战略守则给禁锢住了。”利奥波德朝他的背影无奈地摊摊手。“敌人犯了致命的错误,他们把防御力量几乎全部部署在第一道防线上,这给了我偷袭他们身后的机会,随着计划逐步实施,高弗雷勋爵会明白这些的。”

“要我派人去逮捕他吗?反抗总司令的指挥可是死罪,我可以送他上军事法庭!”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问道。

“不用了,他只是嘴上不乐意,实际上还是遵照我的计划行事,看呐,他的部队正在卸下更多辎重,提高行军速度。”

“哈哈,我看他这是在跟你赌气。”参谋长笑着评价道。

“无所谓啊,我要的就是机动性,他这样赌气可以加快行军速度,更合我意,随他去呗。”

就这样,8万大军顺利绕过了贵族同盟军的防线,急行军过程中,仅仅爆发了几场小规模遭遇战,公国军仅有数十人伤亡。

到了第二天傍晚时分,作为先导的骑兵部队已经逼近了敌军的几座大城市,有一座工业重镇的老市长竟然被吓得直接献城投降了。

这下,仍旧龟缩在防线上的数万贵族同盟守军可坐不住了。

他们抛下阵地回救城市,几座大型棱堡仅仅留下几百守军,其余兵力全都开始回援。真是讽刺,原本的防御者反而成了追击的一方。

可在行军速度上,贵族同盟军远远比不上早有准备的公国军,他们没有先进的大炮牵引支架,战马和骡马的质量也远远不及对方,士兵也缺乏军靴和绑腿,因此他们只能慢吞吞地回援,完全看不到追赶上的希望。

第三天傍晚时分,公国的8万大军已经彻底甩掉回援的对手,他们兵不血刃地夺下了多座城市,这些市长们想过失败,但做梦也没想到对方来得这么快,抵抗之意尽失。

当晚,公国军总司令利奥波德元帅住进了城里的旅店,在柔软的大床舒舒服服地睡了一大觉。

第二天清晨,他感觉自己神清气爽、精神百倍,继续率领着大军朝着贵族同盟国的心脏地带挺近,而疲惫的守军还在后面苦苦追击。

(112) 艰难险阻

行动开始仅有几天时间,公国军队已经深入敌人腹地。

只要再前进一天的路程,他们就能顺利占领贵族同盟的国都格罗纳尔城,逼迫对方走上谈判桌。

“我们即将取得胜利,”高弗雷勋爵放下望远镜,兴奋地说道。

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瞥了他一眼,笑道:“你这老顽固,脸色变得很快嘛!前一天还在对着司令摆脸色,现在怎么不抱怨啦?”

高弗雷勋爵羞愧得满面通红,对着此次行动的司令官屈膝认错:

“是我不好,我对您多有冒犯,很抱歉,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伸出双臂,扶起了面前这位饱经风霜的老将,

“用不着这样,咱们都是瓦尔斯塔公国的臣子,应当昂首并进,摒弃前嫌。”

高弗雷勋爵低头做忏悔状,“是您警醒了我,元帅,我们这些老将一向居功自傲,对你们年轻一辈多有傲慢轻晦之处。

您的天才计划让我认识到自己的才疏学浅。

现在我明白了,英雄不问出处,才学不问年龄。

您真不愧是西蒙院长的头号得意门生。”

“您过誉了,实际上,达利·艾因富特才是西蒙老师最得意的弟子。

要不是他的改革,我们的士兵根本不会有足够的装备用来作战。”

“达利·艾因富特?那个小个子将军?说着一口难听的塔嘉维口音?”

“哈哈,是他没做。”

“哎,他是很不错,但是可惜了,这小子自毁前途,早早就结婚生子,整天沉溺于经营家族庄园和参加沙龙聚会这些破事儿!

沉迷于美食和女人中不能自拔,他怎么能自愿放弃前往战场争取荣耀的机会?

依我看,他空有一身本领,却是胸无大志,比您可差得远了。”

在此后的行军道路上,高弗雷勋爵成了利奥波德的头号支持者,逢人便开始吹嘘夸耀这位年轻主帅的智慧,容不得其他人对他有任何看法。

原本心怀不满的老贵族,已经成为利奥波德最忠实的拥趸了。

整个上午,瓦尔斯塔公国的8万大军继续长驱直入,直逼贵族同盟国都,途中只遭遇到零星的,象征性的抵抗。

当天午时,终于在半路上遭遇到第一次像样的阻截。

“司令官利奥波德大人,我们的骠骑兵斥候来报。

前方不远处有一道狭窄的隘口,贵族同盟军队在山脊上构筑起防御据点,仗着地形优势封锁山路。”

“拿下前方的首都我们就赢了!传令官,让我们的前卫部队发起攻击!”

半小时后,传令官再度来报:

“大人!他们打退了我们前卫部队的数波攻击!第26步兵师师长迪肯将军在冲锋中阵亡了。”

“什么?这么难打?这可不行!

让他们赶紧撤下来!等我带着主力亲自前去!”

一小时后,利奥波德元帅来到遭遇战前线,天气非常晴朗,能见度极佳,敌军的驻防状况在望远镜的目镜里清晰可见。

一位身着骠骑兵制服的斥候来到他面前:

“大人,侦查小队已经绘出地形图,这是个易守难攻的隘口,算是贵族同盟首府格罗纳尔城最后的一道天然屏障。

若要通过此处,必须经过三条折线型山路,而山脊上的三处炮兵阵地封锁了道路。

我们的攻击部队只能在狭窄的道路上冒着炮火冲锋,在实心炮弹和霰弹的夹击下伤亡惨重。”

利奥波德望着前方的隘口,心情稍显烦躁:

“这个地形可真是棘手……这显然不是临时设置的防御设施,把这么多重炮拉上山可得费一番功夫,就不能绕过这里吗?”

“大人,若要绕过这处隘口,就只能横穿整条山脉,我们身后的追兵可就……”

“哼!追上也无所谓!”高弗雷勋爵粗声说道:“咱们兵强马壮,还怕了他们不成?依我看,干脆回过头去,和他们的主力进行决战!”

“话是这么说,我们的确可以回到平原上打一场会战,以现在的兵力绝对可以松获胜,可一旦爆发如此规模的会战,伤亡人数必然会在三万人以上。

我们绝对不能这么做,公爵陛下要的是以尽量少流血的方式统一半岛,贵族同盟军迟早都会加入我们,成为帝国的一部分。

要竭力避免瓦尔斯塔人内部的大规模血战,这正是此次行动的宗旨,所以嘛……我们还是得想办法突破这烦人的隘口。”

很快,公国军又组织起一次强攻。

这次,骡马炮兵拉着大炮前往山脚,对着山脊上的第一道防御据点发起集中炮击。

可六磅轻型加农炮的射程有限,破坏力也不足,炮弹只是无意义地激起一片泥土,并没起到什么作用,反倒被敌军炮火压制。

“让骡马炮兵撤回来吧,”利奥波德叹了口气,“哎,事到如今,还是得靠老办法,让步兵纵队准备好,等下就发动冲锋!”

第20步兵师奉命前进,步兵队列在狭窄的山路上挤作一团,尽管他们足够勇敢,在敌军的地形优势和炮火优势面前却显得无能为力,很快又败下阵来。

第20步兵师师长罗伯特将军亲自来到利奥波德面前诉苦:

“利奥波德大人……不是我们不努力啊,这地形实在是太恶心了!

我来给您描述一下上面的情况吧!

敌军用柳条编织的竹筐装满泥土,用这种东西作为障碍物,摆放在山路上阻挡我们前进。

我的士兵们只能把步枪背在身后,撸起袖子来合力搬开障碍物。

障碍物是搬开了,可敌军的炮弹也来了!

由于人员太过密集,每一发命中的炮弹都会造成重大伤亡,就算是这样,我的人还是义无反顾地踩着同伴的尸体继续前进!”

这时,第20步兵师师长罗伯特将军突然啜泣起来,声泪俱下地说:

“我的小儿子……萨姆上校担任掷弹兵营的营长,他疯狂地崇拜着公爵陛下,想要得到她亲手授予的勋章……

他举着军旗,带着掷弹兵们朝着第一道炮兵阵地冲去,可这时那些天杀的炮手换上了霰弹,掷弹兵们像被收割的庄稼那样成片地倒下……

我的小儿子萨姆倒在了距离炮兵阵地仅有十米远的山路上,六百人的掷弹兵营只有一半人幸存……”

说到这里,罗伯特将军伤心得几欲晕厥,利奥波德赶忙令人架住了他。

“我会在报告中提到您儿子的英勇事迹,他会获得陛下的勋章的。”

可老将军似乎什么也没听到,他的精神已然濒临崩溃。

利奥波德摇了摇头,无奈地命令道:“你们快把罗伯特将军带到后方休息,传令官,让第20步兵师停止攻击,叫他们撤回来。”

两名士兵架着悲痛欲绝的老将军渐渐远去。

“我的小萨姆啊!他才刚结婚!我回去该怎么对儿媳交待?我干脆也死了算了!”

老罗伯特将军痛苦的哀嚎声萦绕在每个人的耳畔,为大军的前途蒙上一道阴影。

“哎!真该死!”高弗雷勋爵狠狠跺了一脚,啐道:“妈的,8万大军竟被区区几个炮兵阵地挡住!要是我们带着榴弹炮就好了!”

(113) 难以逾越的隘口

“司令官大人,让我去试试!”有人自荐道。

利奥波德转过身,看到一位年轻的将官向自己走来,“我擅长打攻坚战,”此人信心满满地说道。

此人是第4步兵师师长伯纳德将军,在诺德河会战中有着极佳的表现,曾荣获公爵亲自颁发的英勇勋章。

利奥波德张开双臂拥抱了他,对他寄予很高的期望,“勇士,我在此等候你的喜讯。”

随着冲锋号再次吹响,前方传来一阵激烈交火声,场面仍旧不容乐观,悲剧似乎要再次重演。

陡峭的山坡阻碍了进攻部队的快速机动能力,而道路狭窄崎岖,难以攀登,迫使进攻部队在炮火前挤作一团。

还好之前的进攻摧毁了柳条筐路障,第4步兵师得以顺利攻下了山脊上第的一个炮兵阵地。

可好景不长,敌军的大炮在位置更高的第二、第三个阵地上形成交叉火力,前方的山路上还有几十道由木栅栏组成的路障,还有许多提前挖好的土坑陷阱。

在抛下数百具尸体之后,第四步兵师的冲锋被遏制在半路上。

师长伯纳德并不甘心失败,他亲自来到第一线重整溃军,在他的鼓舞下,人人奋勇向前。

炮火之下,英勇无畏的工兵们用木板盖上陷阱,步兵们合力搬开一道道木栅栏路障。

利奥波德举着望远镜观察着山脊上的战况,眼看公国军的夜鸮旗帜即将登上山顶,他兴奋地大叫起来:“胜利在望了!”

经过第4步兵师的不懈的努力,山路上的障碍物终于被全部清除,进攻的道路豁然开朗。

“冲啊!”师长伯纳德将军举着军刀怒吼。

眼看步兵们就要冲到炮兵阵地上,可这时候敌军换装了霰弹,大炮的抵近齐射溅起一阵血雾,冲在最前方的连队瞬间遭到毁灭。

“他们在装填弹药!趁现在,上啊!”后面的人踩着战友的尸体前进。

可前方等待着他们的只有绝望,贵族同盟军的指挥官老谋深算,他们的线列步兵隐藏在了山脊背面,借助杂草和巨石隐蔽自己,等待着攻击方冲到阵地近前。

“当心,有伏兵!”一名公国军上校赶忙喊道。

可为时已晚,隐藏的敌人突然起身,出现在他们的正前方和右侧山坡上,弹丸犹如暴风骤雨般袭来。

拥挤在狭窄山路上的步兵纵队无处隐蔽,成片地倒下牺牲,尽管被火力压得抬不起头,他们还试图继续前进,可就在这时,敌军炮兵装填好了第二发霰弹。

“轰隆!轰隆!”几门重炮同时开火,一阵巨响之后,山路上已是血流成河,握着军旗的掌旗官中弹倒下,士气已然崩溃,第四步兵师的进攻遭到瓦解。

“哎!真该死!”利奥波德在目镜中看着这一切,明明就差一点儿了,没想到山脊背后还藏着伏兵。

传令官送来新消息:“利奥波德大人,第四步兵师师长伯纳德将军身体多处被霰弹击中,他被抬下去救治了,第四师副师长接管了他的指挥权,他还在组织下一次进攻。”

“你快让他停手!告诉他,敌军正在移动大炮!让他们赶紧撤出攻击范围,不要再徒劳的浪费生命!”

“是,司令官大人,我这就去。”

看着传令官的背影,利奥波德垂头丧气地“哎!”了一声,面对这易守难攻的山脊隘口,自己的聪明才智完全无从发挥,只有正面攻坚战一条路可走。

他拿出怀表看了看,对着身边的军官们说道:“若是在天黑前还不能拿下这处隘口,那我们就只能掉头去和敌军主力决战了……哎!”

“不要太过自责,这不怪你,”参谋长劝道。“此处地形对我们太过不利,能在几天内前进这么远已经不错了,你已经做到了尽量少流血。既然这场会战避无可避,那也只能接受。”

“司令官大人,我可以拿下那些阵地,为我们的大军开路。”有人夸下海口,话语里带有草原游牧民族特有的卷舌口音。

利奥波德转过头,发现一名高大的骑兵军官朝着自己走来,军长们也都聚集起目光,他们都想看看,究竟是谁放出了如此豪言壮语。

此人身高约有19公尺,肩膀宽阔、四肢修长,湛蓝色的眼珠和浓密的眉毛令他显得神采奕奕。

嘴唇上边留着一排姜黄色的小胡子,传统样式的骑兵发辫甩在两鬓,他披着一件深绿色的骠骑兵外套,半边袖口悬空,头上戴着草原军人传统的的四角平顶军帽。

“伊万将军,”利奥波德很快认出了他,来自西北草原的贵族青年将军,瓦尔斯塔军中炙手可热的名将,拥有草原人特有的冗长姓名——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

“请让我出战,司令官大人,我会夺下所有阵地,为死去的弟兄们报仇。”这位骑兵将领再次出言请战。

利奥波德瞪视着他的双眼,厉声说道:

“伊万将军,你疯了么?让你的骑兵们去冲那狭窄的隘口?攻击一个连步兵师都拿不下的坚固炮兵阵地?我拒绝你的请战要求,别在这里送死,这里没你的事,平原上的大型会战才是骑兵表现的舞台。”

“您看呐,司令官大人,”伊万将军伸手指向山脊,“同伴们的英勇牺牲为骑兵铺平了道路,前两次进攻已经清空了路上的障碍和陷阱,正适合发挥骑兵的速度优势,我家乡的草原马腿部力量十足,冲上这种山坡不成问题。”说出这些话时,他显得信心满满。

可这仍旧无法打动利奥波德,他是个极为理性的人,愿意以智取胜,最不喜欢冒险的赌博行为,不愿再白白送掉这些骑兵精锐,于是他再次开口回绝:“你说的有道理,但很抱歉,我还是拒绝你的请战。”

这时,传令官气喘吁吁地跑来,“不好啦!利奥波德大人!罗伯特将军想要抢回他儿子的尸体,他私自带着第20步兵师出击了!”

(114) 来自草原的勇士

“你说什么?”利奥波德怒道,“快让他回来!”

他赶忙举起望远镜观察,在目镜中,只见第20步兵师已经排成密密麻麻的步兵纵队,师长罗伯特将军脑袋上裹着染血的绷带,赤着上身走在队伍最前列,他像是疯了似的手舞足蹈,朝着手下们大喊大叫些什么。

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遗憾地说道:“痛失爱子令他失去了理智,真是不应该,战争里谁也不能幸免,如果都因为失去亲人而不听指挥,那还不乱成一团。”

传令官下马回报,他脸上有个手印,神情显得非常委屈:“报告司令官,罗伯特将军拒绝执行回撤的命令,他还……打了我一巴掌……”

“该死的老家伙!竟然不听命令擅自出击!我要把他送上军事法庭!”利奥波德跺着脚骂道。

眼看第20步兵师再度集结,即将发起进攻,没有时间留给他去思考了,不能让他们白白去送死,如今唯有放手一搏。

“伊万将军!”

“我在您身边,司令官大人!”

利奥波德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快速拿下炮兵阵地,为步兵们扫清火力点,你能做到吗?”

“我以家族名誉起誓,一定让您见识到我们草原人的英雄气概!完成使命!”

“很好!你快去吧!”

看着伊万将军高大的身影快速跑远,翻身上马,利奥波德的心中非常不是滋味,他不喜欢这种赌博似的,不稳定的感觉,不喜欢去做这种鲁莽冒险的举动,但没有办法,形势逼迫他这样做。

高弗雷勋爵看出他的担忧,对他说道:

“年轻人,我知道你受过西蒙大人的高等军事教育,比我们这些鲁莽的武夫聪明百倍,但谋略总有无法奏效之时,比如现在这种境况,这时候嘛,还是得靠老办法,让勇士们去正面决战。”

言语间,伊万将军已经集结起一支枪骑兵团,他们的身份颇为特殊,每个人都是自愿参军而非征募而来,这些年轻人来自于西北草原的普通游牧民家庭,其中少数出身于草原上的贵族家庭,其中以伊万将军所在的伊万诺夫家族最为显赫,他们曾经贵为金帐汗国的亲王。

枪骑兵们穿着华丽的硬质骑兵外套,头戴方形平顶帽,手中紧握长约28公尺的骑枪,骑枪末端还系着一面红色小旗帜。

他们的腰间悬着草原游牧民惯用的弯刃军刀,军刀背面还开有一段锋利的假刃,以便于发起刺击,有些人在身后还背着一支上了膛的卡宾枪,他们的胯下坐骑均为红色、黑色或白色皮毛的草原良马,每一匹都极为敏捷强壮。

“一个枪骑兵团而已,只有三个骑兵中队,三百来人,就拿这点兵力……去攻击连步兵师都拿不下的坚固阵地?”一名军长如此质疑道,他认为这是一个疯狂的命令。

利奥波德元帅则有不同看法:“他的选择是对的,狭窄的山路上无法展开大队骑兵,如若不能迅速突破阵地,带的人再多也没意义。况且他只有一次冲锋的机会,赶在敌军重新设置路障、挖掘新的工事之前解决战斗。”

一名随军牧师在胸前划了十字,跪在地上朝着天空祈愿道:“愿女武神密涅瓦庇佑我们瓦尔斯塔的勇士,祝生者满载战利品,亡者得以进入英灵殿,永受世人敬仰。”

这时枪骑兵团已经冲到了第20步兵师的前面,速度优势体现得淋漓尽致。

伊万将军在山脚下暂作停顿,对手下进行最后的部署分队,三个枪骑兵中队编成三个狭长的纵队,他不得不这样做,因为在狭窄的山路上无法进行传统的墙式冲锋。

伊万将军骑着白马走到队伍的最前列,面前的枪骑兵们都是他的同乡,每一张脸孔都是年轻无畏的,他们从小就在马背上放牧,玩着马球游戏长大,骑术远比一般骑兵精湛,手中紧握的传统骑枪更为他们增添勇气。

早在萨略里哀皇帝统一半岛之前,这些半岛西北部的草原人还效命于猎隼金帐汗国之主。作为瓦尔斯塔人中细分出的少数民族之一,这些天性自由散漫的游牧民一直没有什么归属感,甚至偶尔会去抢劫袭击路人商队。

但来自午夜家族的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改变了这一切,他是游牧民的大恩人,在萎黄病蔓延期间免征税款,还自掏腰包为牧民们购买进口牧草,那些艰难的岁月里,要不公爵的慷慨相助,草原上肯定会是饿殍遍野。在伊斯特公爵如此仁政的治理下,草原人的遵纪守法意识和国家归属感得到了长足的进步。

现如今,萎黄病灾难期间出生的草原年青一代已经长大,为了报答公爵的恩情,新一代的草原勇士们主动参军入伍。

伊万将军深知,就算自己不去做战前动员,这些人也会表现良好,如今的这一代人都是瓦尔斯塔现任的女公爵——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的忠实拥趸,这些小伙子们非常热爱这位美丽勇敢的国家领袖,甘愿为她而死。

尽管已经士气高昂,但他还是简单说了几句:“小伙子们,利奥波德元帅正在那边看着我们呐,多的我也不用说了,让他们这些城里人感受到我们草原人的勇敢!”

他紧握自己的骑枪,高擎过头,向着手下们喊道:“瓦尔斯塔公国万岁!”

枪骑兵们高举骑枪,以声嘶力竭的呐喊回应:“公爵陛下万岁!”

看到那些杀气腾腾的脸孔,伊万知道他们准备好了,他转过头,朝着身边说道:“副官,吹冲锋号!”

三个枪骑兵纵队依次冲了上去,每一队之间隔开一百码,强壮的草原马轻松适应了这不利的地形。

与此同时,山脊上的贵族同盟守军已经夺回并恢复了第一道炮兵阵地,他们还在为击退敌军而沾沾自喜,很多人走出阵地,来到路中央开始重新布设路障和陷阱。

突如其来的军号声和沉重的马蹄声使得这些人惊慌不已,公国军疯了吗?竟然派骑兵冲上来?所有守军都这样想。

(115) 冲锋

杀气腾腾的枪骑兵正在快速逼近,道路上的贵族同盟军士兵愣住了,死亡的寒意已经透彻了他们全身。

“快回阵地啊!”一位贵族同盟炮兵军官慌忙喊道,可那些走出去摆放路障的士兵距离阵地太远,已经来不及撤回来了。

草原骏马的速度如此之快,在山脊的缓坡上也是如履平地一般。

“杀光他们!扫清道路!”伊万将军吼道。

枪骑兵们放低枪尖,骑枪上的红色小旗帜被劲风吹得猎猎作响,这是何等凶猛的气势,离开阵地的炮兵们被吓得失魂落魄,他们无处可逃,有人绝望地跳下悬崖,很多人试图抵抗,很快便被骑枪扎死、被军刀砍死、被马蹄践踏。

余下几个活着的的炮兵朝着自己的阵地跑去,“别开炮!救救我们!”他们一边跑一边哭嚎着。

“妈的,不管了,开炮!”阵地上的炮兵军官拿起点火棍,点燃了引信。

实心炮弹裹挟着劲风袭来,山脊上方和侧面的贵族同盟士兵也举起步枪朝着来袭的骑士们射击,人和马的尸体纷纷坠下悬崖。

枪骑兵们毫无惧色,他们用靴子上的马刺深深扎入战马的腹部,草原马的双眼瞪得通红,这些强壮的野兽在陡坡上第二次加速,眼看就要冲到炮兵阵地面前,又遭到一轮无情的霰弹齐射。

伊万将军的战马被霰弹碎片击中滚倒,他本人也摔到了泥地中,骑枪从掌中脱出插在远处的泥土上,但他很快脱离马镫的束缚,重新爬起,此时他的骑兵们已经越过木栅栏,冲入阵地开始杀戮。

伊万将军怒吼一声,也翻越木栅栏冲了进去,他拔出了腰间的弯刃军刀,发现阵地上宛如地狱一般,到处都是喊杀声和哀嚎求饶的声音,一位贵族同盟军官举手投降,但很快就被骑枪捅穿了胸膛。

在遭受了迎面炮击之后,枪骑兵们不再奢望敌人对自己心慈手软,因此他们自己也是毫不留情,瓦尔斯塔人不再顾及同胞之情,派别间的纠纷使得他们一个个都杀红了眼。

伊万将军步行着环顾四周,恰好看到一名炮手丢下大炮试图逃跑,他赶忙追了上去,冲着对方后背砍了一刀,“去死吧,你这懦夫!”

劈砍造成了一道深深的伤口,对方扑倒在泥泞中,“大人!我投降!”对方翻过身来,鼻涕眼泪横流,仰面向他求饶,“别杀我,我有孩子!”

伊万丝毫不为所动,“混账东西,你开炮以前就该投降的!我要为战友复仇!”他骂道,随即一刀砍断了炮兵的半个脖子,要了他的小命,颈部动脉喷溅出的鲜血染红了他的面孔。

等他从泥地上拔出自己的骑枪,周围的战斗也已结束,许多折断的骑枪斜插在地上,被丢弃的军刀和燧发步枪遍地都是,阵地上的两个炮兵连已被全部歼灭,站在山坡上放冷枪的轻步兵们也被赶下了悬崖。

在山脚下观战的利奥波德元帅兴奋地喊道:“太棒了!第一个阵地轻松拿下!”

他本以为伊万将军的枪骑兵团会在原地停留,等待第20步兵师的支援,可是他仍然低估了草原人的战斗力。

在前线,三支枪骑兵中队已经汇合,一名骑兵上尉牵来一匹战马,“将军!备用马来了!”

“谢谢你,”伊万将军接过缰绳,以敏捷的身手飞跃上马,他迅速拍打掉身上的泥土,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渍,随即大声命令道:“枪骑兵团!重新整队!第一中队撤后,其他队伍补上位置!”

军号声再次吹响,作为生力军的第二、第三中队来到队伍前列,受到损伤的中队转移到后排。

伊万将军举起望远镜,不由得皱了皱眉。

前方的山路倒是相当平整,适合发起冲锋,但敌方的防御部署极佳,两个炮兵阵地分列在山路尽头的左右两边,还有队列松散的轻步兵当做火力补充,更不要提在山脊的反斜面还有大量线列步兵。

(感谢那些勇敢的步兵师战友们,用生命帮我们清理掉了路障,不然这真的没法打了,)他默默想道。

伊万举起骑枪,喊出命令:“小伙子们!胜利就在前方!第二中队跟着我去攻击左边的阵地,第三中队跟着萨莎少校攻击右边的阵地,第一中队负责随时支援,为了我们的公爵陛下!冲啊!”

“第三中队,跟我来!冲啊!”他的老朋友萨莎少校也怒吼起来。

枪骑兵们再次发起冲锋,进入射程之后,前方的两个炮兵阵地几乎同时朝他们开火,实心炮弹形成交叉火力,被击中的骑兵们当场毙命,一匹战马的腿部被打断,带着马鞍上的骑兵一同摔下悬崖。

冲到一半路程之后,敌方轻步兵举枪朝着他们射击,密集的小弹丸和加农炮弹形成一道死亡弹幕,无数骑兵中弹身亡,失去骑手的战马继续朝前奔行,一些骑兵抛下长枪,取下身后背着的卡宾枪,向着侧翼的敌军射击,可收效甚微。

伊万的第二匹战马又被弹丸击中,落马后,他被骑兵队伍甩到后方,副官不禁回过头朝他看去,“别管我!继续前进!我很快就到!”他怒吼道,随即又换上了今天的第三匹战马。

接近左边的阵地之后,眼前的大炮发出轰鸣,霰弹齐射如期而至,位于第一列的骑兵几乎全部身亡。

“啊!不!卡尔钦斯基!”后排的一名骑兵中尉望着自己坠马身亡的好友,“我会为你报仇!”

说罢,他从马鞍上站起,纵身一跃,跳过了阵地前的木栅栏,另一名战友也同时跳过来,他们合力将木栅栏推下悬崖,用身边的沙袋填上陷坑,随后拔出军刀冲向大炮。

可轻步兵们在此时装填好了弹药,朝着这两人齐射,两名勇士身中数弹倒地,致死都未曾退后一步,他们的牺牲为后面的骑兵开辟道路,愤怒的骑兵们从突破口汹涌而入,在人群中到处刺击、砍杀。

(116) 战场上的决斗

“冲啊!”掌旗官喊道,他的骑枪上飘扬着猎隼枪骑兵团的团旗,这是一面具有攻击性的军旗,在连续刺死三名炮兵之后,他头部中弹摔下战马,后续的骑兵捡起染血的军旗,接替了掌旗官的位置。

此时伊万将军再次中弹,他的大腿被步枪弹丸击中,胯下坐骑也中枪倒地,这是一天之内他失去的第三匹战马,牺牲骑兵们留下的战马到处乱跑,所以他很快找到了自己的第四匹坐骑,骑着它冲入左侧的炮兵阵地。

“弟兄们,我来啦!”他兴奋地呐喊。

战马的冲力,再加上伊万将军极佳的膂力,使得那寒光摄人的枪头坚不可摧。

他刺穿了一名矮小轻步兵的胸膛,上臂结实的肌肉夹紧,“喝!”地一声再次发力,枪身挂着尸体继续前刺,又刺穿一名炮兵军官的小腹,枪尖最后刺到大炮的炮身之上,不堪重负的枪杆终于折断了。

伊万果断抛下了断裂的骑枪,看了眼穿在上面的两具尸体,随即拔出军刀策马冲入人群,站在马镫上屈下身体朝着左右劈砍,身旁的骑兵们也在做同样的事。

“不要跑!拿起武器抵抗!”一名贵族同盟军官声嘶力竭地喊道。

两条腿是跑不过四个蹄子的,贵族同盟军士兵深知这一点,于是轻步兵们举起刺刀,炮兵们手持装弹杆发起绝望的抵抗。

他们已被凶狠的骑兵包围,由于许多骑兵同伴在炮火下牺牲,对方明显不想留下俘虏,守军唯有放手一搏,战斗到最后一刻。

伊万的第四匹战马又被刺刀捅倒,他迅速起身,劈开了轻步兵的半个脑袋,为战马报了仇,他浑身浴血,一瘸一拐地前行,一条手臂又被砍伤了,他很快砍翻了下一个对手,踢倒了那具尸体。

“哈哈哈!”他张开双臂享受着这一刻,“啊!好一场杀戮盛宴!”

鲜血四溅喷涌,黏糊糊的内脏流得满地都是,这血腥的味道多么芬芳,正是收割生命的美妙时刻。

一名骑兵上尉朝他跑来:“报告将军!萨莎少校带领第三中队拿下了右侧阵地!”

“干得好!不愧是我的好兄弟!”

“不好啦!”又一名骑兵前来报告,“敌军的预备队从山脊背面攻了过来!他们想要夺回阵地!”

“该死!”伊万用力打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只顾庆贺眼前的胜利,竟然忘了对方还留有最后的底牌。

贵族同盟的列兵排成密集纵队,稳步向前推进,他们想要用密集的排枪和刺刀丛林逼退骑兵。

正当这千钧一发之际,罗伯特将军带领第20步兵师及时赶到,他怀里抱着自己的儿子——掷弹兵营的营长,萨姆上校的遗体。

这位老将眼中含泪,愤然说道“第20师的弟兄们,为你们的战友报仇!”说罢,他将爱子的遗体交给一名骑兵看管,自己亲自走到第一列。

一阵齐射过后,双方各有数十人倒下,第20步兵师的掷弹兵营抢先冲了上去,“为萨姆上校复仇!”掷弹兵营的副营长喊道。

在这狭窄的山路上,几千名士兵挤成一团,刺刀不便于发挥了,他们就转而使用匕首、拳头、甚至牙齿。枪骑兵们解决掉炮兵和轻步兵之后,也一起冲入人群中,加入这场混战。

没有任何策略战术或是队形,只有面对面的舍命搏杀,公国军在人数方面呈现碾压之势,平均五个人围攻一名贵族同盟军士兵。

“不行啦!快撤!掩护我!”一名瘦高的贵族同盟军官大喊,死伤过半之后,他的手下们逐渐丧失了战意,许多人已经抛下武器向公国军投降,负隅顽抗者很快便横尸当场。

混乱的人群中,罗伯特将军认出了此人的少将军衔,他很确定,这瘦高个子的军官就是敌军指挥官。

“就是这混蛋!就是他布置的这处阵地!都给我让开!我要亲手杀了他!”

士兵们自觉地闪到一边,给这位愤怒的老将军让路。

两名衣衫褴褛的将军面对面站到一起。

“你的人杀了我儿子!”罗伯特将军怒道,“我是瓦尔斯塔公国,第20步兵师师长——罗伯特·戴尔希特将军,报上你的名来!”

面对这位父亲的愤怒,瘦高的将军显得有些胆怯,他回道:“贵族同盟军‘岩羊’山地步兵旅旅长——基恩特·格林少将,”说着,他半跪下来,扔掉手中的佩剑,“我输了,向您投降。”

罗伯特踢回了他的剑,“我不接受你的投降!拿起你的剑来,我要和你决斗!”

“罗伯特将军……如今胜负已定,该结束了……”

“军人的战斗结束了,但我们之间的恩怨还未结束!”

“可我并没杀您的儿子,是我的某个手下杀的!”

“是的,我搞不清究竟是谁杀的,所以我只能找你解决这事!”

“您违反了国际战争法!我身为俘虏,需要得到仁慈的对待!”

“别扯什么战争法,基恩特少将,这无关国家层面,就是我们两个人的事,而我不是在处决你,而是向你发起公平的、一对一的决斗。”

“求求您,不要这样……”

“哼,难道你不敢面对一个老人的怒火吗?”

基恩特少将抬头看了一眼罗伯特将军,面前是个须发皆白的老人,而自己在剑术方面颇有造诣,这让他产生了些许希望,随即点了点头,“那就来吧。”他捡起了自己的佩剑。

此时,伊万将军一瘸一拐地来到他们身边,很快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给他们腾出决斗场地来!”他朝着身边的士兵们命令。

人群散开,空出一片二十码见方的空地,四周围满了公国军士兵,已经被缴了械的俘虏也在一边偷偷看着。

瓦尔斯塔公国的罗伯特将军手持一柄布满豁口的重型弯刃军刀,站在右边,贵族同盟军的基恩特少将手持雕有华丽纹饰的佩剑,站在左边。

还不等伊万宣布开始,罗伯特将军急不可耐地冲了上去,他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了代价,一侧肩膀被刺中,鲜血奔涌而出。

(117) 胜利的代价

高瘦的基恩特少将喜笑颜开,“我赢定了,”他想。随即收回剑锋,后撤一步,准备下一次刺击。

可令他没想到的是,罗伯特将军似乎感觉不到肩上的剧痛,这位老将早已不在乎自己的生死,心里只有丧子之痛带来的仇恨,他用戴着牛皮手套的大手紧紧握住佩剑的剑刃。

基恩特少将试图把剑拔回来,但对面这个老将军膂力极佳,任凭他怎么用力,剑刃竟然纹丝不动。

“去死吧!”罗伯特将军一刀猛劈下去,重型军刀的杀伤力体现得淋漓尽致,刀锋劈开对方的肩部骨骼和肌肉,然后斜着向内切割,又切开半边肋骨和肺部,最终停留在脊柱附近。

基恩特少将跪了下来,胸口部分几乎被劈成两半,已然气绝身亡。

罗伯特将军为儿子报了仇,他放开刀柄,张开双臂仰天狂笑,“哈哈哈!”,随后一脚踢倒了对方的尸体。

在这之前,大军的总司令利奥波德元帅带着各位军长和参谋赶到了山顶,默默地看完了这场决斗。

(好一场血腥的决斗,力量战胜了灵巧,愤怒战胜了理智,和这场隘口攻坚战如出一辙。)

老将军大仇得报,紧绷的气息逐渐松散,一下坐倒在地,几名少年鼓手赶忙把他搀扶起来,让他坐在军鼓上面。

“医务官,给罗伯特将军包扎伤口。”

“谢谢您,利奥波德大人。”

“不听我的命令,擅自出击,而且还擅自处置俘虏,发起非法决斗,罗伯特将军,你可知错?”

“我甘愿受罚,大人”

“嗯。”利奥波德元帅点了点头,“父亲给孩子复仇,人之常情,也算可以理解,但你身为军人,应当知道军法条律不可触及!若是每个师长都不听指挥,那还打什么仗!”

老将军叹了口气,像个做错事的孩子那样低着头,不敢面对责难的目光,他懊悔地说:“我知道……我已经铸成大错,擅自用兵,罪无可恕,请您下令枪毙我吧!我将毫无怨言地死去!”

“那倒不用,”利奥波德朝他摆摆手,“军律是死的,人是活的,处死一位功勋老将会对士气有所打击,你现在还是养伤要紧,等到你身体彻底恢复,自己去米德奈特堡的军事法庭报到。

念在你往日功劳,我会亲自在公爵陛下面前为你辩护,让她对你从轻发落。”

“感谢您的仁慈,利奥波德大人。”这时伤口已经包扎完毕,老将军羞愧地望着地上的石子。

“嗯,医务官,找副担架来,把罗伯特将军抬到马车上。”

处理完这位不听话的老将军,利奥波德向着这场战役的功臣走去。

伊万将军正坐在地上照看一位受伤的枪骑兵,他的四角军帽不见了,姜黄色的头发上沾满血污,脸已经被硝烟熏黑,身上的几处枪伤仍在不住淌血,军医要给他取子弹然后消毒包扎,但他坚持要军医先给其他人诊治。

“像你致敬,草原的勇士。”

看到总司令在向自己脱帽致敬,伊万将军费力地站起身,立正后磕了鞋跟,回以注目礼,“我做到了,利奥波德大人。”

“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两个步兵师都拿不下的坚固阵地,你带着三个骑兵中队,一口气就拿下了。

难怪有人曾跟我说,伊万将军是冠绝全大陆的骑兵统帅,当时我还不信。”

“您说的是哪位?”

“我的学弟,同样师从于西蒙院长,第三军第七师的师长达利·艾因富特,他和公爵陛下是同期生。”

“哦,我和他是朋友,我还一直奇怪,他这次怎么不主动请战呢?”

“达利那家伙啊,他过得可是滋润得很,他在总装备部立了大功,陛下给他放了个长假,他这会儿在家陪着老婆孩子呢。可不像我们,整天在外面流血流汗,真羡慕他每天可以睡个好觉,不用和硬邦邦的行军床和该死的虱子作伴。”

“我不像达利那样聪明,我只擅长冲锋陷阵,在战场上为国效力,尽力回报陛下的恩典。”

利奥波德发现对方的情绪低落,于是便安抚道:“攻下这座隘口就等于拿下了贵族同盟国的首都,而你是首功之臣!等待你的必将是官运亨通之路,怎么还闷闷不乐呢?”

这时,一名枪骑兵上尉在他们面前下马,“报告长官,初步统计完毕,咱们团有121人牺牲,57人重伤,失踪25人,应该是掉下了悬崖,其他活下来的也都带伤。”

“哎!知道了,你去忙吧。”伊万将军叹了口气,“司令官大人,按理说是该庆贺的,可您看看我的枪骑兵团,三百多人只剩下一半,我们都是同乡,这些年轻人相信我,追随我一起入伍,这下可好,让我怎么跟他们的父母交待!

等我回到草原,还得挨家挨户去给那些帐篷传达坏消息,看着那些父母妻儿的眼泪,妈的,真该死!我恨这差事!”

利奥波德欲言又止,这一刻,任何冠冕堂皇的安慰之辞都显得无力,他不知该说些什么,于是便低下头去,默不作声。

在他们面前,又有一名枪骑兵伤重不治身亡,那小伙子看起来只有十七八岁,一条腿被霰弹打断,死于失血性休克,他的同伴用帆布袋子裹上他的尸体,然后把他搬到其他阵亡的骑兵身边,码成整齐的一排。

伊万将军望着那些染血的帆布袋,“再见了,朋友们,在那边等着我。”

为了防止腐烂,必须尽管掩埋尸体,工兵们提着铲子开工了。

一名年纪稍大的骑兵取出游牧民惯用的五弦琴,在旁边弹唱起来,嘶哑的声音显得格外苍凉:



号角声在旷野回荡

残阳落幕

干涸的土地渴饮鲜血

我听见你死前的呼喊

啊,朋友

从此便永不相见

我们曾并肩而战

美丽的女武神降临人间

她将鼓动起光辉的双翼

把你带到云霄之巅

从此你将高坐神域金宫

远离世间一切纷扰。



当天下午,瓦尔斯塔公国的8万大军顺利越过隘口,在贵族同盟国的的首都城下扎营。

(118) 逃跑失败

当晚,公国军的营帐内到处都在狂欢,长途跋涉之后,指挥官允许他们纵酒作乐。

来自草原的枪骑兵们成为狂欢的主角,他们围着篝火跳起了游牧民的舞蹈。

伊万将军独自坐在角落里,体内的弹丸已被取出,身上到处都是绷带,疼痛使人毫无困意,他拿着一瓶蒸馏烈酒,试图用酒精麻痹自己的痛觉。

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坐到他旁边,“多亏了你和你的人,我们才能享受这美好的夜晚。”

“是啊,总得有人做出牺牲,大人,碰一杯吗?”

利奥波德举起手中的朗姆酒瓶,“敬草原的勇士们!”

“也敬您,大人。若不是您的天才计划,恐怕又要打一场大会战,您挽救了上万名瓦尔斯塔人的生命,与这个比起来,我们的牺牲微不足道。”

“我下午还在担心,现在你看起来好多了。”

“伤痛终将成为过去,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今年的牧草格外丰美,我美丽的妻子瓦尔瓦拉还在帐篷里等我回来。”

说罢,伊万将军又仰起头猛灌一口,朝着地面用力一掷,打碎了酒瓶,随后他离开这阴暗的角落,加入了篝火舞蹈的队伍。

此时,格罗纳尔城的城墙上,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满脸惊愕。

城墙外的不远处闪烁着点点火光,比夜空中的群星更加璀璨,火光映衬之下,敌方大军的营帐覆盖了大地,一眼竟看不到尽头。

“这才开战几天……公国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国王愤怒地敲打着城垛的砖石,“我的军队呢?他们在哪里?”

贵族同盟国的菲斯元帅答道:“国王陛下,根据信鸽传来的消息,我们的主力还在后边追击敌军,预计要再等一天半才能赶来。”

“什么?一天半?”国王的嘴都被气歪了,“看看城下这支大军,他们明早就会发起进攻,踏平这座城市,我哪还有命等他们一天半?”

“没办法,我们的军队没有长途急行军的经验,士兵们的军靴不足,好多人烂了脚,大炮不断陷入到淤泥里,军马也不太够……敌军总司令利奥波德可真是个鬼才,他发明了一种战略,不靠枪炮,而是靠行军来赢得战斗。”

“一场会战都没打就让人家深入国境!真是可笑至极!”

“失败早已注定,陛下,克里斯元帅的计划真是太过愚蠢,我们的防线太过靠前,没有纵深,公国军从森林绕过了我们的要塞和工事,而我们唯一的希望——山脊关隘也于今天白天被攻破。”

“妈的!一群酒囊饭袋!”国王转过头指着对方,怒道:“哼,菲斯元帅!你也别光顾得推卸责任,我知道你们都在消极备战!你们都觉得肯定没有希望……你们一个个地都……背叛了我!我要撤掉你们的职位!你们还不如平民百姓值得信任!”

“理智些,陛下,我承认我们内部存在叛徒,但我不是,我将陪伴您到最后。有句话我必须得提醒您,您现在不能再相信民众了。

瓦尔斯塔的女公爵颇得民心,原本还有不少人骂她暴虐残酷,可这次公国军主动避开大型会战,让她的名声变得温和善良起来,况且她还手握重兵,国内诸多将领蠢蠢欲动,许多市长主动开城归降。”

“哼,我知道公国想要做什么。他们避开会战,想要兵不血刃地逼迫我退位,那该死的女人想要收买人心,她要当瓦尔斯塔人的英雄,她想当皇帝。”

这时,一名骠骑兵上尉来到他们身边,把手中的纸条塞到元帅手中,菲斯元帅低头看了看,“陛下,如今一切都已完了,我刚接到消息,格罗纳尔要塞的守军发起叛变,他们已经向瓦尔斯塔公国宣誓效忠,这下可好,半岛的咽喉要道落入敌手,封死了联军援救的道路,同时也堵住了我们的退路。”

“什么?”国王愤怒地抢过纸条,读完后只觉得浑身发冷。

“留给咱们的只剩下一条路了,咱们得赶快前往港口,从海路逃走,在其他国家成立流亡政府。”

“流亡?”这个词深深地震撼着国王,冲击着他的荣誉心,“我怎能沦落到如此地步?”

“陛下,您一定不能犹豫,要把这苦难看做是一次机会,等到那女人称帝,全大陆的国家都将对她宣战,您只需暂且隐忍,迟早会取回原本属于您的一切!”

国王略作沉吟,随后神情释然起来:“我想你说得对,菲斯元帅,哈哈哈!就让那该死的女公爵占有这一切吧!愿这些财富把她噎死!这个邪恶的妖妇!私生女!我倒要看看,她能得意到几时!”

释放情绪之后,国王感觉轻松多了,他对着身边的元帅点了点头,“备好马车,接上我的家人和名册上的大贵族们,还有那些大臣和将军,带上保险柜里的珍宝,对了,别忘了带上我的坐骑和猎犬,就算是流亡也得打猎啊,待会我们一起前往港口。”

“聪明的抉择,陛下,我这就去准备!”

一小时后,数十辆满载的马车从城市的北大门悄悄驶出,幸好隔了一条河,这道门没有被公国军封锁。

豪华马车里的气氛并不沉闷,王公贵族和将军们觥筹交错,一路上欢声笑语,一点也不像是要逃难的样子,倒是像去郊游似的。

抵达港口之后,一艘宽大的巡洋舰已经在泊位上等待他们了,士兵和众多仆从们忙着将大量财宝装船。

一名醉酒的水手朝他们骂道:“你们有没有羞耻心?带着人们的财富逃到国外享乐?”刚说完,只见一名王家侍从掏出手枪“呯!”地一声,,将那名水手击毙了。

由于早就做好逃跑的准备,船只很快便启航了,舰船尾部的指挥室内,国王正看着海图,“诸位,我们航行到骑士团国,大团长是我妻子的表哥,我们在那里一定能获得很好的待遇。”

他麾下的将领们举起酒杯,“陛下,等到下一次联军成立,我们一定会帮您夺回国家!把那个蠢女人送上绞架!”

“哈哈!说得好!干杯!”国王抬起头一饮而尽。

这时,会议室外传来水手们慌乱的呼喊,“我的妈呀!不好啦!”

“吵什么吵?”船长吼道。

“咚咚咚!”大副敲响了指挥室的门,“船长,您快上来看看啊!”

“陛下,您别担心,一定是新来的笨蛋水手又弄错了缆绳,我去上面教训他们!”

船长怒气冲冲地登上甲板,“让我猜猜,这次闯祸的是谁?”

大副哆哆嗦嗦地回应:“大人,没人闯祸,您快看那边啊……”

“嗯?”船长恶狠狠地瞪了大副一眼,举起了望远镜。

“妈呀!我的老天爷啊!”显然,目镜里的景象把他吓得不轻。

远方驶来一支庞大的舰队,第一排全是风帆战列舰,密密麻麻,数量多到数不清,通过峡湾的航道已经被彻底封死了。

船长定了定神,再次举起望远镜,这次他看到了对方的旗舰。

一艘艨艟巨舰驶在那支舰队的最前方,巨大的风帆上绘有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纹饰,船首像是张开羽翼,手持长矛和盾牌的女性大天使。

“我的老……老天爷啊!”船长吓得开始口吃起来。

“我没看错吧……那艘大船是……瓦尔斯塔公国的……超级旗舰……杀戮天使号!”

(119) 震撼登场

出逃流亡的计划终告流产,他们被敌方舰队俘获。

瓦尔斯塔王家海军总司令瓦莱罗上将有礼貌地接待了这些高贵的俘虏。

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失去了最后一点点自尊,为了保命,他哭着恳求海军上将放过自己,并以随身携带的珠宝贿赂对方,怎奈对方完全不领情,他心情失落,变得格外阴郁。

被俘的当天,瓦莱罗上将邀请他登上了“杀戮天使号”战列舰进行参观,他知道这是在向自己展示武力,看着那些重型加农炮,自己也只得陪上一副笑脸,连连夸赞。

当晚,他被邀请参加了船上的晚宴,随后住进了一间豪华舱房里。

显然,这艘大船的豪华程度配得上自己身为国王的身份,第三层甲板尾部的居住区像是海上的移动别墅,用料极其奢华,简直和地面上的豪宅没差了,毕竟这是瓦尔斯塔公爵御驾亲征时专用的座舰,自己的小船比起来可是逊色多了。

(天可怜见,这一切都不怪我,国力的差距如此明显,能坚持到现在已经算是奇迹,主要原因还是联军中断了干预半岛局势。)为了安慰自己,他如此想道。

既然无法改变,那就静下心来欣然接受,这间仓房配有独立的盥洗室,里面有通风用的窗户。

透过玻璃,他可以看到自己的国都格罗纳尔城,城市并未飘起硝烟,某天下午,全城的钟声齐鸣,贵族同盟国的四分纹章旗帜被降了下来,瓦尔斯塔公国的夜鸮旗帜取而代之。

看来他的手下们未作任何抵抗,向着城下的大军投降了,(守军背叛了我,但却是明智之举。)

又过了一天,他曾日夜期盼的军队主力终于从防线上撤回首都,(这些混蛋,来的也太晚了!)

都城已然沦陷,国王亦被软禁,他的将军们别无选择,士兵们纷纷抛下武器,向着公国军举起双手。

到了他被软禁的第三天,侍者为他送来一份报纸,贵族同盟国的土地已经完全被占,军队卸下武装,议会遭到解散,一切都已完了。

国王住在豪华的仓房内享受美酒佳肴,可他的王国已然遭到吞并,至此,瓦尔斯塔公国成功统一了半岛全境,那位女公爵做到了几百年来无人能及的创举。

这一年的5月25日,一场参与人数众多的会议在金湖宫举行。

与会者包括瓦尔斯塔半岛上的各大贵族家主、自由贸易同盟的代表、各自治城邦的城主、银行业资本家和工业资本家代表。

半岛东部原贵族同盟国境内的代表们也在其中,但对于这些被征服者来说,与其说是被邀请参与到这场盛会,倒不如说是被军队押解来的。

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坐在重要的位置,他的旧部下属环绕在其周围。

会议还没开始,会场里的秩序就已经遭到挑战。

一名原属于贵族同盟国的将军用粗俗的言语骂道:“混蛋们!告诉你们那位小娘儿们公爵,别想用武力令我屈服!老子打仗的时候她还没生出来呢!当然,除非她肯陪我一晚,那样的话我就屈膝投降,哈哈哈哈!”

负责维持会场秩序的卫兵闻声前来,把这满嘴污言秽语的将军捆了个结结实实,在被带走之前,他的嘴里仍旧喋喋不休地叫骂着,还朝着卫兵的靴子吐唾沫。

所有来宾都以厌恶的神情瞪着此人,就连一直遭到软禁的贵族同盟国王都觉得羞耻,“赶快带走他!真是给我丢脸!”

国王身边的老臣却对自己主君的态度颇为不满:“陛下,雷德将军是有失礼之处,但他话糙理不糙,我们不能向他们屈服!我们要在会议上据理力争!”

“得了吧!国家都没了!还说什么陛下,醒醒吧老家伙,咱们的国家已经亡了,我只剩个国王的称号而已,你也只是个空壳儿大臣!我们没有土地,没有军队,没有任何用于谈判的资本,就算你们再讨厌那女人,也都得忍着!”

此言说罢,身边的臣属们各有各的想法,有人对国王的软弱服输失望透顶,但更多人觉得国王说的没错,事到如今,做再多口舌之争也是无益,还不如尽早表露归顺之意,保留自己的财产地位,而他们并不知道,国王心中憋着一口气,等着找到合适的时机刁难这位年轻的女公爵。

一位愤怒的贵族同盟老臣说道:“不管你们怎么想,反正我是不会向那女人低头的!大不了一死了之,反正我也活够了!”

“安静!”金湖宫的王家司仪官出现在会场上,宏亮的嗓音透彻全场,“停止喧哗!公爵陛下驾到!”

厅堂尽头的巨大拱门被缓缓推开了,两名身高足有2公尺的近卫军礼兵踏着正步走入会场,他们高傲地仰着头,一只手扶着门把手,另一只手托着步枪,经过镀铬处理的刺刀在烛光映射下格外晃眼。

红毯上走来一位英姿飒爽的贵族女性,她穿着一身白色元帅礼服,胸前佩戴闪耀的勋章,肩章上的流苏和斜跨过上身的绶带都由金线织成,一条顶级品质的红色丝带系在腰间,礼服的长下摆几乎遮住紧身裤,脚上蹬着一双锃亮的黑皮靴,踏着柔软的红毯缓步走来。

所有来宾都被公爵的倾世容貌所震慑,铁灰色的长发被整齐地编织为发髻,盘在头顶,浓密的剑眉下是一双深湛的银灰色眼睛,眼影和眼线妆容颇为厚重,笔直高耸的鼻梁堪称完美,纤薄的嘴唇上涂抹着亮红色唇彩,极具诱惑,像烈焰般燃烧着所有人的感官。

为了震慑整个会场,让那些对自己心存芥蒂的人心悦诚服,她不再压迫克制自己的神力,放松时刻紧绷的神经,把强大的神裔气息挥发到厅堂的每一处角落里,再愚钝的凡人都能轻易感知到这些。

维克托里奥国王看得呆了,他早年间看过几幅戎装公主的彩绘肖像,后来也只是在报纸插画里见过,曾几何时,他几乎每天都在咒骂这个妄图称帝的贪婪女人,但面对真人则是另外一回事。

口中不禁喃喃自语:“天呐,这就是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曾经名头响彻全大陆的戎装公主,民众把她称作瓦尔斯塔之光,我原来还不信来着……”

看到真人,他才真正理解到什么叫压倒性的气势,现在他丝毫不再怀疑对方身怀蓝血血脉的事实,那种全身麻酥酥的压迫感……

(这种感觉,与其说是被她那超凡脱俗的容貌所震撼,倒不如说是恐惧……被强大的存在所震慑。)

他贵为国王,什么样穷奢极欲的场面没见过,但此刻他却觉得自己渺小起来,而他身边的属下们也多有同感,原本还骂骂咧咧的老臣竟也停下嘴来,惊讶地瞪视着红毯尽头之人。

一名圣堂教会的教士反应尤为剧烈,他有感知生命强度的特殊能力,眼前这位显然不是凡人,而是某种更为强大的存在,即使信仰弥坚如他,此刻竟也产生动摇,竭力克制住跪倒在她面前的冲动。

(何必每天苦心孤诣地拜倒在神像之下,向着虚无缈缥的诸神祈求施舍,神明或许就近在眼前……我的君主呵,我的女王陛下,我将永远爱你,直至时间的尽头……)

(120) 唇枪舌剑

诺大的会场内变得极为安静,除了宾客们的窃窃私语声,只能听到几声轻咳。

瓦尔斯塔公爵走过长长的红毯,首相和一个小男孩远远跟在她的身后,首相大人把手中的托盘递给那孩子,嘱咐他稳步端平,一只大手轻抚着男孩的头发。

一名本地贵族对着身边的外宾小声介绍:“喂,快看那位大人,那就是瓦尔斯塔公国的首相,同时还兼任自由贸易同盟会长。他就是著名的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伯爵。”

“那就是公爵的丈夫?看起来年纪不小啊……可惜了”外宾的脸上满是妒忌之情,望着公爵的容貌,咽了口唾沫。

“他们的结合堪称政治联姻的典范,与国家大事相比,年龄的差距根本不值一提。

当年老公爵一手促成了自己女儿和商人之王的联姻,使得公国轻松得到半岛南部的大片领土,国家的经济实力几乎翻了两倍,为今天半岛统一的局面打下牢固基础,”

“那小男孩是不是公爵的长子,梅耶王子?”

“不是他,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都很少抛头露面,那男孩是公爵的养子——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听说是星坠群岛上的贵族后裔,拥有圣墓守护者的称号。”

“那托盘上盖着一张红色绸缎,也不知道里面是些什么。”

“我猜是皇冠,今天她就是要宣布这事。”

说话间,萨兰托斯公爵已经走到自己的位置,她环顾四周,高声说道:

“各位尊敬的贵客,欢迎来到金湖宫,在场的无一例外,都是大人物,为了节省你们的宝贵时间,我也不打算兜圈子了,直说了吧,今天开会就是要宣布个好消息。

为了巩固半岛统一战争的战果,促使瓦尔斯塔民族团结一致对抗外敌,重铸民族的荣誉感,我做出了一个决定,

瓦尔斯塔大公国改制为瓦尔斯塔帝国,我本人也将荣膺皇帝称号,加冕典礼将在首都米德奈特堡的弗兰希尔大圣堂择日举行,同时还会召开功臣表彰大会,贵族和官员各有封赏,有杰出贡献的平民功臣也将获得奖金和爵位、封地,届时欢迎国际友人见证这一重要时刻。”

会场内的公国军官们激动地拔出佩剑,声嘶力竭地欢呼起来:“皇帝万岁!皇帝万岁!”近卫军礼兵也都持枪敬礼。

热烈的气氛中也有不少人显得尴尬,这些人曾是贵族同盟国的权贵,在不久之前刚被公国打败,尽管他们早就知道这次会议的目的,但现场的状况还是出乎他们的意料,女公爵竟然在会议的头一句发言就公布了消息。

在场的许多人都不服气,但也只敢在心里暗暗咒骂(哼,这该死的私生女,在我们面前耀武扬威,以后有你难受的时候!)

这时,一名宾客突然起身发言:“公爵陛下,我有些疑问。”

原来是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外交官,他的行为立即使自己成为众矢之的,瞬间吸引了无数双充满仇恨的目光。

“但说无妨。”公爵微笑着落座。

外交官义正言辞地说道:“皇帝不同于国王,国王只是统领国家,而皇帝则是一个民族的领袖,瓦尔斯塔皇帝是个古老而神圣的称号,早就深入人心,并且已经失传多年。

我虽然是外国人,但也研究过不少古瓦尔斯塔帝国历史,帝国的开国皇帝萨略里哀一世留下了选帝侯制度,七位瓦尔斯塔选帝侯中至少要有四位同意,这才能确认帝位继承人。

您就用这么一句话就宣称自己为皇帝,无理无据,难以服众,我作为外交官员无法接受这一说法,我国一定不会承认您的新称号的。”

听了他的发言,其他国家的外交官也都连连点头,重立皇帝之位岂同儿戏?绝不是一句话就能决定的,如果没有各国的承认,公爵就算私自加冕称帝,也是名不正言不顺的伪君。

贵族同盟国的人都暗自惭愧起来,(我作为瓦尔斯塔人都没胆量提出意见,反倒是个外国人敢于提出质疑,真的是惭愧!)

奇怪的是,面对此等言辞激烈的质疑,瓦尔斯塔的女公爵竟然处之泰然,她身边的首相也是和她一般的表情,而事实上他们已然胸有成竹,早已做好了面对一切质疑声的准备。

“索斯盖特叔叔,你来回答他的疑问。”公爵轻声说道。

“是,陛下。”公国的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起身说道:

“这位外交官同行朋友问得好啊,请您放心,没有充分的准备,我们是不会贸然公布此等重大决定的,我们公爵陛下准备加冕称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绝对可以做到名正言顺。”

“空口无凭,除非您能说服我们,不然别想获得我们这些国家的认可。”外交官的脸上毫无惧色,无视周围一众仇恨的目光。

这名外交官的言辞格外激烈,引得会场内众多公国臣属颇为不满,以诺伊莱将军为首的公国鹰派将领渐渐坐不住了,他萌生出砍下这讨厌鬼的脑袋的冲动,手指搭在剑柄上开开合合,心里暗骂:(妈的,胆敢和我们陛下如此讲话!真是活腻了!)

“请放心,今天我会给诸位满意的答案,”索斯盖特伯爵不急不缓地答道:“如今半岛领土完全统一在我国治下,我们公爵陛下已经是瓦尔斯塔民族实质上的统治者,在她治下,我们的国库收入稳定,军队连战连捷,绝对有能力担当皇帝之位。”

外交官再度提出质疑:“索斯盖特大人,你们公国的行为是侵略,贵族同盟国是受到条约保护的国家,他们的土地遭到侵占,王室贵族也被你们软禁。”

说罢,他看了一眼坐在偏僻角落里的贵族同盟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这位失去国家的国王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全程保持缄默,他身边的那些将军大臣也是一副失魂落魄的可怜样,敢于说话的强硬派早就被请出了会场。

(121) 准备万全

“我反对你的说法!外交官先生!”

面对挑衅,索斯盖特伯爵加大了自己的声音:“首先,我们并未违反条约,我们的进攻是在《弗林特堡条约》的三年期限到期之后才开始的。

我国外交部事先发表过正式的官方宣战,战争的过程也是相当文明而合乎绅士风度的,并未违反任何一条国际战争条例。

我们公爵陛下大胆启用年轻将领,避开大型会战,在半岛的统一过程中减少流血,我们的医护队一直都在竭力救治敌军伤员的生命,试问,贵国可曾做到如此创举?

况且,半岛战争是我们瓦尔斯塔人内部的家务事,而贵国却横加干预,想要使我们维持在分裂割据状态,试问居心何在?到底是谁得理,谁胡搅蛮缠,你们自己都该清楚得很!”

“不!你们违反了国际战争法!你们在攻陷格罗纳尔关隘的时候滥杀俘虏,有些已经投降的贵族同盟士兵遭到无情的处决!我有证人!有目击者见到你们的枪骑兵杀死举手投降的炮兵军官!”

“哦?你说我们滥杀俘虏?在那种激烈的攻坚战中?

外交官先生,士兵不是冰冷的机械齿轮,他们是有感情的,是活生生的人!

攻击一个坚固的阵地谈何容易?士兵们为了给同伴复仇,难免会做出疯狂之举,况且那一切都是在激战正酣时发生的,如果我们存在战后滥杀俘虏的状况,我国的军事法庭一定不会姑息此种行为!”

“哼,反正仗都打完了,无辜的遇难者再也说不出话来!你们说什么都没人反驳!战争狂魔!刽子手!”

索斯盖特伯爵正色道:“你的礼貌呢?外交官?你的礼仪被丢到哪里去了?咱们就事论事,你这会的言行就像个市井无赖一样!给贵国丢脸!

如果你继续无理取闹,对我国的政策妄加评论,那我也不会给你面子!

别逼我说出你们的丑事来,你们希尔维尼亚帝国殖民军做出了人神共愤之举,看呐,资料就在我手里,你希望我念给大家听听?”

说罢,索斯盖特伯爵得意地举着手中的资料集。

此前还一直咄咄逼人的外交官突然变得哑口无言,他的神情极为尴尬难堪,腿部微微颤抖,终于从嘴里挤出来一句:

“你竟然威胁我?威胁一个大陆强国的外交官!我代表着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利益!”

“我无意挑起争端,是你一直在言语里挑衅!外交官,我尊重贵国,但也请尊重我们的领土完整,任何阻碍半岛统一的行为都是徒劳的。”

“那我就直说了吧,我们的皇帝陛下——玛克西米利安一世已经召开过外交会议,绝不会承认你们瓦尔斯塔帝国的合法性!我要求你们立即归还贵族同盟国领土!”

“既然如此,我也没什么好说的了,只得请您离开这个会场,找个地方冷静一下吧,去酒吧喝杯冰啤酒,我想那会让您清醒些。”索斯盖特伯爵摆了摆手,起身说道,“卫兵,送客。”

“你竟然要驱逐一个大国的外交官!你应该知道这会造成什么后果!”说着,外交官朝着卫兵摆了摆手,“别碰我!我自己会走!”

在他离开以前,还瞟了眼其他国家的外交代表,希望他们中有人可以跟自己一起离开,以表达对瓦尔斯塔公国的抗议。

可令他尴尬的一幕发生了,这些国家的外交官们全都一脸冷漠,没有人陪他离开,甚至没有任何人出言挽留他。

毕竟当今的时局已经不若三年前了,当时这些国家还会联合出兵防止半岛统一,如今瓦尔斯塔公国统一半岛已成事实,贵族同盟国已经从地图上消失,声势浩大的反公国联军也已成为历史,曾经的盟友之间变得矛盾重重。

一个强大的瓦尔斯塔民族国家以不可阻挡之势,非同小可地崛起了。这个占据着半岛全境,人口与军队众多,农耕面积广阔,工商业极为发达的国家正在散播出令人恐惧的气息,而这个国家的君主,正是高坐在主人席位上的瓦尔斯塔公爵。

任何一位头脑清醒的的外交官都知道,面对强者要谨慎,哪怕是潜在的敌手,说话表态前也需仔细考量,不然极易为自己的祖国招致灾祸,所以他们一个个的都闭上了嘴。

况且希尔维尼亚帝国也和他们的国家存在纠纷,看着这位帝国的外交官被东道主逐出会场,颜面全无,各国外交代表的内心更是喜悦。(让你抢我们的殖民地!活该!这下碰到狠人了,嚣张不起来了吧!)

送走了那名愤怒的外交官后,各国使节表情淡然,眼看会场的气氛逐渐和谐,出乎所有人的意料,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站了起来,他突然发难道:

“公爵陛下,您已征服了半岛全境,但皇帝之称谓不同于征服者,千年来,瓦尔斯塔皇帝的称号早已深入人心,可是帝国已经灭亡了几百年,加冕用的皇冠和圣油早已毁于战火,七位选帝侯家族更是早已没落。

世人皆知,每一位皇帝都要以合乎传统习俗的方式完成加冕仪式,可上面的条件您都不具备。

所以说,传承古代帝国皇位的要素都不成熟,当然,您可以令立新的帝王称号,但号召力又显得不足,我这都是为您好,若要当个名正言顺的皇帝,还请考虑周全。”

抛出了这些疑问之后,国王立即坐下,他等着看对方的反应,希望自己出的难题能令公爵在众人面前出丑。

“问得好!名正言顺确实重要,您的所有疑惑,我都将一一解答,先从皇冠那里说起吧!”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和颜悦色地答道,脸上竟无半点慌张之色,她轻轻拍了下身旁男孩的肩膀:

“给各位大人们介绍一下,这孩子名叫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是我的养子,他身负一个古老的称号——圣墓守护者,不知可否有人知道?”

“啊,这称号可够老了,”一名上了年纪的外宾说道,“圣墓守护者就是为初代瓦尔斯塔皇帝守护陵墓的骑士,不过据说他们都是些高大的巨人,这只是个孩子啊。”

“那是因为他还小,”公爵回答,随后她朝着自己的养子说道:

“小维克托,麻烦你前往会场中央,在那里揭开托盘上的红绸子,是时候让大家见证奇迹了!”

(122) 众望所归

“遵命,母上大人!”说罢,男孩端着托盘朝着会场中央走去,显然是早已做好准备。

小维克托不像刚来的时候那样抗拒,因为公爵夫妇是真心疼爱他,对他视若己出。

公爵经常邀请维克托的祖父和父亲来到金湖宫探望他,如今他已经和养父养母培养起深厚的情感,两位王子和一位公主都是他的玩伴。

他从小受到骑士精神的熏陶,不像同龄的孩子那样淘气,而是极为听话懂事,甚至显得有些过于刻板。

走到会场中心以后,他以优雅的姿势举起托盘,随后揭开上面盖着的红绸子,一顶精致的桂冠显露在众人面前。

每一片月桂树的叶子都是由极品翡翠雕琢而成,散发出自然而又华美的翠绿色,简直是沁人心脾,交错的枝条乃是由圣金和秘银制成,旁边点缀的槲寄生果实是由一颗颗宝石雕成,缝隙间填满了小块的钻石,使得整个桂冠在烛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

这件巧夺天工的艺术品震撼全场,所有人都长大嘴巴、双目圆睁,可真正令人震惊的并不是用料和工艺,而是这顶桂冠所代表的重要意义。

“这……这难道是……我的老天爷啊,我的眼睛是不是花了?”一位上了年纪的贵宾激动地站起身来,赶忙戴上了自己的单片眼镜,“这可是传说中的宝贝,这真的不是赝品吗?”

另一位老贵族激动地说道:“毫无疑问,此等工艺早已随着瓦尔斯塔帝国的灭亡失传,这绝对是真品无疑!”

“我搞了一辈子收藏,可现在我觉得自己的藏品不值一提!陛下,能让我接近点看看这宝贝吗?”

“您请便。”公爵大方地说道。

老贵族掏出放大镜,品味着每一处工艺细节,口中喃喃道:

“瓦尔斯塔帝国开国皇帝——萨略里哀·米德奈特一世加冕用的冠冕,失传千年的传说至宝,诸神庇佑,让我在死前目睹此等伟大神迹!”

望着这痴迷于桂冠的老贵族,公国首相兰福德·奥纳西斯小声对着妻子说道:“此人曾是贵族同盟国重臣,是个有权有势的老派封建领主,麾下城镇农庄无数。”

“看来我已经得到他的支持了,”公爵在丈夫耳畔轻语,随后环顾会场,事情的发展正如预料中那般顺利。

目睹皇帝的桂冠之后,那些贵族同盟国旧部无一不是满脸惊愕之情,这些人原本对她心存芥蒂,根深蒂固的封建男权思想使得他们看不起这个女公爵,更别说支持她成为女皇了。

可如今她那小小的养子——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捧着先皇的桂冠站在会场中央,让反对者的声音变得脆弱不堪。

天知道她是用了什么办法才找到了这失落千年的圣物,这顶冠冕毫无疑问就是瓦尔斯塔半岛的霸主之证,无数平民和贵族的心之所向,见到此物,没有人再敢质疑女公爵光复帝国的决心。

望着众人的表情,(很好,效果不错嘛,但还是有人不服我,)公爵心道,(别着急,好戏还在后面呢。)

“小维克托,辛苦你了,把桂冠放在展示台上把,你可以回到座位了。”

“遵命,母上大人,”男孩一副封建骑士的古典做派,双手将托盘摆到展示台上,随后回到养父母身边落座。

萨兰托斯公爵高声说道:“各位来宾,尽管提出你们的质疑,加冕典礼所需的一切都已齐备,皇冠就摆在那里,我们的探险队也已找到圣油,如今保存在红衣主教手中,至于选帝侯的规矩嘛……”

她朝着宫廷司仪官招手,后者毕恭毕敬地走了过来,“让新晋的侯爵们进来吧。”

“是,陛下,”宫廷司仪官高声道:“有请七位选帝侯进入会场!”

(什么?这怎么可能?)维克托里奥国王震惊地想道,他的手下们也都变得慌张起来,小声地发出质疑。

随着七位身着礼服的新贵踏上红毯,国王在他们中看到三张熟悉的面孔,都是原本从属于贵族同盟国的领主。

(你们这三个混蛋!我说怎么突然消失了,原来早就背叛了我,这天杀的女公爵恢复了他们的古老爵位!以此作为利益交换,换来他们的支持!)

七位选帝侯落座在靠近公爵的显赫位置,“每人都面带骄傲,七人坐在一起更是气势非凡。

七人挨个发言,显然早已做好演练,所说的话都是如出一辙,“我以选帝侯之身份投出选票,推选萨兰托斯·米特奈特公爵当选瓦尔斯塔帝国皇帝。”

一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开始诵读他们的资料,向众人展示他们的身份证明,证明他们的确都是古瓦尔斯塔帝国选帝侯的后裔。

维克托里奥国王起身质疑:“等等!其他六位我没意见,但这位绅士是谁?我记得选帝侯中没有艾因富特家族!”

老臣答道:“您说的没错,这位达利·艾因富特爵爷的确不是选帝侯家族的直系血亲,他的继承权来自他的母亲——莱亚·英格利夫人。

英格利家族历史渊远,该家族的家主在骑士战争时代身居帝国的重臣之位,但很不幸,英格利家族在大瘟疫期间时运不济,家族人口锐减,而后又遭遇家族经济危机,逐渐没落,在年轻一辈中只剩下莱亚小姐一位后裔。

而莱亚·英格莉小姐嫁给了塔嘉维城的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他们两人的长子便是坐在那里的达利·艾因富特男爵,他理所当然地继承了母亲家族的选帝侯之位,绝对的合理合法,我这里有详尽的资料,如果您有疑问可以随时观看。”

“不用了,我承认他的爵位,”说罢,国王失望地瘫倒在座位中。

他知道自己无力阻止公爵登上皇位,可他只有一个小小的,赌气似的愿望——他想在此次会议上找个机会刁难这位女公爵,让她出丑,让她下不来台,可对方的准备工作太过完善,简直是无懈可击,自己的质疑声是如此无力,犹如一根羽毛飘到湖面,甚至激不起一丝涟漪。

一无所有的国王恐惧地环顾四周,自己曾经的臣属们全都默默地点着头,脸上寻不见一丝质疑,显然是承认了女公爵加冕皇位的资格。

国王向主座望去,那该死的新晋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正看着自己,那其貌不扬的矮个子男人竟然朝着自己轻蔑一笑,他气恼得几乎晕厥过去,这个乡下贵族竟然如此嚣张跋扈,若在往日,一定会给他好看,可如今对方正得势,自己也只能默默忍受屈辱。

一切都进行得如此顺利,大会开始时,会场内还有上百名反对者,可在目睹了皇帝桂冠和七位选帝侯之后,反对的声音越来越小,只听得狂热支持者的喝彩。

这时候,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决定乘胜追击,她再次解放神力,一双锐利的银灰眼睛闪动微光,伸手拔出了家族名剑——“暗暮”。

这是一柄通体漆黑的古代手半剑,神秘的金属材料黯淡无光,犹如黑曜石一般的质地,剑身上散发出令人不安的气息,不知是否处于幻觉,许多人觉得那剑刃上笼罩着一层隐约可见的黑雾,传说中,萨略里哀皇帝正是用此剑杀死巨龙。

此刻会场中的气氛达到顶点,女公爵似乎打开了神界与人间的大门,宾客们仿佛置身于亦真亦幻的神话世界之中,传说中的桂冠和宝剑再度现身,也不知哪里是真实,哪里是虚幻,公爵身上同时散发出原始、美丽、狂野、神圣、可敬、又可怖,充满不可名状的、危险的气息,哪怕最坚定的反对者也充满敬畏之心。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高举长剑,厉声道:

“只有选帝侯的支持远远不够,我要得到多数人的认可,我在此郑重宣布,明日发起全民公投,贵族、教士、平民、商人……只要是半岛居民,全都有权投票,我是否具有帝王之材,全都交由瓦尔斯塔人民评定!”

(123) 瓦尔斯塔帝国

6月10日,1707年,瓦尔斯塔公国,米德奈特堡

前所未有的全民公投已经结束,半岛各城镇乡村的投票箱已被统计局收回,有关部门将于一个月后宣读公投结果。

7月13日,尽管烈日炙烤,但仍旧挡不住民众的热情。

这天,米德奈特堡的市政大厅外人头攒动,前排挤满了各大报社的记者,其中不乏来自国外报社的新闻工作者,有史以来第一位民选皇帝即将诞生,每个人都在等待这一历史性的时刻到来。

午时的钟声敲响,市政厅三楼阳台的大门被推开了,两名身着掷弹兵礼服的卫士分列两侧。

在米德奈特堡市长的搀扶下,一位皮肤松弛的老臣缓步走出,颤颤巍巍地从怀里掏出一张羊皮纸,此人是瓦尔斯塔公国统计局局长,功勋卓著的老臣,辅佐过三代瓦尔斯塔公爵,人们以热烈的掌声表达对他的尊敬。

“请各位安静!”市长举起手掌,作下压状,“不然大家都听不清了。”

老臣咳了一声清清嗓子,随后以他这个年龄不可思议的大嗓门诵读起来:

“咳咳!一个多月前,七位选帝侯确认的瓦尔斯塔皇帝人选——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决定以公投的方式确认是否将国家政体改为帝制!

陛下她对半岛民众的意愿极为尊重,她让所有民众参与投票,而非由国家议院和贵族元老院作出决定,这是大陆所有国家未曾有过的创举!

这是个艰巨的任务,如今我国横跨整个半岛,幅员辽阔,当前注册人口约为4700万人,尽管不可能全部顾及到,但依照公爵陛下的意思,要让尽可能多的选民参与公投。

我在此感谢统计局同事们的不懈努力,他们抛下家事,不辞劳苦地连续工作了一个多月,使得我们的投票箱顺利进驻了半岛全境,且每一个投票站点都有公证官员看守,计票工作由军官、教士、贵族、商会、民众代表、外国友人组成的监察委员会全程监视,维护了此次公投的公平性,下面我来宣读公投结果!”

市政厅外的人群很快安静下来,无数双期待的眼睛聚焦在老臣身上。

“帝制改革与皇帝人选公投结果,14887109人投了赞同票,3570510人投了反对票,毫无疑问,赞同人数大大超过了50%,我有幸在此郑重宣布,瓦尔斯塔公国改制为瓦尔斯塔帝国,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公爵荣膺皇帝桂冠,加冕典礼将会择日举行!”

阳台下的民众沸腾了,旌旗招展,漫天花瓣,激动的人群欢呼着,有人抱起身边的陌生人跳起了舞。

由于远处的人们也想挤进前排观摩,局势逐渐变得失控起来,前排的记者几乎被挤进了栅栏的缝隙中。

有人发出绝望的呼喊:“别挤了!要出人命了!”可惜无人理会。许多人因此断了肋骨,有一名外国记者甚至被活活挤进了铁栅栏里,当场身亡,稍微矮小瘦弱些的人被激动的人群推倒、踩踏,伤亡事故越来越多。

一片混乱,这是小偷最愿见到的场面,他们趁着拥挤,用小刀划开人们的衣袋,盗走了无数个钱包,负责维持秩序的宪兵们只能在远处干着急,他们根本无法控制局势,比起这欢呼雀跃的、疯狂的人群,之前的示威游行根本算不上麻烦。

国家统计局局长高高举起羊皮纸,向着人群展示上面的数字,大声喊道:“欢呼吧!为了我们的女皇陛下!”

