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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意终须落声嗨》




他总是说其实世间的事远不是什么合久必分分久必合什么天时地利人和什么民以食为天什么乱七八糟的的,应该是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说这话的时候他就好像受了很大的委屈一样,一副郁郁不得志的神态,就像是故yì

克制自己不做出怨天尤人的样子的表情。有的时候我也就得这样的表现太做作了。毕竟它只是一个乞丐,老乞丐。

他就住在我家门前,用他的话讲,天是被子地是褥子,“你们家的围墙就是我的围墙,我家比你家大多了。你看我吃的,虽然没有厨子专门给我做,可我这几年尝遍了各种美食,什么蒸羊羔蒸熊掌蒸鹿尾,南北全席满汉大菜,这日子比你们滋润多了。”

我也不知dào

这种乐观的精神是怎么来的,如果是我早就一死了之了。

不过我还是很喜欢和他聊天的。他懂得很多,总能跟我说一些特别的事情,比如有个唱戏的本来打算靠跟一个有钱有势的女人结婚来出名,结果表白那天赶上一个大商人自己组建的蹴鞠队踢赢了一群吃泡菜的人,没人在乎他那茬了。

当然家里人是不赞成我和乞丐混在一起的,他们说我出身书香门第,要以天下大义为己任,要先天下之忧而忧后天下之乐而乐,哪怕我现在都不知dào

这句话什么意思。不过还好家里人都是善人,虽然不赞成我和老乞丐一起,倒也没做出赶尽杀绝的事来,一年四季也给他准bèi

了应时应景的东西,活得也算是自在了吧。

“看你最近面带倦容,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啊?”老乞丐一边问我,一边抢过我手里的鸡腿大快朵颐。这鸡腿本来就是给他准bèi

的。家里那个白胡子老厨子最近跟番邦来的卷头发厨子新学了一种做鸡的方法,裹上面粉炸,可是今天好像火大了。

“我要考试了,听说考过了就能去朝廷里做官了。”我悻悻的告sù

他,“不过考题跟之前科举的题不一样。”

“什么题啊,能难倒你这个状元?”

“我问你啊,”我想起上午刚刚看到的一道题,“有一子一母,现在母亲比孩子大21岁,六年之后母亲年龄是孩子的5倍,问其父在哪。这道题里根本就没说他父亲的事,我哪知dào

他父亲在哪啊。”

老乞丐看着我,抹了一把嘴,诡异的对我笑了。

天呐,我真的不知dào

他爸去哪了啊,也许是去唱最近最流行的小星星了也说不定啊。

“你真的要去做官吗?”老乞丐吃完了鸡腿,一脸油花的对着我,一只油手还伸进怀里搓起来,听语气倒是正经了不少。

这种语气很少出现,从我认识这个老乞丐以来,我就听过两次这种义正严辞的言语。第一次还是我很小的时候,我拿着木头剑求我爹爹让我学武未果,出门跟他诉苦,结果被他训斥了一番,当着我的面捏碎了我的木头剑,并且告sù

我如果我去练武以后看见我一次抱我一次,我一想起他当时身上虱子的表情我就发誓我以后再也不学武了。第二次是我前几年要考状元的时候,有一天我不想看书就出来和他扯淡,结果又是一顿痛骂,说我玷污了我家的姓氏,只不过这次他没说要抱我,只是把我家门口的两个石狮子拎起来互相换了一下位置。

而已。

“你这次是要抱我还是要搬石狮子。”我退后了两步,等着这个老乞丐干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来。

“我就是问你,你真的要去做官吗。”他把从身上搓出来的泥球抓在手里。

“是……”他不会是要把这个泥球塞到我嘴里吧。

“那我问你个问题。”老乞丐站起来瞪着我,“现在倭寇屡屡犯戒,依你之见,是战是和?”

“战。”我想也没想就回答了他。“但不是现在。”

“愿闻其详。”

“倭寇蕞尔小国,如今竟对我天朝上邦无礼,必有其原因,此时若战,即便胜,也是两败俱伤,届时东南之其他小国进而来犯,我国必定无力抵御。以我之见,此时更应韬光养晦,招兵买马,囤积粮草,不出意wài

,5年之后,一战便胜。而此战后,倭寇之国必不复存,天朝之威名,人尽皆知,无人敢犯。”

老乞丐似乎很满yì

我的答案,打了个哈欠坐了回去,手里还搓着那个泥球,越搓越大,越搓越圆。

“你觉得你这个说辞,有人会听吗?”

“现在没有,但以后一定有。”

“去考吧,我等着别人听你话的那天。”老乞丐蜷缩起来偎在墙角,“我困了,别烦我了。”

“你还没告sù

我他爹去哪了。”

老乞丐睁开一只眼瞪着我。“看来我是等不到这一天了。”说完便呼呼大睡,不再理我了。

总算是熬到了考试那天,下着大雪,我和许多考试的人被官兵关到一个小屋子里,嘴里塞着东西,不许出声。单独的桌子,隔断,连笔墨都是官兵发的新的,我废了好半天劲才把那个用孔明锁锁起来的墨打开。考题倒是很简单。

监考官是个已经秃顶了的老头子,一丝不挂,翘着兰花指,偶尔还溜达下来看看我们写得怎么样。

“告sù

你们,你们都是读圣贤书的,都是知dào

礼义廉耻的,都是通晓大义的,和老夫一样。但是谨慎起见,还是要告sù

你们考场的纪律。”监考官插着腰,肚子微微隆起,其他地方倒是瘦得可怜。“考试期间,不许交头接耳,不许说话,不许左顾右盼,有违反者,驱逐出考场,廷杖四十,没打死的可以继xù

回来考试。都听明白了吗?”

我们嘴里塞着东西,回答不了他,只能点点头。老头子满yì

的笑了笑。

总算是考试结束了,我赶紧交了卷子跑出考场。我实在受不了一个**的老头子笑眯眯地站在众人面前翘兰花指的画面了,今天晚上可能要做噩梦了。于是就这么低头走着,重重的撞到了前面的人。

那人一个趔趄就趴在了地上,半天才爬起来,看着我。倒也是个翩翩公子,青色的长衫,手中一把折扇,腰间一枚玉玦,长得堂正,一身正气。本来以为他要破口大骂,可这人却一语不发,只是看着我,到弄得我自己不好意思了。

“这位公子请见谅,我不是有意的。”我歉意的笑了笑,深深鞠了一躬,等着那人数落我。

“你也是来考试的?”

“是,公子也是?”

“不,我不是,只是游玩至此。看公子虽然走得很急,却面露喜色,想必是考得不错了?”那人拍了拍身上的土,表情丝毫看不出有些许的恼怒。

“还行还行。公子既是游玩,在下就不打扰公子的兴致了,刚才的事多有得罪,抱歉抱歉,先行一步了。”道了别我便走了。一路上我的脑子里都是那个一丝不挂的监考官,真想自戳双目啊。

时至正午,街市上人也多了起来,摆摊叫卖的声音不绝于耳,平时听来嘈杂烦耳,今天听来倒是别有一番滋味,这就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吗?

“抓住那人!小贼休走!”身后传来喊叫,我一回头就看见一个小混混朝自己跑来,后面追的不就是刚才那位公子吗,身上还有土呢。那贼我也认识,是街面上偷鸡摸狗的惯犯。见他朝我骂骂咧咧的跑过来,我便伸脚绊了他一下,待他趴在地上我就一步跨到他身上坐下来,压得他起不来身。他手里还抓着那块玉玦——晶莹剔透,雕有龙纹。

那公子赶过来一把夺过玉玦攥在手里左右摩挲检查,直到确定了玉玦完好无损才舒心的长出了一口气。

“是你啊。”公子一抱拳,伸手拉我起来。这时,人群中挤过来几个彪形大汉,把公子团团围住,其中一人还掐住了小偷的脖子把他拎了起来。

“公子可有受伤?”为首的人低眉顺眼的问那公子。

“无碍无碍,只是这小贼偷我玉玦,幸亏这位公子相助。”

为首的大汉看我一眼,双手抱拳深施一礼:“多谢公子相助,在此谢过了。”言罢又准过头问那公子,“这小贼如何处置?”

“给他些银两放他走吧。”这公子倒是个仁义之人。

“公子,相见便是缘分,如今你又帮我拿回玉玦,不知可否告知在下姓名?”

“在下复姓东方,双名颢渊。”我说。

“东方?那之前的太守东方明是?”

“正是家父。”

“哦?”公子玩味的一笑。“公子刚才可看到了我的玉玦?”

“是,看到了。”刚才那小偷抓着玉玦时我看了一眼,直到现在我后背的冷汗还没停。

“那你知dào

我是谁喽?”

“猜的出来。”

“那你还这么自然地站着?”

“你也不想我做出什么大的动作让大家都知dào

吧?”我附在他耳边小声说。

“嗯,你很懂事。”公子浅笑,“看来我要去你家打扰了。”

“请。”我装作什么事都没有一样请他去了我家。快到家门口了,老乞丐远远地看到我们,飞也似的跑开了。这老头子,平时什么人来也不见他挪窝,今天跑得到快。刚进了家门,我便跪倒在地。

“太子殿下,东方颢渊万死。”



这位公子就是当朝的太子,文德王吴光义。想想真是后怕,我把皇上的唯一的儿子撞了一个狗吃屎,这要是当时再骂句街,脖子上长几个脑袋都是个死吧。还好后来我帮他拿回了玉玦,那是他早就死去的母后的唯一的遗物。不仅免了一死,太子还把我招为门客,这多亏了我那个晚上把我从老乞丐那里听到的稀奇古怪的故事都讲给了太子听,还跟他详细说了那个唱戏的如何依靠不出名而出名的事。想想太子也很乏味啊,这么大的事都不知dào

,居然笑了很久。

“颢渊啊,我来这这么多天了,都说你们这里有个玩乐的好去处,你可知dào

啊?”

“您说的是高雅堂吧?”

那可是个玩乐的地方,据说是本地知府的小舅子的二姨家的女婿的前女友的现男友开的,不仅有全国的美酒佳肴,还有番邦的伶人歌姬,**美妾,去那玩乐的要么是达官贵人,要么是土豪劣绅,反正就是非富即贵。

“太子爷,您去那个地方不合适吧,那的地方鱼龙混杂,我怕谁不长眼惹了您的雅兴。”

“有你呢,没事。”

太子爷您可真抬举我。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表现吧。

高雅堂还是一如既往的人声鼎沸,各色公子老爷如鱼得水一般,伙计穿梭于人缝之间,招呼伺候。太子进来挑了个角落,看得出他也不想被别的人认出来惹得一身事。

“东方公子可是稀客啊,您可是不常来这种地方的啊。”老板娘满脸堆笑地贴过来。也是个四五十岁的人了,穿得花花绿绿浓妆艳抹的,身上的脂粉味重得呛死人。她看了看坐在那的太子,把我拽到一边悄声问我:“这公子是谁啊?面生的很,看相貌也不是一般人家的公子,那几个跟班的一个个五大三粗的,你也唯唯诺诺的,不会是什么皇亲国戚吧?”听她这么一说,我赶紧捂住她的嘴。

“别嚷嚷。他是谁我不能跟你说,不过你常在这市面上,知dào

该怎么办。”

她把眼睛瞪得大大的,看着我点了点头。我一松手她便跑开了,不多时伙计就送来了最好的吃食美酒,还叫来了这最好的两个姑娘陪着。

“我就说有你在没事吧。”太子左右开弓搂着两个姑娘,笑眯眯地跟我说。

我的太子爷啊,这真不是我的面子大,您这架势谁都知dào

是个惹不起的,何况常在这达官贵人圈子里混的老板娘啊。

“各位各位,”老板娘站在场子中间的高台上喊道。因为这里经常会有些番邦舞乐的表演,这台子就是为这准bèi

的。“今天,是高雅堂店庆的日子,我们特别从大食国请来了几个当地著名的乐师,为大家表演助兴,表演结束后,还有特别节目!”台下的人一阵的叫好。

老板娘走下台,几个黄头发蓝眼睛的番邦人抱着各种不同的乐器走上台。那乐器的样子都很奇怪,长得倒和琵琶有些相似,不过有两个脖子短点的,一个脖子长点的,脖子长点的声音还很低,听都听不清楚;还有人抱上来一堆鼓摆在那,旁边立了一个棍子,上面挂了一个锣,演奏的人拿着两个棒子敲,声音还挺大。

唱得好像是番邦的语言,“黑猪的,冬特煤克一特白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番邦就是番邦,蛮夷之地,这音乐远不如我上邦音乐悠扬悦耳,闹腾死了。

一曲终了,几个大食人抱着东西下去了,台下的人也都装作欣赏的样子摇头晃脑。

这时,二楼的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人。

她戴着面纱,看不清面容,只有两个眼睛露在外面,清澈似湖水一般。长发及腰,如缎似锦。一袭淡粉色的衣裙,飘飘似仙。寒冬之中,她宛若一抹初春般缓缓绽放,温婉异常。女子来到台上,深施一礼,轻启朱唇。

“奴家秦紫嫣,愿一舞以助兴。”

哦,原来是秦紫嫣,这里最红的女人。卖艺不卖身,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尤其是舞。最奇特的是,她脸上的面纱从来没拿下来过,没人知dào

她到底长什么样子,只能从她的眼睛和身段臆想。平时的时候,紫嫣只在月圆之时和当天出价最高的人喝茶饮酒,谈天说地,一年中也只有三五天会跳舞,多少有钱人为了她倾家荡产,看今天这架势,老板娘下了功夫的。

或许看到她在你眼前跳舞,你就会明白为什么那么多人不惜千万金也要和她聊天品茗了吧。弱柳扶风,动若惊鸿,衣袖漫卷。

老板娘扫兴地靠过来,捅了捅我:“东方公子,怎么样,周到吧?”脸上还带着得yì

的表情。这副嘴脸让人看了还真是有些生厌啊。我回头瞟了一眼太子爷,不知dào

什么时候开始,他放开了两边的姑娘,目光呆滞地盯着台上的紫嫣,痴痴的似乎口水都要留下来了。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啊,我摇摇头:“看起来,挺不错。”

“东方公子这就觉得不错了吗?”老板娘脸上的妆都挤到了一起,“一会还有更精彩的,保证意想不到,肯定让您带来的这位贵客满yì

。”说完,计谋得逞了一般跑开了。还能有什么惊喜,高雅堂的手段也差不多就到这了。总不能请那个唱戏的过来现场表演表白吧?

都怪老板娘那个老太婆子搅乱,难得的紫嫣跳舞我也就看了个开头结尾,中间地惊艳也就只能从她身上松垮地衣服和四周观众痴迷的眼神里猜个几分了。秦紫嫣在台上施礼致谢,稳了稳心神突然说道:

“今日此地有贵客到访,具体是谁,奴家也不甚明了,可奴家听说,这位贵客才思敏捷,善做诗文,奴家也愿破例一次。”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抹手帕,“这帕子上有奴家拙作半阕,若是哪位能对出下阕,奴家便破例与他房中一叙,分文不取。”

我看到台子后面的老板娘咧着嘴朝着我笑,那一嘴的黄牙似乎在向我邀功。原来这就是真zhèng

的惊喜。这满屋之中有钱人虽多,懂得诗书的却寥寥无几,太子爷自小习文,宫中地老师自然是全国最好的先生,想来这种考验对他不算什么。

此时伙计已经把抄在纸上的前半阕词分发众人,紫嫣则回到了二楼房中等待。虽说写词不难,可要让姑娘动心,倒也需yào

些巧劲。

上半阕词写着:

燕子斜阳流水觞,懒罢梳妆,醉卧空**。锦被貂裘裹残柳,梦回醒时,难诉衷肠。

这女子以残柳自比,想来这风月场中的愁闷,也只有身在其中的人最为了解——哪怕有流觞曲水的游戏和锦被貂裘的富贵,有些愁苦也是不能排解的吧。虽然有些儿女情长的小家子气,但作为一个女人,这般才情也是不多见的。细想来,谁又没有些不能言与他人的忧伤苦闷呢?这世上本就是风月圈名利场,谁都会有那么些无可奈何吧。

我回到太子身边,此时太子已经朝伙计要来了纸笔,刷刷点点的写着,这两笔字,倒是工整,却总觉得少了份霸气。

不多时太子写完了,得yì

地拿起来递给我:“颢渊,来看看我写得如何。”

纸上写着:

感怀伤,丝竹声息,月满西江。最是寂寞离人聚,醒也愁长,醉也愁长。

“此女子虽然身在花柳之中,惯见金银玉帛,却仍有愁苦之念;我虽然身在帝王之家,心中愁闷又有几人得知?我二人有相近之心,或许可以相互慰藉吧。”太子爷眼神略有些涣散,看来富贵如帝王之家,也会有那么些难言之隐。

我将纸递还给太子,招呼来老板娘。

“我们公子已经写好了,还烦请你送上去给紫嫣姑娘看看。”想来由老板娘去送,把握更大些吧。

“是是是,我这就去,这就去。”老板娘兴高采烈地接过纸转身要走,却被一个胖子拦住,大手一挥将纸抢了过去。

“这字我买了,你想要多少钱,尽管开口。”一阵闷响,眼前这个胖子已经把纸攥在手里。他太胖了,硕大的肚子显得脑袋小了很多,身上的汗味也很重,呛人。手长得跟猪蹄似的。

“我当是谁,原来是粮栈的薛老板啊。”我上前打了个招呼。他叫薛金榜,家里开粮栈的,前几年靠着供应军粮发了财,买卖也是越开越大,还做起了赌场和当铺生意。“薛老板也有雅兴来高雅堂玩耍啊?”

“刚才没看见你,这不是东方公子吗。听说你家教很严啊,这么晚来这地方,回了家不怕你爹打你屁股吗?哈哈哈哈!”旁边人也跟着笑起来。姓薛的出言不逊,要不是我没学过功夫打不过你,看我不我扒开你肚子给你放放油!

“今天我是陪朋友来的,家父也是知dào

的,不劳薛老板挂心。”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笑纹给他。我脑子里已经把你脱光了大卸八块了你知dào

吗。就算我爹现在不做官了,你也不能这么狂吧。

“是嘛,你爹也忍心把你这么个小毛孩子放出来?还真别说,你爹当年做官的时候我还真怕你几分,可惜那时候你还不懂事呢,现在你爹不做官了,你这小毛孩子我还怕了你不成?今天大爷高兴,看你这笔字还不错,爷买下来了。赶紧开价,别耽误了我和紫嫣的好时候。你们文人不是说这叫什么春宵一刻值千金吗,赶紧的!”

我斜眼瞟了一眼后面的太子爷。“薛老板,我给你个机会,你把手里的东西还我,或许我可以让你走着出门。”

“呦,我到要看看你能怎样。”薛胖子一巴掌扇过来。后面的领头护卫上前一步用手叼住了他的腕子,一使劲就把薛胖子的手拧了一圈,给薛胖子疼的,跪在地上缓了半天才喊了一句:“妈呀!”

薛胖子带来的几个杂役恶奴见老板被人撅了,纷纷上前,撸胳膊挽袖子,把我和领头护卫围在中间。薛胖子半天从地上爬起来:“臭小子,你是不想好了!给我上!把他的爪子也拧一圈!不对!两圈!”

几个恶奴一拥而上,领头护卫把我推出人群,连踢带打,左挡右冲,没一会就把几个恶奴摁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只能躺在地上叫唤着“好汉饶命”。领头护卫一把揪住薛胖子的脖领子,把他扽到我和公子面前。“公子,这人怎么处理?”

太子爷把薛胖子手里的纸拿回来,看了看我,说:“听东方公子的,他说怎么办,就怎么办。”

我看了看薛胖子,都哆嗦成一个了,咧着嘴直吸溜,也不知dào

是吓的还是疼的。“薛老板,不怪我,我给过你机会了。”我蹲下来看着他,“我爹现在是不做官了,我家也没钱没势的,好欺负。不过我说了今天是陪朋友来的,这位公子可不是好欺负的。你小子抢了公子的雅作,这不是自讨苦吃吗。”我站起身,老板娘适时地过来打圆场。

“诸位诸位,这怎么话说的,大家都是来找乐子的嘛,何必这样呢。东方公子,这位公子,你们卖老婆子一个面子,我还得做生意呢,就当这事没出过,就这么算了吧。”老板娘又低头跟薛胖子说:“薛爷,你也是,我家紫嫣姑娘你也不是第一次见了,你以为这么办她就能让你进去吗?差不多行啦,我给您找几个姑娘陪您喝酒行吧?”又过去拍了拍领头护卫,“这位英雄,请您手下留个情,多大的事,真要闹出什么大乱子来你家公子也不好收场不是。”说着,用眼神指了指太子爷。也是,如果动静太大,让别人也知dào

了是太子爷驾到,免不了一堆麻烦。

“把他松开吧。”领头护卫听我说完,便把手放开了。“薛老板你看,既然大家都是街里街坊的,低头不见抬头见的,今天的事就这么算了吧,你说呢。”

“行行,好好,就这么算了吧。谢谢公子高抬贵手了。”薛胖子踢了一脚旁边的杂役,“还他妈不赶紧起来,丢人现眼的玩意,跟我回府!”

“等会。”我叫住他,“你好像不能走着出去吧。”

薛胖子一愣,扫了眼我旁边的领头护卫,眼珠一转:“好。你们几个,还能动吗,把我抬出去!”

呵呵,还真难为了这个胖子,能想到这么个主意。就是苦了这几个杂役,刚挨了一顿打又得干这样的体力活。

我转过身一抱拳:“多谢了。”又转向了太子爷,“公子身边能人辈出啊,这位英雄好功夫。”

太子爷走到我耳边悄声告sù

我:“这位是我的贴身护卫。他父亲是朝中的镇西大将军赵子昂。他之前还跟着他父亲一起上过战场,冲锋陷阵杀敌无数,这几个小喽啰,近身都难。”

“哦?”原来是赵子昂的儿子。听父亲提起过,赵子昂老将军是朝中数一数二的武将,曾经经略西北,打退了西北蛮夷,还收复了前朝被蛮夷抢走的城镇土地,他家的赵家拳也是享誉天下。“敢问英雄大名。”

“什么大名不大名的,我叫赵誉。”好一个直爽的汉子。我这才细细打量他,虎背熊腰,面庞硬朗,眉眼棱角分明,凌厉万分。

“东方公子,这纸我还送不送啊?”老板娘在一旁小心地问。

“送,当然送!”我一拍脑门,差点忘了这事。

“东方公子不也写一阙吗?”太子爷问我。

“算了,我这水平,就不写出来贻笑大方了,呵呵。”太子爷您真是太客气了,您在这呢我写给个什么劲啊。

老板娘把纸送上去,不一会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写着紫嫣半阕词的手帕。“公子,我家姑娘请你把那半阕词写在这手帕上,然后给她带过去。”我瞥了一眼,秦紫嫣的字清秀婉转,很配这个人。

太子爷写好了便跟着老板娘上去了,留下我们一众人在下面喝酒聊天,倒也快活,没了太子爷在身边,也少了很多拘束。

那半阕词,其实我也有个唱合:

“叹愁长,叹春挽秋,夏炎冬霜。便是困顿难舒解,哭也常常,笑也常常。”

不知dào

太子爷和秦紫嫣说了些什么,反正太子爷下楼的时候精神萎靡,较之往日沉静了不少。手里还攥着紫嫣的那条手帕。这是做错了事突然醒悟的状态吗?我和赵誉赶紧上前扶住他。

“太子爷,您这是?”我上下打量了他一下,不缺胳膊不少腿,也没有什么衣冠不整之状,看来在上面没有什么巫山云雨之事发生。

“东方颢渊,我明天就要回去了,你可愿意跟我回去啊?”

“我当然愿意了。”看得出来太子爷有心事。可是他也不多说些什么,我们也不好再过问下去,毕竟这种事不是可以摆在台面上说的。

次日清晨,我去向父亲告别。

“父亲大人,我要和太子爷回去了。”我跪在父亲面前。

父亲喝着茶,垂眼打量着我。父亲年事已高,头发花白,这些年顺心如意,远不似在朝为官时勾心斗角,体态竟也富态起来,精神也好了很多。“既然太子爷看得起你,让你侍俸左右,你就跟着一起去吧。”父亲放下茶碗示意我起来,“不过有件事我要嘱咐你。现在他还只是太子,你也只是太子的门客幕僚,朝政上的事你不要多说,也劝住太子,别让他摄入太深,皇上可是最不欢皇子参政的。虽然如今堪当帝位的只有太子,但是不敢保证皇上就不会怪罪他。切记,一切事宜未达成时,都可能出现变故。知dào

了吗。”

“是,父亲,儿子谨记父亲的教诲。”我跪在地上给父亲磕了三个响头,“父亲,儿子此去定要混出个模样,不辜负咱家的名望,否则,绝不回来。”父亲不再理我,挥挥手让我走。

太子爷已经打点好了行装,赵誉买一辆马车,他亲自赶车。

“怎么不雇个马夫?”

“太子爷说有外人在说话不方便,再说,太子爷这次出来不能让别人知dào

。”赵誉耍着鞭子说。看他这样子,路上没了盘缠还可以让他当街卖艺挣些盘缠。不过,太子爷出门怎么可能没有盘缠啊,就算没有随便找个官找他要点也可以啊。皇族外游带着脸就足够了。

“东方颢渊,上车,我有些事情跟你商量。”太子爷在车里叫我。几天来跟太子爷身前身后的,再加上和赵誉他们闲聊,太子爷的性子也摸出了个七八分。太子爷睿智,其他人的念头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只不过他总是摆出一副放浪形骸的样子而已。可今天太子爷这么严肃的口气,看来一定是什么大事。

“太子爷,您有什么吩咐。”

“我知dào

你是个聪明人。”太子爷把我拉到近前,“你父亲曾经给在朝里为官,这朝政上的事想必也和你说过一些。”太子爷,我爹可是刚说完不让我插嘴朝政的。“如今西北虽有大将军赵子昂镇守,但蛮夷部族蠢蠢欲动,一直妄图侵入中原,东边倭寇也屡屡侵扰,沿海诸城颇受搅扰。可是父皇年事已高,只求安宁,不图剿匪,长此以往,匪寇势重,定成为我国祸患。”

“太子爷,皇上不喜欢皇子参政,太子还是少涉足的好。”我悄声说到。

“东方颢渊,我知dào

你是个明白人。”太子爷看着我,眼神凌厉,隐隐的有些杀气。

“太子爷,为什么不再等等。”我知dào

对于一个想要皇位的人而言,要他等等是多难听的话。“我能明白太子爷的意思,但为什么不等等?如今朝中稳固,太子爷又深得皇帝喜爱,这皇位早晚是您的,何必急于一时。若是引来杀身之祸,岂不可惜?”

“知dào

为什么我要跑出来吗。”跑?难道太子出游还要用跑的?“父皇老迈,宰相张修德把持朝政,颇有取而代之之心,他知dào

如果我还活着,朝中一众大臣不会轻易允许他登基为帝,所以他想要除掉我。在皇城之中,看上去万无一失,但却暗藏杀机,所以我才请赵誉做我的贴身护卫,带上他的心腹与我离京。”张修德想要谋得皇位?难道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还不满足吗?

“所以太子就想要先他一步,登基为帝,然后除掉他?”