“皇帝万岁!皇帝万岁!”欢呼声响彻市中心广场,并逐渐扩散到大街小巷,新消息被印上报纸,迅速传遍整个半岛,造就一片欢腾的海洋。

狂欢持续了整整一周,一名富商出巨资请全城的流浪汉开怀畅饮,米德奈特堡的酒吧老板都乐开了花,这一周挣的钱顶的上原来好几个月,街上到处都是游荡的醉汉,环卫部门忙着清理地上的呕吐物,戴着口罩的护士们拉走一具具纵酒过度身亡者的尸体。

不只正派人,恶人也在狂欢,还好市政部门早有应对,大批警卫和宪兵集体出动维持秩序,监狱里关满了小偷和抢劫犯,市政府不得不腾出更多的房子当做临时看守所。

虽然造成些许混乱,但也有好的方面,所有半岛居民对帝国的未来充满信心,票选使得底层人实实在在的地感受到皇帝对于人民利益的关怀。

感谢女皇的新政策,许多佃农有了自己的土地,地主也得到相应补偿住进城里,立功的贵族得到金钱和勋章,商人得到爵位,小作坊主得到低息贷款,大多数人都很满意帝国新政,除了罪犯之外,因为女皇对于犯罪者施以重罚,用她的话说:“乱世当用重典”。

也有左派人士批评女皇残忍,对待囚犯不够人道,有人说她是独断专行的暴君,许多新法律没有经过议会投票就直接实行。

但不可否认的是,社会治安实实在在地向好发展,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罪恶街区如今也可以走夜路了,尽管毁誉参半,但政绩摆在那里,许多曾经的反对者变成女皇的忠实拥趸,瓦尔斯塔民族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外部敌对势力见到此等景象,也明智地暂且保持中立,曾经令无数人担心的,帝国建立初期即刻开战的场面并没有出现,凭借私掠舰队的出色行动,商船突破了封锁,贸易自由得到恢复,半岛的工商业繁荣发展。

当年的9月5日,瓦尔斯塔帝国第一次表彰大会隆重举行,皇帝的心腹重臣与爱将纷纷获得晋升,原本的老式称号被帝国新称号取代。

皇帝的丈夫兰福德·奥纳西斯获得新爵位——圣卡斯雷亚公爵,担任帝国宰相之位。

皇帝的恩师西蒙·加利埃尼也受封伯爵,成为帝国重臣。

利奥波德元帅成为帝国陆军总司令,兰菲尔德元帅成为帝国近卫军元帅,诺伊莱将军成为宫廷大元帅。

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成为内阁重臣,军衔也升到陆军元帅,他的妻子简宁也获得女爵称号。

枪骑兵统帅伊万将军同时晋升元帅之位,如今麾下统领三个骑兵师。除此之外,还有数十位高级军官获得晋升。

女皇的加冕仪式定在9月30日举行,届时,各界名流都将齐聚一堂。

(124) 污点

9月27日,1707年,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

距离皇帝加冕的日子还有三天,一切筹备工作都在有序地进行,帝国的内阁重臣都在忙各自的事,奇怪的是,等待接受加冕的皇帝并未留在金湖宫,而是住到了城郊外的行宫内。

当天一早,一位瘦高个子的精悍男子坐在豪华马车上,前往皇帝所在的行宫。

此人是瓦尔斯塔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男爵,他并非出身贵族家庭,而是贫民窟里的孩子,长大后成为一名游荡在市井街头的骗子。

柯林·道格拉斯有着与生俱来的好体格,严酷的生存环境造就了他敏锐的思维和冷静的头脑,还有那毫无怜悯可言的残酷处事方式。

柯林没钱上学,全靠自学成才,十几岁便已经通晓四种语言,他擅长把自己包装成不同阶级的角色,上至贵族高官,下至市井混混,随便哪种人,他都能搭得上话,并迅速骗取对方的信任,靠着一张甜嘴达到自己的目的。

这一切才能,使得他的骗局屡屡得手,金盾和银星如同瀑布般流入了他的口袋里,二十岁时,柯林脱离了贫民窟,成功跻身上流社会,他不再积极上进,每天过着奢靡沉沦的生活。

最终,过度的自傲和放纵害了他,他被受害人认出、举报,随后遭到逮捕,他犯了诈骗罪,被关进了暗无天日的牢房里。

在度过了难捱的8年铁窗生涯之后,柯林刑满释放了,他想改邪归正,却惊恐地发现,自已经被社会抛弃,没有一个工头儿愿意要有前科的工人,他对未来一片迷茫,甚至想过自杀。

就在这时,第一位恩人出现了,当年逮捕他的检察官非常欣赏这个骗子的才能,认为这个恶贯满盈的柯林·道格拉斯是个能人,具备成为优秀情报间谍的潜质。

这位好心的检察官收留了饥肠辘辘的柯林,还为他写了一封举荐信,推荐他到情报部任职,希望他走入正轨。

而他也不负恩人的期望,当上间谍的头一年就立了大功,可功勋并未给他换来公正的待遇,柯林一直没有获得职位晋升,谁让他是出身于贫民窟的贱民呢?旧贵族严格把控官员职位,不让平民得到任何上位的机会。

就在柯林再度心灰意冷之时,又一位恩人出现了,戎装公主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继位成为新的瓦尔斯塔公爵,这位漂亮的女公爵完全推翻了旧贵族任人唯亲的制度,她只看重实力。

只是一夜间,女公爵一纸调令,柯林·道格拉斯便被破格晋升为情报部部长,还获得了骑士爵位,那一晚,他感动得不住落泪,下定决心做个勤勉的官员。

为了报答公爵的知遇之恩,他全身心地扑在情报工作上,而此时正值公爵加冕称帝的前夕,他更是格外小心,派出了大量情报专员,防止有人在加冕典礼上实施阴谋。

一路上,柯林·道格拉斯回味着自己跌宕起伏的一生,进入首都郊外的行宫之后,他在休息室等待公爵的召见,拿出了化妆盒,开始整理自己的形象。

当他扑完粉,正在整理绅士假发的时候,公爵的贴身女仆出来了,她笑着告诉柯林,他被获准携带佩剑觐见公爵,这使得他极为感激,心里暖洋洋的。

(啊!携带武器觐见陛下!多么令人激动的殊荣!您竟然如此高看我这个曾经的罪人!我愿为您粉身碎骨!我的女皇陛下!)

进入书房之后,柯林半跪下来行了吻手礼,随后对着自己的领袖作出秘密汇报:

“陛下,我得到了可靠消息,原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试图带着家眷逃出国境。”

“什么?”女皇那双锐利的银灰眼睛放出光芒,笑着说道:“我已经够宽容了,赐给他一座城堡居住,还让他保留金钱珠宝,吃住都够的上国王的标准,这位亡国之君还不满足?”

“嗯……”柯林略作沉吟,答道:“我在国王身边安插了三名间谍,分别担任他的仆人、车夫、还有保镖,根据他们近期提交的报告来看,国王很没有安全感……整天提心吊胆地蜗在城堡里,连打猎都不敢去。”

“所以这家伙就想逃跑?”

“是的,他觉得自己有生命危险,想要逃到国外避难,维克托里奥国王可真是的,他受到您的保护,我看他这是被吓得反应过度了!”

“这不怪他反应过度,他的感觉是对的,我的确是要杀他。”皇帝轻描淡写地答道。

柯林·道格拉斯的脸上浮现出惊诧的表情,他没想到皇帝竟会如此直言,“陛下……您这是……”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贵族同盟国国王密谋政变,杀了我三位血亲,我当然要报仇啊,对了,你是怎么发现他要逃跑的?”

柯林的脸颊流下汗水,心道:(陛下您可真是快意恩仇……粗暴豪爽……完全不受世俗约定的束缚。)

嘴上答道:“国王试图联系自己的贵族亲戚们,他一天之内写了四封信,我的手下偷偷看了信的内容。”

“哦?连信都拆开了?柯林男爵,你的手下可真能干啊,连火漆印章都能搞定,信的内容说来听听。”

“其中有三封信都是抱怨自己被软禁的事,没什么意思,只有一封信提到了逃跑,维克托里奥国王是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帝的远亲,他在信里请求对方收留自己,说自己有办法逃出城堡,一艘贩运私酒的货船会把国王一家接到希尔维尼亚帝国的港口。”

“嗯……”女皇低头略做思考,“他想要建立流亡政府,联合外敌,继续与我们对抗!”

“等等……陛下,”柯林慌忙说道:“我们并没有得到国王试图叛国的证据,他在信里只提到想要逃跑!”

“柯林男爵,我认为国王就是在叛国,你在否认我的判断,是吗?”

说着,女皇的的目光更盛,直瞪向对方的眼睛,美丽的面庞上仍旧满是笑意,可不知怎么的,一股难以言喻的杀气弥漫在四周,即使是情报头子柯林·道格拉斯,也被此等气势吓得浑身颤抖。

“陛下……小人……不敢!您说是阴谋,那就肯定没错!对了,那家伙一定是要建立流亡政府,找外国联军来打我们半岛!”

“这就对了嘛,柯林男爵,我给你一项任务。”

“随时听候调遣!陛下!”

“我会派给你一个中队的近卫猎骑兵,带着他们前往国王的城堡,把国王的家人们接到附近的猎宫别墅里,然后你当面宣告国王的叛国罪,让士兵们枪毙他。”

“我的老天!这……绝对不妥啊!请恕我僭越!陛下!您怎么能不经审判就处死一位国王?这会有损您的荣誉,甚至会引发新的战争!这会成为您一生的污点!

距离您的加冕仪式只有三天了,现在犯不上冒这个险,我请求您收回成命!晚点杀他不迟!”

说出这番话时,柯林是做好了必死的觉悟,他是真心爱戴这位君主,一切为她着想,这才冒死进谏。

“你说的这些风险,我当然都清楚,我也知道,你这都是为了我好。”女皇站起身,拍了拍柯林的肩膀。

“那位国王参与发动密谋政变,他害死了我的父亲,害死了我的两个同父异母的哥哥,如果我不能为他们复仇,还活着干什么?

我要做一个称职的皇帝,就得先做一个称职的人,一个懂得爱、懂得恨的……有血有肉的人,做父亲的好女儿,哥哥们的好妹妹。

我必须为亲人们报仇雪恨,无论面前是何等猛烈的风暴,我都将无所畏惧,坦然面对。”

听完了女皇的倾诉,柯林·道格拉斯被感动得热泪盈眶,(是啊,如果不能为亲人复仇,那帝王之位又有何用?)

“遵命,陛下!”他半跪下来,再次吻了面前那白皙的手,“我这就前往城堡,杀了那叛国贼!”

(125) 行刑队

9月27日下午,帝国情报部部长柯林·道格拉斯带着一支近卫猎骑兵中队出发了,当天下午,他们来到一座古老城堡的护城河边。

潜藏在城堡内部的三名间谍合力打开吊桥与大门,一百多名猎骑兵鱼贯而入,他们把战马拴在庭院里,开始步行,每个人都背着新型卡宾枪,腰带上挂着军刀。

由柯林男爵领头,推开一道道大门,一行人气势汹汹地进入了城堡内庭,这是遭到软禁的国王临时的住所。

“你们要干什么?”一名对国王忠心耿耿的老仆怒声质问。

骑兵们粗暴地抓住老人的领子,“我们来抓罪犯!你的主人背叛了国家!”

“放开他,”柯林男爵拉开骑兵,替老仆人解了围,轻声命令道:“把你的主人——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国王叫到大厅来,还有他的所有家人、仆从、还有宠物。”

十分钟后,失去国家的落魄国王现身了,维克托里奥国王再无往日的威仪,因为整日殚精竭虑,他形貌枯槁,好似老了十岁,跟在他身后的,是他的王后、三位公主、两位王子、以及十二名仆人和六条猎犬。

他们被带到了距离城堡不远处的山崖,进入一座破败的修道院内。

骑兵们凶悍的目光使得王子和公主们瑟瑟发抖,国王与王后预感到自己即将面对的局面,显得恐惧不已。

面对国王一家,柯林男爵开始宣读审判结果:“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贵族同盟国国王,如今你的国家消亡,自动加入瓦尔斯塔帝国,有人指控你与外敌通信,企图背叛帝国。”

“可是我没有……”国王刚要开口辩解,便被骑兵们勒令住口。

柯林男爵继续宣读:“有证据显示,你想要把外国军队引到半岛境内,为了收复你的王国,你不惜背叛所有瓦尔斯塔同胞,你犯有叛国罪!

你将得到应有的惩罚——没收你的一半财产上缴国库,剥夺你家族成员参与政治活动的权利,而你本人,将被处以枪决之刑!本判决即刻执行!”

“什么?死刑?”听完这些,年幼的王子和公主被吓得几乎尿了裤子,维克托里奥国王不愿相信这一切,“太荒唐了!你又不是大法官!你无权审判我!我要去见女皇陛下!”

柯林翻转手腕,向国王展示了羊皮纸上的签名和印章,“这就是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本人签署的,不信您看呐。”

看到了那醒目的夜鸮纹饰印章,国王一下子坐倒在地,仆人们将他扶起。

柯林男爵走到国王面前,在他耳畔轻语道:“你密谋政变,杀害陛下的亲人,她绝不会放过你的。”

“是啊……当时……我为了推翻公国不择手段,这不名誉的行为为我家族带来了耻辱,也为自己招致杀身之祸!”

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国王深深叹了口气,他似乎不再恐惧了,神情变得淡然起来:“我接受这一判决,请允许我和家人告别。”

“那是当然。”柯林男爵摆了摆手,让骑兵们退开几步。

国王依次亲吻了王后和五个孩子,拥抱了仆从,抚摸了自己的爱犬,最后,他让骑兵割下自己的一缕头发,交给家人当做留念。

“别让我的夫人和孩子们看到恐怖场面,”国王祈求道。

柯林男爵冲他点了点头,一队骑兵护送国王的家人走出修道院,送他们登上外面的几辆马车,王后和她的五个孩子以及十二名仆从和猎犬,一个不落,他们即将前往新的豪宅,即将在那里度过荣华富贵而又遭受监视的一生。

“感谢陛下的仁慈……”目送亲人远去之后,国王说道:“她只把仇怨算在我一人身上,并没有株连我的家人,对此,我很感激。

对于我曾犯下的罪孽,与联军领袖们一齐策划政变,谋杀老公爵和他的儿女们,对此,我表示深深的忏悔,请您帮我转达这句话。”

“我会如实转达给陛下的。”

“瓦尔斯塔民族的未来……就靠她了,我知道自己是个不够格的国王,而她不同,她是天选之人,出身高贵而又历经坎坷,必将带领族人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感谢您的祝福。”柯林男爵说道,“我让他们为您做好了送行宴,有二十二道名菜和百年陈酿的美酒,我还为您找来了三名美女,都是著名的交际花,您可以纵情欢愉,等到半夜再上路。”

“不用了,把那些留给战士享用吧。”国王笑着摆手拒绝,“我听说过一个传闻,人在死的时候,肠胃肌肉都会松弛,一切污物都被排出。

我虽然不是个精明的领袖,但也算是个好面子的场面人,我可不想死到临头当个臭烘烘的国王,被你们这些家伙当做笑料,落得个‘臭气国王’的绰号。”

“哈哈哈!”旁边的骑兵们笑出了声。修道院中的人们都放松了紧绷的神经,现场的空气显得格外诡异,呈现出一种充满恐怖而又轻松欢笑的气氛。

“外面天气不错,晒着皮肤暖烘烘的,不用等到晚上了,现在就送我上路吧。”

“如您所愿,”柯林男爵回应。

一行人来到了修道院的墓地中,一位圣堂教会的牧师开始念诵祈祷文,“愿诸神宽恕您的罪孽……”一旁的修女们向着地面挥洒花瓣,随后双手紧握,低头作祈祷状。

国王背靠着墙站立,十二名手持卡宾枪的猎骑兵在他面前排成一排,算是临时拼凑的行刑队,为了给他们减轻压力,其中有一支枪是不装弹丸的,任何一人都能安慰自己不是刽子手。

这时候,国王突然失去了淡然的心态,他害怕起来,小便失禁,双腿不住哆嗦,站都站不稳。

一名骑兵上尉走上前去,给这个将死之人灌上几口烈酒,用薄荷叶子擦拭他的太阳穴,并为他套上了黑色头套,这下国王显得平静多了。

下午15时许,随着“举枪,瞄准,开火!”的命令依次下达,院子里传来卡宾枪齐射的巨响,硝烟弥漫开来,国王应声而倒。

硝烟散去之后,一名身穿制服的法医上前检查尸体,十一枚弹丸中有9枚命中目标,其中三枚击中头部,六枚击中胸腹,没有任何挣扎,直接死亡,这说明死者没有受苦。

法医看了眼怀表,说道:“15时09分,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埃马努埃尔停止了一切生命迹象,我将依法开具死亡证明。”

柯林男爵点了点头,朝着身边的军官说道:“上尉,你去找人把国王的尸体清洁好,遮盖伤口,换上体面的礼服,化好妆,随后入殓棺椁。

别耽搁,今晚你们就出发,带上牧师和修女,在国王家人面前做好宗教仪式,然后把他埋到埃马努埃尔家族的墓地里。”

(126)皇加冕

1707年,9月29日,距离瓦尔斯塔新皇加冕还有一天时间。

贵族同盟国国王被处死的消息登陆各大报纸的版头位置,街头巷尾的市民都在谈论此事。

与此同时,金湖宫议事厅内坐满了内阁重臣,有一位老臣显得特别激动。

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的叫嚷声在厅堂里回荡,一向沉稳老练的他愤怒到了极点,竟然指着女皇的脸高声斥责起来。

“你这孩子……哎!你可真是越来越胡闹了!天呐,怎么能不经审判……处死一位血统高贵的国王?”

旁边的众臣都看傻了,不禁为老臣捏一把汗。

女皇本人却处若泰然,面对老臣的指责,她轻声回答道:“索斯盖特叔叔,我知道这样做不妥,但我必须杀他。”

“你就不能等等再杀?他谋划政变的罪迟早会被审判,因为他本来就罪该万死!可你的愚蠢行径反倒把他给洗白了!你可知晓国外的媒体怎么看待此事?”

外交大臣举着一份外国报纸,用力拍着桌子,“看看这标题,瓦尔斯塔女皇露出嗜血的本性,把律法人伦弃之于不顾,残忍地杀害贵族同盟国国王!

哦!现在这罪人反倒成了受害者了!各国都在为他鸣不平!你这愚蠢的孩子啊!亲手毁掉你自己辛苦经营的良好形象,把自己弄得跟嗜血的刽子手似的!你的父亲大人是这么教你的吗?”

旁边一位大臣劝道:“大人,消消气,就算您有意见,也应该用敬语称呼咱们的皇帝陛下。”

索斯盖特伯爵不理会旁人劝阻,继续指着女皇斥责:“这几年来,我一直都在努力维持稳固的外交政策,避免再次遭到围剿,为我们的帝国争取发展的时间,这下全被你毁了!”

女皇轻声回应:“对不起,索斯盖特叔叔,这是我的决定,我长大了,不再是孩子,我会承担这一切责任。”

外交大臣怒气冲冲地把那份外国报纸摔到桌面上,“你自己看看把!老天啊,我还得帮你收拾这个烂摊子!弄不好又得开战了!我得赶紧去会见那些外交官,挨个向他们说好话、赔笑脸!”

说罢,索斯盖特伯爵推开了椅子,因为情绪激动,脸颊上的软肉都颤抖起来,他快步离开了会场,临走还“呯”地一声,重重摔上了门。

宫廷大元帅诺伊莱询问女皇:“他竟敢对您口出狂言!仗着自己是三朝老臣就目中无人!陛下,要我逮捕他吗?”

女皇朝他摆了摆手,“不,随他去吧,他都是为我好,才急成这样的,过几天就消气了。”

会议继续进行,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开口道:“我们正在经历一场危机,各国都在谴责我们,尤其是希尔维尼亚帝国,被我们枪决的维克托里奥国王是该国皇帝的远亲,所以他的反应尤为强烈,他驱逐了我们在当地大使馆的部分外交官员,但依我看嘛,他只是借着国王之死找个借口,向咱们发出威胁的信息。”

奥森格雷亲王点头表示同意:“宰相大人说的好,就算没发生这件事,他们也会找出其他借口向咱们发难,在这些国家眼里,半岛就该是分裂割据的状态,咱们瓦尔斯塔帝国打破了这一格局,所以就成了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这些老牌的强国恨不得把我们消灭在萌芽状态,因为他们嗅到了恐惧的气息,害怕统一而强大的瓦尔斯塔。”

女皇的发言为会议划上句号:“而我们不会软弱服从,瓦尔斯塔人再也不会自相残杀,如果他们要战,那我便奉陪到底!散会!”

9月30日,瓦尔斯塔帝国皇帝的加冕仪式如期举行,这天傍晚,弗兰希尔大圣堂周围戒备森严,帝国近卫军的上万名士兵负责警戒任务。

圣堂内部刚刚经历了彻底的修整,历经千年风雨的尖塔拱顶上镶满金箔,钟塔侧面的彩绘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几幅大型壁画也被艺术家团队修复如新。

圣堂内原本用作礼拜的长木板桌椅被临时撤下,这使得圣堂内部更加空旷巨大,按照计划,参与加冕典礼的宾客届时会分列在红毯两边。

多达千人获准参加典礼,包括圣堂教会代表、帝国内阁官员、各国外交官员、瓦尔斯塔的大贵族家主们、帝国议会代表、法院代表、总装备部、地方诸省的行政长官、军队高层将领、自由贸易同盟商会、殖民地官员、帝国科学院院士、各地农民代表、工会代表、学生代表、国民卫队军官等……

为了不至造成混乱,大圣堂的全部拱门都被打开,受邀参加的贵宾们从不同的入口分散入场,他们将自己的请柬递交给负责检票的工作人员,经过安全审查之后,再经由十几条通道汇集到圣堂大厅内。

进入圣堂大厅之后,人们开始到处闲逛,互相攀谈,人一多就难免产生争执,几名打架闹事者很快就被近卫军士兵拖了出去。

为了不让这些人在等待过程中觉得无聊,侍者们端上来上千瓶价值不菲的陈年佳酿,还提供了多达80种精致的小盘餐点,每一小盘都可以一口吞下,其中包括卤制鹅肝、深海鱼子酱、切好的蜂蜜脆皮烤乳猪、鲍鱼汁盖浇饭、蒜香蜗牛、牛油果鲜虾沙拉等昂贵的菜品。

众多没见过世面的小贵族和乡下官员们兴奋异常,他们开瓶豪饮、大吃特吃,许多人吃坏了肚子,还好主办方早有预测,圣堂后院内搭起了三座临时厕所,走廊侧面的盥洗室也全部开放,让大家有地方重新整理衣妆、清洁身体,不至于在典礼中失态。

等到来宾基本到齐,著名的瓦尔斯塔管弦乐团开始在圣堂的西侧回廊集合,每一名乐师都是各自领域的大师级别人物,负责合唱的唱诗班也都不是一般艺人,都是来自帝国音乐学院声乐部的教授和高材生。

晚上7时左右,皇帝一家梳妆完毕,在金湖宫院内搭上豪华马车,这辆加长过的马车没有挡板,是为了方便民众看到皇室成员。

当晚,米德奈特堡的第一大街上挤满了来自全国各地的十多万人,当长长的皇室车队进入人们的视野,欢呼声震耳欲聋。

晚8时许,皇室成员抵达目的地,弗兰希尔大圣堂内部烛光璀璨,宾客们都在焦急等待,门外的上万名帝国近卫军官兵进入一级戒备。

9时整,皇帝一家出现在了红毯尽头。

圣卡斯雷亚公爵——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牵着夫人的手,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穿着一身复古样式的红色镶金丝缎面礼服,由国内最好的裁缝团队耗时三个月才制作完毕,礼服非常贴身,女皇高大健美的好身材显露无疑。

脸上依旧还是那熟悉的厚重眼影眼线妆容,烈焰般的红唇格外引人瞩目,铁灰色的长发被整齐地盘成两个髻,显得朴素大方。

披风的长度非常惊人,皇帝的养子——新一代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还只是个7岁男孩,他紧跟在养母身后,捏着披风左侧。

右侧的男孩是圣卡斯雷亚公爵继承人,大皇子——梅耶·奥纳西斯,他比维克托年纪小些,费力地托举起母亲的披风。

紧跟在皇子身后的是两位荣誉军人后裔,这两位男孩的父亲都在半岛统一战争中牺牲,为了表彰这两个军人世家,皇帝特别安排这两位英雄之子为自己托举披风,并准许他们的亲人观摩加冕典礼。

两位效力于金湖宫内廷的女仆跟在最后,她们怀里抱着的婴儿分别是小公主罗斯玛丽·米德奈特,以及二皇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

这对可爱的双胞胎只有8个月大,其中二皇子康斯坦茨·米德奈特已经贵为皇太子,是瓦尔斯塔帝国皇位的合法继承人。

加冕礼进行顺利,红衣主教向着皇帝泼洒圣油,“愿诸神赐您神力,安邦定国,惩奸除恶。”念诵完冗长的贺词之后,一位高阶神官捧起皇帝的桂冠,红衣主教小心地用双手接过,把桂冠平稳地戴在皇帝头上,正如之前策划好的一样,两个发髻做出良好支撑作用,桂冠安放得稳稳当当。

管弦乐团开始演奏庄严的音乐,唱诗班小声吟诵赞歌,三名皇家侍从端上三个华丽的托盘,其上分别盛放着皇帝的佩剑、权杖、以及一部由纯金制成的帝国法典。

皇帝一手紧握家族名剑“暗暮”的剑柄,另一手按在帝国法典的封皮上,开始发表加冕誓言:

“我,伊斯特·米德奈特公爵之女——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发誓守护国家领土完整,在战场上永远身先士卒!我发誓维护贸易自由,永不加税!我发誓只为瓦尔斯塔人民的利益、幸福、和荣誉而统治!永不背叛!”

“皇帝万岁!皇帝万岁!”台下的宾客高声喝彩,掌声犹如雷鸣,军人们拔出佩剑,高举过头顶。

管弦乐团演奏的音乐变得激昂起来,唱诗班开始合唱一首由作曲家沃伦爵士新编的歌曲,该歌曲被皇帝亲自选择为瓦尔斯塔帝国的国歌,曲名是《爱之誓》:



有这样一个国家

历经千百次毁灭与重生

仍旧傲然不屈

挺立于世

忠心是她的城堡

苦难是她的荣耀

伟大的祖国瓦尔斯塔

我向你起誓

为你献出我的爱

全然、至纯、致臻

超越世间所有的一切

把我的心脏奉献在那祭坛之上

此爱不计代价

此爱永不屈服



(127) 远征军

1708年初,瓦尔斯塔帝国内阁会议在金湖宫议事厅举行。

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起身发言:“皇帝陛下,我们收到大使馆的消息,希尔维尼亚帝国向我国宣战了。”

议事厅内变得嘈杂起来,大臣和部长们纷纷小声议论,很多人面带忧色。

“请保持会场安静!”宫廷司仪官举起绅士手杖,猛地敲击地面。

帝国宰相兰福德提出问题:“什么时候的事,如何宣战的?”

“昨天早上的事,西尔维尼亚帝国皇帝——马克西米利安·哈布斯伯格在当日的朝廷上召集群臣,他把我国的外交官叫到面前,随后当着众多国家公使的面,向我国提出正式宣战。”

“这并不使我感到意外,”女皇说道:“几个月前,他当着我国外交官的面,给维克托里奥国王举办盛大的追悼活动,把我国处死的罪人当成受难者供奉在圣堂之上,这是严重的敌对行为,他早就想宣战了,只不过在等机会而已。”

宰相问道:“其他国家作何反应?”

外交大臣回应:“他们暂未做出回应,不过咱们的密探打听到了一些风声,教皇国与骑士团国有可能和他们签订了互助协议,如果我们攻入西尔维尼亚帝国国境,这三个国家就会立即组成联军。”

女皇正色道:“这不是偶然事件,他们早就想组织起第二次联军进攻我国,这次要格外小心应付,我不会主动进攻,等对方先出手。”

外交大臣赞许道:“陛下英明,此乃明智之举。”

又过了一个多月,敌人终于有所动作,但目标不是进攻半岛本土。

瓦尔斯塔帝国的大街小巷上,卖报童声嘶力竭地呼喊出爆炸性的新闻:“看报啦!看报啦!希尔维尼亚帝国进攻了我国位于新大陆的殖民地,女皇陛下表示应战,打仗啦!快买一份报纸看看吧!”

这是半岛统一之后,两大帝国之间的首次正面交锋,然而随便走到一家酒馆中,大家还是像以往一样开杯畅饮,一点也感受不到大战将至的恐怖气氛。

这是因为国力得到增强,如今的瓦尔斯塔人变得更为自信,由于女皇的新政,国家的工商业发展迅速,到处都是一片繁荣景象。

一听到打仗的消息,帝国的募兵处前很快排起长队,这些人不只是受到丰厚军饷的诱惑,更希望通过参军得到爵位封地,这是平民跻身上流社会最便捷的方式。

但平民们有所不知,瓦尔斯塔帝国军队看似无敌般的强大,但实际上却极为缺乏高级指挥人才,老一代军人诸如西蒙元帅、奥森格雷亲王、巴蒂斯特伯爵等人年事已高,面临退休。

以利奥波德元帅、兰菲尔德元帅等人为代表的青年才俊逐渐接过了指挥权,但不幸的是,由于近期流行病的广泛传播,这几位年轻的高级将领纷纷卧病在床,身体状态无法胜任远行,使得帝国陆军要暂时面对青黄不接、无人可用的窘境。

谁来带领军队横跨大洋,来到新大陆与强敌交手?这成了棘手的问题。

国立军事学院院长西蒙·加利埃尼向皇帝举荐他的得意门生,女皇的老同学,目前担任总装备部顾问的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

尽管此人近期都是担任文职工作,但他在之前的军事生涯中表现出了极佳的天赋,不仅深谙陆军指挥艺术,在航海学方面也颇有造诣,其惊人的记忆力给所有人留下深刻印象,被称为“移动的图书馆”。

女皇很快决定了人选,她迅速组织起一支万余人的殖民地远征军,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被晋升为帝国陆军元帅,担任这支远征军的司令官,达利的老部下嘉文·马尔科姆将军顺理成章地继续担任他的副手,担任远征军的参谋长。达利的另一位老部下普瓦尼·法瑞斯将军也加入了远征军。

海军上将瓦莱罗率领皇家海军舰队担任护送任务,负责把数量众多的运兵船安全护送到新大陆殖民地。

前往军营之前,达利在自家庄园里吻别了妻子简宁和年幼的儿子威廉,并答应为她们携带礼物,选帝侯夫人简宁很担心自己的丈夫,面对国家大事却也无可奈何,只得嘱咐丈夫多给自己写信,注意身体。

乘车抵达海港军营之后,指挥部大帐外有两名将军正在大声争吵,正是达利日思夜想的老朋友——嘉文将军和普瓦尼将军。

“我说过要严肃军纪!船上的位置是宝贵而有限的,你却让士兵带着这么多酒!哦,天呐!亏了我检查了士兵的背包,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扑克牌、象棋、金属哨笛、宠物狗、折叠鱼竿……

这也就算了,有个中士的背包里竟然装满了雪茄!这家伙还恬不知耻的和我说,他要在船上高价出售这些雪茄,回国的时候就能变成有钱人了,见鬼去吧,普瓦尼!你的人到底是去打仗还是去郊游的?”

“滚你的吧!你这无趣的家伙!你凭什么搜他们的背包?你管好自己的人就得了,凭什么管我的人?

告诉你,嘉文,咱们俩的军衔平级,轮不到你对我指手画脚,去那么远的地方作战,当然要多带点玩的东西,要不然还不得无聊死?当然了,你这死木头脑袋是想不懂什么叫娱乐放松的。”

“混账家伙!你敢藐视军纪!我要把你送上军事法庭!”

“哦!得了吧!至于吗你?”

达利微笑着站在远处看着他们,见到两位吵架拌嘴的将军,激起了达利内心深处一段美好的记忆,自从妻子生产以后,繁忙的家事与政务占满了他的生活,于是便没有时间去见老朋友们。

面前这两人的性格几乎是完全相反的,嘉文严肃认真,普瓦尼自由浪漫,但他们有个相同点,都是优秀的指挥官,在战场上早已证明了自己的价值。

“你们好!”达利走了过去,打了招呼。

两人立刻停止了争吵。

“选帝侯大人!”嘉文回了个标准的注目军礼。

“哎呦!这不是达利嘛?”普瓦尼笑着迎上来。

“好兄弟!”达利亲切地和二人拥抱,“你俩别再吵了,我听见你们都在争论些什么,给我个面子,各退一步行不行?”

“达利,你是远征军总司令,你说了算,既然你都这么说,那好吧……我不再追究他的责任……但是军纪还是需要整顿,太过散漫可不行!”

“你别说了,嘉文,我承认自己有错,太久没打仗了,哈哈!我会让手下们收敛点,你别看这帮家伙喜欢玩闹,其实都是好兵,上了战场绝对是值得信赖。”

“别说大话,普瓦尼,我会关注他们的表现,再犯错误我可不会留情!”

“嚯!你这家伙!给你个台阶下你还狂起来了,哈哈!”

达利笑道:“咱们三人组真是太默契了,你俩每次都是吵得几乎要打起来,而我每次都当和事佬,然后你们这俩家伙就像提前商量好似的迅速和好如初。

哈哈,不知不觉,这一晃六年过去了,咱们都长大了,我也身为人父,真是怀念过去的那些日子,虽然艰苦,却也逍遥快活。”

普瓦尼再次拥抱了他,“咱们153步兵营的三人组重聚啦!我们必将再夺胜利,把那些希尔维尼亚佬统统赶下海去!”

嘉文笑着说道:“你这家伙终于说了句正经话!达利,部队已经整备完毕,咱们什么时候出发?”

“不着急,咱们先在这里叙叙旧,歇几天,等待皇家舰队来港口接咱们。”

(128) 线膛步枪

远征军的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一路小跑,进入了指挥官大帐。

“司令官阁下!有一批新的军事物资等待您的验收!”他气喘吁吁地说道。

帐篷内的气氛是轻松愉悦的,达利·艾因富特元帅正在和两位老友喝酒打牌,他朝军需官招了招手,“辛苦你了,杜华特,我马上就去,快来喝一杯冰葡萄酒。”

“谢谢您,司令官阁下!”

听到有正事,桌子另一边的嘉文将军立即严肃起来,他放下手中的扑克牌,面带疑惑地问道:“什么物资?还需要总司令亲自验收?”

军需官放下酒杯,答道:“我也不知道是什么,总共三十大车的物资,上面装满了密封好的板条箱,由总装备部派人亲自押送,他们说这是秘密武器,必须由咱们的选帝侯达利大人当面接收,其他人不准开启。”

普瓦尼将军也放下手中的牌,“秘密武器?不用问,又是你这个天才的脑袋瓜设计出来的?”

“那是当然!为了这个,我都没时间陪夫人和儿子出去郊游,这可是我呕心沥血的杰作!等着大开眼界吧,朋友们!”达利笑着站起身,披上了元帅制服,“走,咱们一起去看看!”

远征军的几名高级军官一齐来到后勤部区域,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指挥着手下,卸下了大车上的板条箱,整齐地堆叠在仓库中。

嘉文将军走到一堆箱子前,看到每个木质板条箱的正面都用红色油漆写着“瓦尔斯塔帝国,1708实验型燧发步枪,总装备部05003号产品,保密级别:绝密。”

“你不是刚设计完新型步枪么,怎么又弄出这个什么‘实验型燧发步枪’,还绝密?搞得这么神秘,这到底是什么玩意?”

达利走到他旁边,“你不懂,这不是传统的滑膛枪,而是我根据前沿技术设计出的新概念武器——线膛枪。”

“线膛枪?”普瓦尼挠了挠头,“我说达利啊,你这家伙看书看傻了把,说的这些鬼东西让人摸不着头脑!”

“待会你就懂啦!”达利冲着远处一名后勤部士兵大喊:“伙计!给我拿个撬棍过来!”

拿到工具之后,他用皮靴踩住箱子,然后用撬棍撬出密封箱子用的四枚巨大铁钉,随后把铁钉递给身旁的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拿好这些钉子,统一堆到一处,这可都是宝贝,回收之后可以再利用。”

普瓦尼显得非常不耐烦:“达利,你这家伙怎么像个家庭主妇似的唠唠叨叨,这点东西还要算计,别废话了!快让我们看看新玩意把!”

打开箱子的木板封盖之后,下面塞满了一层干草,用于防止旅途的颠簸损坏物品,拨开干草之后,十二支崭新的步枪出现在他们眼前。

嘉文将军拿起一支把玩起来,“这做工是我见过最好的!”他显然对这支枪的加工精细程度非常满意,六边形枪管显然经过防锈处理,外缘打磨得极为精细,没有一点瑕疵,护木用的是上好的云杉木。

“是支好枪,不过嘛,这和我们现在装备的有什么区别吗?除了做工精致一点,我没看出什么新技术。”

达利说道:“走,咱们拿到仓库外面看,想要知道这宝贝的好处,就得看看枪管里面的构造。”

一行人走出库房,来到太阳下面,嘉文终于看出了某些端倪,“我看到了!枪管里面有四道螺旋形的金属线!”

“好眼神!”达利赞许道,“这就是我称它为‘线膛枪’的原因,这宝贝可是造价不菲,每一支抵得上五支普通滑膛步枪的造价,所需制造工时也是惊人的。”

“什么?这么贵?喂,我说达利啊,就算咱们女皇陛下的丈夫是个大富豪,也禁不住你这败家元帅这么折腾啊!“普瓦尼笑着说,“既然这么贵,相比于咱们现在用的滑膛枪,你这新玩意有什么好处吗?”

“射的远,打得准。”达利言简意赅地概括。

“眼见为实!”嘉文将军抬起手臂,指向射击训练场的方向,“整天喝酒打牌也没点正事!快到那里打几发试试!我等不及了!”

“好啊,咱们走!”

到了射击训练场内,达利从口袋里掏出一枚球形铅弹,向着几位将军展示起来,“看这个,15mm软质铅弹,比咱们制式滑膛枪的17mm口径小得多。”

嘉文将军问道:“达利,我有一件事不明白,你不是一直要求标准化,统一化么?这下又多出一种小口径弹丸,和咱们的17mm纸壳定装弹不通用,不利于后勤补给。”

“没办法,因为弹丸太硬的话会磨损膛线,而且纸壳弹也不能契合膛线造成旋转,所以只能分装弹药,看这个。”

说着,达利拿出一小片柔软的皮革,将其牢牢包裹在弹丸外。

“喂!你这样弄,弹丸口径可是加大了不少,一会装弹的时候费劲啊!”

达利没有继续回答,而是继续专注于装弹流程,他先是从枪口倒入些许火药,把那枚包裹好皮革的弹丸放置在枪口上,然后用拇指用力按压。

弹丸被压进枪管,在他按压的瞬间,手背上的青筋条条爆起,可见弹丸与枪管之间契合紧密。几乎没有缝隙。

随后,达利取出一个小木棒和小木槌,为了避免伤害脆弱的膛线,他以极为轻柔的方式锤击,把嵌入到枪管中的弹丸一点点锤向深处,等到弹丸抵达枪管中段的位置,他从步枪下方拔出金属通条,用力将弹丸顶到临近火药池的枪膛底部。

一旁的嘉文和普瓦尼都看傻了,“你这什么破玩意?这东西真的能上战场吗?装弹流程也太繁琐了!装弹速度比普通的滑膛枪慢了三倍不止!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你还指望士兵能淡定地用小木槌一点点的磨蹭?简直是胡闹!”

“别着急啊,我还没开枪射击呢!”达利拿起火药壶,打开机匣盖倒入火药,复位之后扳动击锤,打开了保险。

达利平端起步枪,抬起标尺后开始瞄准,“你俩看好了啊,目标是前方的12号炮兵靶。”

(129) 整备工作

“开什么玩笑?那靶子是给轻型加农炮练习用的!距离这里得有五百多公尺!就算你多装火药,一般滑膛步枪的射程也就三百多公尺,你最大射程都不够,还想打中靶子?”

两位将军非常不看好这种新式的线膛枪,他们笑着站在一旁,等着看达利出丑。

“呯”地一声闷响,弹丸果然没有击中12号炮兵标靶,但却打中了更远处的一棵大树,木屑四溅飞散,显然是在有效杀伤范围之内。

“哦,我的老天爷啊!”普瓦尼惊讶地跳了起来,不敢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这距离……这射程……得有七八百公尺!这怎么可能!”

没有击中标靶,这让达利稍显失望,他失落地叹了口气,放下步枪,抱怨道:“还是有技术瓶颈,无法达到理想的精度,你看到的还不是最远射程,在之前的测试中,工程样枪的有效射程达到了950公尺。”

“天呐!这么远的射程?几乎是滑膛枪的三倍!”两位将军都惊呆了,“快说啊,什么原理?”

“原因就是你们刚刚看到的膛线,每一根枪管里都有四条精细加工的螺旋状膛线。

由于弹丸是软质铅弹,外面还包裹一层柔软皮革,这样就能和膛线紧密接触。

开枪以后,软质弹丸在枪管内受到膨胀的空气挤压造成形变,契合着膛线开始向前运动,此时的弹丸开始高速自转,这就大大增加了弹丸的稳定性,让它射程更远,弹道也更平直稳定。”

“虽然听不太懂……但这太不可思议了!”嘉文重新抱起那支创造奇迹的新型步枪,简直爱上了这个宝贝。

“天才之作!有这种射程,还要什么精度?拿人数弥补就行了!让我们的轻步兵们排成30人一列的线列横队,一轮齐射下去,怎么也能打中了。”

达利冲他点了点头,“我正是这么想的,精度方面还是等以后再做改进,这一批线膛枪正好用来练兵。”

“造价太过昂贵,不可能让每一位轻步兵都装备上,只能是挑选出一部分精锐。”

“你们两个,帮我个忙,今晚召集起殖民军中的轻步兵营,遴选出那些参加过两次以上大战役的老兵,测试他们的体能和视力,挑选出600名射击技术最好的,如果入伍之前当过猎人为最佳,明天让他们到训练场试用新枪。”

“达利,你这是要建立新的部队?”

“是的,准确来说,不仅是新的部队,而是新的兵种,一支全员装备新式线膛枪的轻步兵营,叫什么好呢?”

嘉文想了想,说道:“你的宝贝新枪射程这么远,又召集起军中的神射手,那就叫‘狙击兵’好了。”

达利猛地一拍手,“好!就叫这个!”

第二天,一支由600名精锐轻步兵组成的新部队来到训练场上,他们得到了新的部队番号——远征军第一狙击步兵营。

这些人学的很快,经过一上午的训练就熟练掌握了线膛枪的装填技巧,在之后的编队齐射测试中,600人的狙击兵营排成了三列密集横队,朝着700公尺处的标靶发起一轮齐射。

“举枪、瞄准、开火!”随着指挥官下达命令,枪声轰鸣,整个训练场都被笼罩在浓密的硝烟之下,远处的标靶几乎被弹丸撕成碎片。

达利举着望远镜,对此次测试结果相当满意,“我们有了这样一支精锐的部队,可以在敌军射程之外向他们发起有效打击,这在地形平坦的新大陆上是极大的优势。”

休息了这么多天,是时候加强训练了,远征军参谋长嘉文和远征军副司令普瓦尼也都忙着监督手下部队集合操练。

重点考核项目包括线列步兵的三项主要技能:投掷手榴弹、装填射击、刺刀白刃战。

以及骑兵的三项主要技能:“骑术、马刀术,马上卡宾枪或手枪射击。”

由于受到海上长途运输的限制,远征军不便携带重型大炮,染病中的陆军总司令利奥波德元帅提供了自己亲手培养的骡马炮兵团。

这是一支可以快速移动,快速架设炮位,精于计算射击弹道的精锐炮兵部队,主要装备有6磅和8磅加农炮,12磅榴弹炮,以及20磅重型攻城臼炮。

尽管人数不多,部队质量却都属上乘,远征军中聚集了瓦尔斯塔帝国的众多王牌部队,将士门对此次新大陆之行信心满满,由于补给充足,全体部队士气高昂,开小差和伤病情况实属罕见。

几天后,隶属于瓦尔斯塔帝国皇家海军的一支特遣舰队出现在远方的海平面上,在军营附近的港口靠岸了。

海军上将瓦莱罗前往远征军指挥部,他带来了新消息:

“选帝侯达利大人,让您在此等候多时了,号角已然吹响,我们的女皇陛下回应了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宣战,我们两国正式进入交战状态,海上已经爆发了几次零星的小规模海战,主要都是武装商船之间的战斗,我在来的路上击沉了其中几艘。”

“殖民地那边的状况如何?”

海军上将回答道:“状况很不好,希尔维尼亚帝国殖民军进攻了我们在当地的茶叶农场、棉花农场,烧毁了我们的20亩玉米地,侵占了几处殖民居住点,我们多年来辛苦经营的殖民地产业损失惨重,当地的几百名驻军和殖民地总督全都当了俘虏。”

“敌军有多少人?”

“还不太清楚,但至少有一万以上,根据线报来看,对方都是精锐部队,怎样,您准备好了吗?选帝侯大人。”

“我们准备充足,等着看好戏吧,我们会给那些希尔维尼亚佬当头一击,当然,前提是您确保我们安全登陆。”

“放心吧,我就是干这个来的,多亏了咱们的情报部部长柯林男爵的辛勤工作,他手下的间谍得到情报,希尔维尼亚帝国海军将会试图在大洋上拦截我们。”

“嗯,看出来了,港口都被您的舰队塞满了,看来女皇陛下又增派了大量战舰。”

说到这里,海军上将瓦莱罗的表情有了变化,“是啊,其中夹杂了不少皇家私掠舰队的船,那些船长曾经都是无恶不作的海盗,愿诸神庇佑我们,别让这些家伙搞什么乱子。”

看到对方满脸嫌恶的表情,达利心里非常理解他的感受,这位海军上将对海盗深恶痛绝,现在却被迫和这些曾经被自己追捕过的家伙们共事,这一定很难受,所以他明智地闭上嘴不谈此事。

又过了三天,风向变得有利于航行,夺回新大陆的军事行动正式开始。

起航之前,达利给妻子写了信:

“亲爱的夫人简宁:

咱们的小威廉怎么样了,替我亲亲他的小脸蛋,告诉他,父亲有多爱他,我很想念你们!

我在军营里找到了153营的老朋友们,你也一定想念他们了。嘉文和普瓦尼要我代他们向你们母子问好。

目前的一切都很顺利,我身体很好,还胖了几磅,再过几小时我就要出海了。

此行任务艰巨,是为拯救我们新大陆殖民地的同胞们,请放心,我们必将得胜归来,到时候咱们就在塔嘉维的庄园里款待老朋友们,热热闹闹地办个聚会派对,期待那一天吧!

——世上最爱你的人,达利·艾因富特

3月4日,1708年,写于卡伯帕斯港。”

(130) 海上伏击

远征军总司令达利·艾因富特元帅带领着麾下高级将领以及参谋、侍从等亲近人士登上此次行动的旗舰——超一级风帆战列舰“霸权号”。

这艘巨大的战舰是帝国头号王牌“杀戮天使号”的姊妹舰,同属“逆戟鲸级”超一级战列舰标准。

该级别战舰目前共建有四艘,分别是皇帝御驾亲征专用座舰“杀戮天使号”,分舰队旗舰“霸权号”,“三叉戟号”,“瓦尔斯塔人号”。

四艘巨舰出于同一座造船厂,同一批工匠之手,武器装备的规格完全一致,只是其他三艘舰上贵宾仓室的内部装潢不像皇帝座舰那样奢华,这艘“霸权号”的船首雕像也简单许多,只是一头木雕彩绘雄狮。

一万五千名远征军官兵有序地前往码头,他们排成狭长的密集纵队,分批登上数十艘大腹便便的运输舰,物资补给吊装完毕后,舰队立即起航。

众多大型风帆战列舰、巡洋舰、护卫舰参与护航,将运输舰保护在中间的安全位置,这支庞大的特遣舰队极为壮观,很多人一辈子都没见过这种震撼场面,港口附近的岸上坐满了前来写生的画家。

在送行者的祝福声中,舰队浩浩荡荡地离开港口,开始横跨大洋的漫长旅程,开赴新大陆殖民地。

对于大多数极少乘船的士兵来说,前三天的航行是极为愉悦的享受,他们的住宿条件极好,一点也不拥挤,仓房干燥整洁,每个人的吊床之间都隔开很远。

运输舰上配有完备的医务船舱以及专业的医生,伤病号还可以在疗养室内享用软床,许多人为此装病。

除了每天供给的三餐军粮之外,士兵们还可以轮流前往宽敞的娱乐舱室,每人每天都能分到一杯黑麦啤酒,还能分得一大把产自坎迪镇的著名夹心巧克力糖果,军官们监督手下必须每天吃一个橘子,以防止坏血病的发生。

然而,这一切快乐都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淡化,大约一星期后,士兵们的好奇心逐渐消失,长途航行造成的孤独寂寞找上了他们,许多人因此患上轻度抑郁症,一些虔诚的信徒由于不能按时做礼拜和晚祷而心生不安,甚至开始绝食。

还好达利元帅考虑万全,他在每艘运输舰上都配备一名圣堂教会的牧师,还有一名持有行医执照的心理医生。

即便如此,在旅程的第二周还是发生了不幸,三名士兵因为过度思念家人而选择跳海溺亡,还有一名军官声称自己梦到了恶魔,说自己堕落了,难以面对神明,此人跟随牧师做了最后一次晚祷,在半夜吞食老鼠药自杀身亡。

远征军起航的一个月后,非战斗造成的减员事件已经非常严重了。

4月3日清晨,旅程接近尾声,很快便将抵达新大陆海岸。

舰队旗舰“霸权号”战列舰的舰长雷明顿将军来到了指挥室,向着远征军总司令——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元帅做每日例行的汇报工作。

“司令官大人,昨天的情况也不容乐观,根据各舰传来的消息,舰队又有四人丧命。”

“什么?怎么搞的?我要听详细汇报!”

雷明顿将军的表情显得忧心忡忡,汗水从他的额头不住滑落,也不知是舱室闷热还是心理上的原因导致的,他从兜里取出一份报告,读了起来:

“昨天下午,巡洋舰‘晴天号’上发生一起事故,水兵福莱中尉在修理密闭隔舱时被上面掉下来的锤子砸中头部,经抢救无效身亡。”说到这里,雷明顿将军停了下来,偷偷观察司令的表情。

达利阴沉着脸说道:“这是组织不力!一定要惩罚相关负责人!你别停,继续念下去!”

“昨天傍晚,轻型护卫舰‘蜂鸟号’上的大副丹特少校因为纵酒过度,酒精中毒身亡。”

达利愤怒地拍了桌子,“这是第几次了?我早就说过,不能纵容他们酗酒!陆军们都能听从命令,怎么你们海军的人还是不知悔改?”

海军上将瓦莱罗羞愧地低下头,“对不起,大人,中午我就发出消息,让各舰严格控制饮酒。”

达利转过头,对着舰长大声命令道:“继续念!”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已经非常愤怒了,在场的军官们都知道,达利元帅是个极为理性的人,对于无法避免的意外事件颇为宽容,但对于人为疏忽导致的事故深恶痛绝。

“昨天夜里,运输舰‘大胖墩杰克号’上发生不幸,第三师的掷弹兵阿罗下士开枪自杀,出事之前,有证人看到他不停地自言自语,看上去就像个疯……”

正当舰长汇报之时,一阵巨大的响动传来,军官们感觉到脚下一阵剧烈晃动,旗舰指挥室内的许多陆军军官都慌乱起来。

“不要慌!我们的船没事!这摇晃的程度……显然是有炮弹落到附近的水里了,放心!就算真被击中船体,也打不沉这艘大船!”瓦莱罗上将安抚着众人,大声喊道:

“这是我们海军的事,各位大人请到内层舱室避难,海军军官跟我到甲板上去!”

“我可不是外行,”达利说道,“我也去看看。”

“我们也去!”嘉文和普瓦尼齐声道。

来到甲板,发现水兵们已经忙作一团,不见慌乱迹象,只有专业沉稳的海战准备,每个人都各司其职,舵手沉稳地控制住船舵,大副站在舰桥上大声指挥,正命人爬上桅杆调整绳索,“收起舰首的三角帆!收起侧舷辅助帆!”

“怎么回事,敌人在哪?”舰队司令瓦莱罗上将与舰长雷明顿将军跑过去问大副。

“各位大人来啦!我正要差人去指挥室找您们呢!看到那片浓雾了么?希尔维尼亚人的舰队隐藏在里面朝我们开炮,”

达利元帅举起望远镜,很快看出其中端倪:“该死!他们一定早就埋伏在这里,先用小船确认我们的位置,然后整支舰队朝着这里集火齐射!”

大副说道:“正是如此,不过他们的攻击没有造成什么损失,旗舰完好无损,我们只有一艘单桅杆的小船被击沉,其他船只各有轻微损伤,看来敌舰队的规模也就那么回事。”

舰长雷明顿将军显得充满斗志,“这些希尔维尼亚佬真是不知死活,他们的将领肯定是低估了我们这支护航舰队的实力,马上就快到新大陆了,陆战之前,先给他们的海军上一课!”

“说得好!”瓦莱罗上将喊道:“我们船坚炮利!护航舰队听令!用不着结成线列横队,风向对我们有利!直接冲上去打接舷战!打垮他们!以雷霆之势结束战斗!”

(131) 接舷战

甲板上变得嘈杂起来,“开战啦!各就各位!速度快点!”

随着作战命令下达,米德奈特家族的夜鸮旗帜被升到桅杆顶端,军鼓军乐齐鸣,水兵们奔赴各自岗位,瓦尔斯塔帝国皇家海军舰队迎着炮火,勇敢地冲入到浓雾中。

冲在最前列的战舰上,观察手已经看到敌舰的踪影,“告诉后面的舰船,我们已经很接近了!”

希尔维尼亚帝国海军舰队排成了标准的线列横队,无数橘红色火光突然闪耀,又是一轮侧舷齐射。

“敌舰齐射!小心了!保护自己!”一名海军军官喊道。

成百上千的炮弹迎面呼啸而来,许多船的舰首处被射穿,留下恐怖的大洞,甲板上木屑纷飞,经验丰富的水兵们迅速卧倒,护住双眼。

冲在最前方的一艘巡洋舰受损尤为严重,由于舱室内进水过多,已经开始倾斜,舰长果断下令弃舰逃生,船员们放下小艇,为了不阻碍其他友军舰船前进,他们用力划动船桨,躲开了己方行进路线,等待后方船只的救援。

与此同时,旗舰“霸权号”上的高级将领们正在指挥战斗。

一名旗语信号兵正在作战况简报:“报告长官!轻型巡洋舰‘老风车号’倾覆沉没,船员已经逃生!重型护卫舰‘翡翠珊瑚号’中弹倾斜,船工正在向另一侧注水,以保持平衡!其余受到轻度损伤的战舰共有14艘!”

“信号兵!传我命令,舰队保持纵向队形!继续前进!”海军上将瓦莱罗命令道,“我们的目标是截断敌军横队阵型,强迫他们和我们接舷混战!务必让所有舰长知道这一点!”

“是!”负责传递旗语的信号兵继续忙碌起来,他们降下上一组信号旗,重新排列出新的指令,随后调整绳索,把信号旗升到桅杆高处,便于友舰接受讯息。

旗舰舰桥之上,达利元帅放下望远镜,赞叹道:“利用风向优势,用单列纵队迅速拉近距离,把损失降到最低,把敌舰队阵型打乱后再逐个击溃对方,完美地利用了我方舰长经验丰富的优势,真是聪明的战法!”

听到如此专业的评论,瓦莱罗上将显得有些惊讶,“侯爵大人,您真的是陆军出身吗?太可怕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脑子这么快的,竟然一眼就看懂了我的进攻计划。”

“您谬赞了,我这只是嘴上功夫,只是看过百来本海战著作而已,论实际经验比专业海军可差的远了,需要和您学习请教的知识还有很多。”

“百来本……而已?”瓦莱罗上将面带恐惧地摇摇头,“我的老天啊,难怪他们称呼您为移动的图书馆,女皇陛下的高级顾问就是不一样,这等惊人的头脑,我算是开了眼了!”

计划进行顺利,纵队直冲过去,将敌舰队的横队队列分为两半,原本规范整齐的交战变得混乱起来,敌我舰船混杂在一起,船舷挨着船舷,距离贴得极近,这正是某些船长们最喜欢的局面。

由于女皇陛下将不少海盗船编为私掠舰收归己用,曾经的海盗船长成了皇家海军的军舰舰长,整齐有序的线列对轰不是这些人的强项,他们更喜欢近距离的缠斗,一对一的接舷战才是他们熟悉的领域,瓦尔斯塔皇家海军很快便占了上风。

敌军显然不适应这种疯狂的打法,不仅在战术上受到压制,在船只质量与数量上也被瓦尔斯塔海军碾压,很快便有十余艘希尔维尼亚舰船遭到击沉或击伤,敌军舰队很快便全面落于下风,但他们的勇气值得肯定,尽管战况不利,还是坚持浴血奋战。

激烈的战斗中,瓦尔斯塔舰队的旗舰“霸权号”与一艘敌方战列舰展开接舷战,两艘大船船舷间的距离不足三十公尺,炮手们都能清晰地看到对方船员的脸孔。

这种距离下,绝不存在炮弹打偏的可能性,一切战术已然失去意义,只能是比拼两条舰船谁的结构更坚固,谁的炮火更凶狠,谁的水兵更勇猛。

一发小型链弹从达利的身边呼啸而过,击中了他身后的木质船楼,飞散的尖锐木屑扎进了他后颈的皮肤里,他没有惊慌失措,而是淡定地拔出木屑,继续观看战斗。

时隔多年,再次经历激烈的海战,发现自己简直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不禁有些感叹。

曾经那个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胆小怯懦的贵族同盟军工兵不在了,如今他站在舰桥上,直视炮火扑面而来,脸上毫无惧色。

以往的经历如同一幅幅画像,从他脑海中快速闪过,幸福的童年、庸碌的少年时期、家族被毁灭、窥见神明的秘密、死亡与重生、带着义妹逃亡、向着瓦尔斯塔公爵效忠,进入军校、在前线挥洒热血、获得人们的肯定、加官进爵……

坎坷的人生把他打磨成锋利的军刀,每一次与死神的擦肩而过都让他变得更为强大。

现在的达利·艾因富特再也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书呆子少爷,他已经成长为一名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娶得自己青梅竹马的女孩为妻,如今的他自信而又强壮,贵为瓦尔斯塔帝国的选帝侯、还是一名有勇有谋的陆军元帅。

又一发炮弹从身边呼啸而过,一名倒霉的水兵被拦腰截断,黏糊糊的东西流了一地,血腥的场面使得达利从回忆中猛然惊醒。

他环顾四周,甲板上的一滩滩鲜血似乎是在向自己发出警示,炮弹不长眼睛,无论将军还是小兵,谁也不能预测自己下一秒是活人还是尸体,躲在舱室中是没有意义的,天知道下一发炮弹会从哪里穿透进来,还不如站在舰桥上,勇敢面对这一切。

他想道:(这世上充满了苦难与不公,只有死神最为公正,对所有人一视同仁,无论贫富贵贱,无论横尸战场还是病死于卧榻,所有人终将难逃一死……尽管如此,我还是希望能活到老,多陪陪妻儿,老天啊,请保佑我平安返乡……)

(132)大陆

大炮轰鸣,人们的耳膜几乎被震裂,两艘战列舰的接舷战已经进行到白热化阶段,不仅战舰下层的炮口在互相喷吐火舌,甲板上的人们也在互相攻击。

水兵们拿着卡宾枪爬上桅杆和缆绳,交叉双腿固定身体,居高临下地瞄准对方甲板上的人员,试图击杀对方的高级指挥官。

无论是炮火密度、舰船坚固程度、还是水兵的数量,瓦尔斯塔人的旗舰“霸权号”都占尽了优势,从两艘船开始接舷战斗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结局。

挑战这艘超级旗舰的下场可想而知,接舷战仅仅持续了十几分钟,对面那艘不知名的战列舰就已被打得千疮百孔。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们竟一直坚持不投降,敌舰已然化作炼狱,到处都躺满了水兵和军官的尸首,甲板上的一切都在燃烧。

一发炮弹命中舰桥,敌方舰长壮烈殉职,他们的三根主桅杆也被链弹尽数打断,下层船身被大炮轰得全是大洞,内部结构变得清晰可见,船舱里满是烈焰,浓烟滚滚而出,多数大炮已遭摧毁,幸存的水兵开始跳海逃生。

与此相比,“霸权号”只受了点儿轻微损伤,仅仅损失了6门火炮和43名水兵。

很快,敌舰完全失去了反击能力,一名幸存的军官挥舞着白旗,“别再开炮啦!我们投降!救救我们!”

此时附近的战斗也已终结,希尔维尼亚人的舰队遭遇惨败,3艘战列舰、7艘巡洋舰以及12艘小型护卫舰被击沉,还有十余艘燃烧着大火的军舰漂浮在海面上,其他残余舰船逃跑了,附近的洋面上飘满了破碎的残骸,落水的船员抱住浮木,拼命地呼救。

“我们赢了,”远征军总司令达利元帅放下望远镜,朝着海军上将说道,“把海面上的那些人救起来。”

“此乃仁慈之举,他们会感激您,选帝侯大人,”瓦莱罗上将恭敬地行礼,随后向手下命令道:“放下小船救人,让军医们准备手术。”

海战的善后工作持续了一整天,在救起几百名幸存者之后,大家开始忙着打捞尸体,给这些英勇的水手们举行海葬,拥有可利用价值的残骸也被捞上船。

第二天,舰队按原计划路线继续前进,前方再无敌军拦截,一名观察手从目镜里看到了陆地,兴奋地大叫起来:“长官!我们到了!我看到新大陆了!感谢诸神!”

抵近陆地之后,舰队又沿着海岸线航行了几小时,在预定的海湾处抛下船锚,这里没有码头,大船不能继续前行,只能放下平底船进行登陆。

大家一直忙到了当天夜晚,远征军的一万五千余名士兵全部登上新大陆的土地,在岸边的林地中扎营。

转过天,卸船工作仍在继续,陆军官兵分出一部分人去帮忙,其他人在营地里休息。

“一个月了,受够了那摇晃的甲板,脚踏实地的感觉真好!”嘉文将军高兴地用靴子跺了跺脚,“看看这土地,多肥沃!怪不得各国都在争抢新大陆!”

达利还在望着忙碌的船员,“人员登陆完毕,辎重的吊装工作还得进行一两天,尤其是骑兵的战马,必须小心吊装,决不能碰坏了这些宝贝。”

“我们应当庆祝一下!”普瓦尼将军提议,“今晚在营地举办篝火晚会可好。”

嘉文朝他啐了一口,“你小子从来没点正事!我们还不清楚敌军的位置,没准他们就躲在林子里呢,准备趁着咱们酒醉时发动突然袭击!”

“哎!你这无趣的家伙,就不该带你来,真是煞风景!”

“好啦,你俩别吵啦!”达利笑着劝道,“我已经派出了斥候,整片浅滩已经被我们控制,这几天应该不会遭遇敌袭。

我同意普瓦尼的说法,应该举办篝火晚会,一个月的长途航行对士气消耗不小,许多士兵的心理状态都出现了问题,这不是心理医生和牧师能解决的,得用烈酒和狂欢治愈他们。”

嘉文朝他点头,“好吧,既然您都同意了,我也无话可说。”

“杜华特!快来这里!”达利喊道。

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闻声一路小跑而来,“您叫我吗?司令官大人。”

“是的,就是找你,今晚在军营内举行篝火晚会,你和瓦莱罗上将打个招呼,让他把船上的厨子们借给咱们陆军用一下,让工兵搭建好临时厨房和烧烤架子,砍伐附近的树木,做一些临时餐桌和木柴。”

“那么说……今晚不用吃那些该死的便携军粮了?”杜华特的脸上闪过喜悦的光芒,口水都快流出来了。

“哈哈,猜对了,你这个馋鬼!把咱们库存的杜松子酒和白兰地拿出来,还有船上冰库里那些冷冻牛肉和猪排,对了,记得带上秘制烧烤酱,你的任务艰巨,要让一万五千士兵重新感觉快乐,振奋士气,办得到吗?”

“没问题!”

当晚的篝火晚会极为成功,许多患上轻度抑郁的士兵得以重拾快乐,远征军士气大振。

但也付出些许代价,5人因酗酒而死,3人因为斗殴身亡,1名心脏病患者在跳舞时笑着离世,对此,达利称之为——“无法避免的损失。”

登陆后的第五天,卸船工作终于完成,到了和海军朋友们告别的时候了。

临行前,达利与海军上将握了手,“瓦莱罗将军,感谢您专业的护航工作,您不愧是我国海军的栋梁。”

“多谢夸奖,与您的天才相比,我这点才能着实算不上什么。”

“我们今天就要向内陆进发了,还得辛苦您照料我们的补给线。”

“您放心吧,选帝侯大人,我的舰队将会继续在海岸线附近巡逻,运气好的话,就能把那些希尔维尼亚佬的援军和补给拦在半路上。”

目送舰队离开之后,远征军正式踏上征程,3个师分为3路纵队齐头并进,作为斥候部队的骠骑兵突前,两翼由猎骑兵保护,辎重营和炮兵殿后,大军离开浅滩,朝着新大陆广阔的腹地挺近。

(133) 拯救同胞

瓦尔斯塔帝国远征军登陆后的一周内,大军的行动并未受到任何阻挠,军人们一路观赏沿途风景。

这是一片富庶的土地,土地平坦、林木茂盛,历经岁月积累的落叶层厚度惊人,肥沃的土壤好似要渗出油脂来。

这天,远征军终于寻到了人类活动的踪迹,他们路过一片无人看管的农田,里面的各种庄稼都是长势惊人,比故乡种植的高大壮硕许多,充分说明了新大陆的土地有多么适合耕作。

远征军总司令下达命令,任何人不得践踏农田,大军沿着田地边的小路缓缓前行。

一名农民出身的掷弹兵捏住路边的麦穗,感叹起来:“看看这饱满的颗粒,多好的庄稼啊!这农田的主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竟然把这些宝贝弃之不顾,任由野草生长,害虫啃噬,好好的庄稼地都被逐渐荒废掉,太可惜了!”

另一名士兵说道:“这肯定是我国移民农户种植的农田,因为敌军进攻才被迫放弃田地,逃难去了。”

“那些该死的希尔维尼亚佬真是没胆!不敢在大陆上和咱们正面交锋,转而袭击毫无防备的殖民地,妈的!赶跑几个农民算什么本事!”

“咱们远征军正是为此而来,拯救我国的殖民者,把这些希尔维尼亚佬赶下海去!”

“可这一路走来也没找到人烟,别说敌军了,连平民都没遇到半个,也不知道那些农户逃到了哪里。”

士兵们一边闲谈一边顺着田间小径前进,农田到了尽头,前方终于出现了人迹,看起来像是个小村庄,数个燃烧的屋顶冒出几缕粗壮的黑烟,直冲云霄。

“天呐!是我国殖民者的村子!他们遇袭了!救救我们的同胞!跟我冲啊!”一名骑兵军官焦急地喊道。

等到军人们赶到村子里,发现这里只剩一片废墟,村民都已不知所踪,他们的财产遭到毁灭,几幢茅草屋都被烧得焦黑。

来到一座棚子里,发现数头奶牛的尸体,伤口的孔洞周围泛着焦糊的痕迹,显然是遭到枪击所致,稍微扁平的创口是刺刀留下的。

达利走进一幢小屋的后院内,发现了几件被撕破的裙服和遗落在地上的一根粗麻绳,他捡起麻绳仔细查看,说道:

“从这些痕迹看来,敌军洗劫并烧毁了这村子,村民被捆绑起来带走了,看看那些散乱的裙服,敌军士兵很可能侵犯了村里的女士。”

一位将军咒骂道:“这些畜生!他们怎么能这样做!这严重违反了国际战争法。”

达利无奈地摇摇头,“战争把人变得疯狂,更何况这里是法外之地,远离文明世界会让人的野蛮本性毕露,士兵们劫掠的行为难以受到限制,咱们自己也要警醒起来。”

这时,一名骠骑兵上尉跑来向他报告:“司令官大人,我们的斥候发现敌情,就在前方树林附近,至少有200人,打着希尔维尼亚帝国的旗帜,还有一些被麻绳捆缚住的农民。”

“事不宜迟,救人要紧!”达利马上下达命令:“普瓦尼将军,你带着骠骑兵和猎骑兵团追过去,别让他们跑了!”

大约两小时后,达利带着远征军主力赶到前方遭遇战的战场,此时战斗已经结束,希尔维尼亚军的小股部队遭到全歼。

附近的地面布满了铁蹄践踏的痕迹,被丢弃的步枪散落一地,骑兵们正在检查敌军的尸体。

达利捡起一把布满豁口的军刀,随后丢到一旁,朝着一名军官问道:“战况如何?”

“司令官大人,此战一共消灭90名希尔维尼亚帝国士兵,俘虏124人,我们损失了9名骑兵,21人受伤。”

普瓦尼将军来到他面前,翻身下马,“还好发现的早,被捆绑的平民都得救了。”

达利注意到对方染血的手臂,“你受伤了,普瓦尼。”

“没事,还好没伤到骨头,弹丸是擦着肌肉穿透过去的,不影响活动。”

嘉文将军显得很着急,“你这笨蛋!受伤了还在逞强,感染的话可不得了!快去找军医包扎一下!”

“你们这两个家伙,平日里吵得天翻地覆,其实还是很在乎对方的,哈哈哈!”达利笑了起来,“嘉文说得对,你赶紧去找军医包扎伤口,我们去慰问下同胞,待会再审问俘虏。”

被拯救的村民们显得惊魂未定,一个个都蜷缩着身子,脸上被硝烟熏黑,手腕上留下麻绳捆绑的痕迹。

骑兵军官把一名老者带到达利面前,为他们互相介绍:“大人,这位是前面那村子的村长约翰先生。”,“约翰先生,您面前这位是咱们瓦尔斯塔帝国的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大人,也是咱们此次远征军的总司令。”

“约翰先生,您还好么?”达利关切地问。

老人紧紧握住他的手,留下激动的眼泪:“侯爵大人!您是我们村子的恩人!我还以为国家把我们忘了呢!”

“那绝不会发生的,咱们的女皇陛下实实在在地关心着每个瓦尔斯塔人,看看您面前这些勇士,我们就是来这里拯救同胞的。”

“感谢陛下的恩德!”说罢,老人又哭了起来。

“约翰先生,我有些问题要问您,那些希尔维尼亚士兵有没有做出……恩……就是那种危害村里妇女的事,请您如实回答,一定要说实话,因为这关系到某些人的生死。”

老人答道:“我知道!有几位村民的妻子女儿被祸害了!我的家人也险些遭遇不幸,有几个凶恶的士兵把我的两个孙女拉到后院里,扯破了她们的裙服,意图不轨,但还好被他们的长官及时制止了,虽然我恨他们,但真相就是如此。”

“我知道了,感谢您的回答。”

过了一会,被俘获的希尔维尼亚士兵们被迫排成一排,村民们开始指认出那些迫害他们的士兵。

被确认有罪的士兵当场遭到处决,而他们的长官却免于死罪,因为村民们都说此人品行端正,数次劝阻士兵的野蛮行为,被确认无罪的117名希尔维尼亚官兵们捡回一条小命,但也遭到拘禁看管。

达利派遣了一队工兵帮助村民扑灭大火,重建了被毁的房屋,还为他们留下许多干粮、饮用水以及工业制品,村庄获得拯救,瓦尔斯塔人感受到祖国的温暖。

村长约翰先生带领村民们向远征军道谢,许多姑娘还爱上了军中的小伙子,暗暗许下婚约。

隔日,远征军再次踏上征途,斥候四处搜寻,追踪着希尔维尼亚帝国军主力的踪迹。

(134) 泥泞中的伏击

暴雨倾盆,好似在云层之巅打开一道水龙头,三天了,也没有停下来的迹象。

远征军陷入泥泞的世界,士兵们每走一步都得费力地将靴子从泥里拔出来,马匹行进更是艰难,为了防止战马崴了蹄子,骑兵也都下马牵着缰绳。

要说最讨厌这种天气的,还得是炮兵部队,炮车轮子深深陷入到泥泞中,每一门炮都系上十余条绳子,士兵们把绳子套在身上,和骡子一起牵引炮车,因为用力过猛,一不小心就会趴倒在地上,溅得浑身都是黑泥,炮车后边还有人用力推着,某个倒霉的炮兵半个身子都陷进泥里,只得等待同伴救援。

“这该死的鬼天气!这片野蛮的大陆就不适宜人类居住!”一位将军抱怨道。

另一名军官大笑起来:“哈哈,你这家伙上周还夸这里风景美呢,还想带着家人搬来,现在可后悔了吧!”

就像天空中的乌云一样,总司令达利元帅也阴沉着脸,他知道部队的状况相当危险。

现代军队的主力武器是燧发枪,装弹过程必须用到火药,可这倾盆大雨限制了火药武器的发挥,尽管由他亲自设计的制式步枪已经改良了机匣盖,具有一定防水功能,但潮湿的环境还是会不可避免地降低击发成功率。

他赶忙下令道:“参谋长嘉文!让士兵们保管好弹药袋,一定不能进水,千万不能让火药和定装弹受潮,那样的话就全完了!”

“是!我这就去督促大家,另外,还得派人去帮助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辎重营的前进非常困难。”

达利点了点头,望着嘉文将军的背影,他心中暗暗祈祷(老天啊,这时候千万别出事!千万别出事!)

可上天却像和他开玩笑似的,偏偏在这时候给他找岔子。

一名担任斥候的骠骑兵大声呼喊:“注意!右侧芦苇里有敌情!”他一边声嘶力竭地警告战友,一边吹响号角。

高耸的芦苇中,隐约可见一些令人不安的阴影,另一名斥候也发出警告:“不好!左边的芦苇里也有敌情!我们被包围了!快去保护将军!”

总司令达利大喊着下达命令:“不好,我们被埋伏了!来不及转换队形了!全军纵队分别向右向左转!骑兵躲到步兵身后!炮兵迅速架设炮位!换上霰弹!”

在如此窘境下遭遇敌袭,若是一般部队早就慌乱了,但这支远征军是由瓦尔斯塔军中精锐组成,所有人都能冷静地执行司令官的命令。

线列步兵们背靠着背,把骑兵同僚保护在中间,壮观的步枪阵线分别指向路边两侧的芦苇荡,他们已经看到隐藏在其中的阴影,但没有得到命令绝不开枪,雨水打在明晃晃的刺刀上,紧张的氛围似乎使空气都凝固起来。

普瓦尼将军焦急地问道:“他们要作何打算?已经包围了我们,怎么还不进攻?”

“我也不知道……”达利紧张地回答,之前的战争中,无论面对何等突发状况,他一直都有绝对的自信去做出应对之策,可这次不同,在这片远离故土的新大陆上,又是在这糟糕透顶的天气里,敌人的行为也诡异难测,他所能做的只有等待而已。

紧张的对峙局面持续了十几分钟,就在士兵们举枪的手臂都要麻木的时候,一个声音突然传来:“快看,雨停了!”

持续了三天多的倾盆大雨戛然而止,就像一只无形的大手关上了水龙头似的,士兵们难免为此分心,都开始四处张望起来。

道路两边的芦苇中传来一种奇怪的语言,虽然听不懂,但这一定是下达攻击的指令,因为这声音刚一传来,敌人就开火了,枪口发出的火光好似点点繁星,硝烟从芦苇中升起,密集的弹雨从两边射来,道路上的士兵纷纷中枪倒地。

“稳住!先不要反击!把伤员拖到队伍中央,后面的人赶紧补上位置!”经验丰富的军官们知道,如果朝着芦苇中胡乱开火,就会浪费宝贵的一轮齐射机会,一定要看到敌方身影再作反击。

在这短暂的时间内,炮兵迅速固定好大炮,炮手装填上霰弹,黑洞洞的炮口指向敌军刚刚开火的位置。

又度过了令人窒息的一分钟,敌军的弹药装填好了,这次他们再也按耐不住胸中的战意,纷纷走出芦苇,朝着道路中央的远征军抵近射击。

军官们迅速下达反击的命令:“看到他们了!线列步兵!自由射击!炮兵,射击!”

密集的交火过后,双方各有伤亡,达利惊讶地发现,敌军竟然不是希尔维尼亚正规军,而是一群穿着兽皮的原住民,这些人的皮肤不是白色,而是略显暗沉的褐色,每个人都披着一头黑色长发,手里拿着没上刺刀的燧发步枪,用极为蹩脚的姿势朝己方射击。

这些原住民在开枪后纷纷扔掉步枪,拿起别在兽皮腰带上的短柄斧和尖刀,嘴里怒吼着陌生的语言,朝着步兵阵线冲了过来。

这正是达利最想看到的局面,心中欣喜地想道:(太好了,这群土人哪里是现代军队的对手,他们不喜欢枪械,靠着自己的蛮勇无畏朝着刺刀阵猛冲,他们还以为自己在肉搏战中有优势,我们的纪律和战术会给他们好好上一课!)

战况变成一边倒的局势,训练有素的步兵阵线不断开火,褐色皮肤的原住民一片片倒下,大炮开始发射霰弹,制造出一片片死亡弹幕,中弹者纷纷化作一滩碎肉。

这些蛮勇无畏的战士手持奇形怪状的短柄斧和短刀,直接撞到了密集的刺刀阵上,结果可想而知,进攻被轻松化解,参与围攻的原住民几乎在一瞬间全军覆没,他们落后的战术在现代军队面前不堪一击。

在这场大规模伏击中,瓦尔斯塔人的远征军仅损失了309人,原因是原住民不懂得如何保养枪械,许多燧发枪在潮湿的环境下哑了火,最后那场愚蠢的冲锋彻底葬送了他们,共有2791名原住民战士倒在泥泞中。

战后数小时,一名掷弹兵军官推搡着被捆住的原住民来到达利面前:“总司令大人!这家伙会说通用语!他说想见咱们的酋长,我估计他的意思是想见总司令。”

“为何要袭击我们?”达利问道,“我们无冤无仇。”

“你是瓦尔斯塔部落的酋长?”原住民用蹩脚的通用语反问道。

“是……我是瓦尔斯塔的一名酋长,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什么袭击我们?”

“哼!我呸!”原住民朝着达利的靴子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立即招致一顿暴打。掷弹兵军官骂道:“你这混蛋,胆敢朝我们选帝侯大人吐唾沫!不想活了?”

达利示意手下们停手,他直视着原住民的黑眼睛,“别打他,这家伙很愤怒,让他说话。”

原住民怒目瞪视着众人,用蹩脚的通用语咒骂道:“你们这些白皮肤的混蛋魔鬼!烧了我族的村子,抢走所有珠宝财富,你们这些魔鬼绑走我族的女人,把她们运到城镇里当奴隶贩卖!还绑架我们的老酋长,把他锁在石头房子的地牢里!强迫我们的战士替他们打仗。”

达利摊手道:“这不是我们干的,你说的应该是希尔维尼亚人。”

“哼!在我看来,你们这些白皮肤魔鬼都没差别!那个希尔维尼亚酋长和我说了,让我带着手下埋伏瓦尔斯塔部落的军队,让我割下你们瓦尔斯塔酋长的头皮,那样的话他才会释放我们的老酋长!归还我们的女人和财产!”

“好了,我明白了……真是可怜……普瓦尼,把这人带走吧,让军医给他包扎伤口。”达利朝着手下摆了摆手,“这些原住民被人利用了,希尔维尼亚军的司令应该是想用这些原住民消耗我军的实力,顺便激起我们和原住民的仇怨,真是个阴险毒辣的计划!他们为了把我们赶出新大陆,已经不择手段了。”

参谋长嘉文问道:“那咱们的下一步计划是?继续追击敌军主力么?”

“不,计划有变!敌人已经是把我们瓦尔斯塔人妖魔化了,当务之急是要拉拢原住民。”

“那咱们该如何去做?”

“我已经想好了,有了这原住民翻译当向导,一切都好办了!咱们先去附近的城镇,拯救那些被贩卖的原住民女子,然后再偷袭敌军要塞,救出原住民酋长,如果能和当地人达成联盟,这仗打起来可就简单多了!”

(135) 主持正义

布莱克维尔镇是位于新大陆北端的主要城镇之一,这里的气候不同于温暖多雨的南方,极为干燥寒冷。

此地一开始还只是个自发形成的农贸集市,随着各国殖民者来到这里定居,房屋越建越多,农贸集市的固定摊位转化为贸易商店,到了17世纪末,这座小镇逐渐发展为新大陆北部地区的贸易中心。

瓦尔斯塔远征军的到来打破了布莱克维尔镇的宁静,他们在城镇街道上组织起壮观的阅兵式,大量平民在街边围观,相较富有些的殖民者们透过自家二楼的窗户悠闲地向下观看。

一支训练有素的、壮观的军队行走在大街上,军乐队演奏雄壮的曲调,穿着闪耀胸甲的重装骑兵开路,整齐的步兵纵队宛如一条巨蟒,吞噬着此地的街道。

一开始,大家都以为瓦尔斯塔殖民势力会被赶出新大陆,谁也没想到,瓦尔斯塔人的报复来得这么快,可见这位萨兰托斯女皇是个十足的狠角色。

由于在三天前的阻击战中被瓦尔斯塔远征军击溃,希尔维尼亚殖民军已经撤出了这个城镇,当地的瓦尔斯塔殖民者终于重见天日,他们自发地组织起来,每个人都拿着一面瓦尔斯塔帝国的夜鸮旗帜,来到街上欢迎自己祖国的军队。

“选帝侯达利大人万岁!远征军万岁!”瓦尔斯塔殖民者们大声欢呼。

一位女士激动地喊道:“咱们的军队来了!把那些希尔维尼亚佬赶出新大陆!”

“夺回我们的农场!杀死抢劫者!报仇的时候到了!”

“瓦尔斯塔帝国万岁!皇帝陛下万岁!”随着人们声嘶力竭的呼喊,阅兵式变得混乱起来。

被希尔维尼亚人欺压的苦难结束了,祖国的军队就在眼前,人们感动落泪,鲜花和绸带飘满街道,疯狂的姑娘们冲到步兵纵队里,开始亲吻这些来自故乡的小伙子们,往他们的背包里塞苹果。

为了不打搅当地人的生活,达利命令远征军驻扎在布莱克维尔镇外的一片高地上,他本人似乎显得有些担忧,在指挥大帐内闷头思考起来。

在城镇内举行阅兵式就是他本人的主意,这纯属是为了耀武扬威,震慑当地的反瓦尔斯塔力量,可事情的发展逐渐偏离了他的愿想。

不可否认,远征军的到来的确使得当地的瓦尔斯塔人士气大振,但也造成了不小的祸患。

很多人就此失去理智,当晚就开始袭击镇子上的希尔维尼亚移民,这些无辜的移民成了瓦尔斯塔人发泄怨气的沙包,当晚便有十余人惨遭杀害,胸中积怨已久的瓦尔斯塔移民变得极为疯狂,当地的治安官根本无法维持秩序。

得到这些消息之后,达利果断下达命令:“派出咱们的猎骑兵,组成临时的宪兵队,帮助城镇管理者维护秩序!暴力行为必须得到迅速而有力的遏制!”

骑兵军官不解地问道;“司令官大人,可是……镇子里闹事的都是咱们瓦尔斯塔人啊……难道您要我逮捕他们?”

“我不仅要你逮捕闹事者,还要吊死那些杀人犯!”

“我的老天啊!怎么能这样做?咱们来新大陆不就是为了拯救同胞么?我求您宽恕他们的行为,等他们发泄完情绪就好了!”

达利的回答甚为坚决:“不!这件事没有商量的余地,针对无辜者的报复必须得到遏制!我们瓦尔斯塔帝国是文明之邦,可不是什么野蛮人!

我们远征军带来的是光明和秩序,绝非无脑的报复行为!把我这些话复述给当地的殖民代表们听听,决不能放任他们在镇子里继续闹事!”

在猎骑兵部队的帮助下,十七名涉嫌杀害希尔维尼亚移民的杀人犯遭到逮捕,在转天的审判集会上,达利侯爵坐在镇长身旁,以表示他恢复当地治安的决心。

十七名杀人犯中有十四名因为证据确凿被定了罪,这些不冷静的瓦尔斯塔移民为自己的冲动付出了代价,被吊死在众人面前,他们的尸体被悬挂在布莱克维尔镇的中心广场处,以达到警示的目的。

见到行动奏效,达利派出了更多轻骑兵协助维持治安,终于,两国移民之间的血腥冲突终于得到缓解,城镇恢复了往日的平静,总司令达利的心情也逐渐好了起来。

这天,远征军的一众高级军官来到布莱克维尔镇的集市上考察民情,参谋长嘉文和副司令普瓦尼跟在达利身后,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也跟来了,他负责为远征军采购补给,身后还跟着一个连的掷弹兵担任护卫。

一处摊位前聚集了许多人,达利元帅也带着人前去凑热闹,走到近前才知道,原来这是奴隶贩子的摊位。

尽管奴隶制已经在文明世界几乎消亡,但新大陆是一片待开垦的法外之地,大量劳动力的缺口亟需填充,这里的的奴隶买卖可谓相当火爆,许多奴隶商人都赚得盆满钵余。

奴隶的来源主要是被流放的犯人或者战败后缴纳不起赎金的战俘,抑或欠了田租还不起的佃农出卖自己的儿女还债,还有被殖民者捕获的新大陆原住民。

等待被贩卖的奴隶们戴着手铐和脚镣,脸上和胳膊上的疤痕是烧红烙铁烫出来的奴隶烙印,标识出他们卑微的身份,身上只裹着层薄薄的破烂衣服,由于许久未曾洗浴,奴隶们周身散发出一股难闻的臭气。

这些等待被出售的商品无精打采地围坐在篝火旁取暖,他们显然没有吃饱饭,还经常挨打,一个个缩着脖子蜷缩着双臂蹲在地上,被凛冽的寒风吹得瑟瑟发抖。

这个摊位的奴隶贩子是位肥胖的中年人,他裹着件上好的皮大氅,说起话来手舞足蹈,相当会制造氛围。

“让我们恭喜这位识货的买主!把下一件商品带上来!”

奴隶贩子的手下们拿着鞭子,驱赶着一位身形壮硕的奴隶爬上货车,此人身材高大、筋肉虬结,仅仅穿着一条皮革短裤,宽厚的胸膛上满是黑毛。

奴隶贩子丝毫不把那壮汉当人看待,唾沫四溅地吹嘘起自己的商品:

“看看这壮汉!天呐!看着块头!看着肌肉!我敢说没有他干不动的重活!这家伙顶得上一头大牲畜!”

(136) 拯救奴隶

“看看这巨人般的个头!这肌肉线条,还有这宽阔的肩膀,买回家当个苦力用用,干农活绝对是一把好手!或者训练出来当个保镖,带着他出去逛街,没人敢对你不敬。

这等好货,起拍价只要三个金币,为了避免竞价时间过长,加价时至少多一个金币,先生们,还等什么?绝对的物超所值!”

“我出三个!”一位干瘪的老妇人出价。

“我出四个!”肥胖的农场主加价。

老妇人恶狠狠地瞪了农场主一眼,挤出人群,走了。

“还有人出更高的价么?这么好的货!买到就是赚到!”

一阵沉寂之后,奴隶贩子用木锤敲打桌子,喊道:“四个金币!成交!这位识货的先生!您可是赚大方了,我这赔本买卖啊!一会收摊了我就找地方哭去!”

支付金币之后,肥胖农场主的随从牵着壮汉离开了。

“下一件商品!必将轰动全场!”奴隶贩子开始为自己造势,“看看啊!大美人儿!闪亮登场!”

一位披散着黑色长发的原住民少女出现在人们面前,奴隶贩子的两名手下粗暴地抓住她那细瘦的胳膊,少女显然是被捏的痛了,一双褐色的大眼睛里忽闪着泪光,显得楚楚可怜。

奴隶贩子粗野地抓起少女的尖下巴,朝着顾客们展示,“各位看官!不是我吹牛啊,这绝对是万年不遇,实打实的绝世大美人儿!你们可曾见过如此尤物?看看这漂亮的大眼睛、直挺的鼻梁,5枚金币起拍,绝对超值!”

也许是见了太多漂亮奴隶女孩被拍卖,观众们的情绪还是稍显冷淡,奴隶贩子继续宣传商品,他掰开少女的嘴巴,“看看这整齐的牙口!绝对是个健康的小娘们!哪位识货的大老爷买回家暖暖床,还可以顺带做点家务,花一份钱就买了填房兼职女佣,绝对是一举两得!”

为了激发买主们的热情,奴隶贩子干脆祭出绝招,他手上猛地用力,撕开了女孩身上早已破烂不堪的连衣裙。

原住民少女立即大哭起来,她试图抱起身子蜷缩着遮羞,嘴里说着些听不懂的原住民语言。

只听得“啪”的一声,一旁的助手立即给了女孩一个大耳光,强行拽着她站起身,逼迫她向观众们展示自己美丽的身体。

人群立即发出一阵惊叹,“哎呦!嘿嘿嘿!不错嘛!”不少男性买主都显露出邪恶的笑容,心里开始畅想着把女孩买回家之后能做的事。

“5个金币!我要了!”

“6个!”

“我出7个!”

见到商品遭到哄抢,奴隶商人那张肥胖脸孔乐开了花。

这时候,只见一名身着元帅制服的军人挤出人群,他站在前排开口出价:“我出八个金币!”

见到此人的制服,还有他身后的士兵们,奴隶贩子被惊吓出一身冷汗,“这位是……远征军总司令达利侯爵大人?”

旁边想要参与出价的顾客们也都默不作声,没人敢和这位瓦尔斯塔的大贵族竞价。

奴隶贩子赶忙落锤:“成……成……成交!八枚金币,卖给咱们尊敬的远征军司令官大人!”

周围响起热烈的掌声,面对这位征服者,人们争先恐后地做出谄媚之态,达利没有理会他们,他叫来一名掷弹兵,吩咐道:“士兵,你去给那女孩披上外套遮羞,带她到旁边的摊位上吃点东西,那孩子看起来饿坏了。”

“遵命!司令官大人!”

士兵脱下自己的军大衣,为瑟瑟发抖的女孩披上,随即带着她离开,奴隶贩子走到达利身旁,点头哈腰地说道:“

嘿嘿……达利大人……这女孩就当礼物送给您好了,您可真有眼光,选了个漂亮货色暖床,她会好好伺候您的,如果不听话就狠狠鞭打她!可不能对待这些家伙太好了!那会使她们心生僭越之意。”

“您误会了,我买她是为归还给原住民部落,我有妻子,可不会在外面沾花惹草。”

奴隶贩子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他被吓得一身冷汗,用力扇了自己一个耳光,“对不住……对不住!我这人没读过什么书,心里都是这些粗俗龌龊的想法,让您见笑了!大人您用情专一,当然不会那样做!您可真是个大善人!拯救原住民女孩,您的善良事迹必将响彻新大陆!”

“用不着你在这拍马屁!”一旁的嘉文将军不耐烦地骂道,“给你钱!拿着!”说着,他从钱袋抓出一把金币,放到奴隶商人手上。

达利拍了拍奴隶贩子的肩膀,试图安抚对方紧张的情绪,“我问你,你手下的奴隶里面,还有没有其他原住民?”

“有!当然有!大人!全是原住民年轻女性,但是剩下的货色都很一般,不像那女孩这么漂亮,剩下的还有37人,被关在笼子里等待拍卖。”

达利笑着问道:“我想和您做一桩生意,不知您是否愿意?”

“愿意!愿意!白送您都可以!”面对这位拥有兵权的大贵族,奴隶贩子毫无反抗之力。

“我知道是某些希尔维尼亚军官在贩卖原住民女奴,是他们把这些原住民卖给你的,告诉我,你的成本价是多少钱?”

“您说的对,就是希尔维尼亚殖民军批发给我的!每人进价一枚金币!”

“那好,剩下的37名原住民妇女,我给你50金币,多出来的13枚金币是给你报销的运营成本。”

这情况已经完全超乎了奴隶商人的最好预期,他赶忙半跪下来,“感谢大人的慷慨,我随时可以交货!”

“我注意到了,你把这些人称呼为‘货物’,”达利正色道,“这很不妥,他们是活生生的人,只不过出生在与我们不同的大陆,拥有不同的肤色而已,他们生来自由,拥有生存和追求幸福的基本权利,你不能把他们当物品看待!”

“大人您说的是!小的以后会尊重这些商品……哦,不对!您瞧我这记性!是尊重这些土人!”

“光尊重是不够的,我们瓦尔斯塔女皇陛下对奴隶贸易深恶痛绝,尤其是针对女性的迫害,你的行为在我国可是死罪!你可知晓?”

看到身旁围着一圈气势汹汹的掷弹兵,豆大的汗珠从奴隶商人的面颊上流过,像他这般圆滑世故的人,面对死亡的威胁,也几乎被吓得尿了裤子。

“我错了,大人!我从今天起不干奴隶买卖了!我会把他们全放了,改做其他生意!”

“嗯,这样最好,如果你兑现承诺改做正当生意,我会再次支付给你一笔钱,算是补上损失。”

达利朝对方点了点头,面色突然凶悍起来:“但是!如果再让我看到你从事人口贩卖的勾当,你该知道会有什么下场!”说着,他摸了摸腰间的佩剑。

(137) 原住民少女

“是我错怪您了,瓦尔斯塔的酋长大人!我愿意为您赴汤蹈火!”原住民翻译感激涕零,面前这位远征军司令就是他的大恩人。

一周以前,这位达利元帅先是自掏腰包,从附近的十几个奴隶贩子那里赎回了原住民部落的妇女们,随后又去了一处矿场,拯救了在那里干苦力的原住民男性劳工,最后他又带着兵突袭了希尔维尼亚帝国的一处据点,拯救了原住民部落的老酋长。

“老皮靴,你要真想感谢我,就继续留在我身边当翻译好了,我支付给你酬劳。”达利说道。

这名懂得通用语的原住民是个五十多岁的糙汉子,饱经风霜的棕色皮肤布满褶皱,活像一双穿旧了的靴子,所以普瓦尼就给他取了“老皮靴”这么个绰号。

“达利酋长大人!我当然愿意为您服务!我要帮助您打败那些希尔维尼亚人,他们都不是好东西!净做些伤天害理的勾当!”

旁边的普瓦尼将军笑着说道:“喂,老皮靴!跟你说过好多次啦!这位是我们的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大人,瓦尔斯塔远征军的总司令,不是你口中的什么酋长,你看看他,穿着一身戎装,又没穿你们的兽皮和草裙。”

这位原住民翻译却有自己的想法:“你说的那些选帝侯、总司令什么的我都不懂!在我们的族语里,酋长这一词不仅代表着部落或村庄的领袖,也代表着尊崇之意,我尊敬这位大恩人,才这么叫的。”

达利笑道:“哈哈,普瓦尼,随他怎么称呼,酋长就酋长吧,大家都随意一点,这样气氛比较融洽,我看挺好的。”这下,就连一向以严肃著称的嘉文也笑了起来。

这时,一名卫兵进入帐篷,脸上的表情显得有些难堪“总司令大人!那原住民女孩吵着要见您,我们怎么劝她都不听。”

“她竟然也会通用语?”达利显得有些震惊。

“是的,自从我们给她换上新衣服,让她和亲人们重聚以后,她就逐渐放下了戒备,开始和我们讲通用语了。”

普瓦尼瞟了一眼身旁的原住民大叔,“喂,老皮靴!看来你的工作要被年轻漂亮的女翻译抢走了!”

老皮靴大声笑了起来,“哈哈,那孩子的通用语是我教的,她是我们酋长的女儿,名字叫‘小云雀’,她17岁了。是我们部落中最美的女孩,有一副好嗓子,能歌善舞,村子里的许多勇士都是她的追求者,不过嘛……我想这孩子现在心有所属了。”

“哎呦!我看那女孩是看上你了!”旁边的普瓦尼表情夸张地看着达利,“听到了吗?这下你可找上麻烦了,英雄救美的行为得到回报,大美人儿投怀送抱喽!”

“你小子别胡说八道!”达利回答。

“我呸!假正经的家伙!你这家伙真是艳福不浅,真是羡煞我也!已经有这么美的老婆,竟然还有美女投怀送抱!反观我这个可怜的单身汉,空有个俊俏模样,竟然没有一点女人缘!”

一旁的嘉文将军嘲讽道:“你这家伙就是个花花公子,见一个爱一个,从来不懂得什么叫用情专一!如果真有哪位好人家的姑娘敢来找你,那才是见了鬼了!”

“去你的吧!嘉文!你小子还不也是光棍一个!就你这寡情的面瘫……还有脸嘲笑我呢!”

一旁的卫兵看着长官们互相调侃,有些摸不着头脑,“司令官大人,您要不要见那女孩,不要的话我们就劝她回去了。”

“带她进来吧。”达利回答。

老皮靴给了他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瓦尔斯塔的酋长大人,加油!争取做我们村的女婿!”

“哈哈哈!笑死我了!”普瓦尼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达利,你可要注意点影响,我们这么多双眼睛都看着呢,保不齐哪个人就会给你夫人写举报信!”

“大家都出去吧,我要单独和这姑娘谈谈!”

“哎呦!这可是明目张胆啊!”普瓦尼朝着帐篷外走去,一边惊呼起来。

嘉文将军一把将他拉出了帐篷,“快滚蛋把!别妨碍长官办事!”

终于,所有人都离开了指挥大帐,只留下达利一人。

过了一会,美丽的原住民少女掀开帐篷的门帘,走了进来,一双大眼怯生生地注视着眼前的男人,小手儿紧攥在一起,不停地抓挠身上的花布裙服,另一只手拽着自己油亮的黑色麻花辫,手指绕着头发盘旋,神情扭捏,显得非常不好意思。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难怪那奴隶主把她当做宝贝。)达利微笑着想道,他率先打破沉默:“你好啊,小云雀。”

姑娘的大眼睛瞪得溜圆,“酋长大人……您知道我的名字?”

“是你的老师,老皮靴告诉我的,他还告诉我,你是酋长的女儿。怎么样,我的手下们待你还好吧?”

姑娘脸上满是感激之情,泪光忽闪着,感动得哭了起来:

“呜呜……达利酋长大人!您的战士们待我很好!他们给我吃的,还在镇子里买新衣服给我穿,今天早上,我们部落的族人终于重聚了!我的酋长父亲平安归来,部落终于有救了!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您就是这群山中的雄鹰!最伟大的德鲁伊大人!jakunlaviatonitzoom!”

达利有些疑惑地问:“最后一句什么意思?”

姑娘一脸严肃地讲解:“是我们的族语,意思是自然界的伟大使者!我们信奉德鲁伊教,崇拜大自然,我的酋长父亲坚信您就是造物神派来的救世主!”

达利笑着摆摆手,“这可真是……我哪有那么伟大,只不过是国家派来执行任务的军人罢了,别忘了,我还被迫杀死了你们的不少战士。”

少女急切地说道:“不!您就是有这么伟大!我相信您就是救世主!我们被希尔维尼亚人利用了,在半路上袭击瓦尔斯塔部落,杀害了您的战士,您却还能以德报怨!我在您面前可真是羞愧难当!

求求您原谅我族的愚昧无知,我们不是故意要和瓦尔斯塔部落作对的!求求您,瓦尔斯塔部落的达利酋长,救世主大人!不要降罪于我的族人!要罚的话就惩罚我一人吧!”

这位可爱的原住民少女极为真诚,她似乎觉得自己的部落犯下了什么滔天大罪,恨不得要以死谢罪似的,哭着跪在了恩人面前。

达利扶起她,掏出一张名贵的熏香丝绸手绢,为这张漂亮的小脸蛋拭去泪水,“姑娘,像你这样美丽的人儿,让人怎么恨得起来呢,我从未怪罪过你的族人,放心吧。”

女孩接过手绢,闻着上面的熏香味道,突然变得满脸通红,似乎在纠结些什么难以启齿的事情,她攥紧了小拳头,终于鼓起勇气,走到恩人身前,一双褐色大眼睛忽闪着,直视对方深湛的青色眼眸:

“您把我从魔鬼奴隶贩子那里拯救回来,我一贫如洗,没有什么好东西可以用来答谢,只剩这副身子……达利酋长大人,我……我是您的人了!我们今晚就在这帐篷过夜,我将此身献予您!一辈子只爱您一个,此誓天地可鉴!”

原住民少女的直白使得达利猝不及防,他读过不少描述新大陆原住民习俗的著作。

他知道,在很多原住民的部落里,男女关系大多是非常自由的。在整个部落里,很难找到仅仅结过一次婚的妇女或男人。只要男女在一起度过一个夜晚,这对男女的婚姻关系便告成立。当然,夫妻离婚也是非常容易的事儿,只要彼此觉得相互厌恶不再情投意合,就可以分道扬镳,另寻新欢。

而眼前这位少女显然是从未有过情感经验,比起大多数原住民女子胆小得多,就像她的名字一样,是一只刚刚展翅起飞,涉世未深的小云雀,而达利却是饱经风霜,历经世间少有的坎坷,如今也已有了家室。

“很抱歉,小姑娘,我不能答应你的请求,我有妻子和孩子了。”

少女的脸上充满失望之情,自己好不容易鼓起勇气的告白就这样打了水漂,令她很不甘心,小嘴紧抿着,简直是醋意大发。

达利想要结束这个尴尬的局面,迅速转移话题:“如果你真的感激我,能否帮我一个忙?”

少女赶忙答应:“达利酋长大人,小云雀愿意为您效劳!什么事都成!我愿为您而死!”

“哪有这么夸张……”达利赶忙摆手,“我想见你的酋长父亲,让我们双方达成同盟,一同对付希尔维尼亚人。”

原住民少女的笑容温婉和曦,“太好了!父亲一直想当面答谢您!有了救世主大人的帮助,我族必将渡过难关!”

(138) 帝国女校

瓦尔斯塔帝国首府——米德奈特堡,金湖宫议事厅。

奥森格雷亲王正在宣读报告,向皇帝汇报近期军事要闻:

“陛下,新大陆远征军传来捷报,我们和希尔维尼亚殖民军进行了第一场会战,达利元帅大获全胜,敌军死伤921人,被俘2088人,我军伤亡515人,被俘877人,通过此战,我军牢牢控制住大片重要地区,在新大陆站稳了脚跟。”

“干得漂亮,远征军人数不多,我一直还在为此担心,看来完全是多余的。”女皇点头赞许道,“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证明了自己的能力,独自带兵打仗,而且还是在千里之外的新大陆,和兵力远胜自己的敌人交战。”

陆军总司令利奥波德元帅显得有些惊讶:“真是不可思议,第一批远征军的任务只是保护当地移民,达利侯爵竟然还敢主动出击,他是怎么做到的?”

奥森格雷亲王答道:“达利侯爵和当地的一支名为‘红色山鹰’的原住民部落组成了联盟,这些原住民为我军提供了许多帮助,比如战地劳工、补给和向导,甚至在战场上派出了2000人的原住民部队,这些土人战士蛮勇无畏,在战役中表现良好。”

女皇夸赞道:“很好,打仗不仅要看组织能力和战略战术,也要积极开展外交活动,能和当地人结成同盟再好不过,以后我们的移民也能免遭原住民的袭扰。”

众人的一致赞扬使得利奥波德元帅心生妒忌,要不是当时他有恙在身,指挥远征军的任务原本非他莫属。

利奥波德·舒马赫对自己的才智颇为自负,他已经接过老迈的奥森格雷亲王的位置,成为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的领军者,但即便如此,他也不得不承认,达利侯爵目前表现出的才能不在自己之下,在某些方面甚至还远远胜过自己,瓦尔斯塔第一天才将帅的地位遭到了有力的挑战。

皇帝说道:“远征军的事情就谈到这,我会继续派出援军,争取逼迫对方向我们求和。接下来谈谈国内的教育问题,西蒙老师,我拜托您办的事怎么样了?”

皇帝的首席军事顾问——西蒙·加利埃尼起身答道:“陛下,目前一切进展顺利,帝国国立军事学院旁增加一所女校,第一期招收了529名女性学员,全都是荣誉军人家眷,经过了体检和政治审查。

“很好,这只是个开始,先从贵族和军人女眷开始实验教学,女性学习班的规模将会扩展到全国的百余所试点院校,一步步降低招生门槛,今后平民家庭的妇女也有机会接受高等教育。”

“陛下英明,我国境内的女性国民占了6成人口,其中多半妇女都处于文盲或半文盲状态,只能从事简单的重复劳动,女性教育问题亟待解决,此事对于提升整体国民素质尤为重要,感谢宰相大人的慷慨资助。”

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摆手道:“无需言谢,这是我应尽的义务,我得承认,原本我对女性存在偏见,认为她们只能坐在农场里挤奶,认为她们是繁育后代的工具,是我妻子帮我扭转了这一错误观点,女性也可以充满智慧,也可以很勇敢。”

女皇笑着望向丈夫:“当今的欧拉西斯大陆有个规律,女性素质高的国家容易变得强大,所以我要做好全国妇女的榜样,鞭策自己不能偷懒,多读书多学习,也为皇子和皇女们带个好头。”

西蒙·加利埃尼不住点头:“陛下您说的对,每个人的第一位导师都是自己的母亲,母亲的学识决定了孩子的幼年教育水平,开办女校所花费的金钱都是值得的,时间会给出答案。”

会议结束的三天后,帝国第一座试点女校的开学典礼如期举行,这是由女皇与宰相一家亲自投资的教育项目,校舍及其他配套设施于上月刚刚竣工,于上周通过验收。

校址位于著名的瓦尔斯塔帝国国立军事学院东侧,是一座具有相当规模的女校,占地49万平方公尺,设有全新的教学楼、宿舍楼、操场、音乐教学中心、体育馆、骑术场地、射击训练场、游泳池以及一座漂亮的古典式花园,预计可容纳2500名师生。

该女校属于军校训练营性质,继承了古瓦尔斯塔帝国时期女子学院的经典风格。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为这所女校亲笔题词:“女性若要获得尊重,不能依靠他人施舍怜悯,必须提高自身学识与体质!”这句朴素的话语被蚀刻在学校门口的巨石之上,意在鞭策学员努力上进。

这所寄宿女校招收已经完成中等课程的19——25岁女性国民,由于学费完全是由女皇一家资助,入学竞争非常激烈。只有帝国军人的妻子或女儿才能申请入学,即使符合上述条件,也只有23%的申请通过率。

女皇的新政改变了这个国家的许多固有习俗,谁能想得到呢?如今,不仅年轻的军人家小姐要去学习,就连已婚的贵族夫人都要进修。

开学典礼上不乏贵族千金和阔太太的身影,学员中身份最为显赫的,要数选帝侯夫人简宁·温斯泰德女爵。

她的丈夫达利侯爵正在新大陆征战,这位贵妇人不愿空守在豪宅里虚度人生,于是这位年轻的母亲带着幼子和仆人搬到了米德奈特堡的别墅里,成了一名身份尊贵的女校走读生。

入学后,简宁被编入了成年组的一个班级,班级里的学员大多都接受过良好的家教,文化基础都很牢固,她们接受的主要课程包括:语言学、常用数学、基础物理、基础化学、生物常识、军事基础、现代体育等。

还有多门选修课程可供选择,选修课包括第二外语、音乐、美术、雕塑、舞蹈等,优秀的学员有机会接受戏剧大师的演员培训、还有很多运动类兴趣学科,包括搏击术、击剑、马术、花样滑冰等。

简宁早已厌烦了贵族阔太太的舒服日子,这种忙碌的生活给她带来久违的充实感,尽管每天都有休息时间,但她还是显得很忙,课程排的满满的。

每天早上7点必须报到,下午4点课程结束才能回家,车夫和卫兵准时在校门口接她,每天下课她都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到别墅,用力亲吻自己的爱子威廉·艾因富特,白天有众多仆从负责照看这孩子。

小威廉已经4岁多了,这孩子很幸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和父亲的智慧,生着一头漂亮的红发和一双湛青色的大眼睛,男孩很活泼、也很聪明,比同龄的男孩更早学会走路和讲话,在瓦尔斯塔贵族圈子里颇有人气,许多达官贵人都希望把自家的女孩许配给他。

不过这些人更多看重的还是小威廉选帝侯继承人的身份,希望能和达利侯爵——这位皇帝面前的红人攀上姻亲。

(139) 忙碌的贵妇人

丈夫出征的日子里,简宁同时扮演着母亲和学生两种角色,女校的生活繁忙而充实。

一开始还是仆人们为她送来豪华大餐,每次都在主教学区内的庭院里搭起便携帐篷进餐,进餐时还有保镖和专业侍者伺候,身边的其他学生开始对她指指点点,说她太过娇气,一身贵妇人的臭毛病。

简宁也意识到自己脱离了同学的圈子,所以她吩咐仆人们不再送饭,与同学一起去食堂进餐,努力扮演好学生的角色。

女子学院的大型食堂实行自助餐制,为了增强学员的体质,由皇帝指派的专业营养师负责配菜。

每顿午餐有三种热汤可选,配菜有猪肉和牛肉,每顿饭都有精美的蔬菜沙拉,鲜榨的橙汁饮料有些苦涩,还有大量新鲜水果供给。

入学三月之后,因为学习成绩优秀,选帝侯夫人——简宁·温斯泰德获得了教授们的一致认可,获得了学院颁发的的博学母亲荣誉勋章,以及丰厚的同名奖学金。

现在她获得了初级学士学位,可以自由进出学院的巨型图书馆,并可以选择一门专业课程,由帝国业内顶级专家负责授课,这是无数求学者梦寐以求的机会,简宁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医疗护理专业。

丈夫出征之前曾和她说过一件事,军队中极度缺乏专业的医护人员,每次战斗结束以后,许多伤员绝望地躺在担架上,由于护士的人数极少,这些可怜的伤者难以得到及时的关照,许多原本可以康复的士兵悲惨地死去。

这段对话一直纠缠着简宁,并且还侵入了她的心思,她因此做了噩梦,亲爱的丈夫达利身受重伤躺在战场上,尽管噩梦已经醒来,丈夫痛苦的惨叫声仍旧萦绕在她耳边,久久不得散去。

这就是她选择医疗护理专业的原因,希望能帮助那些为帝国流血奋战的军人们,或许某一天,自己说不定真的可以拯救丈夫的生命。

国立军事学院的达维尔博士受到聘用,负责讲授女校的医护专业课程,这是一门新兴前沿学科,医生的世界原本只由男人统治,护理工作没有得到充分重视,而在多次大规模战争之后,成千上万的伤兵因为得不到及时的护理而死,人们逐渐注意到专业护士的重要性,她们可以很好地辅助医生的治疗,帮助患者渡过难关。

一开始,达维尔博士在课堂上显得有些难堪,谁能想到,一位选帝侯夫人竟然来到学院进修,弄得讲师们畏首畏尾,生怕哪句话说错,便会为自己招致灾祸。

相处过一段时间之后,达维尔博士终于放松了紧绷的心,这位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并不像其他豪门贵妇那样骄纵而不讲道理,而是相当的平易近人,与讲师和同学们关系都很不错。

最让博士满意的还是简宁的学习态度,这位选帝侯夫人显然是真心热爱医疗护理专业,很多女学员害怕上解剖课,一看见防腐剂浸泡的尸体就会吐出来,每次都是简宁女爵带领同学们战胜恐惧,才让解剖课得以正常进行,博士为此相当感激。

女校的学员们每个月都会有七天的休息时间,简宁把每天的课余时间和每月的七天休息时间都用于陪伴儿子小威廉。

她不像大多数贵妇人那样把孩子扔给奶妈和仆人照顾,自己则去各种沙龙宴会活动,简宁执着于做一位称职的母亲,尽可能多地为孩子付出,让孩子充分感受到母爱的滋润。

这天是达维尔博士的60岁生日庆典,师生们都来庆祝,生日庆典中的舞会是非常受女校学生欢迎的一项活动,因为一些未婚女生很少有机会遇到同龄的年轻男士。

这次生日晚宴也不例外,很多女生都想在舞池中寻找未来的如意夫君,她们都花了大心思装扮自己,简宁还出钱为几个家境不够殷实的同学购买了晚礼服。

生日晚宴上,宴会主角达维尔博士喝得烂醉,几位导师合力把他架到卧室休息,这下可没了限制,舞会上的年轻男女们得以纵情狂欢。

穿着华贵晚礼服的女生都在找寻自己的舞伴,男生们都穿着笔挺的军礼服,他们大多来自候补军官学院或陆军音乐学院,每个人都是瓦尔斯塔贵族子弟,是姑娘们眼中的白马王子。

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坐在一个角落里,身边的女伴们也都是学院里的贵妇人同学,她们饶有兴趣地看着舞池中的一对对青年男女翩翩起舞,某些爱八卦的贵妇在讨论着些花边新闻。

“喂!姐妹们,听说了么?老昆庭爵士的夫人玛丽莲和凯特尔将军有一腿!有仆人看到她们一起去大戏院,还在马车上接了吻。”

“这不算新闻了好不好!米德奈特堡人尽皆知,老昆庭爵士的身体早就不行了,玛丽莲夫人年纪轻轻的就守了活寡,一点夫妻生活都没有!难怪她出去偷汉子!”

“我也听说啦!据说这位凯特尔将军是平民出身,他挺聪明,找个有钱的贵妇当情人,如果老昆庭爵士哪天不幸去世了,这位穷小子凯特尔可就一步登天了!”

“你有所不知,玛丽莲夫人不止包养了一位情夫,她可真是胆大包天,根本不等丈夫撒手人寰,每天都和不重样的小白脸在豪宅里翻云覆雨,而可怜的老昆庭爵士就躺在楼上的卧室里养病。”

“我的天呐!真是道德沦丧!一群臭不要脸的东西!”

“所以说嘛,老夫少妻隐患多。”

“嘘!姐妹们,咱们说话要小心啊,可别让邻桌那些爱告状的家伙们听到!她们会觉得你这话是在影射皇帝一家,告你个言语攻击王族的罪过!”

“完全不存在影射!你们想啊,宰相大人身体多好,女皇陛下这不又怀孕了么,我甚至怀疑他的真实年龄,或者是吃了什么补药了!”

“哈哈哈哈!”正当贵妇们大笑之时,一位极为英俊的军人举着酒杯来到桌旁。

“这位红发女士,您可真是太美了,从宴会开始,我的目光就从未离开过您,您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把我的魂儿都给勾走了!可否邀您共舞一曲?”

满桌子的贵妇人都闭上了嘴,她们都开始审视这个不知轻重的年轻军官,以轻蔑的目光打量着他。

“你这是在邀请我?”简宁女爵瞪视着对方,“你是谁?”

帅气的年轻军人走到她面前,半跪下身子,行了个夸张的吻手礼,简宁感觉自己的手指几乎要被对方咬下来了,皮肤上全是唾液。

“尊贵的女士,我名叫萨姆·林奇,您可以称呼我为萨姆少校。”

“哦,你可真是年轻有为。”

来者毫不谦逊地自夸道:“我是同龄人中最优秀的,以后必将大展宏图,依我看,咱们是这舞会上最配的一对,美女配英雄嘛。”

同桌的贵妇都被这没见过世面的年轻人逗笑了,心道:(哈哈,这小子还觉得自己魅力十足,连选帝侯夫人都不认识,真是个大傻瓜!)

简宁的一张俏脸上似乎笼罩上一层阴霾,以和缓的语气问道:“我听到了,你说自己是英雄,敢问,你上过战场么?或者说,你有杀敌记录么?”

“哈哈,问得好,美丽的女士,我还没有打过仗,但这没什么,我会指挥手下们英勇作战,指挥官用的是脑子,没必要亲手杀敌。”

“哦?这样啊。”简宁举起那只被亲吻过的纤纤玉手,笑着说道:“如果我告诉你,今天早上,我用这只手浸泡在福尔马林溶液里,捞出来一具尸体,然后又用这手将其开膛破肚,拽出来好几公尺的肠子,你是否会后悔刚才吸吮我手指的恶心行为呢?”

青年军官的笑容突然凝固住了,帅气的面庞变得煞白,脸颊上的肌肉抽动,喉结也颤抖起来,他突然“呕!”地一声吐了出来,用双手赶忙捂住嘴巴,没了命似的逃跑了,狼狈到了极点。

“哈哈哈哈!这胆小鬼!真是个绣花枕头!”桌上的贵妇们笑得前仰后合,“真该把这小白脸介绍给玛丽莲夫人认识一下!”

欢笑中,唯有选帝侯夫人——简宁·温斯泰德平静如初,她默默注视着自己的手指,心思早已飞跃大洋,来到从未去过的新大陆。

(达利哥哥……你还好么?我好害怕……只能用忙碌的学业麻痹自己的相思之情……

求求你,一定要活着回来,别让我失去丈夫,别让小威廉失去父亲,在我心中,你永远是真正的英雄,既聪明……又勇敢……)

(140) 对手

新大陆殖民地,瓦尔斯塔远征军军营内。

官兵们都在纵酒狂欢,这是1709年的元旦篝火晚宴,时光飞逝,不知不觉中,远征军已经在这片陌生的土地度过了七个月的时光。

女皇增派的援军使得远征军的总兵力增加到三万人,他们也都加入到庆贺新年的狂欢中。

远征军总司令——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并不怎么兴奋,他独自待在指挥大帐中,一个人喝着闷酒。

在旁人看来,他所带领的远征军战记斐然,不仅帮助了当地的瓦尔斯塔移民,还成功地和原住民部落“红色山鹰”组成同盟,一同挫败了希尔维尼亚殖民军的猛烈攻势,此次远征行动毫无疑问是大获成功的。

可达利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现在算来,自己的儿子小威廉已经快5岁了,他多想抱起儿子,使劲亲亲他那白嫩的小脸蛋,把美丽的妻子拥入怀中……

他失望地环顾四周,身边只有磨旧的营帐,一切都显得那样冰冷孤寂,日思夜想的家人远在千里之外。

离家七个月了,夫妻之间只能依靠书信联系,因为信件需要横跨大洋,联络效率极低,所收到的消息也都是一个多月以前的,有时候邮政船还会遭遇敌舰阻截,使得信件沉入大洋之中。

达利手里捏着最近收到的一封信,由于反复的翻看,信纸已经变得褶皱不堪。

信中,妻子说她带着家仆们搬到了首都,进入女校学习医疗护理,看来,自己曾经提起的那件事一直被她记在心里,简宁并不喜爱贵妇人的奢华生活,总希望为其他人做点什么贡献。

再次阅读这封信,达利的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简宁一点都没变,贵族圈子的奢靡风气并未使她堕落,她保持了初心,还是当年那个淳朴善良的义妹,凡事总是先为其他人着想,有妻如此,夫复何求,自己能娶到她真是三生有幸。

“司令官大人,敌军特使带来消息。”侍从的话语打断了他的思绪。

达利折起信纸,小心地放入信封,将其锁进旁边的私人保险箱内。

“什么消息?”

侍从说道:“希尔维尼亚殖民军总司令请求和您见个面,时间是明天中午,地点选在不远处的约翰农舍。”

“好,我答应和他见面,准备一个营的掷弹兵负责保卫工作,我不在的时候,由参谋长嘉文统领指挥部,副司令普瓦尼负责其他事务。”

“好的,大人,我这就去回复他们。”

侍从刚要踏出帐篷,就被达利拦住了,“等一下!”

“您还有什么命令?大人。”

“你还记得自己跟了我多少年么?马林上尉。”

“6年多了,大人,当年在153步兵营,您担任营长的时候,我就是您麾下的战士了。”

达利点了点头:“时间最能考验人的本性,你是个忠诚勇敢的士兵,马林上尉,我一直都信任你,所以这次远征特意把你召来,让你加入我的侍从内卫团队。”

马林上尉显得颇为感动,他用力一磕鞋跟,行了个标准的注目军礼:“您的信任是我最大的荣幸!选帝侯大人!”

“我有件事求你帮忙,”说着,达利抚摸着身旁的私人保险箱,“这里面存放着我的私人信件和财物,还有我新写下的遗书,如果我不幸牺牲的话,请你把这小保险箱转交给我的妻子,告诉她,上面的机械锁密码是我儿子小威廉的生日。”

面对如此重要的托付,马琳上尉显得有些犹豫:“我有点不理解,长官……这种重要的事,您完全可以托付给嘉文将军或者普瓦尼将军啊……”

“我是很信任他们,但他们俩和我相处的太近了,非常容易冲动,如果我战死了,他们会疯狂地、不要命地前去为我复仇,我的意思是……我们三个很可能会同时殒命沙场,所以这差事只能交给冷静的人去做,而你是首选。”

“我接受您的托付,大人,您可以完全信任我。”

第二天,总司令达利率领远征军谈判代表赴约,依照约定,前往附近的约翰农舍。

敌方总司令的身份一直存疑,达利早就想见见这位神秘的对手到底是何方神圣,为了搞清对方的身份,达利甚至不惜冒着生命危险前来赴会。

进入谈判会场之后,谈判桌对面坐着一位贵族青年,谜底被揭开了,此人是希尔维尼亚皇帝的长子——鲁道夫·哈布斯伯格皇子,现任希尔维尼亚殖民军总司令。

达利坐了下来,先是说了些客套话:“鲁道夫皇子陛下,您不畏艰险,亲自来到新大陆指挥战斗,真是令人钦佩,能和您这样高贵的指挥官作战是我的荣幸。”

“谢谢您的夸奖,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用不着谦虚,你的名头也很响亮,感谢你来到这里,咱们就别说那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了,互相都坦诚些,如何?”

“那好吧,我就直说了!”达利咳了一声,清了清嗓子:

“鲁道夫皇子陛下,我建议贵国的殖民军撤回自己的殖民区域,停止对我们瓦尔斯塔殖民地的侵犯,我对贵国之前的侵略行径可以既往不咎,争取促成我们两大帝国签署停战协定。”

鲁道夫皇子笑着回答:“你觉得可能么?你我都该清楚,这殖民地的争端只不过是小打小闹,你们女皇统一半岛的行为无疑是捅了马蜂窝,现在各大强国都对瓦尔斯塔帝国心存戒备,因为新势力的崛起往往伴随着征服战争,各国迟早会组成第二次联军征讨瓦尔斯塔半岛本土,联手除掉这个强大的隐患,你们的失败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您这是在恐吓我吗?皇子陛下。”

“我是在劝你识时务,早点投降,别让更多的人因为战争而死,这样对大家都好。”

达利耸了耸肩:“劝我投降?可现在占有优势的是我们,上一场战役中,您指挥的殖民军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难道您这么快就忘了么?”

鲁道夫皇子显得有些恼怒:“别以为自己已经赢了,达利侯爵,你只不过耍了些小聪明,和那些没脑子的野蛮人结盟,由他们带路绕到了我军的侧翼,我下次可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而且现在我的兵力已经翻倍了!”

“我看过情报,贵国殖民军获得大量援军的支持,我们也是如此,我有些不解,皇子陛下,既然我们两军之间如此水火不容,下一场大型会战也很难避免,那您邀请我来这里到底是要谈些什么呢?”

达利敏锐地注意到,鲁道夫皇子那双碧眼对自己试了个眼色,他马上心领神会,对着身旁的将领和卫兵们说道:

“都退下吧,我和皇子陛下有些私事要谈。”

鲁道夫皇子也吩咐自己的随从们退到屋外,谈判桌前只剩他们两人。

(141) 阴谋诡计

约翰农舍中的谈判还在继续,现在由两位指挥官单独面谈,门边的小个子元帅是瓦尔斯塔远征军司令达利·艾因富特,希尔维尼亚帝国殖民军总司令鲁道夫·哈布斯伯格皇子坐在壁炉边。

鲁道夫皇子夸赞道:“你的反应真是敏锐,达利侯爵,一眼就看出来,我有些话不方便当众人的面说。”

达利说道:“皇子陛下,刚刚您的表现太过反常,不去谈论战争的具体事务,而是对我国表现出十足的敌意。

一般的谈判都会互相说几句客套话的,您这种刻意表现出的敌意显得相当突兀,所以我相信,您这些话是说给左右随从们听的,目的是表明您对瓦尔斯塔帝国的敌对立场,免得他们捕风捉影,回国之后给您找麻烦。”

鲁道夫皇子点了点头:“你猜对了,如今我弟弟弗朗兹的耳目遍布我国朝野,我不确定身边是否有人被他收买,一切都得防着点儿,所以有些事还是得单独面谈。”

“看来您弟弟如今正得势,”达利单手拄着下巴,作思考状:“请容我我大胆猜测一下,您要说的内容是关于……嗯……是关于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储位置的争夺,是吧?”

“你又猜对了,没错,我要谈的正是此事。”

“愿闻其详。”

鲁道夫皇子以优雅的姿势品了一口红酒,随后便开始叙述:

“我的父皇玛克西米利安年事已高,在前几年还生了一场重病,宫廷内部都猜测父皇命不久矣,因此,我们兄弟四人为了立皇储的事争得不可开交,其中两位兄弟沉溺于享乐,完全构不成威胁。

有实力争夺皇太子位置的就是我这个长子,以及我的三弟弗朗兹。”

达利说道:“我有幸见过您的兄弟弗朗兹皇子,他在联军围剿我国的战役中表现抢眼,是个难缠的角色。”

提到这个名字,鲁道夫皇子眉头紧皱起来:

“那是当然,他是个大麻烦,要不然,我也不会因为这个讨厌的兄弟而头痛了。

弗朗兹这个家伙凡事总想出风头,几年前,原本该是我这个长子负责指挥军队加入联军的,可这家伙在父皇面前软磨硬泡,硬是抢走了我的指挥权。

他想借这个好机会立下军功,为自己的履历镀金,以便在日后争夺皇储位子的时候获得有利局面。”

达利的脸上泛出笑意:“可他的如意算盘打错了,他没想到瓦尔斯塔公国能在四国联军的围剿下全身而退,更没想到自己的军队在关键时刻遭遇盟友背叛,结果遭受一场惨败!”

“啊哈哈哈!”鲁道夫皇子开怀大笑:

“每当有人提到这事我就特别高兴!当时弗朗兹这小子带去的军队被你们瓦尔斯塔人打得七零八落,他自己也差点没了命!我得说干得漂亮,感谢你们的萨兰托斯女皇陛下!替我出了口恶气!

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弗朗兹穿着一身破烂的平民衣服,浑身臭烘烘地逃回了我国国境,一时间成了我国贵族圈子里的笑柄,真是解气!哈哈哈,让他自作聪明,跟我这个大哥抢功劳,活该!”

达利问道:“照这么说来,您弟弟弗朗兹皇子因为打了败仗遭遇了沉重打击,在争夺皇储位子的斗争中落了下风,那他后来又是如何再度崛起的呢?”

“哎!提起这个我就来气!”鲁道夫皇子拍了下桌子:“那小子走了狗屎运!

谁能想到呢?原本身体还好好的帕拉迪亚教皇突然驾崩了,他的侄子帕拉迪亚二世当选新任教皇,这个新教皇也不知犯了什么毛病,竟然煽动起我国的圣堂教会教众,说我弟弟弗朗兹是神选的帝王后裔,让信徒们支持他当选皇太子!”

“嗯……我想您弟弟弗朗兹一定是和这位新任教皇达成了某种协议。”

“肯定是这么回事!我在朝野中尝试过,警告大臣们提防外部势力干预本国事务,但是宗教的影响力太过强大,就连父皇都不得不考虑圣堂教会的意愿,所以现在我弟弟的势力空前强大,有不少人都认为他肯定能当上皇太子!”

“您弟弟弗朗兹找了教皇当靠山,那您背后就没有势力支持吗?”

“当然有!克鲁塞德骑士团国大团长——阿尔弗烈德·海因莱因是我的岳父!当年我为了获得他的支持,一咬牙……娶了他那个残疾的丑女儿为妻!”

达利说道:“看来您为了争夺皇位也是做出不少牺牲……”

鲁道夫皇子叹了口气:“哎!可是这牺牲并未换来什么好结果!

骑士团大团长的影响力远远不如教皇!我岳父倒是尽职尽责地为我这个好女婿展开政治活动,怎奈众口难调!他一个人怎么也敌不过圣堂教会亿万教众的声音。”

此时,达利察觉到了对方的真实意图:“所以说,您必须寻找新的、更强力的盟友,比如我国的萨兰托斯女皇陛下,是这样吗?”

鲁道夫皇子摇了摇头:“我父亲当年参与策划了瓦尔斯塔公国政变,你们的女皇陛下是不会原谅我们家族的!”

“您明白就好。”达利说道。

鲁道夫皇子的话锋一转:“我的潜在盟友近在眼前啊,就是你——达利·艾因富特。”

“我?”

“是啊,古老的蓝血贵族艾因富特家的继承人,瓦尔斯塔帝国的选帝侯,远征军的总司令,多么完美的盟友,如果你愿意帮助我当上储君,什么样的报酬我都愿意支付!就算送给你一个诸侯小国都行!开个价吧!”

“请问,我该如何帮助您当上皇太子呢?”

“那很简单,只要你在下一场战役中惨败给我,并且放弃新大陆殖民地,乘船撤退即可,放心,你的兵力只有三万多,而我的殖民军有五万之众,差距如此悬殊,你打败仗纯属正常,贵国女皇不会为此苛责你的。”

“我不太明白,只是因为打了场胜仗,那样您就能当上皇太子了?”

“我哈布斯伯格家族有着明文家规,挑选继承人之事,一切以军功为重!

无论哪位皇子,只要在战争中指挥一场大规模战役,并且获得一场压倒性的大胜,便能直接晋升皇太子之位,其他皇子若有更高的军功便可取而代之。

这是我们家族的铁律,上千年来一直受到良好的执行,我父皇当然也会严格遵守,当年我弟弟弗朗兹也是因为这条家规而冒险加入联军的,只不过他赌输了。

如今,四位皇子中没有一人在战场上获得过大胜,而我通过岳父大人的帮助,成功争取到了殖民军总司令的位置,无论新教皇如何支持我弟弟弗朗兹,只要我能获得一场大胜,一切悬念就结束了,皇位唾手可得!”

(142) 不择手段

“皇子陛下,您这是要我出卖自己的荣誉,出卖手下将士们的宝贵生命,为您的加冕之路铺平道路,是吗?”

见到对方没有搭话,达利继续说道:”您认为我会为了自己后半生的荣华富贵,出卖这一切。在您眼里,我,达利·艾因富特就是这种为了利益而不顾一切礼义廉耻的小人,是么?”

对方还是保持沉默。

达利站起身来,怒道:“皇子陛下,我表示强烈抗议!您这是在严重地侮辱我的人格!”

鲁道夫皇子摆手劝道:“别生气嘛!听我说完,你我之间的交易不止这么简单,如果你肯与我合作,对于瓦尔斯塔帝国来说,绝对是一件大好事。”

达利重新坐下:“此话怎讲?”

“你想啊,贵国最担心的不就是大陆诸国组成联军,对你们发起第二次围剿么。”

“可以这么说,但我们瓦尔斯塔军人不惧任何挑战!”

鲁道夫皇子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勋章:“我向诸神发誓!等到我登上皇位,我会力排众议,不再延续父皇那种仇视瓦尔斯塔帝国的政策。”

“也不会参加反瓦尔斯塔联军?”达利问道。

“是的,如果你愿意帮我演这场戏,让我得到这场大胜,帮助我登上皇位,我就可以答应你,我国将永远不会加入反瓦尔斯塔联军,我会与贵国秘密签订互不侵犯条约,这样的报答够丰厚吧!”

达利点了点头:“您开出的条件的确十分诱人,以一场败仗为代价,为国家的未来规避风险,真是个一本万利的买卖。”

“这么说……你答应了?那咱们握个手?”

“不,我拒绝成为您的盟友。”

鲁道夫皇子尴尬地收回了手掌,脸上浮现怒容:

“为什么?”

“您要我拿士兵当做交易的筹码,随便牺牲掉他们的性命,抱歉,我做不到。”

“不要有妇人之仁!达利侯爵!要记住,这都是为了贵国的长远利益着想。

想想看,如果是我弟弟弗朗兹当上希尔维尼亚皇帝,他一定会和教皇国联手进攻你的国家,那样的话,将会有多少人死在战场上?一万?十万?或许百万?整个欧拉西斯大陆将会遭遇一场血雨腥风!

现在,你只需要牺牲几千人,助我登上皇位,就能换来我们两国的互不侵犯协定,没有我国的加入,反瓦尔斯塔同盟将会成为历史!

达利侯爵,你还在等什么?你自己都说这是一本万利的买卖,为什么还不答应呢?”

达利直视着对方的眼睛:“有件事您搞错了,皇子陛下,人的生命,从来都不能被当做商品来衡量。”

鲁道夫皇子轻蔑地摆摆手:“哼!当兵的不过都是些贫贱的下等人!为了那点可怜的军饷上战场拼命,像这种人有的是,死个几千又如何?况且,他们的牺牲能换来更多人的生存!”

“陛下您真是大错特错!我们无权决定谁生谁死,人的生命哪能用冰冷的数字来考量价值?哪怕是牺牲一人换来万人存活,对于牺牲者来说都是不公平的!生命无价,不管士兵们的出身有多平凡,除非他自己本人愿意主动牺牲,不然谁也无权替他做决定!即使神也不行!”

“达利侯爵,你我都该清楚,这人世间充满了不公,像你我这种贵族、或者叫上等人,生来就有统治的权力,愚昧的民众不会自己做出正确选择,需要我们进行引导。

根据等价交换原则,世间的一切都得付出代价,我们用小的损失避免大的悲剧,这是在为全人类做出巨大贡献,与此相比,个人的生死又算得了什么!”

“皇子陛下,每一名士兵都是活生生的人,有自己的梦想,懂得爱和狠,有家人等他们回来,他们不是任凭摆布的棋子,他们有权决定自己的命运,正因为信任我这个长官,这些士兵才追随我来到这里誓死奋战,而我决不能辜负他们的信任,绝不!”

“你真是让我失望,达利侯爵。”鲁道夫皇子用手掌遮住半张阴沉的脸,揉了揉眼睛:

“我看错你了,你不是干大事的人。别以为正面交战我就怕了你,就算你不配合,我照样能把你的远征军打得落花流水!我会获得自已应得的胜利,踩着你的尸体登上皇太子之位!”

达利一脸平静地站起身:“我是不是可以这样理解,谈判结束了?”

“是的,和谈结束了,你会后悔的,达利侯爵,原本我想给你个机会,而你这蠢货却自取灭亡!我们战场上见!”说罢,鲁道夫皇子迈开大步离开了房间。

达利也推门离开,一直在屋外等候的随从们迅速围了上来:

“司令官大人,我听见你们在争吵些什么东西,看来您惹得那位皇子十分生气啊。”

“啊,没什么,反正早晚都得跟他们决战,我就是来提前问候一下对手,咱们走吧。”

返回营地的路上,斥候发现了敌情:

“司令官大人,一支希尔维尼亚的猎骑兵部队远远跟在咱们身后。”

达利皱了皱眉头:“对方这是要干什么?在谈判结束后派兵跟踪对方,哪有这么干的?他还是皇子呢,完全不顾外交礼仪了么?”

话音刚落,就听得一阵枪声,远处的猎骑兵们举起卡宾枪朝着护送队伍发起齐射。

“不好!快保护大人!”负责护卫的士兵们反应很快,他们把达利拽下战马,随即扑了上去,把这位总司令牢牢压在身下保护起来。

“快起来啊!太沉了!你们这是要压死我吗?”达利痛苦地喊道。

“司令官大人,敌军猎骑兵齐射一轮就离开了,还好,距离太远,我们没人中弹。”

回到军营驻地,嘉文和普瓦尼已经等候在指挥大帐中了。

“达利,听说你回来的途中遭到袭击了。”

“是的,这竟然是一个大国的正规军做出来的事,真是令人难以置信,不是吗。”

“我听他们说了,敌军总司令竟然是希尔维尼亚大皇子鲁道夫·哈布斯伯格!他这是怎么回事?像他这种大贵族,竟然做出这种违背国际法和绅士风度的事情。”

“因为我在谈判中拒绝了他的要求。”

“什么要求?”

“他要我和他结盟,来对抗他弟弟弗朗兹皇子,要我在决战中故意输给他,好让他登上皇太子之位。”

“什么?去他妈的把!”普瓦尼骂道,“你应该当场朝这家伙吐口水!要是我在的话,我会朝他脸上扔手套,发起决斗!”

达利笑了起来:“哈哈,我可不想给帝国丢脸,我得时刻保持礼数,无论如何,毕竟他是皇子嘛。”

嘉文说道:“我看这鲁道夫皇子为了争夺皇位已经不择手段了,竟然在谈判结束后朝着对方代表放冷枪。”

“是啊,这只是个开始,天晓得他还会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来,最近我们要小心点了。”

“我这就吩咐各个营地加强防卫,在周围增派巡逻队,”嘉文说到一半,注视着达利,脸上浮现出担忧的表情,“尤其是你的帐篷,需要增派大量卫兵。”

“你认为鲁道夫皇子会派间谍暗杀我?”

“不管是否真有危险,都得按最坏的打算去做准备,这还是你教给我的呢,达利。”

“是啊,这就是未雨绸缪的道理,胜利女神只会对着有准备的人微笑。”

(143) 突袭

美丽的溪谷边上有一座村庄,一个古老的族群在这里生活,这便是名为“红色山鹰”的原住民部落。

在酋长大人的英明领导下,“红色山鹰”部落与瓦尔斯塔帝国远征军结为同盟,而事后证明,这个盟约给双方都带来了很多好处。

原住民为那些来自遥远大陆的军人们充当向导,帮助这些外来客了解新大陆的气候与农作物,为他们提供本部落特有的草药。

村里的猎人和农户们赶着牛车前往盟友的营地,用本地特产的动物毛皮和玉米以及手工艺品交换到不少稀缺资源,他们最喜欢实用的东西,比如燧发枪、望远镜、锋利的刀剑、军用马鞍、煤油灯……这些先进的工业制品极大地改善了原始村庄的面貌,村民的生活质量得到了显著提升。

村子里的原住民女性更加偏爱奢侈品,在她们眼里,那些皮肤白皙、穿着漂亮军服的瓦尔斯塔军人就像魔法师一样,能从兜里变出各种神奇的东西,有口红、胭脂粉、香料、耳环、戒指、漂亮的丝绸手帕,村里的姑娘们为这些陌生事物感到疯狂,许多远征军士兵借由这些小玩意儿轻易征服了她们的心。

军中的某些花花公子做得颇为过分,同时与多位褐色皮肤的原住民姑娘保持暧昧关系,因为互相争风吃醋,惹出了不少暴力斗殴事件,直到总司令达利颁布出新纪律,这才遏制住了这些乱象。

这天,村子里的重要人物都聚集到酋长的帐篷中开会,会议的内容还是离不开外来者的话题。

村里的一位德鲁伊抱怨道:“酋长大人,我赞同您和那些白皮肤的家伙们结盟,但他们毛病不少,从不知道敬重大自然,随意在圣地中吐痰!随意砍伐树木!还往圣火里倒脏水!

最让我不可容忍的是,他们还带来了自己的宗教,自己杜撰出的伪神!叫什么‘圣堂教会’来着,那些穿着大袍子的牧师自称了解世界万物,说这世界上有三位主神,分别是‘智慧之神奥塔库’,‘丰收之神哈维斯特’,‘女武神密涅瓦’,都是些拗口的外文名字!真是一派胡言!

这世上唯一的真神只能是伟大的大地之母!她亲手栽下生命之树的种子,这才孕育出无数生灵,只有大德鲁伊才能通晓天地之事!”

酋长点头说道:“别着急,我过几天就去和瓦尔斯塔部落的达利酋长见面,告诉他,不容许他们的牧师在我们村子里传教!”

一名长老点了点头:“我想他会答应的,达利酋长是个讲道理的好人,他不仅救了我们全村,还派工兵帮我们修好了水坝,让我们免受洪灾的困扰!”

德鲁伊也表示同意:“我在冥想的时候已经得到答案,达利酋长是我们部落的救世主,他一定会驱逐那些伪神,管束好自己的手下的。”

一位在部落中身份崇高的老婆婆朝着酋长发问:“听说您的女儿——小云雀还住在瓦尔斯塔人的军营里。”

“是啊,她的工作很重要,为那些白皮肤军人当翻译,帮我们双方维持盟友关系,我真为她感到自豪。”

老婆婆笑了:“我看她是有了意中人了。”

酋长叹了口气:“哎,我倒是希望能把女儿嫁给救世主大人,但达利酋长已经有了妻室。”

这话使得帐篷内的一些年轻人心花怒放,他们早就暗恋酋长的女儿,因为她是部落中最美的少女,看来这下有机会了。

这时,只听得帐篷外有人大声叫嚷:“不好啦!快告诉酋长!‘黑色蝰蛇’部落来袭击我们村子了!”

村里的长老们乱了手脚:“这怎么可能?我们两个部落之间无冤无仇啊!”

“一定是那些希尔维尼亚人挑唆的!”酋长临危不乱:“不要怕!救世主大人帮我们训练出不少火枪手。“

酋长的儿子说道:“父亲,我去带着战士们守卫村庄,您和长老们待在这,我要把入侵者的头皮一张一张地全割下来,平铺着放在您面前!”

看着儿子那健硕的背影离开帐篷,酋长感觉非常欣慰,(他长大了,很快就能胜任部落首领,就像我年轻时那样……)

“你过来,有任务交给你,”他朝身旁的一位战士吩咐。

“什么事,酋长。”

“你快骑马去找救世主达利大人,说我们需要支援。”

三小时后,瓦尔斯塔远征军军营内,巡逻哨位上喊声大作:“那个骑马的土人!快给我停下!不要再靠近营地了!不然我们开枪了!”

负责防卫的军官赶忙跑到现场:“怎么回事?”

哨兵回答:“长官,我看到一名原住民正骑着马穿越警戒线,警告他停下他也不听!是否可以开枪?”

“让我看看!”军官拿起望远镜开始观察,随即啐了一口,骂道:“你这笨蛋!你没看到那人身上的刺青么?这是我们的盟友——‘红色山鹰’部落的战士!”

哨兵委屈地说道:“我是新来的援军,还认不清原住民部落的区别,对不起!我们这就放他进来!”

木栅栏被挪开之后,浑身满是刺青的原住民战士策马奔入营地,他的脸上涂满了白色灰泥,眼睛周围用煤炭涂抹了厚重的黑眼圈,黑色长发上还插着鲜艳的鸟羽,腰上别着锋利的短柄斧,形象极为野蛮可怖。

尽管知道他是盟友,士兵们还是不由自主地抓紧了手中的枪。

原住民战士跳下马,用土语朝着官兵们大喊大叫起来,好像非常着急的样子,可谁也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达利元帅闻讯抵达了现场,旁边的军官向他汇报:“司令官大人,这个土人进来以后就在叽叽喳喳地大吵大闹。咱们的土语翻译‘老皮靴’正好出去打猎了。”

“没事,我这还有备用翻译呢,来人呐,去把小云雀叫来。”

不一会功夫,漂亮的原住民姑娘匆忙跑来,那位浑身刺青的战士赶忙向她传递讯息。

小云雀听后显得非常着急,跪下来朝着达利哭诉:“救世主大人!我们的村庄遭到‘黑色蝰蛇’部落的突袭!我哥哥正在带人拼死抵抗!我父亲向您求援!”

“事不宜迟!”达利迅速下令:“参谋长嘉文,你坐镇军中,我不在的时候你来守护营地,副司令官普瓦尼,你带着咱们所有的骑兵,跟随我去支援盟友,动作快!”

(144) 英雄陨落

当援军来到村外的时候,战斗已经结束了,远远望去,村庄里的几幢茅草屋正在熊熊燃烧,滚滚黑烟直冲云霄,幸存的村民们正在救火,看来,盟友成功保卫了家乡。

(没有欢呼的人群,没有任何庆祝胜利的景象,只有一片破败,这个不是个好苗头,一场惨胜?还是发生了其他不幸?)达利想道。

他骑着战马,走在骑兵队伍的最前方,不断观察着身边的状况,身旁的翻译——小云雀显得焦急万分,死难者中有不少是她熟识的族人。

尸体……很多的尸体堆叠在路边,从纹身上就能看出阵营区别,身上绘有红色山鹰图案的是自己人,绘有黑色蝰蛇的是敌对部落的战士。

这些原住民之间的战斗还相当原始而野蛮,包裹着兽皮的长矛穿透身体,把人活活钉死在树木上,锋利的短柄斧把脑袋劈成两半,黏糊糊的脑组织飞溅到四周,视神经连接着眼球,一颤一颤地随风摇摆。

有些尸体上插满了五颜六色的箭矢,活像一头五彩斑斓的刺猬,原住民的武器非常致命,但更多的人死于枪击,由此可见现代武器的效率之高。

普瓦尼下马查看了几具尸体:“很多入侵者都是被枪械击毙的,看来,咱们给盟友的武器派上了用场。”

达利却变得担忧起来:“你仔细看,敌对部落的人也装备了燧发枪。”

他从尸体边上捡起一支染血的步枪,仔细查看上面的细节:“这是希尔维尼亚帝国的1701改型制式步枪,看来他们武装起了这个‘黑色蝰蛇’部落,怂恿他们,袭击我们盟友部落的村庄。”

众人进入村庄内部,道路上堆积着更多的尸体,看来侵略者攻入了村子,和守卫者在村子里展开了一场血腥的搏杀。

茅屋墙壁上插着不少箭矢,帐篷上布满弹孔,到处都是飞溅的血液,不止是战士的尸体,老人……孩子……甚至孕妇都躺倒在地,逝者的亲人们正在悲怆地哭泣。

看到自己的部落变成如此惨状,小云雀非常伤心,姑娘的眼泪滚落下来,几欲晕厥,差点从马上摔下来,一旁的普瓦尼将军赶忙扶住了她。

“瓦尔斯塔的酋长大人……救世主大人,您来了……”一位满脸褶皱的老妇人认出了达利的身份,她的怀里抱着孙女的遗体,尽管遭到如此重击,她竟还记得向部落的恩人打招呼,小云雀马上将她说的翻译成通用语。

“对不起……我来晚了……”达利摘下军帽,向老妇人表达哀思。

一位身受重伤的部落战士拄着长矛爬了起来,另一只手捂着肚子,咬着牙说道:“不要紧……我们红色山鹰部落……种姓强韧,大地之母眷顾我等,这群强盗胆敢进犯,真是自取灭亡。”面对如此惨状,翻译的话语中也带着哭腔。

普瓦尼看到黏糊糊的东西从部落战士的手指缝里流出来:“我的老天呐,这人的肠子都流出来了!医疗兵!医疗兵!快来这里!”

小云雀跳下战马,拉住了一名正在搬运尸体的部落村民,颤抖着问道:“快告诉我,我的父亲还好么?”

“哦……小云雀啊,你回来了,酋长大人和长老们都还好,他们正在神树那里进行感恩仪式,德鲁伊们正在感谢大地之母赐我们胜利。”

听到父亲没事,姑娘长出了一口气,紧张的情绪有所缓解,把情况翻译给达利听了。

“咱们一起去找你父亲,把手给我。”说着,达利紧紧握着颤抖的小手,朝着村子中心神树的方向走去。

这是一颗巨大无比的杉树,高度足有50多公尺,直径也达到不可思议的9公尺左右,凭借丰富的知识,达利推测这颗树的树龄应该超过500年。

三名德鲁伊正在树下跳着神秘的原始舞蹈,这不符合原住民的规矩,看来另外四名德鲁伊已经在战斗中遇难,酋长和长老都跪在树根旁边,一旁的空地上还堆叠着一大堆血肉模糊的东西。

普瓦尼问道:“小云雀,那些是什么东西?”

姑娘小声答道:“嘘!小声点,感恩仪式不许大声喧哗,那些东西是敌人的头皮,是我族战士的战利品。”

“我的老天呐!你没搞错吧!”

“是啊,就是头皮,这有讲究的,不能从死人身上获取,战士们都带着专用的剥皮小刀,必须从活的敌人脑袋上割下整张头皮,趁着新鲜尚未腐烂,把这些头皮作为珍贵的贡品献给大地之母,你看呐,旁边那一堆是敌人的耳朵和鼻子,不算很好的贡品,比起头皮就逊色多了。”

“额……”望着这些原始野蛮、鲜血淋漓的贡品,普瓦尼有些接受不了,便也不再问了。

“不对……怎么……”小云雀显得有些慌了神,一双大眼睛忽闪着,在人群中寻找着什么,“其他家人都在……但我哥哥在哪里?他怎么没参加仪式?”

达利知道小云雀有好几个弟弟,但却只有一位哥哥,那是红色山鹰部落的英雄,9岁就独自狩猎了一匹巨大的灰色野狼,并因此得到了‘灰狼杀手’的名字,成年后变得极为强壮敏捷,脑子也聪明,是部落中最强的战士,也是酋长的继承人。

“别着急,或许你哥哥带着战士们追杀敌人去了。”达利握紧姑娘的手,安慰道。

繁琐的仪式终于结束了,德鲁伊们疲惫地躺倒在原地休息,小云雀赶忙朝着酋长跑过去。

“爸爸!”少女焦急地喊道,酋长张开双臂,一把将女儿抱在怀里。“乖女儿……幸亏你不在村里,逃过一劫……”

“哥哥呢?”

女儿的问题似乎在老酋长心中触发了一场地震,他脸色极差,缓缓松开双臂,把女儿放回地上。

“怎么回事?”达利用土语问道,以他的强大脑力,实际上早已基本掌握了这种语言,但这种古老的土著语言晦涩难懂,精通起来很难,为了防止出错,还是得带着翻译。

“救世主大人……您来了,”老酋长赶忙行礼。

“不必多礼!快说啊,您的儿子——‘灰狼杀手’到底怎么了?”

“哎……他呀……已经随着山鹰之魂飞向天空了。”

“啊!不!”姑娘大吼着,一下子瘫倒在地,抓着父亲的脚踝哭泣起来。

最强的勇士、同时也是部落的继承人就此陨落,达利低下了头,拍了拍老酋长的后背,和他拥抱。

“请节哀。”

众人来到勇士的尸身旁边,酋长的长子——“灰狼杀手”静静地躺在一堆花瓣之上。

达利深吸了一口气,他俯下身去,向着这位部落第一勇士致敬。

(真是惨不忍睹。)

“灰狼杀手”那身坚实的肌肉仍然显得非常凶悍,他的肝脏部位中了两枪,胳膊上插了一支箭,头盖骨被黑曜石战锤砸裂,身体中的血液几乎流干了,褐色皮肤变得有些苍白。

人们可以轻易看出,“灰狼杀手”到死都在奋勇战斗,因为他那破碎的指甲中还抓着一只敌人的耳朵,牙齿里咬着敌人的皮肤碎片。

小云雀扑到哥哥那冰冷的身体上,眼泪落到亲人的皮肤上,柔软的小手摸着哥哥坚实的胸膛,却再也寻不到一丝暖意,听不到一声心跳。小伙子是个强悍的战士,但他对家人与族人非常温柔,尤其疼爱这个长相甜美的小妹。

“可敬的战士啊,安息吧……”达利接过村民递过来的一束野花,放到小伙子的遗体旁边。

“我会为你复仇的,灰狼杀手,咱们是并肩作战的兄弟,黑色蝰蛇部落也好,希尔维尼亚殖民军也罢,他们会为此付出代价的,我发誓!“”

(145)战略

不只是原住民盟友遭到袭击,近期一段时间内,军营也不断遭到敌军的小规模袭扰,造成的伤亡多达百人,官兵们把这些放冷枪的家伙称作“偷袭者”。

总有零零星星的几个人藏在远处的树林中,对着营地放了冷枪就跑,巡逻队逮住了其中十来个偷袭者,其中有原住民,也有希尔维尼亚军人。

因为是以不荣誉的方式发起偷袭,这些人都被军事法庭判为间谍罪,被吊死在营地中央的绞架上。

达利有些担心,鲁道夫皇子为了继承皇位已然不择手段,他已经完全不顾国际战争法和绅士礼仪的限制,为了打胜仗而无所不用其极,他不惜花费重金收买附近的一大批原住民部落,所做的军事行动全是偷袭。

令大家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希尔维尼亚军联合他们的原住民盟友发动了一次大规模伏击战。

瓦尔斯塔远征军的补给运输队遭到无情的袭击,所有物资均已遭到焚毁,担任护送任务的八百余名士兵死伤惨重,活下来的也全部被俘。

达利很快意识到,一场巨大危机正在悄然降临,下一支补给运输队要等两个月后才能抵达,瓦尔斯塔远征军已经处在了极为不利的境地。

营地里有三万多士兵和上千匹战马,每天要消耗的食物和其他各项物资都是惊人的数字,达利意识到,自己的军队再也经不起消耗战了,

希尔维尼亚殖民军的处境则好得多,他们在此地经营已久,也完全不顾及道德和国际形象,大肆掠夺原住民村庄和移民城镇内的财产,连自己人的农场都要征收重税,遇到可以利用的原住民部落就加以收买,化为己用。

事实上,希尔维尼亚殖民军已经不怎么依赖运输补给队的帮助,5万大军补给充足,士气高昂,敌军总司令鲁道夫皇子的意图再也明显不过,他知道正面对决不是自己的强项,于是便要用游击战加消耗战拖垮对手,等待对手筋疲力尽之时再施以致命一击。

尽管手段不太光彩,但也必须承认,这是极为聪明的战法,达利不得不重新审视这位鲁道夫皇子的能力,此人既狠辣又懂得变通,真是个可怕的对手,比起他那个狡诈的弟弟弗朗兹皇子也不遑多让。

尽管前途有些令人茫然,但达利作为远征军的指挥官,他从未迷失方向。

他很清楚自己当前需要做的是什么,尽管补给线出现问题,尽管人数处于劣势,瓦尔斯塔军队在训练和装备上仍旧占有绝对的优势。

自己指挥的这支远征军还是从各军中的精锐部队中抽调而成的,一旦与敌军形成正面战场上的对决,胜算还是相当可观的。

正是因为意识到这些,达利已经确认了自己的战略目标,他需要尽快与敌方进行大型会战,以一场胜利结束两大帝国在新大陆上的利益纠葛,把希尔维尼亚殖民军赶出这片富庶的土地。

近些日子里,达利的翻译小云雀总是躲在自己的帐篷里哭泣,大哥“灰狼杀手”的离去让这姑娘无法接受,不仅痛失亲人,在那场无情的袭击中,她还失去了许多族人挚友。

达利前去安慰过几次,他发现原住民少女的悲怆逐渐化为愤怒,张开的手掌逐渐握紧,小手儿紧紧攥成拳头。

“救世主大人,请允许我加入下一场战斗,我要为哥哥报仇。”姑娘如是说。

达利心里很清楚,现在拒绝她只能让少女的情绪变得更糟,便做了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告诉她不要急,到时候会给她机会给为哥哥复仇的。

过了几天,一个完备的作战计划在达利心中已然成型,这天一早,他在指挥官大帐里召开了会议。

“各位绅士们,今天我召集大家来到这里,是因为我已经决定,在近期和敌军进行决战。”

一位师长说道:“司令官大人,这恐怕不行,敌军一直都在避而不战,他们想要用游击战拖垮我们。”

“那我们就必须创造一个理由,一个逼迫得他们,不得不和我们进行大规模会战的理由。”

“看来您已然是胸有成竹了,下命令吧,大人,我们一定不会让您失望。”各位将领都对这位年轻的总司令信任有加,静静地等待他的命令。

“我很感动!谢谢大家对我的支持!看这边!”说着,达利拿起鞭子,指向幕布墙上钉着的地图:“我昨天研究了一整夜,终于得出结论,我们的行动必须果断,不能有一丝一毫的犹豫,看好了!就是我指的位置,我们分出一个师的兵力,迅速拿下这里,在附近构建工事,部署防线。”

参谋长嘉文说道:“我知道,这里是希尔维尼亚殖民军的一处大型仓库,大概有一千来人驻守。”

达利继续讲解:“拿下这里以后,我们要等待几天,派出大量斥候,观察敌军的动向,看看他们是否会派出援军。”

“您这是要围点打援?”