“不,我要先除掉他,才能回京。”

“所以呢。”我脑子里似乎明白了太子爷想要做的。

“你去投奔他。最近他要出使西北的莫罗部族商议和亲之事,你就跟着他,等他到了莫罗国,商议完毕,再杀了他。”

“这样不仅可以杀了张修德,还可以嫁祸给莫罗国,两国交战,太子就能趁机把持人心,进而独揽大权,顺势登基?”有些不可思议的计划啊。

“我说了你很聪明。”太子此时才露出些笑容,“届时两国交战,我就会让赵誉前去接应你,等到得胜之时,我,”太子突然一顿,“朕便为你们加官晋爵。”

“您要怎么取得帝位。”这才是关键之事。

“朕自有办法。”

太子爷不再说话,只是自顾自琢磨着什么,偶尔笑一笑。

张修德,当朝宰相,曾经还是太子爷的老师。听父亲说,这个人不仅博学,做事也很谨慎小心,手段很硬。不过听父亲说此人倒是重情重义,为官也是清廉。听说当年父亲被奸人诬告,是张修德力保父亲,才没被皇上惩处,还揪出了奸人。如此算来这位宰相也算是我家的恩人了。

“太子爷,我多嘴问一句。为什么是我。”

“因为你聪明。”

张修德谨慎,如果他真的想杀了太子,那么未防事态生变,他离京的日子里是不会让人对太子动手的。这段时间太子就能安心在皇城之中。而我,因为父亲和张修德的交往,是接近张修德最合适的人选。所以。

“太子爷不是随随便便跑到这个地方来的吧。”太子爷没回答我,只是看着我笑。我也笑,只不过是苦笑。看来太子早就想过来找我,否则怎么会这么巧的贴身侍卫都不在,偷他玉玦的小偷正好被我撞到,而他又放了那个小偷呢。想想看,一个被绊倒栽倒在地上的人为什么手里还紧紧攥着偷来的东西?不是因为这东西值钱,是因为这东西要是摔坏了,他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太子爷啊太子爷,聪明的不是我啊。



进城之前,我便下了马车。我要独自去张修德府上。

“颢渊。”分别前太子爷跟我说,“你我虽然相识不久,但是我视你为心腹知己,此去多加小心。”太子爷拱手施礼,“珍重。”

“珍重。”赵誉憨憨的笑了笑。

我一拱手算做回礼,马车便离我而去了。马蹄和车轮碾出的尘土把我团团为主,真是呛死了。

进了城,看着这京城的繁华,竟然一点都不觉得新鲜,感觉和自己的家一样。虽然四周都是陌路之人,但叫卖的还是叫卖的,路人依旧是路人,不是家里酒馆的旗号,可是伙计往里让人的客套话也是一样的。想想这京城也不过如此了吧。四处打听才知dào

张府的所在。这城里人真是缺德,我一共问了四个人,这四个人竟然告sù

了我四个不同的地方,真不知dào

是这个张修德房子太多还是这帮路人欺负我外乡来的。早知dào

就应该问问太子爷,他一定知dào

这个张修德到底在哪。

不愧是当朝宰相的宅子,门口的石狮子都比我家的雄壮许多。我扣了扣门,一个护院模样的人出来迎应门。

“这位公子何事啊?可是来找老爷的?”言语和气,看来不是什么恶奴。

“嗯,我是来找张老爷的,烦请通报一声。”

“公子是什么人,老爷问起来我也好答对。”

“哦,我叫东方颢渊,家父是东方明。”

“公子稍候,我这就去通禀。”

不多时,门户洞开,一位老者迎了出来。细细打量,鹤发童颜,精神烁烁,慈悲之相。“贤侄,东方贤侄!”说着将为我拥入怀中细细观瞧。“嗯,眉宇间颇有你父亲的气韵。贤侄,令尊可好啊?”看来这位就是张修德了。

“家父一向安好,伯父费心了。”我恭恭敬敬的回道。

“当年我与你父同朝为官,颇有交情。贤侄快府来,”张修德拉着我进屋,一阵的寒暄。言语多时,他问我:“贤侄来此所谓何事啊?”总算问到点子上了。

“伯父,我经常听家父提起您为官之事,欣赏羡慕,这次来是来投奔伯父,不求有个一官半职,只求能在伯父身边侍候,以伯父为师,学处世之道。”场面上的话就是这样,越是想要什么就越要说不要什么,这种话说的太直白双方的面子上都不好kàn



“男儿志在四方,既然你来投奔我,你父与我又有交情,我自当为你安排。”张修德沉吟半晌,“如今太子身边少几个陪伴的人,我看你读书颇丰,不如去太子身边,作为门客,他日若是太子登基坐殿,也有你的好处。”你把我派到太子身边是为了能让我时刻监视太子顺势除掉他吧。真是老谋深算啊,幸亏太子爷早就想到了,不然还真中了你的道。

“伯父,我爹曾经嘱咐我,皇家之事,少沾染。”沾染这个词似乎有些难听,不过这样正好。

张修德看了看我,点点头。“你父说的对,皇家之事,少沾染为妙。那你有什么想法,说来听听吧。”张修德慈祥的笑了,真的像伯父一样宠溺自己的晚辈。这样的人想要谋朝篡位,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晚辈听闻伯父将要去莫罗国商议和亲事宜,晚辈愿意随伯父前往,也见些世面。”

张修德表情有一瞬间的凝固,旋即笑了:“既然你愿意去,就陪我去吧。等从那边回来,我像皇帝请旨,赐你个官职。”我点头称好,他便叫来管家,“吩咐下去,晚上多做些饭菜,给我贤侄接风洗尘。也告sù

夫人小姐一声。”他转向我,“我没你爹福气好,有个这么好的儿子养老送终,我只有一个女儿,名叫雪霏。”

雪霏?“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嗯,正是取自诗经采薇中的句子。贤侄果然博学。”

是夜,宴席始开,管家家奴侍立左右,张修德居于主位,身边是他的夫人小姐,我则坐在下座。本来张修德是不肯的,只不过扭不过我要求,便随了我。

“贤侄,这位是我的夫人。”张修德指了指旁边慈蔼的老妇,又指了指另一边的女孩,“这就是我的爱女雪霏。雪霏,还不见礼。”雪霏听了,起身飘飘下拜。

我连忙起身还礼,随即端起酒杯:“今日仓促搅扰,承蒙伯父伯母照拂,晚辈敬酒一杯,二老自便,我先干为敬。”说罢将酒一饮而尽。其实我很厌烦这些礼数上的事情,我总觉得既然是家宴,自在开心便好,多了这么多繁文缛节,总叫人不得痛快。我坐下时瞥了一眼雪霏,见她面露厌色,想必她也不喜欢这般拘束。

雪霏的长相实在算不上什么标志的美女,普普通通,身段也不是纤弱的那种,反而有些微胖,加上那种不受规矩束缚的性子,倒是多了几分英气可爱。

“我和夫人就这么一个女儿,不像你父亲有你养老送终,等这女儿出了门子,成了别人家的媳妇,我们两个可就是孤苦无依了,哈哈。”张修德打趣道。

“爹,说什么呢!”雪霏在旁斥道。

张修德笑了笑便不再说话,只是仔细看着我。老夫人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也看着我笑。我的天啊,这老两口不是要让我做他们的女婿吧?

“伯父伯母,你们这是?”

“贤侄,我与你父交好多年,见你也是仪表堂堂,又博学多识,不知dào

你是否已经你个成婚了啊?”张修德问。看来被我猜对了,他果然要我娶他女儿。不过这样也好。

“伯父,晚辈还未婚配。”讪笑回道。

“你看我家女儿如何?”

“爹!”雪霏惊叫一声,张修德回头瞪了她一眼。

“伯父千金很好。”刚见一面,我也不好说些别的,万一拍马屁没拍好拍马蹄子上了怎么办。

“我有意将小女许配给你,你看如何啊?”

“这。”我假装为难,心里却很受用。如果他将女儿许配给我,他日有所变故自然不会对我斩草除根,而借此我也和他关系更进一步,他也不会太防备我。

“怎么,觉得我家闺女配不上你?”老夫人自然是疼爱自己的姑娘的,看我犹豫,便问我。

“不不不,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令千金很好,只是我与小姐只有这一面之缘,况且小姐也未必看得上晚辈。”其实这句话的意思是你们赶紧替你女儿做主就行了,省去了许多的麻烦。

“既然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现在我们同意把雪霏许配给你。”老夫人急忙说。

“母亲,你怎么也这样。”雪霏似乎还想说下去,不过她爹又瞪了她一眼,她就闭嘴了。看来这位大小姐很怕她的父亲啊。

“伯父伯母的美意我也明白,只是婚姻大事,我还要问过家父才好定夺。”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更何况我要是背着我爹私定终身,我肯定没有好下场的。我也怕我爹啊。

“贤侄所言有理。”张修德说,“那不如这样,明日一早我便派人拿着我的书信去找你父,问问他的意见。”

“伯父不是还要去莫罗国吗?”我问。他不会想等我和她女儿结了婚再走吧。

“我们先去,此去只是商议和亲,不出三五月也就回来了,到时候你父亲那边也早有定夺了。等回来了我再为你谋个一官半职,到时候再成亲,不是很好嘛?”也是,万一在外面有个三长两短你女儿守了寡你就算死了也不痛快吧。等等,这话怎么连自己都算计进去了。

“那就听伯父安排吧。”

总算,这客套的宴席结束了,我在心中长舒了一口大气。

“这样,雪霏,你带颢渊去厢房。”张修德居然安排我和他女儿独处,看来是指望我说服她闺女嫁给我啊。

“好吧。”雪霏起身,老大不情愿的对我说,“你跟我过来。”

看这样子,这女人要么是已经有了心上人,要么是压根没想过嫁人。

衬着雪映出的月色,院子中的花影更显妖娆。所谓的花前月下也就是这样了吧。我捧起一捧雪,轻轻吹散。“雨雪霏霏的样子,也就是这般吧。”

“这名字虽然柔美,可我不是这样的人。”

“但你说话的语气很像雪,虽然听上去冷冷的,但是总透露着温柔。”

“雪化的时候更冷。”

还真是个倔强的女子。“我也不喜欢那些繁杂的规矩客套。”

“可是你好像很习惯那些了。你做得很好。”她似乎不耐烦了。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富贵如帝王又怎样,还不是要做许多自己不想做的事。”

雪霏突然站住,回过头来看我。“你似乎颇有见解啊。”

“这世上有许多东西远高于自己的好恶,有很多时候为了这些东西都要抛弃自己的好恶。这才是人在世上一遭最为无奈的事情。可是为了那些自己追求的东西,这种无奈倒也值得。小姐以为呢?”

“不喜欢的便不去沾染,喜欢的则真心爱hù

。”偶尔的寒风,到真的吹起些许积雪。还真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

“小姐你很喜欢自己的父亲吧。”我问。

“那是自然,生身之父岂会不爱。”

“如果杀了你的父亲能换来国之太平,试问小姐将会怎样?”我伸手抚弄着飘过的残雪,“当然,或许这个问题本身就不会存zài

。或许,对于小姐而言,这种问题过于沉重了。但是这世间的事很多就是这样,你总要选择。”

“那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我父亲。”

“你会行此不孝之举?”

“国之太平,便会有千家万户孝乐当前,如果我不杀了他,会有更多的人不能尽孝,那我不仅仅是不孝,还不忠不义。不忠不孝不义之人,还是人吗?”我笑了笑,“我知dào

小姐不能理解,可这就是将天下大任放之肩上的大丈夫的杀伐决断。虽然听上去残酷,可这是非功过也只有后代方能评说。总有一天,会有人明白我们这样的人的苦心。”

“也真难为你能为守不守规矩找出这般多的理由。”雪霏莞尔一笑。

“那是因为小姐也是这样有决断的人,我才会与小姐言语诸多。正因为小姐不是那些池中之物,也才能明白在下的心境。”

“你怎么知dào

我能明白?”

“因为你没有因为我的问题而扇我一耳光。”我笑起来,雪霏也会意的笑了。

“有此一事,我也高看公子一眼。”雪霏说,“对了,公子姓名可否再告知于我?刚才仓促,也未多记。”

我略施一礼:“在下东方颢渊。”

“东方公子,我父已经年老,既然我父要把我许配给你,我也不便回绝。”雪霏悄声叹气,只是这雪夜寂静,这悄声的叹气也是分外清晰的。

“小姐如若不肯,我自会回绝伯父。”

“你是有大志向的人。所言之理也是个真zhèng

男子的心胸。若是你父同意,”雪霏顿了顿,面颊飘红,“还请你不要辜负了我。”

“佳人芳心许,誓为护花人。四时常陪伴,朝霞至薄昏。”

送走了小姐,脱鞋上炕,和衣而卧,脑子里突然闪现了先贤们说的“一言以兴邦,一言以误国”这类名言警句。虽说“百无一用是书生”,可很多时候也就是书生的一句话,要么摧枯拉朽,要么力挽狂澜,要么,尸横遍野。这就是书生的力道。

收拾了两日,也是时候启程了。有了这几日的好吃好喝,我也是红光焕发了,到有些不舍得出去走走了。更何况还有一个以身相许的姑娘。这也许就是所谓的“饱暖思**”吧。不过我也知dào

,有些事还是要做的,男子的志向若是老婆孩子热炕头,也就和死了没什么两样。

“贤侄,难为你陪老夫走这一遭了。”张修德总是这样彬彬有礼,虽然我总是觉得这有些假。难道文人就得一言一行像是演戏一样装模作样吗?难怪人们总喜欢说——文人"骚客"。

“伯父客气了,晚辈应该做的。”

临行前,雪霏当着她父亲的面送我了手帕一方。这闺房女孩的礼物除了手帕还有什么更为实用的吗?不过佳人的心意,我还是不会辜负的,贴身收好,有寒暄了几句,便和张修德上路了。

一路上也是无趣,毕竟是当朝权臣,不似同龄的伙伴,可以闲扯几句,这一路山张修德跟我说的最多的话就是“你怎么看?”

“如今倭寇进犯,贤侄,你怎么看?”“朝中贪赃枉法者甚多,贤侄,你怎么看?”“莫罗国地处番外,风俗与我大不相同,贤侄,你怎么看?”“如今已出边境,夜晚冷得很,贤侄,你怎么看?”“晚饭的酒不错,贤侄你怎么看?”“我家女儿虽然读得诗书,可脾气有些倔强,贤侄,你怎么看?”

呵呵,大人,此事必有蹊跷。

也可能是十几日,也可能是几十日,周遭的颜色也变得荒芜,所谓春风不度玉门关,可是这寒风瑟瑟倒是在关外肆虐得厉害。想想临走时京中已是晚冬,倒也有些春暖花开的前夕了,可这里还是隆冬的景象。我和张修德裹着厚厚的棉衣,临睡前也会小酌几杯,暖暖身心。喝了酒,张修德才会稍稍放下所谓文人的架子,说几句酒后真言。

“贤侄,你觉得雪霏怎样?”这问题一路上他也问了很多遍了。张修德放下酒杯,手支在后面,身子懒散的往后仰着。毕竟年纪大了,也就两三杯酒便有些醉意了。

“小姐知书达理,相貌姣好,真的很好。”我也弯着腰,缩着脖子,像是要把自己整个塞在大衣里一样。这酒后的真言,有时还是需yào

留心听一听的。酒劲上头,少了些戒备和束缚,说的话才是真zhèng

的。

“她自幼娇生惯养,那小姐脾气也只有我这个当爹的压得住。以后,你能让她就多让她一些。”

“是。”

“我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等我死了,看不见了,心里还真有些舍不得。”

“伯父身体康健,怎么会。”

张修德摇摇手:“这是一定的事。”言罢,他抢过酒壶豪饮了一口,竟真有些壮士一去的感觉。

“贤侄,你知dào

吗,你很聪明。”这已经是第二个人这么说我了,听习惯了也没有什么惊喜了。“不过你涉世未深,有许多事你不懂,尤其是这朝廷。你真的要在这朝廷里吗?大臣不像大臣,帝王也不像帝王,天天都在斗,斗倒了一个还有那么多,直到自己被斗死。”张修德搓着手,“哪怕做到我这个地位,看上去风光无限一人之下,可他们怎么知dào

这位子的辛苦?帝王怕你专权,下面还有一帮想要取你代之的同僚。”张修德苦笑一声,也不管我听不听得懂,便自顾自的喝酒叹气。

就是因为这样才想要自己做皇帝吗?这个理由倒是闻所未闻。难道做了皇帝就不是这样了吗?下面的臣子想要谋权,连自己的儿子都想要篡位,这又是何等的凄凉?

“贤侄,我只告你一句衷言。”张修德压低了声音把头伸过来。看那涨红的脸,想必已经喝醉了。

“伯父请讲,晚辈洗耳恭听。”

“莫让人把你当了那杀人的刀子。”张修德说完哈哈大笑起来,惊的火苗乱颤。

自此以后,他也就只和我聊些家长里短的闲话。其实,做了刀子也有做刀子的好处。兵者,利器也,即能伤人,又能伤己,不管他是谁,用我杀人时,都要小心被我所伤。若是能做一把极其重yào

的刀子,两方制衡,反而是我落得安然。



这日行至晌午,隐隐约约的看见前面有一众番人,个个都是人高马大,身披兽皮毛裘,看着倒是很暖和啊,不知dào

穿着舒不舒服。

行至近前,番人拦住了车马。“来的是天朝的张修德吗?”问话的是一个头领模样的人,灰黑色的眼睛,黑色的卷发,身上的裘皮也比别人的密,脖子上挂着一串金灿灿的项链,手指上也带着几个戒指。这种打扮莫非就是土豪?据说他们这边有一种黑色的糊糊,能浮在水上,还能着火,能卖很多钱,所以这边的人都特别有钱,也不知dào

是不是真的。

张修德挑开帘子看了一眼那人,赶紧笑呵呵地下了车,我也跟了下来。“奥马尔王子,别来无恙啊。”张修德走过去拥bào

了这个叫奥马尔的王子。都说番人身上有股烤肉串的味道,不会也让我抱吧。“奥马尔王子,这位是我的女婿,东方颢渊。颢渊,快见礼。”就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这位王子两步走到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哈哈大笑,然后,这个比我高一头的汉子张开双臂一下就把我搂在怀里,好半天才松开我。

嗯,传言是真的。下次少放点盐就好了。

“兄弟,这是我们莫罗国的风俗,看来你还不习惯啊!哈哈哈!”虽然他会说我们的话,不过还是有些口音的。“兄弟,你们天朝哪里都好,就是人和人之间总是跟隔着一堵墙似的,谁都不碰谁。记得前几年我去你们那碰了一个女人的手,这女人竟然要我娶她,什么道理!哈哈!”难怪交流没障碍,原来在我们那待过。不过他说得真有道理,碰下手就要娶回家,那我出去挨个碰一遍是不是就妻妾成群了?

“兄弟,咱们第一次见面,我也不知dào

张先生带了女婿过来,你要是不嫌弃,这两个蓝宝石的戒指就送给你了!”奥马尔王子说完便从自己手上撸下来两个戒指塞在我手里,然后招招手叫来随从,从随从手里捧着的金盒子里又捡了两个戒指带上。

“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半天我才缓过来,颤颤巍巍的说到。

“张先生的女婿就是我的兄弟!你我如亲兄弟一般!什么叫朋友!咱是兄弟!”说罢过来搂住我。

呵呵,其实孜然也放多了。

一开始我以为莫罗国就是一片草场几个毡房这种游牧部族,到了才知dào

,这是一个国家,一个有城墙有军队真真zhèng

正的国家。这里的人虽然也会种些庄稼,不过放牧的人还是很多的。但是放牧,也不能让全国上下都是土豪吧。这里的牧羊人可能都比我们国里的富户富裕。听奥马尔王子说,这里的牧羊人为了区分自己的羊和别人家的羊,经常和在同一草场的牧羊人商议,比如你家给羊戴上红宝石,我就给羊戴上蓝宝石,他就戴绿宝石,这样把羊撒开了放,晚上回家的时候按照羊身上戴的宝石颜色就知dào

这是谁的羊了。

奥马尔王子啊,你看你是不是掉点东西让我捡一下啊。

“听说贵国有一种能浮在水上的黑糊糊,还能引火,卖的很贵,是不是真的啊?”我问王子。

“喔喔,那东西啊,那个叫‘浮火’,我我们这确实挺多的,估计谁家院子里都能挖出一些来。你们国家买的不多,再往西边走有个叫大食的国家买的多。这东西好像只有我们国家有,所以这个价格嘛,当然是我们说了算啦,哈哈!”奥马尔王子说着,脸上的表情越发洋洋得yì

了。

“颢渊啊,一会我们要去见伊德里斯国王。”张修德对我说,“你就在旁边看着听着就行了。”

“是。”

哎等会,不对啊,我们皇上没有女儿啊,合个什么亲啊,拿谁和亲啊!这是个王子啊,我们那位是个太子啊,他们俩怎么和亲啊!这不会是这的风俗吧,这风俗也太刺激了吧。

据说莫罗国的皇宫也是华丽非凡,不过,自从我想到了我们国家没有公主这件事以后,我真的没心思研究这个宫殿用了多少金银,我一直在琢磨刚才那个奥马尔王子抱我的时候不会是有什么企图吧。

就在我胡思乱想的时候,张修德鞠躬施礼:“伊德里斯国王,别来无恙啊。”整个大殿里的文官武吏都跟着鞠躬,就剩下我跟个傻子一样戳在那,环顾四周,鹤立鸡群的感觉油然而生。然后就觉得后脑勺被谁狠狠地拍了一下,差点给我拍躺下。

“看见我父亲居然不行礼!”听着声音像是个女的,不过口音一样有些烤串的味道。

“提亚!”奥马尔把这个女人拽到一边,“这是张先生的女婿,第一次来!”还特别在在“第一次”三个字上加了重音。

我赶紧鞠了一躬:“对不起国王,我第一次来,不懂礼数。”真希望这个伊德里斯国王跟奥马尔王子一样好说话,不然这次就死定了。

“这是我们莫罗国的风俗,你们汉人不懂,没什么的。张先生也没教教他?”我抬起头看着这个国王,一个大胖子,花白的络腮胡子,带着镶满珠宝的黄金皇冠,身上也是穿金戴银,比那个王子还要夸张的富贵打扮。

“他是临时随我过来的,走得急我也就忘了。”张修德歉意的笑了笑。

“提亚,你怎么能这么莽撞,这是天朝贵客,哪怕不懂规矩,我可以杀他,但是你不能打他。”伊德里斯国王教xùn

起人来还真是威严。既然刚才这个女人说国王是她的父王,那。

“是公主喽?”我转过头问这个叫提亚的女人。因为实在猜不透跟女人行什么礼,我也就站着没动。

“嘿,兄弟,你忘了吗,我们这年龄差不多的人打招呼要抱的。”奥马尔王子走过来拍拍我,“别怕,我们这的女人不会让你碰一下就娶回家的。”

那既然这么说了,抱一下就抱一下吧。看提亚公主的样子,皮肤虽然有点像麦子的颜色,不过身体结实,身段也好,长的嘛,虽然不是汉人标准中的美女,没有什么明眸朱唇脉脉含情,不过这个样子倒也有点好kàn

呢,抱一下就抱一下,我也不吃亏。我往前靠了靠,这可是第一次,我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抱,奥马尔王子在后面推了我一下,结果没站稳的我狠狠地抱住了身前的提亚公主。

这个孜然好像放得少啊。

“这就对了!”奥马尔在一旁笑呵呵的看着我这张大红脸。

伊德里斯国王咳了一声,我们也赶紧站好。这个国王虽然大度,但毕竟是国王,还是有脾气的。当年有位前辈不是有句话吗:“夫龙之为虫也,可娆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

“张先生,你这次来,可是你们的皇上有什么事情吗?”伊德里斯国王问。

“国王,上次说过的事,我们皇上考lǜ

好了,他同意了。”

“是吗?是同意了多少呢?”

“之前说的让太子和提亚公主成婚,我们皇上已经同意了。”吓死我了,原来是太子和公主,还以为是太子和王子呢。“只是成婚后两人住在莫罗国这件事,皇帝觉得这不合礼数,并未同意。”

什么?这不是让太子倒插门吗,这对于一般人家的男人来说都是件不光彩的事,何况是一国的太子。

“有什么不合礼数的,我就这么一个女儿,让她千里迢迢嫁到你们那去,万一你们欺负她,我女儿不是要吃哑巴亏了?那天让你们杀了我都不知dào

,这怎么行。若要和亲,你们那个什么太子就必须过来。”伊德里斯国王揉着胡子说。

“国王,你爱女儿,我们皇帝也爱儿子。若是太子来到莫罗国,你们把他杀了,我们也不舍得。”张修德挺着腰,站得笔直。

“你们这么护着他,难道他不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一个男人,需yào

历练,若是和我女儿一样娇生惯养出来的男人,还算得上什么男人!还不如我家女儿勇敢!”

“男人的历练,不是匹夫之勇,而是谋断决绝。一个男人,他可以弱不禁风,可以手无缚鸡之力,但要有所决断,有所坚持。贸然行动,那不过是愚勇,又有什么可以称赞的呢?早晚是他人手中的玩物罢了。”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想得太多只会让你畏首畏尾。愚勇毕竟有勇,若是一个男人算计起来,还不成了放羊的女人。”呵呵,你们这放羊的女人可比我日子过得好。

两方僵持不下,看上去谁都不准bèi

退步。伊德里斯国王抓着椅子扶手,张修德腰板挺直。这种画面让我想起了斗鸡,还是两只早就退休了的老鸡。

“奥马尔王子。”我叫了王子一声。

“兄弟怎么了?”奥马尔王子回了一句。

“如今若是我国倾大兵压境,你要怎么做。”

“那就打喽。”奥马尔王子轻松的回答。真是个莽撞的汉子。

“王子,你可想过怎么打?”

“来一个杀一个。”奥马尔大笑起来,“我们国家有骑兵千万,还怕不能保家卫国?”

“王子,公主,国王。”我走到大殿中央,“莫罗国的确有骑兵千万,这些马上勇士若是跟我过的骑兵比起来,真乃天人。不过,为什么我国要和你骑兵对骑兵呢?你们这千万骑兵,我们只需yào

挖好陷阱,架好弓箭,到时候找一支部队佯装败退,引你们深入,到时候这所谓的千万骑兵无非是刀下亡魂。这就是王子的勇气吗?”

“我说不过你们汉人。”奥马尔像只斗败了的公鸡,赌气似的回了我一句。

“那好,”我转向国王,“国王想必是真zhèng

的男人吧。”

“你想说什么。”

“只是想问问国王,如果我过大兵压境,你国危在旦夕,可是只要你杀了提亚公主和奥马尔王子并把他们的头颅送给我们,我们就不会攻打你们,也不会屠杀你的人民,你要不要杀了这两位?”

伊德里斯国王先是瞪着我,转而低下头沉思。好半晌,才张张嘴,像是要说什么。

“对不起国王,你考lǜ

的时间太长了,有这时间,我们的大军已经攻破你的城池,屠杀你的人民了。你现在可以考lǜ

这么久,那么你的答案肯定是杀了这两个人喽。那是因为现在没有灭国的大军在你的城外。时移世易,如果今天你的城外真的有军队,你又是否会有决断?那么你是否是个真zhèng

的男人呢?你犹豫了,是因为他们两个是你的子女,你的骨肉,你自然会不忍,那怕这两位自愿赴死你都会犹豫。那么我们皇帝爱hù

太子,难道是因为太子不是个男人吗?父母爱子的心,国王难道不明白吗?国王亲其亲,子其子,你的子民有你这样自私的国王又会怎么想?”

伊德里斯国王默不作声,连奥马尔王子和张修德都不知dào

说些什么好。大殿里其他的人也不作声了。我正享shòu

万籁俱静的膜拜时,提亚公主一巴掌朝我扇过来,还好躲的及时。

“让你气我父亲!”一巴掌接着一巴掌,我只能连跑再挡,直到奥马尔拉住她。

“张先生,你带来的这个年轻人,真不简单啊。”伊德里斯国王半晌才说了一句。

“国王见笑了,我不过是国中不起眼的小辈,张先生不愿与你争论是怕有损国王的脸面。刚才得罪了,国王想要如何处置,请便。”

“张先生,我现在要杀了他,然后再考lǜ

我女儿的事,你怎么看。”

“杀便杀了。这种小辈我国中有的是。”张修德笑答。

“既然张先生同意,来人!”

“父亲!”奥马尔王子挡在我身前,“他说的对,父亲不应该杀了他。他是我的兄弟!”

王子啊,你背面的孜然是不是也放多了啊。

“颢渊贤侄,今天你做得太鲁莽了。”一回到驿馆,张修德就抓着我数落。“如果今天国王真的要杀了你,哪怕是奥马尔给你求情也没用。"很少看见张修德吹胡子瞪眼,"更何况你和王子说的行军布阵的计策,万一哪天两国真的兵戎相见,我们再用这种计策岂不是无用?如果这种计策无用,我们又用什么抵挡骁勇的番人骑兵?”张修德喘着粗气,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这个您不用惊慌。我既然敢说,就有对应之策。”我还没从刚才堂上的兴奋中开解出来,自然不会听任他人的指责。“既然王子说了此处几乎家家院子里都有浮火,那我们只需yào

派一支人马潜入城中,点燃浮火,到那时候,城中大火不灭,城外又怎么能安心作战?到时候只要大军齐发,让他阵脚一乱,还有什么难打的?”

“至少现在的将领,老将军赵子昂不会这么做。”张修德寻思良久,气性也消了很多,“赵老将军最不喜欢的就是偷袭与火攻。”

“这是为何?”虽然我不是什么武将,但行兵之道我也从历代先人哪里知dào

一二。所谓“兵者,诡道也”,用兵之道不就在于一个“奇”字吗?

“赵子昂觉得,我天朝上邦,不管做什么都要合乎礼数身份,他觉得偷袭之策实属宵小所谓,所以到现在为止赵老将军与敌军对阵之前都会提前给对方下战书。”张修德喝了口茶,有些无奈。

“那火攻他怎么也不喜欢?”

“他说火攻杀人太甚,会折寿的。”这种话从一个本就应杀伐屠戮的武将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些假仁假义啊。不过想想也是,虽说水火无情,但用水攻那些会水之人总会有几个逃脱的。真希望赵誉不会这么傻。

“那赵誉呢?”为安己心,我还是问了。

“听说赵誉不是这样。虽然赵誉看上去粗枝大叶,却是熟知兵法的,尤其善于以巧制敌,前几次随他父亲出征就因为见解不一,虽然屡立战功,可他父亲也没给他什么好脸,倒是经常呵斥他奇技淫巧。”这什么将军啊,这样居然都能驻守边关,这边关的番人到底是有多笨。

第二天一早,奥马尔王子兴冲冲地叫了我出去,说是有的东西让我看。

“你肯定没看过。”一路上奥马尔王子就这样吊我胃口。

跟着他到了城外,白茫茫的一片雪原。很多兵卒也在,趴在地上似乎在等着什么。提亚公主看到我们来了一脸不高兴:“哥,你怎么把他带来了。”

“他肯定没看过这么精彩的东西。”奥马尔王子说着拉着我趴在地上,“多等一会,马上就有好戏了。”

远处只有几头悠闲的牦牛和看久了让人眼花的雪而已。我趴在那一心想着的是回去了定要喝些热水,免得着了风寒。

“快看快看!”奥马尔王子压低了声音叫我,那样子就像孩子找到了喜爱的玩物一样。

两条狼从远处慢慢靠近,偶尔对视一眼,像是交流着什么。牦牛紧张起来,一步步后退。两只狼难道要抓牦牛吗?岂不说那对牛角只一挑就能把狼挑死,就是那身上厚厚的皮毛,狼也是咬不透的。

两条狼开始慢慢慢跑起来,慢慢加速朝着牦牛冲来,牦牛晃着犄角且战且退。不一会,其他牦牛跑开了,只剩下一只相对健壮些的,被两条狼前后围住。前面的狼作势攻击,牦牛慌张的朝前迎去,后面的狼顺势扑到牦牛背上又咬又抓,牦牛窜动几下把背上的狼甩下来,低头就顶,被甩下来的狼打了个滚躲开了,另一只则又扑上来。如此往复几个回合,牦牛背上的毛已经所剩无几了,也没有了刚开始的斗志。

两只狼坐在牦牛面前,也不再进攻。突然,一只狼窜起来,牦牛一见扭头就跑,另一只狼也跟着追出去,左右阻挡。

“这样跑下去,似乎狼不占什么优势啊。”我说。毕竟刚才的殴斗狼的体力应该是消耗得更多的。

“别着急,这才刚开始。”奥马尔王子笑嘻嘻的,似乎早就知dào

了结果。

两只狼就这样把牦牛赶到一处洼地,突然从四周窜出十几只狼一拥而上撕扯着牦牛的身体,牦牛不敌,虽然甩开了几只,可还是被狼群压在地上,蹬腿挣扎也只是徒劳无功了。

“怎么样,兄弟,你们那里没有这么惊险的事吧。”奥马尔王子站起来,拍拍身上的雪。

“没想到这群狼倒是很聪明。”我也站起来,脚都冻麻了。

“狼群到了冬天很难找到食物,这几头牦牛是我们放到这的。”提亚公主冷冷的说。

“然后它们就给我们表演如何抓住敌人。”奥马尔王子说,“先是派出一小股人马让敌人丧失斗志,削弱他的力量,然后将他赶进自己早就设好的包围圈,这是个完美的计划啊。”奥马尔拍拍我,“怎么样。我们就是这么训liàn

军队的,让他们从狼群猎食中学习怎么打败敌人。”

“很不错嘛,见识了。”我笑着回应他。对于这种炫耀的行为,当头一盆冷水总是很扫兴的。

“你们汉人的士兵怎么能和我们的勇士相比!”提亚公主似乎对我的成见很大。

“公主,我倒是很希望永远不会用我们的士兵和你们的勇士相比。”我勾着嘴角说着,冷风拂过,倒是让人清醒了不少。

或许这就是区别所在吧。番人以强者自居,以勇为本,汉人自视微弱,便以智为主。



在这里也有十几日了,每天除了吃吃喝喝,倒也没什么正经事做。也没找到什么合适的机会能把杀死张修德的罪名嫁祸给莫罗国,迟迟不动手,拖得久了,自己也有些着急了。

这日,奥马尔王子邀我去他家里坐坐,想想也没什么事情,去便去吧。

一进屋就看见墙上挂了许多兽头骨。

“这都是我杀过的猛兽。”奥马尔王子看我在意就过来介shào

起来,“这是头野狼的骨头,当初他咬死了我的马;这头熊我追了很久才弄死它;这头野牦牛比平常的牦牛大许多,射了好几箭都没用,后来是射中了它的腿才弄死它的。”奥马尔王子如数家珍,也真亏了他能记住是怎么弄死这些畜生的。

“这是你的箭?”我注意到墙上裹着的箭筒,里面的箭倒是普通,只是箭尾涂成了红色。

“嗯,这是我的,而且只有我有。”奥马尔王子一脸的自豪,“这是为了和其他人的箭区别,特意在箭尾涂上红色,全国之中只有我的箭是这样的。这种红色涂料在你们那好像是叫朱砂,我们这没多少,都是从你们那的商人手里买来的。”两国交好,互通商贾,这样的太平盛世想来也没多少日子了吧。

我暗暗记住箭尾红色的涂样。我知dào

,机会到了。

过了正午,我便辞别了王子,独自在街市上溜达。现在这边是隆冬,天朝商人很少来此地做生意了。

“这位公子是汉人?”突然一个商人模样的人叫住我,看那打扮也是大富大贵,一脸的精明。

“是。”我上下打量着他,“这个时候来这里做生意的商人可是很少的。您是来?”

“进些兽皮裘茸,顺便卖些咱们的特产。”商人说,“不知dào

公子尊姓大名,在此异域相见便是缘分,将来有事,也好有个照应。”

“在下东方颢渊。”我一拱手。

那人先是一愣,然后贴在我耳边:“公子可愿来我住处一叙?”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枚玉玦。眼熟的很啊。

“既然是熟识,我就去讨口茶喝吧。”

他住的驿馆是专供外来商人的,来往的番人很多,装潢也极尽奢华。看上去倒是比官家的驿馆舒适很多。他把我领进屋里,左右张望看四周无人,便关上门,坐到我身边。

“公子,太子爷让我过来接应你。”他说,“他怕您孤身在此,有些事多有不便,于是叫我过来,左右也有个照应。”

“太子爷想得周全。不知京中如何了?”既然知dào

是自己人,有些话也就可以问了。

“京中已经落定,太子爷已经上位。”那人低声说道,小心万分,“赵子昂将军已经被召回了,现在赵誉将军已经替代了他父亲的职位,如今人已在边城。”

“好,这就好办了。”我踏实了很多。只要京中安然,这里也就好办许多了。“你带了多少人?”

“十几个人,都是赵誉将军手下亲信。”那人一笑,“当初跟着太子爷巡游的人,公子都见过,身手好,还机灵,公子可用得上他们?”

“那就好。”这下更放心了,那些人的立场我是了解的。“你先去给他们弄几身莫罗国士兵的衣服。”

“化妆成他们的人,刺杀张修德?恐怕有些不保险吧。”那人面露难色。

“这里的奥马尔王子用的箭,尾端涂有朱砂。你去弄些朱砂颜料和迷药给我,杀张修德我自己就行。”

“那他们呢?”

“这几天在驿馆门口晃悠,让那些护卫看到。”

那人犹豫着点点头,突然一怔,转而得yì

地笑起来。

“话说,我还不知dào

尊驾姓名,可否告知?”我问。虽然是太子派来的人,问一句小心点还是好的。

“我啊,想来公子也应知dào

。”那人说,“我叫年兴,原来是薛金榜薛老板的手下人,那天你们教xùn

了他,我本来是追去报仇的,可是看你们不像凡人,就偷偷跟着你们,结果一路就跟到了皇城太子府,也就投奔到了太子门下。身上有些功夫,又跟着赵誉将军学了几手。没什么本事,就是偷鸡摸狗装腔作势比较擅长,太子才让我来接应公子。”

“还真看不出来你之前是个使唤人啊。”我到了杯水递到他眼前,算是亲近之理。他也不客气,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又倒了杯水递还给我。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哈哈。”

果然,驿馆门口经常能看见番人打扮的人晃来晃去,朱砂弓箭和迷药也早就送到我手里了,年兴这小子动作倒是很快。

这天,伊德里斯国王召见了张修德。看他回来时兴高采烈的样子想必是国王答yīng

公主嫁往我国的事。

“颢渊贤侄,国王已经答yīng

了,说让我们先回去打点,过几日他们便会有人送公主过去。”张修德很开心,看来他也在这待烦了。正好,那就今天下手好了。

我找了个理由,说是出去看看,买些什么带回去送给雪霏,便只身出来,逛了一圈去了年兴住的驿馆。

“今晚动手。”我跟年兴说。

“好。还需yào

兄弟们做什么吗?”

“兄弟可能还得带人在里多留些日子了。”

“公子有什么计划?还是有什么顾虑?”

“两国交战之时,你们就在城中放火。”我说,“你让兄弟们这几日在城中四处看看,看看谁家院中能采出浮火,记住这些人家。过不了一月,两国交战,你们就在城中放火,制造恐慌。”

年兴点点头:“公子原来绸缪甚远啊。”言罢笑了。

“莫罗国的骑兵骁勇,硬碰硬我们不占什么便宜。兄弟们要是可以在战马上做些手脚,我们赢的,会更方便。”

“公子安心做自己的事吧,剩下的,我年兴自会代劳。”

“哦,对了,这有什么特产可以送给姑娘小姐的吗?”这几日在街上闲逛总是想着心事,也没太注意有什么东西可以送给雪霏。想来年兴应该知dào



“公子要是送给心上人,我到知dào

有个东西很合适。”年兴说着,起身在旁边的箱子里翻弄着。看来他真是买了不少东西,“既然是装作商人,总要买些什么应个景。嗯,找到了。”他递给我一条手链,透亮的白色珠子,每个里面都布满了如雪花般棉絮样的东西。“这种石头是这里的特产,晶莹透亮,不管什么时候摸上去都是冰凉的,本来这种宝石应该是晶莹剔透没有杂质的最佳,不过这种布满棉絮的反而更不好打磨,能穿成手链也实属不易。女儿家嘛,送些首饰宝石什么的总是能讨得欢心。”

“这也是看猪跑看来的?”我接过手链收好,玩笑了一句。

“你不知dào

,薛金榜在外面讨女人欢心都是用这些东西。”

回到驿馆已经是傍晚时分。意wài

的奥马尔王子也在。这正好。

“颢渊啊,怎么这么晚才回来,王子等你很久了。”张修德说。

“不知dào

买些什么,就四处转了转,转到商人们住的驿站,正好碰到一个汉人商人,他说这东西是这的特产,我看这里面和雪花相似,觉得送给小姐正合适,就买下来了。”说着,我把怀里层层包裹的手链拿出来递给张修德。张修德又递给奥马尔。

“老了,不懂这些,王子看看可好?”

奥马尔王子接过手链,眼睛里闪着光:“原来这东西在这,难怪呢。”他把手链攥在手里把玩,“前几天跟妹妹出去,看她好像看中了这个,不过当时也没在意。今天父王同意妹妹嫁过去,我想买给她,接过再去看已经没了。”

“王子要是喜欢,送你就是了。”我说。

“不不,谁买的就是谁的,我在去给妹妹找点喜欢的就行了。”奥马尔笑了笑,“就当是我送给你女人的!”

闲聊了几句,奥马尔王子请我们到他家里喝酒,张修德推脱说要收拾东西也就没去了。奥马尔王子拗不过我们,只是说明天会过来送我们出城就回去了。

因为明天要早起上路,所有人都睡得很早,好养足精神。我把年兴给我的迷药混进晚饭剩下的酒菜里,故yì

撒的能让人注意。然后来到张修德门前。真是意wài

,里面烛火正旺,不像是要睡觉的样子。箭藏在袖子里,活动上多少有些别扭。

“伯父,您还没睡吗?”我站在门外轻声唤了一句,要小心,不要吵醒其他人。

“颢渊啊,进来吧。”

我推门进去,见张修德低着头窝在椅子里,面前桌案上的烛火映得脸色蜡黄。突然觉得张修德苍老了很多。虽然年岁已大,可是刚看见他的那时候,还是个精神很好的老头子,现在却像个行将就木的糟老头子。碰一下,脸上的蜡黄似乎会掉下来一样。

“明天就要回去了,伯父怎么还不睡。”我走到他近前,更为清晰的注意到他眼睛里的黯淡。

“我想,我明天应该回不去了吧,颢渊。”张修德抬起头看着我,这种濒死的恐怖眼神像钉子一样把我钉在原地。到底是什么被发xiàn

的呢。这才是真zhèng

让我恐怖的要哭出来的事。

哈,心跳得越来越快了,呼吸也变得急促了呢。是不是开始出汗了?可是现在还是很冷的季节吧。是什么时候,是什么时候发xiàn

的。他应该不会知dào

我要杀他的。如果他知dào

了为什么还会让我和他的女儿。怎么回事啊,腿为什么抖起来了。小时候打碎了家里的花瓶被父亲知dào

也是这种感觉吧,做错事被发xiàn

了,会被惩罚的。如果是父亲的话,一定会打死我的吧。

“颢渊,你怎么了吗。”张修德的声音好像越来越模糊了。

“你,什么时候,知dào

的。”为什么我要像承认错误一样低着头呢,这难道不是如狼猎杀猎物一样的感觉吗?

“从你说,要陪我来莫罗国商量和亲的事开始,我就知dào

你是来杀我的。”张修德解脱了一般。也许掩饰对于他而言也是一件身心俱疲的事情吧,何况都这把年纪了,将要被杀害的还是自己。

“为什么呢。”我努力的喘着气,希望能够平复自己抖动的身体。

“皇上让我来莫罗国,是密旨,也只有皇上,我,以及将要和亲的太子知dào

。”张修德平静的多,“毕竟堂堂天朝太子要娶一个番人女子为妻不是什么太光彩的事情,可是如今倭人进犯,皇上有意征讨,这就必须安定西方各番国,以免腹背受敌。”

“真的吗?难道不是你想杀了皇帝取而代之,却又忌惮太子,所以准bèi

先杀了太子吗?”

“颢渊,我已经不是你这个年纪了,如果我真这么做,也没几年皇帝的命吧。”张修德笑的像是嘲笑我的无知。

“可是你做了皇帝,你的后世子孙,说不定。不对。”我突然醒悟,张修德只有一个女儿。

“太子趁我和赵子昂将军不在朝中,夺得皇位,剩下那帮朝廷里的饭桶也只会唯命是从山呼万岁罢了,然后,以老将军入京辅政为理由召回京中,换亲信赵誉驻守接应你,你则在这里杀了我,嫁祸给莫罗国。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卖给你手链的商人,就是太子派过来接应你的人吧。这几日在驿馆门口出现的番人士兵,也是他们假扮的吧?”张修德都知dào

了。就像他亲身经lì

了这一切一样。他动了动身子,似乎是想要换一个更舒服的姿势看着我。

“那么你呢,是不是准bèi

叫人来拿了我。”直到这时我竟然也有些平静和释然,既然都知dào

了,双方都是明白人,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了吧。我从袖口里抽出箭放在他面前。“看看像不像奥马尔的。”

张修德玩味地拿起箭,枯槁的手在箭身上摩挲,时不时点点头。“嗯,的确很像,尤其是这个箭尾的朱砂涂色,这么细节的地方你都能注意到啊。”他指着箭尾涂红上微微勾起的红色,像是尾巴一样。“这是奥马尔王子特意加上的,就是怕别人伪造他的箭。”

“因为只是在箭尾涂上朱砂这种标示太容易被仿冒了。堂堂王子,肯定有些特别的记号吧。”我对自己的伪造功夫很满yì



张修德放下箭,似乎在想些什么,眼神渐渐涣散起来。我顺着他侧过的头看过去,窗外面寒冬的月亮显得更为清冷了呢。倒是个通宵饮酒谈天的好时节呢。

“我知dào

,就算你不杀了我,外面的那个人也会杀了我吧。”他对着窗口说。

这时我才注意到,远处屋顶上俯着一个人影,看上去似乎正在盯着这里。

“而且我不杀了你,我也会被杀的。”我朝着那个人影招招手。看样子那人被我吓了一跳呢,匆匆忙忙地躲开了。“不管怎样,你今天必须死了。”

“我死在这,明天你们怎么出城?”

“这个你放心,我已经做好打算了。”

听我这么说完,张修德似乎放了心,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我能请求你帮我做一件事吗。”他站起来看着我,眼里充满了期许,和慈祥?

“说吧。如果可以,我会帮你完成的,就当是你和我父亲交好的报答。”

“我死了以后,请善待我的女儿。”女儿啊,提到女儿就要哭了是吗?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待她好的。”仔细想想,这个叫雪霏的女人,我倒还真有些喜欢了。就因为她不像其他女人一样只知dào

哭闹,胡搅蛮缠,扰人心境。雪霏,虽然脾气很大,却是个有着不输给男人的心胸的女人。

张修德点点头,很满yì

的点头拭掉眼角的浊泪。

我拿起桌上的箭。想来冷冰冰的箭头刺穿皮肤的感觉,一定不会很舒服吧。虽然不知dào

为什么,今晚的月光,多少也有些刺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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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躺在自己的房间里假装熟睡,从窗外映照进来的雪光隔着眼皮也有些晃眼。

“公子!公子!”外面有人拍门,是随从。

门被踹开了,听脚步声似乎有两三个人。然后就听到呼的声音,看来是看到我可能还健在放心了不少吧。

“公子?公子?”有个人晃着我的肩膀轻声叫我。差不多了,也该起来了。

“怎么了?”我揉着眼睛,装做昏沉的样子低着头,“该启程了吗?”

“公子,老大人他。”身旁的随从扭捏着不敢说出口。

“怎么了,快说。”我披着还没穿好的衣服站起身,“焦急”地瞪着他。

“老大人他,”吞吞吐吐的,再不快点说如果让前来送行的奥马尔王子堵上地话就不好了,“老大人他,被人杀了。”

我装作一愣,随即跑到张修德的房间。他还跟昨天一样,整个人缩在椅子里,低着头,胸前插着一只箭。就跟我昨天布置好的一样。

“公子。”随从过来叫了一声。

“把胸口的箭拔出来,给老大人换一身干净的衣服然后放在车里。”我吩咐道。

“可是,公子,老大人在这里被杀了,要不要请国王帮我们找出凶手啊。”

“你看到老大人胸口的箭了吗,那种尾端涂红的箭是奥马尔王子的箭。你觉得,我们把这件事说出去,我们还有机会走吗。”我顿了顿,“怎么没人发觉呢。”

“公子,我们看过了,酒菜和茶水里都有些没化开的药粉,应该是早早的下了迷药。”

“真是好谋略啊。”我恶狠狠的说。

很快,随从们似乎都很怕客死他乡一样,很快地收拾好了张修德的尸体和行装。我吩咐他们赶紧出城,不要等别人发xiàn

。出门时,我看见年兴站在角落里,对着我摇了摇手。看来昨天房顶上的人是他。

逃命的人总是腿脚很快的,我们的车队不多时便出了城。我挑开车帘朝后看着,远远的看到一队人马朝我们狂奔而来。我吩咐他们停车,还告sù

他们千万不要松懈,也不要露出破绽。

“兄弟!不是说好我来送你们出城吗,怎么走得这么快!”奥马尔王子跳下马来一把把我抱在怀里。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

“张先生呢?”奥马尔前后找了找,“怎么没看到张先生?”

“哦,伯父他可能是受了风寒,今早起来高热不退,正在车里呢。”

“生病了怎么能赶路呢!跟我回去,我找最好的大夫给张先生治病!”奥马尔王子说着就要往车那边走。我拦住他,客气地笑了笑。

“王子有所不知,如果晚了回去,我们的皇上会怪罪的。而且我们已经给他吃了药,伯父也已经睡下了。”我说着从身后拿出那只箭,“对了,王子,这是我那天从你家里拿出来的。”

“我的箭?”奥马尔王子在箭尾仔细端详了下,“兄弟,你拿它干什么,你又不是个会拳脚的。”

“留作纪念啊。”我伸出手,“之前是自作主张从你家偷出来的,现在,你还愿意把它送给我这个小偷吗?”

“哪的话!给!”奥马尔王子把箭交给我,“既然张先生身体不舒服,你们也别耽搁了,赶紧回去,你们那的大夫可能比我们这的更好。”

“那,后会有期了,兄弟!”这次我很大方地首先抱住他。

“一路顺风!”

我走回车边问几个随从:“你们都听见了吧,这真的是他的箭。”

“是,公子,我们都听见了。”天呐,这嫉恶如仇的表情都是怎么了。

车子跑得很快,周边的景物闪过眼前逐渐模糊成一个一个的色块,倒也真有些泼墨山水的感觉。这种狂放的景色似乎也只有这个狂放的地方才会有。怎么了,竟然有些喜欢上这种地方了。我扶着头胳膊支在腿上,旁边躺着张修德的尸体。

一将功成万骨枯。张修德,你已经老了,就算你洞晓一切又能怎样?你,和那个赵子昂,还有老皇帝,都已经老了,如果任由你们这些老家伙守着自己的教条。

整个帝国都会跟着衰老的吧。

“公子,公子?”驾车的随从叫了我一声。

“什么事。”

“公子,我们回去了,老大人的事怎么办?”

“两国交锋,不斩来使。他们的王子杀了老大人,又特意放我们回去,难道不是让我们转告皇帝吗?”

一将功成万骨枯。

迎接我们的是赵誉,和他身后整装待发的军队。

“我没猜错的话,你是带着粮草军械过来换走着赵老将军的吧?”我下了车走到他身前。如今也是经略一方的将军赵誉,看盔甲的颜色,是新打造的,胸前厚重的虎头纹路还是熠熠生辉的。

“奉太……不,奉皇上旨意,东方公子一回来,便发大军。”赵誉朝我拱手施礼,“公子,兵贵神速,还请公子见谅。”

“张修德的尸体就在车里。”我把箭递给他,“奥马尔用这个杀了老大人。”我故yì

喊出声来让后面的随从听见。几个随从也赶紧跑上前来随声附和着。

“副将。”赵誉招呼一人上前,“先带这几位随从兄弟回去,想必张老先生一路委屈了,好好的安葬!”说着脸上浮现出一副痛心疾首的嘴脸。这没想到,还以为是憨厚的汉子,装起来也很在行。

眼见着副将将几个人带进城中,赵誉把我拉到一旁。“东方公子可遇到了年兴?”

“我让他在莫罗国做内应,你们两个里应外合,想必更方便些。”

“兵贵神速,我连夜发兵,亲自督战。”

“赵将军,一切保重,我回去等你的捷报。”

赵誉如今也是将军了。不知dào

我会有什么结果。

风风光光的给张修德放进了棺材,我们也就跟着这口金丝楠木的棺材回了皇城。也好,跟一具尸体坐在一个车里多少都有些晦气。

进了城,皇上,也就是太子爷,当年的吴光义,出城迎接,为表对老臣殉国的体恤,皇帝亲自为棺椁开道,一路赵子昂领着亲兵护卫护送着到了张府。张府也早就得到了消息,听说老妇人痛不欲生,得到消息当晚就随张修德去了,现在只有几个老仆家丁帮着雪霏打点事宜。

张府门前,雪霏披麻戴孝,脸上却没有一点表情,冷冰冰的。

“皇上万岁。”雪霏跪在地上,“张家万死,皇帝怎能为家父灵柩开道?”

“张老大人是我朝老臣,为国家殚精竭虑,如今被番人所害,朕心甚痛,只有以此,略表我告慰之心。”皇上说的捶胸顿足,旁边的奴才赶紧过来宽慰皇上,连赵子昂也过来安抚。

“皇上龙体为重。张兄如今克死异乡,老妇人业已去了,张家仅有一女留存,这小丫头如何存身啊?”赵子昂毕竟是个将军,早也见惯了这些生死之事,他更关心的是活着的人。

“回皇上,赵老将军。”我跪在雪霏身边,“临行之时张老大人已经做主将小姐许配与我,只是我保护老大人不力才让老大人客死他乡,不知dào

小姐是否还愿意。”

“番人诡计谋害我朝功臣,并不是你保护不力。”皇帝俯身拉我起来,“朕还是太子之时,东方公子曾经护驾有功,如今又随老大人出使番邦归来,想来也是历练有加。不知dào

你是想要做官还是经商?若要做官,朕便赐你一官半职,若要经商,朕就赏你金银,总不至亏待了你。”

“回禀皇上,我愿效仿张老大人,为皇上效力,肝脑涂地!”

“赵老将军,如今您也是护国公了,你看给他个什么官啊?”皇上问身后的赵子昂。这时候我才抬眼看了老将军一眼,鹤发白须,精神尚可。脸上的纹路,说不清是皱纹还是伤痕。

“皇上,此人相貌堂堂,能言善道,可虽然曾经救驾有功但毕竟资历尚浅,不能给太大的官职,不如就让他去礼部随便找个差事吧。”

皇帝的眉心微微皱了下可随即就舒展了:“护国公所言极是。只不过,若是随便给个小官,未免苛待了良才啊。”

赵子昂挺了挺身板,手按佩剑:“皇帝三思。此人年纪尚浅,若是给了过高的官职,难免娇纵。他若真是个良才,姑且凭自己的本事吧。”

“回皇上。草民不才,不敢求过高的官职,让皇帝为难。”赵子昂,天堂有路你不走,那我只能多送送你了。

“既然如此,”皇上似乎明白了我的意思,“你就做个谏官吧。随侍左右,朕若有失,你可直言劝谏。”

我瞟了眼赵子昂,他似乎对这个官职不以为意。“谢皇上隆恩。”

皇帝说要等赵誉得胜归来再办我和雪霏的婚事,但还是让我现在住进张府,门口的匾额也换成了“东方府”。佣人仆役还是之前张府的那些人,加上一起从莫罗国回来的随从的宣扬,其他人也拿我当做自家老爷一样听命服从。

雪霏还是那个样子,冷静的就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陪我喝一杯怎么样。”渐渐暖和起来的夜晚,花园积雪已化,石子路上泥泞不堪。我备下了一壶好酒,喝了两杯才遣人去叫她。不多时便来了,只不过眉眼之间仍是如寒冬凛风,不觉让我打了个冷战。

“公子相邀,我自然奉陪。”飘飘然坐在对面,未等相让便自饮起来。

我挥挥手让下人都走开,端着酒杯看着她。

“公子怎么不喝。”雪霏放下酒杯回看着我,脸颊微红,想是酒劲上头。红润起来倒也添了几分可爱。

“都说春暖花开好时节,却从没人在乎过这冬春交界之时,寂寞枝头,泥泞破败,当真是惹人烦闷啊。”我也放下酒杯,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

“泥泞破败之中却蕴含着无限生机,只消春风一缕,便是满园花开的繁荣景象。”雪霏语罢,脸上的寒风也消减了些。

“我说过,小姐是能理解我的人。”我从怀中拿出那串在莫罗国买来的手链递过去,“不知dào

这个时候告sù

你这是我送你的,是不是有些不合时宜。”

“还以为公子只知dào

家国天下,没想到也有这些心思。”雪霏将手链带上,珠子里雪花般的纹路让月光轻柔起来。我端起酒杯,瞥见杯中弯月,倒似佳人一笑。

“雪霏,现在只有我们,你可以哭了。”我走到她身后,轻轻说道。

雪霏一愣,抬起头眼神氤氲地望着我,良久,便痛哭起来。



朝堂之上,皇帝端坐正中,龙椅背上盘踞的条条金龙张牙舞爪,尽显皇家的威严。当年的文德王成了现在的皇帝,虽然年少,眉宇间仍有些当初初见之时的公子气,股掌间却是一个泱泱大国。

百官跪拜,只有老将军赵子昂立而不跪。哦,不对,现在应该是护国公赵子昂。护国公一身戎装,顶盔掼甲罩袍束带,虽然被擦得锃亮,却还是能看出来上面的刀剑划痕,想必是征战所穿。最嚣张的是,护国公腰间还挂了一柄宝剑。面见皇帝之时戎装进殿还配有宝剑,这是有刺王杀驾的嫌疑的,是大不敬。

“众卿家有事早奏。”也许是大殿空旷的缘故,皇帝的声音甚是恢弘。

“臣有事奏禀。”我站出来一步,跪在地上。

“且说。”皇帝稍一抬手,示意我起身回报。

“谢万岁。”我站起身,低头谢恩。上朝之时与帝王言事,抬头视君也被视为是有意刺君的。“万岁,老将军赵子昂虽为护国公,但,上殿与君王言事却身披戎装,携兵器入内,这是大不敬。”我瞥了一眼赵子昂,“臣窃以为,老将军如此打扮,是有意谋朝篡位了。”

“黄口小儿!你说谁要谋朝篡位!”未等皇帝说什么,赵子昂便拔出宝剑两步来到我身前将剑架在我脖子上。

“皇帝请看,今日老将军敢把剑放在臣的脖颈之上,他日就能行刺皇帝。”赵子昂以为用剑就能吓唬我吗?朝堂之上,就算你这身打扮,就算你功高无量,你也不敢在这杀人,你的剑,只是关在笼子里的老虎,凶是凶,伤不了人的。

“护国公,赵老将军,先把剑收起来。”皇帝发话,赵子昂只得将剑收好,站回原位。“赵老将军年事已高,动怒无益于身体啊。”

“谢皇帝关照!老臣身体康健,杀几个口无遮拦的小娃娃绰绰有余!”赵子昂说着,还挺了挺腰杆。

“东方颢渊,你有所不知啊。”皇帝对我说,“老将军军功显赫,勇冠万军,论能耐,论资历都是朝中元老。先帝在世时就许老将军戎装进殿,执剑侍立。”

“臣以为,老将军虽蒙先帝圣恩,但亦不可忘记君臣之礼。众人跪拜,独老将军立,岂不是说老将军能与皇帝平起平坐?臣子若就受此等恩典,必定恃宠而骄,进而异心。臣以为,不管老将军如何封赏,对皇帝跪拜都是理所应当的。”赵子昂,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

“皇帝,这个小子凭着一张烂嘴在朝上大放厥词,老臣以为,必杀之而后快,也让这些轻狂文人长长记性!”赵子昂吼起来,许多人都吓了一跳,尤其是和我一样的那些文官。不过,除了死了的张修德,这朝中的文官没人敢和他计较,打掉了牙也往肚子里咽,便都忍了这窝囊气。

“文治武功,都是治国之本。老将军的意思是瞧不起文官吗!”我可不会受这种窝囊气,“皇帝即位之前是文德王,就是因为皇帝博学揽胜,德行出众,难道老将军也瞧不起皇帝的文德吗!”