“还没进行到那一步,第一次进攻只是试探,但我很确信,敌军指挥官鲁道夫皇子铁了心要和我们打消耗战,他一定会避开大规模交火,放弃这处据点。”

嘉文将军点了点头:“没错,鲁道夫一定会这么做的,他是个铁石心肠的家伙,为了大局可以抛弃友军于不顾,上周的战斗就是例子。”

“现在要讲的是关键,请诸位听好。”达利提高了声音,用铅笔在地图上画出几个圈来:

“如果他们真的放弃那处仓库,我们就展开更大规模的行动,用5个师的兵力分别攻击我在地图上标记的这五处据点,迅速将其占领。”

普瓦尼将军看出了些端倪:“这是要逐步蚕食他们的前沿阵地,逼迫敌军主力向后移动。”

“是这么回事,鲁道夫皇子以为自己很精明,他选择避而不战,龟缩在自己的地牌上,这就等于把进攻的主动权拱手相让。

我们可以完全忽略敌军进攻的威胁,放心大胆地分兵作战,同时攻击多处据点,打他个措手不及。”

(146) 埋伏

一位军长摇了摇头:“这我可不太懂了……司令官大人,您也知道咱们的补给线出了问题,经不起消耗战。

而且,在上次的袭击中,我们的盟友——红色山鹰部落的实力遭到严重的削弱,许多原住民部落都在为敌军效力,局势越来越糟。如果要打就必须速战速决。

可您这个计划并不能迫使对方与我们进行决战,反而会逼得他们撤入更坚固的阵地,我必须提醒您,敌军纵深地带是峡谷地形,易守难攻。”

“你提到了关键所在,我的计划就是要利用这地形,把不利因素变得对我们有利!”

说着,达利拿起一支彩色铅笔,沿着地图上弯曲绵长的河道,画出一道长长的红色虚线:“看好了,接下来才是重头戏!利用湍急的河水快速行军!”

普瓦尼将军连连摆手:“不行的,这个行军路线……从河道上绕这么大圈子,咱们没这么多船,没法运载大量部队。”

“这是一支奇袭部队,并不需要很多兵力,只需要装载一千多人,包括轻步兵、炮兵、工兵、船夫,外加二十几门大炮便可。”

“把宝贵的炮兵资源运出这么远这不合理啊,那样的话,我们正面战场的火力就该不足了!

而且……就这点儿兵力……够干什么的?”

达利说道:“相信我,这点兵力足够让鲁道夫皇子头痛死!

嘉文、普瓦尼,还记得出发之前,我给你们展示过的新式线膛步枪么?我用它装备了一支部队。”

两人同时反应过来,兴奋地说道:“当然记得!你是说第一狙击兵营!我们一直雪藏的秘密部队!”

“没错!”达利说道:“计划的前几步都是为了把敌军逼入山谷退守。

咱们的原住民部落盟友给我提供了山谷的详细地图,我发现其中一处峡谷隘口可以加以利用,感谢盟友的大力支持,咱们的原住民翻译‘老皮靴’将会担任此次秘密行动的向导。

各位将军,注意看我现在指的位置!我们的秘密部队坐船顺流而下,在山谷侧面的浅滩登陆,然后从此处的山路行军到峡谷上方,狙击兵在此处的山脊上构建阵地,充分利用射程优势,向经过峡谷的敌军倾泻火力。

参与行动的还有一支王牌部队——利奥波德元帅亲自培训的骡马炮兵,一支世界上绝无仅有的,可以快速部署的机动炮兵部队。

注意,我用蓝色铅笔标注的是骡马炮兵,他们中的一部分将会守卫山谷斜岔路口,用轻型6磅炮封锁狭窄的路口,达到掩护狙击兵的目的。

其余炮兵前往更高处构建阵地,就在棕色蜡笔标注的位置,用12磅加农炮向山谷中发射榴霰弹和磷化燃烧弹,可以大量杀伤敌军的密集纵队。”

嘉文将军看着地图,突然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这是要封死敌军撤退的后路,逼迫他们与我军决战!”

“是的,但是在战场正面,我们的兵力远远不及对方,要以3万6千人对抗5万,还得防备对方的原住民盟友,敌军总数很可能会超过6万人。”

达利环顾四周,望着大帐中的将领们,说道:“敌众我寡,而且我们还缺乏补给,胜败在此一战了,绅士们,你们有信心取胜么?”

结果当然是毋须担心,所有将领都显示出极度自信,一位军长说道:“您放心吧,司令官大人,咱们兵强马壮,只要形成正面的对抗,绝对能把这些希尔维尼亚老收拾得服服帖帖!”

由于在场的将领和参谋们鼎力支持,达利的作战计划迅速得到执行。

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办事效率极高,后勤部队在作战会议的当晚就完成了物资调配工作。

第二天,秘密部队所需的装备与船只都已准备完毕,第一狙击兵营和部分骡马炮兵顺利登船。

湍急的河流使得他们的航行速度极快,仅两天时间就在预定地点登陆,在原住民翻译“老皮靴”的引导下,部队顺利进入峡谷上方的阵地,随后用信鸽给指挥部送来报告。

“秘密部队已经就位!我宣布,作战行动开始!”随着达利一声令下,瓦尔斯塔帝国远征军以极高的效率开始运转,一个精锐的步兵师以迅雷般的速度拿下首个据点,不出所料,敌军指挥部果然没有派出援军。

在接下来的一周时间内,瓦尔斯塔远征军的5个师分头出击,敌军的5处前沿阵地几乎同时被攻陷,鲁道夫皇子这下真的是慌了神,率领大军朝着身后的谷地撤退。

这下可正中了达利的计策,在一处狭窄的山谷隘口,后撤中的希尔维尼亚大军怎么也不会想到,瓦尔斯塔人竟然早已在此设好了埋伏。

这天,希尔维尼亚殖民军正排成密集纵队朝着峡谷深处行军,突然,光秃秃的山脊上出现了大片绿色阴影,身穿绿色制服的600名狙击兵突然现身,他们人手一支新型线膛步枪,朝着下方的敌军自由开火。

密集的弹雨好似从天而降,上百名士兵中枪倒地,“哎呦!”一名上校中弹坠马,趴在地上痛苦地哀嚎:“小心,有埋伏!”

负责指挥前卫部队的师长拔出佩剑,指向伏兵的位置,朝着慌乱的部下们吼道:“不要慌!敌军没多少人,线列步兵,举枪射击!副官!快把炮兵调上来!”

可怜的士兵们举起滑膛枪,朝着悬崖上遥远的对手射击,可他们绝望地发现,自己的武器射程不足,弹丸飞到一半就没了杀伤力,最近的炮兵赶到现场架设阵地,可大炮的仰角完全不够用,无法攻击到上方的伏兵。

没有反击的威胁,身穿绿色制服的瓦尔斯塔狙击兵从容不迫地装弹、瞄准,继续朝下方倾泻火力。

此时,鲁道夫皇子也赶到了现场,看到自己的部队只能单方面挨打却无法还手,他极为恼火:

“该死的!那些瓦尔斯塔佬到底用的什么枪?竟然能打这么远?真是见鬼了!”

(147) 决战前夕

“我也不清楚啊……这远远超出了滑膛步枪的最大射程,对方的枪械……好像不仅是射程远那么简单,精度也高的可怕!我们的先头部队损失惨重!”

“陛下,这里太危险了!您最好往后撤一点!”一位希尔维尼亚将军拽住皇子的披风,试图让他离开。

鲁道夫皇子怒道:“该死!把你的手拿开!我是总司令,绝不会临阵脱逃的!我的大军怎么可能会被这点儿伏兵拦住?快想想办法!”

混乱中,一名棕色皮肤的原住民男性正在东张西望,他是希尔维尼亚军的向导之一,时常在峡谷附近打猎,对此处地形颇为了解。

只见这位原住民向导指向路旁的一条小径:“大人们!我想起来了!那条路可以通到上边!绕到敌人后边去!”

听到这些,鲁道夫皇子甚为喜悦,朝着一名师长命令道:“你听到向导说的了!快带着你的人从那小路上去,把那些讨厌的瓦尔斯塔伏兵全部杀光,不留俘虏!”

“是!陛下!”师长转身大喊:“掷弹兵!跟我冲啊!”

师长挥舞着佩剑,带着两千名精锐的掷弹兵沿着小路冲了上去,他们哪会想到,瓦尔斯塔人的第二批伏兵正在前面等着他们。

“轰!轰!轰!”

隐藏在山路拐角处的大炮突然揭开了枯叶伪装,同时发出怒吼,6磅实心炮弹直飞向密集的掷弹兵队列内部,形成数道血肉模糊的沟壑,场面极为惨烈。

那位勇猛的师长也挂了彩,却仍旧斗志昂扬:“妈的!他们早就封锁了这条路!没办法了,别去管伤者!冲上去!干掉那些炮兵!”

可等到他们冲到山路的拐角处,敌军那些精锐的炮兵已经装填好了霰弹,“轰隆!”

密集的铁雨飞溅而来,师长胸口上开了个大洞,当场阵亡,狭窄的山路上满是掷弹兵的尸体,幸存者士气崩溃,开始后撤逃命。

瓦尔斯塔人的军号声响彻四周,伏兵显然是要进行下一步计划,山谷中的希尔维尼亚军人们握紧步枪,紧张地望着四周,不晓得还会遭遇什么可怕的“惊喜”。

远处不知哪个方位传来连续的多声闷响,一位将军赶忙喊道:“不好!是重型榴弹炮的声音!快找掩护!”

十二磅榴霰弹和特种燃烧弹划出极长的弧线,越过山脊,榴霰弹在密集的步兵队列头上炸开,致命的霰弹铁雨从天而降,燃烧弹在人群中爆炸,看起来像是个大火球儿似的,四处飞溅的燃料剧烈燃烧着。

被榴霰弹击中的士兵几乎无一生还,更惨是那些被燃烧弹击中的,浑身冒着火的士兵疯狂地四处奔逃,在地上来回打滚,试图把火焰熄灭,可那些粘稠的燃料就像附骨之疽,牢牢地黏在军服和皮肤上,直到士兵变成一具焦黑的尸体,火焰才逐渐熄灭。

看到周围地狱般的景象,鲁道夫皇子大惊失色:“该死!那些榴弹怎么打的这么准!”

身旁的炮兵上校答道:“陛下,他们一定是早就抵达了这里,经过了无数次的实验,提前计算好了落点,每发弹药的引信都裁剪得恰到好处。”

“什么?那些瓦尔斯塔人还在这里开炮试验?妈的!我们的斥候在干些什么?这么大声音都没察觉?”

“陛下……我军侦察部队都在前方岗哨巡逻,没想到我们会退到峡谷啊……”

敌军的榴弹炮又发起一轮齐射,山脊上的狙击兵也同时发难,伤亡越来越多,希尔维尼亚殖民军先头部队已经完全被打散了编制,士气出现动摇。

鲁道夫皇子用力跺脚,骂道:“好哇!你这个可恶的瓦尔斯塔矮子!达利·艾因富特!狡猾的家伙!”

参谋长说道:“不能再耽搁了,陛下,这简直是一场屠杀!必须赶快撤出伏兵的火力覆盖范围!”

鲁道夫皇子恨得咬牙切齿,却也无可奈何:“该死的瓦尔斯塔佬!不就是想要决战嘛,那好啊,明天咱们就做个了结!

全军后撤!调转方向,朝着敌军主力行进!”

山上的狙击兵营长用望远镜观测到了一切:“太好了!他们撤了!兄弟们,干得漂亮!我们只用一千人就逼退了希尔维尼亚人的数万大军!在场的人人都是英雄!瓦尔斯塔帝国万岁!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陛下万岁!”

狙击兵们齐声高喊“皇帝万岁!皇帝万岁!”炮兵们还在努力调转炮口,朝着后撤中的敌军发射榴弹,但收效甚微。

当天傍晚,瓦尔斯塔远征军营地内。

骠骑兵军官笑容满面:“司令官大人,前方斥候来报,您的计划大获成功,敌军伤亡惨重,未能通过那处隘口,他们全军调转方向,朝着咱们开过来了!”

正在看地图的达利元帅拍手称赞:“干得漂亮!此战狙击兵和骡马炮兵立了大功!等我回到金湖宫,一定会在皇帝陛下面前为他们争取勋章的!”

普瓦尼将军显得如释重负:“终于要会战了……我他妈早就受够了这种奇葩的游击战!没完没了的骚扰和偷袭,这帮该死的懦夫!一点都不痛快!我真想把那个什么鲁道夫皇子捆在柱子上,狠狠抽他一顿,恼人的家伙!”

参谋长嘉文则显得相当冷静,问道:“敌军大概情况如何?斥候们探到了吗?”

“当然,您放心,我的人都是精明强干的老兵!”说着,骠骑兵军官从兜里抽出一页纸,开始报告:“在山谷的伏击战中,敌军大概损失了两千余人,对他们先头部队的士气也造成些许打击,不过对于整体影响不大。

据我军斥候连续跟踪观测,希尔维尼亚殖民军主力已经进入谷地的宽阔地带,各部队依次展开,准备与我军决战。

敌军左翼大概有15万人,其中包括精锐的重骑兵以及轻骑兵,由巴克莱元帅指挥。

中心部队大概3万人,由弗朗兹皇子亲自指挥,其中有精锐的掷弹兵和轻步兵部队,炮兵实力也是非常强劲,至少有50-70门重型火炮。

敌军右翼的队列稍显散乱,难以统计人数,但根据观测来看,至少有2万人,由米哀拉亲王指挥。

其中只有七八千左右的希尔维尼亚正规军,其余都是征召自各部落的原住民战士,这些原住民部队装备良莠不齐,只有一半人装备了滑膛枪,其他人还保留着原始特色武装,例如弓箭、短柄斧、黑曜石战锤、木质长枪等等。”

“辛苦你们了,让斥候们撤回来吧,让大家好好休息,准备明天的作战。”达利拍了拍骠骑兵军官的肩膀,他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先生们,请来地图这边,敌军左翼有重骑兵掩护,中央阵线又有大量炮兵,看来我们的主攻方向显而易见了。”

一位军长说道:“您的意思是……选敌人右翼作为突破口?总司令大人,我有些担心啊,他们这样布阵,故意露出薄弱的右翼,会不是一个陷阱呢?”

“毫无疑问,当然是个陷阱,所以我要故意陷入其中,请各位注意我的笔指向的位置,就在地图上的这个点位,引诱他们中央的炮兵火力,他们左翼的骑兵也会前来包抄,这时候我会派出骑兵预备队,歼灭那些妄图包抄我方的骑兵,随后配合步兵袭击敌军虚弱的左翼,我的战术就这么简单,大家还有什么疑问么?”

普瓦尼打趣道:“哈哈,先给他们惊喜,再送他们绝望,你这计划我喜欢!

达利,看来你吃的东西都用来发育大脑了,真应该分一点营养到腿上,用来给你长长个子。”

达利笑着回应:“喂,咱们几个随便打闹一下就算了,这可是正式场合,你小子给我注意点,放尊重些,我可是你的司令官。”

嘉文将军说道:“这个笨蛋普瓦尼,情商低的可怕,从来都不注意场合的,达利,你的计划从未令我们失望,我这次可不要待在指挥部里了,我请求出战!就让我带兵充当诱饵进攻敌军右翼把,我绝对能干好这个差事!。”

“我相信你,老朋友,明天由你来指挥我军左翼,你带领两个步兵师率先进攻,不必担心,我会派精锐部队增援你的。”

这时,一个轻柔的声音传来,“达利酋长……救世主大人,明天我也想出战,和我族的战士一起,我要为哥哥报仇!”

达利回过头,望着自己的翻译官,那位美丽的原住民姑娘——小云雀,从那双忽闪的棕色大眼睛里,达利感受到她的勇气,还有愤怒。

“这绝对不行!你还太小!”

姑娘还在竭力争取:“您看过我打猎的样子,无论是弓箭还是滑膛枪,我都射得很准,一点都不比男人差!求求您了,让我出战把!”

达利走上一步,用双手拽了拽少女那两根油亮的粗辫子:

“小家伙,这事儿没得商量,我答应过你的酋长父亲,要保护你,明天你就老老实实地待在我身边,继续当翻译,帮我向你们的部落战士传达命令,那才是你的职责所在。”

原住民少女气鼓鼓地看着达利元帅,一脸的委屈:“好吧,我听您的,救世主大人。”

“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帐篷里的众多将领都在用宠溺的眼神看着她,相处这么久了,他们早已把这少女当做亲人看待。

(148) 德尔塔山谷会战

薄雾笼罩大地,露水在绿叶上凝结、滴落,山谷中的鸟兽逐渐喧嚣起来,看似是平常的一个清晨,却潜藏着无尽的杀机。

来自遥远大陆的战士们聚集到山谷中央的开阔地带,西北边的希尔维尼亚殖民军已经摆好了阵势,等着敌人来攻。

不一会,另一只劲旅从东南方向开了过来,正是瓦尔斯塔帝国远征军,该国士兵大多身着黑色军服,黑底色的军旗上绣着一只凶猛的白色夜鸮,这种猛禽是瓦尔斯塔帝国皇室——米德奈特家族的徽记。

瓦尔斯塔帝国军人们踏入战场,以良好的秩序依次摆开阵势,远征军左翼有12万人,大多是线列步兵,由参谋长嘉文将军率领。

中央军约有18万人,由远征军总司令——达利·艾因富特元帅亲自统领,他把炮兵和轻步兵调到前列,线列步兵排成密集横队紧随其后。

远征军右翼只有6千多兵力,其中两千余线列步兵依托险要地形守卫阵地,其余四千多人都是精锐的轻重骑兵部队,战马的喂养状况良好,前方地形也颇为平坦,这使得骑兵们可以充分发挥速度优势,普瓦尼将军担任这支骑兵劲旅的总指挥。

远征军的原住民盟友——“红色山鹰”部落的战士们站成松散的队列,尽管在纪律方面稍显散漫,但这些原住民的悍勇无畏是毫无疑问的,他们在此战作为预备队,藏于山脊背后。

除此以外,远在敌军侧后方的第一狙击兵营和部分骡马炮兵部队也在向着战场急行军,希尔维尼亚军为了防范他们偷袭包夹,不得不特意抽调出两个骠骑兵中队,在大军后方巡逻。

当日9时许,一名瓦尔斯塔陆军军官来到前线指挥部,说道:“司令官阁下,各军已经进入原定计划位置,就等您下令了。”

“很好!”达利低头看了眼怀表,随即抬起头,朝着身边的参谋和将军们说道:

“各位绅士,现在以我的时间为准,把你们的怀表调到9时45分。

现在我宣布,德尔塔山谷会战正式开始,请诸位回到各自部队所在的位置,我昨夜布置的计划依旧不变,如有任何变化,届时我会派传领兵通知各位,为了瓦尔斯塔帝国的荣耀而战!胜利属于我们!”

“皇帝万岁!胜利属于我们!”军官们高声回应,随后纷纷上马离开,各军中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在这个华丽而又纷乱的时代,只有一种社会活动能够充分体现国力,那便是宏伟的战争。

10时21分,瓦尔斯塔远征军的重炮齐声发出怒吼,开始轰击敌方前沿阵地,希尔维尼亚军也不甘示弱,以更凶猛的火力做出回应,由于距离太远,鲜少有炮弹能击中目标,加农炮弹正在撕裂这片古老的大地,犁出一道又一道深深的沟壑,德尔塔山谷会战正式拉开序幕。

10时39分,瓦尔斯塔帝国军左翼,军号军鼓声大作,嘉文将军率领两个身经百战的精锐步兵师开始前进,步兵们排成密集横队,冒着漫天的炮火,以沉稳的步伐直插向敌军右翼。

距离敌方阵线300公尺时,他们遭到了敌军轻步兵火力的齐射,百余人中枪倒下,其中包括负责指挥前锋部队的杰拉德中校,他脖子上中了一枪,很快便因为失血过多而死,传领兵赶忙把此讯息传达到后方。

“前军务必要给我稳住!保持队形!”嘉文将军高举军刀,朝着身边呼喊:“得赶紧找人填补空缺!兰迪亚瑟少校!”

“我在这,嘉文将军!有何吩咐?”一名年轻军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兰迪亚瑟,你擅长攻坚战,我要你去接替阵亡的杰拉德营长的位置,现在由你来指挥前面的掷弹兵营,那支部队资历很老,凶悍的很!你的任务就是率领他们摧毁敌军前沿工事,为后续部队扫清障碍。”

“遵命!”

兰迪亚瑟少校奔赴前线,火速上任,出乎他的意料。老营长的阵亡并未使这些高大的掷弹兵们惊慌失措,相反,这激怒了他们,每个人都面带怒容,不由自主地加快前进的步伐,他们一心想要为老上司杰拉德中校报仇,在如此情绪的感染下,横队队列的排面逐渐变得散乱起来,秩序全无但气势十足。

“该死!不要冒进!都给我回来,保持排面整齐!”刚刚上任的兰迪亚瑟少校声嘶力竭地呐喊。

可这并不怎么管用,这些精锐的掷弹兵们心高气傲的很,他们才不理会这年轻军官的命令,距离敌军200公尺时,几位带头的老兵高喊道:“小伙子们,冲啊!宰了这些希尔维尼亚的兔崽子们!”

第一排的掷弹兵也不等新营长下达命令,私自举枪发起一轮齐射,随即便跟着老兵们冲了出去。

兰迪亚瑟骂道:“妈的!就这……还叫精锐部队?根本不听指挥吗?”他原本还想前进到100公尺距离再抵近射击,可如今计划赶不上变化,不能让第一排白白送死,只能跟着冲了。

“真该死!第二排,第三排,赶快跟上!冲啊!”

一个营的掷弹兵全都端着刺刀,怒吼着冲了上去,他们推倒敌军设置的木栅栏,大步跨过壕沟,期间不断有人倒下,勇士们丝毫也不顾倒下的同伴,只是一心向前。

敌方轻步兵这下可慌了神,原本以为会有几个轮次的对射,谁也没想到敌军会直接冲锋,已经来不及后撤了,瓦尔斯塔人已经冲到他们面前,轻步兵在白刃战方面远不及这些高大强健的掷弹兵,很快便被消灭殆尽。

嘉文将军在后方看得有些吃惊,这推进的速度完全超乎他的意料,不愧是从近卫军调拨过来的精锐部队,所做的远远超出他的期望。

消灭掉敌军轻步兵以后,这些凶悍的掷弹兵竟然又朝着敌方的线列步兵横队扑了过去,这显然并不是兰迪亚瑟少校的命令,这支部队已然杀红了眼,控制不住了。

眼看掷弹兵即将遭到敌军合围,嘉文赶忙下令:“步兵师!快跟上去,掩护他们的侧翼!”

这并非步兵传统的,稳扎稳打的战法,反倒像是骑兵的冲锋了,真是壮观的景象,两个步兵师共计12万人一齐前压,向着敌军薄弱的右翼猛扑过去。

(149) 瞬息万变

德尔塔山谷会战的战场上,两军激战正酣,乘骑快马的传领兵在战场上来回穿梭,传递最新战况及命令。

11时34分,瓦尔斯塔远征军前线指挥部。

“司令官阁下,嘉文将军的部队已经攻入敌军右翼阵地,他们遭遇到顽强阻击,敌军线列步兵依托堑壕布下了纵深防御,他们的原住民盟友比我们想象中来的强悍,那些箭矢上淬了毒药,我们的士兵一旦中箭就是死路一条。”

“我知道了,你去忙吧。”传领兵走后,达利·艾因富特元帅拿起望远镜,眺望战场:

“敌军右翼果然布有纵深防御,果然是鲁道夫皇子设下的圈套,故意用原住民盟友引诱我们进攻。”

一位参谋急着问道:“司令官阁下,咱们是不是该派出援军了?”

“别着急,朋友,还没到时候呢,嘉文将军还完全撑得住,打仗要沉住气,我要依照敌军的动作做出回应。”

正当此时,又一位传领兵骑着马奔了过来:“他们动了!他们动了!敌军中央的两个步兵师正在朝他们的右翼靠拢,他们左翼的骑兵部队也开始集结!”

达利·艾因富特用力一拍手,喜悦之情溢于言表:“鲁道夫皇子沉不住气啦!太好了!不出我所料,他果然是想包抄嘉文的右翼!”

参谋赶忙问道:“现在……是时候了?”

达利拿出怀表看了一眼,随即回到桌边,指着地图说道:“对!是时候了!让中央军整体向前推进,分出一个步兵师支援嘉文将军。

军号手!向着我军右翼发出信号,让普瓦尼将军即刻出发,我要他的骑兵迅速拦截敌军的骑兵部队!”

随着命令依次下达,仿佛是马蜂窝被人捅了一下似的,瓦尔斯塔全军都被调动起来。

两军中央部队拉开了长长的步兵阵列,在谷地中心位置开始一场血腥的拉锯战,在瓦尔斯塔军左翼,获得一个师增援的嘉文将军逐渐稳住阵脚,面对敌方的大规模反扑也丝毫不惧,并逐渐取得优势。

在右翼,瓦尔斯塔人的骑兵主力也已集结完毕,普瓦尼将军正在阵前鼓舞士气:

“瓦尔斯塔的勇士们!我们要以迅雷之势结束这场战斗,让那些希尔维尼亚佬看看,什么才叫真正的冲锋!”

骁勇善战的骑士们拔出军刀,高举过头,好似一片银色的钢铁丛林:“瓦尔斯塔帝国万岁!皇帝万岁!”他们怒吼。

“很好,气势相当不错!兄弟们,跟我前进!”说罢,普瓦尼将军举着马鞭,两腿加紧马腹,一马当先蹿了出去。

大约4600名骑兵紧跟在他的身后,壮观的骑兵纵队内部内秩序良好,排面整齐,穿戴闪亮盔甲和头盔的胸甲骑兵冲在最前,他们胯下的高头大马冲击力十足,同样乘骑重型马的龙骑兵紧随在后,这些重装龙骑兵已然舍弃了下马作战,成为专业的近战部队。

乘骑轻型马的轻骑兵位于骑兵纵队靠后的位置,有衣着华丽、敏捷凶猛的骠骑兵、也有穿着标志性绿夹克,擅长马上射击的猎骑兵,他们的冲击力不如重骑兵,以速度和耐力见长,主要负责追击逃敌,避免敌人的溃军重新集结,偶尔也担任冲锋任务。

铁蹄践踏大地,震得地上的小石块来回滚动,瓦尔斯塔人的骑兵还未加速,他们要为马匹保留体力,等到冲锋的那一刻再开始提速。

“哈哈,我看到了!希尔维尼亚人的军旗!是他们的骑兵主力!”普瓦尼将军兴奋地大喊,“他们正要去砍嘉文老兄的屁股,那可不好,不能让这些混蛋们得逞!副官,吹冲锋号!让胸甲骑兵冲锋!”

“呜呜呜呜……”

冗长的冲锋号响彻原野,“冲啊!”胸甲骑兵们狂呼,这些勇士将靴子上的马刺深深扎入战马腹部,战马被剧痛逼迫得狂奔起来,可怖的马眼充满血丝,马嘴里吐出白沫。

胸甲骑兵们伸直手臂,手中的重型直刃军刀指向前方,这是一种高效的冷兵器,全长12公尺,刃长达到惊人的091公尺,刀背厚重坚固,刀锋笔直锐利,有着大型包围式碗状护手和独特的手枪形刀柄。

之所以把刃做得这么长,是因为它是一款真正意义上的重骑兵专业军刀,重骑兵们乘骑着肩高在16公尺以上的重型军马上,如此高度下,如果你去使用1公尺长度以下的军刀,尽管你可以倾斜身体,但你的军刀依旧很难够到卧倒在地面上的步兵。

这款1707式重型直刃军刀由达利·艾因富特侯爵亲自设计,符合力学原理,手感舒适,突刺更易发力,朴实坚固的碗装护手可以完全保护使用者手部,可谓攻守兼备,就是样子难看了点。

在实用与艺术不可兼得的情形下,达利侯爵果断选择了前者。由于这款骑兵军刀没什么装饰,成本低廉,很快便投入了大规模生产,并作为标准用刀配发给了瓦尔斯塔帝国的重骑兵部队。

瓦尔斯塔人的胸甲骑兵来势汹汹,敌军赶忙集结起自己的重装骑兵,仓促应战。

两军的现代化重骑兵部队就像两堵高墙,裹挟着惊人的冲力撞到一起,一秒内就有上百人死伤,这种巨大的威力更多来自于战术和纪律,是纪律散漫的古代骑士所无法比拟的。

达利设计的新型军刀得到了良好战果,两军重骑兵交手仅一分钟,已经有三百多希尔维尼亚骑士惨遭刺穿,他们装备的弯刃军刀普遍长度较短,更适合用来大力劈砍,在刺击的效率上完全比不过对手的直刃军刀,而通过科学研究证明,刺比砍更加迅捷,因为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瓦尔斯塔人借由武器上的优势,在这场骑兵大战中取得压倒性的胜利,一刻钟后,胸甲骑兵杀入敌军骑兵阵型内部,面对防护薄弱的敌军轻骑兵,如入无人之境。

副官满脸染血,大声喊道:“咱们赢了!普瓦尼将军!他们的指挥官巴克莱元帅已经阵亡!敌军骑兵在混战中伤亡惨重,向后撤走了!”

“不给他们喘息的机会,免得他们又重新集结,让胸甲骑兵在原地稍作休整,副官,你带着轻骑兵追上去,打散他们的编制,我要让对方骑兵彻底崩溃,再也回不到战场!”

“是!将军!那您呢?”

“我带着龙骑兵去中部战场帮忙,达利那边战况吃紧,你完成任务后也要赶快跟过来!”

(150) 胜利时刻

1709年3月25日

新大陆西北部——德尔塔山谷会战战场

13时37分

一位师长说道:“将军,敌军又开始一波反扑,我们已经无路可退了。”

嘉文·马尔科姆将军啐了一口带血的唾沫,骂道:“呸!该死!敌方右翼绝对不止两万人!”

他捂着受伤的肩膀,也不顾身边呼啸而过的弹丸,就这么笔直地站在战场的最前线,双眼死死盯住敌军队列。

战况越来越惨烈,身边不断有人中弹、倒下,满身是血的医官抬着担架,穿梭在人群之中。

整个上午,嘉文都尽职尽责地指挥作战,身先士卒,待在第一线,不断地大声呼喊,发布命令。

现在,他已经很疲惫了,肩膀上中了一枪,痛的钻心,一颗牙齿在跌倒时被磕掉,嘴里满是血腥的味道,双眼布满血丝,耳朵里嗡嗡作响……炮声震天,军号声、喊杀声、哀嚎声交织在一起,使人麻木……

形势不容乐观,作为左翼指挥官,心中自然焦急万分。

今天早上进攻刚开始的时候,一切都是那么顺利,瓦尔斯塔军左翼势如破竹,掷弹兵营连续攻克数道防线,踏着敌人的尸体不断前进,几乎要一口气捅穿敌方右翼。

现在距离开战已经过去了3个小时,嘉文的部队深陷在敌军的纵深防御之中,进攻变成拉锯战,他们遭到三面围攻,侧翼部队为了免受骑兵袭扰,不得不结成了方阵,无论士兵还是军官,每个人都苦不堪言。

在米哀拉亲王的率领下,希尔维尼亚人的线列横队步步紧逼,每齐射一个轮次就前进十公尺,不急不缓地压缩敌军的生存空间,他们的原住民盟友则更加可怕,一股子蛮勇无畏的劲头,如潮水一般滚滚袭来。

“小伙子们!打起精神来,他们又来了!准备迎战!”一位瓦尔斯塔陆军上校喊道。

面前的景象令他不禁倒抽一口凉气,那些可怖的、浑身纹满刺青的原住民战士又要发起冲锋,他们足有上千人。

其中一半人手里端着滑膛枪,其余的握着长弓,每个人的兽皮腰带上都别着黑曜石短柄斧和战锤,身后背着包裹兽皮的长矛,矛尖和箭袋中的箭矢上都涂满了绿色的膏状物,那些毫无疑问是致命的毒药,从毒蘑菇和毒蜘蛛身上萃取而来。

原住民战士嚎叫着冲出阵地,他们显然不懂现代战法,不等到最佳距离便开枪射击,不少人因为装填错误而哑了火,射出去的弹丸也大多偏出目标,弓弦的拉力磅数不大,射出去的箭矢歪歪斜斜,尽管如此,原住民的攻击依然杀死了数十名瓦尔斯塔军人。

“第二列,补上第一列的空缺!举枪、瞄准、开火!”

几轮密集的齐射过后,原住民战士抛下数百具尸体,幸存者也不撤退,他们抛下步枪和弓箭,举起长矛,拿起战锤和战斧,吼叫着冲了过来,直接朝着密集的刺刀阵猛扑。

他们中多数被刺刀捅穿身体,剩下的则成功扑到人群中,用手中轻便的武器疯狂砍杀,在造成了重大伤亡之后,这些可怖的原住民战士全数阵亡,没有一人活命。

瓦尔斯塔人依靠出色的训练和纪律,堪堪挡住了这次猛攻,可令他们绝望的是,更多的原住民战士正在阵前集结,希尔维尼亚步兵阵线也在毫不留情地逼近,绝望的情绪正在军中蔓延,士兵们麻木地装填弹药,尽量不去想自己的结局。

就在这时,好消息传来了:“嘉文将军,我们的援军到了!”

“诸神保佑!来的正是时候,我们差一点就被合围了!好险!”嘉文如释重负,在胸前画了个十字。

“快让援军指挥官来见我!”

很快,一位师长骑着马赶来,下马后掸了掸身上的泥土:“嘉文将军,我奉达利元帅之命令,带着一个步兵师前来支援左翼。”

“我们低估了敌军的兵力,我现在非常担心。你们那边状况如何?”

师长笑着回答:“您不必担忧了,这场战役已经赢了一大半,咱们的计划大获成功。

您这个诱饵当得真是好!成功吸引了敌军前来包抄,就在两小时前,普瓦尼将军成功堵截了敌军骑兵主力,并且成功打散了他们,希尔维尼亚名将巴克莱元帅阵亡,敌军的左翼只剩下几千孤零零的步兵,已然名存实亡了。”

嘉文继续问道:“那中部战线呢?”

师长稍微皱了皱眉:“中部战线的确有些吃紧,敌军数量足有3万多人,炮兵火力也强过我们,鲁道夫皇子的直属部队战斗力相当强悍,不过咱们的骑兵已经前去驰援,应该可以扭转颓势。”

“这样的形势还为我派援军,正因为达利他信任我,我不能辜负他的期望,咱们得尽快击败米哀拉亲王率领的敌军右翼,支援中部战线!”

15时11分,达利·艾因富特元帅已经离开了指挥部,由于中部战线形势吃紧,为了鼓舞士气,他亲临火线,站在相当危险的位置指挥战斗。

军长带来了一个坏消息:“司令官阁下,第14步兵营连续被炮火击中,死伤超过一半,不得不撤下来了。”

达利果断下令:“决不能让阵线出现缺口,马上派人顶上去!”

军长显得有些犹豫:“可……可是……我们已经无人可派了,敌军人数占优,还占有炮兵优势,我们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我们可不可以收缩阵线,稍微后撤几百米?”

“绝对不行!”达利坚定地说道:“我们所做的就是要等左右两翼取得突破性进展,而中部战线必须顶住压力,一步也不能退!”

军长面露难色:“那么……那道缺口该怎么办呢,我得提醒您,鲁道夫皇子的精锐部队就快发动下一波进攻了,达利侯爵大人。”

“哎!没办法了!”达利叹了口气,说道:“派出我们的预备队,让红色山鹰部落的战士们顶上去,补上前线的缺口。”

“遵命!”军长走后,达利谨慎地回过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翻译,这位酋长的女儿似乎不为所动,正在把玩着自己的辫子。

“对不起,小云雀,我原本不想让你的族人们再上战场的,是我低估了敌人的兵力,都是我的错……希望你能原谅。”

原住民少女赶忙说道:“您不必自责,您是我们部落的大恩人,我们帮您打仗是理所应当的!”

这时,只听得身旁一名军官大声叫喊:“不好啦!敌军炮火延伸过来了!司令官大人,快躲开!”

话音未落,12磅加农炮弹已经裹挟着巨大的动能呼啸而来,周围的土地被犁出深深的沟壑。

前排的十多名步兵被打成一堆碎肉,其中一发炮弹撞上石块弹跳起来,那名发出警告的军官被击中胸口,当场阵亡。

直到鲜血的气息涌入鼻孔,达利这才缓过神来,最近一直熬夜工作,他太疲惫了,只知道自己再次逃过一劫,一只手按住胸口,感受那剧烈加速的心跳。

(老天保佑,我还活着。)

他回过头,周围一片狼藉,自己的几名参谋官倒在血泊中,有人大声喊道:“医疗兵!医疗兵!快来救人啊!”其他幸存者都是满脸惊恐,却不见翻译的踪影,达利着急起来,四处张望,(她在哪?)

达利在一辆破碎的补给车旁发现了自己的翻译,原来她被炮弹掀飞很远,小小的身体落到了此处,眼前的景象就像一根冰锥扎透了自己的心房,强烈的寒意使得他几乎窒息。

原住民姑娘被炮弹打折了双腿,断骨处令人触目惊心,断裂的骨碴从大腿的碎肉里穿出来,动脉血管喷溅血液,小腿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因为被从高处摔落在地,造成多处骨折,内脏严重受损,鲜血从耳朵、鼻孔和嘴角涌出。

“我的老天呐!”达利冲了过去,赶忙脱下自己的军服,用袖子勒紧她的大腿,试图止血,一根手指前去试探鼻孔,(还有呼吸。)

这时,一名脸被硝烟熏黑的军官翻身下马,兴冲冲地大声喊道:“大人们!我们赢了!我们马上就要胜利了!一场全面的大胜!嘉文将军击溃了敌军右翼,普瓦尼将军的骑兵绕到了敌军侧后,鲁道夫皇子腹背受敌!他撑不了多久的,那些希尔维尼亚佬都慌了神,哈哈哈!”

出乎他的意料,周围的高阶军官们看起来都显得情绪低落,即将胜利的消息似乎也无法打动他们。

“该死!怎么没人庆贺呢?你们这都是怎么了?赶快下令追击啊!”

军长赶忙把他拉到一边:“嘘!安静点,你有所不知,我们这刚刚遭到炮击,很多人阵亡了,别去打搅司令官大人,现在由我负责下达命令,让我们的战线向前推进,迫使鲁道夫皇子尽快投降,快去吧!”

达利抱起原住民姑娘,呼唤着她的名字,“快醒醒!千万别睡着了!小云雀!”

只见那长长的睫毛动了一下,姑娘费力地撑开双眼,望着自己,一张口便有更多鲜血从嘴角涌出:“救世主大人……我……”

“别说了!你好的很!”达利努力向她展示笑容,“姑娘,千万别睡着了,等你病好了,我会兑现自己的诺言。把你带到我的祖国,让你参观大圣堂和金湖宫,带你品尝一百道瓦尔斯塔名菜!

带你去逛最繁华的商业街,买它个几十套漂亮衣服!”

“真……真……真的嘛?”少女已是气若游丝,但还是给出一个虚弱的微笑,因为失血过多,棕色皮肤逐渐变得惨白。

“大人……我……我有件事,想要劳烦您……”

“你尽管说,我一定做到!”达利抬起胳膊肘,悄悄抹了把眼泪。

“我……我一直都爱着您啊,救世主大人,可……可您只把我当孩子看,我想要的,只不过是一个吻……”

达利吻了上去,胡子和嘴唇上沾满她的鲜血。

姑娘甜甜地笑了,

表情逐渐凝固,肌肤变得冰冷,胸口的起伏渐缓,褐色瞳孔慢慢放大,死了。

一些想说的话(上)

有些东西憋在心里很久了,很想说出来与大家共勉。

本文分上下篇,都是些闲七杂八的私货,没兴趣的朋友推荐跳过这两章不看!

本书作者——天魔劫火

写给亲爱的读者:一些想说的话

今天看了一眼本书的作者后台,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连续更新120天了,

洋洋洒洒写了快四十万字,我自己都特么的惊了。

这还是我头一次坚持一件爱好这么久,

这也证明了我对写作的热爱绝非一时激动,而是我决定毕生坚持的,一件非常有益的兴趣爱好。

我想聊一些关于自己成长的记忆,同时也能解释出,我写这本另类小说的原因。

首先,不知道有没有人看到我的扉页寄语。

这本书是献给一位和我兴趣爱好极为相似的挚友——聂先生。

他是我的初中同学,我们两个都是和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家伙,(两个中二病资深患者。)

我俩自封为超凡脱俗的雅士,整天蹲在角落里玩些别人看不懂的东西,

其实在别人眼里,我们就是两个奇葩的怪客。

那时候,班里的同龄人都在追港台歌星。

当时最火的要数还处于小鲜肉状态的周杰伦,(麻痹,不小心暴露年龄了!qaq)

同桌的学霸妹子每天都翻看明星杂志,挨个亲吻上面的小鲜肉头像,并且说自己长大后要嫁给明星,不断鄙视长得丑的男生,(比如本肥宅。)

男生呢,大多喜爱nba球星,其实我挺不理解的,你说你在操场的水泥地上打球,买那些室内地板专用的球鞋干甚?

某些男生因为喜欢科比(黝黑蜗壳!),他们不惜逼着父母去买1500多软妹币的昂贵篮球鞋。

(ps:当时的工薪阶级父母,每月工资只有一千多,家里有桑塔纳轿车的就可以称作土豪了!)

我和聂先生呢,我俩非常牛逼,当然和这些俗人不一样啦,我们的兴趣广泛得多,也牛逼的多。

首先我们是暴雪死忠粉,当时还没有几个家庭有电脑,想玩pc游戏只能去电脑房玩!

看清楚了!是电脑房,不是网吧!因为当时都没有网吧这个概念!

《星际争霸》《暗黑破坏神》等暴雪神作深深震撼了我俩,大大开阔了我们的眼界。

为了用局域网打一局星际,我们不惜跑遍全市的电脑房(因为每个电脑房最多只有五到十台机器,想玩只能排队等着!)

好吧,我这老毛病又犯了,越说越歪,怎么扯到游戏上了?

书归正传,说说和这小说相关的爱好吧。

我和聂先生是街边报刊亭的常客,一直在阅读诸如《兵器》《世界军事》《军事史林》等军事相关杂志。

尽管我俩都是和平国家,治安良好的大城市里的吊丝男,每天讨论的话题却总离不开军事,

喜爱的话题包括:

小鬼子的大和战列舰与美国佬的依阿华战列舰谁牛逼?

德军虎式坦克和苏联is-2坦克哪个比较强?

讨论的过程甚为专业,甚至能把不同部位的装甲厚度标出来,还能画出颇为准确的结构图。

当时入了一个不得了的军宅巨坑,那就是塑料模型!

给你们感受一下,当时的中学生每天中午饭钱只有5块钱!平时的零用钱超过20都算大款!

而我和聂先生两人竟然成功攒了三百块多块钱!

买了日本田宫品牌的坦克模型,还是特么的带金属履带和蚀刻片的高配版本!

这是一种什么样的精神?这是特么的真爱!

(老子就曹了,当时这么饿着也没把老子饿瘦了,wtf?)

除了一战二战,聂先生一直都在极力向我推荐拿破仑时代的战争,想要带我入坑。

而我却对此缺乏兴趣,所以他就给了我一盒盗版的vcd碟片,

里面共有两张彩色印刷的光盘,在当时这包装算是牛逼的不行。

二十年过去了,我到现在都还珍藏着这盒vcd。(说是珍藏,其实说难听点就是借了没还给他,除此之外,我找他借游戏碟片也一直没还。)

好了,开始划重点了!这就是我写此篇小说的原因!

打开vcd,这部电影的名字叫《滑铁卢战役》,是谢尔盖邦达尔丘克执导,罗德斯泰格尔主演的战争史诗电影。

影片讲述了1815年,法国的拿破仑皇帝率领法军,与英国的威灵顿公爵,在比利时滑铁卢打了一场著名战役。

一开始我没做什么期待,可这部片子深深震撼了我!

原因有三:

第一,片中的战争大场面全是由真正的军人,真正的战马出演!

那种千军万马冲杀的震撼,令人浑身发麻!现在电影里的那些电脑cg复制人完全不值一提!

第二,这片子令我真正感受到线列战争的魅力,军队史实还原的相当考究,有散兵阵也有密集的纵队,胸甲骑兵的细节更是令人惊叹,两支军队排成整齐的队列,冒着随时丧命的危险,在不足200米的距离上交火。

每个指挥官都是贵族绅士,以极为优雅中的仪态在战场上比拼着勇敢和智慧。

第三,精美的对话文本,无论是拿破仑皇帝重新回归法国构建百日王朝的震撼,

还是威灵顿公爵在舞会上的淡然表现,每一处都体现出剧本作者扎实的文学功力,真正还原了1815年的世界,让作为观众的我置身其间。

电影中最令我震撼的场面,要数滑铁卢战役当天清晨的法军行军。

穿着华丽军装的掷弹兵、老禁卫军、线列步兵排成密集队形前进,金光闪闪的卡宾枪骑兵,银光闪闪的胸甲骑兵走在侧翼。

当他们看到拿破仑皇帝的时候,成千上万人一齐高呼:“皇帝万岁!”

这等气势,这等场面,是一个热血的军宅男孩无法抵抗的。

就这一组震撼的长镜头,就已经足够让我坠入拿破仑战争的深坑,从此一发不可收拾。

我开始疯狂地购买相关书籍,多达30余本,

每当我多了解一些线列战争的知识,我就多一分敬畏感。

那时我才懂得,线列战争才不是那些军盲口中所谓的什么“排队枪毙。”

而是一门相当严谨、相当具有艺术气息的战争学科,其影响深远程度令人震惊,是当今所有现代化军队的初始蓝图。

我们今天军训的立正稍息、走正步,和叠被子整顿内务便是源自于线列战争。

这套理论的核心是纪律性与协调性,拿破仑战争中的名将们将这些要素发挥到了极致,

借用《战争论》作者冯·克劳塞维茨的一句话:

“奥斯特里兹战役(有相关老电影,强烈建议观看!)是现代战争艺术的精粹所在!”

一些想说的话 (下)

从那时候起,我就有了一个梦想——写出一本属于我自己的线列战争小说!

我非常兴奋,开始列出一整套计划。

这本小说的一切都要完美契合我的个人喜好

没有大纲,(连作者都不知道结局,读者当然也猜不到。)

内容一定要硬核(战争场面描写的考究程度。)

里面要有我喜爱的欧美奇幻元素(包括部分克苏鲁和剑与魔法元素)

剧情方面突出虐心二字(比起大团圆,我更喜爱悲剧英雄,喜欢沉浸在那种悲伤里。)

人物情感表达必须要夸张且戏剧化。(具体原因后面会提)

角色外观设定一定要符合我的审美(我喜欢攻气十足的硬汉猛女形象,不喜欢现在的小鲜肉和蛇精脸网红女。)

对话方式一定要用我最爱的上海译制片厂的特色——老电影翻译体。

也许有些年轻读者不太懂,何谓译制片老电影翻译体?我来举两个例子:

“哦,天呐,杰克!你这傻瓜,我要用我的高跟鞋踢你的屁股!”

“兰斯!你这个愚蠢的土拨鼠,我绝不会让你再碰我的蛋糕,我向上帝发誓!”

怎么样,是不是很有趣呢?这种翻译腔调是我的最爱,因为它完美还原了欧美人的说话方式,而不像某些翻译过度的作品,用东方的语言方式强行去翻译欧美人的对话,那样会显得很违和。

还有一点相当重要,本人非常喜爱欧美古典戏剧和现代音乐剧,

比如莎士比亚的名剧《李尔王》,以及像《悲惨世界》这样的法语现代音乐剧等,里面的对话台词和经典唱段都是我的最爱。

您会在我的小说中发现,整本书都充斥着强烈的、夸张的情感表达方式,复古的舞台场景布景风格,还有众多力求戏剧性的渲染,

每一段对话都是译制片翻译体结合戏剧体的混血儿。

(我的每一句对话,都适合用抑扬顿挫的欧美戏剧腔调读出来,比起传统的西幻小说,其实更接西方戏剧剧本。)

正因为这些原因,本书才会如此特立独行,

初看之下,您会觉得感情方面有些用力过度,对话也显得拖沓累赘,其实这些都是我有意而为之,正是因为这些特色,才造就本书的独特风格。

不管您是否喜欢我这种独具一格的文风,

有一点我是敢于拍着胸脯保证的,我的的确确是在用心去写,用心去表达自己最喜爱的东西,

把这些心爱之物分享给大家来阅读。

总之,写这本书是我多年以来的一个梦想,我在写作过程中是快乐的。

尽管没多少人看,就算为了自己,我也会坚持写完!

而在写这本书之前,我是经历过一些小危机的。

有那么一阵子,我的大脑中时常会闪过一些问题:

我是个失败的人吗?朋友那么少,性格孤僻,每天沉浸在自己的小圈子里沾沾自喜。

但有一点我可以肯定,我绝不是抑郁症患者,

因为我有许多爱好,比如橄榄球、比如力量举,比如戏剧,比如严肃西幻小说,比如黑白老电影,尽管都是些小众的玩意儿,但我自己觉得很充实,很快乐,从来不觉得无聊,从来不觉得无事可做。

可是问题依然存在,

在同事的眼里,我就像是个外星人似的:

我不追星,不刷微博,很少发朋友圈,

不玩王者荣耀,不玩吃鸡游戏,

不看快手抖音,不看网红主播,不看娱乐真人秀,

手机里没有一首流行歌曲,全是电音和经典歌剧。

每次和同事们去ktv,我都是最为沉默的那个人,因为点唱机里的那些歌,我一首都不会唱!

很多人都向我提出过同一句善意的警告:

“你为什么非得和别人不一样呢?你觉得自己很有个性么?醒醒吧!你和这个社会脱节了!”

尽管不太高兴,我也不得不承认:“我的却是和现在的大众文化脱节了!”

但有一点令我很愤怒!

我为什么非得模仿别人?为什么要强迫自己,接受那些不喜欢的东西?

我的人缘算是非常不错,在工作和生活中算是个招人喜欢的角色,

但因为很少能碰见和自己兴趣相近的人,我的业余生活正在变得越来越孤独,娱乐圈子越来越小。”

所以呢?

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是个沉浸在自己世界里的loser?

还是一个清高寡欲的现代雅士呢?

或许两者都不是,只是个可有可无的、毫无存在感的隐形人而已?

如果哪天我死了,除了我的父母亲人之外,还有人会为我悲伤么?

这些问题折磨了我很长时间,时常因此耽误工作,甚至一度担忧自己的精神状况。

感谢我的恩人,开导了处于混沌中的我,

我在健身房认识了俄罗斯籍女士塔季扬娜(tatьrha),

是她为我排忧解难。

她是心理学博士,精通三门语言,能讲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就职于国际研究机构,四十多岁,有三个可爱的孩子,

身高188公分,有着魔鬼般的s型曲线身材,

浑身肌肉坚实,力量举三大项比大多数男士还强,

淡金色长发,银灰色眼瞳,

有着古斯拉夫人那种无懈可击的颜值,眉骨极高,鼻子形状完美无瑕,嘴唇很薄。

一般人看到她,无论男女,都很难移开眼睛。

(我书中的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便是以她为原型。)

比起身材和颜值,

更重要的,

她是个热心肠,乐于助人,不求回报。

大约一年多前,当时是她在国内工作的最后一个月。

在健身房举办的某次力量举比赛过后,

我和塔季扬娜坐在瑜伽垫上休息,聊了很久,

我谈到了自己的一些疑惑,调侃自己和时代脱节了。

她的答案令我终生难忘:

“ynльrm(我的俄文名,相当于英文的william,威廉)

我知道你的痛苦所在,

自己喜爱的东西却不被身边的大多数人所接受,

这让你感觉相当孤独、困惑。

这不怪你,是因为世界的文化环境变了,

变得同质化,快餐化了。

拿我的家乡来举例吧!

虽然我们俄罗斯很穷,gdp仅仅相当于你们的广东一个省!

但是我们的文化氛围看起来还算不错。

在我们俄罗斯,书店很多,戏剧行业相当发达,甚至好莱坞明星都会来俄罗斯进修戏剧专业,

圣彼得堡满街都是大戏院,在舞台上表演的都是真正的演员,而非流量明星,

我们有整套的戏剧理论,并且很好的沿袭下来,还广为流传。(她指的是一部俄语名著——斯坦尼斯拉夫斯基的《演员的自我修养》)

但这些文化繁荣只是表象,危机暗藏其间,

因为那些买票看戏剧的观众,大多是像我这样的中年人或者老人。(与我国的京剧处境相似)

我发现了一些严重的问题,

很多俄罗斯年轻人只追随大数据而活,

我的意思是,他们不再是他们自己了,

他们的心被夺走了,不再有个性了,这太可怕了!

比起做自己,这些俄罗斯年轻人更加热衷于模仿别人,

尤其喜爱模仿电视上的娱乐真人秀,模仿youtube上和twitch上的网络主播,

比起读书学习和欣赏艺术,

他们更喜欢灌上一整瓶伏特加,去树林里找只熊跳舞,然后拍成视频发到网上,

每一条回复和点赞都会令他们欣喜若狂。

慢慢地,他们开始变得麻木不仁,不懂得什么是爱,也不懂得什么是恨,

因为厌恶学习而开始逃课,早早辍学去当网红,有些人甚至开始吸食那些可怕的东西,变得彻底堕落。

这一切悲剧的根源,都是因为这些年轻人失去了自我,麻木地去模仿别人,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从来不在意也不知道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像行尸走肉一样追随大数据潮流。

哎!真是悲剧!

这是人类世界快速发展的必然结果,艺术不像科学,它的的确确是在倒退,

这是你我都无法改变的事实,

迟早有一天,戏剧会消亡,剧场会被拆除,变成高级住宅区。

等我死了,

我的曾孙子曾孙女们只能在博物馆看到那些经典的戏剧布景,一想到这些我就想哭。

我来你们国家工作五年了,认识不少朋友,

你算是其中很独特的存在,别看我比你年纪大,但我敬佩你。

ynльrm,像你这样孤独的人,还在顽强地坚持自己的审美观,没有被大数据同化掉。

这真的是太难得了!

所以,在这个娱乐至死、浮夸虚荣的时代里,坚持做好你自己,别去管那些冷嘲热讽,坚持你的审美观和理想。

尽管我们无法改变世界,至少也该坚持本心,别让这世界轻易改变我们,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千万不要妥协!

ynльrm,你无法讨好所有人,也没法和大众审美达成一致,但你一定要记住,不要辜负那些喜爱你的人。

继续更新你的小说吧,ynльrm,一定要写完它,哪怕只有一个读者。

听说你用我作为模特写了书里的主角,我感到很荣幸,

但你一定要如实描写,

我发现你们东方人的小说,总喜欢把女人描写成既瘦弱又有战斗力,比如那些网页游戏的宣传图,瘦弱的胳膊怎么能拿得动这么大一把刀,那很不合理。

(她开始向我展示粗壮的手臂,还有手掌上的老茧)看到了吧?我可是能硬拉180kg,深蹲140kg,卧推120kg,力量举三大项总成绩440kg的斯拉夫猛女,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花瓶。

哦对了,还有,你要是敢拿我的形象写一些猥琐的东西,咱们可都住在同一小区,当心老娘的拳头!

(这时候我大笑起来,向她道谢,感谢她的免费心理辅导。)

她说道:

好吧,我承认,为了让你感觉好受点,我用心理学知识说了些漂亮话,但那又如何呢?你现在感觉好多了,不是吗?

ynльrm,加油工作,继续坚持你的爱好,你会越来越好的!

什么时候来圣彼得堡旅游,记得找我!我给你现烤黑皮大列巴,做正宗的罐焖牛肉和红菜汤,吃完了咱们就一起去看歌剧!

(151) 欢乐与忧愁

星光璀璨,月亮随着波涛在海面上来回晃动,

一支庞大的舰队正在顺风行进,瓦尔斯塔皇家海军载着远征军官兵,正在朝着祖国返航。

超级战列舰“霸权号”的艉楼上,彩绘玻璃内部烛火通明,到处是舞动的人影,歌声飘荡远方。

这艘巨舰上拥有不输给陆地豪宅的宴会大厅,为了庆祝胜利,远征军的高阶军官们正在大厅内纵情恣意地狂欢。

这是释放压力的时刻,就连一向不苟言笑的嘉文·马尔科姆将军也不再矜持。

嘉文脱掉华丽厚重的将军制服,把衬衣也扔到一边,露出毛茸茸的强壮胸膛,松开背带裤的吊带。

一只手攥着朗姆酒瓶,另一只手拿着鼓槌敲出欢快的节奏鼓点,与其他乐队成员一起伴奏,为那些狂舞的军官们创造出更欢乐的氛围。

普瓦尼将军反倒显得严肃正经起来,他穿戴整齐,甚至还戴着勋章绶带,他要过来一把小提琴,以优雅的姿态演奏起来。

烂醉如泥的的军官们东倒西歪,有人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也有人干脆掀起地毯当被子盖住自己。

矮胖的舰长雷明顿将军显然兴奋极了,他已经吃的太饱太撑,肚子圆鼓鼓的,看上去几乎要爆炸了,为了能再多吃些美味菜肴,众目睽睽之下,他竟然用手指抠住喉咙迫使自己呕吐。

有人觉得这很恶心,但大多数人只是觉得好笑,仆人赶忙打扫了地上的污秽,雷明顿将军随即又坐回了餐桌边,风卷残云地又消灭了一整只烤鸡。

吃完以后,他抹了抹油腻的嘴唇,随即从椅子上站起来,他跳到桌子上,唱起一首节奏欢快的水手歌:



哎嘿!

站在桅杆顶眺望的水手呦

今夜咱们伴着威士忌跳舞

唱上一整晚的船歌!

水手的爱与痛苦嘿

为了梦想与荣华奋战!

驰骋大洋

解脱吧!

释放吧!

……



厅内那些还没喝醉的军官们用力鼓掌打着拍子加入合唱,不仅是军官,其他船舱内的水手和士兵们也在纵酒狂欢。

漂泊在外的日子即将结束,一个月前,远征军在新大陆殖民地的征战中大获全胜,

他们以少胜多,彻底击溃了希尔维尼亚帝国殖民军,甚至还俘获了敌军总司令——鲁道夫·哈布斯伯格。

此刻这位出身高贵的皇子被软禁在某个豪华仓房内,听到远处传来的歌声,皇子满脸阴郁地对着壁纸发呆,依靠战功成为皇太子的美梦已然破碎,他将作为战利品被敌人带到瓦尔斯塔帝国,等待他的必将是无尽的屈辱。

夜深了,船上宴会的气氛却是越来越高涨,由于很多人在厅内抽着烟斗,污浊的空气令人感到极为不适。

达利·艾因富特元帅悄悄离开了自己的座位,他穿过狭长的过道,来到甲板,趴在护栏上仰望星空。

达利掏了掏军服口袋,从里面拿出一块做工精美的彩绘小木雕,是一只红色山鹰的形象。

那是原住民少女翻译——小云雀送给他的礼物。

那姑娘为了雕这小玩意儿可是费了不少功夫,一双小手儿被割破好几个口子,可见她有多在乎自己,而自己却很少顾及她的情感,只拿她当个孩子来应付,为此,达利深感愧疚。

(对不起……愿你在天堂享乐,善良的姑娘。)

一看到这木雕,他就不禁想起那段往事,达利亲眼见证了这可怜女孩的悲惨命运。

是他从奴隶贩子手中拯救了少女,拯救了她的红色山鹰部落,同样的,也是他见证了少女的死亡,把那鲜血淋漓的小小身体抱在怀中,看着她咽下最后一口气。

尽管获得胜利,但代价也不小,七千多瓦尔斯塔将士葬身于那片新大陆。

回国之后,达利作为总司令还得完成一项令人不快的工作,他得挨个拜访某些高级军官的遗孀,为她们讲述丈夫的英勇事迹,并亲手为其送上抚慰金。

一想到自己即将面对那么多人的泪水,他就无法高兴起来,所以才离开了宴会现场。

达利感到有些疲倦,他抬起头感受清新的海风,心中对于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愈演愈烈。

我的家乡塔嘉维,该是秋天了吧,景色一定很不错,真想赶紧回去,和妻子儿子一起在花园里漫步,踩一踩那些松脆的落叶。

这时,阴霾的天空笼罩洋面,一片乌云遮住星空,刹那间,一切都看不出颜色了,原本该是碧蓝的波涛也都变得晦暗起来,心情也变得更加压抑。

由于强大的记忆力,达利很难忘记故友的音容笑貌,那些死者的残像不断在他脑海中闪过,挥之不去,折磨着他的心智。

(人人都羡艳我的脑力,说我是帝国第一智者,说我是移动的图书馆,可他们却不知道,这个神赐的礼物是把双刃剑,有用的知识和快乐的记忆永远留存,而那些悲伤的东西也永远忘不掉……)

他想起瓦尔斯塔著名诗人伊泽耶的诗句片段:



拥抱秋日残花

并铭记那泪雨

它淌过荒芜大地

而后汇入川流



这时,后勤军需官杜华特少校端着酒杯来到甲板散步,恰好看到达利的背影。

“选帝侯大人,您没事吧?”

“没什么,我喝多了,出来透透气。”达利撒谎道,“你呢?”

“大人,我心里有点儿难受,我同父异母的弟弟小罗伯特死在了德尔塔山谷会战,我真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的未婚妻交待这事儿。”

达利转过身:“杜华特少校,我们都失去了很多,但这都过去了,相信我,一切都会好的,在我们的努力下,帝国将会繁荣富强。”

“是啊,都过去了……”杜华特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侯爵大人,我目睹过很多朋友死在战场,多到我会忘记他们中一些人的名字,可如若每次我都痛哭一场,那样的话,哪还有时间去做其他事情呢?”

“这就对了。”达利拍了拍对方的肩膀:“杜华特,你的酒杯空了,走,咱们回到舱室去喝一杯!雷明顿将军说他要唱一整晚船歌,咱们看看那家伙是不是在吹牛!”

(152) 凯旋之旅

醉醺醺的观察员坐在桅杆顶端,脚边扔着空酒瓶,百无聊赖地剪着指甲。

战舰穿过薄雾,他抬起头,望见远方大陆的阴影,观察员赶忙拿起望远镜,看到一处礁石上有座高耸的建筑,那是一座常年遭受海风侵蚀,外墙已然斑驳不堪的陈旧灯塔,灯塔顶端的窗外挂着一面夜鸮旗帜。

观察员立即兴奋起来,酒醒了大半,朝着甲板上大声叫喊:“弟兄们!看呐!是瓦尔斯塔半岛!我们回家了!”

值班水手们立即涌向船头,看到祖国的海岸,人人欢欣鼓舞,“哈哈!旅行结束啦!快去叫船长!”

之后,舰队沿着海岸线航行了半天时间,小心避开沿途的暗礁和涡流,最后抵达瓦尔斯塔半岛南部的圣卡斯雷亚港,港口的工作人员已经为舰队腾出充足的泊位,欢庆的人群也已恭候多时。

位于港口防波堤的两处炮台鸣炮致敬,密密麻麻的人群冲到岸边,疯狂地跳跃呐喊,一群贵族女士撑着阳伞站在木头支架上,朝着舰队挥舞手帕。

牵引船前后簇拥,帮助船只固定位置,岸上的群众人人争当纤夫,用粗麻绳将舰船拉近,在几万人的努力下,上百艘战舰顺利停靠在预定的泊位上,中途仅有几起小事故,1人死亡,8人受伤,过程算是非常成功了。

迎接者极为贴心地准备好稳固宽阔的木梯,上面还铺了崭新的红毯,远征军的高级将领们舒舒服服地以下了船,朝着港口边成千上万欢呼的人群挥手致意,他们没有过多停留,三十多辆豪华马车早已在路边恭候多时。

以达利元帅为首的远征军将领们从圣卡斯雷亚港出发,前方有一支胸甲骑兵中队开道,马车沿陆路快速前进,车队途径多个城镇,每过一处都受到当地人民的热烈欢迎,无论将领还是车夫,大家都享受着这趟美妙的凯旋之旅。

一个晴朗的早晨,他们抵达了帝国首都米德奈特堡,第一大街两侧人山人海,楼房上挂满国旗,彩带和花瓣漫天飞舞。

达利·艾因富特推开马车上的窗户,朝着街边的民众挥手致意,立即得热烈奔放的回应。

路过一处拐角时,达利显得有些震惊,因为他看到了瓦尔斯塔大剧院的著名歌剧演员们,那可都是些大明星,平日里要见一面很难。

剧团的工作人员竟然在街边搭了一座临时舞台,大明星们正在上面表演,那是著名剧作家舍斯特伦的新作歌剧——《新大陆的救世主》,其中竟然还有褐色肌肤的新大陆原住民充当配角演员。

达利把窗户完全打开,想要听听歌剧,可惜,路边民众的欢呼声完全盖过了演员的唱腔。

“帝国万岁!达利侯爵万岁!”

这些人之所以如此激动,是因为他们的亲戚正在新大陆开垦拓荒,一直受到希尔维尼亚军人的欺压掠夺,达利率领的远征军赶走了敌人的殖民部队,毫无疑问是拯救瓦尔斯塔移民的救世主。

仪仗队引领车队绕城一周,随后驶向金湖宫。

在皇宫宴会厅内,女皇召见了殖民军将领代表,并亲自为首功之臣——达利·艾因富特侯爵颁发了荣誉军团勋章,赠予他一幢位于首都郊外的豪宅,还有丰厚的专项年金。

嘉文将军、普瓦尼将军等功勋将领也得到荣誉称号及封赏。

在颁奖宴会上,达利有幸见到了女皇的第二对双胞胎——小皇子马克西姆和小公主埃德嘉,他们被宫廷侍女分别抱在怀中,两张小脸白里透红,胖嘟嘟的,简直可爱极了。

女皇的其他孩子们站成一排,此时大皇子梅耶·奥纳西斯已经6岁了,他长得很像自己的父亲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小手儿一边一个,牵着自己的双胞胎弟弟妹妹——二皇子康斯坦茨,大公主罗斯玛丽。

这些孩子们既可爱又健康,难以想象,像女皇这样年轻漂亮的君主已经是5个孩子的母亲了,这对于皇家贵族来说是大好事,更多的子嗣意味着更稳固的权力,帝国后继有人了。

达利正在微笑着注视女皇一家,突然感觉到有一只手在拉自己的衣服下摆,他转头一看,原来是女皇的养子维克托·斯特朗豪德。

仔细一看这孩子,他不由得惊讶起来,这男孩只有九岁而已,身高却只比自己矮上几公分。

这才猛然想起这男孩的祖父——圣墓守护者杰森男爵,达利对那老人206公尺的惊人身高记忆犹新,毫无疑问,男孩继承了斯特朗豪德家族那巨人般的血统,以后他能长得多高呢?真是令人难以想象。

“选帝侯大人!”男孩有礼地朝着达利躬下身去,“我听说了您的英勇事迹,真是太厉害了!率领3万多人打败7万人,我也要追随您驰骋沙场!争取无上的荣光!”

达利感受到这男孩言语中那种古典式的刻板,看来老杰森男爵没少给他灌输骑士教条。

他摸了摸男孩的头,(趁着现在还能摸到,等他再长大点,那时的场面可就尴尬了。)

“等等吧,你还太小。”达利说道。

“但我长得很快!”男孩不服气地说。

“我当然看的出来,你比同龄孩子高大强壮许多。”

“那是当然!”小维克托满脸的骄傲:“我的养母——萨兰托斯女皇陛下还授予我圣墓守护者的称号,我立志要当个现代的骑士,把斯特朗豪德家族的骑士精神发扬光大。

等我再长大些,我要穿着祖父的全身板甲在战场上冲杀,率领咱们的胸甲骑兵和卡宾枪骑兵,碾碎一切敌军!您怎么看呢?”

达利微笑着回答:“我可以想象,你绝对是个令人生畏的战士,我当年观摩了你祖父杰森男爵和女皇陛下的骑士决斗,那种力量感和冲击力,真是令人印象深刻,但是孩子啊……打仗不能只靠勇敢和蛮力取胜,谋略也同样重要,如果你想追随我上战场,那就一定要好好学知识。”

“那当然!”男孩自信地说:“我和弟弟妹妹们一同上课,西蒙大人为我讲授语言和基础数学,听说他也是女皇陛下的老师。”

“是的,西蒙·加利埃尼大人同时也是我的老师,他是瓦尔斯塔最伟大的军事理论家,你一定要跟他好好学,将来一定能大有作为。”

“嗯!我会好好上课!”男孩用力地点了点头,随即又朝着达利鞠了一躬,“我一定不会让您失望的!选帝侯大人!”

(153) 交谊舞

授勋典礼结束之后,皇帝一家人淡出会场,盛大的舞会正式开始了。

庄严肃穆的音乐戛然而止,宫廷乐师放下羽键琴和低音提琴,转而拿起小提琴和锡制哨笛,演奏出轻快的调子来。

气氛很快变得轻松愉快起来,女士们和绅士们聊得火热,一对对举止优雅的人儿步入舞池,随着音乐的节拍跳起规整的交谊舞,其他人则开始有计划地进行自己的社交活动。

显然,达利·艾因富特侯爵是这场社交活动中的主角,他默默地站在舞池边的一处角落里,显然是想避开人群,不想引人瞩目,但他的元帅制服太过华丽,胸前佩戴的勋章也在熠熠生辉,很快便被人们发现了位置。

达利的个人声望在远征军获胜之后达到了又一个巅峰,他很快被人们簇拥起来,不断有人向他敬酒,他接受着人们的庆贺、致敬,并不断回敬,这待遇简直像是剧院里那些举世瞩目的大明星演员似的。

围拢过来的这些人来头可都不小,大多是帝国的豪门贵族或是高级官员,他们一心想要和这位皇帝身边的红人攀上关系。因为达利侯爵已经结婚,他们只得打消了把女儿嫁给他的想法,转而打起了达利的儿子——威廉·艾因富特的主意。

“大人,我敬您一杯,您真是咱们帝国的栋梁之材,瓦尔斯塔的将星!”

说话的人头戴白色假发,脸上的粉妆极其厚重,夸张的腮红显得格外突兀,还留着一副精心修剪过的卷曲小胡子,他的神情显得及其谦卑,尽显谄媚之色。

达利很快认出他的身份,此人是瓦德林勋爵,是个头脑精明的贵族家主,深谙社交之道,他的家族原本只是不入流的乡下小贵族,靠着一代代人的迎风拍马逐渐走入上流社会,终于在米德奈特堡站稳了脚跟,如今是城里最富有的家族之一,算是靠社交能力崛起的典范了。

“大人,我向您隆重介绍自己的爱女妮娜,给您看看她的照片,”瓦德林勋爵满脸堆笑,从怀里取出一只纯金怀表,打开盖子以后,里面是一位贵族少女的彩绘画像。

达利不太喜欢他,但此人在米德奈特堡影响力巨大,还是要给他些面子的。

他朝着瓦德林勋爵微笑,近些年来,达利的社交能力成长迅速,他可以轻松隐藏起自己的真实情绪,说出些冠冕堂皇的客套话来:“哎呦,真是个可爱的姑娘,她多大了?”

瓦德林勋爵说道:“这孩子7岁半了,您看看她的金色卷发,还有小酒窝,像极了我的妻子。”

达利当然知道对方的目的是什么,于是便顺水推舟:“好巧啊,和我儿子小威廉差不多大。”

“是啊,贵公子最近也是越长越帅气,多么般配的一对儿小家伙!我们两家应该多加走动,让两个孩子一起玩耍,趁早培养他们的感情。”

达利瞬间起了兴趣:“哦?您最近见过我儿子了?”

“是的,大人,我上周见过您的夫人,她正在帝国女校进修,当时她和仆人正带着小威廉爵爷在公园里散步,我马上上去和她们打了招呼。大人,您的孩子继承了母亲的美貌,五官简直完美,一头火红的头发,长大了肯定是个帅小伙!与我的小妮娜绝对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随后,瓦德林勋爵开始滔滔不绝地向达利讲述两个孩子的缘分,还对艾因富特家族大加赞赏,拍马屁的功夫丝毫不输他的诸位先祖大人。

此人的脸皮果然是出了名的厚重,就好像自己已经是达利的亲家似的,一番唾沫四溅的恭维之后,达利逐渐失去了耐心,他谎称自己要去卫生间,终于得以顺利脱身。

从卫生间出来之后,仆人为他端来清水净手,达利要了一杯冰镇青柠甜酒,他端着酒杯在人群中来回穿梭,寻找着自己爱人的身影,却一直没有任何收获,心中开始变得焦虑。

(简宁在信里说过的,她下了课就来参加颁奖晚宴,可这都几点了?她人呢?)

“恭喜您又立了大功,侯爵大人!”一个轻柔动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达利回过头,发现一位黑发蓝眼的贵族小姐正站在他面前,她的神情中充满了期待。

达利很快认出她,是格洛瑞娅伯爵小姐,几年前,他刚刚靠着军功声名鹊起的时候,格洛瑞娅小姐是达利的众多追求者之一,当时这位漂亮的贵族千金总给自己写信,他都礼貌地回绝了,在达利成婚之后,那些信自然也不再来了。

达利行了吻手礼:“感谢您的祝贺,您今晚真是漂亮极了,格洛瑞娅小姐!”

贵族小姐突然变得满脸通红,支支吾吾地说道:“大人,我想邀您跳一曲,能不能给个面子?”

看到对方眼里的真诚,突然,达利心中一震,他想起了原住民姑娘,她的目光也是这样的,希望中带着失望,爱着我却无法如愿。

(不能辜负那些爱我的人……)他想。

“好吧,正好该换舞曲了,我很荣幸成为您的舞伴!”