“东方,够了。”还没等赵子昂发作,皇帝便叫我退下了,“老将军身为护国公,辅佐政务,而朕年纪尚欠,历练不足,还需yào

仰仗护国公。护国公不跪也就不跪吧。”

“谢万岁恩典!”赵子昂谢恩,朝着我笑了笑。

赵子昂,这种时候你竟然还笑得出来。不跪就不跪吧,我倒要等着看你日后还有什么无上的封赏。

下朝之后也没什么事做,想想初入朝中还有很多人不认识便和几个大臣前辈闲聊了几句。其中还有那个监考的**的老头子。原来他不仅仅监考的时候不穿衣服,上朝也不穿衣服。

“前辈衣着……不俗。只是不知dào

您为什么……穿成这样。”我真的不知dào

这个老头子算是穿衣服了还是没穿。

“炎黄之治时,虽衣不蔽体,却君安臣乐;如今衣着光鲜,却众人皆醉,穿与不穿又有什么分别?”拜托,说教的时候请不要晃动自己的身体。

“先生如此,未免失礼。虽有满嘴的仁义道德,却让人觉得男盗女娼。先生以为这是醒世之道吗?”我是觉得教育别人之前至少要让人觉得你是个正常人吧。光着身子在路上跑来跑去就算心有宏图说出来也会被当成笑话。

“晚生谬赞了。我从没说过要警醒世人。”老头子居然笑起来,“既然我醒着,我便做我醒着的所为,既然尔等醉了,姑且醉吧。”老头子不再搭理我,大步前行,自言自语:

“醒时莫醒世,醉时且醉实。醒世无醒时,醉实非醉时。”

还不急问他尊姓大名,他便消失在一群衣着谨慎规整的人中。

转还家中,远远地就看见雪霏和管家老仆站在门口,神色焦急。

“虽然开春了,天气还是冷,你们怎么在门口站着?”我紧走了两步问道。

“老爷,你快看看吧!”管家递过来一封信,并未固封。

“来我府中,尔可敢否!”这笔力倒是刚劲,只不过字并不好kàn

,枯树枝子一般。

“这是谁送来的。”我倒是猜得出八九分,今天请我去的,也就那一个人。

“护国公府的人送来的。”雪霏说,“你今天是不是得罪了他?赵老将军一向是个火爆脾气,平时也只有家父能和他争论几句,为了文武和乐也大多是忍了他的。你怎么敢和他叫板!”

“赵子昂御前失礼,我是个谏官,上见君王之事,下奏群臣之失,这本是我的本分。”我拉住她的手,“放心,我不会有事。我去去就回,你先回去等吧,看你手冷的。”

赵子昂,护国公,呵呵,你啊你啊。

“对了,家中可还有岳丈大人的手迹?”

“有一本家父无事时写的随记,你要这干什么?”

“拜读一二。”张修德,没想到你死了还会帮我这么大一个忙。

午后,我便独自一人来到护国公府。迎面就看到两个等得焦急的门丁,想来是等了一上午了。

“劳烦通禀,我受护国公之邀,前来拜谒。”我把那封信递过去,背手站定。两个门丁接过信看都不看便进了府中,不一会就出来了。

“大人,我家老将军正在午睡,请大人院中等候。”说着走到我身后推了一把,这可不是邀请,倒像是绑架啊。也罢,来前就知dào

得不到什么好脸色,小小下人也敢对我不敬,且看你日后如何收场。

“大人请在此等候,老将军午睡一醒便会召见。”引我进来的下人说完便走了,留我一个人在院中。

护国公不愧是重臣王侯,这府上富贵华丽不亚于莫罗国的王子府,雕梁画栋,看来是回京前皇帝着人新修缮的。说是自己一个人等候,不过还是有几个专供踢打的木桩人偶站在四角陪着我,还有廊下竖起架好的兵器。冷光映射后的刀刃,与其说是瘆人,不如说是唬人。再锋利丑陋的兵器到了庸人手中,也无非就是吓唬孩子的纸老虎罢了。

虽然快春暖花开了,不过久在院中站着还是有些冷的。看来护国公是准bèi

给我来“程门立雪”了。既然是有意为难,我又为什么受他的摆布?等了又有一刻,我便大步闯进房中。看来赵子昂并不觉得我会闯进来,正在床前擦他的那把剑,见我进门愣了一下。

“老将军好睡,晚辈也有些困了,来跟将军借卧榻一用,不知dào

将军小不小气啊?”我并不等他答复便坐到床上。

赵子昂的脸有些窘迫,眉梢眼角似乎要滴出血来。没办法,我现在好歹也是朝廷的官员,若是死在他的府上,哪怕是皇亲国戚也难逃一死吧。何况只是一个仗着资历老上位的没有实权的什么护国公。

“这把剑是先皇所赐,你看可好啊。”看得出来,赵子昂是在强忍着怒火。

剑倒是真的不错,尤其是剑柄龙头的设计,倒是很有帝王家的风范。不过,纯金打造的护手真的能舒服吗?看剑身,似乎被保养得很好,连一点点的坑洼都没有,看来是供起来了,连用都没用过的。

“本来是把兵器,你却当做圣物一般供起来,对这剑而言似乎有些悲凉啊。”我把剑交还过去。

“先皇当年特赐宝剑,允我上斩昏君,下斩佞臣。”赵子昂将剑收入鞘中。

“老将军都把剑收起来了,还说这么多干什么。你若是真的想杀我,朝堂之上我已经血溅三尺,何苦唤我前来府上?”

“因为你是修德兄的女婿。如今张府上下只有雪霏一人,她与你又有婚约,你要是死了,岂不是让我的侄女活活守寡。”

“所以你叫我来只不过是想羞辱我一番,解解气罢了。”

见他不语,我把怀中藏了很久的纸条递给他。我示意赵子昂不要出声,姑且看看。看后良久,他才敢长出一口气。

“是修德兄给我的?”赵子昂的眼神和缓了许多。

“岳丈大人临行时就觉有异,便写了这字条交给我,若是侥幸回国,便找机会交给老将军。”看出赵子昂有些疑惑,我便说,“老将军要是不信,想来这里也有岳丈大人的手迹,还请比对一二。”

赵子昂点点头走到书桌旁,翻出一封信比对着。“的确是修德兄的笔迹。”他喃喃道。

“老将军要是信了,就把字条内容记住,将字条销毁,免得节外生枝。”我压低了声音说罢,等着看他的动作。

“你这么相信老夫?你就不怕我告sù

皇帝?”赵子昂把纸条捏在手里,倒像是捏住了我的命一样。

“岳丈大人说过老将军的为人。我也知dào

,老将军贵为护国公,名分虽大却没什么实权。哪怕手里有这把先皇所赐的宝剑,却连我这么个小小谏官都不能杀,这样的护国公,真的值得老将军如此卖命吗?还不如去那荒凉的戈壁滩,至少天高皇帝远。”我站到他面前,直勾勾盯着他,“更何况,老将军真想将我送给皇帝,看完字条就叫人绑了我了,何苦听我聒噪?”

“确实啊,这个护国公,名分到是挺大,可是只是个闲差,皇帝只是给个虚职把我养起来罢了。那我要是这么做了,又有什么好处呢?难道还能比护国公还大?”赵子昂晃了晃字条。

“您有儿子。我见过赵誉,也和他有些交情。您难道真的想让赵誉在两军阵前杀一辈子吗?父母之爱子,必为其计深远,刀枪无眼啊,老将军。”

赵子昂低头沉吟,苍老但硬朗的五官纠结在一起。“我能怎么办。”

“这不是两军对垒,不需yào

那么多人。我想,老将军一手提拔了那么多人,总会有一两个使用的上的吧,尤其是内廷护卫。”

“我怎么相信你,你算得上是皇帝的故交了吧。”

“我现在和你是一条绳上的蚂蚱,我若是用这种招式害你,我自己能独活吗?”

赵子昂没有表态,默默地把字条烧了。“这种事,让我想想吧。”

“好,不管成与不成,老将军都可以独善其身。如今字条已烧,我也能保条命。买卖不成仁义在。晚辈告辞了。”

那字条上的字,是我仿照张修德的笔体写的。“余此次出访,必不得善终。太子早有弑父之心,吾等不在,其必自立。若如此,请老将军为天下计,废而自立”。

赵子昂也不留我,只是自顾自在屋中踱步,握剑的手攥得发白。这真的是一着险棋。看来得想办法和皇帝说说清楚,不然一定会被株连其中,早早断送了我的性命。可是这时候进宫,赵子昂也不会相信我。另外,赵子昂还在犹豫,必须让他尽早下定决心。想来想去,最大的问题是我身边没有一个靠得住的人帮衬,来往沟通,暗中发力都受到局限,可又不能随便找一个人。

再说,皇帝对于赵子昂,是去是留,我还参悟不透。

这时候如果年兴还在,定能帮得上我。年兴虽然和我一样都是为了皇帝办事,做事也机敏可靠,但早晚此人会成为我的阻碍,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参与其中的好。看来是时候培养自己的人了。

无牵无挂,心狠手辣而又忠心耿耿,这样的人上哪找去。



不知dào

为什么有些累了,入了夜就独自拿了酒壶一个人窝在花园里,还吩咐了人,谁都不许来花园,哪怕是雪霏,哪怕是皇帝,都不许放进来。

这似乎是这么多年来第一次觉得累。

一杯酒下肚,嗓子像是被针划过,暖暖的一口要呕出来一样,头马上晕起来。不知dào

自己是能喝酒还是不能喝酒,喝一杯就上头,可是喝一斤都不会醉死过去。这也许是累的原因之一,哪怕是喝了酒都要绷紧了神经。

一直保持兴奋和紧张,一个大夫告sù

我这就像是一直收紧的琴弦,绷开只是时间的问题。

可是松懈不下来。打从我决定了跟着太子——现在的皇帝——吴光义时我就知dào

,这注定是一条你死我活的道路,一旦松懈下来就会被千刀万剐。虽然我不知dào

吴光义用了什么办法得到了皇位,但看赵子昂的表现,我知dào

这一定不是什么拿得上台面的方法。我相信,一定有人想要联络赵子昂,也一定有人这么做了。说不定这一次能一次性清洗掉许多异党。

第二杯酒,第三杯酒。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喜欢这么喝酒。第一次喝一杯,以后都会一次喝两杯,似乎是为了让自己赶紧醉。可我发xiàn

这种办法不奏效。这只会让我的脑子更加清醒。只是有点头疼。

我只是皇帝的一条走狗。其实不管是赵誉、年兴还是我,甚至是满朝文武百官,都无非是皇帝的走狗罢了。

走狗,难道就摆脱不了走狗的命运了吗?我早就说了,我要做一把剑,一把让使用我的人都心怀忌惮的剑。

半壶酒下肚,头疼得厉害,却怎么也不想休息,就好像闭上眼就再也睁不开一样,不想,也不敢休息。周围的景色变得泼墨,只剩下阴影画出的色块晕染在眼底。这种时候我特别想有人能把我打晕抬到床上。

一壶酒就这么没了,可是我居然还知dào

自己在想什么,知dào

自己想的是不是应该想的。到底什么时候我才能把脑子里的这根弦松上两扣?也许当我找到一个自己的走狗的时候,当我自己的羽翼丰满起来的时候,我似乎就可以稍稍松懈一点了吧。

对,对,当有人能够帮我的时候,当我自己的翅膀硬了的时候,当我可以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时候。再坚持坚持。

我要找一个帮手,一个心狠手辣又忠心耿耿的人。与其等在家里,不如自己去找。有一个地方一定能找到这样的人。对,那里一定能找到。

我心满yì

足地摔碎了酒壶,守在花园外面的管家听声跑了进来。

“老爷,您,没事吧?”岁数很大了,管家。这还是张修德在的时候留下来的老人,搭理府内外事宜得心应手,雪霏也信任他。

“管家,我没事。现在我得回屋休息了,这一地的渣滓还请你仔细收拾了,小姐来了别扎了脚。”对于这样的忠仆,只有这种方法会让他死心塌地——对他的老主家好。

“我先扶老爷回去吧。”管家眼里噙着泪光,看得出来是十分感动的。不过被称呼为老爷还是有些别扭的。

“管家以后叫我公子就好了,您年长,称我老爷,有些不妥吧。”对于老仆,这种方法更为奏效——并不把他当做仆人。

“老……公子,我扶您回去吧,你喝得太多了,伤身子。”看神情,他是真的关心我了。

不得不说,这样的仆人是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的。而我需yào

的就是他滴水恩涌泉报。

于是,我在城里最大的赌场蹲了三天。

说是最大的赌场,并不是说面积有多大,装潢有多豪华。不知dào

为什么很多人都觉得赌场就是有高高的穹顶,上面画着赤身裸体的人物,四周都是金雕镶钻饰宝石的柱子,灿灿的炫目,还要有几个穿着暴露的使唤丫头穿梭在穿着绫罗绸缎的达官贵人之间,端着个盘子,里面整整齐齐地摞着金条银票。最好还有个杀手什么的人从大穹顶上跳下来,然后杀死几个膀大腰圆的打手,最后抢了赌场的老板娘跑了。

可实jì

上赌场是个很小的地方,或许应该说,有再大的地方都会觉得小,因为每天都有无数人穿戴整齐地进来,被人扒光了扔出去。低矮的顶子,粗糙的木头柱子,地上摆着的桌子有的都瘸了腿,虽然也准bèi

了椅子,可除了赌场的账房先生是没人坐椅子的。每个人都敞着怀,甚至光着膀子,撸胳膊网袖子,抠着脚,唾沫星子和臭脚丫子的味道混在一起再点缀点屁味,我都不知dào

我为什么还能喝的进茶去。

因为我在赌场对面的茶楼二层。听说这家茶楼是对面赌场老板开的,还真是个雅俗共赏其乐融融的买卖啊。

“爷,您在这都呆了两三天了,您是在这等人还是……”店小二似乎很喜欢打听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这个尖嘴猴腮的脸啊。

“我没给你茶钱吗?”我看都不看他。我在等着重yào

的人物出现,我有感觉,就这两天。

“不是不是,爷每天来小店照顾生意,小店上下感激不尽。”店小二手足无措的擦起桌子,紧接着把油乎乎的抹布搭在肩上,“不瞒爷说,对面的赌场也是我们老板的买卖,我看您在这盯了那个赌场两三天了,爷是不是有什么事?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欠了您钱躲在里面啦?真这样您说话,我去给您逮人去!”说完他就像得到我的首肯一样准bèi

冲过去了。

“是觉得我穿戴整齐,打扮个文弱样子,每天无所事事在这盯着对面赌场看,你才觉得我是个有钱但是窝囊的主,在这喝茶生闷气呢吧。”我勾着嘴角笑笑,这些下人最擅长的就是察言观色,还有胡思乱想。

“爷,瞧您说的,小的就是这么一说,哪不对的,你就把小人当个屁放了得了。”满脸堆笑,这个细长干瘦的脸笑起来一堆褶子。举拳难打笑脸人,就算他笑得再难看也没办法。

等到了下午,我也有些疲了,连着三天在这一坐就是一天,换了旁人早就烦了。没办法,这也是给自己办事,如果真能找到这么一个人以后有的是我休息的时候。我蹭了蹭屁股,想找个更舒服的姿势坐着。

“爷,累了就起来活动活动,您这一坐就是一天,多难受啊。”这个细长脸的店小二就像膏药一样粘人。

“你不用干别的吗,一天天在我身边转悠。”虽然看他有点烦,不过还是听了他的建议起身活动着关节。

“爷,跟您说实话,我是故yì

的。”我正面对赌场伸展着筋骨,这个店小二靠过来的一句话差点把我吓的掉下去。

“说说吧,找我干嘛。”现在轮到我故作镇定了。

“爷,说实话,小的听见皇帝说您是他的救命恩人了。”小二往前靠了靠,“小的后来也打听了,皇帝封您的谏官,是个官不大但是真有用的官。爷,小的不想一辈子端茶倒水伺候别人,小的指望着跟着您混出个眉目出来,也不说有多大势力,就是求个富贵日子过过。”

“你就知dào

跟了我不是端茶倒水。”我瞥了他一眼。这没想到,这小子细长的脸上还能露出这种表情,一种反抗的决绝。

“爷,端茶倒水,也要分给谁。我在这,是给闲人,跟了您,是给贵人。”

“既然这么想跟着我,怎么不到我府上找我?”我背过手看着他。

“我知dào

爷也是个外乡人,初来此地又是借住在岳丈家中,就算有心收留也无能为力。小的看得出爷是个人物,就算小的不能帮衬到您,也不能给您添乱不是。”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开始对这个人感兴趣了。

“爷,小的贱名,许强,您就叫小的强子就得。”

刚要再问些什么,对面楼下赌场开始骚动起来,看来今天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啊。我饶有兴趣地低头观望着,只见一个高大的汉子被人扔了出来,头被打破了,血顺着脸留下来,身上也满是淤青,后面跟出来的伙计都攥着棍子,一副不打死他誓不罢休的样子。至于破口大骂相互对峙的内容我还没来得及听就被棍子镐把打在身上的声音淹没了。虽然只是草草看了一眼,也没看得太清晰,不过我相信这个人是我需yào

的人。

“强子,帮我办件事。”

“爷,您说。”许强贴过来。

“把楼下的人带上来,我要全须全尾的。”我拍拍他。

许强点点头一溜烟跑到楼下拦住那几个打手,接着指了指楼上的我,不一会就把一群人都带上来了。这群人前脚刚到,赌场的老板后脚就跟过来了。

“这位爷,您这是要?”老板一拱手,能看得出来是个不卑不亢的,是在世面上混过多年的人,而且一定不是什么小角色。地头蛇,对,我们就是这么称呼这类人的。

“您是老板吧。”我伸手请他坐下,“也没什么事,就是看见他被打了,想问问怎么了。”我坐在他对面,替他斟了杯茶。

“你,说说,怎么回事。”

“掌柜的,这位爷,这孙子输光了钱,哥几个请他出去,他非要赌,赌他一条胳膊,结果输了我们要卸他胳膊他就掀了咱桌子,这不哥几个正教xùn

他呢,这位爷就叫我们上来了。”

“爷,您明白了吗?”老板倒了杯茶递给我,“爷,您还有什么吩咐。”

“他欠了多少钱。”我仔细看这个被打的鼻青脸肿的汉子,四方的脸,粗眉毛大眼睛,挺直的鼻子,真不像个耍钱闹鬼的。

“爷,看这意思,您是准bèi

替他给了?”老板是这么说的,可是能看得出来,他不相信我能付钱。

“当然不是。我没准bèi

替他给钱。不过这个人我要带走。”我喝干了茶,把玩着这个粗糙的杯子。

“爷,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爷看得上我跟我商量一句,这是给我脸面,我要是不同意不就是给脸不要了吗?这个人,爷您带走,不过爷得留下个名号,以后弟兄们见了,也好有个知会。”

“没名没号,我不在这条道上。我叫东方颢渊。”我起身拉住那个被打的汉子,“老板要是没什么别的事,这人我就带走了。”

“爷就是皇帝的恩人?那个跟着张修德去了莫罗国的东方颢渊?”老板挡在我身前问道。看来这点事什么人都知dào

喽?也好,方便了许多。

我并不说话,笑着拉起那个汉子下了楼,许强犹豫了一会也跟了下来。

“爷,您看我……”许强小声问了一句。

“强子,多忍几天,我用的上你。”我安抚了一句拉着那汉子走了。回头看了眼二楼的老板,他见我在看他,拱手施礼,我一笑算作回礼。这条地头蛇果然是常在界面上的人物,就算我不告sù

他我是谁,他也不会拦我的。毕竟多个朋友多个路,为了一点银子伤了人脉,真是不值当的。

我带着这汉子找了个小医馆看了伤,还好他皮糙肉厚没伤到骨头,只是些皮外伤,擦些药酒歇两天也就好了。直到现在他都不跟我说一句话,十足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似乎在等着我教育他。

我猜这人家教一定很严。

“公子,您朋友的伤都上了药了,这是小店配的伤药,拿回去自己涂抹即可。”医馆的大夫是个中年男人,乱七八糟的头发和胡渣,声音懒散,连衣服都是随随便便罩在身上的,如果不是身在医馆之中,我倒真以为这才是个去赌场赌钱的人。

“公子,我可不会耍钱。”大夫挠着头,不耐烦地说。

“你怎么知dào

的。”多少还是觉得有点惊奇的,他居然能猜出来我这么想他。

“其实啊,这事儿特简单。”大夫挤到我和那汉子之间,“你看这,这,还有这,从淤青的形状来看应该是棍棒,但是淤青颜色不同,证明力度不同,也就是打的人不一样。我大概数了数,差不多力道的淤青有五六组,也就是说有五六个人打他。另外,你在看,他全身上下最重的一下就是在他头上,而且头上只有这一个伤口,也就是说这五六个人除了这一棍子都只打在身上,因为他们不想出人命,证明这五六个人开的是个买卖,不是专门的打手。这种地方也只有赌场了吧?”他又从我身前挤出来,“还有啊,打伤你头的人应该是个新来的,年纪很轻,手劲重但是不常干这个,所以位置和力度都有点跑偏。”

有两下子啊。“为什么不是饭馆,也许他吃霸王餐呢。”

“饭馆可不养下手这么重的打手,再说了他身上除了血就是土,一点油渍都没有。”

“那说不定是个嫖客,被打出来的。”

“姑且不说这个点钟窑子开不开张,就这么个木讷的汉子坐在这一声没吭他能去嫖?我倒贴你钱。”医生抢过银子躺在旁边的木头躺椅上,翘着腿,“这位公子,我都给他看完了,你们还准bèi

在我这住店啊?”

没在世面上呆过还真不知dào

“高手在民间”这句话,难怪他们都说少林寺扫地的和尚是最厉害的。“敢问这位先生尊姓高名?”说完这话我都觉得自己这种官方的语气有些恶心。

“别别,我不是什么尊姓,也没什么高名,我就是个大夫,不入流的大夫。”那人打着哈欠,“我叫林青崖。公子还是少费心于我吧,我懒散惯了,我可不想跟着公子为了名利奔波劳苦。”

“可是我觉得你我早晚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弯下腰拍了下他的肩膀,拉着那个汉子出了门。

说起来这个汉子也真是奇怪,居然到现在为止一句话不说。

“我说,”我实在受不了了,就像是牵着一块木头一样,“你能说句话吗。”

他看着我,这双眼睛大而明亮,眼底清澈如湖水一般。

“你应该会说话吧,不然这个奇怪的大夫早就说你是个哑巴了。”我牵着他走进一个小胡同里,这里人少清净,轻易也没人会关注这个小胡同里发生了什么,所以只要没有内急的人,就没人发xiàn

我们两个。“这里就我和你,可以跟我说句话了吗?”

“公……公子。”

我没听错吧,这个细腻婉转的声音是这个比我高半头的从赌场里被人扔出来的汉子发出来的?这个声音甚至比雪霏都甜美。不,应该说这就是会让女人嫉妒的声音,没有那个女人能跟这个男人的声音相比。

“声音很奇怪,是吧。”他倒是很淡定,估计从小已经被人鄙视惯了,现也不打紧了。

“不,我不觉得奇怪。”这倒是实话。我并不觉得男人就应该是个粗糙的嗓子,我也不觉得女人公鸭嗓有什么不妥。“这种东西受之于父母,无论怎样都是父母的馈赠,这种馈赠哪怕现在被视为笑柄,可总有他荣耀的一天。”

“谢公子宽慰,再谢公子救命之恩。”他突然跪在我面前,以头抵地,不敢抬头看我。

“我又不会打你。”我搀着他起身,“还没问你姓名呢。”

“回公子,我叫蓝逸。”

“刚才在赌场是怎么回事啊?”

蓝逸支支吾吾,好半天才开口:“母亲病重,没钱医治,他们都说赌钱来钱快,我就去了。本来赢了点钱,后来越赌越大,就……”

“你还记得刚才那个医馆吧。”

“记得,拐过弯就到了,公子有需yào

的吗?”

“你,带着这些钱,去找那个叫林青崖的郎中给你母亲看病。等你家里的事料理完了,别再赌钱了,来我府上吧,我有个更好的差事给你。”

蓝逸又想跪下,刚跪到一半就被我搀住了,看着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汉子真是让我不知dào

说什么好。本来是个挺俊朗标致的男子,声音虽然有些不同寻常,但却是他的特色,这就是他的用处。虽然不知dào

是不是心狠手辣,但绝对会忠心耿耿。至于心狠手辣,还是能不用到就不用到的好,真到了心狠手辣的那一天,估计就是鱼死网破的一天了。

蓝逸可算是拿起钱走了,这人要是客气起来还真是让人头疼啊。既然事情都了的差不多了,说不定今晚可以睡个好觉了,这几天天天就睡个两三个时辰,眼睛都熬红了,看谁都是血灌瞳仁。按照雪霏的说法,我是准bèi

随张修德而去了。

哈哈,别开玩笑了,我这是为了让张修德他们这批老臣死的更透彻。如果谁看见我符合这个心理的表情的话,才会明白什么叫做血灌瞳仁。

溜溜达达回了家,远远就看见门口整整齐齐的两排禁卫。刀砍斧剁一般齐,腰间佩剑虽然在鞘里,但右手都按在末端。这不是准bèi

等我近前了一起拔刀把我削成一片一片的吧。

禁卫护守,看来皇帝在里面。我快走了两步,故作镇定地在两排禁卫的注目下穿过破门而入。皇帝坐在院中的石凳上闭目养神,紫色金龙纹路的闲服,手中摇着折扇,腰带上垂下玉环。傍晚间斜射的夕阳正在他身后,不得不说,真的有些神圣。

“皇帝万岁!”我赶紧跪在他脚边,“微臣万死,不知皇帝驾临。”

皇帝微微睁开眼看着我,收起折扇示意我起来。“东方,朕对不起你。”

不好。“臣万死!”虽然刚起来,可皇帝居然说了“对不起你”,这句话足够让我跪死在这。

“你起来。”皇帝起身拽我起来,“你对朕有大功,朕却只能赐你区区谏官,这不是朕对不起你吗?”

“臣为皇帝办事,不敢求回报。皇帝赏与不赏皆可,何来对得起对不起之言呢。”

“唉。”皇帝叹气,“东方,朕想封赏你。朕与你结识,深知你有经天纬地之才,做个谏官太可惜了。只可惜先帝偶染恶疾而崩逝,朕仓促继位,很多事,还要仰仗着,他。”皇帝故yì

将“他”说得很重,“朕也没有办法。”

皇帝摆弄着折扇来回踱着,似乎在等我回应。我确实要回应他,可是我不知dào

怎么说合适。毕竟一着不慎,我也会被牵连至死。

“东方,你与朕是旧识。但说无妨。”

“皇帝信我吗。”

“信。”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假思索。这有些让我惊奇。任何一个帝王面对这种问题相比都要考lǜ



“那请皇帝赐我信物,也好方便我行事。”这个要求无异于告sù

帝王——请将你的身家性命放在我的手心里。

“这是朕的折扇。”皇帝将折扇递给我,“哦,对了,光有折扇可能不够,拿笔墨来吧。”我叫来老管家吩咐他拿笔墨,毕恭毕敬地研磨递笔。皇帝接过笔,饶有兴致地在扇面上写了几个字:

“见字如朕”。

“东方,朕的身家性命可在你手上了。”皇帝将扇子一折一折地收好交给我,“东方,这把扇子除了不能调兵遣将,其余官员护卫接受其调度。”

“皇帝真的信我?”对于这种突如其来的馅饼,我还是要仔细确认好馅料是不是有毒的比较好。

“东方。”皇帝意味深长地叫了我一声。

是,再纠缠有没有毒,就算没毒我也会被毒死。我跪倒谢恩,双手捧着那把折扇高举到头顶。皇帝接着寒暄了几句便带着自己的禁卫回了。临走时他问我要不要留下几个禁卫听我差遣,我想了想算了。因为我不放心皇帝的人在我身边,想来皇帝也不希望自己的人在我身边。我怕他监视,他怕我拉拢。

入夜,我在书房里端详手里的扇子。光顾着跟皇帝要了,也没仔细看看值不值钱,结果这一看,我还真有点不舍的换给皇帝了。象牙的骨,两条大边镂空雕刻着富贵牡丹,扇面也不是普通的白纸,金光闪闪的,是在里面点了金粉的。皇家的东西就是奢华,这个就是所谓的天家风范吧。

笃笃的敲门声。“公子可睡下了吗?”果然是雪霏。这几日不知dào

怎么了,她总是睡得很晚。

“还没。进来吧。”我把扇子收好放在桌上。

雪霏端着一碗汤羹进来,小心翼翼地放在桌上。“还不歇下吗,已经好几日了,这样会熬坏身子的。”真是想不到。总以为是个克制压抑自己的人。就和名字一样,冷冷清清的。

“这就睡了。”我做到桌子前,“好香啊,什么东西?”真的很香,我迫不及待地端起碗大口喝起来,还不小心呛到了咳嗽了好一阵。

“看你这吃相。莲子羹,我怕你总这么熬着上火,特意准bèi

的。莲心可以降心火。还不是太苦吧?”女人似乎都很期待男人对她的烹饪技术的肯定。尤其是这个女人做东西真的很好吃的时候。

“我本来吃相就不好,所以很少跟别人一起吃饭。”我放下碗,“我父亲说我吃东西像个饿了三四天的叫花子。”我擦擦嘴,满足地打了个嗝,“雪霏,没想到你做饭这么好吃。”

“这是奉承话吗?”话是这么说,可是脸上的得yì

是藏也藏不住的。

雪霏不是个美女,脾气也是古怪得很,真的不是男人喜欢的类型。哪个男人不喜欢美貌驯服的女人呢?

“今天皇帝给了你很大的权力,所以你睡不着吗?”雪霏突然问我。我很喜欢聪明的女人。

“有句老话,‘若要取之,必先予之’。”

“你有办法的。否则你就不会这么泰然的喝我的莲子羹了。”没错,碗旁边的银针我是真的一下都没碰。

我就说了,我喜欢聪明的女人。



“强子,帮我送封信。”有些事情就和未雨绸缪一样,即早不即晚。拿了皇帝扇子的第二天我就找到了许强,他一定有办法。

“爷,现在吗?”许强有些为难,眼神飘来飘去的似乎在提防着什么。我也跟着他四处看了看,果然有很多凶神恶煞一样的人在四周围坐着,眼睛都盯着我们俩。

“你们老板看着你的?”我低声问了一句。

“爷,他们以为是我把您招来的,惹了老板的晦气。估计您一走我就得被打死,这信您还是找个别人送吧,看来我是没机会了。”许强认命一样坐在地上,低着头拿手巾板抽着地面。

“我问你啊,这个赌场每天能挣多少钱。”我蹲在地上问他。

他瞟了我一眼:“不知dào

。看这些来的人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咋也有个千八百两银子吧。”

“千八百两?我能让你每天挣好几个千八百两,你愿意吗。”

“爷,这时候你还逗我。”话是这么说,可我还是在他眼睛里捕捉到了一点不易察觉的改变。他相信我说的了。

“你跟我走,现在就走。”我拽着他往外走,大步流星的,根本就不管这些拿刀拿棍的大汉。让这帮汉子套马去吧。

我料定这帮人绝对不会对我们下黑手。如果真的要处理了我们昨天就动手了,今天坊间就会流传出一条新闻叫做“官场新人和茶馆伙计惨死街头”,说不定还会给我们两个编出一些花边新闻。呵呵,这帮人,唯恐天下不乱。这个老板是个谨慎的人,他的谨慎让我怀疑他的买卖见不见的了光。如果他的后台有我家乡的高雅堂那么硬朗的话,他绝对不会被我几句话几个表情几个行为唬到。

果然,这些套马的汉子收好了刀枪剑戟,藏起了斧钺钩叉,保持了几十步的距离紧紧跟着我们俩。估计是准bèi

等我们两个分开落单然后逐一下手。天呐,走了半天了,巡街的官兵呢?城管在哪里?我偷偷看了一眼身边的许强,看这意思汗也是出了一身又一身了。我真的第一次这么期待在街上看见巡城的城管。

好在这帮孙子还没偷懒到连街都不巡。终于终于,我们遇到了一帮城管。我赶紧拽着许强拦住他们。

“军爷,早啊。”呵呵,从大早上出了门这都眼瞅着大中午了。不过看这帮城管的眼屎,看来是刚醒。

“谁啊这是,怎么茬啊,没看爷们儿们巡街呢吗,长没长眼睛啊。”看上去说话的不是个管事的,一边说话一边扬下巴眯眼睛一边拿爪子推搡。一看就是个仗势欺人的狗。后面那个有点高有点壮一脸胡子的家伙倒是更像是个管事的。

“军爷,受累问一句,您认字吗?”我把狗推到一边,直接问那个管事的。

“会。”他似乎也没想到我会这么干,眼睛不错神地打量着我。

我毕恭毕敬地拿出扇子,一点一点地捻开:“请您认认这几个字。”

那人眼睁睁看着这几个字从无到有,膝盖也是越来越软,等我把最后一个字捻出来的时候他已经跪在地上了,全身哆嗦,就差口吐白沫倒地打滚了。其他人也都围上来看了一眼,刚才那条狗扑通跪在地上抱着我鞋开始舔。有的人,一辈子没有骨气。

“你们几个,知dào

那边那家赌场吧?”我让他们几个起来,再这么跪着就把老百姓们吓着了。

“知dào

知dào

,我还在那输过钱呢,好几百两银子呢。”好几百两?你个城管一下就在赌场输了几百两银子?有机会得好好处理处理你们这帮孙子了。

“知dào

就行。带几个人,把那抄了。把老板送到大牢里。”我收起扇子,“你们老爷要是问起来就让他来找我。我叫东方颢渊。”我踢了一脚把舔鞋的狗踢到一边,“现在就去,晚上我要看到这个赌场老板已经在你们的大牢里了。明白吗。”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这个,我们抓人也得有个由头啊。”管事的为难地说。

“赌场是合法的营生吗?”我笑了笑。这个国家从建国到现在,从来没有哪一朝哪一代说过赌场合法。再说了,平时也没见他们这么需yào

正当理由。这就是为了想办法不作为。“如果你们再不去,我就找人把你们也送进去,还有你家老爷。”我拿扇子挠了挠头,“京城的地方官,品级不高但是地位重yào

,不过应该没有这个尊贵吧?”我晃了晃扇子。这一小队城管马上就明白孰重孰轻了,急忙忙跑了。

“爷,您就知dào

他们肯定去抓?”许强靠过来低声问我。

“晚上我们去牢房里看看不就知dào

了。”我把信递给他,“晚上你跟我去认人,如果真的是你们老板,你就去送信,等你回来了,我送你一份大礼。”

“爷,都听您的。”许强把信揣到怀里,紧了紧衣服,拍了拍胸口。

“你倒是不怕我骗你。”

“爷,您这么大的老虎何必跟我们这小狗小猫争食呢。”强子也是个聪明人。他聪明,而且他知dào

什么该知dào

,什么不该他过问。这种人用着安心。

我拉着许强在都城里溜溜转了一白天,还故yì

在吃饭的地方谈天说地坐了好久,一直到整个馆子里就剩下我们两个客人。结账的时候我故yì

多给了一点。毕竟他们把周围的桌子椅子都收拾好了,一票伙计都围着我们两个伺候了半天。后来又四处逛了逛,总算是挨到了傍晚。

“走吧,可算到时候了。”我常舒了口气,主要是实在不知dào

该带着一个男人去干些什么。

“爷,咱何必在外面这么逛游啊,直接去衙门里等着不就行了。”

“你要是中午吃饭的时候说,咱俩现在都吃上晚饭了。”

说实在的,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个官老爷,好在我有皇帝赐给的扇子,我举着它一路畅通无阻,穿过门口的朱漆大门大踏步地走到正堂,面对着“明镜高悬”的匾,仰面看着官老爷一脸谄媚地跪在地上山呼万岁,虽然知dào

这不是对自己,也很满足。

“大人贵姓啊?”我搀他起来。这种小人,你对他好他会感恩戴德,你对他不好,他就会反咬一口。难怪有位高人说过:“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大概都是因为这一个原因吧。

“不敢不敢,下官姓高。”高大人是个矮胖的家伙,因为肚子太圆太大了,显得头和手脚都小的可怜,脸上有两撇耗子胡,官帽的翅子倒还真有点像是耗子耳朵。

“高大人,在下东方颢渊,小小谏官。”我故yì

行了个大礼,“大人,我麻烦您手下人办的事,不知dào

办好了没有啊。”

“好了好了,东方大人的吩咐,我们怎么敢怠慢呢。”不是因为我,是因为我手里的扇子吧。

“那,我想去看看抓来的人是不是我说的那个。”

“行,好,我带路!走,咱们去看看。”估计这个高大人也没少输钱。这一副大快人心的表情真是生动得很啊。想来也不是收拾不了他,赌钱这种事放在官员身上可是很不光彩的,影响政绩形象不说,哪天皇帝龙兴犯了想宰了他,这可是实实在在的由头。

牢房里阴暗潮湿,空气里泛着一股子霉味,这种味道让人联想到神出鬼没的耗子,随意张开的蜘蛛网,灰尘,枯槁的牢门,锈迹斑斑的铁链子,还有半死不活的犯人。只不过我在这看到了另外的景象。犯人们其乐融融,狱卒也都“与民同乐”,跟那些犯人有说有笑,把这个肮脏破烂的牢房活生生地打造成了极乐之土。

“牢头,我想吃烤鸭,德俱全的最好了。”“等着,我给你买去。”

“牢头,我换件衣服,粗布的穿着太难受了。”“没问题,你先穿我这个。”

“头儿,商量点事,我想出去走走。”“行啊,总在牢里呆着怎么行,应该去外面活动活动,走,我跟你逛夜市去。”

你们这么爱演,家里人知dào

吗。

牢房深处,唯一一个没有互动的犯人就是那个赌场的老板,我记得这张脸。我扥了扥许强,让他过来认认。

“爷,没错,就是他。”强子狠狠地点点头。

出了牢房,我告sù

强子先去送信,让他别担心,剩下的事我会替他处理干净。

“高大人,能不能请您多关他几天,另外帮我找几个干装修的,把他那间赌场收拾收拾,弄得气派点,漂亮点,还有旁边那个茶馆,一样都弄了。”

“东方大人,这个事吧,不太好办吧。”高大人一脸为难。拜托,别装。

“高大人,我不喜欢绕弯子。我就告sù

你这是个发财的机会,你按我说的做,少不了你的好处。”我瞪着他,“要是不按我说的做……”

“东方大人,话挑的太明白不好。”高大人虽然还是一脸媚笑,语气却是硬气很多,“东方大人年轻气盛,我明白,谁这么年轻就这么受到上面赏识都会有点膨胀的。”高大人捻着两撇耗子胡,“可是官场上的人,不都像我这么好说话。”

“高大人,您呢,只不过是在官场久了,听不得直来直去的话罢了。”我收起扇子,“我虚头巴脑跟你说半天,还不是这么点事。你就按照我的做就行了。”

“东方大人可能不适合在官场。”这个高大人说这句话的时候倒是有些正派了。

“请教了。”我也毕恭毕敬地拱手。

“这个场子,需yào

的就是虚头巴脑。”高大人越发频繁地捻着胡子,“还是那句话,有的话挑的太明白了不好。虚着点好,彼此都有个余地。”他拍拍我肩膀,只不过够着有点费劲,“我叫人去就是了。东方大人,我的话还请在意一些。不是每个当官的都和我一样只求个小官职,每个想上位的人都要踩着别人。”

这是我没想到的。我总以为这种人只不过是唯利是图罢了,没想到到他们居然还唯利是图出了经验教xùn

。真是行行出状元啊。

我现在只希望强子那封送给赵誉的信能快一点送到。

“一整天了,出了门就不回来。”听雪霏的语气是在埋怨我了。

“有些事情要忙。”其实仔细想想,除了每日上朝,也没什么正经事。本来嘛,谏官说到底就是个闲职,虽说能弹压百官,也不能一天到晚找别人的麻烦。

“你一个谏官,怎么比那些掌着实权的大人物还忙啊。”雪霏玩笑了一句,言罢却又觉得不妥,“对不起。”

这有什么的,居然也能赚来一句道歉。我包住她的手,有些凉。

“颢渊,不用着急,凭你的本事,早晚会出人头地的。”雪霏抬眼看着我,眼里满是希冀,还隐约的带了些三月初的颜色,“不早了,我伺候你睡下吧。”这是这段时间以来她第一次跟我说这话。我可不是柳下惠,主动地投怀送抱我可是把持不住的,何况投怀送抱的女人虽不算是倾国倾城,也算的是大家闺秀了。

“雪霏,今天什么日子啊。”我按着她的肩膀不让她站起来,她肩上薄滑的衣料让我心里犹如万蚁啃噬一般。

雪霏并不说话,只是坐得更端正些,一双明眸盯着我,婉婉一笑便销了高山积雪。这种略显矜持的**却让我想到了更加重yào

的事情。我慢慢冷静下来开始琢磨我想到的问题,这个问题远比我眼前的雪霏更为诱人。雪霏明显感觉出了我的变化,但善解人意的她也只是稍稍诧异了一下就不再打扰我,蓄了壶茶水静静地坐在一旁,时刻准bèi

着回答我的问题的神态。我就说了这是个善解人意的女人。

“我问你啊,你说一个男人有了权势地位以后居然不着急娶妻,这是为什么。”虽然我也有些思悟,可想来女人对于这种事更有发言权。

雪霏抿了口茶思索一二:“要么这个男人是个阉人,”雪霏说着噗嗤乐了,稍稍平复了一会才接着说,“要么,就是心有所属,奈何暂时还不能娶那个心系之人。”

没错,跟我想的一样。

对于一个男人而言,权利和女人总是相伴而生的——男人永远不会终止对于权力地位地追逐,同样也不会终止对于女人的追逐,就好像猴群的首领总是不停地和所有他所能得到、掌控的母猴交配一样,这是雄性的本能,是穿着衣服的兽性。虽然总是听一些富户商贾、贤相名将、大德之人说这辈子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光顾着追名逐利了完全没有抽出时间陪陪家人,陪陪老婆孩子,可这才是真zhèng

的站着说话不怕闪了舌头。因为他们已经有了所有雄性都在追逐的东西,所以他们才会觉得老婆孩子热炕头重yào



如果你没有这些名利地位权势,你的老婆孩子又怎么会给你热炕头呢?

“颢渊,那你呢。”雪霏递了杯茶过来。也许是刚刚想得太久了,嘴唇干裂了都不知dào



“我?我本就是个**,只是在个别事情上比**更有脑子罢了。”我笑了笑把茶一饮而尽,将杯子放在桌上,“时候真真是不早了。若是一刻千金,我这可是白白糟蹋了很多人几辈子的积蓄啊。”我走上前去环抱着她的腰,这就是“盈盈一握楚宫腰”吧?

这短暂的夜的月,缘何被染了这么淡这么媚,薄薄的一层桃花色呢?

也就从这一晚开始,雪霏变得更加贴心了,完全把我当做这家主人一样照顾侍奉,婉转承欢,叹词论调。一个女人能够做到的一切几乎都做到了。老实说,这种毫无征兆的殷勤让我享乐之余还存了一份谨慎。老话说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她现在殷勤献媚,哪天在床上捅我一刀非死即伤可不值得。



这日下朝,皇帝无事,赵子昂也只是心事重重犹豫不决地瞥了我一眼走了,既然无事,我也就早早回府了,毕竟家里还有个不知dào

安了什么心的女人等着呢。也许,我该问问她。

进了府门,问了问老管家有没有什么人找过我。

“回公子,”老管家弯着腰,不知dào

是恭敬还是老了,“没人来过,只不过夫人叫我出去了一趟。”

“夫人?”一开始我真的没明白这说的是谁,可看了老管家的表情我突然明白了,夫人就是雪霏。不过“夫人”和“公子”这种搭配有点不搭啊。“她让你去干嘛了?”

“也没什么。”老管家似乎有点纠结,“就是让我去打听打听您最近……在外面……做了什么。”

打听?除非能打听到高大人那里去,不然怎么可能打听到我干了什么。“打听到了吗?”我很淡定,我坚信她不会查到我。

“公子,其实,高大人是老大人的门生,是老大人提携上来的。”

虽然老管家说话时故yì

压低了声音怕我尴尬,可我现在真的想找个地缝钻进去。这回好,一下子钻别人被窝了,捉奸在床了。一下就感觉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凉嗖嗖的。

“公子,夫人让你回来了去书房找她。”老管家几乎把脸贴在了我耳朵上说的。

“还是跟我叫老爷吧。公子夫人,听着好像她比我大了一辈似的。”呵呵,这种时候说这种话完全是为了解尴尬的,可是很明显完全没有达到想要的效果。

迈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蹭到书房门口,就像是即将被斩首示众的死囚一样留恋外面的世界,我现在真的觉得泥泞的路面会把鞋子弄脏是件很幸福的事情。抬起手放在门上,却总是不敢推开。这和做坏事被发xiàn

的感觉不一样,那是羞愧,这是惭愧,像是辜负了别人期望的感觉。如果不是雪霏打开门,我还真不知dào

自己要在门外徘徊多久。

就跟新姑爷上门一样。

雪霏什么也没说,一把把我拉进屋里,严严实实地合上门。她温婉的笑着,不夸张的说就像菩萨一般包容仁爱,更将我的惭愧严重了,只得站在一旁,像个木桩子一样,也不说话,似乎等着别人先开口比较合乎规矩。

“怎么了,哑巴了?”雪霏笑着倒了茶递过来,“朝堂上说了这么久的话也该渴了,喝吧。”

我接过杯子,傻子一样仰脖喝干,我突然觉得这个小杯子真是小的可怜,这点水完全不能让我冷静下来。

“一向都是能言善辩的,今天怎么不出声了?这几日都是我贴身侍候,难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这种时候她开的玩笑都能扒我的皮。“坐下吧,没事。”雪霏一边说着没事,一边抬眼看着我,这种温柔的眼神爱怜异常,想来真的不会吃了我吧。我试探地坐了半个屁股,她扑哧乐了,见她没什么责怪的意思我才敢把整个屁股踏踏实实地放在椅子上。

“那个高大人叫高岑,曾经也和你一样瘦,那还是我小的时候。他当年高中状元,可是仕途不顺,一只都是个记档的书吏,后来是我父亲提拔他,他也干的风生水起,都城内安居乐业也都是他的功劳。”雪霏说着给自己斟了杯茶一口一口抿着,“本来我是怕你初来乍到被人欺负,哪知dào

你还挺厉害,先去欺负别人了。你说你,跟一个开赌场的叫什么劲啊。”

得,这回好,一点没剩,都知dào

了。既然瞒不住了,总得编个理由混过去,我总不能说这是为了杀赵子昂吧?

“地头蛇,处理了也就处理了,我这是为民除害。”一时间还真没想到什么理由。

“为民除害?你可知dào

前几年黔渝之地地震,这条‘地头蛇’倾尽家财运粮运水?你这也叫为民除害?也不编个好点的理由。”什么?开赌场的难道不是只会让别人倾家荡产吗?居然自己也会倾家荡产?

“好吧,我是为了安排自己的人。如果这种地头蛇是自己的人会很好办事。”没办法,只能说一两句实话了。

“听说你的亲信就是那个茶馆的伙计?”

“这你都知dào

。”完了完了,照这么发展下去我的计划可就公之于众了。

“高岑是地方官,他想知dào

的事派人上街问一问也就知dào

了。”雪霏笑了笑,“你看吧,人生地不熟的,以后知dào

该和谁耍横了吗?”

耍横?“什么耍横啊。”

“难道不是你拿着皇帝御赐的扇子去高大人堂上耀武扬威的吗?”原来,难怪雪霏知dào

的这么清楚,看来那个高岑高大人还真是小心眼啊,昨天我只不过说话不客气点而已,居然捅到我家里来了。“你有你的计划,你有你的算计,可你得记着,在这都城里,高大人可比朝中的丞相首府大将军管用的多。”看出来了,这就是所谓的“县官不如现管”。

“是是,我过会就向高大人赔罪去。”得了,这个时候太要面子才是真的不要脸了。

雪霏满yì

的点点头,又好像突然想起来什么似的突然说道:“你觉得我最近怎么样。”

最近?“很好啊。”我还能说些什么,闺房靡语吗?

“可是我总觉得你似乎很怕我,反倒不如我对你冷淡时那么安然了。”雪霏伸手拿壶,手腕上还戴着我送她的手钏,从莫罗国带回来的那个。不知dào

为什么,看到这个我安心了许多。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突然对我这么好,我哪敢放心啊。”对于这么一个聪明的女人,诓骗远不如实话实说来的更好。

“可是我看你挺享shòu

的。”雪霏说完看了看我疑惑的表情,“我说的是你,和你的扇子。”对,就是这个表情,雪霏这种略带高傲的表情很迷人,比那些刻意讨好做作的媚态更迷人,这才有点雪的样子,聪颖高洁,就算是残雪也是骄傲。不是梅花,梅花毕竟也是花,也有花的娇柔造作,也有花的香气招展,完全没有雪的冷艳。

“如果你想早早让我守寡,如果你想早早断送自己,尽可以拿着扇子扬一扬你的官威。枕边人的殷勤你都会忌惮,居然心安理得地用起皇帝的御赐了。公子是不是有些本末倒置了。”如果你身边没有一个聪明的女人的话,你不会了解被这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教xùn

是什么感觉——好一个凉水浇头,怀里抱着冰。

“小姐教xùn

的是。是我错了。”我起身深施一礼。

雪霏站起来扶我直身:“如今我已经是你的人了,你还要叫我小姐吗?”

也是。“夫人。”

雪霏也不答我。

“以后还要请夫人多多提醒才好。”雪霏点点头答yīng

了。男人嘛,志得yì

满是常事,得yì

忘形也是常事。有人提醒,而这个人是个聪明的女人,还是自己的女人,多好。“对了,高大人那边……”

“放心吧,高岑深受父亲恩惠,不会在意的。更何况,我已经替你道过歉了。家里有幅好字,我也不知dào

谁写的,只不过高岑很早就喜欢,我就送给他了。”

要有这么一个女人陪伴左右还真是省了不少的事。赚到了赚到了。

十来天后的清晨,老管家报丧一样拍门叫我起床。“老爷,老爷,门外有个人说有急事找您。”

“叫什么名字说了吗?”我揉着眼睛开了条门缝问他,毕竟雪霏还在床上,四敞大开的是不是有点有伤风化。

“说是说了,就是没听清楚。嘟嘟囔囔的,听不清都。”

“我去看看。”冷风一拍马上就精神了,我突然知dào

这是谁了。这才十来天,也未免太拼命了。

跑到门口的时候我衣服带子还没系上,这个时令只穿了一件单衣也确实有点清爽,不过看到许强灰头土脸嘴唇开裂眯着眼睛出气多进气少躺在我镇宅狮子旁的样子这点麻烦真算不得什么。这条路我又不是没走过,正常的话少说也要半月,更何况已近边塞,路好不好走倒在其次,如今那边正在打仗,想来莫罗国的奸细密探也已经渗透进来了,他这种孤独仓促的普通人是最好的劫持对象了吧。

“强子。”我蹲在他身旁。

“爷,信儿我送到了。”强子嗓子已经哑了,这声音听上去就像把满是刺的藤蔓从嗓子里生生拽出来。

“帮忙!”我抱起强子朝着老管家吼道,“快他妈的找个郎中!”我大骂。老管家似乎被我骂傻了一样,就知dào

在屁股后面跟着我,想搭把手却不知dào

搭哪把手。我一边把他往之前张修德的屋子里搬一边骂街,雪霏也穿戴好了出来。

“这是,那个茶馆的伙计?”雪霏帮我把强子安放在床上。

“你怎么知dào

。”说完我就知dào

为什么了,“看起来高岑还真是消息灵通。”我嘟囔着。“快去叫郎中!”我突然看见老管家还在我身后站着,莫非真是年纪大了?

老管家终于还魂了一样跑出去。“去找那个叫林青崖的大夫!不知dào

就去问高岑!”我大声吼他,然后拽着雪霏出了屋子,随手掩上了门。

“去做点吃的吧,我估计他饿了。”我的手掠开她耳际的散发。刚才的慌乱让她的脸颊微微涨红,很可爱。当然,也许现在并不是互诉衷肠或是打情骂俏的时节。不过,女人都喜欢赞美,哪怕是谎言。她红着脸羞笑的样子,对我而言,或者应该说对男人而言,难道不是最大的享shòu

吗?