格洛瑞亚小姐高兴得几乎流泪,两人随着下一波舞者步入舞池,皇家乐师们开始演奏第四圆舞曲,达利一手轻捏对方的手指,一手轻轻挽住纤细的腰肢,他感受到格洛瑞娅小姐的心跳逐渐加快,急促的呼吸扑到他的脸上。

突然,她的步伐出错,踩了达利一脚,舞池边传来轻声嬉笑。

“对……对不起……”格洛瑞娅小姐羞愧地垂下头。

“没关系的,咱们慢一点。”达利微笑道。

(这姑娘很紧张,我得尽量安抚她。)

达利发现自己的舞伴似乎因为过度紧张而忘记了一些交谊舞步,于是便主动改变步伐,逐渐放缓旋转的速度,免得她继续出丑。

舞曲跳到一半,又有新的舞者加入,达利心中一震,突然在舞池中看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爱人,她正在和自己的恩师西蒙·加利埃尼爵士跳舞。

(154) 重逢

见到朝思暮想的爱人,令他心潮澎湃。

为了保持绅士应有的礼数,达利并没有做出什么反应,仍旧保持缓慢而优雅的舞步,朝着格洛瑞娅小姐微笑,目光却不住瞥向妻子的方向。

西蒙院长像是在和自己的女儿跳舞似的,眼眸里满是慈爱。

简宁还是一如既往的美丽动人,

她一改往日的朴素着装,看起来完全是个豪门贵妇的样子,她今晚穿了一身湛蓝色的晚礼服,上等丝绸裹紧高挑的身形,薄绒长筒手套让本就纤细的手臂显得更优雅,深v领口凸显出傲人的曼妙身材,礼服的背部由蕾丝镶边和淡蓝色的薄纱遮盖,白皙光滑的背部若隐若现。

火红的卷发被烫成时尚的高耸发型,点缀着一层金丝镶钻发网,妆容的厚度刚刚好,既不平庸,也不过分浮夸,淡雅悠然中带着些许美艳,相当符她的气质,由此可见造型师的深湛功力。

舞池边的众多青年军官都在朝着简宁暗暗咽着口水,他们显得跃跃欲试,都在等着第四圆舞曲结束,打算邀请这位美丽的侯爵夫人共舞一曲。

达利转而看向自己的恩师,

西蒙院长年纪不小了,但身体还是足够硬朗,他没有戴假发,闪亮的光头反射着烛光,面色红润,浓密的眉毛和胡须洁白无瑕,这一切使他看起来精神炯烁。

达利注意到老师移动得很快,看来他的腿伤已经好了,舞步平稳顺畅,比自己跳得都要好,(感谢老天,他还是很健康)这让达利感觉非常欣慰,毕竟恩师对于他来说就像亲人一样。

舞曲结束之后,舞者们为皇家乐队的精彩表现致敬。

格洛瑞娅小姐感激地注视着达利,“大人,感谢您容忍我笨拙的舞步,您的绅士风度令我印象深刻。”

“您跳得很好,就是有点儿紧张了,格洛瑞娅小姐,能和您这样的美人儿共舞一曲,我深感荣幸。”

“大人,我想邀请您和您夫人参加我的沙龙宴会,就在三天之后,在我的家族城堡内举行,我父亲对于您的征战事迹很是崇敬,如果远征军的英雄能莅临寒舍,他会非常高兴的,不知您可否赏光?”

“好的,我会去参加的。”达利稍微侧过头,看到西蒙老师和简宁正走向舞池边上,“格洛瑞娅小姐,我的老师和妻子来了,我得和他们打个招呼,请恕我暂且告辞。”

“好的,您去忙吧,谢谢您这么给我面子!”格洛瑞娅小姐依依不舍地目送达利侯爵离开,她幽幽叹了口气,小声自言自语道:“哎,我当年要是早点表白就好了……”

简宁正在和西蒙院长畅谈帝国女子学院中的趣事,后者笑得前仰后合,“哈哈,还有这等事?那个萨姆·林奇少校没打过仗,整天混迹在各种沙龙宴会找女人,他竟然对你如此无礼,真是个无药可救的花花公子!”

“西蒙老师,您来啦!”达利走上近前,和老师握手,随后拥抱、亲吻了妻子。“亲爱的!终于见面了!”

他感受到简宁温热的泪水,“我每天都在为你祈祷,你受伤了么?”

达利微笑着回应:“你看啊,我这不是活蹦乱跳的么,别再摸啦,胳膊是两条,腿也是,该有的一样儿都没少!”

西蒙·加利埃尼说道:“哎呦!这不是咱们帝国的大英雄吗!你小子打扮的还挺精神!”

“老师,您拿我说笑了。”

“你这个学生的名望已经完全盖过老师了,他们都说你是瓦尔斯塔最强的年轻将领,就为这事,你的学长利奥波德嫉妒得不行,他今天还在装病,故意不来参加你的授勋典礼,真是个小肚鸡肠的家伙!”

“利奥波德学长虽然没有亲自前往新大陆作战,但他仍旧功不可没,他亲手培养的骡马炮兵对战役起了决定性作用。”

“哈哈,你就别谦虚啦,来,咱们干一杯,为了帝国的荣耀!皇帝万岁!”

干杯之后,西蒙·加利埃尼朝着他们摆了摆手:“我这老家伙就不妨碍你们这对小夫妻团聚啦!”说罢,他举着酒杯去找其他学生聊天去了。

达利马上紧紧抱住妻子,再次亲吻了她,一旁的几位年轻将领本来还想找侯爵夫人当舞伴的,见到他们家人团聚的情景,这些人识趣地纷纷走开,开始另寻舞伴。

“你现在学业很忙么?怎么来的这么晚?”

“是很忙,现在是我考取医疗护理学士学位的关键时刻,我今天刚刚结束了第一阶段的测试,然后就和西蒙大人一齐赶到金湖宫,因为梳妆打扮耽误了些功夫,错过了你的授勋典礼,你没有怪罪我把。”

“当然没有,我支持你学习上进,不过你得注意休息啊,别因为进修学业累坏了身子!对了……咱们的小威廉怎么样了?”

提到爱子,简宁立刻变得满面柔情:“亲爱的,你放心吧,咱们儿子很健康,昨天女皇陛下邀请他住到了金湖宫内廷,咱们的小威廉被选为梅耶皇子的陪读之一,这时候他应该和皇子、公主们一起玩耍呢。”

“授勋典礼的时候我还见了皇子和公主们,能当选皇子的陪读的却是极大的荣幸,我改日一定会去拜谢女皇陛下。”

“宫廷司仪官和我说了,孩子们相处得不错,小威廉还要在皇宫内廷住上三天,这表示,咱们有三天的独处时间……不受孩子打搅。”

“哈哈,我的好义妹,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自从有了孩子以后,机会越来越少啦!”

简宁立即变得面红耳赤:“我上了一天课,又来宴会喝酒跳舞,已经很累了,现在咱们回家吗?”

达利朝着妻子打趣道:“你该纠结一下,这么问我,咱们该回哪个家?”

“你的意思是?”

达利掏出衣兜里的一串钥匙,来回晃动着,发出悦耳的金属碰撞声,“这是陛下赏赐给咱们的宅邸,我问过他们了,就位于城市近郊,距离金湖宫仅有两小时车程,而且里面家具齐备,随时可以住进去。”

“可是……我的梳妆台和衣服……更重要的,还有我的学习资料,全都在旧别墅里,咱们还是回到那里比较方便。”

“别着急,我可以叫仆人们替你去取,你忘记了吗?简宁,今天是特殊的日子,必须弄得浪漫一点。”

“特殊的日子?”简宁那双琥珀色的大眼睛忽闪着,突然,她想起来了,用力一拍手掌:“天呐,我可真是个大笨蛋!光顾着上课了,怎么能忘记咱们的结婚纪念日呢!”

(155) 礼物

达利笑着说道:“哈哈,一般都是妻子责怪丈夫忘记结婚纪念日,看来咱们家的情况和别人家完全相反,不过我可是没有忘。”

说着,他从裤子口袋里取出一个精致的长条形红色绒布盒子,“打开看看吧,这是给你的结婚纪念日礼物,里面是新大陆的特产珍品。”

简宁满脸歉意地说道:“对不起!哎……真是不像样,我是个不合格的妻子,怎么能忘记如此重要的日子!我连礼物都没准备!”

“这是……项链吗?”她面带愧疚地打开绒布盒子。

“啊!这……这是……”简宁发出一声惊叹,她对这件结婚纪念日礼物简直爱不释手,绒布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串品相极佳的黑珍珠项链!

每一颗黑珍珠都大得惊人,珠体并非传统珍珠的正圆形,而是呈现出一种特殊的水滴形状,大部分珠子都完美无瑕,仅有几颗微显瑕疵,是她生平所见过最惊人的珠宝之一,珍珠的平均直径绝对超过了11mm,造就视觉上的极度震撼。

说是黑珍珠,却远远没那么简单,在烛光的映衬下,其黑色表面呈现出孔雀羽毛般的幻彩光芒,那是种如梦似幻的强烈金属光泽,华贵神秘的气质显露无疑。

这简直是所有女人做梦都想拥有的饰物,简宁呆呆地看着它,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达利催促道:“别愣着啊,戴上它看看。”见到妻子还在愣神,他便亲自为她戴上,以轻柔的动作扣紧精致的项链锁扣,黑珍珠项链在简宁那颀长的脖颈上熠熠生辉。

一旁正在攀谈的几名贵妇看到这串项链,不由得投来羡艳的目光。

达利赞叹:“真是太美了,亲爱的,只有这个才配得上你。”

简宁留下了眼泪:“这……我从未见过这么惊人的珠宝,这不像是欧拉西斯大陆的产物。”

“说的没错,这些黑珍珠是新大陆的特产,是当地一位部落酋长赠予我的礼物,以见证我们的盟友情谊。”

简宁显得有些担忧,她不安地伸手到脖颈后方,试图解开项链锁扣:“部落酋长送的?盟友间的礼物?天呐,这算是国礼级别的宝贝了,我怎么配得上它呢?”

达利伸手阻止她摘下项链:“亲爱的,你当然配得上它。的确……这当然算是国礼,我本想把这些宝贝珍珠献给女皇陛下,但她说自己只戴祖传的项圈,让我自己保管,并且还给我推荐了一位手艺精湛的珠宝匠,于是才有了这串项链。”

“哦,这么说我就放心了,我真是……太喜欢它了,它太美了,简直不像凡间之物!谢谢你的礼物,夫君!”说着,简宁亲吻了丈夫的脸颊,留下浅浅的唇印。

“来吧,把手给我,我看你累了,今晚一切都由我来安排,我长期在外打仗,亏欠你们母子太多了,今晚一定要好好规划这个结婚纪念日。”

达利替妻子拭去欢喜的泪水,挽着她的臂弯,向厅外走去,边走边给她讲故事。

“你知道吗,新大陆有悠久的采珠史,最早可追溯到千年前的瓦尔斯塔第一帝国时期。

新大陆的原住民有一个古老的传说,是部落里的大德鲁伊亲自为我讲的。

依据德鲁伊教的见解,每年秋天的第一个夜晚,都会有月亮的一滴甘露精华坠落人间,原住民叫它月神之泪。

月神之泪滴落到黑蝶贝中,在海洋的孕育下,在黑蝶贝体内萃取世间精华,历经千年岁月,最终化身为魅惑的月神之泪黑珍珠。

大德鲁伊认为,因为是泪珠演化而成,所以大部分的新大陆天然黑珍珠都是水滴形状,各国王室珍藏的传世珍珠也证实了这一点。”

“啊!太浪漫了!好美的传说!”听了这个故事之后,简宁轻轻抚摸着脖颈上项链,更加喜爱这件礼物了。

达利似乎乐在其中,开始滔滔不绝的讲起自己的科学调查:“可根据我的调查,这终究只是个美丽的传说而已。

黑蝶贝并非海洋贝类,其实是新大陆某些盐湖中特有的甲壳软体生物,至于月亮落泪的桥段也是纯属虚构。

经过我的考证,珍珠其实就是贝类在内分泌过程中生成的副产品,就是一些富含碳酸钙的矿物珠粒,不同的水质和贝类繁育出不同的珍珠,其中黑珍珠最为珍贵,享有珍珠之王的美誉。

黑蝶贝孕育黑珍珠的过程很长,而且极易受到天气因素的干扰,从而造成黑蝶贝的提前死亡,再加上动物天敌和水质等因素的影响,这使新大陆黑珍珠的成品十分罕见。

而且我咨询过那位珠宝师说道,月神之泪黑珍珠的质量等级有五项标准,分别是体积、形状、颜色、皮光和纯洁度,唯有十全十美者方为极品。

而那位部落酋长送我的这些,每一颗都是极品的月神之泪黑珍珠!这才是配得上你的礼物!”

简宁耐心地听丈夫陈述完毕,面带苦笑地说道:

“你知道吗,夫君,女人们更喜欢浪漫些的东西,比起现实,我们更喜爱童话和歌谣。

可你呢?先是给我讲了个很美的传说,等到我陶醉其中,你就很快地用科学理论推翻了传说,硬生生打破了这美好的气氛,哈哈哈!”简宁开心地笑了:“我还以为你变得非常浪漫,懂得讨女人欢心,结果你还是原先那副老样子!”

达利也笑了起来,“哈哈,我这老毛病可是改不了了,感谢你能接受这样的我,忍受我这些怪癖,我会慢慢改正的。”

“不用改!这样挺好的,这才是我熟悉的那个大哥,你永远都是那个严谨木讷的书呆子达利哥哥!永远支持我,保护我!”

“你也永远是我的漂亮义妹,我青梅竹马的恋人!”

二人愉快地搭上一辆豪华马车,经过约两小时的车程,他们来到了米德奈特堡西郊的一处小镇。

达利扶着妻子下车,指着远处一座漂亮的城堡,说道:

“看呐,这就是女皇陛下赐予咱们的新宅邸——约翰森城堡,漂亮吧?今天咱们就在这里过夜。”

(156) 浪漫之夜

“天呐!我还以为是个郊外的别墅,万万没想到,陛下竟然送给咱们一座这么大的城堡!”简宁惊叹道。

从结构来看,约翰森城堡显然是一座具有相当历史过往的古堡了,它始建于11世纪末,建造的目的完全是为战争,如今那些厚实的城墙和碉楼已然消失不见,精致的喷泉花园取而代之,完全变成了一座以生活舒适为目的巨型豪宅。

城堡显然在近期经历过大规模现代化改造,原本的粗质石墙已经被石灰抹平并且重新粉刷,如今整座城堡外墙的墙面都被刷成无暇的纯白色,还有全新封装的石头窗棂,彩绘玻璃被擦得一尘不染,华丽的古式拱顶也经过彻底修缮,既保持了一定的古典元素又充满实用性。

侯爵夫妻二人踩着平坦的石板路前行,城堡院子外围了一圈铁栅栏,漂亮的拱形铁门外站着两位全副武装的卫兵,看到城堡主人之后,他们持枪立正行注目礼,随后打开铁门。

穿过铁门就是占地广阔的城堡花园,参天的古树和绿茵茵的草地环绕在道路两旁,花圃中的鲜花都是些平日里难得一见的珍惜品种,院子的中心是个人造小型池塘,水面上的雕像暗藏喷泉喷口,构成管风琴样式的层叠水流,整座花园都是顶级园艺设计大师的作品,一切都显得幽静而富有诗意。

“天呐,这不就是皇宫么?”

“的确,我查过资料,这城堡原本就是古代瓦尔斯塔皇帝的行宫之一,只不过当时是以防御功能为主,现在完全改造成了舒适的豪宅。”

走到城堡正门,巨大的橡木拱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位戴着白色假发的绅士出现在他们面前,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掌。

“侯爵大人,侯爵夫人,欢迎来到约翰森城堡,自我介绍一下,我奉女皇陛下的旨意来到此地任职,有幸担任这座城堡的管家,我叫安吉罗斯特,您可以简单称呼我为安吉尔,很荣幸能为您们服务。”

“你好,安吉尔。”达利和简宁依次和他握了手。

随后,管家转身朝着身后的人们说道:“各位同僚,这两位就是咱们未来的老爷和夫人,你们可要加油干呦!”

“晚上好,尊贵的老爷和夫人!”众人一齐躬身行礼。

仔细一看,管家身后的佣人团队竟多达四十余人,简直像是一支训练有素的军队,他们排成整齐的纵队,不同工种穿着不同的制服,有男仆、女仆、厨师、园丁、保镖、马夫、建筑工程师,管家助理……

“老爷,浴室和卧室已经准备好了,仆人会给您引路,这城堡重新启用没过多久,还有许多工作亟需完善,如果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就去忙了。”

“辛苦你了,安吉尔。”简宁拥抱了他。

不愧是女皇陛下亲自选定的人,管家安吉尔十分的精明强干,他吩咐大部分仆人回到宿舍休息,剩下十多人前往各自岗位值夜班,他自己则是捧着个小本子,在上面写写画画,忙个不停。

望着行动有序的仆人们,简宁感激地说:“陛下可真是贴心,她把一切都安排好了,我们来了就可以住下。”

一位男仆和一位女仆留在他们身边,有礼地说道:“我们是贴身仆从,您们一定都累了吧,热水已经烧好了,请随我们前往各自的浴室。”

达利挽着妻子的臂弯,跟随仆人的指引前进,他突然想起些事情,小声说道:“亲爱的,我私自做了个决定,我雇佣了几位残疾退伍军人来这里做事,他们都是在战场上受了伤,被截去部分肢体,我想帮他们一把。”

“太好啦!”简宁吻了丈夫,“我现在拼命学习医护知识就是为了帮助这些人,如果得到及时的护理,他们中大部分都不会落下残疾的!达利,咱们二人一齐努力,帮助更多的人!”

听到他们的对话,引路的两位贴身仆从都是大为感动,对自己的老爷、夫人暗生敬意。

城堡内装饰得瑰丽无双,从大厅到浴室的旅程简直就像穿越一座博物馆似的。

洗浴之后,达利和简宁换上睡衣,仆人引领他们来到位于城堡三层的主卧室。

看得出来,这里的却曾是古代皇帝的行宫之一,无论是雕花还是石柱,都是精致无比,家具和墙纸的配色多为嫩绿,粉红,猩红,装饰脚线的用料则是百分百的纯金,极尽奢华之能事。

“辛苦你们了,退下吧。”

“如果您需要服务,请随时摇铃,晚安!”说罢,贴身仆从关上了卧室大门。

简宁发现丈夫手里把玩着一只小木雕,看起来像是一只红色的小山鹰。

“我注意到了,你一路上都拿着它,这个木雕是?”

“一位朋友的礼物。”说出这句话时,达利面色稍显阴沉。

“你看起来有些伤感……你那位朋友……该不会已经……”

达利叹了口气:“哎……亲爱的,你猜的没错,是的,那人已经不在了。”

“对不起,听到这个我很伤心,达利,我每天都在担心前线将士的安危,担心你,这是我坚持学医的动力。”

达利放下木雕,小心地用手帕包裹好,放进床头柜的抽屉里,随后拥抱妻子:“知道我为什么如此爱你么,简宁,你不光美丽,还有颗热诚善良的心,凡事总为别人着想。”

“你也一样,亲爱的,感谢父亲大人的教诲,他让我们牢记责任与美德,正是因为咱们坚信这些,才能一路披荆斩棘,渡过难关,我也按照这个标准教育咱们的孩子,皇帝和宰相大人都夸奖小威廉懂事知礼,皇子和公主们也都喜欢和他一起玩。”

“哈哈,说到孩子,女皇陛下已经有五个了,再加上一个养子小维克托,那就是六个,可咱们只有小威廉一个,是不是也该努力一下啦?”

简宁的脸红到了脖子根,捶打丈夫的胸口:“讨厌鬼!”

达利展开强有力的臂膀,伸出一只青筋暴起的手,紧握着妻子白嫩的手腕,另一只手架在她的下颚,呼吸逐渐急促,青色眼睛直勾勾地瞪着美丽的琥珀色眸子,皮肤变得滚烫,欲望之火在他心中猛烈燃烧。

(简宁·温斯泰德,我最爱的女人就是你,我对此非常肯定,就像人类必死一样肯定,就算天崩地裂,都无法改变我的一片情意。

你可以褪色,年华老去,容貌凋谢,发胖、身材走形……怎样都可以,就算你变成个满脸褶皱的老妇人,我只需看你一眼,万般柔情,即刻涌上心头。)

今晚我们决定纵情狂欢

站在暴雨里

流出幸福的泪水

见到你,

一切都好了起来

就好似水晶遇到阳光

你的眼眸就是烈焰

我在其中猛烈燃烧

纵情地挥洒我的灰烬

整夜的缠绵

整夜的欢愉

新的生命由此诞生

这让我感觉到

自己还活着

感谢诸神

愿这美好的一切

长久……

(157) 皇太子与教皇

1710年春季的某一天,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宫。

“弗兰迪亚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陛下驾到!”

皇家礼官的手杖重重敲击在大理石地板之上,沉稳的声音传到厅内每一处角落。

为了迎接这位大陆上的宗教领袖,希尔维尼亚帝国的高官们已经在此恭候多时了。

皇帝因为年老体衰并未参加此次活动,被众人簇拥在中央的是弗朗兹·哈布斯伯格皇子。

由于大皇子鲁道夫在新大陆遭遇惨败,本人也惨遭俘虏。

弗朗兹皇子成功笑到了最后,他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权位斗争中大获全胜。

一周之前,父皇马克西米利安·哈布斯伯格艰难地从病榻上坐起,亲自授予弗朗兹皇太子之位。

由于老皇帝的身体长期处于衰弱状态,且重疾缠身,国家政务几乎完全交给皇太子弗朗兹来打理,他实际上已经是这个帝国的君主了,只不过尚未举行加冕典礼而已。

身材高大壮硕的皇家礼兵推开大门,乐手擎起手臂,手握镀金军号,吹奏出欢迎曲调。

教皇国代表团踩着红毯缓步走入大厅。

与以往的刻板印象不同,身披圣洁白袍的教皇不是面容慈祥的老人,而是个身体强壮的年轻人。

这位帕拉迪亚二世原本是教皇国圣堂骑士团的一员,他不仅信仰弥坚,翻译过许多古典宗教著作,还经历过血与火的考验,以极为残酷的方式剿灭教皇国境内的异教徒。

他是几百年来最年轻的一任教皇,毫无疑问,也是最具有野心的一位。

他不像他的伯父——老教皇那样,他没有大腹便便的臃肿身材,浑身筋肉虬结,手背上的血管暴凸,一双蓝眼炯炯有神,周身散发着充沛的精力,仿佛随时要爆炸出来似的。

皇太子走上一步,与教皇握了手,“感谢您响应我国的邀请,教皇陛下,您的到来使这宫殿蓬荜生辉,数十万圣堂教会信徒走上首都街头,恭迎您的大驾光临,他们在期盼您的赐福,陛下。”

“我在马车上看到他们了,贵国信徒的热情令我印象深刻,感谢贵国皇室对我们圣堂教会的大力支持,敢问您的父亲玛克西米利安皇帝陛下身体如何?”

“哎……”弗朗兹皇子夸张地叹了口气,摆出一副悲恸的神情:“我父皇的痛风病越来越厉害了,脚趾肿胀得有常人五倍大,像个甜瓜似的,血肉都裂开了,轻轻一碰就会疼得尖叫,所以他没法来迎接您,还请您谅解。”

“请恕我直言,您父亲在年轻时大搞去教权运动,迫害了不少神官和牧师,如果他能变得更虔诚一些,诚心诚意地向着神像祈求赐福,那些痛苦的恶疾就会被轻松根除的。”

这充满挑衅性的话语使得周围不少希尔维尼亚大臣心生不满,竟然对老皇帝口出不敬之言,他们对着这位年轻的教皇怒目而视,因为知道皇太子和教皇交情不浅,谁也不敢说些什么。

帕拉迪亚二世观察着对方的表情,弗朗兹皇子笑着点头,并未对此发表任何意见,教皇显然非常满意,他话锋一转:听说您计划在国内各处兴建十五座教堂?”

“是的,信徒们没有足够的地方去做礼拜和晚祷,我当然不希望他们在室外暴晒淋雨,十五座教堂还是远远不够满足需求,等到建筑原材料进口到位,第二阶段还会有10座圣堂、12座修道院,还有7处修女会。”

“这都是您的伟大功绩,皇子陛下,自从您全面接管政务,贵国的圣堂教会得到蓬勃发展,诸神会看见这些的,我作为神的代言人也很感激。”

“哪里的话,多亏您的支持,我才能坐上皇太子之位,您这边请,我国的大臣们都等着觐见您呢。”

主宾落座之后,在会议大厅内寒暄一番,会后,鲁道夫皇子拉着教皇进入稍小的会议室,开始进行一对一的私人会晤。

鲁道夫皇子关上沉重的木门,“这里隔音效果极好,外面的卫兵都是我的心腹,您可以畅所欲言,教皇陛下。”

听到这些,帕拉迪亚二世卸下了宗教领袖的架子,显得轻松许多:“听说你哥哥鲁道夫回来了?”

“哈哈,您也知道啦,我这个笨蛋哥哥为了得到军功抢着去新大陆指挥殖民军,结果呢?事实证明这是个蠢主意!他被瓦尔斯塔人打得全军覆没,连自己也被俘了。”

“真是够倒霉的。”教皇笑道。

“然后呢,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向我父皇索要10万第纳尔作为鲁道夫的赎金。

我父皇对此非常生气,认为对方的要价太便宜了,够不上希尔维尼亚皇子的身价,他觉得自己折了面子,于是派人给对方送去价值100万第纳尔的艺术品,把我哥哥鲁道夫接了回来。”

“您父亲还是很好面子啊。”

“那可不是嘛,他年轻时就是个好面子的人,老了更是变本加厉!”说到这里,弗朗兹皇子突然变得相当兴奋,不由自主地攥起拳头:“不过这回我哥哥算是彻底完了,在我国,从市井小民到王公贵族,所有人都在嘲笑他,真是老天有眼,让他亲身体会一下我当初的境遇!太解气了!”

比起皇子的唾沫四溅,帕拉迪亚二世则显得更为沉稳:“虽然你哥哥鲁道夫遭遇重挫,但他的背后是有骑士团国做后盾的,他毕竟是大团长阿尔弗烈德的女婿,连我都得给他面子。”

他支起手臂,仔细想了想,随即以诚恳的语气说道:“一定不能轻敌,在真正继承皇位之前,万万不可掉以轻心,我会继续鼓动你们国内的教众支持你的,以你父皇目前的身体状况,他应该不会再修改皇储人选了,你只要不去犯愚蠢的错误,就能安稳地加冕为皇帝。”

“放心吧,我会小心行事。”

帕拉迪亚二世放下杯子:“来谈谈其他威胁,现在你们和瓦尔斯塔人还处于交战状态,我想知道你的具体想法。”

(158) 深入讨论

“嗯……说起瓦尔斯塔人……”弗朗兹皇子略做思考,“是很让人头痛,我们的殖民地是彻底没救了,

瓦尔斯塔帝国派去的那位达利元帅可真是个厉害角色,竟然只用三万多兵力就拿下了我们经营过年的新大陆殖民军,说实话,我感觉很侥幸,如果当时是我去战场指挥,没准会输得比我哥哥还惨。”

“达利元帅?”教皇一拍手掌,“哦,我想起来了,达利·艾因富特是吧?瓦尔斯塔人的七位选帝侯之一,我记得他原本就是个名不见经传的乡下小贵族,从贵族同盟国那边投奔过去的,这人的升迁速度有点快啊。”

“没错,就是他,第一次见他的时候,他还是跟在瓦尔斯塔大臣身后的校级军官,就是一个貌不惊人的矮个子年轻贵族,真是没想到!这才几年时间而已,那家伙竟然已经成了瓦尔斯塔女皇的左膀右臂。”

“嗯……达利·艾因富特……”教皇的口中反复念着这个名字,很快意识到,自己在古老的圣典中见过这个姓氏。

(艾因富特也是个古老的蓝血贵族血脉,瓦尔斯塔女皇开始重用这些蓝血贵族后裔,难道其中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原因么?)他心中默默想着,嘴上说道:“此人关系重大,必须得派人搜集他的情报,多加防范!”

“看来您也对瓦尔斯塔人颇为防备啊。”鲁道夫皇子说道。

“那是当然,一个数百年来一直处于分裂割据状态的民族,突然间统一成了强大的帝国,任何一个国家都会提防这种强大新势力的崛起。

历史的经验告诉我们,新势力的崛起往往伴随着常年战乱,而我们两国恰好还是瓦尔斯塔的邻国,这就更加需要打起十二万分精神,随时防备他们的行动。

弗朗兹,你的父皇虽然身体不太好,但依我看来,他老人家一点都不糊涂,他知道要把新势力剿灭在摇篮里,果断和瓦尔斯塔人宣战了。”

“是啊,不过您比我们更有理由痛恨瓦尔斯塔人,他们建立了瓦尔斯塔半岛圣堂教会,这样就斩断了瓦尔斯塔国内信徒对于教皇国总教会的联系,他们用红衣主教替代教皇的神之代言者地位,这一切行为都无异于在向你们教皇国挑衅。”

帕拉迪亚二世注意到了对方言语中的不满情绪:“弗朗兹,你在埋怨我,我感觉到你的困惑,你责怪我迟迟不向瓦尔斯塔帝国宣战。

你认为我在隔岸观火,看着你们双方单打独斗,询问这个问题就是此次邀约的目的,是也不是?”

弗朗兹皇子瞪着一双碧眼,语气严厉起来:“难道不是吗?我有些不解,既然咱们已经是同气连枝、利益挂钩的盟友了,为什么不能在作战时携手对抗外敌呢?还是说我们的合作只局限于政治层面?

我很感激您,不遗余力地帮助我登上皇太子之位,我也努力回报了您的帮助,在希尔维尼亚境内大量修建教堂,提升圣堂教会的地位,把我父皇的去教权运动叫停,难道这一切还不足以表达我的诚意吗?

如今殖民战争尘埃落定,我们和瓦尔斯塔帝国即将在本土全面开战了,可您呢,依然迟迟不做表态,难道教皇国真的不想加入战争吗?

如果我们两国组成盟军,就可以轻易打败对方,然后瓜分丰盛的胜利果实,何乐而不为呢?”

帕拉迪亚二世为对面的皇子倒了一杯酒:“消消气,朋友,我理解你的困惑,但这一切都是有原因的,我国与瓦尔斯塔帝国的确存在严重分歧,尤其是在宗教事务方面,但我仍然想要和他们的女皇会面,寻找和平共存的机遇。”

“和平共存?和那个一心想要复仇的女皇?”弗朗兹皇子摆了摆手“哦!得了吧!这不可能!

帕拉迪亚,你该明白的,当年瓦尔斯塔公爵伊斯特·米德奈特,也就是当今瓦尔斯塔女皇的父亲,他发动了半岛统一战争,当时我们几个国家为了除掉他,联手策划了一场政变,暗杀了伊斯特公爵和他的两个儿子。

对于那位幸存的瓦尔斯塔公主来说,策划那场政变的人全都是她的仇家,瓦尔斯塔人颇具古风,骨子里都些战士精神,他们一向很看重血亲复仇,有着豁上性命复仇的传统,所以我认为女皇不会和我们谈判的,只要那女人稳坐瓦尔斯塔皇位一天,大陆的战争就无法避免!”

“我有不同看法。”帕拉迪亚二世轻轻摇了摇头,“当时策划政变的并非我们本人,而是我们两国的上一代君主——我的伯父老教皇帕拉迪亚一世,还有你的父皇玛克西米利安皇帝陛下,他们才是瓦尔斯塔女皇的复仇对象,如今老一代君主逐渐死亡、老去、淡出政坛,那女人没理由非得和我们作对。”

弗朗兹皇子发现了对方忽闪游移的眼神:“我觉得您有话说,有自己的考量,有其他的某些原因,说说看,我是您忠实的盟友,您可以绝对信任我,我们之间不该存在任何秘密。”

教皇赞叹道:“弗朗兹,我亲爱的朋友,你真是个聪明人,当初我忽略掉你哥哥,而选择你当盟友真是太正确了。猜得没错,我的确有其他考量,但这已经超出了政治层面的范畴,上升到了神学的领域。”

弗朗兹皇子微笑道:“我对政治和军事还算有些见解,但说到宗教和神学,我可就不在行了。”

帕拉迪亚二世说道:“神学是个复杂古老的学科,我在其中钻研沉浸三十多年,都不敢说自己有多高的造诣,大多数非宗教人士自然对神学一无所知,但作为盟友,我可以讲给你听。

为什么我迟迟不愿和瓦尔斯塔人重新开战?这一切的根源——都是因为我发现了一个秘密。

弗朗兹,你该知道我当了十多年的圣堂骑士,服务于我的上级机构——神迹鉴定委员会。

我穷尽半生智慧,费尽心思想要寻找神迹,终于在几年前有了突破性进展,所有的线索都指向同一目标——瓦尔斯塔帝国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159)盟约

你知道的,她不是米德奈特家直系血亲,而是老公爵伊斯特和某位名叫艾琳小姐的神秘女巫的私生女,以戎装公主的名号闻名于世,有着惊世美貌,还有令人难以置信的体能,绝非凡人可以做到。

我在一本珍贵的古老典籍中查到她母亲的信息,其中缘由复杂,细节我就不多说了,就只说结论吧。

当年老公爵伊斯特的地下情人——那个神秘女人艾琳小姐,她可不是什么普普通通的林中邪恶女巫,经过我的深入考据,我确信她就是星之秘法教派的最后族裔,一位如假包换的女性半神裔大法师。

由于当年的某些误解,她被我的那些蠢部下们当做异教徒给烧死了,旧世界神力与魔法的活化石就这么消失了!真是可惜!

还好,艾琳小姐和公爵的私生女还活在世上,阴差阳错地还当上了瓦尔斯塔女皇,她身上一定还残存着部分神力。”

“我的天呐……这……简直是……”听到这惊天秘闻,弗朗兹皇子被惊得愣住几秒,长久以来形成的世界观受到强烈冲击,“如此说来……关于瓦尔斯塔女皇半神裔身份的说法……不是用于加强统治的宣传手段,那些都是真的?”

“千真万确!”教皇帕拉迪亚二世言之凿凿:“我从她佩戴的古老项圈作为突破口,查阅了与之相关的几十本古老典籍,发现那就是失传已久的强大法器——三色项圈。

根据数百位目击者的报告,在她隐居的那片森林中时常发生怪异的事情,

比如通体雪白的巨大驼鹿帮助迷路者走出困境,再比如浑身泛着光芒的蝴蝶照亮夜路,但这都不是最神奇的。

有一位旅客声称,他看到林中的古树突然拔地而起,根须变为腿脚,自己走动起来,搬动起巨大的石块帮助河狸修筑水坝,从而避免了山洪的再度爆发。

很多人说艾琳小姐能够用巫术医治百病,这些能力都和书中的描写极度吻合,所有证据都表明了林中女巫的半神裔法师身份。

而作为蓝血贵族米德奈特家族和半神裔大法师的女儿,两支神裔血脉融合的产物,瓦尔斯塔的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绝对是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存在,是个会呼吸的,活生生的神迹!

一个旧世界神力与魔法的活化石!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对我们圣堂教会来说,她的价值远胜过一千座修道院,她所展现的神迹可以坚定亿万教众的信仰。”

听完了教皇那一大段晦涩难懂的叙述,弗朗兹皇子摊了摊手:“你要我说实话吗,帕拉迪亚?尽管我们是盟友关系,但我对这些超自然的事情保持观望态度。

没错,我是很尊重圣堂教会,也尊重你这个教皇,但这一切都是出于对力量的敬畏,而非信仰。

我从不相信那些古老传说,我只相信自己的眼睛,说白了,我们的世界观有着根本性的区别,我的世俗观念已经根深蒂固了,很难真心诚意地侍奉神明。”

帕拉迪亚二世的目光咄咄逼人:“这很正常,弗朗兹,你和当今世界上大多数人的态度一模一样,我并不怪罪你。

这是个信仰缺失的年代,人们失去了心灵的寄托,没有人见识过真正的神迹,就连我和我手下的高阶神官也是。

我不能保证那些教士和修女是否足够虔诚,有那么一段时间,我甚至开始质疑自己,甚至要用鞭刑来随时惩戒自己,提醒自己保持虔诚信仰,正因面临如此危机,我这个教皇才显得责任重大。

我不希望像我伯父那样丧失信仰,彻底沦为一个俗人,一辈子只知道吃喝享乐,做个庸庸碌碌的圣堂教会招牌。

我——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比家族中所有人加起来都要虔诚得多!

我要让圣堂教会回归远古的本源,做个兢兢业业的神之代言者,我一直坚信,让人们找回信仰就是我这个教皇的使命。”

说出这一席话时,这位年轻的教皇帕拉迪亚二世显得颇为激动,表现出一副充满干劲儿,热诚坚毅的实干家形象,眼眶中饱含着泪水,令人动容。

弗朗兹皇子是个极为擅长察言观色的人,一切虚伪做作都瞒不过他的眼睛,现在,就连他也被教皇的真诚感动了。

(毫无疑问,他说的都是真心话,我何尝又不是如此,想要摆脱父辈的束缚,在这广阔的天地间大展拳脚。)

教皇继续说道:“弗朗兹,我亲爱的朋友,你刚才说过,你只相信自己的眼睛,如若你能亲眼目睹伟大的神迹,那样的话,你是否会摆脱世俗身份,成为侍奉真神的信徒呢?”

“那是当然,我这人只追随强大的力量。”皇子说道,“帕拉迪亚,你是弗兰迪亚教皇,人世间至高无上的神之代言者,只有傻瓜才会质疑你的虔诚,我作为盟友当然会全力支持你,需要我做什么,直言便是。”

“很好,那我就直说了,我希望你们希尔维尼亚军队继续和瓦尔斯塔人交战,无论战况如何,创造出一个和谈的机会,到那时,我会以第三方势力的身份加入和谈,与瓦尔斯塔女皇达成会面。”

“和那个野蛮的疯女人见面?”弗朗兹皇子做出嫌恶的表情,“然后呢?”

“我会尽量说服她参加圣堂教会的大型集会,让她在千万教众面前展现出伟大的神迹。”

弗朗兹皇子微微摇头:“我知道这对圣堂教会来说很重要,但我不认为瓦尔斯塔女皇会答应你的条件。”

帕拉迪亚二世依然自信满满:“她别无选择,我会以军事同盟作为威胁,当面警告她,如果不答应我的条件,教皇国会与希尔维尼亚组成新的联军,向着她的帝国本土发起攻击。”

弗朗兹·哈布斯伯格猛然站立起来,面色愉悦,他就在等对方说出这句话呢。

“很好,你想要的会面很快就能实现。

我的父皇陛下已经下定决心,要和瓦尔斯塔人全面开战。

第一期的大规模征兵计划已经全面实施,肯定会在边境附近爆发大型会战,无论战役胜负如何,都会促成一次双方君主的和谈。

而我父皇身体虚弱,只能由我这个皇太子代劳,到时候我就邀请你一同参加和谈。”

帕拉迪亚二世伸出右手:“合作愉快!”

弗朗兹皇子和对方握了手:“您支持我登上皇位,我来帮助圣堂教会发展势力,咱们两人互惠共赢,真是完美的盟友!”

说罢,他拿起一瓶香槟、斟满两只杯子。“为了我们的友谊,干杯!”

高脚杯轻轻碰撞,发出清脆悦耳的声响。

第二天,正如弗朗兹皇子预料的那样

希尔维尼亚帝国皇帝——玛克西米利安·哈布斯伯格在病榻上发布指令,开始在帝国边境和港口集结兵力。

参与此次行动的包括186万帝国陆军,以及海军的300多艘大小舰船。

终于,在新大陆殖民战争结束的几个月以后,

1710年4月3日,希尔维尼亚帝国与瓦尔斯塔帝国,大陆上的两大帝国之间再度爆发冲突。

(160) 不祥之兆

1710年4月4日,瓦尔斯塔帝国军队正朝着敌国进发。

一位骠骑兵中尉从远处奔来,在众人面前勒住了缰绳:“女皇陛下,前方就是勒莱蒙斯小镇,我们的斥候已经确认,敌军主力就隐藏在那镇子背后。”

在众多将军和元帅的簇拥下,此次战役的总司令——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穿着一身耀眼的元帅礼服,胸前的勋章在阳光照耀下熠熠生辉,一双银灰色眼眸紧紧瞪着小桌上的地形图:“镇子背面有多少人?”她问道。

“陛下,我们今天要面对的大概有7万正规军,”利奥波德元帅伸手指向地图,为自己的君主讲解战况:“其余十多万敌军还在集结,最近的一支距离此地大概两天路程,不必担心他们来支援。”

达利·艾因富特元帅说道:“看来那些希尔维尼亚佬不想率先越过边境,想要让我们当侵略者。”

女皇点了点头:“没错,他们是想把政治舆论的压力转嫁到我头上,真是愚蠢之举,我们两国本就处于交战状态,不存在什么侵略者和被侵略者,那些邻国本来就对瓦尔斯塔充满敌意,谁先动手都无所谓,如何占得先机才是关键。”

两位元帅与女皇师出同门,对局势的见解自然也保持惊人的一致。

“您说的没错,没必要等他们集结完毕,发起先手进攻对我们极为有利。”

“我补充一点,我们要留出三万人,时刻保持侧翼的安全,以防遭到夹击,毕竟教皇国和骑士团国那边都没有表态,但他们随时可能加入战争。”

“达利、利奥波德,就按你俩说的办吧,传我命令!全军整队!一小时后开始前进。”

途中还发生一段小插曲

大军行进到边境的山区,在一处缓坡的小路边,人们看到山林中的野兽进食的景象:

一匹巨大的野狼正在啃咬一只夜鸮,强有力的狼嘴轻松扯下一边翅膀,强大的咀嚼肌配合锋利的牙齿,轻松嚼碎了夜鸮的骨头,发出令人恐惧的,“咯吱咯吱”的声响。

面对此景,士兵和将领们都心生不安,面面相窥。

众所周知,夜鸮是瓦尔斯塔皇族——米德奈特家族的徽记,存在于国旗和国徽的中央,而现在有一只夜鸮惨遭野狼猎杀,恰好还是在军队行进途中,这显然不是个好兆头。

随军牧师安格鲁连忙在胸前划了个十字:“这是个很不吉利的预兆!陛下,您现在是御驾亲征,这场战役很有可能对您不利!我恳求您今日收兵!”

一些颇为迷信的军官也在不住点头,显然很同意牧师的建议。

“不吉利的……预兆?”女皇表现出不屑一顾的神情,一双英武的剑眉倒竖起来,“我不相信什么预兆,我只知道打仗要靠勇武和谋略,牧师,做好你的分内之事,鼓舞军队士气,不要说那些丧气话!”

“对不起……陛下,我失言了……”牧师神情紧张,赶忙躲到一边。

“士兵,把你背上的武器递给我,我要打猎玩玩!”瓦尔斯塔女皇朝着身边的近卫猎骑兵要来一支卡宾枪。

装弹完毕之后,她稳稳地坐在马鞍上,朝着远处的野狼瞄准射击,“呯!”地一声,弹丸打偏了不少,溅起一堆泥土。

一般来说,野兽听到枪声、看到这么多人就该头也不回地跑回林子了,可出乎所有人的预料,那野狼竟然一点也不怕人,听到枪声也是丝毫不惊慌,这头野兽放下口中被嚼得破碎的夜鸮尸体,潮湿的鼻子在地上闻闻嗅嗅,随即低吼着,呲着牙朝着人们走来。

“快!护驾!围住皇帝陛下!”一位近卫军军官大声喊道,女皇身边的士兵们齐刷刷举起步枪,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不断靠近的野狼。

“放下枪,我来解决这野兽。”女皇朝着众人做了个手势,示意近卫军士兵退下。

只见她以极优雅的姿势跳下骏马,把缰绳交给自己的御厩大臣鲍德温,随即拔出腰间的重骑兵直刃军刀,迎面朝着野狼走去。

尽管众人都知道女皇的身手,却也十分替她担心,因为那匹野狼实在太过巨大,立起来几乎能够到成年人的肩膀,嘴边的灰毛沾满了夜鸮的鲜血,锋利雪白的狼牙呲了出来,毫无疑问,这野兽一口就能把人类的脖颈咬断,或是撕下人类的一大块肌肉,一双令人不安的金色狼瞳恶狠狠地瞪着,散发出野蛮无情的寒意。

“嗷呜!”野狼突然急奔起来,张开血盆大口,鲜血和口水滴落四周,朝着目标飞扑过来。

“陛下小心!”众多军人握紧了枪柄,紧张得满手是汗,却不敢冒犯君命开枪。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了,女皇灵活地翻转手腕,丝毫也不惧怕那恐怖的狼牙,以一记迅捷无论的突刺迎面而上。

飞扑中的野狼在空中就被刺穿,军刀精准地避开坚固的头骨,锋利的刀尖从一只柔软的狼眼中刺入,一口气贯穿了脑部、喉咙、心脏、肺部、肠道,最后从胯部穿出。

这匹巨大的野兽瞬间毙命,女皇抽回武器,用长筒皮靴踢了踢野狼的尸身。

“真是可怜,你这毛茸茸的大家伙,”烈焰般的红唇说出轻柔的话语,似乎把这头凶恶的猛兽当做宠物狗一般看待:“毛茸茸的大狼,我本不想杀你的,但为了鼓舞士气必须得这么做,也算是为了我家族的夜鸮报仇了,安息吧。”

女皇随即将染血的军刀抛给自己的武官侍从,“把刀擦干净以后再还给我,对了,还有,把那野狼和夜鸮的尸体都埋了。”

随后她转过头,朝着随军牧师安格鲁先生调皮地笑了笑:“看呐,我亲爱的牧师先生,这下不祥之兆没了,眼不见为净,你可以放心啦!”

经常接触她的人早已习惯了这些,便也不当回事,也有十几位刚刚获得职位晋升得以接近女皇的年轻军官,一个个都被惊得愣在原地。

他们十分倾慕自己君主的身形容貌,真想不到,像她那样魅力十足的高贵女士,竟能轻描淡写地做出如此冷酷野蛮的事来。

(161) 勒莱蒙斯战役

9时33分,两大帝国的军队沿着勒莱蒙斯小镇的东西两侧铺开阵势,战斗一触即发。

瓦尔斯塔帝国军指挥部内一派繁忙的景象,参谋官们都竭力保持安静防止出现混乱,精致的沙盘战役模型逐渐拼装起来,一切都井然有序,人人都力求迅速、精准地做好分内之事。

这时,大家都注意到铅笔在粗糙的纸张上快速书写发出的“沙沙”声,众人的目光聚集到这声音的源头,一名正在奋笔疾书的卫兵身上。

“士兵!你怎么不持枪警戒?在这瞎写什么呐”一位将军走上前去,愤怒地质问那名卫兵。

卫兵停下书写,回以标准的注目军礼,答道:“长官,我正在用速记手法记录下指挥部内发生的一切。”

“速记?那不是侍从文官该干的事么?你身为卫兵担任保卫任务,记录这些东西干什么?”将军疑惑地问。

“长官,我们的侍从文官生病缺席了,正好我也学过速记,也有文书工作的经验,所以我就接替了他的工作,这很重要,记录指挥部内的真相,防止以后有人歪曲事实!”

士兵的话很快引起了瓦尔斯塔女皇的注意:“来我这边,士兵,告诉我,你的名字,还有职务?‘’她问道。

这名士兵以为自己要遭到惩罚,不敢抬头去看皇帝,战战兢兢地回答:

“陛下……我叫阿尔布瓦兹,他们都叫我阿尔布,我的部队是近卫军掷弹兵一师,现在的军衔是中士,目前担任保卫指挥部的任务。”

“阿尔布中士是吧?我要批评你,执勤的时候怎么能分心呢?燧发步枪是士兵的生命,怎么可以像这样随便放到一边?”

说着,女皇拿起步枪,把枪带挂到士兵的肩头:“至少像这样背在身后,你说对吧?玩忽职守可是大罪,但我会网开一面,只罚你一个月军饷。阿尔布先生,你可知错?”

“是我错了……对不起,陛下,感谢您的仁慈!”士兵倒吸一口凉气,庆幸自己逃过一劫,他很清楚,如果被送去军事法庭,玩忽职守的罪过可是会挨鞭子的,严重一点甚至会坐牢。

“近卫掷弹兵,阿尔布中士,先别走,待在我这。”女皇挥手招呼他继续靠近,让他留在自己身边:

“指挥部急需个会速记的人,今后你加入我的侍从文官团队,我会通知事务官把你的档案编入我的皇家亲卫编制,此调令即刻生效。”

阿尔布中士激动得热泪盈眶,他做梦也想不到,自己竟从普通士兵一跃成为女皇身边的亲信,这可是很多贵族青年梦想中的职位,对于出身贫寒的他来说,这个职位晋升简直就是改变他命运的奇迹。

“感谢您……皇帝陛下!能为您服务是我无上的荣耀!”

“拿起你的小本子和铅笔,阿尔布先生,继续你的速记工作吧,记住要严谨负责,现在你是文官侍从,不用再背着步枪了,把它交给其他卫兵吧。”说罢,女皇转过头,不再关注这件事,继续和将军们探讨战略。

这段小插曲结束后的半小时,隆隆炮声从前线传来,勒莱蒙斯战役开始了。

经过探讨,瓦尔斯塔帝国军指挥部决定不再等待后方部队直接开战,因为现有的兵力已经占尽优势。

左翼约3万人,由达利·艾因富特元帅的第九军和他的学长——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的第一军组成。

右翼约有17万人,由第三军的老军长罗兰德·嘉斯帕元帅指挥,另外还配有两支强大的骑兵师。

瓦尔斯塔女皇亲率第五军、第七军的25万人坐镇中央,兰菲尔德元帅的近卫军共约15万人紧贴中央阵线,其余零散编制的步兵营和骑兵旅等等加起来约有13万人,当做预备队跟在后方。

11时20分,瓦尔斯塔帝国军凭借兵力优势在各战线均取得优势,开始整体前压。

12时15分,瓦尔斯塔军的情报出现了问题,希尔维尼亚帝国军的首批增援部队赶到了战场,在兵力上已经不落下风,逐步开始反攻。

为了鼓舞士气,稳固阵线,瓦尔斯塔女皇带领众多将官离开后方的指挥部,莅临前沿阵地,距离激烈交火的前线仅有500公尺。

君主亲临前线的功效立竿见影,步兵阵线顶住了敌军的数波反攻,丝毫没有后退。

“怎么回事?敌方援军不是应该明天才赶到么?”女皇显得有些生气,开始质问身边的一名骠骑兵上校。

后者的脸上满是汗水,紧张地答道:“陛下,很抱歉,显然我手下的斥候们出了错,在侦查中漏过了这些敌军,派我去冲锋把!让我们去拦住那些敌方援军,我想要将功折罪!”

“你这笨蛋!”女皇朝他投来严厉的目光,“没有步兵支援,光你们这点骠骑兵冲上去有什么用”

“对不起……是我糊涂了……”

看到部下沮丧的神情,她面色稍和,继续说道:“我不会怪罪你的,侦查工作难免会出疏漏,你去休息吧,上校,我会给你的骠骑兵立功的机会!”

下午13时许,又有几支希尔维尼亚援军到达战场,一位脸被硝烟熏黑,军服上沾满泥土的将军骑着马来到女皇面前。

“女皇陛下,您只要再支援一个师,只要一个师就行!我们就可以把希尔维尼亚人的左翼彻底打垮。”

瓦尔斯塔女皇拿起望远镜看了一眼,平淡地答道:“你太性急了,将军,越是激烈的战斗,就越要保持冷静、克制。你回去看看前线的状况,然后再跟我提援军的要求。”

“可……可是,只要一个师啊!”将军还想据理力争,

皇帝身边的军官们朝他使了个眼色,“嘘!”示意他不要再多说。

“哎!”来者带着失望的神情,拿起手套拍了拍肩章上的泥土,骑着马回去了。

十分钟后,又来了几位将军,每个人都是风尘仆仆,满脸焦急之色。

“陛下,我们请求……”

女皇不待他们说完便打断:“又来向我要援军?”

(162) 前线指挥部

“是的,需要援军,”几位将军面露难色。

“别着急,你们那的局势现在如何?”

“陛下,我们第三军在人数上已经处于劣势,希尔维尼亚人的骑兵正试图包抄我们的侧翼,罗兰德元帅派我们来求援。”

“什么?怎么会?一小时前,你们还跟我信誓旦旦地保证要迅速解决战斗。”

“对不起……陛下,是我们低估了敌军……他们占了地形的便利,居高临下地朝我们倾泻火力,依托几处坚固的据点死守不退,如果要保住现有的战果,我们就必须投入更多的兵力参与进攻,否则一上午的努力就要前功尽弃了!”

女皇再次拿起望远镜,向前线眺望,她发现敌军骑兵正在集结,随即轻轻点了点头:“希尔维尼亚人的重骑兵,他们终于祭出王牌了!这波进攻要小心应对,这下得派出预备队了,西蒙老师,您看应当派谁去呢?”

老元帅西蒙·加利埃尼伸了个懒腰,从军鼓上站起来,看了看环绕在周围的年轻将军们,每个人都自信满满,跃跃欲试,他的目光停留在一位高大俊秀的年轻将军身上:“陛下,派埃尔文将军去吧,他擅长打运动战,您看呢?”

还未等女皇发话,敌军朝着中央阵线发起了一轮猛烈的炮击,榴弹在空中爆炸,一发加农炮鬼使神差地掠过前方的步兵阵线,呼啸着朝前线临时指挥部飞来。

官兵们纷纷喊道:“陛下,小心!”只见瓦尔斯塔女皇稳稳站定在原地,脸上毫无惧色。

“轰”地一声巨响,炮弹没有打中任何人,击中了前线指挥部旁边的一块巨石,飞溅的锋利石片四处乱飞。

几名军官受到不同程度的擦伤,高大的埃尔文将军显然受伤最重,他捂着脸倒在地上,竟然一声也不吭,只是滚动着来回挣扎,显得非常之痛苦。

众人赶忙上前查看,不约而同都叹了一口气,虽然没有性命之忧,但原本帅气俊俏的埃尔文将军这下可是彻底破了相。

锋利的石头碎片削下他的整只右耳,耳廓和耳垂都不见了,只剩一小块模糊的血肉挂在右脸侧面。

更可怕的是,他那直挺高耸的鼻梁也被击中了,一块石板岩深深嵌入了鼻子中央,鼻腔内的结构外露,血管破裂,鲜血不断涌入气管,发出可怕的“呼噜呼噜”的声响。

“他无法呼吸!医疗兵!医疗兵!快来救人啊!”诺伊莱元帅抱着伤者大喊:“我的老天呐!埃尔文,别再用鼻子喘气啦!看在诸神的份儿上!天阿,你的鼻子已经没啦!用嘴呼吸!用嘴!”

“他会活下来的,”西蒙元帅说道,作为身经百战的沙场老将,这种血肉模糊的场景他早已见得多了。

这个伤应该不影响他的军旅前途,恢复完毕还是一条好汉,尽管如此,他还是为埃尔文将军感到惋惜,他那张帅气的脸蛋算是彻底毁了,想想看,米德奈特堡肯定会有不少花痴的姑娘为他落泪,为这个帅气的军人毁容而失声痛哭。

又是一轮炮击袭来,这次敌军的炮手显然修正了弹道,同时有三发大口径加农炮弹飞进了前线临时指挥部。

“小心!”刚刚死里逃生的军官们再次紧张起来,这次不知又有谁要倒霉了。

一名皮肤黝黑的信号兵甚至被吓得钻进马粪堆里,等到炮击平息,他站起身,上半身沾满恶臭的粪便。

一名师长捏着鼻子嫌恶地骂道“妈的,为什么要挑粪堆?你就不能找个稻草堆钻进去?信号兵!赶紧去把你那粘着屎军装脱了!换一身备用的,或者干脆光着上身好了!”

一颗失去动能的炮弹不偏不倚,恰好滚落到瓦尔斯塔女皇脚下,只见她一脚踩住炮弹,低头看了看那些被炮弹掀翻、冒着缕缕青烟的灼热土壤,轻蔑地“哼!”了一声,随即一脚将炮弹踢开,说道:

“我亲爱的绅士们,如果一颗炮弹注定要击中你,一切躲闪都会是徒劳的,哪怕你钻进地底,这些无情的大铁球也会跟着找到你,然后碾碎你的骨头,所以没必要躲避,这样既显得难看,又没有意义。”

五位医疗兵在医官的带领下赶到前线,为几名受轻伤的军官做了简单包扎处理,随后把面部受重创的埃尔文将军抬上担架,带到后方再做进一步诊治。

西蒙·加利埃尼说道:“埃尔文将军受伤,这下得换个人选了。”

他看了看身边的军官们,其中一人最为活跃,不断地扭动身体,朝他眨眼睛,看起来请战意愿极强,西蒙很快有了答案:“宫廷大元帅诺伊莱爵士很有战斗的欲望,陛下,给他这个立功的机会吧。”

萨兰托斯女皇点了点头:“诺伊莱,你这家伙总是没头脑地乱冲!这次可不能再犯错了!”

“陛下,我这几年在军事学院进修了!放心吧!我会听您说的,多动脑子,少动刀子!”

“额,你这么一说……我怎么……反而更担心了呢?”女皇苦笑着说道,“好吧,既然西蒙老师都推荐你,我就给你个立功的机会。

诺伊莱元帅,我给你两个步兵师,一支龙骑兵旅,你去支援罗兰德元帅的第三军,帮助他们抵抗敌军反扑,然后转入进攻,你给我记住!不要再丢下友军孤军深入了!知道了吗?”

“明白了!您就等着我的好消息吧!”众人皆知,诺伊莱元帅是个好勇斗狠的年轻人,他好久没打仗了,只见他急不可耐地脱下天鹅绒长外套,露出里面的硬质骑兵军装,朝着自己的侍从大叫大嚷:“把我的马牵来!快点!”

等到侍从为他绑好鞍具,他因为太过着急,又踩空了马镫,摔了下来,粘了一屁股泥土,在军官们的哄笑声中,他涨着一张通红的脸重新爬上马鞍,快马加鞭带兵离开了阵地。

西蒙·加利埃尼笑着评论道:“陛下,诺伊莱是个勇敢的军人,只是偶尔有些冒失罢了,我相信,他会好好表现的。”

“哎……但愿如此,希望这家伙别再弄出什么岔子来!”

(163) 英雄浴血

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站得累了,坐到身旁的军鼓上,翘着一双长腿,时刻关注着前线的战况。

一名衣着华丽的宫廷内侍端着盛满美食的银质餐盘向她走来,另一只手擎着雕花的镀金茶壶,胳膊上搭着桌布和丝质餐巾。

“小人斗胆打搅您,提前预祝您战斗胜利,陛下,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可您还没有用午餐,这让我们宫廷内侍感到相当不安,人在饥饿的时候没有理由不吃饭啊!您说是吧?”

瓦尔斯塔帝国女皇用一双凌厉的银灰眸子瞟了餐盘一眼,没有说话,仍旧盯着前线局势。

宫廷内侍端着餐盘,,略显尴尬地在原地站了几秒,随即继续说道:“皇帝陛下,您的皇家御医今早还特地嘱咐过我,不按时用餐是会损伤胃部的,而且还……”

还未等他说完这句话,女皇已然没了耐性,大声喊道:

“给我滚开!你没看到前线战况正吃紧么?仗打不赢我是不会吃饭的!给我滚!现在!马上!立刻!滚!听见了没!”

宫廷内侍被吓得踉踉跄跄退了好几步,他不小心踩到一块碎石上,险些跌倒在地,还好有位好心的将军扶住了他。

他在皇宫内服务了很久,一直认为本国君主是个理性随和的人,还从未见过皇帝发这么大脾气。

“对……对不起……是小人打搅您指挥战斗了,我这就退下……”说着,宫廷内侍低着头想要离开。

“等等,”女皇突然发话,“抱歉,是我不好,战况不利使得我怒火攻心,我不该对不相干的人发火的。”

宫廷内侍赶忙半跪下来,“您是皇帝,不必向我们这些侍者道歉……”

女皇摆摆手,说道:“错了就是错了,我不该情绪失控的,这对你来说不公平,你工作起来兢兢业业,而且这也会影响到军队士气,不过我现在的却是没有胃口,你把餐盘和热茶放在地上吧,哪位将军饿了都可以来吃两口。”

宫廷内侍走后,皇帝身边的两位将军偷偷交换了一下眼神,他们忙了半天,又饿又渴,而且两人都还没有品尝过皇家餐点的味道。

餐盘中的蒜香烤面包和秘制香肠散发出诱人的味道,两位将军的口水简直都要流出来了,但皇帝还没有进餐,他们自然也不好意思吃饭,只能不断地朝着餐盘瞟上几眼,咽了咽口水。

西蒙·加利埃尼注意到了他们,笑道“喂,你们俩,还愣着干什么?过来吃啊,没听到陛下说的话么?”

两位将军立即狼吞虎咽起来,他们惊讶于皇家大厨的精湛手艺,吃了顶级品质的烤面包和香肠以后,再喝上两杯从极东之地进口的红茶,一股暖流流经全身,这种舒适到极致的感觉,令他们觉得战死当场也值了。

与此同时,战场全线都在激烈交火,勒莱蒙斯战役已经到了白热化阶段。

在右翼战线,双方的大炮轰鸣,加农炮弹四处弹射乱滚,榴弹炮弹在天上不断炸开。

在这天一早,附近的土地原本还是曼妙的花海和肥沃的原野,战争改变了这里的地貌,大地由于遭受炮弹的打击变得坑坑洼洼,美丽的野花被掀翻到土壤下层,碧绿的小草也难逃一劫,断裂的根茎中还混杂着火药余烬与鲜血的味道。

瓦尔斯塔帝国的宫廷大元帅——诺伊莱亲自带领步兵师向前推进。

他的战马崴了蹄子,于是索性改为步行指挥,身旁的营长阵亡了,他便亲自指挥前排步兵的行动,

“瓦尔斯塔的兄弟们,保持排面整齐,不要慌!”他手持弯刃军刀,一只手高举三角军帽,高呼着鼓舞士气的口号,“看呐,你们的元帅与你们同在,不要怕!向着炮火,前进啊!”

线列步兵们迈着整齐的步伐,黑色长筒皮靴踏过焦黑的泥土与白色的烟灰,前方就是希尔维尼亚军队的步兵阵线,密集的噼啪枪声不绝于耳,炮火轰鸣,哀嚎遍野。

诺伊莱元帅感觉自己有如神助,他身旁的线列步兵一排排地死去,可他自己却毫发无伤。

华丽的元帅制服上沾满战友们的鲜血,原本耀眼的勋章和绶带笼罩上一层灰泥。

“轰隆!”一发榴霰弹在半空中爆炸,震得他头晕目眩,锐利的霰弹从天而降,身旁又死了一位副师级别的将军,一枚金属碎片穿透了这可怜人的脖颈,诺伊莱低头看了一眼,朝着其他人说道“没必要叫医官,他没救了。”

说罢,他扔掉了沾满血污的帽子,瞪视着自己的手掌,(天呐,我真是被幸运之神眷顾了!)他想道。

第一排步兵的阵亡率达到了三成,后续的士兵们端着燧发步枪,直挺挺地向前走去,迅速取代阵亡同伴的位置,用不着任何言语,不用指挥官提醒,每个人都知道自己的指责,唯有千百次的刻苦训练才能造就如此高昂的士气和军事素养,瓦尔斯塔军队的单兵素质堪称全大陆之最。

在战场的另一侧,交火的激烈程度也是不遑多让,达利·艾因富特元帅骑在战马上,沉着冷静地发出一道道命令。

一位神情激动的掷弹兵上尉向他跑来,此人的手中拿着希尔维尼亚陆军制式的佩剑和子弹袋,一边炫耀着战利品,一边朝着上司大声邀功:

“侯爵大人!我俘虏了一名希尔维尼亚上校,”他大声喊道,“请您记住我所做的!我叫迪亚,第12掷弹兵连的连长!我的掷弹兵连因为伤亡过半已经撤到后方了,但我本人还在坚持战斗!您看呐!”

说罢,他将头上的绷带往上一拉,向达利展示自己头上凝结的血污,

“侯爵大人,请您记住我!记得在皇帝陛下面前赞美几句!我不需要勋章、但我需要钱!需要偿还家族欠下的巨额债务!求求您了!家里的弟弟妹妹都还小,只能靠我这个大哥拼命还债!”

“我知道,我会和皇帝陛下提到你的英勇事迹,“达利握着这名上尉的手,说道:“快撤下去把,朋友,你失血太多了,赶快回到后方包扎消毒!”

(164) 战役结束

一旁的嘉文·马尔科姆将军朝着那名上尉投来不屑的目光,他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说道:“达利,你不该答应他的要求,他竟然直言不讳地说出为钱作战的想法!一个没有荣誉心的家伙,他不是个好军人!”

达利·艾因富特元帅眯起疲惫的双眼,看着那名掷弹兵上尉一瘸一拐地走向后方,逐渐消失在自己的视野里,随即向着身边的嘉文将军说道:

“战场是这个残酷世界中少有的,真正公平的地方,哪怕是贫民百姓,甚至罪犯,都可以凭借军功实现自己的梦想。

每个人都有他战斗的理由,爱国心、荣誉、金钱、复仇……只要具备其中一样或是同时具备多种理由,都能令一个普通人走上战场。

我觉得刚才那人肯定有他自己的苦衷,的确,他直言为钱而战是有些不妥,但也可以理解,并不是每个人都像咱们一样,出生在豪门贵族,含着金汤勺出生,有机会接受最好的高等教育,衣食无忧,能把所有精力都用于从事自己喜爱的事业。”

“我当然知道!那人有他自己的难处。”嘉文将军依旧愤愤不平:“道理我都懂,但我还是鄙视那家伙!”

达利说道:“我的义妹简宁曾经和我说过,穷苦人家的孩子每天都为衣食住行而发愁,他们无法心无旁骛地从事自己喜爱的事业,被家务俗事缠绕不休,刚才那上尉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我不觉得他完全就是为了钱,我相信他还是有爱国心的,只是生活的重压让他分身乏术,等打完这场战役,我会去找他单独谈谈,问问他具体情况,在经济方面适当给予帮助,当然,希望他能挺到这场战争结束。”

嘉文将军拍了拍老朋友的臂膀:“达利,你真是个老好人,难怪走到哪里人缘都混得这么棒,比我这个死板的榆木疙瘩脑袋强太多了,我这张嘴就会四处树敌。”

正当二人攀谈之际,普瓦尼将军从前线骑马归来,加入了他们的对话:“呵,达利、嘉文,你俩可真够闲的,前面打的这么热闹,你们竟然还有功夫在这闲聊!”

“得了吧!都打了快一整天了,我俩才刚喘口气歇息一会!”说着,达利元帅举起望远镜,看了看前线局势,脸上浮现出自信的笑容:

“毫无疑问,无论训练质量还是装备,亦或作战的勇气,我们瓦尔斯塔帝国军队都能做到冠绝全大陆,在这样的军队里当指挥官可谓是一种享受啊!”他轻松地说道,“以现在的作战强度,只要继续保持施压,我敢保证,敌人绝对撑不过一小时。”

“按理说早该结束战斗了,那些希尔维尼亚佬真是顽强,比起殖民战争时候厉害多了!”

“毕竟这里是他们的主场嘛,勒莱蒙斯自古以来就是兵家必争之地”

普瓦尼说道:“看呐,达利,你的同门学长利奥波德带兵冲上去了,真是个争强好胜的家伙,他一直想跟你抢功劳。”

“利奥波德强攻的时机没问题,敌人的防线已经动摇了,”达利开始下达命令:“嘉文、普瓦尼,带着你们的步兵师迅速跟进,我们要时刻保护利奥波德元帅的侧翼,防止他被包围,今天就让我这位学长当主角,咱们支援好薄弱环节,做好辅助工作即可。”

此时,在左翼交火线的最前方,利奥波德元帅命令第一军抛下所有辎重马车,全体轻装上阵,线列步兵们卸下沉重的背包、脱下厚重的军大衣,身上只留下步枪和弹药袋。

伊万元帅指挥着他的骑兵师率先杀入到敌军的轻步兵阵中,他挥舞着一柄草原人惯用的弯刃马刀,在人群中疯狂砍杀,其形象宛如恶鬼般可怖,一发燃烧弹在他身边爆炸,十多名骑兵浑身浴火,立即跳下战马在地上拼命地翻滚。

伊万·米哈伊洛维奇·伊万诺夫斯基——他被军人们称为半岛西北草原部落的雄鹰,号称瓦尔斯塔帝国最骁勇善战的骑兵将领,他才不会被这点困难吓倒,越是遭遇挫折,就越能激发他的好胜心。

又有几枚燃烧弹在附近爆炸,伊万直视着正在升腾而起的巨大火球,一股热浪奔袭而来,灼热的空气仿佛燃烧进他的肺部,让他难以呼吸,火焰吞噬了附近的一切、烧尽了木质补给车、野草、野花,军服、战士的身体……

烧焦的尸体上散发出焦糊的臭气,难闻的味道一股脑涌入人们的鼻腔之中,不少人因此剧烈地干呕起来。

在他们前方,一支希尔维尼亚军的轻步兵旅依托坚固的农舍围墙组织起防御。

轻步兵躲在石质围墙、篱笆和窗口后轮番朝着外面射击,为了阻止伊万元帅的骑兵师攻入防御工事,希尔维尼亚人点燃了村舍周围的大量干草垛,形成了一道难以逾越的、炽烈燃烧着的火焰高墙。

轻步兵的步枪劈啪作响,看着身边的骑兵兄弟们不断中弹坠马,却没法继续前进,这使得伊万元帅怒不可遏,这时,只听得一阵熟悉的军乐,他回过头,看到了瓦尔斯塔帝国第一军的旗帜,原来是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的第一军赶到了。

一个掷弹兵师率先抵达农场外围,师长高声喊道:“骑兵师的弟兄们,你们辛苦了,让战马歇歇脚,让我们把这些希尔维尼亚佬赶出阵地!”

这些经验丰富的掷弹兵先是朝着农舍的窗口齐射了一波,压制敌方火力,然后朝着火墙投掷球形手榴弹,随着稻草堆被炸散,火焰障碍被极大地削弱了,火墙被炸出几处狭小缺口,但还是难以逾越。

“小伙子们,冲进去拼刺刀啊!”随着掷弹兵师长一声令下,令人难以置信的场面出现了,勇敢的掷弹兵们也不待烈焰彻底熄灭,便向着敌军藏身的防御工事舍命猛扑过去,不少人在冲锋的过程中中弹倒下。

也有人被火焰灼伤,索性便脱掉了燃烧着的军服,赤着上身、端着雪亮的刺刀,“皇帝万岁!”他们齐声呐喊,成功攻入到农舍之中,里面的轻步兵旅哪里是这些饿狼的对手,很快便死伤惨重,剩下的人全都举手投降了。

此时,希尔维尼亚帝国前线指挥部内,他们此次战役的指挥官——米哀拉亲王正在指挥战斗,他刚刚亲眼目睹了农舍被攻下的场景,他叹了口气,说道:

“天呐,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是决计不会相信的!

那些疯狂的瓦尔斯塔人竟如此悍不畏死,竟然违背了人类怕火的本能!

那位年轻的瓦尔斯塔皇帝究竟做了些什么,竟有这么多年轻人甘愿为她而死!”

一位军长从前线归来,向他说道:“亲王阁下,瓦尔斯塔人的部队已经全线压上,我们都有些顶不住了,咱们是不是该派出最后的几支预备队?”

米哀拉亲王答道:“依照咱们的皇太子——弗朗兹陛下的指示,咱们此战只要做好拖延工作即可,一切还得等谈判之后再说,我们已经达到了目的,把敌军主力拖住了整整一天,告诉军长们,全线撤退吧,把勒莱蒙斯留给那些瓦尔斯塔人,我们撤到第二条防线上。”

(165) 三皇会面

1710年4月7日,勒莱蒙斯战役结束的两天后,一座大型农庄内挤满了来自各国的权贵政要。

这里是希尔维尼亚帝国境内一座风景悠然的庄园,以盛产优质白葡萄酒和甜李子而闻名世界。

今天,一场和平谈判在此地举行,这座大陆上的三位重要人物汇聚于此。

与会者包括瓦尔斯塔帝国皇帝萨兰托斯·米德奈特。

弗兰迪亚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

希尔维尼亚帝国的皇太子——弗朗兹·哈布斯博格。

一位皇帝,一名教皇,一位皇太子,每个人都带着数量庞大的侍从和卫队,诺大的一座庄园到处都塞满了人。

会议在庄园中央主建筑的三楼举行,庄园主人的宴会厅被改造为大型会议室,会场大门外,来自三个不同国家的士兵都在持枪警戒。

会议开始后,一道拥有华丽纹饰的橡木大门紧紧关闭,尽管看起来很厚重,但这门的隔音效果似乎不太好,外面的军官和士兵们隐约可以听到会场中的发言。

正在说话的是希尔维尼亚帝国的外交官——基恩男爵,

“外交大臣,你别得意的太早了,殖民战争和勒莱蒙斯战役的结果说明不了什么,战争只是刚刚开始而已,我们只是遭遇暂时性的失败,我们希尔维尼亚人是古老坚韧的种族!从不畏惧任何挑战!

识相的就赶快撤出我国的神圣领土,迅速归还我们的勒莱蒙斯,那样还能有停战的可能。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瓦尔斯塔政府背负着巨额债务,你们欠自由贸易同盟不少钱,国债发型的数量更是天文数字,我们都不用打,只需慢慢消耗即可,你们早晚会被本国的经济所拖垮!”

瓦尔斯塔帝国外交大臣——索斯盖特伯爵起身答道:“基恩先生,当着三个国家君主的面,我已经尽量保持克制、尽量充满友善、理智的发言,没想到换来的只是你咄咄逼人的回应。

既然你说到我国的债务问题,没错,我们的负债率是高于大陆他国平均水平,你们向我国宣战也的确造成了我们国债价格的跌落,一度跌到了11个金盾。

但在新大陆战争结束后,我们的达利元帅凯旋而归,国债价格恢复至战前的水准,两天前,我军在勒莱蒙斯战役中大获全胜,国债价格迅速攀升至惊人的39金盾。

这说明了我国国民对战争的前景充满信心,你们要是把希望寄托在消耗战上可就是大错特错了,我国政府绝对负担的起长期的战争,如果你们想要打它个十年八年,我们也绝对奉陪到底!”

基恩男爵被这一席话辩得哑口无言,对亏他的主子弗朗兹皇子及时为他结尾:

“言语上的互相攻击就到此为止吧,诸位,我们已经浪费了一个多小时在毫无意义的争吵上,我建议将会场分为两部分,让各国官员们继续讨价还价,教皇陛下,女皇陛下,为了能不受干扰,我们三人去隔壁的小会议室慢慢详谈,如何?”

“您的建议不错,我也厌烦了争吵。”

“我也同意。”

两位君主同时点了点头,弗朗兹皇子“啪”地一拍手掌,站起身来,有礼地说道:“二位贵宾,这边请!”

厚重的木门关闭之后,弗朗兹满意地审视着四周:“这里是小了些,不过安静多了,我希望二位都能敞开心扉,畅所欲言,只有这样才能解决问题。”

“我有问题要问,”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望向身披白袍的教皇,“这场战争是我国与希尔维尼亚帝国之间的事情,敢问,您为何也要参加这场和谈呢?”

年轻的教皇帕拉迪亚二世露出一抹虚伪的诡笑:“女皇陛下,我作为神明的使者前来,为了让天下苍生免于遭受战乱之苦,我希望您能够班师回朝,否则我们教会武装就不得不出面恢复秩序了。”

“真是笑话!明明是希尔维尼亚帝国主动向我国宣战,怎么反倒成了我的错?”女皇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说道:“教皇陛下,请别用参与调停之类的漂亮话来搪塞我,我知道您与弗朗兹皇子陛下间的特殊关系,我的情报专员可不是吃素的,我早就知道你们之间的盟友关系。”

“您的情报一定是出了问题,并没有那回事,我只站在神明那边,”帕拉迪亚二世做了个祷告的手势,虚伪地笑了起来:“我一直对您很好奇,瓦尔斯塔的女皇陛下,像您这样容貌冠绝天下、出身蓝血贵族豪门的公主,怎么办起事来如此心狠手辣?”

“哦?我听不懂您在说些什么。”

“别想否认!您不经审判就处死了贵族同盟国国王维克托里奥,您让自己的双手沾满无辜者的鲜血!因为这件事希尔维尼亚帝国才向你们宣战,我作为圣堂教会的领袖,当然要站在正义的一方!”

“正义?哈哈!这话说的,这真是我近年来听过最可笑的笑话之一,你们自诩为正义之士,那相对的,在你们眼里,我就是个野蛮、邪恶的私生女,是吧?“

“那是句很不礼貌的话,尤其还是针对向您这样高贵的女士,我们可没这么说过。”弗朗兹皇子连忙摆手。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慵懒地半躺在紫色的高背椅上,她凝视着自己布满老茧的手掌,轻声说道:“我是杀了很多人,做了许多可怕的事,但我并不邪恶。我没有选择的余地,才会成为那个样子,没有选择,就没有善恶可言。

二位,对我来说,维克托里奥国王绝不是什么无辜的人,我们可是有不共戴天之仇,他一手策划了针对我米德奈特家族的血腥暗杀,我的父亲和两位同父异母的哥哥才是真正的受害者,而我作为唯一幸存的女儿,当然有义务为亲人报仇雪恨。”

“国王与您有仇,这大家都知道,但是,他的家人呢?”教皇说道:“据我所知,维克托里奥国王的遗孀在近期的一场火灾中罹难了,贵国的解释是壁炉爆燃造成的意外事故,这种理由用来骗小孩子都嫌太假!她显然是被人纵火害死的!”

一旁的弗朗兹皇子也点了点头,投来责难的目光。

(166) 真实目的

“教皇陛下,非要我直说嘛?”瓦尔斯塔女皇说道:“你们这些国家都在搞暗箱操作,试图颠覆我国政权,即使在维克托里奥国王身死,贵族同盟国覆灭之后,你们的破坏活动也未曾有过一刻停歇。

千百年来,你们这些国家的目的都是一致的,保持瓦尔斯塔半岛的分裂割据状态,把我们瓦尔斯塔民资统一的所有努力扼杀在摇篮里,两位,您可以不相信我,但历史书可不会说谎。

而事实证明你们所做的和你们的祖先并没有什么区别,国王的遗孀便是你们计划中的重要一环,你们派出密探和间谍暗中接触她,试图把国王塑造成受难者的形象,利用国王的遗孀博取人们的同情心,把我抹黑成嗜血的暴君女皇。

而根据我手下情报人员的报告,这位国王的遗孀非常配合你们的行动,这可是叛国罪!

我作为瓦尔斯塔帝国的君主,有一万个理由处置这个可恶的叛徒,如果我要她死,就会光明正大地送她上断头台,完全用不着搞什么纵火的情节来欲盖弥彰。”

弗朗兹皇子赶忙摇头否定,“不,没有这回事,我从未试图颠覆瓦尔斯塔政权。”

“我表示强烈抗议!您这是滥加污蔑!”教皇故意摆出一副愤怒的模样:“既然如此,我也有充分的理由质疑您就是纵火案的幕后真凶!”

瓦尔斯塔女皇扬了扬眉毛:“哼,随您的便,有句话说的好,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呢。”

教皇厉声说道:“天可怜见!那可怜的寡妇什么也没干!

仅仅是因为您的多疑,就把她活活烧死在宅邸里,圣典有云,虔诚善者之魂可入天堂,而施虐滥杀者死后,灵魂终将堕入混沌空间的炼狱深处,遭受地狱烈焰的炙烤焚烧!您就不怕遭到报应么?”

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女皇放声狂笑:“哈哈哈!我才不稀罕什么天堂!

只要能为父亲和哥哥复仇,我什么都愿意做,情愿承担这一切的罪责,为此,我宁愿在地狱的烈焰中熊熊燃烧。”

说到此处,瓦尔斯塔女皇那双美丽而又冷酷的银灰眸子里隐隐发出光芒,散发出某种令人不安的气息,令人不寒而栗。

(终于!她解放了神力!那绝对不是凡人的眼睛!我的猜测全是正确的!)

帕拉迪亚二世努力隐忍住内心的狂喜,他伸手在胸前划了个神圣的十字符号,随后拿起挂在腰间银质锁链上的沉重圣典,说道:

“女皇陛下,神是光荣而仁慈的,如果您愿意在圣像面前跪下,诚心诚意地祈祷三个昼夜、找一位修道士或神官做告解,高声诵读出自己所犯的罪孽,并且诚心诚意地改过自新。

唯有那样,您才有机会获得宽恕,虽然免不了受苦受罚,也要受到圣堂教会教法的约束,但死后可以让灵魂进入天堂,一切都是值得的,我愿意做您的引路人。”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和谈还是传教大会?”

“女皇陛下,摆在您面前的选择不多,接受我的条件,我就保证不向贵国宣战,希尔维尼亚帝国也是一样。”

弗朗兹皇子点了点头,“如果您答应教皇陛下的条件,我也愿意休战。”

“您这是在威胁我?”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的脸上毫无惧色,反而显得相当轻松。

她故意装出一副惊愕的表情:“哎呦,两个大国联合起来,欺负一个可怜的小女人,我好害怕啊……”

终于,她还是忍不住笑了出来:“哈哈,真的,我倒想听听,究竟是什么样的条件拥有如此力量,竟然可以令二位大人格外开恩,放我一马。”

教皇无视她的嘲讽,说道:“条件很简单,我要您在圣堂教会的大型集会上显露神迹。”

“哦?您知道我的力量?”瓦尔斯塔女皇显得有些惊讶,她变得稍微严肃起来,因为她敏锐地察觉到,教皇的眼神中燃烧着狂热的火焰。

毫无疑问,面前这位帕拉迪亚二世一定是位狂热的圣堂教会信徒,绝非那种利用宗教力量谋取利益的世俗之辈。

“我很好奇,您是怎么知道我拥有力量的?”

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死死盯住女皇脖颈上的项圈,说道:“通过您佩戴的饰物,我发现了您母亲身世的秘密,星之秘法教派的最后继承者,您可能是这世间残存着的,血统最纯净的半神族裔。”

“我不太明白,显露神迹有这么重要么?”

“当然重要!太重要了!为了教会,我愿意献出自己的一切!”帕拉迪亚二世的话语中充满了虔诚与热忱:

“曾几何时,这片大陆上的圣堂与修道院星罗密布,彩色玻璃和石块撑起伟大的信仰时代,每个人都是信仰弥坚,如今的年代,世界进入了全新的纪元,人们再也沉不下心来侍奉神明,而是变得庸俗不堪,信仰的时代已成云烟。

看看那些曾经伟大的宗教城市吧!一群群野蛮人正聚集在城门口,异教徒和破坏者纷至沓来。

根据先贤的伟大预言,这正是世界末日即将到来的景象,全都是因为人们逐渐失去信仰,如今,就连我手下的高阶神官都难保虔诚之心。

我发誓,我努力试过无数次了,组织大型晚祷活动,或是免费分发圣典鼓励阅读。

可事实证明,我的种种努力并不能挽回教会信众的信仰之心,信徒的人数和捐款正在不断减少,现在的人们不比神奇的古代,他们一生中从未有幸目睹过神迹,比起别人的嘴巴,人们更愿意相信自己的眼睛!

而您——美丽的女皇陛下,正是改变这一切颓势的关键!只要您在信众面前显露神迹,圣堂教会的黄金时代必将再临!这可是无上的功德,还能帮助您的国家避免战争!”

“真是声情并茂啊,教皇陛下,我都快被感动哭了。”

“这么说,您答应了?”帕拉迪亚二世兴奋起来,一双巨掌攥成拳头,手背青筋毕露。”

“不,我拒绝您的要求。”瓦尔斯塔女皇干脆利落地说道,“我可不希望自己像个变戏法的小丑那样,在人们面前表演蹩脚的法术,我没那个能力,即使有,也不想那么做。

教皇陛下,皇太子陛下,既然咱们无法达成一致意见,也别再浪费彼此的时间了,咱们的会谈到此为止,请恕我先行告辞!”

说罢,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皇帝站起身,朝着二人微微躬身行礼,随即快步离开了房间。

(167) 教皇的野心

弗兰迪亚教皇——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一声不吭地坐着,紧紧攥着拳头,愤怒写在他的脸上。

他是教皇,世界上最大的宗教——弗兰迪亚圣堂教会的最高领袖,号称世间唯一的神之代言者,拥有上千种荣誉封号,集政治权力和宗教权威于一身。

当他开口说话时,不需要太大声,整个世界都会洗耳恭听。

没人敢忤逆他的意志,更别说出言顶撞了,他要是发了脾气,任凭来者如何身居高位,都要抖上三抖。

可是……那可恶的瓦尔斯塔女皇……那个既美丽又野蛮的女人,似乎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无视他诚心诚意提出的条件,这个事实令他实在难以接受。

教皇面部的肌肉抽动起来,皮肤紧绷,一嘴整齐洁白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见到自己的盟友被气得说不出话,弗朗兹皇子打破了尴尬的沉默:

“真是难以置信,她怎么能那样做?竟然丝毫不顾及贵族礼仪,把我们扔在这里,自顾自地离开了。”

教皇低沉的嗓音自喉咙中艰难挤出:“我曾经以为,她是个讲道理的君主,懂得顾全大局,是个女中豪杰。

看来我错了。她只是个该死的蠢女人,与美德与礼貌背道而驰,她和市井中那些俗不可耐的洗衣妇并没有什么区别!”

“说的没错!与其说我父亲是与瓦尔斯塔帝国宣战,倒不如说只是和她一人宣战!欧拉西斯大陆绝不能有这样一位邪恶野蛮的君主!”

弗朗兹皇子顺着教皇的心情说了几句,随时注意对方的表情,随后试探着问道:“既然您看清了她的真面目,那我们就该组成军事同盟,一同对抗瓦尔斯塔的暴君女皇,您说是吧?”

帕拉迪亚二世没有回答弗朗兹的问题,他闭目沉思了几秒,这是宗教课程的基本功,冥想可以使人有效地改善精神状态,他慢慢睁开眼睛,平静的语气中隐藏着无尽的愤怒:

“弗朗兹啊,我的朋友,你只知道我身居高位,却不知我为了圣堂教会做出了怎样的牺牲,你可知我刚刚为何如此愤怒?”

“您说吧,我洗耳恭听。”

“我穷尽一生精力,畅游在古代典籍的海洋中,企图以此理解神和神创造的这个世界,我探索远古的教义,向信徒们一遍遍阐释万物皆有灵的道理,可在这个浮躁虚荣的年代里,人们只懂得纵酒作乐,虔诚之人却越来越少。

我身体力行,拒绝一切奢华的享受,用鞭子时时警醒自己,告诫自己当个清正廉洁的神职人员,可那些神官已经腐败到了骨子里,有些人暴饮暴食,胖的几乎走不动,还有些修道士竟然与修女有染,真是大逆不道!

我想把这些教会内部该死的蛀虫统统处以教法极刑!可我并不能那么做,如果我杀掉这么多高阶神官,整个教会体系都会崩溃的!

弗朗兹,我的朋友,你可知道我有多渴望神迹的显现,渴望一次神迹拯救腐败的教会,可我做不到,我虽为天选之子,能听到诸神的声音,但我被禁锢在这个凡人的躯体里,无法施放任何神力。

可那位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她拥有我所渴望的一切!

她拥有神血!还佩戴着上古的神器,却不肯好好使用这些能力,她只要略施雕虫小技,就能令亿万信徒重新变得虔诚,可她竟然就是不肯!如此浪费宝贵的天赋,真是令我恼火!”

说到这里,教皇帕拉迪亚二世恨得再次咬紧牙齿,“咯吱咯吱”的声音令一旁的弗朗兹感到极为不适,他很担心那些牙齿会被咬碎。

“消消气,别伤了身体!”

教皇的眼眶中饱含热泪:“这么多年了,我就像个傻瓜似的,在圈中原地打转,无论做了多少努力也是无果。

神呐!荣耀光辉的神!您可知道我的所作所为?我一生都在尽职尽责地侍奉您,但这个对我肆意讥笑的女人,没有做出任何努力,单凭出身和运气便已登峰造极!

这不公平!

怎么能这样?那照亮大圣堂的荣耀圣光阿!我虔诚的信仰之心呐!居然被丝毫没有信仰的蠢女人所侮辱!

这个该死的……女人……粗俗无礼,大胆放肆,顽固执拗,傲慢自大,流氓恶徒!

我真是犯糊涂了。星之秘法教派虽是神裔法师团体,但其自古以来就堕入邪道,历代大法师都深陷在黑暗混沌的黑魔法中不能自拔,我真是失了心智!怎么能借助那个女人的力量?

她的力量是歪门邪道,唯有我圣堂教会才是光明正道!

这正是弗朗兹皇子最想听到的话,他马上问道:“那么说……弗兰迪亚愿意出兵了?”

“当然!我身为教皇,怎能忍受这等屈辱?我誓要雪耻!”帕拉迪亚二世的回答斩钉截铁,他深信这一切都是神在冥冥之中指引、考验自己。

“太好了!”弗朗兹皇子高兴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只要我们两国携手,那些瓦尔斯塔人便不足为惧!”说道这里,弗朗兹突然想起自己曾经在战场上惨遭盟友背叛,于是便补充一句:“既然要组成军事同盟,那就一定要全心全意。”

“你放心好了,当时是我伯父帕拉迪亚一世背叛了联军,背叛了你,而我和他是截然相反的人,我一向光明磊落,说到做到,我会派出弗兰迪亚的全部精锐。”

“有您这句话我就放心了!”弗朗兹皇子兴奋地指着墙上的地图:“等我们如愿击败强敌,瓦尔斯塔半岛的肥沃土地将任由我们胜利者随意瓜分。”

“弗兰迪亚已经够强大了,我加入战争并非为了金钱与土地,”教皇摇了摇头:

“我有其他目的,当然,首先要打败瓦尔斯塔人的军队,我要得到瓦尔斯塔女皇本人,死的活的都行,以她的野蛮性子,我觉得死的概率大些。

我要把女皇脖颈上的三色项圈当做收藏品,把女皇的尸体制成木乃伊,珍藏在弗兰迪亚大圣堂的圣物陈列室内。

在那之后,我要凝聚信仰之力,征服所有异教徒,成为人类世界的精神领袖!”

(168) 贵妇人的生活

“号外!号外!教皇国与希尔维尼亚帝国组成联军,向我们瓦尔斯塔开战!女士们,绅士们,快来买份报纸看看!出大事啦!”

塔嘉维街头的卖报童推销着自己背包中的报纸,引得路过的市民竞相购买。

一个温婉动听的声音说道,“孩子,我买一份。”

卖报童抬起胳膊肘,用袖子擦了擦脏兮兮的小脸蛋儿,眼前这位身材高挑的贵妇人如此美丽,他不禁看得入了神。

火红的卷发,再配上一双迷人的琥珀色大眼睛,肤色白皙,脖颈欣长,卖报童很快认出了这位塔嘉维本地的名人,不禁喊出了声:“啊!我认得您!您是达利侯爵的夫人——简宁·温斯泰德女爵!很荣幸见到您!您好!”

“也向你问好,可爱的孩子,真不容易,这么小就出来挣钱,”美丽的贵妇人朝卖报童微笑着点了点头,“多少钱一份?“她问道。

“三个铜板!高贵的女士!”

“喏,这是一枚银币,不用找了。”

“太感谢啦!女士!您对穷苦人的大方可是出了名的!给您报纸!”随后,卖报童蹦蹦跳跳跑到同伴面前,炫耀着手中亮闪闪的银币。

简宁·温斯泰德低头看到报纸头条的巨大字体,开始为丈夫担心起来。

一周前,达利给自己写了信,那时战争进行的还很顺利,敌人在瓦尔斯塔帝国军队的强大攻势面前节节败退,但如今形势大幅逆转,弗兰迪亚教皇国加入了战争,陆军从一开始的攻势转为拉锯战,而后缩回了国境线开始防御。

从那以后,丈夫就不再来信了,简宁的心情如同其他成千上万的军人家属一样焦急,她只能从报纸中了解战争的最新的消息。

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带领着帝国的陆军主力在前线浴血奋战,达利也在其中扮演重要角色,据战地记者报道,达利率领的第九军在交火过程中损失了上千人。

敌人的联军也从海上同时发动进攻,女皇的丈夫,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带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前去迎战,瓦尔斯塔皇家海军则负责驻守各个港口,以防敌人海军的突袭。

读过报纸之后,简宁的心情更糟糕了,战争的规模不断扩大,丈夫的归来更是遥遥无期。

在大街的拐角处,车夫和其他仆人们已经恭候多时了,“侯爵夫人,请上车。”

乘车回到郊外的艾因富特庄园,简宁迫不及待地询问自己的管家康斯坦·格拉尔,

“康斯坦,我夫君有没有来信?”

“夫人,老爷他……已然一周没来信了,您别着急,估计是因为忙于作战无暇去写,但其他信件依旧不少,我都已经放在您的书桌上了,请过目。”

“哼,不用看我也知道,大多数都是沙龙宴会的邀请函。”简宁说道。

丈夫是女皇的的得力干将之一,自己作为侯爵夫人也沾了丈夫的光,当时还在首都米德奈特堡的时候,简宁就已经成了大贵族社交圈子里的重要人物。

无数名门贵族邀请她参加各类社交活动,所有人都渴望与她搞好关系。

在结束了医疗护理专业的学业之后,简宁带着儿子小威廉和大批仆从一齐回到了塔嘉维城,很快便受到塔嘉维市长和本地各界名流的邀请,所有的沙龙宴会都在向她敞开大门。

而实际上,简宁·温斯泰德并不怎么喜爱奢华虚伪的贵族圈子,

尽管丈夫拥有大量产业和现金,她也从来不去挥霍浪费,而是喜欢把钱用在慈善事业,她经常走访大街小巷,探查民间疾苦,资助瓦尔斯塔贫民窟中的孩子们,为他们捐赠书籍、衣物和食品、药品。

简宁·温斯泰德天生就不是贵族,她只是个偏僻小渔村里出生的女孩,靠着父亲的关系才进入到父亲老上司的家里当义女。

正因为有过一段穷困的童年经历,才更懂得生活的不易,比起攀比奢华与趋炎附势,她更喜欢实际一点的东西,比如多花时间陪陪自己孩子,把他教育成丈夫那样的国家栋梁之才。

虽然心里不太乐意,但她也不得不去参加一些重要的社交场合,毕竟丈夫名声在外,伤了重要人物的面子可就不太好办了。

简宁回到自己的书房,翻看着桌子上那一大堆邀请函,她要从里面挑选出今晚的社交活动场所,很快便有了答案,就是这封了,是本地的大贵族——康沃尔勋爵夫人写的邀请函,熏香的信纸上面用花体字写道:

“尊敬的简宁·温斯泰德女爵,本人诚心诚意地邀请您于今夜莅临寒舍,参加我爱子拉姆的生日晚宴,市长大人届时也会参加……”

看到这里,简宁就知道没有必要再读下去了,这个晚宴她非去不可。

其实,她不怎么喜欢康沃尔勋爵夫人,这个贵妇人俗不可耐,对自己这种有钱有势的豪门贵妇礼遇有加,对一些势力稍弱的小贵族则是爱搭不理,但她在邀请函中提到塔嘉维市长要来,就算不喜欢宴会的主人,也一定要给市长这个面子。

既然决定了行程,就该开始准备了,简宁拉响了铃铛,不一会,管家和两位仆人出现在她面前,“有何吩咐,女主人?”

“为我准备晚礼服和首饰,要青色镶紫水晶的那套,项链要白金镶石榴石那条,我今晚可能要晚些回来,安排好少爷的课程,康斯坦,你负责监督他学习,如果他不听家庭教师的话,就没收掉他的玩具小兵!”

“这……”管家面露难色,“我可不敢责罚小少爷,他会生气的。”

“哎,康斯坦!你这样会把小威廉惯坏的,知道嘛,普通家庭的孩子因为弄丢一枚铜板就会被打得小腿红肿,虽然我知道体罚的方式有弊端,但这至少能告诫孩子什么是对的,什么是错的,对于他今后的成长有重要意义。看看那些被宠上天的贵族子弟吧,贵族父母的溺爱害了他们,我不希望我最爱的小威廉变成那样,你们的老爷达利肯定也不希望如此。”

(169) 醉意微醺

“那我……就试着收走少爷的玩具吧……如果他不好好听课的话……”管家康斯坦·格拉尔终于勉强答应了女主人的要求。

“很好,这才像个合格的管家该说的话,康斯坦,你们先忙吧,准备好马车和行装,我去卧室小憩一会,免得晚上打盹。”

四小时后,侯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出现在了康沃尔勋爵夫人的沙龙宴会上,她一出现就成了全场的焦点。

那件青色的晚礼服是她丈夫达利侯爵送给她的众多生日礼物之一,材料选用进口自东方的上等丝绸,一针一线都体现出宫廷皇室御用裁缝的顶级技艺。

肩部、胸腹、臀腿部分包裹的松紧程度恰到好处,既能凸显出成年女性那种成熟、曼妙的曲线,又能保证穿着的舒适性。

衣料上的水晶坠饰每一颗都被精心打磨成多面菱形,反射着厅内的众多烛光灯火,但这些都只能算额外的点缀,和她的容貌比起来都算小巫见大巫。

简宁精致的面庞和一双美丽的琥珀色大眼睛才是最吸引人的,连在场的女士们都禁不住多看几眼。

很多小伙子都不断朝着她咽口水,虽然远远及不上女皇萨兰托斯那种超凡脱俗的野性之美,但这位侯爵夫人在塔嘉维也绝对算是排的上号的大美人儿了。

尽管她的孩子都已经长得很高了,这位贵妇的魅力依旧不减当年。

沙龙宴会的主人请来了著名的管弦乐团为来宾助兴,音乐响起之后,在场的男性宾客们都开始争相邀请简宁共舞一曲,但都被她委婉地拒绝了,理由是鞋子材质太硬,硌得脚痛。

看着那些男人们悻悻而归,她选了个角落里的位置坐下,看到眼前奢华的宴会场景,不由得心生感叹:

帝国的财富带来了幸福的生活,瓦尔斯塔的贵族们生活起来相当轻松愉快,

在这个奢侈的晚宴上,穿着体面的绅士和美丽的女士们手挽着手,在这个明亮的大厅里翩翩起舞,

身着燕尾服、头戴白色假发的专业侍者穿行在大厅各处,为宾客们端上一盘盘精致的餐点,打开一瓶瓶价值不菲的陈年佳酿。

高贵的宾客们享受着奶酪蛋糕和蜂蜜甜酒,为各种虚假的八卦消息和庸俗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

与此同时,就在千里之外的国境线上,女皇陛下正带领着麾下将领力战两大强国的联军。

简宁的酒量不太好,喝了几杯就已经微有醉意,心里对丈夫的思念越来越深,只能以酒解忧。

她唤来侍者,“再来一杯加冰,加柠檬片的女士香槟。”

为了冲淡心中的不安情绪,她连续喝了两杯。

“终于找到您了,侯爵夫人,您丈夫可真是瓦尔斯塔的国之栋梁,我代表塔嘉维市政府祝愿他满载荣耀而归!为此,咱们得干一杯!”说话的是塔嘉维市长和市长夫人,两位老人精神炯烁,端着酒杯向自己敬酒。

(我已经到极限了,不能再喝了。)她的内心如此告诫自己,但另一个心声说道,(那可是市长和市长夫人,必须给他们面子,不能给丈夫的形象丢脸!)

尽管已经开始有些天旋地转,简宁·温斯泰德依旧努力地展现出自己最美的笑容,她端着高脚杯,以甜美的音色说道:“谢谢!也敬您们,尊贵的市长和夫人,祝您们健康长寿!”

随着她藏身的角落被人发现,又来了好几拨人客人向她敬酒,不知不觉中已经喝下了十来杯,尽管都是精心调配的女士专用低度香槟,但喝得多了就相当于烈酒。

等到来敬酒的人纷纷离开,简宁感觉身边的时间似乎在逐渐变慢,人们的说话声变得断断续续,并且产生了不现实的回音和耳噪,她伸出白皙的手掌看了一眼,自己的手开始变得虚化、扭曲、甚至重影。

他尝试着按住桌子站起身,但是高跟鞋的根部深陷在厚厚的地毯绒毛里拔不出来,简直就像一根木棍陷入了棉花糖里似的。

(我喝醉了……)她终于意识到。

她可是选帝侯的夫人,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授勋的女爵,决不能在这种贵族云集的场合上出丑,那样会令丈夫蒙羞的,于是她开始调整呼吸,放松紧张的神经,就像记忆里老管家维斯曾经教给她的那样,尝试着闭上眼……放松……放松……

随着眼睑逐渐闭合,简宁的脑海中浮现出可怕的景象,

这是炮火纷飞的前线,乐手们敲打吹奏壮丽的军乐,线列步兵们排成整齐的横队,跟住鼓点,以统一的步伐朝着战场交火的核心地带走去。

这些军人面色坦然,他们正笔直地走向毕生所求富贵与荣耀……或者说……走向死亡的命运……

忽然,她看到自己的丈夫正骑着骏马指挥战斗,一名敌军的枪骑兵向他的背部冲刺过去,“天呐,夫君,小心后面!”她歇斯底里地呐喊,而丈夫似乎根本听不到,而后骑枪刺穿胸膛,眼前一片血腥……

“啊!不!我亲爱的达利大哥!”简宁·温斯泰德脱口而出,还好音乐的声音够大,没人听到,她不禁打了个哆嗦,被吓出了一声冷汗。

这才发现自己靠在柔软的高背椅上,睫毛上沾满泪水,显然,她不知不觉地昏睡过去了几分钟,还在梦中哭了。

其他宾客都已经加入狂欢,这才没有出丑,自己的完美形象没有受到损害。

还好,酒被噩梦吓醒了大半。

简宁告诫自己,刚刚那只是个该死的噩梦,自己的丈夫还活得好好的,(至少现在如此……)她努力安慰自己。

一群聊着天的贵妇从她身边走过,并且朝她问好,她也礼貌地给予回礼。

她的鼻子里充斥着那些贵妇人身上浓重的玫瑰香水味儿,她平常蛮喜欢那个味道,不知怎么的,此时再次闻到,却没来由的感到有些恶心。

不仅是香水味而已,从酒醉开始,或者说从踏入这个大厅开始,她便开始讨厌起身边的一切,

那些熏香的羽毛扇子,侍者手中端着的水晶高脚杯,还有那些雕刻过度、华而不实的缎面家具,以及那些被修剪成可爱样子,在宾客的腿边跑来跑去的名贵宠物犬,无一例外,都令她心生厌恶。

(170) 逛街购物

醉意微醺的贵妇人简宁·温斯泰德倚靠在高背椅上,

她满脸红晕,比平日里更添几分妩媚,她用一只手支住额头,想道:

(我是出身贫困渔家的女孩,尽管好心的养父收留了我,给我最好的教育和住所,但我能感受到,我从不属于上流社会。

军人们在前线拼命,后方却还在歌舞升平,我无法做到心安理得地享受这一切。

我在这里感受不到任何快乐。对不起,达利,我试过融入贵族圈子,给你挣得面子,但我做的还是不够好,对不起,夫君,我不是个好妻子……)

心中不断地自责,突然,一股半消化的食物从食道里涌上来,她强忍住咽了回去,一阵恶心,看着身边那些仪态优雅的人儿,强忍着摆出微笑。

(不行!绝不能出丑!)

简宁再次闭上眼,想要等酒劲儿过去些再去趟盥洗室,

刚刚噩梦中的场景再次袭来,奔驰的骏马……雪亮的刺刀、炮声隆隆,哀嚎遍野,隆隆的军鼓声震撼耳膜……

不知怎么的,最近她总梦到丈夫在战场上身亡的场景,各种死法都有,炮弹、军刀、骑枪、甚至还有坠马……

(哎……我这是怎么了?怎么净是在胡思乱想些不吉利的事情,难道精神出了问题?)

过了一刻钟,她去了趟女士盥洗室,终于忍不住吐了出来,痛苦地咳嗦了好一阵才回到梳妆镜前,

她在女仆的帮助下整理了妆容,还喝下一瓶特殊的解酒药水,喷上浓重的香水,达到遮盖身上残余酒气的目的。

很快,她恢复了美丽动人的外观,再次以完美的——侯爵夫人的形象出现在人们面前。

晚宴结束之后,她感觉很累,比上周在马球赛场挥汗如雨更累,她搭上自家的豪华马车,拉上车窗和窗帘,昏昏沉沉地睡去……

浑浑噩噩,恍恍惚惚,后面的事情再也记不得了。

转天醒来时,简宁觉得头痛欲裂,太阳穴附近一跳一跳的,手脚还有些发麻。

贴身女仆在为她更衣的时候告诉她,昨天晚上她昏睡在马车里,怎么叫也叫不醒,就算小少爷威廉的哭喊都没能唤醒酒醉沉睡的母亲,是仆人给她换洗衣物,清洁身体,随后给她换上睡裙,抱到卧室里。

听到这些,简宁羞愧得满面通红,还好这发生在艾因富特庄园,发生在自己的家里,她恳求仆人们不要将自己的糗事外传,大家都说为主人保守秘密是自己应尽的本分,要她放心。

洗漱梳妆完毕之后,厨娘大婶已经准备好早餐,有鸡蛋火腿三明治,还有煎培根薄片与新鲜的生菜叶。

正当她用银叉子刺向一片油汪汪的培根,管家康斯坦·格拉尔来到女主人面前,他脸上的笑容相当明显,“夫人,老爷终于来信了!”

“天呐!终于来了!快给我看看!”简宁直接扔下刀叉,从管家手里抢走了信封,用餐刀代替拆信刀打开了封蜡。

她很快发现,丈夫这次的来信很特殊,信纸不是以往那种熏香味道带烫金花边的豪华纸张,而是一张很朴素的、毫无装饰的厚纸片儿。

信很简短,只有几行,字体也显得有些潦草,有些地方还被笔尖戳破了,显然是写字的时候没有平坦的表面支撑所致,可见丈夫目前所处的艰苦环境,这令她更担心了,迫不及待地阅读起来。

“我亲爱的好义妹,好妻子,我想你了,替我亲亲咱们的宝贝小威廉,咱们的儿子一定又长高了吧!

我这里一切都好,请别为我担心,别看敌人联军的兵力胜过我们,但我们拥有更先进的军械和更好的战略,

更重要的,我们勇武女皇陛下与将士们同在,她在前线鼓舞士气的作用可以顶得上十万精锐!宰相大人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也是势如破竹,而敌人的领袖在勇气和智谋上都差得远!胜利必将属于我们!

写这封信主要是为报个平安,我前阵子不是故意不给你写信的,而是当时教皇国的军队突然进入战场,造成战局骤然紧张,由于暴雨导致的道路泥泞,还有敌军轻骑兵的袭扰,交通线路时断时续,老天保佑我们的邮差,希望这封信能够顺利送达你手。

我目前毫发未损,但也十分疲惫……

好了,我听到外面又有军号声吹起,敌人又要来袭了,就写到这里吧,愿诸神庇佑我们的国家渡过难关,最后,吻你一万次!我的好妹妹!

——世界上最爱的你的男人,达利·艾因富特,

1710年6月10日,写于临时参谋部大帐内。”

读罢,简宁长叹了一声,慢慢放下信纸,身旁的仆人们见到她这反应都聚拢过来,显得面色焦急,他们都很敬爱自己的老爷,生怕他出了什么闪失。

一位女仆试探着问了一句:“夫人……敢问老爷他……还好吗?”

简宁迅速收回了几乎已经要流出的泪水,朝着仆人们微笑,“情别担心,我丈夫他很好,你们的侯爵大人毫发未损,只是有些疲劳。”

听到她这话,仆人们都长出了一口气,“哦……那太好了,老天有眼!善人必有善报!”管家小声咳了一下,大家迅速返回各自的岗位。

简宁折好了信纸,交给管家,“康斯坦,把这信放在我书房写字台的第一个抽屉里。”

“是的,夫人。”

简宁望向窗外,和曦的阳光射入餐厅,微风吹拂着薄薄的纱帘,是个出行游玩的好天气,她说道:

“今天小威廉不用上数学课了,我给他放一天假,让他去找小伙伴们玩耍去吧!”

“太好了,少爷他会很高兴的。”

“还有,叫马夫和随从备好马匹车辆,我要去市区转一圈。”

“但是您还没有用早餐……”管家康斯坦看着桌子上的食物,显得有些犯难。

“我昨晚喝多了,今天也没什么胃口,把这留给大家吃吧,我今天就想进城逛逛,康斯坦,你该知道,我们女人就喜欢通过购物排解忧愁,正好也能在半路上兜兜风,透透气。”

“如您所愿,夫人,”康斯坦深深鞠了一躬,随后退下。

(171) 招募人才

当天下午,侯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的马车停靠在在塔嘉维市中心商业大街的路边。

这位贵妇人遣开大部分仆从,只带着一名保镖和一名女仆,在繁华的商业街上四处闲逛,

望着橱窗里琳琅满目的商品,脑子里却还想着丈夫在信中的话,耳朵里则是炮声隆隆,尽管购物过程相当愉快,但她的心中还是乌云遮蔽,为丈夫的安危感到惴惴不安。

一小时后,随从的手里已经提满了购物纸袋,里面有侯爵夫人为儿子选购的锡制玩具模型,还有几件精致的小摆件、小挂饰,甚至还买了一副艺术家的风景画作。

逛到一处喷泉广场时,只见一队军乐手敲起鼓点,旁边的旗手挥舞着手中的夜鸮军旗,周围逛街的人们都被吸引,迅速围拢过来。

看到人越聚越多,一位大腹便便的陆军军官点了点头,“很好,是时候了,”他呢喃道。

这名胖军官在士兵的帮助下费力地爬到一辆军用平板车上,

他在上面举起手,示意身旁的军乐手停止演奏,随后从兜里掏出一张纸片,以洪亮的嗓音,朝着围观的几百位市民大声宣读起来:

“瓦尔斯塔帝国的国民们!塔嘉维的市民们!感谢大家的关注!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帝国陆军第一师的杰斯法尔上校,主管宣传工作,我来到这里,是为咱们的帝国陆军招募稀缺人才!

想必大家早就已经知道了,两个强国组成联盟对我们再度宣战,不是第一次发生这种事了,我们经历过更糟糕更艰难的时刻,所以也没什么可害怕的。

可现在有一个严峻的问题急需解决,瓦尔斯塔的战士们在前线英勇作战,伤员却得不到及时的照料,由于随军医生和护士的数量严重不足,不少小伙子得不到专业的医护,使得伤势持续恶化,遭到截肢甚至伤重而死!真是悲剧!

我们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现在急需医护人才!具体来说,我们要招募300名持有一级行医执照的医官,要有超过二十次临床手术的经验,要会处理严重的创口和断骨,这是个上尉级别的军官职位,享受国家专项津贴和高额奖金。

更紧缺的是女性护士长,共需要100名,待遇等同医官,要求是具备初级医学学士学位,以及基本的实践经验,更重要的,还要有耐心和同情心,不能怕血,不能嫌弃伤病员,还要负责培训和管理新人护士。

由于护士的人才储备缺口太大,所以不设置招募上限,条件也可以放宽,只要有在医院工作一年以上的经历即可。

达不到条件的,只要您能识文断字且身体健康,我们可以免费为您培训!统一配发就业资格证。

凡是通过考核的人员直接予以录取,可获得每周10枚银星的高额薪金,表现突出的还会获得额外的奖金,还有晋升为军官的机会!

女士们,先生们,如果您是我们正在急需的人才,请踊跃报名,帮助我们的战士们走出伤病的痛苦!

瓦尔斯塔帝国必胜!皇帝万岁!”军官放下稿子,以一句口号结束了演讲,身边的军乐队又开始演奏。

“皇帝万岁!”广场上的几百位市民也齐声回应。

几名军官在旁边摆出了几套桌椅,树立起“招募处”字样的牌子,开始现场办公,待遇如此优厚,报名的人自然也少不了,很快便排起了几条长长的队伍。

人们的热情很高,但专业技能不足。一小时过去了,只有三位医生达到了医官级别的要求,护士长的适格者更是一个也没有,女性报名者都填报参加了医疗护理培训班,这显然达不到部队的迫切需求,负责招人的军官也是满面愁容。

这时,一位身材高挑、容貌艳丽的贵族女性出现在其中一个招募处,引得人们驻足围观。

队伍排到她时,负责招募人才的军官看了她一眼,眼神里充满了怀疑,

“我说……这位小姐,咱们可是在招募上战场的职位,不是我怀疑您的勇气……我是真的怕您吃不了这份儿苦……所以嘛……”

“所以,您要我知难而退?”贵族女性说道。

军官把玩着手里的羽毛笔,面露难色:“哎,您非得逼我说实话么,我们要的是能吃苦耐劳的人,像您这样漂亮柔弱、养尊处优的贵族千金不适合干这个,我很敬佩您的爱国心,您完全可以做点别的贡献,比如为伤残老兵募捐善款。”

“我意已决,不必多说了,把报名表给我!”

军官显然不太高兴,没好气地把报名表扔了过去,“你自己填吧,我可是警告过你了,到时候吃了苦可没地方哭去。”

等到那位贵族女性填完表格,军官扫了一眼,“哎呦,您还这么年轻,就已经结了婚,还有孩子了?真是看不出来啊,我还以为是哪家的千金大小姐偷偷跑出来淘气呢。”

“感谢您夸我年轻。”贵族女性微笑着回道。

之后过了几秒,军官朝报名表的下面几行扫了几眼,立即站起身来,声音变得极为兴奋:“天呐,您有医疗护理专业的学位?真是太难得了!您正是我们要寻找的人才!能给我看一眼学位证么?”

“我已经差遣仆人回家去拿了,毕竟,我就是为了帮助伤患才学这个的,麻烦问您一下,我现在报名的话,什么时候能上前线?”

军官看了她一眼,“如果您方便的话,这周就能分配到前线的救护站,那样可太好了,比起军医,我们更缺少有经验的护士,毕竟女性学医的太少了,像您这样有真才实学,而且还年轻的,更是凤毛麟角。”

这时,刚刚宣读过文告的胖上校杰斯法尔走到了他们身边,他看了看报名表,又朝贵族女性望去,态度立即变得恭敬起来:

“我的老天爷呐!您是…简宁·温斯泰德……选帝侯达利的夫人?”

“没错,正是本人。”

“对不起!我不知道您大驾光临,真是多有怠慢!”

“没关系的。”贵族女性说道。

杰斯法尔轻轻打了手下军官的后脑勺儿,

“你这笨蛋!竟然连这种大人物都认不出来?她可是帝国境内排的上号儿的大贵族夫人!还是皇帝陛下亲自授勋的女爵!”

(172) 告别

随后,他望向这位身份非同一般的贵妇人,又看了眼对方刚填写的报名表。

杰斯法尔上校的表情就像吃了什么恶心东西似的,看起来极为尴尬和窘迫,他皱起了眉头,问道:

“这……您这是要……要报名参军?”

“是啊,有什么可奇怪的么?”简宁说道。

胖上校满脸堆笑地说:“尊贵的侯爵夫人,我真的太不明白,像您这样身份高贵的官太太,怎么能去前线以身犯险呢?这很不合常理,敢问,您丈夫知道这事么?”

简宁有些恼怒,瞪了对方一眼,厉声说道:“我自愿报名参军,这有什么好奇怪的?难不成贵族女性就只能窝在家喝茶了么?”

“不不不……您别生气,我没这个意思,就是想问下您丈夫对于您参军的态度,毕竟这是重大决定。”

“我得提醒你,上校,我们的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陛下一直在前线指挥战斗,我同样身为女性怎么就不行了?

而且我丈夫就在陛下身边辅佐,我们正好可以在战场上相聚,

我辛苦学了这么久医疗护理,就是想为帝国做贡献,至于我丈夫是否知道我报名参军,这是私事,您管不着!”

简宁这一通连珠炮似的,咄咄逼人的话语,把这位胖胖的杰斯法尔上校驳斥得满面通红,他张口想说些什么,却欲言又止,几秒种后,终于难堪地挤出一句:

“尊贵的侯爵夫人,不是我多管闲事啊,而是我实在得罪不起像您丈夫这种大人物,他是陛下身边的重臣,又高据选帝侯的爵位。

如果……如果我收下这张报名表,并且把您送上了前线,万一……

请别介意!我是说万一!

万一您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这个小军官可是万万担待不起!到时候您丈夫怪罪下来,我可要倒大霉啦!”

“这您不必担心,我当然知道您的苦衷,”简宁笑着说道:“我丈夫是个明事理的人,他一定会支持我的决定,

况且,我也用不着您派人送我上前线,我自己有马匹、车辆以及仆从,还可以采购些药品顺道带过去。

您只需在这份报名表上盖个章就行,我自己拿着这表格去前线救护站报到,就算出了事也和您无关,都是我自己任性的结果,这样总可以了吧!”

听她这么说,杰斯法尔上校的脸色更难看了,显然还是一万个不愿意,心中暗暗骂道:(真是该死!好好当你的贵妇人,享受生活不好吗?好好的福不享,非要上前线去拼命,真是吃饱了撑的!还害得我们难堪,真是讨厌的蠢女人!哎!烦死我了!)

看到对方沉默,简宁继续说道:“上校,我又不是那些未经世事小姑娘,我小时候吃过苦,也经历过生产的剧痛,我是个成熟坚强的女人,能为自己的生命负责,您就通融一下,盖个章吧!”

话说到这个程度,杰斯法尔上校仍旧不断地劝简宁放弃,终于,在她的软磨硬泡之下,这位胖上校终于不情愿地在报名表下方盖了章,嘴里小声地骂骂咧咧,留下一句“请您好自为之,侯爵夫人,”随后朝她行了个礼,去忙自己的事了。

简宁回到庄园的时候,她报名入伍的消息已经在仆人之间传开了,不安的情绪在诺大的庄园里弥漫开来,每一个人都在劝她冷静。

管家康斯坦·格拉尔更是哭了出来:“夫人!您可万万不能到前线去冒险啊!老爷说过,枪子儿和炮弹可不长眼!老爷他还吩咐过我,要我照顾好您,再说了,小少爷他也离不开您啊!”

看着聚拢在身边的仆人们,简宁·温斯泰德叹了口气:“你们这是怎么回事?我这还活的好好的,怎么搞的跟追悼会似的?再说一遍!我是去医护站当护士长,又不是上阵打仗!”

“老爷说的对,枪子儿和炮弹不长眼!我们怕您遭遇不幸啊!”庄园的老厨娘妮娜大婶哽咽着说道:“您和老爷都是宽宏大量的雇主,对待我们就像对待家人一样,如果您们其中任何一位遭遇不幸,我们都会受不了的!”

简宁赶忙安慰年迈的厨娘,“妮娜大婶,您丈夫是个退伍老兵,您该知道军人是个伟大的职业,每次您提起自己的老伴,都会满脸自豪地陈述他的光荣战绩。”

“是啊,我先生为了瓦尔斯塔战斗了一辈子,他老了,退休了,但您不一样,您还那么美丽……那么年轻,咱们瓦尔斯塔有的是愿意为国效力的姑娘去当护士,不缺您这一个。”

“您错了,妮娜大婶,我可不是个简单的家庭主妇,”说着,简宁指了指墙上的空玻璃框,那里原本放置着她的医疗护理学位证书,是简宁骄傲的证明,两小时前,她为了报名参军,差遣仆人将证书从玻璃框里取了出来。

“瓦尔斯塔需要我,因为我有专业知识,我能很好地照顾伤病员,能帮助战地医生做手术,我能拯救许多战士的生命,所以我必须去,而且要快,现在战局正处于胶着状态,每一秒都有年轻的生命在担架上悄然离世。”

尽管仆人们苦苦相劝,但到了最后,大家的劝说全都无果,女主人已经铁了心要奔赴前线。

简宁独自一人上了楼,她来到儿子的房间门口,放轻脚步,悄悄推开门,容貌俊俏的小男孩正在里面挥舞着玩具刀,用力朝着棉质靶标劈砍,嘴里还喊着口号:“去死吧,你这个联军的懦夫!我是瓦尔斯塔帝国的威廉侯爵!”

(他真可爱!继承了我的红色头发,还有达利的淡青色眼眸,长大以后一定是个帅气非凡的青年。)

年轻的母亲在门缝中望着儿子玩耍的身影,眼神中充满慈爱,不知不觉中,一股暖流留下脸颊,大滴大滴的泪珠滴落到厚实的地毯上。

“是谁?”威廉·艾因富特少爷警惕起来,细瘦的小胳膊举着木质玩具刀,钝头刀尖指向门口。

“母上大人?”小威廉认出了门口的人,扔掉军刀,扑入母亲的怀抱。

简宁抱起儿子,“我亲爱的宝贝!快吻妈妈一下!”

小威廉照着母亲的话做了,给了她一个温暖潮湿的吻,他看到了母亲脸上的泪痕,

“母上大人,您怎么哭了?”

简宁撒谎道:“哦……没什么,我刚刚去了趟厨房,咱们的厨娘妮娜大婶恰好在切洋葱,呛得我泪流不止。”

“啊哈哈哈!您真倒霉!”小威廉稚嫩的笑声在屋里回荡,“谢谢您,母上大人,谢谢您给我放了一整天假,终于不用上数学课了,我刚刚去找朋友们玩陀螺游戏,玩的好开心!”

简宁又是感觉一阵酸涩,强忍住了泪水:“对不起,我的宝贝儿子,是我平时给你的压力太大了,一心想要把你培育成人才,却总是忽略孩子爱玩的天性,你恨我么,宝贝?”

“当然不恨!我爱您,母上大人!”说着,小威廉又给了母亲一个大大的拥抱。“您最美丽,最善良,最通情达理,我不喜欢数学课,但我知道您都是为了我好!我下次不会再对家教老师无礼了。”

“天呐,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从那今天起,每周二下午的音乐课和每周五上午的击剑课暂停,你可以去花园里玩,但必须要在大人们的保护之下,知道嘛?”

小威廉那双淡青色的眼眸中充满快乐的光辉,“您真好!母上大人!”

“不要叫我母上大人,叫我妈妈。”

“妈妈……您今天这是怎么了?感觉和平时不太一样。”

简宁·温斯泰德举起胳膊肘抹了把泪,竭力恢复母亲该有的威仪:

“啊……没什么,我要出门几周时间,你在家一定要好好听管家和家教老师们的话,等你父亲大人凯旋归来,他一定会给你带新的玩具的!好好期待那一天吧!”

(173) 出发

第二天,

一辆豪华马车疾驰着离开了艾因富特庄园,

车厢里载着侯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随从共有三人,一位马夫坐着赶车,一位男仆站在车后的台子上照看行礼。

艾因富特庄园的警卫队长——克拉克先生骑着一匹枣红色骏马,在马车前方开路。

此人几年前还在达利侯爵麾下任职,是一名勇敢的骠骑兵上尉,以精湛的剑术和豪迈的性格成为勇冠三军的战斗英雄。

在一次鲁莽的冲锋中,他的面部被霰弹击中,受了重伤,一只眼球被摘除,

康复出院以后,为了遮盖那血红可怖的空洞眼窝,也为了防止感染,他戴上了一副黑色羊皮眼罩,得到了“独眼龙克拉克”的绰号。

因伤退役之后,这位喜爱好勇斗狠的克拉克先生很不适应没有硝烟的和平生活,整天待在家里闷闷不乐,借酒消愁,还因为酒后斗殴被拘留了几周。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很欣赏这位“独眼龙克拉克”的才华,

作为他在军中的上司,达利知道这是一名勇敢的战士,虽然偶尔显得有些鲁莽,但其忠诚勇敢无可置疑。

达利通过关系找到了赋闲在家的独眼龙克拉克,聘请他成为艾因富特庄园的警卫队长,给他优渥的薪酬,还送给他一栋带院子的独栋宅邸,这位独眼的退役军官终于过上了体面的生活,很快便在新房子里结婚安家。

对于侯爵大人的赏识,克拉克先生一直心存感激,因此他十分关心侯爵夫人简宁的安危,一听到她想上前线当护士长,克拉克便主动请缨,担任女主人此次出行的保镖。

三仆一主的队伍在宽敞平坦的大路上疾驰,这条大路平行于海岸线,沿途可以观赏到蔚蓝的大海,一天之后,他们来到一座小渔村,并决定在此处歇脚。

进入渔村,耳朵里充斥着海鸥的叫声,咸湿的海风吹拂着每个人的脸孔。

他们住进了一座破败的乡村小旅店内,店老板坚称自己给客人提供的客房属于“豪华套间,”而实际上又脏又破,屋顶结满蛛网,墙皮不断脱落,一片片猪膀胱取代了玻璃糊在窗棂上,但简宁称自己不在乎。

独眼龙克拉克先生旅途经验丰富,他安排马夫去附近的集市购买燕麦和胡萝卜,作为马匹的精饲料,以便马匹迅速补充体力。

他还命令男仆留守在小旅店内继续照看行礼。

他自己则继续履行保镖护卫的职责,随身带着燧发手枪和迅捷剑,护卫着侯爵夫人出门闲逛。

这座村子是简宁出生的地方,也是温斯泰德家族世世代代打鱼谋生之处,是她真正意义上的故乡,同时也是她的伤心之地,

因为出身贫困,再加上亲生父母都是早早病逝于此地,使得她拥有一段不怎么快乐的童年,

但不知怎么的,简宁不在乎回忆起那些伤心往事,没事总想着回来看看,一是为了追忆亲生父母,二是为了祭奠自己的过去。

尽管她如今已经成为富有的侯爵夫人,但她从来也没忘记过自己的出身,

这座穷困破败的小渔村承载着太多的回忆,大部分是不堪回首的,但也有些温暖的片段。

二人出了旅店之后,沿着熟悉的小路朝着海边走去,来到一处防波堤上。

一仆一主朝堤坝下方望去,看到村民们正提着小竹筒,光着脚来到海边来回走动,不断地弯腰低头,手上忙个不停。

“我不明白,这些渔民为什么不出海捕鱼?在这里能捡到值钱的东西么?”独眼龙克拉克先生问道。

简宁答道:“你没在海边住过,所以你不懂,我们这有句老话,靠海吃海,你看呐,此时正是赶海的时候。

海水每天都有两次落潮,把珍贵的馈赠留给人们享用,”说着,她指向一位带着草帽的老渔民,“看那老伯,他已经有了收获。”

独眼龙克拉克用手掌遮住阳光,朝下边仔细望去,他看到老渔民拿着一把锈迹斑驳的柴刀,用力地撬动着什么,然后捡起了些黑乎乎的东西,扔到背后的竹篓里,克拉克不解地问道:

“夫人,那老头儿在干嘛?”

“他在礁石的缝隙里搜寻牡蛎,随后用柴刀把它们取下。”

“哦!我知道牡蛎!”听到这个,独眼龙克拉克立即开了精神,“我在宴会上吃过牡蛎,蘸着高级酱汁和香辛料来吃,味道还不赖。”

两人在防波堤上聊着天、吹着海风,过了一会,海水逐渐涨了起来,捡海货的人们纷纷散去。

那位戴草帽的老渔民把竹篓中的牡蛎一股脑倒进了一辆独轮车里,一位可爱的黑发小女孩跑了过来,

她接过独轮车的扶手,笑着吻了老渔民的脸颊,看样子两人是爷爷和孙女的关系,爷爷负责采集,孙女负责贩卖。

黑发小女孩推着独轮车,开始朝着防波堤上走来,嘴里不断吆喝着,宣传自己的商品:

“女士们,先生们,快来尝尝!新鲜的牡蛎呦!每五个只卖一枚铜板!”

尽管女孩吆喝得很卖力,但顾客却很少,因为目前处于战争时期,附近的游客不多。

过了一会,女孩推着独轮车来到了简宁和克拉克身边。

“尊贵的先生!给您的妻子买点小海鲜尝尝吧!很便宜的!”

“呸!”独眼龙克拉克朝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小家伙,别胡说八道,这位是咱的女主人,大名鼎鼎的侯爵夫人,我只是个随从而已,还有,去找别人推销你的破玩意儿,别烦我们!”

见到他那凶狠的表情,黑发少女被吓得不轻,“对不起!先生,我说错话了!我这就滚得远远的!”

简宁以责怪的目光望着自己的随从,“克拉克,这孩子还小呢,你别吓唬她!”

“哈哈,我真不是有意的,夫人,都怪咱这张脸长得太狠了!别说小孩,成年汉子都怕我!”

简宁从独轮车里拿起一只牡蛎,问道:“孩子,这个怎么卖?”

“额……尊贵的夫人,新鲜的牡蛎,只要1铜板1个!”

(174) 渔家女

“哎,他妈的!”独眼龙克拉克再也忍不住了,骂道:

“小家伙!我明明听到你一路吆喝着5个牡蛎卖一铜板,怎么到我们侯爵夫人这就涨价了?你这小家伙看着可怜,其实上他妈的一肚子坏水!见到有钱人就伺机涨价!看我不抽你个大嘴巴子!”

简宁护住惊恐的小女孩,“克拉克!你再这么欺负她,我可要发脾气啦!”

独眼龙无奈地摊了摊手,“冤枉啊夫人,我这都是维护您的利益……哎,不说了,谁让咱长得不招人待见呢。”说罢,他笑着背过身去,点燃了手中的烟斗。

简宁·温斯泰德摸了摸缝在袖子里的暗兜,用手指夹出一枚沉甸甸的金盾,

“小姑娘,你这车上的牡蛎,我全要了。”

黑发小女孩愣住了,她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多钱,她深吸一口气,似乎被眼前这金光闪耀的小东西给晃晕了:

“天呐,尊贵的夫人,这车里的牡蛎连半枚银星都不值,您给这么多钱……我也找不开啊。”

简宁温柔地说道:“钱的事等会再说,我先问你个问题,小姑娘,你的父母哪去了?”

小女孩似乎想起了什么伤心事,脸色暗淡下来,“半年前,我的爸爸妈妈出海捕鱼,然后就再也没回来过,其他渔民说他们遇到了风暴,葬身于惊涛骇浪之中。”

“那你现在怎么生活?”

“我和爷爷一起住,他是我唯一的亲人了。”说到这里,小女孩鼻子一酸,泪水已经开始在眼眶汇聚。

“我的小可怜儿,”简宁抱住了女孩。

“夫人,我身上都是污泥,这会把您的漂亮衣服弄脏的。”

“不要紧的,知道么,小家伙,你特别像一个我熟识的人。”

“谁?”

“我自己。”

姑娘已经擦掉了眼泪,说道:“这不可能!像您这样尊贵富有的贵妇人,怎么可能出身于这样的穷地方。”

“我没骗你,咱们俩的经历很像,都成长于这个地方,都失去了父母,我只是运气比较好,投靠了父亲生前的老上司,当了有钱人家的养女。”

小女孩忽闪着一双大眼睛,似乎还是不太相信。

简宁拉着她的小手,指向小渔村尽头的一栋破屋子,“看那边,那就是我原来的家,现在已经倒塌了。”

“哦!”女孩跳着脚喊道:“爷爷和我说过这里,这是温斯泰德家族的老房子,多年前这个家族就消亡了,留下的独生女成了流浪儿,真是可怜!”

“而我就是当年的流浪儿——简宁·温斯泰德。”

这下子小女孩终于相信了,不由自主地放松了警惕:“真是太令人惊讶了!想不到您这样的贵人竟然是我的同乡!”

“小姑娘,我过去就像你一样,为了挣上几个铜板贴补家用,推着小车沿街贩卖鲜鱼和牡蛎,看到你,就像看到我童年的倒影,真是不可思议,就像时光倒流一样,令人唏嘘不已。”

黑发少女兴奋地问道:“您也卖过东西?能教我做生意的秘诀么?夫人?我很笨,总是卖不出去。”

“哈哈,当然是有秘诀的,孩子,购买牡蛎的几乎没有本地人,全是外地来的游客和路过的商人,你要想推销自己的货物,先得向他们展示怎么吃这东西。”

“怎么推销?”女孩问道。

“你得给他们免费尝一个,我小时候都是随身带着一把石头磨制的小刀,见到外地人就撬开一个牡蛎,然后挤一些柠檬汁进去,递给他们吃,很少有人吃完了就走,大多数人都会花上几个小钱买几个吃。”

小女孩摸着自己的小辫子,问道:“我不太懂,为什么要加柠檬汁?”

“柠檬汁可以为牡蛎的肉去除腥味,酸味也可以勾起人们的食欲,让他们更想买几个吃。”

“天呐!您懂得真多!”小姑娘以崇拜的眼神望着简宁,“看来,我还有好多要学的。”

“当然,你有许多要学的,渔家女的学问可大着呢!拿着这个!”简宁将金盾塞进了女孩的掌心,用力攥紧她的小手:

“但你目前有更重要的事要去做,我注意到你们爷孙两个的衣服破烂得不成样子,用这钱添置点新衣服,剩下的钱省着点花,你的爷爷老了,小姑娘,你要早些撑起这个家,合理地管理这笔钱,应该能在很大程度上改善生活。”

过了一会,简宁带着保镖离开了防波堤,走向远处的滩头,独眼龙克拉克不断地回头看着那小女孩,只见那孩子傻呆呆地愣在原地,望着掌心里的金盾出神。

“夫人,您可真是大方,我得提醒您,天色不早了,咱们接下来还去哪?”

“克拉克先生,我想去祭拜一下亲生父母。”

独眼龙疑惑道:“可是……您这是在向海边走啊,这里哪有坟地?”

“你不懂,我们渔村的人信奉远古的海神,我们认为亡者应该重归大洋,我的父母都是海葬的。”

“海葬?”独眼龙表示没听说过。

“就是把亡者的身体放在一艘小船上,上面铺上一层浸满了油的稻草,送行者点燃小船,然后用力将其推倒洋面,看着亲人慢慢沉入海底。”

说过这一席话之后,简宁沉默起来,显然身边的景色让她想起了什么。

就算是独眼龙克拉克这样粗枝大叶的糙汉子,也察觉出了简宁心中的哀恸,于是他明智地闭上了嘴,默默地陪伴在女主人的身边。

两人走到一处布满沙子和礁石的浅滩,简宁在水边停下了脚步,默默地望着宽广蔚蓝的大海,任由潮水打湿自己的靴子,她低下头沉默了半晌,心中怀念起亲生父母的音容笑貌。

尽管过得并不富裕,但一家人还是有过美好的回忆。

印象最深的要数简宁的九岁生日,那是某年的冬季,一向吝啬小气的父亲竟然特意跑到了附近的城镇里,花钱为女儿买了个奶油蛋糕。

当时母亲已经病卧在床,虚弱的身体无法参加劳动,但她还是凭借仅有的一点气力为女儿编织了一副毛线手套,作为生日礼物赠给了她,那一晚,破败的渔家小屋中显得格外温馨。

一想到这些曾经的美好,简宁再也控制不住心情,泪水滴落到礁石上,心中默念:

(妈妈,对不起,您送我的手套被我弄丢了,为这,我永远不能原谅自己。

爸爸,我又来看您了,您放心吧,我的夫君是这世上最聪明,最勇敢的人,他很爱我,我也要努力,证明自己配得上他。)

又过了一会,落日的余晖照耀着她的长发,把火红色映得像是青铜色似的。

“克拉克先生,把你背包里的曼陀林给我,我要给父母唱首歌。”

独眼龙一言不发,恭敬地为女主人递上她想要的东西,然后默默地退到一边。

简宁·温斯泰德调整了琴弦的松紧,坐在一块平整的礁石上,面对大海,弹唱起一首《海葬》:



沉睡于五尺海水之中

身躯化作珊瑚

眼眸化作珍珠

一切都不曾消失

伴随着大海的变迁

幻化为美丽之物

奇异而多彩

渔家的儿女们哟!

听!

这丧钟为谁敲响?

叮咚!

海之女神在召唤

亡魂前往深渊海沟

在那里

海之儿女将会永世长存!



过了一会,简宁擦了把眼泪,收起曼陀林,朝着保镖说道:

“克拉克先生,天快黑了,咱们回旅店吧,明天一早还得继续赶路。”

(175) 在路上

转天一早,一行人离开了小渔村,继续朝着战场的方向前进。

就这样走走停停,遇到大陆疾行,遇到小路缓行,遇到城镇村庄就落脚休息,

两天以后的一个正午,骑行在马车前方的独眼龙克拉克“吁!!!”地一声,

突然勒住了缰绳,朝着身后的车夫喊道:

“大个子吉姆!!!停下马车!”

他来到马车的窗口前,朝着里面的女主人说道:“夫人,我注意到远方有硝烟腾空而起,而且这附近的小麦地里都没有农人耕作,这显然不太对劲,我们应该是到了战场附近。”

简宁探出头来朝外面张望:“咱们不是有地图么,朝着医护站的方向走,就能遇到咱们的友军。”

独眼龙笑着说道:“对不起,夫人,我这个向导不太称职,咱们似乎……嗯……迷路了。”

“什么?迷路了?”

“是的,对不起,夫人,但我得为自己辩解一下,一开始我对医护站的方向清楚得很,但是到了今天早上,大军的足迹和车辙把路面碾压得泥泞不堪,再加上附近的村民都逃难去了,无人可问,这才迷了路。”

“没关系的,你刚才不是说过了么,我们快到战场了,医护站应该不远了,咱们只要继续前进就好。”

“额,话是这么说,但咱们已经接近战场,进入了斥候活动的范围,必须格外小心。”独眼龙说着话,一只手轻轻压低自己的呢子毡帽,警惕地朝着四周来回张望。

“克拉克先生,我不太明白,咱们现在应该位于我军的后方啊,怎么会不安全呢?”简宁问道。

“您没上过战场,我尊贵的夫人,”独眼龙克拉克说道,“而我身经百战,而且还是骑兵,当然知道其中的厉害之处。”

简宁饶有兴趣地问道:“请您给我讲讲。”

“夫人,咱们边走边说,”说罢,独眼龙朝着赶马车的车夫喊道:“大个子吉姆!可以出发了,但放慢点速度,附近的路况不太好,注意绕着坑走,别颠坏了车轮悬挂杆。”

随后,他骑着马缓慢踱步,对着车窗内的女主人讲起了自己的经验之谈:

“当两支现代军队交战之前,最要紧的就是情报收集工作,该类工作一般都交给斥候部队完成。

所谓斥候部队,就是从事侦察工作,大多由骠骑兵或者猎骑兵这类乘骑轻型马的轻骑兵部队来组成,要的是这兵种的速度和耐力。

负责探索敌情的斥候部队很少集群行动,一般都会化整为零,分散为极小的队伍分头行动。

以己方的主力部队为锚点,尽量向敌军靠近,为了看清敌人的规模与动向,斥候们大多数时候都要要绕到敌人的侧翼甚至后方,是个相当危险刺激的工作。

过程中难免与敌军遭遇,遇到大规模、密集的敌人部队都会选择逃跑,不过最常见的情况还是双方的斥候部队迎面撞到了一起,会发生小规模的骑兵遭遇战。

每一场大的战役开始之前,都会有几十,甚至上百场这样的斥候遭遇战,虽然对战争的整体大局没有深远影响,不过轻骑兵们都是些勇敢好斗的小伙子,下手迅捷狠毒。

因为我有过如此这般经历,以现在的情况来说,咱们已经靠近了战场,这表示我们离开了和平幽静的世界,逐渐深入野蛮与死亡的国度,

随时都有可能碰上教皇国或者希尔维尼亚帝国的斥候部队,他们可不管对方是不是军人,见到平民也会上前袭击的,所以我们才要格外小心,要尽快与本方军队汇合。”

简宁听得很认真,此时惊讶地问出一句:“天呐,袭击平民?这有悖于战场规则和绅士风度。”

“夫人,别被那些歌颂战争的诗句歌谣所迷惑了,绅士风度只适用于大城市和宫廷,战争这玩意儿啊,从来都不是美好浪漫的东西,要我说啊……“

说到此处,独眼龙克拉克停顿了一下,想了想怎么用词,他猛吸了一口烟斗,突然加大了嗓门:

“啊!有了,要我说,战争就是他妈的一个巨型的屠宰场!

人们就像一头头待宰的肥猪,在指挥官的命令下排排站好等着送死,可为了解决各国之间的矛盾,这屠宰场还非得常年开放不可!您说是不是这么个道理,哈哈!”

简宁在车厢中喝起了下午茶,举着茶杯说道:“克拉克先生,您真是话糙理不糙,话说,您当兵的时候,是不是也和敌军的斥候交过手?”

独眼龙克拉克这下兴奋起来,每当有人问到他最自豪的话题,这家伙往往是唾沫四溅,大吹特吹:

“哈哈!您真算是问对人啦,老子当年……哦,呵呵,对不起夫人,咱们的好管家康斯坦告诫过我要提高素质的,

我当年打过的斥候遭遇战可是他妈的不少!

干掉的敌人太多,以至于我都快忘记了具体人数啦!

要知道,同行碰面,分外眼红!

斥候部队碰面之后往往都会打得很野蛮、很激烈,根本不会考虑什么俘虏和赎金,见了面一定要见血,谁先逃跑那就是丢了军旗的脸面。

夫人,您肯定没见过那场面,轻骑兵的的小规模战斗精彩极了,极为考验个人的骑术和马上射击技术,当然,还有骑兵刀术,与之相比,大部队的交火就是热闹点而已,体现不出什么个人价值。

想当年,我可是……”

一旦说起喜欢的话题,独眼龙就开始滔滔不绝,变得鼓噪起来,活像个多嘴多舌的洗衣妇。

简宁打断了他的话,“克拉克先生,我知道你以前是个厉害角色,你的英勇事迹太多,以后再给我讲也不迟,我更感兴趣的是,你有没有袭击过平民?”

听到这个尖锐的问题,独眼龙克拉克兴奋的神情瞬间僵住了,一下子安静了不少。

“哎……您这问题让我很难堪啊,夫人,您是想听实话呢?还是……”

没等他说完下半句,简宁就做出了选择:“请对我如实相告,克拉克先生,

我不是什么柔弱的玻璃心,我经历过不少事,见到过最好和最坏的人,我丈夫也告诉过我战场上一些残酷的见闻,您尽管说吧,我没关系的。

(176) 心结

独眼龙克拉克点了点头:

“既然如此。那我就简单谈谈,

您应该知道,有很多地痞流氓混进了军队里,他们会趁着打仗的机会洗劫战场附近的平民百姓,但除了这些情况以外,正派军人偶尔也会有伤害平民的行为。

我们轻骑兵在长年累月的骑术训练和战斗训练中,学会了依仗坐骑和手中的军刀谋求生存,

大家都很清楚,自己出生在一个弱肉强食的残酷世界,如若心存怜悯,不下狠手,别人就会毫不犹豫地砍你一刀。

因此,在战争中,违反国际战争法的行为比比皆是,像是虐待战俘……“

简宁打断了对方,说道:“我不想听你讲大道理,请直接回答我的问题,你到底有没有伤害过平民?克拉克先生。”

“好吧!好吧!既然您这么爱刨根问底!那我直说便是!

我当兵的时候,确实伤害过平民!但仅仅只有那么一次而已!这样的回答您满意了吧?”

“我对你的过去很感兴趣,克拉克先生,你袭击了什么人?”

“那个倒霉蛋儿是个该死的蠢婆娘!是她自己找死,我本来不想杀她的!”

“真的么?”

克拉克把一只手摁在胸口,作起誓状,正色道:

“夫人,虽然我长得确实是可怕了点,但咱绝对是个正派人!

我敢以我的妻子和未出生孩子的生命为代价起誓!我绝对没有说谎!真的之有那么一次!而且我是被逼无奈才那么做的!”

简宁·温斯泰德注意到,克拉克先生说出这一席话的时候全程低着头。

她意识到,自己的这个问题就像一把盐,毫不留情地撒向了独眼龙内心深处的伤口,

此刻,这位退伍老兵失去了往日那般粗犷自信的形像,开始变得畏畏缩缩。

(他内心有愧,这个心结留着可不好,或许说出来能让他更加释然。)简宁暗暗想道,于是她继续发问:

“告诉我,克拉克先生,你为什么杀害无辜的平民?”

“老天呐!您就这么想知道这些?”独眼龙的愧意更深了,他不敢直视女主人的眼神,低着头看向骏马的鬃毛,开始小声陈述:

“那是一场大型战役的前夕,我的部队接到侦察任务,当时已经深入敌后几千公尺。

就在我们下了马,试图爬上一座磨坊,准备居高临下地观测敌情之时,一个当地的农民出现了。”

“此人是男是女?”简宁问道。

“那是个高大的农家女,夫人,

那家伙又高又壮,脑袋上系着条花布头巾,穿着脏兮兮的长裙,浑身沾满稻草和肥料,身上散发着乳酪的臭气。

她当时挽着袖子,两只手各提着一只大木桶,里面盛满牛奶,

当她经过磨坊侧面,正好看到拴在便携木桩上的战马,和正在爬房檐的我们,她看到我们身上的瓦尔斯塔黑色军服,很快意识到我们的身份。

那蠢婆娘不像一般老百姓那般胆小,

一般人看到敌军士兵肯定会赶紧开溜,可她不一样,她立即扔掉手里的桶,牛奶撒了一地,然后用她那沙哑难听的,杀猪似的声音大声喊道:

‘这里有瓦尔斯塔人!快来人呐!’

我当时就骂道,他妈的!讨厌的家伙!我们小队好不容易才潜入到敌后,当然不能任由她继续喊下去。

于是我便骑上马追上了她,想要用布条将这蠢婆娘的大嘴巴封住。

没想到这娘们儿身上有股干农活练出来的蛮力,不仅挣脱了我,还用一嘴发黄的烂牙咬破了我的左手虎口。“独眼龙举起左手:”夫人,您看呐,这伤疤到现在都清晰可见。”

“可怕的伤口!”简宁点了点头,“太真实了,我听得入迷了,然后呢?你的同伴们不来帮忙么?”

“妈的!说起这个我就来气!我的那些混蛋同僚们坐在房檐上傻笑,看到我遇到困难也不来帮忙,只是在那一个劲儿的看我的笑话,真是他妈的一群傻x!”

简宁笑着责难道:“喂!克拉克先生!咱们说好了以后少说脏话的!你可是侯爵大人家的警卫队长,注意你的素质。”

独眼龙轻轻打了自己一个耳光,“对不起,您别在意,夫人,我这么说话习惯了,不知不觉就骂几句,不是故意脏您的耳朵。”

“没关系,继续说下去吧,你被那农家女缠住了,然后呢?”

“然后啊……那蠢女人叫得更大声了,我心里清楚,敌人的巡逻队就在附近,必须赶快让她闭嘴。

我拔出了腰带上挂着的弯刃军刀,用刀尖抵住了那蠢婆娘的粗脖子,让她安静点,可那笨蛋娘们儿不听,依然在大喊大叫,还攥住了刀刃,试图抢走我的刀,于是……我就像这样……”

说着,独眼龙克拉克比了个单手直刺的手势,动作极为标准干练,多年苦练的技巧显露无疑。

“然后……一切都安静了……战友们都说我干得好……可是我看着地上躺着的尸体,心里很不是滋味……

我打过这么多仗,手下亡魂可是不少,那都是在战场上堂堂正正的对决中杀死的,我从没杀过手无寸铁的平民,只有那一次例外,只有那一次!我永远也忘不掉!”

独眼龙越说越激动,浑身开始微微颤抖,口中呢喃道:

“我真的不想杀她啊!是她自己找死的!那天杀的蠢娘们儿!喊什么喊?闭上嘴不就没事了么!”

简宁以怜悯的眼神望着眼前这位退伍老兵,她将一只白皙纤细的手伸出马车的窗棂,握住了克拉克先生粗糙的大手,拿到面前轻轻吻了一下。

“这一吻是为奖励你说实话,克拉克先生,这件事一定困扰了你好多年,感谢你向我吐露心声,这说明你真的信任我。”

独眼龙克拉克楞了一下,随后赶忙缩回手,看着粗糙皮肤上的鲜红唇印:

“哦……夫人……别!别吻这只手!我这只手很脏!我用它滥杀无辜来着!我军人的荣誉遭到了玷污!

我一直想把这事给忘了!

我试过酗酒求醉的方法,可惜不怎么管用,这么多年来,这该死的回忆无时无刻不在折磨我!“

(177) 紧急救护

简宁以温柔的语气说道:

“不,克拉克先生,你无需为此自责。

你尽到了一名士兵的指责,尽了一名斥候的指责,尽到了身为瓦尔斯塔人的职责,

为了执行任务杀了平民,这不怪你,你当时别无选择,没有选择就没有责任。

你得这么想,你们小队的侦查工作可以帮助我军取得优势,这样就等于拯救了成千上万瓦尔斯塔同胞的生命,这是多么伟大的贡献啊!

而那位农家女士也没做错,她一心忠于自己的国家,看到了敌人斥候也不逃走,而是马上呼唤祖国的军队,她是个勇敢的妇人,我真希望自己哪天也能像她那样勇敢。

这事情嘛,要我说,你是尽职尽责,别无他法,

而她就是死得其所,谁都没错。”

独眼龙克拉克长出了一口气:

“谢谢您!您这番话让我感觉心里舒坦多了!”

他重新抬起头来,望着远方的云层,心中压抑多年的心结已经被悄然解开。

就这样边走边聊地前进了半晌,隐约听到来自于远方某处的隆隆炮声,这代表战场已经很近了,一行人依然没有找到地图上标识的道路,只能靠着感觉走。

平原到了尽头,前方是一片高低起伏的丘陵地带,马车路过了一座小丘附近,只听得从山丘背面传来了“呯呯”的枪声和兵刃交击的刺耳金属声。

独眼龙克拉克马上反应过来:“听呐!附近有人在交战!我们的人肯定是遭遇了敌军斥候!这里很危险,我们得赶紧避开。”

“快跑啊!”车夫被吓得瑟瑟发抖,车厢后面负责看护行李的男仆更是被吓得蜷缩成一团,

坐在车厢中的简宁也感到紧张的气氛。

眼看着就要离开这座小丘,大家都觉得已经远离危险,正准备长出一口气的时候,一名骑兵突然从岔路冲出来,把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独眼龙克拉克定睛一看,马上喊道:“没关系,来的是自己人!”

骑兵走近了马车,这是一名瓦尔斯塔猎骑兵,

穿着具有代表性的绿夹克和蓝灰马裤,这人显然受了伤,神情极为痛苦,

军帽早已不知所踪,刀鞘是空的,卡宾枪套里也是空空如也。

豆大的汗珠从他脸上滚落而下,他已经疼得坐不直了,趴在了战马的脖颈上,鲜血顺着鞍具流到战马的腹部,而后滴落到泥土中。

“朋友,小心!我扶你下来!”独眼龙克拉克赶忙跳下马,把摇摇欲坠的猎骑兵搀扶下来,让他平躺在地上,发现他伤得很重。

“朋友,别乱动,我帮你解开衣服看看,哦!天呐!

你的情况很不好,右肋部中了一枪,弹丸没有从后背穿出来,留在了体内,肚子上还被捅了一刀,肠子都露出来了。”

此时,简宁已经从车厢中走出,看着躺倒在地上的伤员,她急切地说:“不行!这样会感染的,必须尽快开始手术!”

简宁吩咐男仆拿出了行礼中的医疗箱,取出其中的纱布和碘酒,拿出牛皮袋子中整套的手术器械。

“这位先生,说实话,我并非医生,

我所擅长的领域是辅助医生做手术,而不是自己动手,但目前这状况也只能凑合了,我的手法有些粗糙,你忍着点痛把!”

说罢,简宁戴上了口罩,用蘸满酒精的棉球擦拭了双手,

随后她蹲下来,在地上铺了块厚实的餐巾,把各种瓶瓶罐罐平铺在上面,开始为手术器械挨个消毒,为取子弹做准备工作。

很快,她开始用手术刀扩大枪伤创口,猎骑兵吃痛,“啊!”地一声惨叫,痛得几乎晕厥过去,挣扎起来。

“快!帮我摁住他!”简宁喊道。

独眼龙、大个子车夫和男仆三人一拥而上,摁住了伤兵的手脚,以防他的挣扎影响手术。

简宁有些紧张,但她竭力保持双手的稳定,避免出现颤抖,专心地蹲在地上做手术,

只一会儿功夫,简宁已经累得满头是汗,还好,她成功取出了士兵体内的弹丸,扔到了医用金属盘内,仔细一看真是触目惊心,

这枚软质铅弹丸在进入身体前肯定是击中了什么硬物,发生了剧烈形变,变成了扁片状,估计是军服上的某一粒纽扣挡住了弹道,即便已经变形,弹丸在巨大的势能加持下还是造成了有效杀伤,由此可见现代火药武器的可怕之处。

“你真幸运,士兵,子弹没有击中肺部或者其他重要器官,一根肋骨被打裂了一小块,放心吧,我已经帮你取出了小片的碎骨,受损肋骨的骨膜连接完好,完全可以恢复如初,只需静养三个月,你就还是一条生龙活虎的好汉!”

“谢谢您……女士……您是我的救命恩人……”伤者咬牙忍住剧痛,终于挤出了一句感谢之辞。

“无需言谢,先生,实不相瞒,我是个持有证书的护士,此行就是为前往战地救护站报到,我做得还不够好,有很多还需要学,很抱歉给你造成了额外的痛苦。”

“好心人!您真是天使!容貌上和心灵上都是!”

随后,简宁开始在创口周边做消毒和清理工作,准备缝合皮肤。

她不是专业医生,学识和经验都差得远,固定剪刀和止血钳的用法都还不太熟练,缝合技术更是糟糕,但作为一名护士来说,做到这个程度已经算是奇迹了。

重伤的猎骑兵费力地抬起头,注视着拯救自己的美貌女士,随后又看向旁边那位面相凶恶的独眼男人,朝着他祈求道:

“朋友,我看到您身上带着燧发枪和佩剑了,想必是个练家子。能不能……请您帮个忙?”

独眼龙克拉克看了眼忙碌的女主人,又看了看躺在地上的骑兵,“什么要求?你说吧。”

“这位先生,我们巡逻小队和教皇国的一支骠骑兵斥候队伍遭遇了,

虽然他们人多……但我们也毫不示弱……跟着长官冲了上去……

很多弟兄死了,受伤的更多,我先是中了一枪,又被刺了一剑,只能趴在马上逃出战斗区域,当时还有几名战友在浴血奋战。

我求您……求求您去一趟这座山丘的另一边,救救我那些……那些受伤的……弟兄们……”

(178) 勇敢战斗

“很抱歉,朋友,我不能答应你,”独眼龙干脆利落地拒绝了对方:

“我此行的使命是护送本家的女主人,我绝不会离开她半步的。”

“可是……我的战友们……”

“朋友,这都是没办法的事儿,我也是退伍军人,恰好还当过骑兵,算是你的同行,这种遭遇战就是这么残忍,有句瓦尔斯塔的老话说的好啊,一位骑兵如果能活过30岁就算是个懦夫,哈哈,照这个标准,我也算是懦夫了。

你就好好躺在这里,别说话,也别再想其他事了,我家女主人接下来会为你处理腹部的刀伤,在那以后,我们就把你抬到马车上运走,让你住进战地疗养院。”

受伤的猎骑兵显然心有不甘,却也无可奈和,他只得闭上眼,忍受着手术带来的剧痛。

此时,远方传来的马蹄声惊动了马车附近的人,

独眼龙皱着眉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举起了望远镜,立刻大声警告:

“不好!白色军服!是教皇国的骠骑兵!夫人!您快回到马车上,咱们得赶紧逃跑!”