“这时候还有心情奉承我?”雪霏捶了我下就走开了。

这个时候?这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时候。许强的情况要我说也只是个劳累过度,透支了身体罢了,想来是没什么大碍的,好吃好喝预备好,参汤补药一提气,马上就好,更何况我要送他的“大礼”他要是看到了怎么舍得咽气啊。

虽然是觉得没什么大碍,可还是得在里面看守一下应个景,毕竟绝大多数的人对于这些无用的场面上的事情还是很认投的。呵,也许是被冷风拍了,现在还真觉得有点头疼了。我把身上的单衣紧了紧,进屋坐在床边。真让人想不通,这个茶馆的伙计居然会为了帮我把自己舍出去,就为了当时我的一句话,一句很可能是空头支票的话而孤注一掷。这是一场豪赌,拿自己的一辈子赌我的一辈子。

所以结党营私是件高智商的事情,并不是一群贪官污吏或者一群有共同志向的人凑在一起就可以结党了,作为一个整体,这个党派之中的任何一个人出现问题都会影响到整个派系的发展。所以,你拉他入伙,他拉我入伙,这既是用命赌命,赢了,你好我好大家好,输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死了一个另一个也好不了。

我现在还不知dào

,我是不是赌对了,当然更不知dào

许强赌对了吗。这并不是因为我们都还没到了那个可以盖棺定论的时候,而是因为对错输赢,本来就没有什么固定的标准。权倾朝野就是赢吗?桑梓之间就是输吗?我们总是根据自己的经验判定世事,可我们的经验是那么可笑而肤浅。

我几乎已经预感到了我马上就会干一些常人看来背信弃义的事,可是常人说我错了,却更能证明我自己是对的。因为这世上的“常人”,多是庸人。这么想来古人也不都是对的。因为古话说“庸人自扰”,可现在看来庸人不仅自扰,还要扰人。可恨啊。

也真是过了有段时间老管家才带着林青崖过来,后面还跟着那个给我舔鞋的城管军爷。其实我不知dào

是不是他,不过看他那一脸媚笑的样子我就确定了。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身体康健万事如意啊。”这张五官紧凑的脸又贴在我脚边了,真想对着这张脸狠狠地踩下去。

“我让你去请人,不是去抓人,这个官爷跟过来干嘛。”我瞟了一眼舔鞋狗。

“老爷,林大夫的医馆我不知dào

啊。”老管家以为我真的在生他的气,低眉顺眼的。

林青崖从人群里挤了过去推门进屋:“你们几个絮叨着,我得先看看病人。”真不讨人喜欢,也难怪,这是医家的本分。

门外就剩下我,老管家两个人,还有一条穿着官差衣服的狗。仔细想想虽然是条狗,也总得有个名字吧。“这官爷,你我也见了好几面了,也算是熟识了,还不知dào

官爷高姓大名啊?”我用脚踢了踢他,示意他把脸从我的鞋面上捡起来。

“瞧东方大人说的,小的那有什么姓不姓名不名的,您了就叫小的二子就得。”我一直在心里默默地模仿这个表情,难道五官一直挤在一起不会累吗?不过五官挤在一起时间长了是不是就回不去了啊。看来应该问问林青崖。

“二子?”雪霏把做好的吃食拿了过来,看来她是认识这条狗的,“你不好好当差,来这干嘛。”

二子谄媚的功夫真是到位,一溜烟地蹿到雪霏身前接过吃食,弯低了身子跟在雪霏身后,五官更加纠结了。“奶奶,我这不是带咱们老管家找郎中去了吗。”

“二子,没什么事回去当差吧,别让你家老爷担心。”雪霏把食盘抢过来交给老管家送进去。

“奶奶诶,瞧您说的,给爷、奶奶办事我家老爷怎么会怪罪呢,就算怪罪了,就算把小的下了大狱剥皮抽筋小的也心甘情愿啊。”

其实每个人都喜欢被奉承,但是像他这种奉承法,是个人都会厌烦的。

“说得好听。我现在让你走,你是不是还要在这碍我的眼啊?”真没看出来,还以为就是一个聪明点的小丫头的雪霏也有这泼辣的一面。

“奶奶让小的走,小的一刻不敢留啊。”二子这腰弯的,脸都要贴在脚面上了。他一个劲地点头哈腰,好不容易总算是出了我的家门。我真怕他一使劲把自己折在这。

“看不出来啊,你还有这么泼辣的时候。”我环着她的腰,轻声在她耳边说道。

雪霏扭捏着从我的怀抱里挣脱开:“大白天的,别这样。”

“刚才的泼辣劲都哪去了?”我玩笑着她。

“二子就这个癞脾气,癞皮狗一个,你不这么骂她他不走的。”看得出来,雪霏也很烦这个家伙。也难怪啊,一个大男人连点起码的骨气都没有,怎么让人瞧得起,虽然当年那个号称“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家伙也不是什么好玩意,可至少比这个二子硬气得多。至于那个“不为五斗米折腰”的家伙之所以不是好玩意,是因为他当年是因为在官场上混不下去了才扔出这么一句看似高洁的豪言壮语然后跑路的,这种给逃避找了如此高尚的理由的人,我称之为“懦夫”。当然,现在好像有很多人喜欢这种只知dào

跑,只知dào

逃避,只知dào

无病**的懦夫。

“东方大人是吧。”林青崖几乎是把门踹开的,不过看他懒散的表情,想来没什么事了。“东方大人,这个人好像跑了很远的路啊,现在他整个人都散在你床上了,估计没个一天半天的起不来。”林青崖一步一顿地走下台阶,“没什么大事,你要是怕他睡时间长了你自己没地方待你就给他灌点参汤下去。”

“一大早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啊。”我递钱过去,林青崖接下了掂了掂,满溢地收进怀里。

“还是这东西好。”看见钱了他倒是一副心满yì

足的样子。

“林大夫,我想问您件事。”我突然想到还有一件很重yào

的事情差点忘了。

“哦?东方大人说吧。”也可能是语气的问题吧,他似乎对我要问的问题很感兴趣。

“我就是想问问你,五官挤在一起久了,会不会回不来啊。”

林青崖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就像看疯子傻子一样。也许他发xiàn

我的五官也挤在一起了?好半晌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哈哈大笑起来,当然,我也心照不宣地笑起来,反倒是把雪霏惊着了。

“东方大人你知dào

吗,有些人啊天生就是五官挤在一起的,他们这种人啊,肾亏!”林青崖笑得眼泪流出来了,拼尽了力qì

才告sù

我了这句话。雪霏听了这话似乎也明白过来是怎么回事了,掩面笑起来。

是啊是啊,有的人就是这样,天生肾亏,腰板不直。

强子在我家睡了一天,直到第二天早上我上朝回来他才转醒。我扶着他靠在床头,看来他是睡久了,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还不如刚来的时候,那个时候至少还能找到重点说话,现在他就坐在那瞎嘟囔,根本听不出来在说什么。我真以为这人傻了,不过想了想林青崖没说过有这情况啊,虽然我们见过他其实回生,不过我很相信他的医术的。

“强子,强子。”我晃了晃他肩膀,喊了他两声。

许强木着脖子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我,眼大无神,表情呆滞,我暗暗庆幸他闭着嘴呢,不然哈喇子肯定流出来了。

“强子,怎么了,你倒是说句话啊。”我使劲晃了晃他。

“爷,”强子似乎缓过来,“爷,我没事,就是头疼,有点蒙。”

“吃点东西,我一会让你更蒙。”我拍拍他,“活动活动吧,再躺着你也就站不起来了。”

中午饭后,强子明显精神了许多,除了一个劲地道谢也说两句笑话逗我们笑笑。我让他换上早早就让老管家备下的衣服,很精细的布料和纹饰,可强子自打穿上了衣服就像着了虱子一样动动这抻抻那,浑身的不自在。一直想过好日子想出人头地,结果刚穿上几件体面的衣裳就不舒坦了,不过也确实是人靠衣装,就算有百般的不自在,眼前的许强怎么也看不出来是个茶馆的伙计了,倒真有点富贵商贾的意思。看来这小子有这个富贵命,可不是什么人穿上好衣服都像富户,有的人穿得再光鲜靓丽也是个叫花子。

“怎么啦,穿好点倒不自在了。”我喝着茶调侃他。

“爷,小的长这么大哪穿过这么好的衣裳啊。”强子说着,极力掩饰着掩饰不住的喜悦。其实啊,想乐就乐出来呗,有什么的,人之常情嘛。

“走,看看我给你备下的大礼。”我拉着许强出了门,直奔之前那家赌场。前两天我特意去看了,高岑虽然我不喜欢不过办事挺利索,早早的就把赌场收拾出来了,连同旁边的茶馆,还有左右几间小店铺也全都并进来了。

当强子看见这大场子的时候,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简单说就是四个字——富丽堂皇。我特别嘱咐他们用西域的风格装修,所以这里就有了高大的穹顶,尖顶塔,圆润裸露的浮雕人物画,进了门,四周都是一直顶到穹顶的镶满宝石的圆柱,上下端还有一圈海水纹,里面已经有很多穿着鲜艳薄纱衣服的女人等着侍奉了。后面还有厨房,听说厨子都是远近闻名的,再加上杂役,也算是个人丁兴旺了。就是这回真是和想象里的赌场一样了。

“除了赌具,我还让人给你置办了后厨。三层四层是客房。”我倒想老板一样给强子介shào

起来,“既然有这么大的场子何必只开赌场呢,怎么说也是见不得光的买卖,不如开个**,明面上是个吃饭喝酒唱歌洗浴的消遣地方,至于暗地里你们做什么,大家心照不宣。这上下打点的事,还得看你自己了。”

“爷,小的张罗不了这么大的买卖,小的只是个伙计,打个杂没问题,可是这个……”

“许强,你不是说要出人头地吗。”我瞪了他一眼,“你要是觉得这还不够出人头地,我就把这场子随便兑给谁,你接着干你的伙计去。我倒要看看一个端茶倒水的伙计怎么出人头地。”

强子明白,我不是骂他,只不过我不挤兑他,他没办法横下一条心接手。毕竟之前就是个端茶倒水的使唤人,人前人后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个。哪怕我逼他,他也在我面前低头搓手了好半天才一口咬死了接下了这个场子。不错,这才是我要的人。我满yì

地拍了拍他肩膀:“经营的事就得靠你自己了,我是不能把人绑来这玩的。对了,上下打点的事自己也得上点心。尤其是高岑,这个店装潢请人一切费用都是高岑出的,你不用报答我什么,按月给他送钱去。”有了前面的事,我是不想和高岑这个家伙争这点利益了。

“爷,强子没有爷的指点到不了这一步。”许强说着跪在我面前,“我知dào

爷不在乎这点钱,爷也不是能用钱填合的人。爷只记我强子一句话,这个店,是您的,强子替您看着,说句不好听的,日后爷落魄了,强子当祖宗养着爷。”

“你我都别盼着你养活我那天。”

十一

三天后,强子也不知dào

是听谁说的那天是什么黄道吉日,开业大吉,所以他就告sù

我务必那天去捧个场,他好开张。这话说的就好像我不去他不开张似的。

我到的时候街上早就热闹起来了,强子请来的舞狮队正在店门口耍着绣球,旁边敲锣打鼓的都卯足了力qì

,响动震天。不过他们也够省心的,这帮子人只要会两个曲子就够了,一个白事用,一个红事用,尤其是那个吹唢呐的,就会拖长音,显摆自己一口气长,跟活人也就算了,跟死人你显摆个什么劲,他真爬起来跟你比你不害pà

吗?

开业表演倒是热闹,不过为什么这么多人都在外面不进去啊,总不能强子在里面放了什么凶猛野兽吧?

我从人群后面绕到门口,挤了半天才挤到强子身边:“我说,你怎么把人都关在外面啊,进去玩啊。”

强子看我到了人都站直了许多。“爷,您可算来了。”强子作了个揖,脸都差点贴地上了,“爷,您要是再不来,客人们可要造反了。”

“你不会真的我不来你不开张吧?”这倒真是吓了我一跳,这小子还真是说到做到啊。

“爷,我都说了我是替您打点,老板不来我怎么敢开张啊。”

“强子我跟你说,”我板起脸,“这家店是你的,不管谁问,这家店都是你的。”

强子看我这么严肃也明白了,不管知不知dào

我到底要干嘛,他必须按我说的做。于是狠狠地点了点头。

“开张吧,大喜的日子。”我吩咐了一句便往旁边挪了挪,看这意思我得把门让开,不然一会就让人踩死了。

强子走到两只舞狮中间,两只舞狮子很机灵的伏在强子身后,偶尔晃晃脑袋挠挠身子,活脱真狮子一般。强子挥挥手,锣鼓也停了,就那个臭显摆的唢呐还在那拖长音,看那个绿油油的脸色,要不是后面敲锣的兄弟贴着他耳朵给了他一锣他非得死唢呐上。

“诸位,列位,在其位,”强子说道,“大家久等了。吉时已到,本店现在开张!今天开张活动酬宾,不仅有劲歌热舞,与君助兴,美酒美食,畅饮畅食,还有美女侍奉,麻将色子。另外,今日来店的前一百位顾客,本店赠送价值白银一百两的代金卷,可以随时来本店吃喝玩乐!只有一百位,先到先得,机会难得!”强子话音刚落,人群就沸腾起来了,就好像是在热油锅里泼了一大瓢凉水一样。强子咳了两声让大家安静,他环顾四周,张开双臂:

“开——门——喽——”

结果就和逃难一样,几百号人一拥而入,门口负责点人头发代金卷的几个丈二的大汉差点被活活挤死。还好我早早地躲开了,不然肯定死了。

“强子,这一天你得赔多少啊。”我好不容易把强子从人堆里拽了出来,看得出我又救了他一命,他身上的衣服都快被撕烂了。他倒是早有准bèi

,把外面这件破布条子扯下来敛了敛就扔了,里面还有件衣裳。

“爷,做买卖不能计较这一天的盈亏。”这话说得,前两天还是个茶馆的小伙计呢,“我今天让他们胡吃海喝,只要我的东西好吃好喝,他明天还得来,他明天来了就得花钱,吃上瘾了就得总来,总来就得总花钱;把一个人伺候好了,他就会介shào

朋友来,朋友伺候好了,还会有朋友的朋友,有多少人来我就有多少钱挣;至于这点代金卷,拿了代金卷的不花觉得浪费,可他只要来我这花,他那点代金卷就不够,所以早晚也得来我这送钱来。”

“你就不怕有那种花完代金卷就不来的?”

“爷,代金卷完了我这还有别的活动呢。比如打折啊,我本来东西定价就定的高,回头打个大折扣我还挣钱,可是客人们都觉得占便宜了;还有消费节,就是随便找一个日子奇特点的比如说十一月十一号,然后那天来店里的客人们不管平时啥等级都享shòu

送货上门啊打折啊什么的高级服wù

。”

“等级?”我打断了他。

“是啊,这个就得和积分联系起来了。”强子奸笑着,“你每在我这消费一两银子,就积一积分,然后根据积分的多少分成不同等级,每个等级都能享shòu

到不同的服wù

,当然是等级越高服wù

越到位了。如果你不想用积分提高等级还可以积分换购,每一百积分可以抵用十两银子。不过我们每个月都会把积分最高的前十位客人的名字张榜公布,这就是全城甚至是全国最会享shòu

的人,是这个时代的标杆。”强子的脸上洋溢着奸商的笑容和光芒。

“万一他们就是不吃这一套呢?”

“我的爷,这样的人毕竟是少数,而且来这享shòu

的都是富户,富户看重的不是这个钱花的值不值,而是这个钱花着有没有人看见。”强子嘿嘿地乐着,一脸吃透了这些有钱人的表情,“再说了,我的店的服wù

可是最一流的。”强子特意咬住了“我的店”三个字。“爷,这个给您。”强子递给我一块金币,上面镌着一只豹子,圆形方空钱的皮毛纹花。

“还是只金钱豹。”我把玩着金币,“这不是什么代金卷一类的吧。”

“我的爷啊,我敢挣您的钱吗?”强子拍着大腿一脸委屈,“爷,您这个跟别人的都不一样。”他凑近了给我指了指,“爷您看,您这只豹子上面有九个半金币。”强子贴在我耳朵边压低了说,“高大人也好,其他大人也罢,他们的都是七个金币。”

我数了数我这个,还真是九个半:“有什么讲究吗?”

“爷,他们那个,来这消费不收钱,就看他们高兴随便赏钱。”这招狠啊,这帮人哪好意思赏一两二两这样的怎么着一甩手也是几十几百吧,“不过您这个不一样,不仅不用赏钱,您要是缺钱了,柜上随便拿,也不用还,就跟花自己家的一样。”

“听着挺好,不过,我这张脸还不够吗?”

“爷,您也有不方便的时候不是。”强子这话说的没错,“到时候您就叫人拿着这个过来,不管我在不在,什么事都听您吩咐。”

我把金币收好:“你这哪像个茶馆伙计啊。”我拍着他肩膀。强子嘿嘿的笑着,挽着我带我进去,说是要我好好感受一下这里的服wù

。进门之前我还特意抬头看了一眼店名——天上人间。“仙裙玉佩空自知,天上人间不相见”,这名字可比我家那边的“高雅堂”文雅多了。

所谓:“欲唱柳词揝楼凤,却吟郑姬倚门词。”高雅堂名叫高雅,却远不如这里高雅,毕竟这都是讲究的富户,真想干点什么的都上楼了。

人头攒动的果然比冷冷清清的好kàn

多了,金色的柱子硬是把所有人都映照的富贵逼人。侍女们穿梭在人群之间,端食递酒,当然啦,穿这么清凉败火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被骚扰是在正常不过的了,不过这些侍女都是经过训liàn

的,才不会因为这点小动作大喊大叫呢。倒是从进门开始我听见很多男人大喊:“哦!啊!欧耶!”还伴着**的表情。

“我只要让他们在免费的这一天感受到至尊的服wù

,就不怕以后他们不来。”强子陪着我在大厅转着,给我介shào

着沿途看到的东西。

“你就知dào

他们还回来?”我还是不相信。

“当然,因为明天我还会开业促销的。”强子递给我杯酒,“爷,这是西域传进来的葡萄酒,虽然味道有点酸涩,不过不像中原的酒那么辣口上头。”

我抿了一口,果然有酸涩的味道,而且还是很重的酸涩味。“没尝到葡萄味啊。”

“爷,这是因为他们酿酒的时候把糖滤出去了。不过,”他指着旁边一个满脸油腻的老爷们,他正把一杯果汁倒进葡萄酒里,“他们番子用了几百年才把酒里面的糖过滤掉,咱啊,马上就加回来了。”

这也难怪,口味不同嘛。

“强子,你跟我说,这点东西你都是怎么知dào

的。”我还是更好奇这个。毕竟我认识他的时候他只是个茶馆的伙计,一个伙计啊,跟我介shào

着西域的美酒特产风土人情,跟我说着经商之道。我也是个读过书的人,也是曾经去过西域的人,可是很多东西我居然没听说过,比如,他跟我说有一个西域的琴师不化妆就不能弹琴。

“爷,我是茶馆的伙计。”他在“茶馆”上加了重音,“茶馆是什么地方啊,三教九流,高低贵贱,鱼龙混杂。我就是多长了个耳朵,多听了那么一句。”强子憨憨地笑着。这个时候的他可不像个头头是道的奸商哦。

“这么半天了,也没见着个熟人啊。”我自言自语着。按道理来说,这城中的大小官员凡是好这口都得来凑凑热闹啊,而且连高岑我都没看见。

“爷,这您可就不懂行市了。”强子奸笑着,“这些官面上的大人们怎么能和这些土财主走一个门呢,被看见了那还有什么官威啊。”

“那他们被你安排到哪了?”

强子没说话,示意我跟着他上楼。这条上楼的路还真是曲径通幽啊,上到顶楼又拐了好几个弯才来到一群大汉看守的门前,强子让他们几个闪开,引着我进去。不看不知dào

啊,这里面还真是别有洞天啊,看这意思高岑早就给自己留好了这么个逍遥地方了啊。

如果和这里面的侍女比的话,外面的侍女穿的就太多了。

“这里面被分成一个一个的单间,吃食酒水都有专人送到门口,再由门口的人查验安全以后从门上的小窗口递进去,最后由里面的这些侍婢端到单间里。不会有人知dào

这单间里来了什么人,隔音很好的。”的确,安静的都有点过分了,“而且这屋子里都有通道能够直接下楼,下楼以后还有一条小路可以从后门出去,这条小路,除了来这里面玩的大人们,只有我知dào

。”

“这些大人们来这都干嘛啊。”

“爷,大人们来这,自然是和女人们玩了。”强子似乎不太相信我不知dào

这个。也是,做官的人了,要钱也不用来赌,反而是女人更对他们的胃口。我记得有位先贤不是说过嘛,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做大人的,偷多不好啊,也就只能来这嫖了。

“小子,有你的,这地方不错。”我想的是,以后来这里和什么人会面可能比较隐蔽,不过我想强子是误会我的意思了,见他一抬手就找过来一个基本没穿的女人。

“爷,要不您先进去歇会?”强子指着前面一间没人的屋子。

“强子,爷不好这个。”

强子愣了一下,一嘴巴扇在自己脸上,把旁边那个女人吓得够呛:“爷,小的混账了!”

“算了算了,你又不是有心的。”我把女人轰走,“强子你跟我说,这屋子隔音真的好吗?”

“当然了,我特意找人做的隔音。”强子自信满满,“而且这屋子没有窗户但是透气,外面的人也根本看不见里面,特别安全。”

嗯,挺好,这就挺好了,说不定以后还真有用呢。我有这个念想,绝对有用。

我们回了一楼的大厅,这的环境可能更适合我一点。要隐藏一棵树,就是把它放在森林里。我让强子忙去了,自己在大厅里转转,喝着那个西域的葡萄酒,酸涩的,喝多了也会有点晕沉沉的。醉眼朦胧看着满大厅吃喝玩乐的公子老爷还有穿梭其中的侍女,恍惚中又让我想起了高雅堂。或者应该说想起了高雅堂里那个叫秦紫嫣的女人。那个虽然有点矫情但确实很有才情很有姿色的女人。

姿色?我从知dào

这个女人以来就一直不知dào

她长什么样子,她似乎从早开始就一直戴着面纱,从不把面纱拿下来。不过,我想她绝对有绝世的容颜,不然都对不起那清丽中隐含妩媚的声音和婀娜的身段。

我有了一个善解人意的张雪霏,却在酒后想着一个秦紫嫣,男人果然是不知足的啊。

“爷,外面有个说话声音挺怪的人找你。”强子靠过来贴着我耳朵说道。

声音很怪?我知dào

是谁了。肯定是蓝逸,别人的声音怎么着也奇怪不到哪去。我放下酒杯晃晃悠悠朝门口走,强子跑过来扶住我:“爷,您夫人也来了。”

雪霏?她怎么跟来了。

也许是因为刚才想着别的女人,现在听到雪霏的名字让我清醒了很多。我告sù

强子不用跟着,快步走到门口,蓝逸低着头搓着手,脸红扑扑的,这幅模样还真是糟蹋了他的个子。旁边的雪霏都比他爷们许多。

“你怎么来了。”我问雪霏,伸手把蓝逸拽到我身后。

“有人说你来了个风花雪月的地方,我来看看啊。”雪霏嘟着嘴,假装生气的样子真是可爱,“怎么样,我的男人是不是很受欢迎?”

“是不是有什么事啊?”我是觉得,没有重yào

事情的话雪霏不会亲自来找我,来这种地方。

雪霏收起那个可爱的表情,一脸严肃,她趴到我耳边小声说道:“皇帝让你进宫,说是有急事。我听说被召见的还有护国公。”难怪会紧张兮兮的,原来是护国公的名号作怪。也难怪啊,雪霏还不知dào

我和护国公的“盟约”。

“蓝逸。”我转过头喊道,“你先跟夫人回府,让老管家给你收拾一间房子,你先住下,吃点东西,休息休息。不过先告sù

你,现在你享福,过几天可能你得受点苦。”

“大人,小的不怕受苦。”蓝逸小声回答。

“雪霏,你们先回去吧,不用担心我,我没事啦。”我轻轻捏了下她的脸蛋。看他们走远了才转身进去。一进门,强子靠在门边等着我。

“爷,是不是家里有事?”看强子这意思,我要是说有他就能关了店门跟我走了。

“没事,皇上召见,我得赶紧进宫。”我小声告sù

他,“强子我问你,你见到赵誉将军了是吧?”

“千真万确,爷。”

“他还好吧。”话一出口我觉得问的有点笼统,“我是说,他身体没什么伤吧?”

强子挠着头使劲想了一会:“爷,我当时去的时候赵将军很好啊,听下面当兵的说赵将军就和战神一样,每次交战冲在最前,但是一点伤都没受。”

哦?如果真的是这样,我就知dào

皇帝为什么这么着急叫我和赵子昂过去了。“强子,你以后派两个心腹,看住城门,只要有官家的信使进出,务必告sù

我。”

强子狠狠地点着头。这个人似乎对原因不感兴趣,我说的他都会去做。“给我准bèi

马车,送我进宫。”

十二

刚一进宫门,一个大太监火急火燎地扑上来:“东方大人啊,您可算是来了,皇上发了好大的火,您再不来您这脑袋就搬家了!”哈,这声音刮的我耳朵疼。

“我的脑袋安全得很,应该不至于。”我玩笑着一路小跑跟着他。

“我的大人啊,伴君如伴虎,皇上生气了说宰了你就是宰了你。”这个太监不仅说话娘们,跑起来屁股扭得也跟个娘们似的。

伴君如伴虎?就算是伴君如伴虎我也不会因为这点事掉脑袋。赵誉啊赵誉,早不来晚不来,翩翩在这时候来,你可算是折腾死我了。

这皇宫修得也是,跑到御书房要了我半条命。好不容易喘匀了气,一推门,我就后悔了,应该在外面再呆一会的。

皇帝的书房自然是富丽堂皇的,可是门窗紧闭,皇帝又是一张苦大仇深的脸,再加上赵子昂也不说话,气氛压抑得很。我前脚刚迈进来,外面的太监就把门关上了,门轴咯吱一声,看来是很长时间没修理修理了。

“臣来迟了,请皇帝治罪。”我赶紧跪在地上。

“仓促召你前来,不算迟。”听皇帝的语气,似乎是有很发愁的事。不过怎么听着有点做作呢。“你先看看这个吧。”

我起身上前两步接过皇帝手里的纸,是前线的密奏。大致意思我也知dào

了,只粗略的扫了两眼,简单说就是,前线胶着,赵誉重伤,但性命无碍。

赵誉啊赵誉,我就是让你搞出点问题来,何必“重伤”呢?万一要是死了,我这罪过可是不轻啊。

“颢渊啊,”皇帝叫我,“赵誉的本事你是知dào

的,莫罗国你也去过,如此蕞尔小国当真能有把赵誉重伤的人物吗?”

“回禀皇上,莫罗国骑兵确实实力非凡。臣见识过他们练兵的方法,并不似我国那样列队操练,而是观摩饿狼捕食,此等民族,野蛮成性,不受教化,想来必是用了什么龌龊的手段伤了赵将军。”我没见过奥马尔王子的本事,也不好评价什么。

“可有猛将?”

“莫罗国的王子奥马尔。”不过看他屋子里那些奇珍异兽的头颅骸骨就知dào

这人不可小觑。

皇帝沉吟半晌,龙椅都发出了沉思的声音。“护国公,”皇帝突然开口,倒着实吓了我一跳,“你领兵驻防边关多年,依你之见,是不是要派兵增员啊?”

我瞟了一眼赵子昂,也真是个可怜的老人,本应该是个儿孙满堂坐享清福的年纪,本来一个护国公可以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现在的他估计还不知dào

,他的命就快丢了。他更不知dào

害死他的人里还有自己的亲儿子。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一定会带兵亲自出……

“老臣愿意带兵亲自出征,定绑了这番子的头领,灭了他们的种!”

征。

赵子昂眉尾高挑眉头紧蹙,略显浑浊的眼球猩红猩红的,每一道皱纹或伤疤都传出刺骨的痛。赵子昂没穿铠甲,只是一袭白袍附体,如今也隐隐地抖动起来。这个年纪还要带兵出征,不管怎么说,父母之爱子,不过如此了。

“护国公年事已高,这件事还是找其他人去吧。”皇帝思虑一下说道。

“我赵家的血脉,由我赵家人亲自去救。”

我一语不发。便看他想要怎样。

“护国公想要何时出发?”