尽管事态紧急万分,简宁却连头都没有抬一下,视线一直专注在伤者的患处。

确认肠道没有受损之后,她开始用长柄钳往伤者的腹腔内填充蘸满碘酒的纱布,嘴里说道:“不能走!我不能见死不救!要走你们自己走吧!”

“您开什么玩笑!我们怎么可能丢下您?”车夫赶忙说道:“既然您坚持要救他,那我们干脆把他抬上车?”

“不行!”简宁一口回绝,“马车太颠簸,他才刚度过危险,那样会害死他的!”

“哎!您可真是……”独眼龙无奈地叹了口气,此刻他的心情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觉得简宁的做法有些愚蠢,而另一方面,他的心里感觉暖呵呵的,他被这位女主人的医者仁心深深触动到了,有很多伤兵都因为得不到医治护理而丢了性命,如果大家都能遇上像侯爵夫人这样的好心人,那该多好啊!

(不愧是达利大人的妻子,这夫妻二人都是有责任有担当的角色!我这辈子做的最正确的事就是为你们效劳!放心吧,美丽高贵的女士,我会为了国家,为了这伤员,更为了您,战斗到最后一刻!)

心中的想法笃定之后,独眼龙克拉克不再彷徨,他朝着身旁的马夫和男仆喊道:“大个子吉姆,拿好你赶车的鞭子!那玩意儿不只能赶马车,打人也同样厉害!”

独眼龙回过头,想要寻找男仆的身影,却正好看见此人蹑手蹑脚地准备悄悄逃跑,立即火冒三丈,骂道:

“小布朗!你这懦夫!被我逮到了吧?”说着,他抽出枪套中的燧发手枪,枪口对准男仆,拇指搬动了击锤。

“给我站住!小布朗,你小子他妈的敢再动一下,老子就打爆你这懦夫的小脑袋!”

逃跑计划被发现之后,瘦弱的男仆被吓得立刻站定,“您误会了,克拉克先生,我没想逃跑,只是腿麻了,走走活动身子而已。”

“活动身体亏你说的出口!”

“真的……我真没想逃跑!”

”放你x的狗臭屁!别废话,你这个懦夫!看看那边!”克拉克伸手指向专心治疗的简宁。

“咱家的女主人,一个柔弱的女人家尚且还在尽力在救治伤兵,你却想伺机逃跑,你这没种的家伙!”

“我的老天爷啊!别拿那玩意儿对着我!我不跑了!绝对不跑了!我留下来保护夫人,求求您,克拉克先生,放下枪,饶命啊!”

“小子,不想死就听我指挥,你去把咱们绑在车顶上的毯子拿下来,那里面裹着一根长烛台,你拿着它当做长枪使用,正好对抗骑兵的马刀。”

此时,来袭的骑兵已经相当接近了,其中一位冲得最靠前,这是一位弗兰迪亚教皇国的骠骑兵,穿着一身上好的硬质翻领外套,头戴圆顶军帽,他看到了马车旁边的几个人,还有躺在地上的猎骑兵。

“那边的瓦尔斯塔平民!警告你们!放下武器!我要俘虏那个士兵!”

独眼龙克拉克啐了一口浓痰,回敬道:“我x你x的,老子当兵的时候你还在吃奶呢,你这毛儿都没长齐的新兵蛋子!有种就过来啊!”

简宁抬起头看向独眼龙,这次她没有责怪对方骂脏话,而是笑着点了点头。

“好啊,你们这些瓦尔斯塔刁民!是你们自己找死!”只见那骠骑兵抽出鞍袋中的卡宾枪,在奔行的途中扣动扳机。

“呯!”弹丸呼啸而来,击中了马车的窗棂,木屑纷飞,其中一片砸到了简宁的头发上,吓得她惊叫起来。

独眼龙笑了起来:“哈哈,不用怕,夫人,那小子完全是个新手,哪有这么远就开枪的,”说着,他缓缓举起手枪,朝着来袭的骠骑兵瞄准。

对方一击不中,干脆扔掉了卡宾枪,军刀出鞘,大喝一声:“圣堂教会万岁!教皇陛下万岁!”双腿加紧马腹,加速冲了过来。

骑兵的冲锋非常可怕,虽然只有一人,还是把马夫和男仆吓得够呛,他俩都没上过战场,用满是汗水的手掌紧握马鞭和烛台,望着骑兵手里雪亮的军刀瑟瑟发抖。

“呯!”随着独眼龙克拉克扣动扳机,一股硝烟腾空而起,作为身经百战的老兵,他相当沉得住气,直到对方近身到十五公尺内才开枪,骠骑兵胸口中弹,闷哼一声,跌下了战马。

“您太厉害了!克拉克先生!”马夫和男仆欢呼起来。

“哎呦不好!又有人来了!”

更多的马蹄声,更多的骠骑兵,这次一下子来了三个,身上的白色制服染了大片血迹,显然是刚刚经历过战斗。

他们听到了枪声,看到了战友的尸体,确认了是马车旁边的几个平民干的,直接冲了过来。

独眼龙已经装填好了下一发弹药,他看了眼躺在地上的伤员,对他说道:

“朋友,你的弟兄们干的不错,死前干掉了不少敌人,看来就剩下眼前这三个了。”独眼龙回过头,看向紧张的马夫和男仆,“这次不能全靠我了,你们也得出力,记住,要小心应付!”

此时,简宁·温斯泰德已经缝合好了伤兵肚子上的刀伤创口,

她摘下医用口罩,用套袖抹了一把汗水,“我也来加入战斗!”

她环顾四周,也没发现什么合适的兵器,干脆从医药箱里取出了两把锋利的手术刀,一手握着一把,守护在伤员身前。

(179) 血战

“呯!呯!呯!”

三名教皇国骠骑兵举起手中的卡宾枪和手枪,在颠簸的马背上发动齐射。

其中两发落空,车夫大个子吉姆被一发弹丸擦伤了手臂,只是皮肉伤,看起来没什么大碍。

受伤之后,这位大个子车夫的斗志被彻底激发出来,“来啊!混蛋们!”他拿着鞭子吼道。

远程射击过后,三名骠骑兵纷纷拔出马刀,口中不断呼喊道:“神的旨意!杀死异教徒!弗兰迪亚万岁!”

靴背的马刺深深扎入战马的腹部,朝着马车边的人们发起冲锋。

独眼龙克拉克看得真切,他冷静地举枪射击,击中了其中一匹战马的脖子。

“妈的!打偏了!”他跺着脚,骂道。

受伤的战马滚倒在路边,而上面的骑兵却是毫发无损,很快便爬了起来,捡起自己的马刀之后开始徒步前进。

眼看两匹战马要冲到面前,胆小怕事的男仆小布朗再也承受不住这恐怖的压力,他扔下了手中的青铜烛台,朝着附近的山上逃跑了,一边跑,嘴里还不断嘟囔着:

“对不起,夫人,我做不到!我只是个打工干活儿的奴仆!祝你们好运!”

“该死的胆小鬼!”独眼龙克拉克骂了一句,他扔掉冒着烟的手枪,捡起地上的青铜长烛台,为了发挥长度优势,双手卧在烛台的根部,朝着冲在最前的战马刺了过去。

青铜制品终究还是不敌钢铁武器,骠骑兵用手中的军刀轻松劈断了烛台顶端的细尖刺,随后挥刀砍向独眼龙的脑袋。

独眼龙克拉克反应很快,他低头躲开了这一记致命的劈砍,随即扔掉没用的烛台,拔出腰间的迅捷剑,朝着对方的小腿刺去,这一刺却偏了,

迅捷剑细长的剑一直没入马腹,战马痛苦地嘶鸣着,带着第一名骠骑兵一同滚倒在地。

独眼龙走上一步,避开对方的格挡,一剑刺入心脏,瞬间毙命。

第二匹战马接踵而至,雪亮的刀光衣袭来,独眼龙只得侧身躲开,肩膀上还是被军刀划了个深深的口子,流血不止。

这名骑兵没有停下继续对付独眼龙,而是朝着马车边的简宁冲了过去,“女人!交出那伤员,本大爷便饶你不死!”

“不……”简宁的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车夫!快救救咱家夫人!我这就来!”独眼龙焦急地喊道,他刚想跑回去救援,就被步行赶来的第三名骑兵缠上了。

两人开始一对一的对决,此人的军刀术颇为了得,竟然和强悍敏捷的的独眼龙打了个难解难分。

“夫人,别害怕,我来挡住他!”高个子车夫大吉姆挥舞着鞭子迎了上去,一鞭朝着高耸的马头抽了过去,战马吃痛后竟用两条后腿人立起来,把马背上的骠骑兵抛落在地。

“哈哈!你也不过如此!去死吧!”车夫吉姆奔过去,用鞭子猛抽了一记,“啪!”

“哎呦!”地上的骑兵吃痛,惨叫出来,

他的军服被鞭稍抽出一条大口子,下面也是皮开肉绽,他一咬牙,生生忍住了这钻心的疼痛,朝着大个子车夫的靴子猛砍一刀。

大吉姆虽然身体壮硕,却毫无战斗经验,行动也很笨拙,他没能躲开这一记低位的劈砍,一只脚腕几乎被砍成两截,沉重的身体轰然倒地。

对方没有给他任何机会,骠骑兵起身之后朝着倒地的大吉姆疯狂劈砍,车夫只能徒劳地格挡,皮鞭哪里挡得住钢铁的锐利?

皮鞭连同大吉姆的胳膊被一齐砍断,失去防御之后,车夫的脖颈上挨了一刀,血液像喷泉般飞溅而出,溅得骠骑兵的白色军装上满是鲜红的血点。

“哦,不!大吉姆!”见到自家的车夫惨死于刀下,简宁·温斯泰德的恐惧化作愤怒,她用细瘦的双臂挥舞着手术刀朝着骠骑兵冲去,

而对方只是轻蔑地一笑:“呵呵,瓦尔斯塔的悍妇,虽然凶残,但仍旧是个小娘们儿而已,”说着,骠骑兵猛地飞起一脚,把简宁踢飞了一公尺多远。

简宁倒在泥泞的地上,她被摔得眼冒金星,耳朵里嗡嗡作响,鼻孔和额头流血,腰椎剧痛,腿也被摔得不轻,可她心中战斗的意志尚存,手术刀仍然被她攥得紧紧的。

“求求您……教皇国的骑士先生,别伤害我的病人……饶他一命把……”简宁在晕眩中朝着对方哀求。

尽管自身难保,她还是一心为那名素不相识的伤兵着想。

“哼!女人!”对方轻蔑地朝她瞥了一眼,“等我干掉那个一支眼的,再回来收拾你和地上那家伙!”说罢,他挥舞着军刀朝着独眼龙克拉克的后背冲去。

此时,独眼龙已经在一对一的战斗中占了上风,对面的骠骑兵被他连续刺中了两剑,他只需等待对方流血,慢慢消耗即可,可偏偏这时,自己遭到了两面夹击。

两把雪亮的军刀朝着自己砍来,独眼龙只能摆出防守的架势不断后退。

他利用迅捷剑在长度上的优势逼退对方,心中盘算着如何将这两名步行的骠骑兵各个击破,

独眼龙克拉克不断地调整呼吸,仔细观察对方的路数。

像他这种身经百战的退伍老兵,当然知道此时该干什么,

越是劣势他就必须要更加谨慎。

他必须赢,宁可拼个鱼死网破也要赢,因为后方就是自家的女主人,决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可这两名骠骑兵绝非泛泛之辈,两人默契地轮流进攻,不断避开迅捷剑的刺击,

他们看出对面这个独眼的保镖相当厉害,一对一是绝无胜算的,于是便打算用配合战术慢慢耗死他。

过了一会,独眼龙克拉克的体力逐渐支持不住了。更何况他肩上的伤还在不住流血,他这时想明白了,必须要速战速决,不然必输无疑。

“嗨!”独眼龙猛喝一声,朝着一名骑兵的小腹刺出一剑,可对方灵活地跳开了,

另一名骑兵立即赶上,劈出一刀,独眼龙慌忙后退,可还是被劈中了大腿,还好伤口不深。

(180) 独眼龙的遗言

“妈的!该死!我这一剑攻得太急了!”

腿部受伤之后,独眼龙失去了灵活多变的脚步,变得缓慢迟滞起来,而对方两人看到了机会,同时开始猛攻。

很快,独眼龙就被砍得毫无还手之力,

他的手臂被砍了一刀,额头上也被刀尖划了一下,

鲜血顺着眉毛流进了仅剩的一只眼睛,眼前的世界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独眼龙呼呼喘着粗气,浑身浴血,他已经是又伤又累,眼看就要招架不住了,心里却很不服气。

(不!我绝不能输!我要保护夫人!)

“教皇国的杂碎!给我去死!”独眼龙骂了一声,挺身刺出鲁莽的一剑,他已经完全放弃了防守,只想着如何与对方同归于尽。

由于对方的防备心不够,迅捷剑的剑尖顺利刺入了一名骑兵的胸膛,另一人的军刀也同时刺进了独眼龙的腹部。

“我赢了?……哈哈哈?”骑兵还以为自己战胜了强敌,笑意浮上面容,但很快,他感觉到一股巨力握住了自己的刀身,对方竟然还能战斗。

“你小子……也给我去死!”独眼龙用那只仅存的,可怖的、血红的眼睛,瞪视着唯一幸存的骑兵,吓得对方手足无措。

他用戴着皮手套的手掌紧紧抓住了刺入自己身体的刀锋,另一只手掐住最后一名骑兵的脖子,

想要用最后的气力掐死他。

骑兵应变得很快,他朝着独眼龙的裆部踢了一脚,踢倒了他。

“老家伙!你挺厉害啊!还想一打三不成?”随后,骑兵高高抬起刀锋,想要用势大力沉的一击劈开独眼龙的头颅,结束这场血腥的战斗。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简宁拖着伤痛的身体冲了过来,她用两支锋利的手术刀连续捅刺骑兵的背部和后脑。

“死吧!死吧!死吧!去死吧!”

她闭着眼,流着泪,疯狂地大喊,不停地刺啊……刺啊……捅啊……

直到周围的一切变得安静下来,直到双臂麻木……

简宁·温斯泰德感觉自己的双手黏糊糊的,她睁开眼,果不其然,全是鲜血和脑浆……

最后一名骠骑兵趴在地上,已然死得透了。

简宁愣了几秒,扔掉了黏糊糊的手术刀,她看向浑身浴血的独眼龙,“克拉克先生!天呐!你伤得太重了!”

独眼龙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突然,他大喝一声:“哎!”一下子拔出了肚腹中的刀锋,鲜血与一小节肠子一起涌了出来。

望着独眼龙身上遍布的伤口,简宁·温斯泰德急得手足无措:

“伤口太多了……流血太多了……我该怎么救你?谁能帮帮我们?怎么办?天呐,真希望导师在我身边!”

而独眼龙好似没事人似的,竟然点燃了烟斗,坐在地上抽了起来。

他喷吐出一阵烟雾,看了眼身边骠骑兵的尸体,说道:

“我的老天啊,医生护士杀人就是厉害,闭着眼就能刀刀刺中要害。救人者往往也知道如何夺走性命,我总是忘记了这一点……”

说着,他又抽了几口。

简宁决定从腹部的伤口开始医治,正当她要命令独眼龙躺下来的时候,令人绝望的一幕发生了。

恐怖的马蹄声再次袭来,地平线上出现了很多战马,背上的是穿着纯白制服的教皇国骠骑兵,这才是这支斥候部队的真正主力,密密麻麻的,足有三四十人……看得她头皮发麻……

望着这支强大的骑兵队伍,独眼龙轻叹一声:

“哎……这可怎么办哦……”他磕了磕烟斗,朝着自己的女主人说道:

“夫人,别再管那伤兵了,随他自生自灭吧,你已经为他做得够多了,大吉姆已经为他而死,我也快撑不住了,没必要为一个伤兵搭上这么多条命,您快些跑吧!相信我,那些家伙们不会追着个女人不放的。”

简宁用力摇了摇头,“不!我绝不会抛下你们!你快躺好了,我帮你把肠子塞回去!”

独眼龙克拉克看着简宁,默默地点了点头。

(这才是我认识的简宁·温斯泰德,我尊贵的女主人啊,您总是为别人着想,为您而死,我也算死得其所了……)

“你……你干什么!别动啊!”简宁惊讶地看到,重伤垂死的独眼龙克拉克竟然拄着迅捷剑,颤颤巍巍地站起身来,半截肠子仍旧耷拉在肚腹之外。

再铁石心肠的人也会被这一幕动容,更何况多愁善感的她。

教皇国的骠骑兵队伍稍作停顿整队,而后继续靠近,他们已经看到了同伴的尸体,决不会放过眼前的任何瓦尔斯塔人,平民也不例外,骠骑兵们杀气腾腾地冲了过来。

“不!不!不!”简宁无力地哭喊,

“为什么要赶尽杀绝,为什么?”

她看了眼地上的手术刀,手掌开开合合,她知道,自己已经无力改变任何事,只得等待命运的宣判,所能做的唯有祈祷。

“光荣而仁慈的神……救救我们,我发誓,我这辈子从未干过害人的事……救救我们……”

最终,命运之神还是眷顾于她。

“呜呜呜呜!”冗长的号角声响起,远方出现了大片骑兵部队。

依据兵种不同,分别穿着黑色、红色、绿色的军服,这显然不是什么斥候巡逻队,而是一整支骑兵师全部到场,气势自然非凡,不算山脊之后的,光是目力所及之处就能看到上千人。

“感谢诸神,您听到我的祈求了么?”

简宁朝着天空张开双臂,跪了下来,“是咱们瓦尔斯塔的夜鸮旗帜!我们得救了!克拉克先生!坚持住!”

此时,教皇国的那支骠骑兵队伍显得非常可怜,

他们被瓦尔斯塔帝国骑兵团团围住,好似雷鸣波涛中的一叶扁舟,短暂的挣扎之后,很快便被淹没了,只留下举手投降的俘虏和一地尸体。

“哈哈,弟兄们……终于……来了啊……”危机解除,独眼龙克拉克再也支撑不住,倒了下去,染血的迅捷剑滚落一边,他的气息愈加微弱。

“克拉克先生!保持呼吸!千万别睡着了!”简宁扑了上去,抱住他的头。

此刻地上的血泊已经流淌了一大片,简宁心里很清楚,组织外露,失血过多,肯定救不活了,但她就是无法接受这残酷的现实。

“咳咳咳!”独眼龙克拉克咳嗽了几下,吐出一口带血的唾沫,眼睛望向女主人。

“侯爵夫人,我这辈子有两件事特别自豪……”

“说吧……我听着呢……”

“第一件就是成为瓦尔斯塔军人,为国而战,而第二件嘛……”

他裂开大嘴笑着,露出了被烟草熏黄的一嘴烂牙:

“第二件……就是为咱们的达利侯爵老爷效力,为您效力,美丽仁慈的夫人……

我求您,把这遗言记下,写到纸上,连同我的一缕头发一起,带给我的妻子,替我跟她说声……对不起。”

简宁不知该说些什么,哭泣着,不断点头。

“哎呦,他妈的,疼死我了!这群狗x养的教皇国杂碎……老子就算下了地狱……也要捅你们几剑……”

独眼龙突然骂了一句脏话,然后眼神便凝固住了。”

简宁·温斯泰德查看了他放大的瞳孔,又摸了摸颈部动脉,确认了他的死亡,温柔地阖上他那圆睁的双目。

一句凶狠不屈的叫骂,这就是独眼龙克拉克先生留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句话。

“我再也不会怪你说脏话了,克拉克先生……”说罢,简宁吻了那逐渐冰冷的额头,紧紧抱住,黯然神伤。

(181) 第14号医疗站

“这位女士,您看起来真是糟透了,脸上和衣服上全是血,请问,您还好吗?”一名瓦尔斯塔胸甲骑兵在简宁面前翻身下马,关切地询问道。

“这……这不是我的血……是其他人的。”简宁漠然答道。

胸甲骑兵环顾四周,试了试地上伤兵的鼻息,说道:“很高兴见到你,猎骑兵连的兄弟。”

地上的伤兵已然意识模糊,断断续续地问道:“我的……我的弟兄们呢?”

“哎!朋友,告诉你个不好的消息,你是你们猎骑兵小队里唯一的幸存者。”

“大家……都……死了?”伤兵的神情更加痛苦了,他的泪水顺着脸颊流到了耳朵里。

胸甲骑兵安慰道:“但你们干得不错,逮住了一支教皇国骠骑兵侦察队。骑兵师已经为你的战友们报了仇,那些狗x养的弗兰迪亚杂碎都完蛋了,不是死了就是当了俘虏。

你立了大功,朋友,将会得到女皇陛下的勋章和奖金,等你的小队重新组建,依照以往的惯例,等到你康复之后,你会被提拔为上尉军衔,领导新的猎骑兵侦查小队。”

“我……我有些听不清了,越来越冷……好冷啊……”

“坚持住啊,朋友,可别睡着了,打起精神来,你就要进荣军疗养院享福了。”

说罢,胸甲骑兵解开了领子边的金属锁扣,把自己的羊毛斗篷摘下来,盖到伤兵身上,随即他站起身,望着地上的弗兰迪亚骠骑兵尸体。

“天呐,真是不敢相信,我来数数……一,二,三……那边还有一个?四个……

这一切……都是您干的?美丽的女士?”

“不……不是我,都是他干的。”简宁指了指怀里的尸体。”

“我的妈呀,这位独眼兄弟一个人打四个?这么厉害?他什么来头?”

“他叫克拉克·艾尔,是咱们瓦尔斯塔的退伍老兵,因伤退伍以后被我家返聘为庄园警卫队长,就在刚才,我们为了保护地上那位伤兵,才与这群教皇国骠骑兵打了起来……”

胸甲骑兵说道:“对不起,这本该是我们军人该干的事,您是个有担当的瓦尔斯塔人,面对敌人勇敢地保卫同胞,向您致敬,美丽勇敢的女士!”

“说实话……我不确定自己做的是否正确,我的决定害死了自己的两位随从,我的马夫死了,男仆逃跑了,我自己也被一脚踢倒,全靠着克拉克先生力挽狂澜……我才能活着诉说这一切,而他也没能撑住……”

听到这些,胸甲骑兵不禁肃然起敬,

他用力磕了下靴跟,脱下金属头盔夹在腋下,身体站得笔直,朝着独眼龙克拉克的遗体行了个标准的注目军礼;

“老兵永远不死,只会慢慢凋零!

克拉克先生,安息吧,您的英雄事迹会成为我们后辈的榜样!”胸甲骑兵肃然道。

简宁也学着他的动作,毕竟她的身份已经是军人了。

致哀的礼节持续了十几秒,胸甲骑兵重新戴上头盔,理了理上面的羽毛,说道:

“女士,我这就叫人过来抬走伤兵,不过我看您也伤的不轻啊,一会也跟我们去医疗站看看?”

“不……我不要紧的……等等,刚才你说医疗站?”简宁注意到了这个词。

“是的,是医疗站,附近前线下来的伤兵都被送到那里,有什么问题么,女士?”

“这正是我此行的目的地,”说着,她从袖子口袋里拿出皱巴巴的报到文书,递了过去。

胸甲骑兵疑惑地看了她一眼,接了过来,他打开文书一看,立即兴奋起来:

“哦!一名持有资格证的护士长?而且还是毕业于著名的国立军事学院?皇帝自费筹办的学科项目?厉害!厉害!”

“是的,我在米德奈特堡的广场上报了名,现在要去找医疗站的多特医官报道,您认识他么?”

“当然认识!他是医疗站的主任医师,军衔是上校级别,我们都得向他敬礼。”

胸甲骑兵将文书折好,递还到了简宁手中。

“女士,您可是我们的大救星!现在部队里缺乏战地医生,更缺少有能力的护士长,如果多特医官知道您来了,他会很高兴的,他这些天正为用人荒这事儿犯愁呢!”

随着其他人员陆续抵达现场,一切都按部就班,伤员被人们抬上担架,随后被安放到装有特殊悬挂装置的马车上,不会因为过度颠簸加重伤情。

几名骑兵脱下制服和衬衣,一人拿着把铲子开始挖掘坟墓,敌人的尸身用帆布袋子装好,被集中起来埋到一起,瓦尔斯塔人的亡者则要入殓棺椁,且有正规的入土仪式。

牧师随后也赶到了,他身上带着瓦尔斯塔圣堂教会的宗教典籍,背包里还有十多个由薄木板钉成的十字架。

下马之后,牧师和简宁交谈了几句,随后取出两个十字架,用刻刀在上面雕刻出逝去同胞的名号:

“克拉克·艾尔——瓦尔斯塔人,葬于1710年6月22日,享年49岁。”

“吉姆·托德曼——瓦尔斯塔人,葬于1701年6月22日,享年36岁。”

简宁哀恸地站在一边,看着士兵们用薄木板在现场钉起了简易棺材,将克拉克先生和大吉姆的尸身放到里面,钉好棺材板。

随后,士兵们将棺材平放到刚挖好的墓**,开始用铲子填土,手捧典籍的牧师站在一旁,开始为亡者念诵悼词:



我们来到世间

殊不知

将葬身于何处

人生如叹息般短暂

我们的眼泪

我们的担忧

已然无关紧要

不再执着于横流的欲望

如果不免一死

那便活到极限

在墓碑上雕刻

欢笑与哀愁

荣耀与耻辱

生命璀璨

亡者永恒

此刻即是终结

亦是开始



两小时后,简宁跟着骑兵队伍来到她此行的目的地——第14号前线医疗站。

这里一派繁忙的景象,不断有抬着担架的士兵和马拉平板车穿梭于医疗站和前线之间,密密麻麻的,活像一群勤劳的蚂蚁,帐篷里面的病床上和外面地上的担架躺满了伤员。

眼前皆是痛苦,哀嚎声充斥耳膜……令人触目惊心,可见前线战事之惨烈。

(182) 疲惫的护士长

尽管心理上早已做好准备,但面对现实却是另外一回事,

简宁·温斯泰德愣在原地,心中思绪万千,

战争是怎样的存在?丈夫身为军人,每天都在过着怎样危险刺激的生活?

这些问题,她在梦境和想象中猜测过无数次,而她显然低估了战争的惨烈程度。

今天的经历很好地为她解答了这些问题,就像克拉克先生和自己说的,战争更像个大屠宰场,远不像书上写的那般光辉伟大。

一位医生模样的中年男性朝她走来,此人个子瘦高,约莫四十来岁,头发已经基本掉光了,只剩耳朵边上的少量灰白头发,黑色军服外面套着白围裙和蓝色套袖,上面满是血点和泥浆。

“女士,听说您是来报到的?请给我看看相关文件。”说着,中年男人伸出皱巴巴的大手。

“是的,先生,您看这个。”

简宁拿出了自己的报到文书和任职证明,递到那人手里。

中年男人翻阅了起来,疲惫的面容逐渐变得舒展,他眉毛一挑,说道:“太棒了!一位具备专业知识的护士长!最紧缺的人才!天呐!那帮负责招人的家伙终于干了点实事儿!”

他朝简宁微笑,随后又读了起来:

“简宁·温斯泰德……这名字我怎么这么熟呢?我记得这是首都里某位贵妇人的名字……难道我记错了?”

“先生,您没记错,我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的妻子。”简宁解释道。

男人被这身份惊得瞪圆了双眼,“选帝侯的夫人?天呐,有没有搞错像您这种贵人一定是金湖宫的常客,怎么会来到这种地方?”

“我是自愿报名加入军队的,您不必为我的身份感到难堪,既然决定来到这里,我就会做好自己应尽的职责。”

“天呐!我可真是没礼貌,穿着这破围裙就来见您了!”男人赶忙收下文书,随后在围裙上找个了还算干净的地方,使劲擦了擦手。

他伸出手掌:“自我介绍一下,我叫多特·诺索瓦,军衔是上校,是这个战区第14号医疗站的主任医师,他们都叫我多特医官,很荣幸能够见到您这样高贵美丽的女士,我马上派人在附近的城镇里为您安排住宿。”

简宁微笑着和他握了手:“我不想搞特殊化,多特医官,我和其他护士们一起住一起吃就好。”

“这……让您这种美丽的贵妇人住在脏兮兮的帐篷里?让一位侯爵夫人吃普通军粮?这不太妥吧?以您的地位。理应享受将官级别的待遇,配上十来个仆人伺候都不为过。”

“您不必为次感到担忧,多特先生,我丈夫身为帝国的选帝侯,军衔也是元帅级别,可他在战场上一直吃粗制面包,睡行军床,我是这样想的,我丈夫他能做到,我肯定也能做到。”

“那……那好吧……那就随您的意愿,吃住都随意。”多特医官只是嘴上答应,他可不敢怠慢侯爵夫人,心中暗暗思考如何招待这位贵宾,如何做到既不铺张又显诚意。

他话锋一转,说道:“对了,听说您刚刚经历了一场可怕的袭击,赶紧去休息一下吧。”

“不用休息了,我状态很好,”简宁看了看四周:“我注意到这里都忙成一锅粥了,劳烦您派人给我找一套合身的护士服,我这就开始工作。”

“这不必急,夫人,您还是先见习一段时间吧,适应一下环境再说。”

“多特先生,您可以信赖我的能力,刚才抬回来的那名猎骑兵就是我给做的手术。”

医官显得有些难以置信,对眼前这位贵妇人的认识彻底改观了:

“那个胸腹受伤的猎骑兵上尉,是您给做的手术?”

“是啊。”

“一位可以自己独立做手术的护士长?我真的是头一次见到!开了眼了!”

“我做得不好,让您见笑了。”

“说实话,除了缝合手法有些粗糙以外,其他都还不错,我还以为是哪位旅行的医生出手相救,没想到竟然是您!鄙人不才,行医也已三十余年,也算见过世面,我可以肯定,您绝对是瓦尔斯塔半岛最厉害的护士长。”

“您过誉了,请问那猎骑兵还好么?”

“您放心,我刚才在帐篷里看到他了,他已经脱离了危险,只是需要休息。”

“那就好。”

说话的时候,简宁自己从补给箱里找了一套白色护士服,在身上比了比,还算合适,

随后,她又找来了配套的护士帽、套袖、口罩……

“请问,这里有没有女士更衣的地方?穿上这些我就能开始工作了。”

“当然有!这边请,尊贵的夫人。”

脱下染血的脏衣服,换上护士制服之后,简宁看起来好多了,多特医官很快安排她与其他护士们见了面,随后便去忙自己的事了。

帐篷里挤了二十多位护士,今后这些年轻的姑娘们都是简宁的手下,

简宁和同事们简单聊了几句,他发现医护站里的护士们都不够专业,都没接受过正规医学教育,简单培训了一下就被送来了,她们都是些缺乏工作经验的乡下姑娘,她们充满干劲,也足够热情,但能力欠佳。

于是简宁一边干活一边实施教学,她的身边围满了充满好奇心的姑娘们。

从最基础的理论知识开始,耐心地为她们逐个普及,不断纠正大家的错误,姑娘们也听得足够用心,用小本子不断地些啊,画啊,

大家都对这位新来的,博学多才,又待人和善的护士长充满了敬意。

这可真是忙碌的一天,不仅是护士的工作,连医生的工作她也包办了。

简宁已经记不清自己打了多少绷带,取出了多少颗弹丸,缝合了多少伤口,为多少人换了药,为那些小护士们讲了多少课,到了傍晚,她已经累得几乎走不动路了,嗓子也哑了。

远方的炮声越来越小,看来前线的战事也已告一段落,没有新的伤员再被送到医护站,没了硝烟,这里只是个平静的田野。

她在重度伤患所住的帐篷里巡视了最后一遍,逐个叮嘱手下的护士们,不厌其烦地告诉她们护理工作的各类注意事项。

等到她终于忙完了,想要休息时,外面已是繁星满天。

(183) 英雄辈出的年代

炊事班班长亲自为简宁送来食物,晚餐时间早已过了,这顿饭更像是夜宵。

简宁揭开方形餐盘上的盖子,看到里面有黄油夹心软面包、洒满椒盐的煎蛋,以及热腾腾的熏肉烤肠,还有一小碗蔬菜沙拉,甚至还有冰镇水果拼盘。

这显然不是一名护士长应当享受到的待遇,简宁端着餐盘进入到病房帐篷里,把所有食物都分给重伤员吃,骗他们说那是多出来的。

随后,她自己一人来到炊事班帐篷,就着冰冷的牛奶啃了几口硬皮面包,又撕下了一片坚硬的风干牛肉条,用力咀嚼着,劳累一天之后,任何食物尝起来都是美味的。

填饱肚子之后,她拖着疲惫的步伐,来到自己的居住地。

这是一顶方形帐篷,用其他护士的话说,这是简宁的“豪华居所”。

因为在条件艰苦的医疗站里,只有校级以上的高阶军官才享有私人空间,多特医官对她的照顾无微不至,虽然简宁不希望自己受到特殊待遇,但在劳累一天之后她需要好好休息,对此安排还是相当感激。

她检查了一下自己的帐篷,巨大的铁钉嵌入泥土组成根基,用粗麻绳拉紧四个角,白色帆布是它的墙壁,上面溅满了泥污和血点。

进入帐篷内部,条件竟然还意外地不错,地上铺着一层翻毛棕鹿皮,边缘有张木质行军床,上面的被褥都是崭新的。

简宁惊喜地发现,床边竟还有一张折叠小桌,上面摆着点燃的牛油蜡烛、点火用的燧发枪机、各类纸张、羽毛笔还有墨水瓶,还有一大瓶蜂蜜柠檬甜酒,以及女士专用的小型高脚杯。

简宁原本计划得很好,每天结束工作以后记日记,还要给丈夫写信,如果条件允许的话,她很找个澡盆,泡个热水澡解解乏,那就更是再好不过了。

可在现实面前,这一切计划都不太现实,因为她已经累得几乎抬不起双臂,腿部麻木,腰部和后背的肌肉剧痛,一躺在床上就完全起不来了。

简宁轻轻按压着周身的痛楚之处,白天她被骠骑兵踢倒的那一下其实很严重,多半因此造成了轻度软组织挫伤,她怕多特医官担心,便没有提及此事,只是一个人默默忍受着疼痛。

今晚,是她在医疗站度过的第一夜,躺在这狭小的帐篷里,很容易感到孤独。

(来的时候还带着三位随从,死了两个,跑了一个,只剩孤家寡人,是我害了大家。)她迷迷糊糊地想道,逐渐失去意识。

简宁·温斯泰德实在是太累了,他过惯了贵妇人的舒服日子,已经好久没有吃过苦了。

此刻,她感觉自己仿佛重新回到了17年前,

那时,她刚经历父亲的海葬,随后一个人从小渔村出发,身无分文,朝着遥远的塔嘉维城一路流浪……来到父亲的老上司——保卢斯·艾因富特男爵的庄园,从那以后,她不再是贫困的渔家小妹,摇身变为富家养女,她的一生就此变得不凡。

昔日的景象如画片般从脑海中闪过,没过一会儿,简宁没有吹熄牛油蜡烛,因为她已经进入香甜的梦乡。

在第14号医疗站,医生和护士们的每一天都像是一场战斗,他们的敌人是伤病和死亡,手中的军械则是纱布、碘酒与手术刀。

不知不觉中已经过了一周了,简宁逐渐适应了这种紧张劳累的生活,一开始只是疲惫,浑身没劲儿,现在她觉得每一天都过得很充实,痛并快乐着。

每当她撩开帘子,踏进病房帐篷,伤员们都微笑着和她打招呼,“早安!护士长女士!”

因为她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也从来不摆阔太太的架子,其他医生和护士们也都爱和她聊天,她已经超越了多特医官,成为第14号医疗站里最受欢迎的人。

不可否认,简宁那端丽的容貌起了很大作用,毕竟身边大多数都是成年男性,简宁的魅力使得她身边总是充斥着暧昧的气氛,但这些都只能算小插曲,大家对她工作成果的肯定还是有目共睹的。

在接下来一周的战斗中,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集结了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的七万精锐部队,一口气拿下了联军的多个重要据点,使得交火线一下子向前推进了25000公尺。

如今的形势开始变得对瓦尔斯塔帝国有利,教皇国与希尔维尼亚帝国的联军开始自乱阵脚,

当初开战之前,这两个大陆上的强国还显得趾高气昂,妄图在半月内彻底击溃瓦尔斯塔帝国,以为能用优势兵力一路碾压,如今反倒陷入被动。

出乎他们的预料,瓦尔斯塔帝国在近些年的发展速度令全世界感到震撼。

在政治层面,在当初瓦尔斯塔女皇上任之初,她亲自颁布的新法典被许多议员批评太多激进,而事实证明,女皇的多项重大改革都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效。

多余的机构被果断砍掉、裁剪,官员职位不靠贵族血统和推荐信录取,而是需要参加公平公开的考试。

后来,女皇更是做出一系列惊人之举,他先是直接取缔了贵族的十五项特权,包括最重要的十三条免税条款在内。

这一举动被认为是促进帝国法律公平公正的关键,由商人和平民代表组成的下议院自然全体支持,但也造成了由贵族组成的上议院的一片哗然。

有些愤怒的大贵族甚至谋划发动政变,想要用炸药暗杀女皇,并且差点成功实施,幸好这一阴谋被女皇的丈夫——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及时阻止了,密谋者全都被处以叛国罪,上了断头台。

然后,更惊人的一幕发生了,

许多年老愚钝的旧贵族官员都被格去职位,一大批更有能力、更年轻的新一代官员走马上任,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是平民出身,有些人甚至还有犯罪记录,但在瓦尔斯塔女皇任人唯贤的背景下,这一切都不是问题。

在这一系列的重大改革之后,瓦尔斯塔帝国政府的办公效率获得成倍的提升,为帝国经济的发展铺平了道路。

在手工业本就极为发达的瓦尔斯塔半岛南部,这里是自由贸易同盟的老巢,汇聚了大批的熟练工匠和天才设计师。

达利·艾因富特侯爵发明的标准化生产线和相关管理方法在此地获得推崇,从军工产业逐渐扩展普及到其他各个领域。

一位强悍果决的领袖,再加上天才的下属们,这是一个英雄辈出的年代,强大的瓦尔斯塔帝国以非同小可的速度在大陆西部崛起了,他们以一己之力对抗两大强国,竟然还占有些优势。

1710年7月1日,简宁所在的战区第14医疗站拔营前移,跟随帝国陆军主力前进,护士长与帝国陆军元帅,这对夫妻间的距离越来越近了,简宁期望着早点与达利碰面,给他一个惊喜。

(184) 天堂镇

7月4日,由于双方的兵力越来越集中,各条战线开始急剧收缩。

各战区的医疗站逐渐汇聚到前线附近的一座名为斯库塔里的小镇上,

这里的居民为了逃避战乱早已撤离,镇子里所有的房屋全被瓦尔斯塔帝国陆军征用。

这下伤兵们终于有了病房,医生和护士们也有了像样的宿舍,再也不用住在帐篷里了。

斯库塔里小镇上漆满了代表医院设施的红十字符号,前线将士们给这座小镇取了个外号——“天堂镇”,因为一旦士兵来到这里,他们面对的无非是两种状况,

一种是治好了伤,或许会落下些残疾,然后被送往国内的荣誉军人疗养院,领取女皇陛下私人赞助的丰厚补贴,过上富足的、天堂般的日子。

第二种则是死在病床上,上了真正的天堂。

“天堂镇”里汇聚了瓦尔斯塔帝国陆军医疗力量的精锐,其中有不少新人因为做出了卓越贡献,获得上级部门的破格晋升。

例如来自原第14医疗站的护士长——简宁·温斯泰德夫人,

她的学识与品行获得同事们的一致认可,被她照顾过的伤兵也为她写了不少感谢信,所以她理所当然地成为“天堂镇”中的总护士长,手下统领着来自全国各地的几百名护士。

获得职位晋升之后,简宁有了自己的套间宿舍,自己的办公室,穿上了一套崭新的,带着校级军衔的白色长衫,这下她有了不小的实权,可以更好地统筹管理“天堂镇”中的医疗护理工作。

首先亟需解决的是用人荒的问题,简宁向上级部门申请,在帝国本土范围内征召更多的护士,由于总后勤部高效的办事能力,她的请求很快便获得了批准,专项钱款很快到位。

三天后,征召自附近城镇的第一批护士乘坐马车来到了“天堂镇”,

她们中有踌躇满志的女校毕业生,也有经验丰富的,在医院工作过的老护士,还有一批什么都不懂,但是充满热情的青年志愿者。

姑娘们在在办公楼前面排起长队,造就一道美丽的风景,路过的传令兵和伤病员们不断地朝她们吹着口哨。

办公楼第四层的办公室内,天堂镇的总护士长简宁·温斯泰德亲自担任面试官,

大多数面试者都成功得到了这份收入颇丰的工作,只有两人落选,其中一人是因为年纪太大,另一人的智商显然是有问题,被拒绝以后还大吵大闹了一番。

这下用人荒的问题稍微缓解了些,简宁每天除了要巡视病房,还要给护士们上课,给她们普及医疗护理专业知识,

这就造就一道奇景,每天开课之前,简宁的身后都跟着一大群白衣姑娘们,很快,“天堂镇”的伤病号们给这位护士长取了个外号,叫“白衣将军”。

1710年7月21日,新的一轮冲突爆发了,

瓦尔斯塔帝国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率领着陆军主力朝着联军猛攻过去,随着冲突加剧,伤病员的数量也出现爆发性的增长。

23日,夜,“天堂镇”的某座大型住院楼内。

简宁·温斯泰德提着煤油灯,在各个病房中巡视,身后跟着两位年轻的实习护士,还有一名前来考察工作的后勤部官员。

“莉莉,还有夏洛特,你们看这位伤员,”简宁把煤油灯放到一张病床的床头柜上,朝着实习护士们说道。

“像这类情况一定要注意,他的血浸过了绷带,必须赶紧换新的,不然很有可能造成二次感染,轻则截肢,重则丧命。”

“是的,护士长女士,我们这就给他换,”

说着,两位实习护士从推车的金属托盘里拿出整卷的绷带和剪刀,朝着病床走去。

“喂,你们两个丑女,不要你们给老子换绷带,我要你们的漂亮护士长亲自动手。”病床上的伤员说道。

听到这无理取闹的话语,简宁皱了皱眉头,她发现说话的伤员是个长相英俊的青年军官,

一头乱蓬蓬的褐色长发披散在枕头上,身上盖着一件骠骑兵制服,受伤的手臂和小腿缠着绷带,姿势和表情显得相当随便轻浮,一双湛蓝的眼眸紧紧盯着自己。

“喂,你们聋了么?丑女们,我说让护士长过来给我换绷带。”伤员撇着嘴,又说了一遍他的无礼要求。

简宁从小漂亮到大,她早就已经习惯了异性的关注,可眼前这人显然是个不可理喻的家伙,她做出嫌恶的表情,想要无视此人。

两名护士显得相当难堪,她们朝简宁问道:“护士长女士,这位先生说……要让您……”

简宁摆了摆手,“我听到他说的话了,莉莉、还有夏洛特,你们俩去帮助其他病人吧,我来应付这难缠的家伙。”

一旁的后勤部官员显然对这名伤员的态度非常不满,但他没有说话,只是在一旁默默看着。

“先生,请把您的手抬高点,我好工作。”简宁微笑着说。

“嘿嘿,老子每天躺在这臭气哄哄的鬼地方,没有朗姆酒,也没有社交名媛,无聊死了!知道嘛,护士长小妞,你是我每天最大的期盼,每当看到你来病房巡视,我都深吸一口来自你身上的女人香气,每当看到你的红色长发和琥珀色的眼睛,我都会心跳加速,你可真是太美了,小宝贝儿。”

简宁没有理会他的无礼言辞,只是继续自己的工作,她说:“先生,别乱动,很快就包扎好了。”

这名伤员反倒更加得寸进尺,嘴里说个不停: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第2骑兵师第23骠骑兵团的罗比·普雷少校,只要是瓦尔斯塔人,就肯定听说过我的家族,

我家拥有十多座大型农庄,还有养马场,而我是财产的第一继承人,每月的零花钱都足够买下一座房产,为了找点刺激才参军打仗。

怎么样啊,小妞,机会难得啊,帝国最勇敢帅气的阔少爷在和你搭讪呢,咱们约个时间单独会会?”

(185) 伟大成就

简宁还是没有理会这位恼人的罗比·普雷少校,

(我才不和这种花花公子一般见识)她想。

任由对方怎样无理挑逗,怎么吹口哨,她的眼睛始终不和对方直视,专注于绷带下的伤口。

“嘿!漂亮小妞!老子在和你说话呢!当我是空气么?”

清理完伤口,给对方换上新的绷带之后,简宁终于开了口:“罗比先生,你的伤口化脓了,我已经清理完毕,为了避免出现二次感染,我会安排一名护士每两小时为你换一次药。”

“老子才不要那些丑女护士,老子只要你来给我换药,干脆你就陪在我身边好了,护士长小妞。”

“请放尊重些,先生,我很忙,我要为镇子里的上千名伤兵负责,不可能只照顾你一个人。”

说罢,简宁把换下来的绷带扔到了垃圾桶里,然后便想转身离开。

突然,她感觉到有人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掐了一把,简宁的耐心几乎到了极限,她朝着病床上的罗比少校怒目而视:

“你太过分了,罗比先生,我要求你向我诚挚道歉!”

旁边的后勤部官员也一齐发怒:“罗比·普雷少校,我要你向咱们的护士长女士道歉,不然我就把这事写成报告提交给上级部门,把你小子送进军事法庭!那样会是什么结果,你自己掂量掂量!”

病床上,这位花花公子仍旧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看来此人平常也是胡作为非为惯了,完全不在乎这些威胁,他慢慢坐起身来,嬉皮笑脸地说道:

“嘿嘿,本少爷我可是大贵族子弟,在战场上光荣负伤,立了大功,摸一下这小娘们又有何妨?”

后勤部的官员以一种怜悯的眼神看向对方:

“你这是在找死,罗比少校,你可知这位护士长的真实身份是谁?你惹了绝不该招惹的人!赶快向她道歉!”

“哎呦呵?我还就不信了!在瓦尔斯塔境内,就没有我泡不到的女人,除了咱们的女皇陛下,这妞是我见过最漂亮最正点的,我非要将她搞到手不可!这小妞到底什么来头?说来听听啊!让我死心!”

“你这年轻的糊涂虫!她是帝国选帝侯——达利·艾因富特元帅的妻子,这位侯爵可是女皇面前炙手可热的大红人,就你这点金钱和背景,都不够人家塞牙缝的,你死定了,而且还连累了自己的整个家族一块遭罪,懂吗?你这笨蛋!”

听到这些之后,瓦尔斯塔著名的花花公子——罗比·普雷少校的得意笑容迅速消失了,他恐惧地望向面前这位白衣护士长,声音因为恐惧而开始颤抖: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瞎了眼了!我怎么能对您这种大人物出言轻薄?我刚才竟然……还用手……天呐!小人罪该万死!求求您了,侯爵夫人,饶命啊!看在我为国英勇作战的份上!”

简宁用冷冰冰的眼神审视对方,努力压抑自己心中的怒火。

后勤部官员说道:“哼,你小子现在知道害怕了?告诉你吧,晚了!

等着进监狱吧,你这个满脑子花花肠子的蠢货!一会我就把宪兵队叫来,给你戴上镣铐,和骡子拴在一起!”

简宁·温斯泰德朝着后勤部官员做了个停止的手势:

“算了,这人也道歉了,他在战场上光荣负伤也是事实,为此,我就当这一切没发生过,告诉他,下不为例。”

罗比少校听到这些,立即在床上跪下来,脑袋用力磕到硬邦邦的金属床头,发出“咣咣咣”的响声:“谢谢!谢谢您!您大人有大量,侯爵夫人,像我这种垃圾,本就不值得您去关注,我会找个牧师好好忏悔自己的罪过的,我再也不会骚扰女性了!我发誓!”

简宁注意到这花花公子身上的绷带又渗出了一片血迹:“好了,好了,我接受你的致歉,别再动了,要不然伤口该恶化了,我现在得去其他房间巡视,有事记得摇铃,我手下的护士会在一分钟之内赶到你的病床。”

离开这间病房之后,后勤部官员再次向她询问:“侯爵夫人,刚才那家伙实在是胆大包天,要不要我找几个人打掉他的一嘴牙?放心,我不会要他的小命,只要能给您出口恶气就好。”

“算了,我不想再追究此事,哎!你们男人真是奇怪的生物,都虚弱到这种地步,欲望还这么强烈,我的大腿被他拧得很痛,这可不是绅士该有的行为。”

“哈哈,您消消气,那家伙在国内也闯了不少祸,与一些军官的妻子苟且偷腥,这小子啊,咱们都不用动手,他早晚会被找他寻仇的人干掉的。”

这名后勤部官员陪着简宁巡视完了楼内剩下的病房,填写完报告表格之后离开了。

一夜无事,转过天,24日,天堂镇的医生和护士们听了一整天的炮声,看来瓦尔斯塔女皇发动了总攻,到了这天夜里,捷报传来,联军又败退了15000公尺,但瓦尔斯塔帝国军也付出了高昂的代价。

当天下午到夜晚,前线到天堂镇的道路上挤满了运送伤兵的马车,小镇的十多栋住院楼里人满为患,床位不够用了,晚来的伤兵被安排到新加的临时床位上。

这对于简宁·温斯泰德来说绝对是最忙的一天,她和同事们根本没时间吃饭,每小时都有成百上千的伤病员涌入天堂镇,一切秩序都被打乱,空气中弥漫着血腥的味道,或者说,死亡的味道。

接下来的两天,25日,26日,女皇的进攻仍在继续,伤员的人数也随之增加,在天堂镇,每一名军医,每一名护士都处在崩溃的边缘。

她们严重缺乏睡眠,平均每天只能睡3小时左右,每个人都有浓重的黑眼圈,眼睛里布满血丝,精神状态完全靠咖啡和意志力勉强维持,尽管如此艰难,天堂镇的医护工作还是取得了惊人的成就。

在最新一期的,由总后勤部官员调查制作的工作报表中,一条惊人的数据出现了,

自从简宁·温斯泰德总护士长上任以来,住院士兵的死亡率从之前的3311%骤降到1475%,这一数字堪称世界最低的伤兵死亡率,消息迅速登上了瓦尔斯塔帝国各大报社,侯爵夫人——简宁·温斯泰德成了瓦尔斯塔的民族英雄。

(186) 家庭与事业

这一成就绝非偶然,完全来自于简宁对于工作的努力和用心,

她对护士们耐心的培训以及合理的管理,还有对伤病员无微不至的关怀,更好的消毒流程,更高效率的分班制度等等……这一切从实际出发的改变才促成了死亡率的新低。

很快,帝国的选帝侯——还在前线指挥作战的达利·艾因富特元帅通过报纸得知妻子上了前线,当了护士长,还成了英雄。

他马上给简宁写了封加急信件,由传领兵日夜兼程,亲自送达,在信中,达利祝贺了妻子取得伟大成就,同时也表达了自己心中的不满。

在这封信的结尾,达利如此写道:

“亲爱的,自从结婚以后,咱们从没吵过架,即使有小的意见分歧,我也都做出了让步,

但这次我必须得批评你几句了。

我亲爱的简宁,你要弄清楚自己的身份,我知道你还年轻漂亮,但你已经身为人母了,

你要时刻记得负起责任,

你怎么能狠心地丢下咱们可爱的儿子,一个人奔赴前线呢?

说实话,当我看到报纸上的消息时,简直被气坏了,

我失去了理智,当着皇帝陛下的面,在指挥部里大发脾气,一脚踢坏了垃圾桶,还摔坏了新茶杯,他们还以为我发了疯,差点把我送到精神病医生那。

不要误会,我虽然因此事恼怒,但我从来没有恨过你,亲爱的,这一切愤怒都是因为我爱你啊!

我和你说过很多次,战场上没有安全的地方,哪怕是后方的医疗站也会遭到偷袭或炮击,我已经失去了太多的亲人……朋友……

如果再失去你……天晓得,我和小威廉该怎么活下去啊!你忍心抛下我们父子俩一个人撒手人寰嘛?

天呐,一想到这个我就浑身发抖。

在战场上,即使直面成千上万的敌军,即使是面对铺天盖地的炮火,我都从未表现出胆怯。

若要问我,这世上的什么东西最令我胆寒,那就是失去你,我永远亲爱的小妹!

答应我,简宁,赶快辞去这份危险的工作,返回艾因富特庄园,回家去陪咱们的儿子,我作为父亲不能给他更多陪伴,希望你能弥补。

我不希望你继续待在这可怕的战区,即使多待一秒也会令我心生不安,这里太危险了,每一分钟都有人死去。

你已经是民族女英雄,功成名就了,现在你的使命是回去当个好妻子,好母亲。

答应我,亲爱的,赶快回家吧!等我打完了仗,就和陛下请个长假,多陪陪你们母子。

——世界上最爱你的男人,达利·艾因富特,

1710年7月30日,写于前线指挥部。”

简宁是在办公室里,利用难得的休息时间读完这封信的,

读罢之后,她折好了信纸,睫毛上挂着泪珠,心中满是自责。

丈夫说的一点也没错,她不声不响地私自参军,这种任性的行为无疑是对家庭,对孩子不负责任的背叛。

而且现在天堂镇的工作已经走入正轨,就算自己辞职了,继任者接手过来也不会有什么闪失。

她心里想着这件事,一直忙到这天晚上,简宁已经打定了主意,等到手头的伤员病情稳定,自己就向总部递交辞呈。

当晚,她梦到了儿子小威廉,梦到他在院子里嬉戏玩耍,喊着妈妈,朦朦胧胧的睡眠中,一个声音传入她的梦境:

“护士长女士,护士长女士……醒醒。”

简宁抬起了沉重的眼皮,床边站着一位年轻护士,她眯着眼,迷迷糊糊地问道:“哦?是实习护士莱迪亚?叫醒我是为了什么事?”

“很抱歉,护士长女士,有位双腿截肢的重伤员情况恶化了,医生们束手无策,说他熬不过今晚。”

简宁逐渐清醒过来,想起了对方说的是谁:“哦?你说的是七号楼一层那个重伤员?昨天抢救过的那个?”

“您记忆力真好,没错,就是那人,他说……临死前,想要见您一面,说是要和您说些要紧事。”

简宁揉了揉眼睛,按摩着自己的太阳穴,想要尽快清醒过来:“我们走。”

说着,她拖着疲惫的身体从床上爬起,蹒跚着走到衣架边,实习护士帮助她披上了白大褂,戴上帽子,随后二人离开宿舍,朝着7号住院楼走去。

进入那间病房的时候,简宁看到了几名军医的背影,其中有一位很熟悉,是多特医官。

军医们一齐朝着病床鞠躬,随后拉上了床单,遮住了伤兵的脸。

“怎么回事?我来晚了?”简宁问道。

“他刚过世,我们已经尽力了。”多特医官回答。

简宁揭开床单,看着那张年轻的脸孔,叹息道:“哎,他好年轻,看起来像个孩子似的,听说他想见我,我就赶紧来了,没想到还是晚了……对不起,小战士,我没能见你最后一面……”说罢,她重新用床单遮住死者的面孔。

过了一会,两名士兵拿来了帆布裹尸袋,把尸体装了进去,在上面填写了标签,随后放到推车上,拉到镇子外等待明早再埋葬。

医生们打着哈欠,纷纷离开了病房,屋里只剩下多特医官和简宁两人。

“你千万别有什么心理负担,简宁,”多特医官劝解道,“你的护理工作已经拯救了成百上千条性命,已经很伟大了,但总会有救不了的,我们医生和护士都尽力了,无需为此愧疚。”

“可是……刚才实习护士告诉我,说这名伤兵有话要对我说。”

“护士长,你该知道,这里的病人们都喜欢关注你,毕竟,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嘛,我们医生也忍不住多看几眼,不同的是,伤员们不知道你的已婚身份,很有可能会在临死前向你表达心意。”

“是啊,我这些天已经收到二十多封情书了,总有人在病重的时候向我告白,但我不忍心告诉他们真相,

我会给他们一吻,愿他们带着希望上天堂吧,宽容而仁慈的神啊,愿这些小伙子们少受点罪。”简宁在胸前画了个十字,忧伤地说。

(187) 白衣天使

多特医官拍了拍简宁的肩膀,对她说道:“不要有负担,让自己放松点,护士长,我先去休息了,今天累得不行了。”随后,他离开了病房,留下简宁一人站在屋里。

简宁·温斯泰德呆呆地站在那里,望着空荡荡的病床,心里很不是滋味。

(都怪我……如果我走得再快一点,就能听到他说话了,如果我再快一点……快一点……)

她无力地想,坐在了病床上,低着头,指甲深深嵌入头发,用力抓着头皮。

正当她深陷在懊悔与自责中时,一个极为虚弱的声音传入她的耳膜:

“求求您,护士长女士,求求您……“

简宁赶忙起身,举着煤油灯环视四周,在一片鼾声中寻找声音的来源,终于,她在这间病房一个阴暗潮湿的角落里找到了说话的人。

“天呐……”煤油灯微弱的光使得她看清了这名伤兵,即使经过这么多天的护理工作,眼前的惨像还是令她感到震撼。

这名伤兵显然是被燃烧弹击中了,全身大面积重度烧伤,为了方便随时换药,没有为他包扎。

此人焦黑的皮肤上结了不少硬痂,部分肌肉组织与脂肪层暴露在外,身上到处都流淌着黏糊糊的的脓液,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腐烂气息,一般人绝对会本能地避开。

其他伤兵受不了这味道,都躲得他远远的,把他留在病房最阴暗的角落里等死,以现在的医疗技术,如此大面积的重度烧伤是无法医治的。

无论医生护士,还是其他伤员,大家都知道这一点——这人死定了。

简宁朝着他走过去,摘下了口罩,难闻的味道扑面而来,她几乎要吐出来了,但她忍住了,没有表现出哪怕一点的嫌弃。

焦黑的面孔上张开一条缝隙,真是令人难以置信,那可怖的,血肉模糊的东西竟然是一张嘴:

“帮我写下两句话吧,帮帮忙,护士长女士。”虚弱的声音说道。

简宁从上衣兜里拿出了纸笔,坐到了这名重度烧伤患者身旁,柔声说道:

“当然可以,你别着急,先生,慢慢说,我记着呢。”

记录工作很快完成,此人留下的遗书没什么特别的,无非是关于财产的处理,和几句留给妻子孩子的话。

简宁折好纸条,放入上衣兜里,说道:“放心吧,先生,我会把你的遗愿传达到你家人的手中,我会托关系,找通信兵干好这件事的,请您放心,睡一会把,夜深了。”

虚弱的声音再度传来:“护士长女士……我……浑身上下,就像扎满了仙人掌似的……痛的……无法入睡,能不能陪我……说说话……”

“当然可以!”简宁又朝他靠近了些,她特意举起煤油灯,让伤兵能看清自己的脸。

“您……真美,大家都说您是……天堂降临于凡间的天使,一名圣洁的……白衣天使,为我们伤员带来希望,您每次来巡视都提着灯,点亮了这黯淡无光的世界……”

简宁得到如此高的评价,显得受宠若惊:“不敢当,我只是努力地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而已,谢谢您对我工作的赞誉。”

“女士……我不想……悄无声息的……死去,我想说说自己的经历……给您。”

“你说吧,先生,我听着呢,”一只满是血痂脓液的手朝她伸了过来,简宁一点也不嫌弃,温柔地握住。

“我名叫……米歇尔·欧蓝德……瓦尔斯塔南部,肯特郡人,

我是个没上过学的……乡下农人之子,我的命运……在出生的时候就已经被注定了,只能赶着骡子……在田里干一辈子农活儿。

贫穷就像一场瘟疫似的,蔓延到了我们家族几代人身上,我家穷的……连件像样的冬衣都买不起……

为了改变自己的命运,我报名参军了,咳咳咳!”

说着,伤兵剧烈咳嗦起来。

简宁用手绢替他清理掉嘴边的粘液,“先生,你的选择是对的,我丈夫和我说过,军人是伟大的职业,而我这些天来更深刻地体会到了这一点。”

伤兵继续咳嗦了几声,似乎感觉好些了,声音也清晰了许多:“是的,军人是伟大的职业,我母亲也是和我这么说的,

但我更看重的……是皇帝陛下允诺的高额军饷……

真是难以启齿,说实话,当时的我没什么爱国心,

在这冰冷残酷的现实世界,只有金钱才能打动我的心房,我这人……是不是很自私啊……”

简宁柔声说道:“为钱而战没什么可羞耻的,先生,不管您出于什么目的走上战场,您为祖国英勇负伤已经成为客观事实,您现在是如假包换的战争英雄,会得到相当丰厚的专项奖金,您家的生活必将得到改善。”

“是啊……一笔丰厚的抚恤金……这是我所能带给家人的最后礼物……

当初刚入伍时,我还踌躇满志,希望能在部队里混出个样子来,成为高级军官……等哪天拿到高额年金的话,就能把家人接到城里住了,

可是啊……我很快发现,自己不是当官的料儿……以我这种文盲的知识水准,当军官是不可能的了……我的军衔停留在中士。”

“真是遗憾……”简宁低下头,她仿佛已经进入到伤兵的世界里,感受着他的心情。

“我所在的轻步兵连队……是个快乐的集体,大家都是同乡,我们一起入伍,当咱们瓦尔斯塔改制为帝国的时候,我们换上了新军装,天呐……我第一次穿上这么昂贵的衣服,那些闪亮的纽扣和精致的肩章……上好的牛皮长靴,乡亲们都羡慕我们,我感觉非常自豪。

军人……为国而战的绅士们……多么荣耀的职业……

那时候,我第一次有了爱国心,有了民族荣誉感,我有了远远高于金钱的精神追求,

我在教堂里面对神像发誓,要对得起这身军装,对的起夜鸮军旗……对得起人民的信任。

我们高喊着‘皇帝万岁!’参加一场场艰难的战斗,兄弟们一个个倒下,包括我的堂弟小艾尔,那孩子还没结婚呢,我亲手埋葬了他,终于……如今轮到我了。

(188) 艰难的抉择

当时……我所在的连队正在工事内防御,

教皇国炮兵的一发燃烧弹找上了我,

我眼前炸开了一片橘红色的火光……

天呐,我好热!

这感觉是?

火!

我被点燃了!全身都是!我疯狂地在地上打滚,可是那该死的燃油粘到了衣料上,难以熄灭……

随后,我就陷入了深度昏迷,醒来时,就成了这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惨样子……”

简宁被伤兵的故事打动了,她偷偷抹了把泪,说道:

“您的运气不太好,先生,烧伤是医学界难题。”

“是啊,刚来到天堂镇的时候,我竟然开始羡慕起那些被枪子儿击中、或是被实心炮弹打折四肢的伤员,烧伤的滋味可要比截肢糟糕多了……

咳咳咳……我感觉自己快不行了,每一口呼吸都愈加艰难,您可不可以……陪我到最后一刻?护士长女士……”

“怎么会?您刚才看起来好多了。”

简宁心中一凛,仔细观察起这名伤员的情况,试了试他的脉搏,的却是非常虚弱,看来刚才的情况好转完全是某种回光返照,她起身说道:“我去叫医生来。”

“不必去了……我自己的身体……自己知道……您就多陪我一会吧,快了……我感觉到了……快了……”

“别瞎说!先生,你会活得好好的!”

简宁朝着窗外的卫兵喊道:“你去把夜班医生叫来,快点!”

随后,她又坐回了伤兵身旁,继续握着他的手:“坚持住,医生马上就来,千万别睡着了,先生,继续给我讲你的故事啊!我很爱听!”

此时,伤员的呼吸已是气若游丝:

“护士长女士,您真美,除了咱们的皇帝陛下之外,您是我所见过最美的女士……最后是您倾听我的声音……把我送到天堂,我真幸运……

请您记住我的名字……我叫米歇尔·欧蓝德,

一个农家文盲小子……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兵,

我曾活在这世上……

做过好事,也做过糊涂事……

愿诸神公正地审判我……给我一张天堂的门票……

记住我……女士……

别忘了我……求求您……尽管我是个卑微的家伙,

可是……我的的确确在这世上走了一遭……

记住我……记住我……”

之后,任凭简宁怎么呼唤,他都不再说话了,一分钟后,夜班医生来了,宣告了此人的死亡。

负责运送尸体的队伍再次光临了这间病房,

士兵们怨声载道,嘟囔着捏着鼻子,咒骂着自己的差事,

把这具散发着难闻气味儿的、烧焦的躯体放入帆布裹尸袋,用棉线拉紧,封好,搬离病房。

人们纷纷离开此处,又一张病床变得空荡荡的,床单上还留有血迹和脓液,简宁的心中正在激烈交战,

时间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固定的,每天就那么24小时可以支配,还要抛开吃饭睡觉的时间,家庭和事业难以兼顾。

两个选择,两条道路。

回到艾因富特庄园,当个合格的侯爵夫人,陪伴儿子成长……

还是留在这里,献身于伟大的医护事业,救死扶伤……

(作为妻子和母亲,我要顾及家庭的责任……作为护士长……我要对伤兵们负责,这些人离不开我,如果我辞职,一走了之,新来的继任者能比我做得好么?她会不会像我一样……倾听将死之人的心声?)

就这样,简宁·温斯泰德彻夜未眠,在病床上坐到天亮,

当拂晓的第一缕晨光映入眼帘,她已经有了新的答案。

(对不起了,达利,我永远的好大哥,我愧对了你的期待,我不是个好妻子……)

她决定了,留在这里,继续照顾伤者,给他们治愈和慰藉。

(我是病人们心中的白衣天使,怎么能辜负大家的期望呢?)

这真是是艰难的抉择,

(对不起了,我可爱的小威廉,妈妈有重要的事要去做,可能要晚些回去了。)

想到这里,她使劲揉了揉太阳穴,拖着疲惫不堪的躯体,努力睁大布满血丝的双眼,继续投入到工作中。

8月2日,一天的暴雨。

8月3日,又是一整天暴雨。

8月4日,拨云见日,

天气重归晴朗,交战地域的路况已经变得泥泞不堪。

大炮和马车的轮子深陷在泥泞中难以挪动,前线的伤员很难抵达天堂镇。

总参谋部迅速做出指示,命令天堂镇三分之二的医生和护士去往前线构建临时医疗站,后方留下三分之一的医护人员照顾天堂镇病房里的伤员。

护士长简宁·温斯泰德自告奋勇,主动去往前线,尽管她本可以留在天堂镇里,但她还是坚持要去。

她心急如焚,仿佛可以看见……听见前线的景象,

看到血流满地,内脏翻涌,看到伤员们躺在担架上,

听到他们痛苦地哀嚎,听到信徒们绝望的祈祷。

当天下午,等到她们一行人艰难地踏过泥泞地带,抵达前线的时候,她发现情况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糟糕许多。

有句瓦尔斯塔名言如此说道,

大灾之后,必有大疫。

事实正是如此,伤员们除了要忍受伤口的剧痛,还受到致命传染病的侵袭,

他们中很多人染上了鼠疫,没有受伤的部位也出现了溃烂的迹象。

鼠疫,在欧拉西斯大陆,这个词远比战争更可怕。

古瓦尔斯塔帝国初期,那场大肆流行的鼠疫杀死了大陆上一半的人口,几乎没有足够的活人埋葬死者。

大街上变得空空荡荡,许多瑰丽的艺术文化都市就此消亡,

这场灾难几乎毁灭了大陆上的所有国家,过了上百年才稍微恢复。

时至今日,医学已经有了突飞猛进的发展,

人们虽然还不懂得如何治愈多达几十种变体的鼠疫。

但已经学会了控制传染,并且可以完全治愈早期患者身上的并发症,将死亡率控制在较低水平。

尽管如此,鼠疫这个词还是令医护人员谈虎色变,毕竟这是致死的传染病,而且死相极为丑陋、病程痛苦不堪。

很多医生和护士后悔来到前线,当他们看到伤兵皮肤上的溃烂疮疤,马上意识到自己处于双重险境之中。

(189) 提灯女神

前方是炮火纷飞的战场,后方又出现瘟疫疫情。

这使得原本高昂的士气大受打击,对于圣堂教会的信徒来说,影响更深。

如今的光景仿佛末日一般,像是宗教圣典传说中描绘的天启四骑士降临于世间,

战争使者和瘟疫使者骑着腐烂的亡灵战马前来,饥荒和死亡使者冷笑着在一旁等候时机。

在大多数人犹豫不决,迷茫、士气低落的时候。

护士长——简宁·温斯泰德为全体医护人员做出了表态,

她不顾男医生们的强烈警告,亲手触碰了患有鼠疫的伤兵,为他们清理创口,消毒包扎。

像她这样一位柔弱、美丽的女士尚且如此敬业。

那些萌生退意的男性军医们满脸燥热,觉得羞愧难当。

他们记起了当初刚刚考进医学院时,对着先辈医学教授的雕像发过的神圣誓言:



此值步入神圣医学学府之神圣时刻,

本人谨庄严宣誓:

我志愿献身医学事业,热爱瓦尔斯塔,忠于人民大众,恪守医德,尊师重纪,刻苦钻研学术,孜孜不倦,精益求精。

我决心竭尽全力,根除人类世界万种病痛,助康健之完美。

维护医术之圣洁与荣誉,

救死扶伤,不辞艰辛,执着追求,不负性命之嘱托。

此誓将会践行一生,至死方休。



一位将军怒吼道:“军医们,愣着干什么呢?看呐,你们的护士长都开始干活儿了,你们是惧怕鼠疫、想要逃避责任吗?没时间了!我们的战士还在垂死挣扎!”

这一句话彻底惊醒了大家,医生们纷纷开始诊疗工作,护士们也加入进去,其他人则帮忙运送医疗用品。

护士长简宁·温斯泰德已然成为医疗团队的精神领袖,她的英勇之举激励着这里的每一人。

在工兵们的高效率工作下,前线临时医疗站在很短的时间内施工完毕。

鼠疫感染者被隔离到专用的帐篷里,防止其他伤员受到传染,

医护工作者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因为要直接接触鼠疫感染者,他们尽可能地包裹住身体,棉布制成的白色长衣已经不能胜任防护工作。

一名骑兵上尉从附近的镇子里找出了大量中世纪时期的瘟疫医生装备,

包括配有鸟嘴形状面具的全遮罩兜帽,还有皮革制成的一体式防护服。

时光仿佛出现倒流,瘟疫医生穿行在感染者之间,像是历史上的大瘟疫重现人间,但结果却大相径庭。

毕竟已经过去了几百年时间,医学的进步非同小可,只要及时应对并发症的爆发,患者只要挺过最难熬的高烧阶段,十有八九就能活下来。

后来,经过后勤部官员统计,在这场连日暴雨导致的鼠疫疫情中,共有1793名瓦尔斯塔陆军官兵被确诊感染鼠疫,其中271人死于内出血并发症。

409人致残或留下后遗症,其他人经过疗养之后均恢复如常,强壮者甚至可以再度参战。

共有30名医生和42名护士遭到感染,但所幸无人身亡,护士长简宁·温斯泰德也位列其中,她接触了太多的感染者,在第一天下午就出现了发热症状,但由于她的身体抵抗力强,情况并不严重,甚至还能坚持带病工作。

到了第三天,疫情基本解除,简宁也退烧了。

她终于脱下了那身厚重的皮革防护服,里面的衣衫浸透了汗水,短短的三天时间内,她削瘦了许多,原本的鹅蛋脸显得尖细不少,头发干枯脆弱,手臂细瘦,血管凸出。

摘下那鸟嘴形状的瘟疫医生面罩之后,医生们都对她的变化感到吃惊,天晓得这位柔弱的贵妇人是怎么撑过这三天的。

泥泞的下雨天结束之后,前线的冲突再度加剧,对面的教皇国和希尔维尼亚军中显然也出现了瘟疫。

但他们的医护工作显然没做到位,大量人员因为得不到照顾死于并发症,军队的士气遭到沉重打击。

这正是千载难逢的胜机,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迅速集结起一支6万人的队伍,等到地面的积水排干就发动猛攻。

联军的防线只得再次后移,从那以后,瓦尔斯塔帝国陆军的攻势就没有停息过,

显然,女皇不想留给对方任何喘息的机会,

她动用了所有的预备队,包括兰菲尔德元帅指挥的近卫军,想要一鼓作气打垮对方。

1710年8月9日,夜。

穿着一身白衣的护士长手提煤油灯,独自一人,在一大片漆着红十字的帐篷之间穿行。

突然,她听到某个帐篷里传出剧烈的咳嗽声,便走入其中查看。

她惊讶地看到,躺在临时病床上的竟然是位随军的高阶牧师,脖子上的纯银十字架闪闪发光,

此人的一条腿被截肢,身上多处捆扎绷带,脸上的表情却显得颇为乐观。

“先生,你还好吧?”简宁问道。

“我没有大碍,女士,只是喉咙发炎,忍不住咳嗦几声,等哪天烧退了就好了。”

“你刚经历截肢手术,随时可能出现危险,有不舒服的感觉一定要及时摇铃,我手下的夜班护士随时待命。”

“哈哈,谢谢您的关心,护士长女士,不必为我担心。

幸运之神一直眷顾着我,我身旁的几个战友都被炮弹打成了肉泥,只有我活了下来,这是神明对信奉他的忠实仆从给予的至高恩典。”说着,伤员举起一条手臂,在胸前划了个十字。

“我不太明白,先生,您是随军牧师,怎么还直接参与到战斗中了呢?”

“因为我们面对的对手是教皇国,不知从何时开始,我们的士兵开始对本国的圣堂教会出现不信任感,认为我们神职人员都和敌人串通一气。

我必须得证明自己对于瓦尔斯塔的忠诚,证明自己与那些敌人分属不同教派,

而最好的证明方式就是和大家并肩而立,加入战斗,

这是女皇陛下对我们瓦尔斯塔圣堂教会主教大人的建议,从结果看成效相当不错,大家现在都信任我们,瓦尔斯塔人就该齐心戮力,对抗强敌。”

“原来如此,我懂了。”简宁点了点头:“我也是本国圣堂教会的注册信徒,愿你早日康健,牧师先生。”说罢,她撩开帐篷的帘子,想要离开。

“等等,女士,我有话要对您说。”

“什么事?”

“前些天瘟疫爆发时候的事儿,我都听说了,您带头穿上了中世纪的瘟疫医生服饰,一点也不嫌弃传染者,真是伟大之举!”

“没什么伟大的,这都是我的本职工作。”

“不,您就是很伟大,女士。

在您之前,医疗站的军医们是看不起护士的,认为她们缺乏专业技能,笨手笨脚。

您的到来改变了这一切,现在医生和患者都信任护士了,您拯救了这个职业。

现在伤兵们称呼你们的职业为‘白衣天使’。

这都是您的功劳。而我们作为宗教人士加入战斗,给您起了其他称号,专门术语您的称号。”

“什么?”

“提灯女神。”

(190) 裂痕

简宁微笑起来:“‘提灯女神’?

就因为我夜里提着灯巡逻么?这没道理啊?其他护士也会这么做啊。”

“不,她们中很多人只是把护士看做一份工作而已,偶尔也会偷懒,但您不一样,您有慎独之行。”

“慎独?请恕我才疏学浅,那是什么意思?”

“慎独的意思是,您在没有人看到自己,监督自己的时候,也能做得和平常一样出色认真,这是一种难得的职业道德,敬业精神。”

简宁点了点头:“我是个严谨认真的人,如果因为我的疏忽导致了伤患的病情恶化,那我一定不会宽恕自己。”

牧师仰望着简宁那张病恹恹的脸庞,削瘦的脸颊和黑眼圈为她增添了某种诡异的美感:

“重要的不仅是专业,还有心灵的关怀。

不止一次,女士,我不止一次听过,

您挽着伤员的手,耐心地倾听他们的临终倾诉,而那原本是我们牧师的职责。

比起您带来的先进管理办法或者医护技术的革新,您对伤兵精神上的关怀也很关键。

用我们的神学语言来说,您拯救了绝望的灵魂,引领他们安然升入天堂,

圣典有云,慈悲女神以己之泪缓和世间之哀恸,所以我才称呼您为‘提灯女神’。

每次看到您提着煤油灯在营地巡视,我都如同沐浴在神光之中。

温暖、而又安心,总之,您改变了护士这个职业,让它变得神圣。”

8月10日,清晨。

简宁·温斯泰德伫立在临时医疗站的一块高地上,一支耀眼的军队正从下方通过,无论是军人们的特制军装,还是镶嵌金边的夜鸮军旗,都在诉说着这支队伍的不凡。

身旁的多特医官摘下帽子,惊道:“看呐!快看那里,是近卫军第一掷弹兵营!女皇陛下的亲卫队!陛下就在我们身边!”

医护人员和伤兵们都沸腾起来,尽管还未见到女皇的身影,他们还是高声喊道:“瓦尔斯塔帝国万岁!皇帝万岁!皇帝万岁!”

庄严整齐的近卫军队伍中,简宁·温斯泰德瞥到了熟悉的身影。

一位带着三角帽的将军骑在高头大马上,他受了伤,一条腿上裹着绷带,佝偻着背,动作迟缓,显然是疲惫到了极点,神色极为失落,肩章上的纹饰宣示着他陆军元帅的军衔。

年轻的实习护士艾琳薇娅认出了此人的身份:“看呐,那个骑白马的!那是达利·艾因富特侯爵!我们的陆军元帅!咱们护士长的丈夫!真羡慕啊!”

护士姑娘们投射出羡艳的眼神,羡慕护士长能嫁入豪门,成为帝国最富有的贵妇人之一。

简宁·温斯泰德呼吸加速,心跳加快,

她做出了疯狂之举,纵身一跃,从高地跳到下方的泥泞道路上,

她一下子没站稳,摔倒在了路旁,弄得全身都是污泥,简直是狼狈至极。

没关系,这算不上什么,她早已不在乎自己的形象。

撑起身体,爬起来,跑向那匹白马,抱住丈夫的腿。

“亲爱的……你受伤了,快让我看看!”

“别碰我!无关紧要的小伤,一点点皮肉之苦。”出乎她的意料,久别重逢之后,达利并没有激动地下马拥抱自己,而是非常冷漠,淡然地骑在马上,用冷冰冰的语调回应。

“怎……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在前些天的回信里,你答应了我什么来着?”

简宁羞愧地低下头,不敢直视丈夫那双严厉的青色眼眸:“对不起,我食言了。”

“为什么?你答应过我的,辞去护士长的职务,赶快回家。”

“我……我放不下这些伤员,他们离不开我。”

“哼,”达利·艾因富特阴沉着脸说道:“他们离不开你?这么久了,你一点都不想念自己的儿子?”

“当然不是!”简宁斩钉截铁地回答,“我每一分钟都想念着咱们的小威廉。”

“心里想有什么用,要付诸行动啊,简宁,你是个不称职的妻子,不称职的母亲,你一声不吭地,私自报名参军,把家里的一切都扔给管家。你可曾想过,像威廉这么大的孩子,很需要母亲的呵护,任何人都代替不了!”

简宁从丈夫的语调中察觉到了愤怒,还有些哀伤,结合达利对自己不同寻常的冷漠态度,她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天呐,出什么事了?”

“哼,出什么事了?你现在想起来问了,你离开天堂镇以后,信差找不到你,咱们管家的来信都被转交到了指挥部吗,交到了我那里。”

说着,达利从上衣兜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信纸,递到了简宁手里:“就是这封,你自己看看吧!”

简宁·温斯泰德颤抖着摊开信纸,管家在信里的每一句话都让这位年轻母亲感到崩溃:

“对不起!夫人!我真是罪该万死!

威廉少爷吵闹着要和朋友们骑马玩,我一开始拒绝了他的要求,

但是精通马术的艾梵尼勋爵说他可以全程陪护,所以我就答应了,吩咐马夫牵出了一匹矮种马。

但是少爷他不高兴,一定要骑大人骑的正常大小的马,我实在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

一开始都顺利,少爷的马术精进了不少,艾梵尼勋爵紧紧跟在他身后,我们仆人也就不再担忧了,

可是……没想到……

在他们骑到庄园草场边缘的时候,少爷的坐骑踩中了地上的一块朽木,朽木下面是个隐藏的泥坑,

这该死的笨马带着威廉少爷一齐滚倒了,艾梵尼勋爵抱着已经昏厥的他回到庄园宅邸。

我们马上叫来了塔嘉维城里最好的医生——老霍德先生,他说威廉少爷摔断了脊骨……

性命垂危……即使治好了也很有可能落下残疾,后半生坐在轮椅上……

夫人,对不起,我愧对了您的信任,没有照顾好少爷……”

读到此处,简宁的泪水已经流到了脖子根,

她不恨管家,也不恨儿子的马术教练艾梵尼勋爵,她恨自己。

恨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离开自己的宝贝儿子,

如果她在场,一定不会答应儿子骑马游玩,至少也是让他骑安全的矮种马。

达利·艾因富特冷冷地注视着妻子:“收到这封信的时候,我正在前线指挥战斗,当时我已经好几天没怎么合眼了,你可知道这消息对我造成多大打击?

我身为指挥官,要为成千上万士兵的生命负责,岂能因为家事分心?

道理虽是如此,独生子出了这么大的事,又有哪个父亲能做到心无旁骛?

陛下她看出了我的心事,我被迫全盘交代,

她怕我因为指挥官和父亲的双重压力而精神崩溃,把我手下的指挥权交给我的师兄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的手中,允许我即刻回家探亲。

现在陛下正准备视察医疗站,和伤兵代表们握手。

陛下她知道,我军内部潜藏着联军的间谍,所以等到这活动结束以后,下午我军就发动全线总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这是多么关键的时刻啊!这么多天的辛苦就为了这一天!而我却被剥夺了指挥权,回到家接受那惨痛的事实!

更可笑的是,出了这么大的事,你这个母亲竟然什么也不知道,也不联系家里,竟然还瞒着我留在这该死的医护站里!”

这对夫妻的争吵被所有人看在眼里,大家都明智地闭上嘴,不做评论。

当天上午,女皇视察完医疗站之后带着将军元帅们返回前线。

达利侯爵和她的妻子则坐到一辆马车上,踏上返乡的旅途。

有人注意到,这对原本恩爱有加的夫妻间出现了裂痕。

丈夫达利满腹怨气,妻子简宁哀恸自责,

原本令人羡艳的,郎才女貌的模范夫妻落得如此境地,令人唏嘘不已。

(191) 峡湾之围

8月10日,下午,瓦尔斯塔帝国前线指挥部。

一位浑身染血的传领兵翻身下马,被硝烟熏黑的脸孔上满是喜悦:

“陛下,利奥波德元帅击溃了敌军左翼,敌军总司令——弗朗兹·哈布斯伯格皇子受了重伤。右翼的教皇国部队也开始撤退了!我军已经占领了所有阵地!”

穿着一身黑色近卫军军官礼服的瓦尔斯塔女皇——萨兰托斯·米德奈特显得极为兴奋,她站起身来,拍着桌子大声怒吼:

“我把他们全都打败了!全部!”

“恭喜您!陛下”

宫廷大元帅——诺伊莱爵士走上前来:“敌军失去了总司令,这是追击逃敌,扩大胜利成果的好机会,陛下,我请求带兵追击,请您给我这个获得荣耀的机会!”

“好!我给你这个机会!

诺伊莱!我把第6骑兵师的全部兵力也都划拨到你的帐下,这样你就拥有一支超过万人的骑兵大军。

不要给联军再度集结的机会,我要你一路追杀,把希尔维尼亚溃军追到要塞里,然后调过头来,围堵教皇国的部队。”

“遵命!陛下!我会毫无怜悯,杀得他们鬼哭狼嚎!哈哈哈哈!”诺伊莱元帅拔出军刀,行了个注目礼,大笑着,转身离去。

女皇的最高军事顾问——西蒙·加利埃尼男爵看了看诺伊莱元帅的背影,朝着女皇建议道:

“陛下,您得提醒诺伊莱那小子,他总喜欢干些出格的事,一旦杀红了眼就什么也不管不顾。

尽管面对的是敌人,最基本的怜悯和道德还是要有的,

身为胜利者,更要摆出王者的姿态,宽恕残兵败将。

尽量遵守国际战争法,不要杀死已经投降的敌军,这样才能让您的胜利更加光辉。”

“您说的有道理,就照您说的办,西蒙老师。”女皇点点头,朝着传令官补充道:“你快追上去,告诉诺伊莱元帅,提醒他留住战俘的性命,可不要像以前那样滥杀了!”

就在这光荣的胜利之时,总参谋长巴蒂斯特伯爵带来了坏消息,这位公国时期的元老阴沉着脸来到女皇面前:

“陛下,很遗憾地告诉您个坏消息,兰福德公爵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中了敌军联合舰队的埋伏,被封锁在海妖峡湾内,遭受到岸防炮与舰炮的双重打击。他们目前还能勉力支撑,但时间一长可就不好说了。”

这则坏消息迅速冲淡了指挥部内欢腾的气氛,瓦尔斯塔陆军连战连捷,海军却遭遇劫难,而且遭遇围困的不是别人,正是帝国的宰相,女皇陛下的丈夫,自由贸易同盟领袖兰福德·奥纳西斯。

女皇神色慌张地问道:“什么?这是我丈夫亲自写的报告?”

“是的,千真万确,兰福德公爵正在旗舰上指挥战斗,还好我们拥有最好的信鸽,才能及时传递出这则消息。”

西蒙·加利埃尼摸着胡须,一边思考着,一边说道:“真是棘手的局面……尽管我们在陆战中大获全胜,但却输不起任何一场海战,因为任何一场失败都会提振敌人士气,成为其他国家加入同盟,联合起来对抗我们的借口。

绝对不能失去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更不能让宰相大人被俘,既然他和他的舰队已经被封锁在峡湾里,办法只有一个,必须要迅速派出一支足够强大的舰队前去救援。”

参谋长摊了摊手,做出了无奈的表情:“咱们的海军上将瓦莱罗将军正带着特遣舰队在公海上作战,舰船倒是还有不少,皇家海军的主力都在港口里保养,但缺少高阶指挥官。”

“达利元帅博学多才,懂得海军事务,但他家里出了事返乡了,现在他应该在路上,咱们联系不到他,这可难办了啊。”

“巴蒂斯特叔叔,您刚刚说道,我们有足够的舰船,是吗?”女皇问道。

“是的,陛下,海军上将带出去的都是些私掠舰,皇家海军的主力仍在各大港口停泊,我们的造船厂一直在全力开工,每周都有新船下水,水手的培训也完全跟得上,就是这舰队指挥官的问题比较难办,群龙无首啊。”

“我来。”女皇摆出自信的神情,整理了自己的斗篷。

“您要御驾亲征”

“我没问题的,待会我就把陆军的指挥权交给利奥波德元帅,现在我就启程前往最近的港口,传令官!迅速发出讯息,让海军部迅速组织起一支舰队。

我要每一座港口的每一艘舰艇,每一个水兵都加入我的舰队,行动经费算在皇家基金的名目上。”

当天夜间,瓦尔斯塔帝国陆军彻底击溃了联军部队,利奥波德·舒马赫元帅指挥追击作战,占领了大片联军领土。

瓦尔斯塔女皇则星夜前往战场附近的伯恩港,一支以皇家海军舰队为基础组建的崭新舰队正朝此处集结。

8月12日,伯恩港内已经集结起一支实力惊人的舰队,有32艘战列舰,40艘巡洋舰,87艘护卫舰,以及上百艘小型单桅或者双桅炮船,其他各型武装商船、补给舰等不计其数。

尽管还有很多战舰还在路上,但时间不等人,就在自由贸易同盟舰队被围困的第三天,女皇率领着帝国海军的精锐出发了。

自古以来,海妖峡湾就是个环境恶劣的地方,这里没有什么浅滩,都是些悬崖峭壁,冷暖洋流经常在此处汇聚,暴风雨成了家常便饭。

正是因为遭遇了暴风雨,没能来得及驶出峡湾,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才中了联合舰队的埋伏。

瓦尔斯塔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站在舰桥上,他脚下的是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骄傲,一级战列舰——“鹈鹕号”。

为了躲避岸防炮的攻击,他们只得远远离开海岸,在峡湾出口附近徘徊,外面就是强大的联合舰队,将他们牢牢封锁在里面。

“他们想困死咱们,并且就快要得逞了。”兰福德放下望远镜,绝望地说道。

身边的男孩是宰相和皇帝的义子,只有十岁的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

男孩不断地为义父打气:“您不必担心,公爵大人,陛下会带着援军来的,我虽然还小,也会全力战斗,如若胜利与我无缘,也要像古代骑士那般不屈地战死。”

“真是勇敢的孩子!我越来越明白萨兰托斯她为什么喜欢你了,”兰福德轻抚着男孩的头发,说道。

(192) 自由贸易同盟舰队

“鹈鹕号”的舰长戴恩斯上校走上了舰桥,他看到兰福德公爵与他的义子小维克托站在一起,便走上前去,对他们说道:

“宰相大人,我们清点了仓库中剩余的粮食,足够坚持两个月的。”

兰福德转过头:“舰长,以你的表情来看,肯定还有坏消息。”

“是的,宰相大人,问题出在淡水,如今舰队的淡水储备只够三天的量,这还是在减量配给的情况下,水手们早已怨声载道,每个人的嘴唇都是干裂的。”

兰福德公爵咬了咬嘴唇,略微思考过后,说道:

“戴恩斯上校,能不能趁着夜间派出几艘平底船,悄悄上岸运些淡水回来。”

对方摇了摇头:“宰相大人,我们已经试过了,但都失败了。

这该死的海妖峡湾边儿上全是峭壁,唯独有那么几处浅滩,也被敌军严密监控起来,教皇国在岸上组织起了好几支巡逻队,我们派去的人全都有去无回,估计现在都蹲在大牢里。”

“哎……这可不好办了啊……对了,有援军的消息吗?”

“直到现在,还是渺无音讯,宰相大人。”

“不应该啊,你确认我们的求救信息发出去了?”

“大人,我们当时放出了一整笼信鸽,但是这些鸟儿很容易受到附近地形和暴风雨的影响,我不确定皇帝陛下是否收到了咱们的求援信息,我劝您最好还是早做打算,比如说制订突围的计划。”

“突围?你在开玩笑么?联军舰队的实力超出我们三倍以上,舰船质量更是不可同日而语。

而且,一旦我们通过峡湾最窄的地方,不仅是外面的联军舰队,岸防炮也会同时对着我们开火,此等劣势之下,突围无异于自杀。”

“或者……我们可以投降?等着陛下为我们支付赎金?”

“不,你倒是无所谓,我是不可能投降的,我身为堂堂帝国宰相,岂有不战而降之理?

总之,我们除了原地待援,别无他法。”

戴恩斯舰长显得忧心忡忡,他再次重复了一遍警告:“大人,请记住,三天,三天!我们的淡水最多只够三天的配给。”说罢,他转身告辞,去管理舰上的其他事务去了。

小维克托开始安慰义父:“您别担心,陛下一定知道了咱们的困难,她一定派出援军了,而且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兰福德公爵叹了口气:“哎!但愿如此吧……愿诸神保佑我等。”

他抬起头,望到了天边一望无际的,厚厚的一层乌云,

里面隐隐闪着些白色的电光。

显然,一场潜在的风暴在向着峡湾靠近。

兰福德低头看向自己的义子,对着这位年幼的圣墓守护者说道:“维克托,跟我回指挥室把。”

半小时后,“鹈鹕号”艉楼二层甲板,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指挥室内。

戴着两角船帽的军人用手臂拄着头,手里拿着一把扑克牌,眼睛却还盯着墙上的海图苦苦思索。

此人是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司令官——哈蒙德将军,

在这间屋子里,他的地位仅次于身为帝国宰相的兰福德公爵。

面对困境,他也只能望洋兴叹。

一面是高耸的峭壁,一面是联合舰队的封锁,他们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剩下的唯有等待,大家靠着朗姆酒和扑克牌打发时间,桌上堆满了烟草和赌金。

“一位军官甩出两张黑桃k,一张方块10。

“我跟了!全押上!”兰福德公爵看了眼自己手里的牌,说道。

他抓起酒瓶,猛灌了一口朗姆酒,用袖子摸了摸嘴,随后把身边的一堆金币推到桌子中间的押注区域。

“喂!哈蒙德,该你了!想什么呢?没用的,咱们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快出牌!”

“咚咚咚!”

指挥室的木门被敲响了。

“大人,有信鸽来了!是来自陆地上的重要消息!”

“快进来吧!”

来者是舰上的一名信号兵,与屋内闲适阴郁的气氛不同,这人看上去竟然还挺高兴,

他手指里夹着一张小纸条,说道:

“宰相大人!好消息!有人来救我们了!”

“什么?”

兰福德喜出望外,一口酒呛在了气管里,剧烈地咳嗦起来,手里的牌全都掉到地上:

“咳咳咳……终于……有希望了……是谁带领的舰队?是瓦莱罗上将么?”

“不是瓦莱罗大人,具体的……您自己看看吧,我感觉到一场大战就要来了。”说着,信号兵将纸条递给兰福德。

后者看到上面一排细小的字体,戴上单片眼镜,阅读起来,几秒后,他突然兴奋地站起,椅子都被带倒了。

“哈哈哈哈!太棒啦!是我老婆!是我老婆!她亲自来了!带着皇家海军舰队的主力!那些该死的希尔维尼亚佬,还有弗兰迪亚佬,看你们还能得意多久!你们的死期到啦!”

他举着字条,一边兴奋地呼喊,另一只手用力拍着桌子,高兴的像是已经获得了胜利似的。

听到这消息,屋里的人们全都欢欣鼓舞,哈蒙德将军说道:

“皇帝陛下她带着皇家海军舰队……御驾亲征?没有其他高阶的海军将领辅佐嘛?”

“是啊,她是舰队司令。你们可别忘了,我妻子她是国立军事学院的首席毕业生,拿下了三个学士学位,其中包括海军指挥。”

小维克托抬起头,自豪地说道:“真是厉害!我要以养母大人为榜样,她是我们所有瓦尔斯塔人的楷模。”

“哈哈哈!为了这个,不得干一杯?”兰福德又开了一瓶好酒,高高举起。

戴恩斯舰长显得有些扭捏,他看了眼宰相掉在地上的纸牌,试探着说道:“喂,宰相大人,刚刚那场牌局可是我赢了!那桌上的赌金……”

“啊?”兰福德看了眼桌子上那堆金币,又看了眼戴恩斯出的牌,

“哎呦!两张a,一张小丑!你这幸运的家伙!拿走把!拿走吧!桌上的钱都是你的了!”

“谢谢您,大人,那我可不客气啦!”

(193) 海妖传说

瓦尔斯塔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挑了挑眉毛,说道:

“这点小钱算什么啊?等到我们击败联合舰队,回到我的老巢圣卡斯雷亚港,我会从商会的金库里拿出5亿通用货币犒劳整支舰队!到时候以功论赏,人人有份!不过在那之前,你们可都得干好分内的事儿!可不许给我偷懒!”

“是!宰相大人!”众人齐声回答。

在瓦尔斯塔半岛,每个人都知道商人之王兰福德·奥纳西斯的阔绰。

此人或许是个十足的,唯利是图的奸商,但贵在言出必行,诚信有佳,毫无疑问,有了他的允诺,此次海战如若获胜,舰队指挥室里的每个人都将腰缠万贯,舰队的其他官兵也都一并发财。

援军的到来和赏金的诱惑使得大家兴奋不已,跃跃欲试。

舰长戴恩斯乐的满脸褶子,他俯下身,把桌上的一大堆金币全都揽入怀中,贪婪的脸上映着金灿灿的光,他高兴得几乎语无伦次:

“宰相大人,我先离开一下,我……我先去躺舰长室,把钱存进保险箱里,然后我就开始干活了!去一趟水兵室,让大家备好火药和炮弹,提前做好开战的准备!”

“嗯,你去吧。”

只见戴恩斯小心翼翼地捧着怀里的金币,生怕掉到地上,嘴里哼着水手间流传的靡靡小调儿,几乎是蹦跳着出了舰长室。

此等幼稚的举动,与他硬朗粗嘎的男子汉形象极为不符,惹得宰相的义子小维克托哈哈大笑。

舰队司令官哈蒙德将军捂住了半张脸,啐道:

“他妈的!戴恩斯这个吝啬鬼,像是没见过钱似的,还是我的老乡,我的脸都要被这家伙丢尽了!”

随着一阵哄笑,大家的心情都放松了不少。

男孩维克托望向彩色玻璃,突然警觉起来,他侧过耳朵,贴在舷窗上,说道:“哎?我似乎听到了某种……歌声?”

笑声戛然而止,指挥室内迅速安静下来。

大家也都听到了,艉楼外的潮水声中似乎夹杂着细微的,女性的甜美歌声。

其音色美妙而又怪奇幽幻,仿佛不是尘世之音,哼唱声柔美到了极致,令人不禁心驰神往。

兰福德疑惑地问道:“这歌声……不对啊,我记得,咱们这支舰队里没有女人。”

“可这的的确确是女人的声音!难道有人违反纪律,把情妇带上了船?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那个违纪的家伙可要倒霉了!”

“听啊,那声音……不是来自船上,而是来自其他地方,某处礁石的方向。”

“嗯,确实是从礁石区域那边传来的,这可奇怪了,为什么礁石上会有女人唱歌,难道是沉了船的渔民在避难?”

正当舰队的高官们议论纷纷之时,角落里传来了沙哑而苍老的声音:“我知道是什么玩意儿唱的歌!”

众人一齐望向说话的人,原来是“鹈鹕号”的大副彼得上尉,此人约有六十来岁,一副饱经风霜的脸孔,花白的胡子上沾满了酒渍。

“既然知道,那你说说看啊。”

彼得上尉那张满是褶皱的老脸涨得通红,看起来已经有些喝多了,他用沙哑的嗓音说道:

“大人们,这座海湾可是恶名远播,被水手们成为死亡海域,既然人们为它命名为‘女妖峡湾’,自然就是因为这里有些不干净的东西。”

“你是说这里真的有海妖?”

“没错,那些该死的歌声就是海妖的诱饵,她们常年坐在峡湾里的礁石上。神学家认为,海妖是海神的女儿们,白昼潜伏海底,夜间出来高坐在礁石上,瞭望航道上往来的船只。

她们那迷人的歌声随风飘到船上,传入水手的耳朵里,可怜的水手们便会迷失了本性,忘记了自己的本职工作,舵手会不受控制地朝礁石转舵,直到他们的船在礁石上撞个粉碎。

到那时,残忍嗜血的海妖就会从海底的珊瑚宫殿里倾巢而出,她们会毫不留情地分食水手的尸体,最后连骨头都不剩,把船上的财宝掠夺到她们的宝库中。”

年幼的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有些不解地问道:“您说的……怎么跟我听过的故事不大一样,金湖宫女仆长欧丽丝大婶给我讲过海妖的故事,她说海妖的上半身都是美丽的人类女性形象,下半身是鱼类,她们的亲吻可以抚慰水手的疲劳,她们的泪水可以化作珍珠,是相当美丽善良的生物。”

听到男孩的发言,彼得上尉摇了摇头:“小爵爷,您可别被那些老娘们的故事给骗了,她们一辈子都蜗在宫里,什么都没见过,她们的故事纯粹都是瞎编。”

小维克托有些不服气,说道:“你真没礼貌,竟然如此评价一位女士!而且,我凭什么就得认为别人的都是假的,你讲的才是真相?”

年迈的大副笑了起来:“哈哈,小爵爷,咱可是海盗出身,后来才为咱们的宰相大人效命,咱是一辈子在海上讨生活的男人,见识过的古怪稀奇之事说上三天三夜也说不完,咱从来都是实话实说,从不添油加醋!”

“那你说说看啊。”男孩说道。

“那些该死的游吟诗人就喜欢美化、改编故事,他们喜欢管海妖儿叫‘美人鱼’。

我承认,光看上半身的话,那些小娘们确实长得挺标志,比起水手酒馆里那些低档货色强的太多。

但那些美貌和歌声都是哄骗水手上当的诱饵,她们实际上都是些嗜血的怪物,嘴里的牙齿和手上的指甲锋利无比,能轻易撕开成年人的喉咙。”

哈蒙德将军说道:“喂,彼得,你可别再胡说八道了,这里有孩子,别吓到人家。”

男孩维克托倔强地说道:“我可没说自己害怕了!我们斯特朗豪德家的男人全是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就算有吃人的海妖,我也会勇敢面对的!”

“是的,小爵爷,毫无疑问,你是我见过的,最强壮勇敢的男孩。

可咱们的好大副——彼得先生可是个出了名的大嘴巴,他这人特别迷信,每次喝多了都爱讲些鬼怪离奇的故事,这世界上哪有这么多妖魔鬼怪,都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东西,他说的话,你听个乐呵就好,别太当真。”

(194)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

兰福德公爵说道:“什么?你说这些玩意儿都是迷信我可不这么认为!

我妻子就是活生生的例子,她自己就不是凡人,有时候,我看着她的眼睛,感觉就像凝视着深渊似的,仿佛某种旋涡在把我拉入异界。”

“宰相大人,您可别不知足了,世界上的男人有哪个不羡慕您啊。”

“拥美人入怀是很幸福,但相处的时间长了,麻烦也不少!哎,你们娶了凡人妻子的男人是不会懂这种感觉的!

哦,对了,尤其是她脖子上戴的那古老的项圈,我最怕那个!

虽然她鲜少提及那项圈的来历,但我心里清楚,那玩意儿绝对不是凡物,每次她一发脾气那玩意就开始发光,吓得我赶紧道歉服软,生怕她使出来什么不得了的力量来。”

“额……宰相大人,尽管您这么说,但我还是羡慕您,有哪个瓦尔斯塔男人不倾慕戎装公主的呢?就算天天挨打,我也愿意!”

“哎!总之,有个半神裔的美貌老婆,可没有你们想的这么好!时时刻刻都得担惊受怕!”

哈蒙德说道;“大人,看来您还是很信神鬼之事的,那依照您的意思,要认真对待海妖歌声这件事喽?”

兰福德公爵一脸严肃,毫无嬉笑之意:“当然要认真对待,我可是亲眼见识过神力的可怕。

有一次我被刺客围攻,我老婆不知道用了什么力量,一瞬间就能把我俩传送到几万公尺之外的港口。

你可以不认同神话传说,但一定要敬畏神明,因为凡人的力量在那些东西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大人,我想您说的对,皇帝陛下的神力是毋庸置疑的。”

兰福德公爵命令道:“哈蒙德将军,赶快派几艘小船,去礁石那边查看一下,马上就要打仗了,我们得确认那些海妖是否对咱们的舰队构成威胁,免得到时候腹背受敌。”

“遵命,宰相大人,我这就派一队水兵前去侦查,就让咱们的大副——彼得上尉带领,正好让他醒醒酒。”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说道:“带上我!我也要去!我早就想看看故事里的美人鱼是什么样子的!”

哈蒙德将军朝着宰相瞟了一眼,等待他的意思。

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点了点头:“带这小家伙儿一块去吧,孩子们就喜欢这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

一小时后,三艘满载水兵的单桅平底船离开舰队队列,朝着暗礁地带驶去。

指挥此次侦查行动的彼得上尉带着一整瓶朗姆酒,另一只手拿着橘子,神态极为轻松,他一辈子都在海上打拼,像这类冒险行动对他来说就像郊游似的。

宰相大人的义子,十岁的男孩维克托则是满心期盼。

因为他最喜欢美人鱼的故事,像其他瓦尔斯塔男孩一样,他有着与生育来的好奇心与探索精神。

几个月前,他请求与养父一起出海,就是为了探索广阔未知的世界。

船上的其他水兵们可就没那么轻松了,尤其是其中几位圣堂教会注册信徒

他们的身上都带着小开本的圣典,不断地在胸前划着十字,祈求神明保佑自己远离妖魔邪祟的侵扰。

一名下士甚至被吓得不断打哆嗦,在角落里缩成一团,嘴里反复念叨着一句话:“……忠诚是我的盔甲,信仰是我的盾牌,邪魔退散……吾主庇佑信徒平安……”

彼得上尉骂道:“妈的!你这家伙真是个胆小鬼,不就是个海妖么,虽说凶残,归根结底还是一群爱唱歌的小娘们,至于怕成这样吗?”

小维克托责难道:“你又在说粗话了,彼得先生,这可不是一位绅士该有的举动。”

彼得完全不以为然,他咬了一大口橘子,连皮带果肉一齐咀嚼,说道:

“小爵爷,我彼得·奥尔康斯基从来就不是个绅士,我生在半岛南部的风月场所,母亲是交际花,我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父亲是谁,但我母亲坚持认为某个来自草原的客人是我父亲,因此给了我这个草原人的姓氏。

我不到十岁,母亲就因为交际花的职业病去世了,我被俱乐部老板赶了出来,浪迹街头,为了混口饭吃,还当过几年海盗,差点把小命丢了。”

彼得上尉看到小维克托以怜悯的目光注视着自己,他继续说道:

“小爵爷,您和我们这些粗鄙的下人完全没有交集可言。

我们穷苦人都是靠自己打拼,没读过书,大字都不识一个,张嘴难免有些市井粗俗。

而您生在骑士贵族世家,又是陛下钦定的皇家养子,从小接受最好的教育,和皇子称兄道弟,素质当然比我们高的多。”

男孩的表情非常严肃:“彼得先生,你的出身并不是你能说脏话的理由,既然你在舰队供职,而且还是军官,就必须得遵守咱们帝国的规矩。”

“好好好!我向您认错行了吧,以后尽量少说脏话……”

“我对此保持怀疑态度。”

“我有些问题早就想问你了,维克托小爵爷,方不方便和我这粗人聊聊天。”

“你问吧,只要别说脏话就行。”

“当初女皇陛下还是公爵的时候,她去了一趟星坠群岛,然后就带着皇冠回来,还认了小爵爷你当养子,我一直不太理解这之间发生了什么,敢问,这算是机密嘛?”

“不算机密,毕竟都是过去的事了,是这样的,我的家族受命圣墓守护者一职,看守岛上的初代瓦尔斯塔皇帝墓穴,皇帝陛下她为了取回皇冠,必须要通过先祖规定的测试,证明自己的勇武。

陛下与我的祖父杰森·斯特朗豪德男爵进行了一场公平的骑士决斗,我敢说那是当世最激烈的打斗,太精彩了!

我祖父遗憾地告负,承认陛下有权进入墓穴取走皇冠,等事情完结便启动机关,把圣墓的入口彻底封死。

陛下她喜爱我的勇敢,也是为了将圣墓守护者这一称号延续下去,于是便带走了我,把我留在金湖宫里当养子,还为我的家族封地赠赏。

当初我还小,不懂事,还很抵触来着,后来才明白自己享受了多大的好处,发誓为帝国皇室尽忠竭力。”

(195) 人鱼的杀戮盛宴

彼得上尉点了点头:“原来如此,和坊间传言的差不多嘛,那些阴谋论的观点纯属无稽之谈。”

“嗯,我在宫里也听说过一些不好的传言,说我是陛下的私生子,简直是胡说八道。”

“小爵爷,你继承了斯特朗豪德家族的巨人体质,才十岁出头就和成年人一样高了,以后真是不敢想。”

男孩自豪地说道:“我祖父有205公尺高,家族里全是孔武有力的人,就连姑娘也能轻易用手弯折马蹄铁,我以后也会接受传统骑士训练,争取成为当代最强的骑士。”

“对此,我毫不怀疑,你是我所见过的男孩里最有力气的一个,比成年人都厉害。”

此时三条单桅船已经很接近暗礁区域了。

彼得上尉提醒船员:“收起一半船帆!减慢速度!舵手,小心行驶!”

一位脖子上挂着十字架的浆手惊惧地说道:“您听呐,那些歌声……又开始了……我的妈呀,诸神保佑,诸神保佑!邪魔退散!”

众人安静下来,侧耳静听,只听得暗礁处传来清晰的歌声,悠扬悦耳,使人极度舒适。

过了几分钟,可以看到礁石的全貌了,大家都看清了歌者的模样。

她们共有八个,上半身都是皮肤白皙的妙龄少女形象,披着一头金色、或者棕色的长发,如同传言中一样,她们没有腿,下半身是覆盖闪亮鱼鳞的鱼尾,尾鳍不断在地面拍打。

海妖们或者俯卧,或者斜座,以各种安逸的姿势在礁石上休息,其中的两个手里拨弄着竖琴,另外六个在齐声歌唱。

是通用语,又靠近了一些,水手们终于听清了歌词:



我是大海的女儿,

生于海沟底部的永恒王宫,

金银财宝堆满了宝库,

却无法填补空乏的心房。

啊!

我多么渴求,

羡慕地面上的姑娘们,

我和我的姐妹们,

缺乏爱情的滋润,

想要找个知心伴侣安度一生。

我不爱什么王公贵族,

他们太过骄奢淫逸,

商人的金币亦不能打动吾心,

这世上只有一种男人才是我的王子,

那便是勇敢快乐的水手啊,

唯有你才是吾之真爱,

当你的船儿经过我身边

我会为你指明道路

来吧!

我的小心肝,

来啊!

勇敢快乐的水手,

来海里玩耍一番,

我们手挽着手,

潜入海沟的最深处,

那里是我们的爱巢,

唯有那深海的永恒宫殿,

才是恋人们的天堂。



乌云尚未到达此处,明月高悬,如梦似幻的歌声伴着缕缕海风,吹拂到每个人的耳畔。

仿佛有某种魔力起了作用,这时候,就连那些充满戒备心的,最虔诚水手们都开始动摇了。

他们松开了手中的十字架,放下圣典,两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瞪得圆圆的,凝视着礁石上的那些倩影。

“可爱的小宝贝儿呦!我来了!”舵手留着口水,不由自主地朝着礁石的方向转动船舵。

“天呐,你们这是怎么了,快清醒一下!”看到周围的人都陷入歌声的控制,彼得上尉慌张起来。

“维克托小爵爷,快!咬破自己的舌头尖!别怕疼,不然就来不及了!”说着,彼得忍痛咬了下去,鲜血从嘴边流出。

“为什么这么做?”男孩问道。

“这歌声里面有致幻魔法!会蛊惑男人的心智!我们得用疼痛来破解!”

小维克托皱紧了眉头,学着彼得的样子咬破舌尖,剧痛使得他的注意力前所未有的集中。

“快!小爵爷!把船上的水手们打醒!他们都陷入幻境了!”

很快,一老一少两人拳打脚踢,把小船上的船员们打得鼻青脸肿,把大家从幻境里解救出来。

“你们刚刚看到什么了?怎么突然就像变了个人似的?”小维克托问道。

一名水兵扶着额头,迷迷糊糊地说“我……我看到金发美人儿在朝我招手,那礁石逐渐幻化为宴会厅,桌子上摆满了佳肴,这时候,美人们开始翩翩起舞,我就朝那边过去了……”

“喂,你们快停下!小心撞到礁石!”彼得朝着其他两艘单桅船大声大喊,但显然不管用,两艘船上的舵手已经被歌声控制了,船上的人甚至还开始用力划桨,朝着礁石快速驶去。

“天呐,该死!我们只能救自己船上的人,其他两艘船开的太近了,来不及救他们!”

此时,开得最快的一艘船已经撞到了礁石,船体被撞出个大洞,开始缓缓下沉,冰冷的海水灌入船舱,让水手们变得清醒起来,他们在海面上拼命地蹬着腿,大声呼救。

礁石上的海妖们瞬间卸下了美丽的面具,她们扔掉竖琴,端丽的面容变得狰狞起来,露出满嘴的尖牙,眼瞳中泛着血色的光芒,指甲也变得锋利致命。

她们用胳膊支撑着身体,爬到礁石边缘,然后跃入海水,开始享受一场人肉盛宴。

“我的天呐!太惨了!”彼得·奥尔康斯基双手抓着头皮,他无法拯救那些落水的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一个个丧命。

海妖们先是下潜十几公尺,然后猛地上浮,瞄准水手的腿部冲上来,尖牙利爪撕开皮肤和筋肉,水手们的痛苦的嚎叫亦不能使她们心生怜悯。

几千年来,人类都是她们最爱的食量,温热的血肉可要比冰冷咸湿的海鱼好吃多了,她们最爱吃的还是内脏,尤其是柔软的肝脏,每当一名水手的肚子被剖开,海妖们便开始争抢起来。

仅仅几分钟时间,礁石边的海域已经被鲜血染成红色,破碎的衣服和几缕头发飘在海面上,在月光下显得极为诡异。

八只海妖享用完一场大餐,她们用锋利的指甲剔了剔牙,随即重新爬到礁石上,朝着第二艘船歌唱,一边摆出极为诱惑的姿势,脸上还带着血迹,而船员们已经进入幻境,对眼前发生的惨剧毫不知情。

维克托心中的童话美梦完全被毁了,他所知道的美人鱼故事可不是这样的,“她们这么美……怎么会做出如此残忍的事情!”男孩无力地说道。

“天呐,另一艘船也快撞上去了!彼得先生,做点什么啊!帮帮他们!”

(196) 海洋深处

“小爵爷,我们什么都做不了,过去就等于是主动送上大餐。”

“那就开打啊!我们不是带着枪了么!”

“那样会更糟,如果我们朝她们射击,就会引起海底某些不可名状神明的愤怒,深海的恐怖怪物将会倾巢而出!

我们会被被更多的海妖,还有更可怕的其他东西围攻!那样的话,不仅是害死我们自己,势必还会危害到整支舰队的安全!”

彼得·奥尔康斯基攥紧拳头,以冰冷的目光等待着即将发生的又一桩惨剧,他推开船员,试图放下船锚,防止海浪将自己的船推近礁石。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再也忍不住了,他绝不能坐视同胞驶向死亡,大声喊道:

“不!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同胞们死去,而毫不作为!”

男孩用力跺脚,疯狂地推搡身边的水手们,尽管他只有十岁出头,但已经和成年人一般高了,力气更是大的惊人。

“水兵们,拿起武器战斗啊!保护你们的同胞!”

没有任何行动,只有冷漠,没有人理会这高大的男孩,大家只信任老水手,一个个都瞪着彼得上尉,等待他的指示。

男孩怒吼道:“该死!你们看我年纪小就不拿我当回事?

我可是圣墓守护者——维克托·斯特朗豪德男爵!我是皇帝陛下的养子!我命令你们,拿起武器,射击!不然我就把你们送上军事法庭!我发誓会这样做的!”

这一次,男孩的头衔和威胁管用了,水兵们互相对视一番,随后纷纷拿出步枪,走到船舷处,朝着礁石的方向瞄准。

男孩朝着彼得上尉愤怒地瞪视一眼,“你这懦夫!”后者惭愧地底下了头。

“瞄准!开火!”

一阵枪响过后,硝烟弥漫在单桅船的上空,很快便被海风吹走。

大多数弹丸都未能命中目标,只有一只海妖中弹。

她的上半身是个金发少女的样子,此刻正沉重地喘着粗气,竭力呼吸,用白皙的手掌握住胸口的枪伤,下半身的鱼鳍剧烈地痉挛起来。

很快,她的海妖姐妹们全都围拢过来,抱住她的尸体,发出难以言喻的,尖利刺耳的哭嚎声。

船员们被这恐怖刺耳的哭嚎逼得捂住耳朵,一名浆手指向前方,笑着说道:“看呐,起作用啦!致幻魔法解除啦!”

只见那第二艘单桅船迅速放慢了速度,显然,上面的指挥官和水手们都清醒过来,他们赶紧收起船帆,朝着礁石的反方向拼命划着浆,上面有几名水兵一边叫骂着一边取出步枪,朝着礁石上的正在哭嚎的海妖们持续射击。

一阵胡乱的齐射过后,又有三只海妖身亡,这次水手们终于看清了,那些怪物的伤口中流出的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某些蓝色的液体。

幸存的四只海妖不再哭嚎,她们的悲伤已然化作愤怒,眼睛在黑暗中熠熠生辉,令凡人们心生畏惧。

她们朝着远近两艘单桅船大声嚎叫着奇异的语言,似乎是在叫骂些什么,随后,四条人鱼带着同伴的尸体,潜入了海水中。

很快,海水就像沸腾起来似的,附近的鱼群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危险的东西在向自己靠近,开始疯狂地逃窜。

一条银色的飞鱼从水面上高高跃起,直接撞死在桅杆上,彼得上尉把这条死鱼捡起来,他注意到飞鱼的眼睛已经充血,似乎是遭遇到什么可怕的事才疯狂地跃起。

“小爵爷,你不该下令开火的,这下好了,大海里那些古老邪恶的东西被激怒了,咱们恐怕一个都跑不了!”

十岁的男孩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抽出了腰带上挂着的骑士手半剑,毫不畏惧地瞪视沸腾的海面:

“我不怕!让那些鬼东西们尽管来吧!星坠群岛的骑士在这里等着它们!瓦尔斯塔万岁!皇帝万岁!”

男孩的勇敢鼓舞了船员们,大家开始为步枪装填弹丸,或者抽出身上的冷兵器。

“皇帝万岁!”众人齐声怒吼,胆量又增长不少。

“咚!”一声闷响,船身不知被什么强而有力的东西东西撞到了,发出一阵危险的吱嘎声,甲板上的木桶滚得到处都是,不少人都摔倒了。

“天呐!小心!它们来了!瞄准水面!”

“我的妈呀!看那边!”桅杆上的瞭望员大声警告,大家转过目光,看到礁石边的那艘单桅船上已经爬满了海妖,她们张开血盆大口,露出满嘴尖牙,用锋利的指甲攀登木质船身,那些鱼鳞在月光下散发出诡异的光芒。

该船船员的抵抗只持续了不到一分钟,很快都被撕成了一堆堆碎肉。

海妖们发出胜利的嚎叫,她们纷纷跳下水,似乎在谋划些什么,然后,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一根巨大的触须从海面伸出,上面长满了可怕的吸盘和尖刺,触须牢牢缠住那艘单桅船的船身,随后猛地收紧,顷刻间,便将其碾压成一堆木头碎料。

一名水兵被吓得浑身打颤:“我的老天呐!那玩意儿是什么鬼东西?”

“看上去像是条乌贼的触须………那条触须足有十来公尺长,那怪物的本体……恐怕……”

船员们面面相觑,他们很快意识到,这些来自海洋深处的,梦魇一般的生物绝不是自己的凡人力量可以匹敌的。

就连勇敢的男孩小维克托男爵也看清了现实,他是勇敢,可并非愚蠢,他很清楚,抵抗只能徒劳送命,于是便朝着舵手大声叫喊:“快跑啊!朝着舰队的方向撤退!其他人继续持枪警戒!”

桨手们开始拼命划桨,还好此时的风向有了变化,升起船帆之后,小船的航速逐渐加快。

其他持有武器的人绕着船舷警戒,彼得上尉注意到水下有很多阴影正朝着小船潜来,从水面上可以看到,披散开来的长发,还有银亮的鱼鳞,他立即警告大伙:“小心啊!大量的海妖游过来了!”

一只容貌端丽的海妖首当其冲,锋利的指甲深深嵌入木板,她朝着甲板上方爬过来,这里正是一名水兵负责防卫的区域,而正当水兵放低枪口,准备开火的时候,眼前的这张脸孔令他犹豫了。

一位妙龄少女在朝着他微笑,这该死的……甜美的笑容,令他忍不住想要亲吻那唇,扳机上的手指开始松动。

等到海妖爬到攻击距离,迷人的微笑消失了,她猛地窜到甲板上,用可怖的獠牙撕开水兵的喉咙,鲜血喷溅到她美丽白皙的面庞上。

【#※#】-上架公告-【#※#】

原本的个人意愿是想全篇免费的。

不过本书毕竟是签约作品,上架是迟早的事,编辑给了我不少推荐,我表示非常感激。

就在刚才,作家客户端接到了短信,通知我,本周五中午12点,系统将会把本书自动上架。

怎呢说呢?我是一脸懵逼的。

我本人是上班族,写作是纯爱好,本着自嗨的心态写了此书,后面的站短、签约、推荐、上架之类完全是意外的惊喜。

现在真的要上架了,也不想说些什么求订阅的话。

不过呢,如果本书的读者能做出支持,肯定会增加我的动力。

大家不必担心,无论成绩如何,我都会写到正常完结,绝不太监,拒绝烂尾。

毕竟,我压根就没想过吃网文这碗饭,有房有车不愁吃穿,完全是凭借真心热爱坚持着写作。

当然,如果有朝一日,我的水平能够得上职业作家的水准,能正式出版一本作品,那将会是我一生的荣耀。

有两种爱好是我决定坚持一辈子的,一是力量举健身,二就是中英文写作了。

小小剧透一下,本书的剧情将会迎来一次高潮。

我的书里没有什么主角光环,没有人是安全的,任何主要角色都会因为一些意外突然死亡。

书中没有正邪之分,没有绝对的对立和盟友,人物只为各自的利益行事。

不存在完美的人物,每个人物都有他自己的性格和缺点,会胆怯,会堕落,会抱怨,会背叛。

我从来都不喜欢在书里影射现实,或者说教些什么冠冕堂皇的大道理。

我所希望的,只不过是把我的心情,我的审美,我所构思的情景,原封不动地传达给大家。

人物角色的命运多舛和强烈的情感冲击,这才是我要表达的关键。

讲一段符合我自己审美的故事,我想做的就这么简单。

所以说,看我的书用不着深思熟虑,我就是个喜欢直来直去,心理简单的莽汉。

此书完结之后,后面势必还会有其他作品,我个人很想尝试赛博朋克和复古科幻短篇,希望能做到精益求精,不断取得进步。

如果您还能接受天魔劫火的奇特文风,那就请伴随我一路走下去吧!

——2019812写于公司休息室。

(197) 混乱的局面

“该死!他愣着干什么?怎么不开枪!”

维克托·斯特朗豪德摆出了攻击的架势,他双手高举手半剑,一直举过头顶,朝着海妖冲去。

这一招起手势名叫“天罚”,他的家传剑术来源于古老的中世纪骑士技法,与现代剑术完全不同,更为侧重力量而非精准。

看到男孩冲了上去,彼得上尉赶忙举起双臂,按住身旁水兵们的枪口:“笨蛋!别开枪!,会误伤到小爵爷的!”

只见那海妖一把扔开水兵的尸体,美丽的面庞上溅满鲜血,她挥舞着锋利的指甲,要把冲过来的男孩撕个粉碎。

“愚蠢的怪物!你可真是门户大开!毫无防备!”

维克托轻易地挥剑格挡开指甲,用金属护腕抵挡住令一击,随即顺势斩断了海妖的一支手臂,蓝色血液喷涌而出。

然后他迅速翻转手腕,“喝!”地一声,猛力下劈,

砍下了那颗美丽的头颅,轻轻说了声:“再见了,海里的女士。”然后一脚将其踢回了海里,激起一片水花。

“哎呦!厉害啊!”船员们举枪欢呼道。

“干得漂亮!维克托小爵爷!”

“不好啦!更多的海妖来了!准备战斗!”

海妖的的头颅落入水中,这显然更加激怒了她的姐妹们,水下的阴影越聚越多,开始尝试着朝船上攀登。

“她们进攻了!开火!”

单桅小船上枪声大作,硝烟四起,刀锋出鞘的声音不绝于耳,水兵们各自守住自己负责的区域,与那些爬上来的东西展开殊死搏斗。

彼得·奥尔康斯基一枪打中了某只海妖的腹部,然后拔刀将其腰身斩成两截,他朝着身边的同伴们大喊:“坚持住!我们就快接近舰队了!”

“哦!天呐!该死!”桅杆上的观察员拿着望远镜喊道,“我看到啦!我们的舰队正在开火,在朝着峡湾出口的方向开火!肯定是联军舰队发起进攻了!”

“妈的!所有事情都赶到一起了!真是一团糟!”彼得上尉骂道,“先是遇到海底的妖魔鬼怪,然后又是海战!今天可真他妈刺激!”

“还有更刺激的呢,上尉,”观察员指向天空,

不经意间,那片厚重的乌云已经悄然遮盖了附近的海域,隐约可见一些电光在其中跳跃,附近的海鸟飞得很低,这说明一场新的风暴就要来临。

这时,朝着小船猛攻的海妖们突然都停了下来,开始疯狂地嚎叫起来,然后全都跳回到海里,朝着深处游去。

甲板上变得滑腻腻的,几乎站不稳,红色的血液和蓝色的血液汇聚在一起,流得到处都是,海妖和船员的尸体堆叠在一起,一派惨烈的景象。

“我们损失如何?”彼得问道。

“报告上尉,死了12个,伤了7个,还有几个人被拽下水失踪了!不知死活!”

彼得看了看水面,一块舢板漂浮在船边,上面搭着一条人腿和一副被啃噬殆尽的肋骨,“落水的肯定死了!”他得出结论。

小维克托甩了甩剑刃上的蓝色血液,随后熟练地收剑入鞘,他望着海面,说道:“就连那些怪物,都无法对抗大自然的力量!”

有人对他说:“没错,小爵爷,是这场风暴救了我们!”

“我们现在该怎么办啊?”令一名船员问道。

此刻,远方的炮声越来越密集,显然,两支舰队已经全面交战了。

大家的视线不再聚焦在彼得上尉身上,而是更多地注视着年幼的圣墓守护者——维克托男爵。

他刚才凭借一己之力,斩杀了4只凶猛的海妖,还救了很多船员的命,而其他人加起来才干掉了5只海妖,大家都被这男孩的神勇感动了,他已经取代了彼得上尉,成了这艘船上的真正领袖。

一位浆手用浓重的草原口音说道:“你下令吧!小爵爷,你刚才救了俺的命!俺听你的!”

小维克托没有丝毫的犹豫,他指向两支舰队激烈交火的方向:“尽管我们只剩这一艘小船,尽管大家身上都有伤,但作为瓦尔斯塔军人,我们必须履行自己的职责!”

男孩再度出拔出了那柄骑士手半剑,上面还粘着些许蓝色血迹,他用剑尖指向炮声传来的方向,以略带稚嫩的嗓音喊道:“瓦尔斯塔的水兵们!向着战场,前进!”

此时,已经不用浆手们费劲了,强劲的风暴已然来袭,单桅船的船帆被吹得完全鼓起,很快,他们来到了海战的战场,己方舰队就在他们眼前。

果不其然,自由贸易同盟舰队被迫摆出守势,所有舰船以一字型一线排开,侧舷的炮口对着峡湾入口的方向,也是联军舰队来袭的方向,这种海上线列战术可以发挥最佳火力。

离此处更远的地方,在海妖峡湾的入口处,联军舰队被编成了四支纵列的编队,冒着炮火,直冲了过来,敌军舰船数量惊人,密密麻麻的船帆看得人头皮发麻。

维克托所在的小船顺利靠近了本方旗舰——“鹈鹕号”,并在水手的帮助下成功登舰,彼得上尉立即返回自己的大副岗位,维克托则是直奔艉楼的舰队指挥室。

推开门之后,只见里面一派繁忙的景象,舰队高层正聚在桌边在策划战术。

兰福德·奥纳西斯公爵抬头看了一眼,脸色剧变:“啊?你终于回来了!身上怎么这么多血?没受伤吧?”

“我没事,那都是水兵们的血……养父大人,我们侦查小队的三艘单桅船只剩下一艘回来,我和29名船员幸存,其他人都被海妖杀了。”

兰福德紧紧攥住养子的手:“哎!我就说要敬畏神明嘛!我真后悔允许你去侦查,如果你真出了什么事,你的养母陛下还不得把我生吞活剥了?”

“天呐!那个海妖吃人的传说……竟然是真的?”舰队司令哈蒙德将军惊道:“小爵爷,那些鬼东西没有追上来吧?”

“没有追上来,您放心吧,天色一变,那些海妖、还有水下的其他鬼东西,统统都消失了。”

“还好……还好!如果在这节骨眼上再被那些玩意袭击,那可就太糟了!”

维克托上前一步,急切地问道:“大人们!我希望能为舰队做些贡献!有什么任务派给我嘛?”

兰福德公爵朝他摆摆手:“你给我老老实实待在船舱里!我可不许你再冒险了!”

男孩显然不太服气,倔强地抬着头,没有说话,也不愿离开,一只手握着剑柄,失落地站在原地。

兰福德不忍将他晾在一边,说道:“好吧!好吧!给你个差事干!你去甲板上面,给水手们帮帮忙!答应我,一旦敌军舰船接近,你就马上回仓房避难,可以吗?”

“遵命!养父大人!”男孩行了个注目军礼,推开门走了。

兰福德还是不放心,便朝着身边的一位海军军官吩咐:“喂,你!带着几个厉害的水兵,跟在维克托小爵爷身边,他的生命,你们负责!”

(198) “圣三位一体”号

联军舰队的进攻序列中,最瞩目,最耀眼的,是一艘巨大无比的四桅杆风帆战舰。

她是这支“弗兰迪亚——希尔维尼亚联军舰队”的旗舰,同时也是弗兰迪亚教皇国神圣舰队的骄傲。

号称永不沉没的海上奇迹的——“圣三位一体号”超级战列舰。

实际上这艘船原本是艘老旧的战列舰,始建于1689年,在一次次不惜血本的改造之后,才最终声名鹊起。

1705年,教皇国的工匠们在她的艏艉甲板之间新建了一层带炮甲板,放弃机动性以获得更强的火力。

这次大改造使得她成为极少见的四层甲板超级战列舰,跃升为同时代装备火炮最多的战舰,多达140门,也成为同时代最为沉重的风帆战舰。

在弗兰迪亚圣堂教会的神圣典籍中,“三位一体”是确认教权的核心词汇,代表着三位主神的神力汇聚在教皇一人的肉身之上。

这个概念却立了教皇是这世上唯一的“神之代言者”的地位,使他成为亿万信徒的精神领袖。

因此,这艘名为“圣三位一体号”的大船也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弗兰迪亚教皇的座舰,在一次次面对异教徒的征伐中大放异彩。

她的船首像是个镶满金箔的圣十字架,周围雕刻有丰富的彩绘配饰,周围的一圈利剑凸显出圣堂教会的威仪。

“圣三位一体”号的艉楼上全是精美的彩绘玻璃,其图案来源于各大教区艺术家的绝妙创作,艉楼第三层是舰队指挥室,联军舰队的高层全都汇聚于此。

走进指挥室,一张巨大的圆桌放置在正中,高据在主位宝座上的,正是弗兰迪亚教皇本人——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

他是弗兰迪亚圣堂教会建立3000年以来,史上最年轻的一位教皇,同时还是个身躯硕大,孔武有力的圣堂骑士。

这次出航,他没有穿着代表教皇身份的神圣白色长袍,而是穿了一身覆盖精美釉彩的纯白色全身板甲。

圣金腰带上系着一本沉重的宗教典籍,腰带另一侧系着一柄装饰华丽的剑鞘,剑柄是由象牙制成,末端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粉色钻石,头盔的面罩打开,露出他那刚毅冷峻的容貌。

教皇左手边站着一位精神抖擞的金发年轻人——神官卫队骑士长,杰奎因·罗斯巴赫伯爵,他是教皇最信任的人,时刻伴随左右。

右手边站着的,是一位高瘦精悍的女性,她拥有高贵神秘的气质,穿着一身黑白相间的修女服饰,双手合十,手腕上挂着圣银十字架。

宽大的修女兜帽蒙住她的面孔,只露出一双深紫色妙目,尽管看起来是个身材曼妙的年轻女人,此人散发出的危险气息绝对不亚于当世任何一位危险的亡命徒,使得周边的军官们对其充满戒备,不敢与她对视。

因为她便是大名鼎鼎的圣堂教会情报组织——圣堂刺客修女隐修会的头目之一,著名的冷血女杀手——戴安妮·萨斯维尔修女。

这些冷血残酷的女人从小接受严苛的刺客训练,用来铲除圣堂教会的敌人。

坊间传言此女是教皇的情妇,但散播这个传言的始作俑者都没什么好下场,无一例外地惨死在萃毒的匕首之下,死相如此惨烈,还故意留下了十字印痕,以至于杀人者的身份昭然若揭,从那以后,再也没人敢乱说这些修女的闲话了。

帕拉迪亚二世环顾众人,说道:

“诸位将军,进攻计划已经开始实施,但我看到大家的心中还有顾虑,如果各位还有什么意见或者建议,请早些提出来,现在还来得及纠正。”

一位弗兰迪亚海军将领面带忧虑之色,说道:

“教皇陛下,我认为咱们的进攻计划有些草率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占据了上风口,而且还排成了线列队形,尽管我们的舰船数量和质量都占有绝对优势,但如此贸然进攻,多有不妥之处。我认为还是应当坚持老计划,慢慢困死他们!”

教皇帕拉迪亚二世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柯林伍德元帅,你来解释一下。”

“是,教皇陛下。”

教皇国海军统领柯林伍德元帅起身发言,这位须发皆白的老将是此次行动的计划制定者,同时也是联合舰队的司令官。

“刚才发言的朋友,你的那些担心纯属多余,因为我早就考虑到了各种可能。”他用权杖指向海妖峡湾的地图,一边说道:

“首先,交战区域即将迎来一场暴风雨,猛烈的风暴会破坏敌军的线列队形,我们趁机组成纵列队形,接近敌军,迫使他们进行接舷战,这样可以迅速发挥我们舰船的数量和质量优势,尽早结束战斗。”

另一位海军将领起身,提出了新的疑问:

“可是,那些该死的瓦尔斯塔人非常擅长抵近射击,他们的水手很多都是海盗出身,可以从桅杆上荡绳子攻到我们的船上,那些家伙打起来既敏捷又凶猛,我可不认为接舷战是个好主意!还是传统的海上线列对决更适合我们!”

科林伍德元帅毫不退缩,解释道:“不必担心,据我所知,那些最擅长接舷战的敌人都不在此地,那些原本是海盗船长的瓦尔斯塔私掠舰舰长,他们此刻都跟着瓦莱罗上将在其他海域作战。我们面前的这支自由贸易舰队外强中干,完全不足为惧。”

此后的一分钟内,没有人继续发声。

教皇说道:“既然大家都认同科林伍德元帅的计划,那咱们就继续纵列进攻。

还有,记得通知各舰舰长,不要对敌人怜悯,那些瓦尔斯塔人都是些不敬神的异教徒,他们自己建立的瓦尔斯塔圣堂教会是虚伪而可悲的空壳。

瓦尔斯塔女皇一心要把皇权凌驾于教权之上,这与我们弗兰迪亚教皇国的治国理念完全背道而驰,那个邪恶的女人是我们的宿敌,也就是神的敌人!

诸位!你们在战斗的时候一定要时时刻刻提醒自己,我们是为神而战,为正义而战的一方!

杀死那不敬神的邪恶妖妇!

信仰终获恩赐!”

房间里的军官们一齐拔出佩剑,齐声道:

“信仰终获恩赐!”

(199) 海妖峡湾之战

“很好!大家的精神都很不错嘛!胜利必将属于我们联军,散会吧!”

说罢,年轻的教皇朝众人摆了摆手。

军官们纷纷走出舰队指挥室,屋里只剩下教皇和他身边的一男一女两位亲信。

帕拉迪亚二世唤起身边二人的名号:“骑士长杰奎因!圣堂刺客戴安妮!”

二人躬身道:“听您吩咐,陛下!”

“那些将领还不知道,我给了骑士团大团长阿尔弗烈德·海因莱因一件圣物作为见面礼,我国已经和骑士团国秘密结盟了,他们的舰队很快就到,一场前所未有的海上大决战就要在这场狂风暴雨中隆重上演了!

我有预感,瓦尔斯塔女皇的主力舰队也在前往这个峡湾的路上。

我了解她,她虽不敬神,却是个有情有义的女子,绝不会抛下自己的夫君和战士们不管不顾。”

神官卫队骑士长——杰奎因·罗斯巴赫伯爵半跪下来,低声谏言道:

“如果敌人领袖亲临战场,那就代表瓦尔斯塔将倾尽国力参战,那必将是一场血雨腥风,为了您的安全考虑,教皇陛下,我建议您立即登上陆地,进入到附近的城堡内观战。”

“杰奎因伯爵,你的建议很理智,但我意已决!从上次的三国首脑会晤开始,我就决定了,我与瓦尔斯塔女皇势不两立!我要亲手干掉这个不敬神的妖妇!用这个!”

说着,教皇帕拉迪亚二世“铮”地一声,拔出了自己的佩剑,这是一柄样式古朴的中世纪骑士剑。

此剑本该由双手操控,凭借强劲的手臂肌肉,帕拉迪亚二世仅凭单手便可轻松握持挥舞。

其剑身长达15公尺,冰冷的金属表面上笼罩着一层白色光芒,显得既庄严又圣洁。

戴安妮·萨斯维尔修女紧盯着这把宝剑,眼睛都不眨一下,如同沐浴在神光之中,她被感动得热泪盈眶,衷心赞叹道:

“啊!这就是辰光之剑!

您是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教皇,帕拉迪亚二世陛下,是您翻阅典籍,辛苦钻研,这个被掩埋千年的圣物才有机会重见天日!它真是太美!太神圣了!能看它一眼,现在死也值了!”

教皇微笑着说:“戴安妮修女,你还不能死,别忘了十年来你们隐修会的姐妹们所接受的艰苦训练。

你们可不是一般的圣堂刺客,而是精锐中的精锐,杀手中的杀手,践行你们的使命,用你们的匕首清除掉教会的敌人!”

“是,陛下!”修女擦拭了泪水,眼神变得坚定起来。

她检查了刀鞘中的格挡匕首和细剑,锋刃稍微出鞘,锯齿状的刀锋上泛着一种诡异的淡绿色光芒,那是因为刀锋上萃了最凶狠的毒药——死神之吻。

此毒乃是用十余种毒蛇、毒草、毒水母的精华熬制而成,一旦进入人的血液,哪怕只是指甲印大小的伤口,都会迅速使得全身器官衰竭,在半小时内让中毒者痛苦地死去。

除了腰带上的格挡匕首和细剑,戴安妮修女宽大的袍袖中也暗藏致命杀机,

她前臂上绑着一副精致的连发手弩,这小手弩弓弦很硬,威力可不小,可以连续射击七次,同样,上面的弩箭也都是精心萃过剧毒的,触之即死,见血封喉。

“您尽管放心,有谁胆敢冒犯教皇陛下您的权威,冒犯咱们伟大的神明,我便会让他受尽最痛苦的折磨,惨叫着死去!”

“嗯,很好的决心,不过为了万无一失,我这次还雇来了不少帮手,以便在接舷战中对付瓦尔斯塔女皇。”

“陛下,您是说那些剑士和佣兵?我在贵宾仓房附近看到他们了,的确都是些厉害角色。”

杰奎因伯爵说道:“太好了,如此一来,就算她瓦尔斯塔女皇是半神后裔,就算她有通天之能,在如此强大阵容的围攻下也绝无任何机会。

请容许我提前向您祝贺战役的胜利,教皇陛下。”

“咚咚咚!”有人敲响了指挥室的门。

“进来!”

一位佩戴中尉军衔的海军军官推门而入。

为了防范瓦尔斯塔间谍,骑士长与圣堂刺客两人紧盯着来者,手掌按在各自的武器手柄上,摆出警戒的姿态,

这两位可怕的角色把刚刚进门的中尉吓得不轻,两条腿一直打着哆嗦,说话都结巴起来:

“教皇……陛……陛下,前线来报,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线列队形被暴风破坏了,我们的第一列纵队顺利将敌军切割为两段,第二第三纵队紧随其后,将敌军分割包围,他们正在暴风眼中战斗,狂风暴雨之下,基本没什么阵型,完全是一场混战,好在我们占了绝对上风。”

“干得好!我们在陆战中屡战屡败的耻辱,要在今天内得到彻底的洗刷了!”帕拉迪亚二世拍案而起,夸赞道:“柯林伍德元帅的计划大获成功!我要重重奖赏他!中尉,你带来了这个好消息,同样有赏!”

中尉赶忙行礼:“感谢您的赏赐,陛下。”

“传我命令!让三支交战中的纵队全力开火!我们第四纵队也开始压上,尽量赶在敌人援军到来之前,摧毁更多敌舰,,最好能把瓦尔斯塔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给生擒过来!他是最好的人质!”

“是!我这就通知旗语信号员,让他们传达您的命令!”

半小时后,海妖峡湾中的暴风雨依然没有任何减退的迹象,反而愈演愈烈,

两支舰队的舰船如同犬牙交错般咬合在一起,每艘船都在抵近射击,各舰舰长各自为战。原本的标准线列海战已经演变成一场大规模接舷战。

联军舰队已经取得巨大优势,自由贸易同盟一方已经有数艘主力舰被击沉。

联军舰队司令柯林伍德元帅在战线的中心点指挥战斗,他所乘坐的战列舰“虔诚修道士号”距离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旗舰——“鹈鹕号”仅有一百公尺距离。

在望远镜的目镜中,他甚至能看清瓦尔斯塔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焦急的面容,

这位宰相的身边有一位奇怪的年轻人守护,此人生着一张幼稚的脸庞,却有成年人的身型,完全看不懂他的实际年龄,此人手持一把骑士手半剑,转瞬之间就干掉了两名登舰的联军水兵。

“这个长着娃娃脸的年轻人不得了啊!瓦尔斯塔军中不乏勇士,难怪我们的陆军屡遭惨败。”元帅评论道,“但这场海战已经没有悬念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必将全军覆没,我要生擒瓦尔斯塔帝国宰相!成就不朽的功勋!”

(200) 援军抵达

对于像柯林伍德元帅这样的出色的海军将领而言,这个时代无疑是美好的。

因为风帆战舰的制造水平已经达到了某种意义上的巅峰,一支舰队可以满载补给和船员,远离母港,在海上作战长达几个月,如此高效率的作战是同时代陆军远远达不到的,因此海军的地位获得极大提升。

这个时代最令海军军官烦恼是如何真正摧毁敌人的海军,尽管火炮的口径、射程、数量、射速都在缓步提升,但大型战舰本身的皮糙肉厚又让这一切看上去有些徒劳。

用来造船的木料本身就有很强的浮力,即使多个舱室进水也能继续漂浮,想要在舰载加农炮的远程射击中击沉一艘设计良好的大型多桅帆船,无疑是很难达成的目标。

为此,柯林伍德元帅发明了一种新战法,即带领舰队主力战舰勇敢地冲入敌方舰队的序列中去,执行果断的阵型穿插动作,用近距离的抵近炮击和甲板肉搏战,给予对方舰船和人员上的双重惨重损失。

为保证作战效果,柯林伍德元帅给予了手下的舰长们极大的自主指挥权,从来不做硬性规定,只要求他们充分发挥积极主动,敢于近战接舷战。

这次海妖峡湾之战,是他第一次实践这个新战法,没想到一经使用便大获成功。

原本令联军头痛不已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已经被他打得七零八落,几艘著名的敌军战舰依次沉没,

辉煌的战绩令他得意不已,心中畅想着未来的愿景,此战之后,等待自己的必将是官运亨通之路。

而实际上,目前的局面并非全是柯林伍德元帅一人的功劳,尤其是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风雨帮了联军舰队的大忙。

狂风暴雨破坏了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线列队形,使得他们火力减半,联军舰队的四路纵队在前进的路上才没有遭到重大损失。

更不用说双方的兵力本就不对等,联军舰船的数量几乎多出一倍,舰船质量也高出不少。

一位副官前来向他报告:“司令官大人,我们已经包围了敌军,但他们据意甚坚,战至现在,没有一艘船向我们投降,宁可沉没也不举起白旗!

交火中我们的损失也不小,“幸运丹妮号”二级战列舰被击沉,“盛夏玫瑰号”重型巡洋舰起了大火,船员已经弃舰逃生。还有其他几艘船被严重击伤,基本失去作战能力。”

“这可不行,我们得及时止损!传我命令,让舰队集中火力攻击敌方旗舰‘鹈鹕号’!最好能杀死或擒获瓦尔斯塔人的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这样会令对方陷入混乱,然后再分割包围剩余敌方舰船,逐个歼灭他们。”

他的命令通过旗语很快得到了执行,

两艘战列舰开始夹击“鹈鹕号”,这艘大船被打得千疮百孔,进水过多后开始倾斜。

瓦尔斯塔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带着舰队高层,狼狈地逃到了一艘救生艇上,随后登到另一艘完好的战列舰上,继续指挥着他的自由贸易同盟舰队拼死抵抗,可事到如今,除非援军抵达,任何努力都难以改变他的败局。

眼看这场战役就要结束,联军纵队的后方,联军旗舰“圣三位一体号”的观察员发现了来自后方的威胁,他用力敲打警钟,大喊道:

“不好啦!是黑底色的夜鸮旗帜!瓦尔斯塔人的援军来啦!我的天呐!船太多啦!密密麻麻的……根本数不清……”

此时弗兰迪亚教皇帕拉迪亚二世正带着自己的亲信观察前方战况,听到警报之后,教皇迅速来到舰船艉楼,架起望远镜观测。

“果然不出我所料,那女人带着瓦尔斯塔皇家海军的全部力量赶来了,大家不必慌张,我们的援军也来了,看那边。”

顺着帕拉迪亚二世指示的方向,人们看到另一支舰队的轮廓,其船帆上绣有黑色十字,那是克鲁塞德骑士团国的徽记。

杰奎因伯爵看得目不转睛,不禁感叹:“真是壮观啊,四个大国的全部海军精锐……汇聚于这个小小的女妖峡湾内,难道……就在今天了么?”

帕拉迪亚二世放下望远镜,说道:“没错,就在今天了,前面陆战的失利都无所谓了,这场大海战将会决定欧拉西斯大陆未来的格局。”

戴安妮修女注意到翻涌的海浪,她贴心地在教皇的盔甲外披上一层罩袍,随后用纯银锁扣固定,在教皇耳边说道:“而我们必将笑到最后,以虔诚侍奉者的名义,铲除异教徒与违信者!”

“说的好!”帕拉迪亚二世用一只戴着钢铁拳套的大手来回摸索着剑柄,手指开开合合,转身道:

“传令官,我帕拉迪亚·基亚拉蒙蒂二世教皇,以联军最高统帅的名义下达命令;

命柯林伍德元帅带领第一、第二分舰队继续围剿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残余舰船,争取杀死或俘虏瓦尔斯塔首相。

第三、第四分舰队跟随旗舰‘圣三位一体号’调转船头,与我们的盟友克鲁塞德骑士团国的舰队汇合,一起对抗瓦尔斯塔帝国皇家舰队!”

“是,陛下!”

“随着信号旗被依次挂上绳索,庞大的联军舰队开始执行教皇的命令。

可瓦尔斯塔人来袭的速度,比所有人预料的都要快很多,他们与骑士团国的舰队几乎同时出现在海平线上,但此时已经把对方远远甩在身后,以惊人的速度朝着联军舰队主力袭来。

杰奎因伯爵惊呼:“这是怎么回事?那些瓦尔斯塔人是怎么办到的?竟然能如此快速的……逆风前进?”

“圣三位一体号”的舰长说道:“伯爵大人,看来您很少坐船,不太了解帆船的原理。”

“是啊!我以为帆船就是靠风吹着走罢了!”

“此言差矣,伯爵大人,帆船之所以能动,并不是简单地靠风力猛吹船帆正面,而是依靠一种原理更为复杂的力量。”

旁边的教皇也对这话题饶有兴趣,问道:“舰长,你给我们简单解释一下。”

(201) 全面开 战

“好的,我尽量做到解释得言简意赅,教皇陛下。

当我们乘坐帆船,空气流经船帆的弧面时,会产生一种向前向上的吸引力,这就是科学院学者们口中所谓的‘伯努利效应’。

因此,帆船不是必须顺风才能行驶,只要船员的技艺足够精湛,什么样的风向都不是问题。

当逆风时,只需要将三角帆、侧帆和主帆各自转动到适合的角度,使得帆面涨成有效利用‘伯努利效应’的弧面形状,这样就可以做到逆风航行。

为此需要随时调整所有的帆具绳索,船会时而直线时而斜线,呈现‘z’字形的路线逆风到达目的地。

您看呐,前方的瓦尔斯塔舰队就是很好的例子,他们完美的利用‘伯努利效应’逆风行进,

每一次船帆的角度调整都无懈可击,这使得他们的行进速度大大领先咱们的盟友骑士团国舰队。显然,那些瓦尔斯塔的舰长和船员们都是些技艺精湛的老行家!”

舰长还沉浸在自己的绝妙回答中洋洋自得,他以为能得到大人物的赞许,最后却事与愿违。

戴安妮修女给他泼了一盆冷水,严厉地质问道:

“舰长,我一心只读宗教经典,不懂你说的的那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鬼理论!而且,你这样称赞敌人技艺,灭自家威风,到底是何居心?”

舰长早就听说过圣堂刺客修女隐修会的厉害,看到戴安妮修女凶恶的眼神,马上就想起那些被萃毒利刃折磨致死的倒霉蛋,他被吓得失魂落魄,几乎尿了裤子,赶忙鞠躬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是我失言了!我向您表达诚挚的歉意!”

“啪!”他用力抽了自己一个大耳光,红红的掌印清晰可见。

修女冷冷地注视着舰长,说道:“你津津乐道的那些什么科学理论……在咱们虔诚的信仰面前都不值一提!我们拥有神明的庇护!用不着那些复杂的科学理论,用信仰的力量,照样能把异教徒和伪信者打得哀嚎求饶!”

帕拉迪亚二世以责难的眼神看了一眼戴安妮修女,觉得她做得有些过分。

虽然这位年轻的教皇以信仰弥坚、神圣虔诚的形象广为人知,但他本人并不抗拒现代科学理论,甚至还颇有研究。他是个聪明人,懂得利用一切条件取得优势,不像那些老朽的神官们一样抗拒现代科学,不懂变通。

帕拉迪亚二世劝解道:

“戴安妮修女,差不多就得了,都是自己人,没必这样咄咄逼人!

舰长,你不必过分自责,刚才那段逆风行进的原理讲得挺好的,但你以后说话一定要注意,不能过分夸赞敌人,那样会有损咱们的部队士气。”

“教皇陛下,谢谢您的宽容,我会长记性的,以后不会再给敌人涨威风了!”

“既然瓦尔斯塔人的女皇急着来救她的宰相,她的丈夫,我们就让她来吧,她这样会把自己的舰队置于危险的境地。”

舰长连忙点头,说道:“陛下,您说的没错!她这样冒进,就等于把自己舰队背部暴露给了我们的盟友——骑士团国舰队的火力之下!这该死的蠢女人!为了救她那个老迈的丈夫,竟然把舰队主动开进包围圈里!真是个十足的傻瓜!”

教皇微笑着,仿佛已经看到胜利在向自己招手:

“这样才像瓦尔斯塔女皇的行事方式,她那种特有的,不顾一切的风格。智慧和耐心从来就是不是她的强项,毕竟她不是米德奈特家的正统血脉,就是个低贱的私生女而已,一个鲁莽野蛮的蠢女人!”

教皇朝着身边的海军将领们发号施令:“将军们,在敌人进行错误行动的时候,可不要打搅到她,而是要主动配合!

传领官!我要旗语兵传达我的最新命令!

我要柯林伍德元帅的第一、第二分舰队赶快解决掉自由贸易同盟舰队的残兵败将,迅速结束战斗,回到我身边支援。

咱们第三、第四分舰队全体降低航速,以防守队形迎战!等着那些瓦尔斯塔人进入包围圈!”

此时的女妖峡湾,风暴呼嚎,暴雨倾盆,所有舰船都已进入射程,伴随不间断的隆隆巨响,大口径加农炮弹四处乱飞,木屑纷飞,水手们的血液在甲板上流淌……

毫无疑问,这是欧拉西斯大陆有史以来来最宏伟的一场海战,四个大国的海军力量在这个狭小的海湾内战作一团。

“天呐!注意那艘大船!直接朝咱们撞过来了!”联军旗舰“圣三位一体号”的观察手大声警告。

只见一艘瓦尔斯塔艨艟巨舰冒着漫天炮火,笔直地朝着联军舰队撞了过来。

“那些瓦尔斯塔佬疯了?这不是找死吗?”

“哎呦!该死!那艘大船上竟然装着撞角!”

来袭的这艘瓦尔斯塔战舰丝毫没有减慢速度,她的船首像上方装配有一支长达十几公尺的金属质撞角,

这是一种古老的战术,用战舰撞角模仿重甲骑士的骑枪,这种勇猛的作战方式起源于几百年前,想不到时至今日竟然重现在战场上。

随着“吱嘎!”一声巨响,木质船身分崩离析,联军舰队的一艘双层甲板护卫舰被直接撞成了两截,船员来不及找救生艇,纷纷跳海逃生。

那艘瓦尔斯塔巨舰开始朝着附近的联军船只射击,尽管只有这一艘船冲上来,但其火力凶猛的程度令人惊讶。

此时,联军舰队司令官柯林伍德元帅的座舰“圣殿骑士号”抵达了现场。

就在刚刚,自由贸易同盟舰队已经被彻底击溃,瓦尔斯塔宰相的座舰“鹈鹕号”已经被击沉,帝国宰相——兰福德·奥纳西斯本人逃到其他某艘战舰上,至今生死不明。

收到教皇陛下的命令之后,柯林伍德元帅把追击逃敌的收尾任务交给部下来做,自己则带着联军第一、第二分舰队的主力来到教皇身边助战。

此时,他恰好看到了瓦尔斯塔皇家海军舰队猛冲过来,当先的一艘大船甚至已经撞沉了己方的一艘护卫舰,直奔本方旗舰“圣三位一体号”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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