“即刻出发,月余便回。”大军来回就要半月,一个莫罗国你能用半月打下来吗?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更何况伊德里斯国王御民有道,奥马尔王子和莫罗国的骑兵骁勇善战,半个月想攻下莫罗国,还要灭人家的种,你这真的是在开玩笑。

“皇上,臣有话说。”我得想办法控zhì

一下局面了,任凭这个老匹夫胡闹,我的计划就行不通了。

“讲。”

“皇上,如今之计护国公出征实为上策,但莫罗国地处偏远,天气干冷,大军长途奔袭,又对交战之地颇为陌生,乃是易守难攻之战。加上大军出征,国内防务不能松懈,这来回调兵遣将,总要准bèi

些时日的。臣以为,不如三日后出兵。”多些时间,多些时间,哪怕多一天出兵,你赵子昂的人头也在我的掌中。

赵子昂回头看着我。经过上一次他似乎认定我是来帮他的,所以哪怕是不明白我心中所想,也不反驳。

“既然老将军没有异议,那就这么定了吧。”皇帝见赵子昂并未不满,“赵老将军先回去吧,朕会命人安排大军出征事宜的。颢渊你留下,朕有话跟你说。”

赵子昂跪拜之后便退了出去,大门咯吱一声又关上了。

“颢渊,这是你策划的吧。”听语气皇帝的心情好了很多,说话也自然了许多。

“臣万死,出此下策。”该有的礼数,尤其是面对皇上,总是不能忘记的。

“赵誉托人带来了口信,说只要于国有利,不会怪罪你的。”

“赵将军大人大量,其实臣这种阴谋小人能够比拟的。”的确,如果要害死的是我的父亲,我可不会说出什么“于国有利不会怪你”的屁话。赵誉啊赵誉,你是在惧怕这个刚刚登基的皇上吗?手握兵权的你都在惧怕,我这一介书生,不是更加惧怕了吗?所以你还真的不要怪我。先皇驾崩,张修德已经死了,赵子昂如果也死了,一个生机勃勃的时代就会到来,当这些挡在面前的老骨头彻底消失以后,才是我辈施展才华的天地。就为了这个信念,我愿意当做皇帝的刀剑,亲自结果了这个绊脚石。

“如今,朕倒是有些在意了。”皇帝说,“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这么想要了赵子昂的命?只因为他从中作梗没让你当个大官?”皇帝玩笑着把玩手中的椅子扶手,扶手上的龙头格外的锃亮,看来是被抚摸了很久。

“为了一个我辈年轻之人能够施展拳脚的新天地。”也许是过于激动了,我的声音抖动得很厉害,全身上下都开始颤抖,呼吸急促,头脑却异常的干净。

“赵子昂是派他过来送信的。”皇帝偏过头,“出来吧,现在这里都是老相识了。”话音一落,屏风后面走出一个人。

“东方公子的宏图大志必然得以实现。”年兴缓步而出,立侍左右。年兴回来了,正好,这件事还真的只有他能干。

“你们在莫罗国也见过了,想来不用朕再介shào

了。颢渊啊,年兴现在供你驱使,别让朕失望。”皇帝成竹在胸,底气十足。

想来如果这个新天地真的出现了,年兴也会有他的成就。现在在这个年轻的帝王身边,已经聚集了我们这几个年轻一辈,可是还不够,我们还需yào

更多的年轻一辈。这是一次换血,把这个国家体内肮脏、陈旧、老朽的血换掉。如今的国看似强dà

,却早已被这些老迈的蛀虫啃噬殆尽,周围又有那么多宵小之辈对我国虎视眈眈。就为了这个,赵子昂也必须死。他是挡在这个国家兴盛路上最后一块绊脚石。好在,这块绊脚石并不聪明。

“年兴,还真的有件事需yào

你准bèi

。”我吩咐着,瞟了一眼龙椅上的皇帝。这个年轻的帝王心狠手辣,心思极重,他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直认真地听,我相信他记住了我计划的每个细节,并且他能从这些细节中听出我到底要杀了谁,是赵子昂,还是他吴光义。我能看出这个帝王心中的志向。这是一个恐怖的主人,只有在他身边才真的是“伴君如伴虎”。我需yào

的则是成为这只老虎的爪牙,就算他想抹掉我,也要忍着剧痛。可只要他不这么想,我就是他的利器。

一步一步地走出皇宫,这可比进来的时候淡定多了。其实天下的事情就是这样,如我一般的几个聪明人推一下,历史的车轮就会朝着我们想要的方向移动,不可抗拒。现在我得去看看赵子昂了,想来他一定在家里等着我。当然了,也是等着死。

还没进去就听见护国公府里面叮当五六地收拾家当,逃难似的,没有一点大将的风度。我都快要把门环扣下来了才有人出来应门。

“东方公子,老将军正等着您呢。”应门的侍从一把薅住我就往里面跑,真不知dào

这些人怎么这么着急,这事是一时一刻能够做完的吗?事情已经到这个地步了着急又能有什么用?不过也是,我的计划正在慢慢行进着,他的,还没开始呢。

赵子昂正在书房里来回踱步,一眼瞟见我两步就跨到我身前一把把我拽进屋里随手掩上了门。

“贤侄,为何要多等三日啊!”从他抓着我的手的力度可以猜到,我现在就是他赵子昂,不,是他赵家的救命稻草。

“老将军,你怎么这个时候糊涂了?”我挣开他的手,因为捏的太疼了,“这个时候跑去救了赵誉就行了吗?晚辈说句大不敬的话,您百年之后赵誉不还得给皇帝鞍前马后吗?战场之上刀枪无眼,这次重伤但是性命无碍,下次呢?您救得了他一时,救得了他一世啊?”

赵子昂没搭理我,颤颤微微地转过身子。看来对于一个效忠了两代的武将,“忠”这个字已经渗入了他的骨髓了。

“老将军,如今赵誉并无性命之忧,那么老将军就不用着急前去救援。既然皇帝已然准许老将军带兵,那您这时候调兵遣将正是时候啊。”

“可他毕竟是名正言顺的皇帝。”

“先皇突然病逝,难道老将军心里就没有个疑问吗?”别说赵子昂了,连我心里都有个疑影。

“这不是理由。”说辞倒是严正,可语气已然动摇了。

“您已经没多少年头了,”其实对于一个见惯了生死的将军而言,这话真的不过分,“难道您百年之后还要为自己唯一的儿子担忧吗?赵誉冲锋陷阵,从来都是冲在最前,为大将者,此为大忌,敌军的兵将必然轮番攻击赵誉,哪怕留条命在,想必也是伤痕累累,甚至残废,这一辈子就……唉!”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赵子昂嘟囔着。

“老将军,兵法有云,兵贵神速,机不可失啊。”说完我便闭嘴了。这种时候说的太贫了容易让人反感。

半晌,赵子昂回魂一般长叹了口气:“贤侄,那我该怎么办。”

这就对了,挣扎什么。“老将军,换防的时候,调派自己的亲信到皇宫里。虽然近卫不能调动,但是其他人还是可以的。三日之后,大军出征之时,皇帝必然会亲自送行,除去近卫您的亲信必然是离皇帝最近的,到时候只需yào

您一声令下,吴光义必死无疑。”如果皇帝知dào

我直呼其名,肯定得把我碎尸万段,毕竟他还没登基的时候我就没敢叫过他的名字。

赵子昂寻思良久:“可有十足十的把握?”

“三日后吴光义,必死。”

赵子昂紧紧地攥着拳头,眉梢眼角杀气腾腾。行,看来这老家伙上钩了。虽然我安排了年兴,但凡事都有个万一。不过这样一来不管是吴光义死还是赵子昂死,至少我能活。虽然吴光义是个少有的皇帝,可是赵誉也是年轻人,相对于吴光义而言更好控zhì

。对我而言,哪个都是胜局。

雪霏在晚饭的时候似乎看到了我的喜悦,于是我只草草扒了两口饭她就让老管家把吃喝撤了。然后坐在我对面喝着茶上下打量着我。“你这么开心,从我认识你都现在,都没有过几次。”雪霏说着伸出一只手,“这五个手指头数的过来。”她收回手坐得更加规矩,“说说吧,你今天这是怎么了?先是去参加了开张,然后是莫名其妙的来了个奇怪的男人,然后就被召进宫,然后就在我这傻笑。”

这个女人啊,到底是那个装坚强的是她,还是那个妩媚妖娆的?还是现在这个冷酷无情的。

“只不过是和我预想的结果一致了,有点小激动。”我站起身绕到她身后,抱着她的肩膀把脸埋在她的耳际发中。男人的虚荣和自大让我以为她会回应我,可是没想到,她竟然扒开我的手面对面给了我一个嘴巴。

我刚想骂街,又一个嘴巴。这回算是给我抽懵了,揉着脸惊慌失措地看着这个女人。当然了,与其说我是想知dào

她为什么打我,不如说是我更怕她再扇我一次。

“你们男人,从来都不知dào

骄傲自满的结果吗?”雪霏压迫过来,我朝后躲了一步,跌坐在椅子上。她就这么俯看着我,脸贴得很近,连她的睫毛都看得很清楚,但是看不清她的表情。“你年轻气盛,我知dào

。可是这世上的事往往会在你以为胜券在握的时候反转变化,到时候你要怎么办?”

“不会!”我反驳。就好像看见吃的会流口水一样,本能地反驳。我很怕,很怕这个。大概因为我也在惧怕这种“反转变化”。不不,不是大概。

“你反驳了,因为你害pà

了。你很聪明,所以你也明白什么叫做‘掌中之物未必就在掌握之中’。可是你不想承认,因为失败的代价很大,你每次想起这种代价你就会想要放qì

,你害pà

失败。”

“不!”我想我这个时候的表情一定很扭曲。

“你如果不能正视,你总有一天会被自己的骄傲杀了。”雪霏轻轻地把手放在我的脸上,爱怜吗这是。仿佛被扇了两耳光的是她一样,雪霏居然就这样哭了。轻抚脸庞的手开始颤抖,而她的努力克制让这颤抖更加明显。“我已经一无所有,所以我不想失去你。”

虽然这个女人没让我吃饱饭又扇了我两个耳光还教xùn

了我一顿最后在我面前哭得梨花带雨,可我还是抱着她躺到了床上。可能我就是这么无耻吧。

我的确很怕失败,但我不是单纯的逃避而是别无选择。我手上没有任何能为我所用的,在这个时候,我只能借助别人的力量,就好像我不管怎么设计,到最后都需yào

一个“年兴”一样。所以到头来,输的人还是我,这个局其实只有一个赢家。只不过任谁都没有回头的余地。

三天后的一大早,怕错过好戏的我早早地穿戴整齐准bèi

出门。雪霏还在床上睡着,悉悉索索的穿衣声扰了她的清梦,睡眼迷离地望着我:“这么早,去干什么啊?”啧,真是好kàn

,好kàn

的让我想要放qì

一切争名逐利。就当我意识到自己的想法时,我才知dào

什么叫做“红颜祸水”。

“护国公今天率军出征,皇帝说要亲自送行,我必须过去。”我不再看她,怕她这时的眼神会让我动摇。

“万事小心。”

皇宫总有这么宽大的场子可以让赵子昂带着几千甲士列队等候皇帝。我小心地躲在一同送行的老大臣中间偷瞄着这个将死的将军。这一身的金盔金甲,初阳之下熠熠生辉;先帝赐予的宝剑虽还藏在鞘里,我却仍然听见了嗜血的咆哮。赵子昂年纪大了,嘴角下拉让他的脸更加凝重。这气势,哪怕是年轻的武将也很少有。不动如山,这老家伙真的如山巍峨端坐马上,此时的他还真让人猜不透。

相较之下,身后那几千甲士就和稻草人一样,看着就是弱不禁风,唯有引颈待杀。

“皇上驾到!”太监的声音都是一样的吗?

赵子昂利索的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几千甲士也一齐跪倒,甲叶子的声音荡气回肠。

“平身。”皇帝站在护卫之间,威严之气也被烘托出来,“今日,护国公带兵出征,朕赐美酒一杯,提前,祝护国公,凯旋!”太监端来一枚薄玉酒樽,里面的酒清澈如水,“东方颢渊何在。”皇帝拦住送酒的太监。

“臣在。”

“替朕敬酒!”皇帝居然让我替他“敬”酒,看来如今的赵子昂已经是囊中之物了。我接过酒樽转身之时偷偷瞟了一眼,不远处宫殿的屋顶上果然有人影闪动。如果不是皇帝在场众人不敢左顾右盼,这个人影早就让人发xiàn

了。

我端着酒樽走到赵子昂面前:“老将军满饮此杯,凯旋而回!”

赵子昂夺过酒杯。“颢渊,其实张修德在你来后就给我写了信,跟我说你必然会如今日这般设计杀我。”这声音轻的,宛如晴天霹雳,“我已将你的计策上奏皇帝,并约定今日由你献酒,我亲自诛杀你这败类。”赵子昂说完,一口吞了杯中的酒,拔剑朝我砍来。

“受死!”

人在濒死的时候脑子总是很灵光。张修德,原来你是想让我杀了你而后放松戒备然后借赵子昂的手杀了我啊。在我眼中,此时的剑锋清晰缓慢却避让不及,我甚至有时间看到其他人的惊慌失措的脸,我甚至想到了雪霏那个娇柔的样子。就是这样,我也避让不及。

一支箭嗖的穿过了赵子昂的右手腕,突然的剧痛让这只手本能地甩开了宝剑,就落在我的脚边。赵子昂攥着手腕仰天长啸,头盔跌落,雪白的头发披散开来,像极了走投无路的狮子,嘶吼那么悲壮。

紧接着又是一箭,这次穿在了左手的手腕。

接着是肘、大腿和膝盖。

赵子昂勉强支撑着跪在地上。我很佩服他,听林青崖说这几个位置如果被射中这个人应该躺在地上,而不是直挺挺地跪着。我蹲在他旁边,仔细看着这张毫无生气的脸。

“你知dào

吗,当我杀了张修德的时候我就知dào

他会跟你说。”我暗自笑着,“他当初告sù

我他一早就怀疑了我本来是想借个机会吓唬吓唬我,然后让我杀了他,这样我就会放松警惕,对你麻痹大意,如果真的是这样,现在僵跪在这的一定是我。所以啊,我早就和皇帝说了,你一定会来告我的状。”

“赵子昂,借带兵之际,妄图弑君夺位,现已被擒获!”我跪在皇帝架前,大声喊道。

“颢渊,做得好。”皇帝的脸上总算有了一丝笑容,不然我还真不敢保证我是不是会活命,“来人,将赵子昂打入大牢。朕念他之前的功劳,饶他一死,且让他在牢中度过余生吧。”几个近卫早就备好了铁链枷锁,皇帝一下令他们便走到近前准bèi

困了赵子昂扔进牢里。

赵子昂就这样突然跳起来夺过铁链绕到我的脖子上。

“老夫早知会死,可是死也要带你下去!”说着,赵子昂早就断了筋的手猛地发力,我感觉自己的脖子快断了,双手挣扎地扯着铁链,吐着舌头,眼前都是雪花,我甚至感觉到了自己的骨头正在慢慢破碎。

突然,赵子昂一口鲜血喷出,手上的力道顿时消了,紧接着整个人撒了气一样摊在地上,仿佛只剩下一具皮囊。我感觉我又活过来了,空气猛地充满了胸口,我跌坐在赵子昂身边,看着鲜血从他嘴里涌出来,渐渐染红了整个面孔。

林青崖啊林青崖,这药发作的可是比你说的慢了许多啊。

十三

赵子昂的死多少有些不利落,皇帝也知dào

,我心里也清楚,尤其是安排年兴射的那几箭,皇帝觉得有些多余。不过对我而言这倒是个折磨他的好戏码,皇帝后来也觉得这么做特别痛快,压在心头很久的怨气总算是释fàng

了。当然了,那天在场的官员除了我,都是些老臣子,当着他们的面处置了赵子昂,料想他们也不敢再造次了。

赵子昂的白事办的也是风风光光漂漂亮亮的,尤其是皇帝亲自抬棺,许多老百姓都觉得摊上了一个英明的君主。赵誉还在打仗,赶不回来,所以我写了封信托人带去。毕竟得知会一声。害死自己的父亲,赵誉不知dào

会不会做噩梦啊。

这事就算是不了了之了。

“皇上,臣特来归还此物。”早朝之后我去了御书房,还扇子。

皇帝看了我一眼,面无表情的。“颢渊,这个东西就放在你那吧。朕信得过你。”

“皇上,臣惶恐。此物还是交还帝王,他日皇上若有用臣之时,再赐即可。”这东西放在我这,估计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了吧。

“放下吧。”皇帝接过扇子打开一角扇着,“颢渊啊,你和张修德的女儿,在一起怎么样啊?朕当日许诺你赵誉凯旋就给你办事,也没想到一个莫罗国打了这么久。”

“皇上,不是莫罗国难攻,而是赵将军没有强攻。”

“怎么讲。”皇帝饶有兴趣地问我。

“皇上,莫罗国骑兵虽然凶悍,但人数少,多为集团作战,讲究的是相互配合,如狼群狩猎。如果被分割开来,相互不得策应,不足为惧。而且临走时我安排年兴在城中放火策应赵誉攻城,如今他既然回来了,就证明莫罗国已是穷途末路了。我想赵将军一定是围困莫罗国但是网开一面,留给他们突围的幻想,然后一点一点抹杀掉这个国家的有生力量。这样,一方面可以让莫罗国再无反叛之力,另一方面,也算是给其他西域番人一个警示。”

皇帝点点头。“好在莫罗国长期与天朝贸易往来,其他番子对他意见颇深,不然谁要是来救援,赵誉可就腹背受敌了。”

“皇上放心,赵誉将军也快要回来了。我前几日给他写信报丧时提醒他不要赶尽杀绝。”

“此话何解啊?”问归问,看皇帝说话的表情,他应该猜到一二了。

“回皇上。让他们的国王自尽,奥马尔王子继位,亲自押送提亚公主朝拜皇帝万岁。”

“这算不算引狼入室啊。”皇帝摇着扇子,一脸享shòu



“现在是引狼入室,不过以后,可以借刀杀人。”

“颢渊,只做个言官似乎委屈你了,不如给你升升官吧。”

“皇上,言官,职位卑微,干系重大。臣窃以为此官正好。一则弹劾百官名正言顺,二来,不至于树大招风。”

官位高就好吗?张修德、赵子昂两个也算是位高权重,到头来还不是被我们这些无名小卒所害?掌权即可,何必贪恋那些名声上的东西。

赵子昂死后,雪霏也着实难过了好久,毕竟他两家旧日的交情还算不错,赵子昂当初待她也如亲生女儿一般,甚至动过让赵誉纳雪霏为妻的念头。不过也就几日,雪霏就释然了,怎么说赵子昂也不是她的亲生父亲,要么怎么说人情这东西至热至冷呢。我们还是过着夫妻一样的日子,虽然还没成亲,连两旁外人都认定了我们就是两口子,皇帝当众说的嘛,赵誉一回来就成亲,算作双喜临门。

蓝逸在我家住了很久了,毕竟不是请来的仆人家奴,每天也没他什么事,现在家境还好,我也不在乎多他一个人吃饭,反倒是他,要皮要脸的的汉子,每天看见我都跟我絮叨,说要不就让他在府里当个使唤佣人,也好挣出口饭钱。我想了想,反正早晚也得教他手艺,就把他带到强子的天上人间去了。

“强子。”我叫他的时候他正跟富商那扯淡呢,一见是我敷衍了几句就跑过来了。

“爷,您来了。”强子每次都是毕恭毕敬的,在我面前丝毫没有大老板的架子,这反倒让我有点不习惯。

“强子,给你找了点事做。”我指了指身后扭捏的蓝逸,“认识吧。”

“认识认识,上次跟夫人来的那个人。”不愧是茶馆伙计出身,识人记事的本事还是真好。

“给我找几个唱歌弹琴的师傅,好好教教他。这把嗓子不学这个糟践了。”

“得嘞,爷,这事交我了。”

我转过身子看着蓝逸:“好好学,花销上的事许老板替你出。”我侧过头看了眼强子,强子赶紧点头,“别觉得占了什么便宜,跟师傅好好学,学成了自有你报答我们的一天。不过有一点你记住了,学艺不比耍钱,你得吃得了苦,受得了罪。”

“公子,我一定好好学!”估计是觉得总算有了个能报答我的机会,蓝逸表现得很激动。

“强子,钱的事我就不管了。”我跟强子说。

“爷,您这是打我脸呢,这种事还用得着您掏钱吗,我来我来。”

“虽然是你花钱,不过有件事你可得记清楚了。这是个好材料,你要是给我教废了……”

我还没说完,强子抢过话头:“您就给我剁碎了喂猪!”

行,有他这句话我也就安心了。前后又打点了些旁的事,后来又约见了几位师傅。这几位师傅名号可是大,听说很多出了名的歌姬、宫廷里的乐手都是这几位师傅**出来的,他们也都拍着胸脯跟我保证,说蓝逸的嗓音很难得,略加**绝对能在宫里当上个顶头的乐师。恩,挺好,这样挺好。

日子平淡无奇就会显得很慢。总觉得过了很久,赵誉才班师回朝。皇帝很高兴,下旨所有文武百官随御驾出城五里迎候。

大军浩浩荡荡映入眼帘,大旗招展,上面的“赵”字熠熠生辉。赵誉身披战甲跨坐马上,神采奕奕,只不过左臂吊在胸前,看来是所谓的“重伤”了。转眼大军行至眼前,赵誉单手不方便,被人扶下马来,跪拜行礼口念万岁,皇帝几步就跨到跟前,伸双臂搀起赵誉,眼含怜惜地看着他的左臂。

“贤弟此去征伐怎么受伤了呢!真是寡人的不对啊!”皇帝说着几欲哭将出来。满朝文武或许多觉得皇帝做作,但也只有我能看出来皇帝他是真的惋惜。赵子昂死后我暗自了解到赵誉和皇帝是从小玩到大的发小,两人亲如兄弟。“贤弟此去甚久,令尊护国公已然仙逝,他老人家虽有过错但毕竟为国效力,朕将他厚葬,他日朕随你一同祭拜。”

他们两人当着其他大臣的面相互寒暄着,我却发xiàn

队伍的中央偏后的位置有辆马车,周围重兵把守,兵丁的刀都是抽出来攥在手里的,看来这马车里的人只要出来就是一死。这马车也奇怪,窗户门都是用木板楔死的,就有几个孔隙透气送饭用。看来是押运的他们。

赵誉跟着御驾回了皇宫,朝堂之上当着众人的面述职。皇帝听得认真,偶尔还会细问些事情。

“贤弟此去辛苦了。可还有其他事要奏报的?”听完了赵誉的述职,皇帝问道。

“有。臣此次带来了俘虏两人,请皇帝过目。”

“请上来吧。”皇帝挥挥手表示赞同。不多时几个兵丁押送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来到殿内,其中一个人手里还捧着一个盒子。兵丁拿着兵器朝两人腿弯狠狠一打,两个人便跪在地上,那声音听的我膝盖疼。接着又压着两人的头勉强磕在地上。

想来,奥马尔王子和提亚公主,这么多年都没受到过这种待遇吧。

“贤弟,这两人是谁啊。”皇帝问。这时的他已然不是那个话兄弟手足之情的他了,现在的皇帝威严不可侵犯。

“回禀皇上,此二人是莫罗国的王子奥马尔和公主提亚。”

“哦?既然是他国的王子公主,还不赶紧松绑!这也太失礼数了。”皇帝语毕,几个兵丁上来解绳子,不过看得出来这几个兵丁故yì

使坏,解开一边的时候另一边的绳子总会勒紧肉里。奥马尔王子自不用说,这个硬汉就像没事一样攥着拳头忍着,旁边的提亚公主有些吃不住了,咬着嘴唇额头上直冒汗,不过也是一声未吭。

“那盒子里是什么?”皇帝注意到原来捧着盒子的兵丁见提亚公主松了绑赶紧把盒子塞到她怀里,一脸嫌恶地退出去了。皇帝虽然问了,提亚却根本没里他,紧紧把盒子搂在胸前,警惕地环视四周。我敢说这个时候谁要是上去抢这个盒子,提亚肯定会像狼一样把这个人撕碎。

“盒子里,是什么。”皇帝又问了一遍,虽然在极力压抑,可字里行间还是流露出很强的怒气。

“提亚,给他吧。”奥马尔叹了口气无奈地对提亚说,“父王的话你忘了吗。”

提亚公主抱着盒子看着奥马尔,眼神似乎在乞求他不要这样。那样子到真让人有些爱怜,至少我是真的没想到提亚还有这么柔弱的一面,我以为她坚强的像个男人呢。

奥马尔王子丝毫没有动摇的意思。没办法,提亚纠结着捧着盒子往前走,一边走身体一边颤抖,脸色青白,她是在忍着泪水吧。我记得当初雪霏也有过这样的表情,当时是她得知父亲死后。

只不过提亚选择了错误的方式。几个近侍看她越来越近,急忙护在皇帝身前,几个殿前侍卫冲上来一把就把提亚按在地上,盒子摔出去,从里面掉出一个人头。

我一看,呵,不是外人,这不是伊德里斯国王嘛,看来这个盒子不够大,国王这脸色都铁青了。

提亚公主被人按在地上,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滚落地上的人头。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真佩服她,这样都没有哭出来。皇帝叫了一个近侍去把人头捡起来放回盒里。这个近侍也真懂事,先是一脸嫌弃地看了很久,又用脚趟了趟,然后从怀里拿出手绢垫在手里去捧人头,也不知dào

是手绢太滑还是故yì

的,伊德里斯国王的人头摔在地上好机会,铁青的脸上又多出了好多伤口才老老实实地被塞进了盒子里。

提亚似乎已经崩溃了。压着她的侍卫已经离开了,可她还是趴在地上保持着刚才的姿势盯着刚才人头的方向。很棒,还是没有哭出来。

奥马尔王子瞳仁充血,手臂上的青筋外爆。拳头被攥的咔咔响。

皇帝看着这一幕幕精心制作的“意wài

”,脸上闪过不为人知的笑。“这位王子,你来这里可是有什么话对朕说吗?”

奥马尔王子喘着粗气,好不容易才开口断断续续地说:“我来……这里,献上……我父……父王的人头……向天朝皇帝……投……投……投降。另外,献上我……的妹妹……提亚,做天朝……皇帝的……的……女人……以后两国永结为好,再无刀兵。”说到最后,奥马尔王子像是松了一口气,拳头也松开了,眼神也涣散了。

“皇上,此女乃是敌国公主,怎能留在身边,臣以为,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臣启皇上必杀二人,以绝后患!”文官之中一位上了些年岁的闪身出来,正好站在奥马尔王子身边。

“皇上,臣以为不妥。外邦来降怎能赶尽杀绝呢?只不过皇帝尚未娶亲,这第一位就是个番子,不和正统礼数。臣启皇上只赐此女为女奴,服侍皇帝即可。”女奴?我怎么不知dào

天朝还有这个**名分,这帮大臣啊,真是羞辱人没够啊。

“万岁,臣以为这番子早晚都是祸害,杀了算了!”武将一列也有人搭话了。

一时间大殿上成了菜市场,文武群臣的舌头搅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

“颢渊。”皇帝喊了一声,大殿上顿时鸦雀无声,“东方,你觉得此事如何是好啊。”

言官嘛,上荐君王之失,这事问我也正常。我从人堆里出来站到奥马尔王子身边,能看得出,他很需yào

我替他说两句话,毕竟这个地方只有我和他算是相识。提亚公主听到我的名字也勉强坐起来,偏过头看着我,面无表情的。

“回皇上,臣以为莫罗国跟我朝历来交好,互通有无,今虽有误会大动干戈产生人命,但上天有好生之德,贤君有宽仁之量。因此,臣启皇上封奥马尔王子为莫罗国国王,王位由其子嗣继承。”奥马尔王子,我真的只能帮你到这了,回了莫罗国安身立命去吧。

“那这位公主呢?”

这我倒是有点为难了。虽然和亲有利于两国关系,可是提亚毕竟是番人外族;皇帝已娶过妻妾也还好办,单单是没有。从国家利益上我赞同迎娶提亚,但是,皇帝是否愿意呢?这种话可不能乱说,说错一点不单皇帝生气,奥马尔王子和提亚公主也会想办法将我碎尸万段的吧。

我正在踌躇之际,皇帝已从龙椅上下来走到提亚身前。提亚毕竟是外族的女人,身体结实,不像汉人女子柔若无骨。身段也好,肤色虽然有点麦色,可也算上是异域风情。总之是不难看的。我想她这个样子在异域一定是个抢手的美人。皇帝站了很久,才重新回到龙椅上坐好。这个顺水人情还是要做的。

“皇上,臣以为,应迎娶提亚公主。”我都没敢抬头看皇帝,生怕说错话被他的眼神杀死。

“好,爱卿所言正和朕心。”听皇帝这么说,我这悬着的心总算是能落回肚子里了,“就依爱卿之言,赐王子莫罗国国王之位,择吉日迎娶公主。”皇帝心满yì

足,突然好想想起了什么,“颢渊,你与张老丞相之女的喜事也还没办,就跟朕一同办了吧。”

天呐,跟皇帝一天办喜事,这得多大的隆宠啊。

“成亲之后,王子就可回国了。切记安分守己啊。”皇帝说完,摆摆手示意退朝。众人山呼万岁退去之后,大殿里就剩下几个侍卫,还有我和他们兄妹两个。

“兄弟,谢谢你。”奥马尔王子抱了下我旋即松开了,看来他还不知dào

是我设计害了他们。

“不用多言了。应该的。”我扶起失神的提亚公主,“不知dào

是否给你们安排了住的地方?”

“安排了。在驿馆。”

一个皇帝的贴身侍从跑过来:“东方大人,皇帝有旨,王子殿下暂居驿馆,公主移居宫中。”

“知dào

了。”我让他远点等着,“兄弟,看来皇帝很喜欢你的妹妹。”

“但愿吧。”奥马尔王子摇摇头,“提亚,别忘了父亲的话,好好活着。”王子说完头也不回的走了。

嘿,这个孙子,我这还扶着你妹妹呢,你就这么走了?没办法,好人做到底吧。我招呼那个侍从让他带路,我则在后面扶着提亚跟着他。

一路上宫中的繁花富丽,我这才想起来已经都到了春天了。只不过这些争奇斗艳的凡花都被提亚染上了一层灰暗的颜色。她像个木偶一样任由我拉着,不言不语的,我甚至怀疑她连眼皮都没有眨一下。

“提亚?”我轻轻叫了她一声。她呆呆地抬起头望着我,眼神空洞,很恐怖的空洞感。

“提亚,没事吧。”我又问了她一句。这没想到当初那个把我打的找不着北的女汉子居然这么轻易的崩溃了。看来之前大殿上演的这出羞辱的戏码料太重了。

“你是叫东方颢渊是吧。”终于,这个女人总算是开口说话了。这要是皇帝娶回家一个异域哑巴……不对,很可能是异域傻子当了皇后啊妃子啊什么的,还不叫人笑掉了大牙。

“是,我是。”我回答她,能感觉到她攥我的手的力量加大了。

“你们的国王要我了?”

“是皇帝。”看来她要适应很多新的称谓,“皇帝已经答yīng

迎娶你了。放心吧,皇帝的话就是旨意,不会改的。”其实我也不知dào

她是不是在担心这个。至少在我的印象里,女人最怕的就是谎言。

提亚深吸了口气,整个人缓过神来一般,眼睛里又有了颜色。“你是我在这里唯一认识的人。”提亚说着,并不看我,“我曾经想过要死,可是父王说了,让我好好活着,留着命在比什么都重yào

,狼也会为了生存做出许多改变。”就像自言自语一样,“我想请你帮我,帮我在这里活下来。我知dào

你们这里当了国王的女人是不能和其他男人来往的,我知dào

这个要求会让你为难,不过,请你帮我活下来,在这里活下来。”提亚一直都没有看我,说完就自顾自地往前跟着那个侍从走了,反倒是我像个傻子一样站在原地,回味着这个分明是命令的“请求”发笑。

我几步赶上提亚,伏在她耳边:“是皇帝啊,我的公主。”

十四

忙完了宫里的事,我回府知会了一声就赶去护国公府了。现在这个宅子又被叫做“将军府”了。我到的时候杂役们正在里里外外的翻新,连这个府里的佣人都换了一茬,看来这个府上从里到外除了赵誉就没有跟赵子昂有关系的物件了。

我站在门口打量,一个眼尖的杂役看到我几步跑上前来:“东方大人大驾光临,是来找我家老爷的吗?”

“赵将军在吗?”

“在的,在的,您随我来。”

穿来走去来到后花园,赵誉一个人在花园里耍贱啊不,耍剑。虽然有只手还残着,不过剑风伶俐,丝毫没有伤员的样子。

“就剩下一条胳膊了还闲不住啊。”赵誉练完一段掷剑休息,我拍拍手跟他说。我不想在他面前提起赵子昂的事,这对于一个儿子而言,太过沉重了。

“东方公子,啊不,东方大人。”赵誉憨憨一笑,大步上前,“怎么,你这是来探病的?”赵誉说着抬了抬自己的左臂。

“看你舞剑虎虎生风就知dào

你没什么事,我只不过是好奇,你的身手我是见过的,谁能伤你伤得这么重。”

“伤若是作假,很容易就被人看出来了。我的亲信,不也是他的亲信。”赵誉说着朝着天上一抱拳,“他若是知dào

我这伤是假的,你与皇上怎么能这么顺利呢。”赵誉说着解开缠着胳膊的药布给我看,那伤口很深,黑红色的,“那日我和奥马尔王子交锋对面,我故yì

卖了个破绽,这个王子也是好身手,一刀砍来,差点断了我这条胳膊。”赵誉又把药布缠上。

“伤口根本就没有愈合的样子啊。”我说。

“医官说是太深太久,很难愈合了。要是毒邪侵入,这条胳膊也得锯掉。”赵誉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这条胳膊与自己无关一样。也不知dào

这是真傻还是假傻。身为大将者,年纪轻轻就丢了条胳膊,居然还是为了害死自己的亲爹,这不得不说是报应吧。

可是我这个人就不相信报应。举头三尺之神明若真的存zài

,那么他们肯定知dào

我们的行为是不能用世俗的标准去衡量的。对错之间,唯有历史能够判断。

“我替你保住胳膊,你看怎么样。”我觉得林青崖一定可以,信心满满。

生拉硬拽总算把赵誉抓到了林青崖的医馆,下午时分,这家伙还在睡觉,搭着腿躺在摇椅上,手里揪着扇子把盖着脸,鼾声四起,磨牙放屁,挠挠这挠挠那,还哼哼两句。现在这家伙的穿着打扮可不比我刚认识他那阵子了,绫罗绸缎,金钩玉佩,扇子坠都用的蓝田玉的。

自从他给皇帝配了毒死赵子昂的药以后,皇帝赏了他很多钱,还让他入宫供职御医馆,只不过这孙子除了钱什么都不爱,于是又坑了皇帝好多钱继xù

在街面上开着破医馆。按照道理来讲,林青崖应该被弄死,省得他泄露秘密,不过皇帝可能也是怕有哪天得了点怪病没法治,就留着他了。

“醒醒,醒醒!”我踩住摇椅。

“没开门呢,不看病。”林青崖吧唧吧唧嘴,嘟囔一句又睡过去了。赵誉已经对这个大夫绝望了,拉着我说什么要走。我拉住他,从他怀里掏出一锭银子在林青崖鼻子边晃了晃,林青崖嘡啷一下从摇椅上坐起来,手疾眼快一把抢过银子揣进怀里,又拿鼻子使劲吸溜了两下。“好重的肉味啊。”说罢看看我,又看看赵誉。

“林神医现在可以看病啦?”我坐到一边指了指赵誉。

“我建议大人出去等着,要不一会你也得出去。”林青崖打着哈欠,转身进屋准bèi

着。

“颢渊,这家伙靠谱吗。”赵誉做贼一样靠到我身边小声问我。

“放心,妙手回春的。”林青崖从里屋搭话。

好一会林青崖短了一个大铁盘子出来,我起身一看,这上面摆着锛凿斧锯,剪子,锉,菜刀,扳子,大长钉子,这钉子上还长着锈呢。还有一个烛台,点着火,嘴里还叼着针线。

“我说,我是让你治,不是让你截肢。”我一边说一边看赵誉,这么勇猛两军阵前都不害pà

的汉子现在脸色多少有点绿。

林青崖横我一眼没搭理我,放下铁盘子开始忙活。先给赵誉灌了二斤酒,灌得赵誉眼睛都飘了,然后拆了药布,撒上药面,把伤口里面用药填满了,转过头问我:“你真不出去是吧?”

我点点头:“啊。”

林青崖又不搭理我,回过头,拿小刀一点点把伤口周围的肉削了,又糊上药面,然后开始纫针。然后就把伤口活活用针线给缝上了。呵呵,我这一后背的白毛汗啊。赵誉喝高了可是没觉得怎么样啊,我这看着针一进一出的胳膊也跟着一抽一抽的。真疼啊。

都收拾完了,林青崖一脸不屑地跟我说:“让你出去吧。”然后扔给我一盒药丸,“这是止疼的,一会他酒醒了就该疼了,疼了就吃一个,每三个时辰吃一个就行,吃多了变傻子。”嘱咐完了林青崖躺在椅子上扇着风不再搭理我们。

好不容易把喝多了的赵誉送回家又吩咐他府上的下人给他醒酒吃药,等我回了府上的时候月亮都大亮了。雪霏早就准bèi

好了晚饭,我看了看,把桌子上的素菜都吃了,肉,呵呵,我现在想想都觉得疼。

“皇帝有了大恩宠。”吃饱喝足,我把雪霏揽到怀中坐在书桌前。

“什么恩宠?给你升官加爵了?”雪霏缩在我怀里,婉转娇羞。

“咱们成亲的事,跟皇帝一天办。”

“皇帝要娶的是哪个大臣的女儿吗?还是在外临幸的女人啊?”雪霏对这个似乎很有兴趣,看来女人的天性都喜欢这些张家长李家短的事。

“莫罗国的公主,提亚。”一提起提亚,心莫名其妙的揪了一下。我开始可怜这个异族公主了吗?可是我想尽办法害的他们国破家亡的。难道是因为今天朝堂上的羞辱让我产生了对她的怜悯。

“颢渊?”雪霏问,“怎么了,半天不说话。”

“没什么。”我抱起她走到床边,恍惚中竟然觉得她是提亚。老实说,雪霏没有提亚好kàn

,我现在觉得提亚的麦色的皮肤真的很诱人,我突然觉得中原的女人就是一块炖了好久的肉,就算香甜也是熟透了的死肉,而提亚给我的感觉,更像是活蹦乱跳的鹿的腿肉,充满了活力。

天呐,我一定是被林青崖的所作所为吓懵了,才会有这么不拘一格的比喻。

躺在床上,雪霏偎在我怀里,娇嫩的身体柔若无骨。提亚会怎么样呢。也许提亚的身体更有弹性吧。

我抱着一个女人,心里想象着另一个女人的身体。真是饱暖思**啊,古人诚不欺我。更何况这个女人还是皇帝的女人,这要是被皇帝知dào

了,我也就是一块死肉了。

第二天一早醒来,我发xiàn

雪霏并不在我怀里。睡眼朦胧地起身四下看着,发xiàn

她一个人坐在桌前垂着头叹着气。

“怎么啦,一大早的。”我揉揉眼睛。

“你念叨了一晚上的提亚。”雪霏转过头红着眼睛说。

被她一提醒,我慢慢回想起了昨天晚上的梦。梦里我看见提亚一个人站在冰天雪地里,身后是被烈火吞噬殆尽的破败王宫,依稀能辨认出其中的精致。她的脚边躺着一具穿着富丽堂皇的枯槁的没有头颅的尸体,再远一点的地方是被万箭穿身的奥马尔王子,就在她身后,一具被烧的面目全非的躯体拖着金光灿灿的龙袍艰难地挪到近前,扑通一下扑倒在地上,只剩下少缕皮肉的手抓着提亚的脚。提亚面无表情地抱着一枚头骨,一枚兀自发笑的头骨。我想要叫她,却发不出丝毫的声音。这种哑然无声的无助和无奈直到现在想起都让我恼火。对,恼火。

大概因为这个,我喊了一晚上提亚的名字吧。

呵呵,这下完蛋了。

好说歹说这事终于算是了了,只不过要陪雪霏一起去城外的安国寺烧香,那附近的花也开了,赏赏花也算是踏春应景了。

早早地赶到安国寺,本想图个清静,哪知dào

今天踏春烧香的人还挺多,安国寺里里外外都是京城里的住户,这倒开心了寺里的大小和尚,安国寺的门槛都要被踏破了。雪霏好不容易挤到佛爷近前,交了香火钱,领了檀香在供桌上的烛台明火处燃了,虔诚地跪下,磕头许愿。我不信这个,倒不是不信佛,是不信这供奉起来的泥胎塑像。佛在心中,而非庙里。心存佛心,烟花柳巷也是西天净土,胸怀恶念,天竺佛国亦是炎魔地狱。

当然了,我也是不想便宜了这几个指佛吃饭赖佛穿衣的脑满肠肥的和尚。善恶到头终有报,只争来早与来迟,姑且看他日的报应。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雪霏说着嘟起小嘴,“还在想那个提亚公主?我倒是想见见这个公主了,能把你迷成这个样子的女人,一定不简单。”

“我的小姑奶奶,你可别冤枉好人。”我玩笑着随她往庙外走。提亚确实漂亮,可她对我而言只是一枚棋子而已。但是她确实挺漂亮的。

此时的雪霏就像个孩子,吃醋,使性子,比那个抽我嘴巴教xùn

我的女人可爱得多。嬉笑打闹,不觉竟然遁进花海。桃花初开,瓣子娇羞地舒展开来,或含苞待放,人面互映,相形见绌。雪霏跑来跑去的,一身青绿色的衫倒是给这片矫情的花林添了一些点缀。只可惜啊,哪怕是绝代佳人也抵不上这里的艳丽,更何况是个普普通通的雪霏。

也许提亚更适合这里。如果提亚在这里,这千树万树的桃花只配做背景。

跑累了,雪霏拉着我寻了个清净地方坐下,长出着气。

“每年都会来这踏春,今年的桃花开得最好。”雪霏笑了,笑着笑着,笑不出来了,“每年都是爹娘带我来的。每年爹都会在佛前许愿求菩萨保我平安。”

我竟忘了,雪霏也是死了父亲的人,就跟提亚一样。

“你今年许了什么愿?”我揽着她的肩膀把他抱进怀里。男人总是这样,莫名其妙的同情心泛滥,莫名其妙的可怜这些可怜的女人。我仅仅抱着她,怕她会被我失去一样。这个总是让我意料不到的女人啊,也许男人终其一生也不能真zhèng

掌握自己的女人吧。

“我也忘了。”雪霏靠在我怀里,可我觉不出她靠在我怀里。我笑自己多疑,看来是想提亚太多了,脑子木了。

这时,我注意到一个高个儿男人搂着一个跟他差不多高的女人腻乎,远远的还有一个比较老的女人躲在树后,抱着一个婴孩,脚边还跟了个小丫头,嘴里念叨着什么“且行且珍惜”。哦?看来是这爷们背着老婆孩子啊,只不过这“背”的也太显眼了吧。没多久,这爷们和他**的女人的画像就贴的大小茶馆都是了,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

我还是收收心吧,劈腿没有好下场。

十五

“颢渊,日子就这么定下来了,你和朕一同完婚。”一日早朝过后,皇帝留我在书房说话。虽然安排的是件喜事,不过总结的皇帝脸上没什么好kàn

的颜色。一阵绿一阵黑一阵红一阵白的,皇帝这是要变形?

“皇上,臣看您脸色不好,可是有什么烦心事?”我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皇帝并未搭话,坐在龙书案后,手搓着龙椅扶手上的龙头,浑身的不自在,一会摆弄摆弄衣服,一会收拾收拾奏折。良久之后,沉吟一声。“颢渊啊,女人到底想要什么啊?”看皇帝这个样子准是霸王硬上弓的时候被弓给伤着了。

“皇上说的可是提亚公主?”我又问了一句。

皇帝点点头:“颢渊,你跟提亚也算是旧相识,你觉得她要什么啊?”皇帝对这个外族女人还真是上心了,看来当初他要是看到提亚的话,倒插门这事说不定就干了。

提亚想要什么?这个问题好,好傻。提亚出身高贵,是莫罗国的公主,她要什么,她什么没有过。她要的是莫罗国的国王,要的是与父兄的生活,要的是城外大片的草原和狼群,她要的是你吴光义给不了的东西。自由。无拘无束。被中原人称为野蛮的游牧生活。天地。风雨。快乐。

“颢渊,”皇帝突然叫我,“是不是你那出羞辱的戏码太过分了啊?”

“皇上,羞辱他们是为了让他们知dào

与天朝上邦的差距。”我冷冷地说,“虽然可能引起奥马尔王子的反叛,但是好在赵誉将军已经极大地削弱了莫罗国的实力,奥马尔想要反叛总要十数年后,更何况他的妹妹在皇上这里,总是有些忌讳顾虑的。”

“把提亚留在身边真的好吗?”

“有风险,不过也好处理。皇帝只说迎娶提亚,并未明说给她什么位份,也未承诺举案齐眉相敬如宾,到时候皇帝想要怎么处置公主都可以。臣以为,迎娶之后,封个妃子,迁居僻静、远离皇帝之处好好养着就是了。”

“颢渊,这可就和打入冷宫一样了啊。”皇帝笑了。

“一个女人而已,不值得皇帝用命来做赌注。”我见皇帝点了点头,心里也踏实了很多。

“这几日许多老臣上奏说让朕迎娶以为皇后安定**。”皇帝一副头疼不已的样子,看来这位帝王还没想过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这是个好兆头。许多帝王称王后最喜欢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充实**,像刚登上领袖位子的猴子,着急交配。

“**安定确实重yào

,更何况皇上已经娶了一位异族公主,总是需yào

以为主位皇后的。臣多嘴问一句,皇帝可有意中之人?”皇后啊,想想亲近之人中并没有女眷,这事可不好办了。

“大臣们选了几个官家女子,都是为了趋炎附势罢了,朕也没往心里去。你刚入朝廷,想必各位大臣家的亲眷还不了解,朕难为你了。”

“皇上,**虽是皇家内务,但关乎社稷。臣以为,皇后之位,无关乎皇帝自己喜欢与否,而在于朝政是否有利。”

“那朕的好恶就不重yào

了吗?”皇帝脸色微变。也是,我们都是这个血气方刚的年岁,娶个自己喜欢的女人也算是这个年纪唯一的追求了。

“皇帝,朝廷稳定了,皇上才能娶自己喜欢的女人。”覆巢之下无完卵,社稷倾颓,再喜欢你也娶不回来、护不住她,看看那个乌江自刎的就知dào

了。皇帝若有所思,半晌才搭理我:

“去看看提亚吧,奥马尔王子不能进宫,你们既然相识,就去跟她说说话,朕也不想天天看一个哑巴。”

有内侍太监领我去提亚公主的居所,离得不远,就在御书房西边。是个挺雅致的房子,跟周围金瓦红墙雕梁画栋的宫殿比这倒有些简陋了,可就是这种简陋让此地与众不同,也只有与众不同的地方才配得上与众不同的提亚。

“东方大人,提亚公主在里面。”门口的太监对我说,“大人,小的有句话不知dào

当讲不当讲。”

宫里太监都这么讲究吗:“说吧,没什么当讲不当讲的。”我何必跟一个阉人犯冲呢。

“大人,您来探视公主虽然是皇帝应允的,可这里毕竟是**,大人不可来往过甚啊。”能看得出来这个太监是好心提醒,不像是旁的风言风语,“更何况公主是敌国的公主,您和她这么亲近说不清楚啊。”

我点点头:“你叫什么名字,是指派给公主的使唤人吗?”

“小的四宝,是奉旨服侍公主的。”叫四宝的太监鞠了个躬。这个奴才很奇怪,完全看不出卑贱的意思,言谈举止很是妥帖。

“四宝,我与公主也算是老相识了。你的话我会记在心里,也烦请你照顾好公主。”我从衣袖里掏出一锭银子塞给他,“将来若是跟着公主受了苦,大可跟我说,总不亏待了你就是。”

“大人太客气了,伺候主子是小的的本分。公主好命,小的怎么能受苦呢。”四宝收好银子引我进去。这小太监难道是听说了皇帝那天降阶的事就以为公主是个好主子吗?若想要倔强的提亚活下来,要么,改了她的性子,要么,就要让她没有恩宠。

带我进了屋里,四宝识趣地退出去。提亚坐在床上发呆,似乎根本就没发觉我的存zài

。这个女人要是知dào

是我出的主意在朝堂之上羞辱他们,一定会把我生吞活剥的。

“公主,在想什么呢。”我觉得应该打破这个状态了,偌大的屋子半天没人说话,多少也有点诡异。

“你怎么来了。”提亚目光呆滞,语气冰冷,跟那个一巴掌差点把我糊地上的她差了很多,现在这个样子,跟中原那些掩面惆怅、为赋新词强说愁的女人有什么两样。

“我认识的提亚公主可不是现在这个样子。”我搬了个凳子坐在她面前,“你别跟我说什么国破家亡心已死灰的屁话,你可是西域莫罗国的公主,不是中原大宅子里面的矫情女人。”看见她这个样子我就火大,现在满大街都是这样的,有点什么事就仰面望天,说是这样泪水就不会流下来。

“那我该怎样?我父亲死后还被你们一顿羞辱,难道我应该笑吗?”提亚愤nù

了。这个表情就和当初看狼群捕猎的表情一样,是对整个中原天朝人的鄙夷。

“他已经死了,就算再怎么羞辱也感觉不到了。这是做给活人看的。公主若是因为这个**不振,那才是中了我们中原人的奸计呢。”我玩笑着,就好像这出戏码不是我安排的一样。

提亚一时语塞,麦色的脸蛋上泛起红光,真是好kàn



“公主上次跟我说,让我帮您活下来,是吧?”

“对。”提亚说,“你反悔了吗?”

“不不,”我摆摆手,“我是想问公主,是想风风光光的活,还是苟延残喘啊?”我看提亚似乎没懂我的意思,大眼无神,“这么说吧,风风光光,就得得到皇帝的恩宠,成为皇帝最喜欢的女人,那你就得收敛性子,讨皇帝的欢心。”

“那跟狗有什么两样!”提亚说这抬手要打,不过想来这几日吃不好睡不好,这一下很轻易就让我接住了。

我攥着她的手腕,她皮肤光滑的让我心痒:“别着急动手。如果不想像狗一样讨人欢心,就得逆来顺受,一辈子被囚禁在这个皇城之中,受尽别人的羞辱欺凌还不能反抗,就和你父亲伊德里斯国王的头颅一样。”

言罢,明显觉得提亚的手臂突然脱力了,手掌丧气地垂下来。很纠结吧。谁让你选择活下来呢。活下来,这可是比死更难的事情,可不是每个人都做得到的。

“怎么才能讨皇帝的欢心呢。”看样子,提亚妥协了。我就知dào

,提亚心气儿那么高,怎么可能会选择任人欺辱呢。

“很简单。你唯一的优势,就是与众不同。”我顺手把桌台上的铜镜拿过来放在她面前,“当皇帝厌倦了那些装腔作势的中原女人后,你的恩宠就到了。”

“东方颢渊,你到底是帮谁的。”提亚把手挣脱出来,夺过镜子扣在床上。嗯,这个状态和性子,才像那个公主提亚。

我没回答提亚,找个由头就回家了。不过路上我倒是很认真地想了这个问题。我到底是帮谁的?我哪知dào

,我只知dào

怎么做能帮我。

回了家,赶紧吩咐人去给家父送信,跟他说成亲的事。雪霏家里的父母都死了,我母亲去世的早,这“二拜高堂”的高堂也只有我父亲了。我也告sù

了雪霏。她把手里的书放下,看了看我,突然眼神就坚定起来。这个丫头要干嘛?

“你这是什么眼神?”我多嘴问了一句。

“没什么,可能是有点紧张吧。”雪霏低头继xù

看书不再理我。这个女人到底怎么了,我昨天晚上又念叨提亚了?不能啊。哎,还是先贤那句话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大喜之日将至,派去给父亲送信的家丁回来了,说是父亲身体微恙,大夫嘱托在家静养,便不来参加婚礼了。本打算回家一趟的,毕竟父亲这几年的身体一直康健,只是有时偶感风寒,喝服药也就好了,如今竟然在家静养,真是奇怪,可是想想是和皇帝一起办喜事也就作罢。吩咐家丁带着雪霏给准bèi

的名贵药材回家,告sù

他务必等父亲身体康泰以后再回来。

“父亲不能来,也是身体有恙力不从心,你别太伤心了,没事的。”雪霏抚着我的背说道。这几日她更加体贴,颇有些贤妻良母的样子。

大婚之日,皇帝恩准我和雪霏进宫一同行礼。本来是有些失了礼数的,但因为前朝并无先例,礼部各种人等也只能听皇帝的吩咐,并没做什么阻拦。其实皇帝娶妻除了正宫皇后之外,只需yào

昭告天下即可,完全不需yào

走这些礼数,但是提亚毕竟是他国公主。

德昭殿——也就是平日上朝的地方——前,我和雪霏早早等候在那,宫廷乐师们列队两旁,文武大臣阶下排位,文臣边为首的是个四十岁上下的男人,连鬓络腮胡子,膀大腰圆的。虽然长相粗犷,但他可是前朝的状元,张修德在时只是副相,如今也扶正了。他叫郭晏。

武将那边为首的自然是刚刚得胜而归的赵誉。经林青崖调养,如今左臂的伤已好了。站在队首,神采奕奕。其实这朝中比他资历老的将军有的是,可要么是没他本事大的,要么是赵子昂的老部下,因此也没人说什么闲话。

主事的执宾是那个不穿衣服的老头子。不过他今天穿衣服了,一身喜庆的红色,但看样子他不是很习惯,身子晃来晃去蹭来蹭去的,看着就那么痒痒。

“皇上驾到!”太监尖锐穿云地叫唤了一声,众人跪拜迎接皇帝。

“大喜之日,不用拘泥礼数,众卿平身吧。”皇帝说着搀了我一把。

我一抬头,正好kàn

见华服妆成的提亚公主。及腰的长发盘起云鬓,缀满了宝石的钗子,漏出修长的脖子,眉梢眼角说不尽万种风情。烈红的嘴唇。身上的衣服云霞掩映着美妙的身体。真没想到,提亚可以这么漂亮,今天的她宛若仙人。我瞟了一眼奥马尔王子,虽然并不欣喜,但对提亚的美仍是赞许的。

这让接下来的一切都变得无关紧要。各种礼数走完,皇帝赐宴宫中。因为我在这里本就没有什么亲友,皇帝便留我在宫中,吃完了饭再走。三两杯酒之后,皇帝很开心,又赏了些金银珠宝给我们,并下旨,大赦天下,免税三年,文武百官不住地“万岁”,不住地谢恩。其实我酒量并不好,可不知dào

为什么,今天的我格外清醒。总觉得像是防着些什么事一样。

宴饮之后,我和雪霏会了府里。至于提亚,想必今天一定是一夜承欢吧,临走时我看到皇帝揽着她的腰亵玩,她也是一副认命的样子。这个画面让我有点堵得慌。

回了府,上上下下的人吵嚷着要接着庆祝,强子带了些美酒美食歌舞师傅过来,说是热闹热闹。林青崖提了些补药,说是我早晚得用,还笑出一副“男人嘛,都懂”的样子。这孙子,来来回回给他介shào

那么多挣钱的买卖,一来二去竟也熟络了。

正好,也开心开心。我搂着雪霏坐在主座,强子挨着我,旁边是林青崖。其实本来赵誉是在的,可是让林青崖哄走了,说是玩乐太甚不利于他左臂恢复,真是撒得一手好谎,分明是玩闹惯了不想有个不怎么亲近的人在这搅合。老管家年岁大了,我让他入席一起,他总说什么尊卑有别啊,自己是下人什么的说什么不来,我也就没再让他,强逼着不是买卖。

吃喝之间,乐舞也是过了一轮又一轮。突然强子趴过来对我耳语:“爷,下面这个人您认识,您给听听怎么样?”

我认识?那估计是蓝逸吧。学手艺也有段时日了,倒可以看看有什么长进,若不是那个材料,早点打发了也好,别耽误了人家。

蓝逸抱着琴立在厅堂之下,不偏不倚地站在月光正盛处,身上的白衫映着。比刚认识他的时候大方很多,不过举手投足间还是有些放不开。他也没有什么别的话,把琴架好就开始唱。虽然是个喜庆的曲子,但古琴毕竟是商调的乐器,总是有些沉闷的。一曲终了,我还真以为是个女人在唱。脑子里只有提亚脖颈间的曲线。

“爷?”强子拍了拍我,“爷,不中听吗?”

我回过神来,蓝逸可怜巴巴地站在屋檐下搓着手,不知所措,如果他是个女人,那他现在一定是只受惊的兔子。“蓝逸,进来吧,都不是外人,一起吃饭吧。”我起身招呼他进来,他也扭捏着不肯,最后还是强子把他拽进来按在了椅子上。

“公子,我……我,我,不敢。”蓝逸小声嘀咕着。

“有什么不敢的,爷又不会吃了你。”强子捅咕他一下,转过头看着我,“爷,还能入耳吧?”

“挺不错的。”真心话,虽然能听出来和宫廷乐师的差距,不过也没糟践了这把嗓子,“教他的师傅呢?”

“爷,那几个师傅还在皇宫里供着职呢,今怎么能出来啊。”

“强子,回头多给他们些银子,就说是犒劳他们教学的辛苦。”话一说完,突然觉得自己现在这个语气就和皇帝大赦天下时一样。只可惜我身边的人不是提亚。

提亚提亚提亚,我到底在想什么。

十六

夜深之时,大家都醉了,唯独我和雪霏还算清醒。我吩咐老管家安排强子他们就在府上住下。张府,啊不,现在真的是叫“东方府”了,还是很大的。我在林青崖身上翻出几包解酒药一并交给老管家。林青崖这是有备而来啊,居然自己配了解酒药带在身上。

雪霏扶我回正房休息。今天她也很漂亮,描眉打鬓,擦胭脂抹粉的,虽然底子不好,可好在也算周正,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我索性卸了些力qì

跟着她走。也许我当初喜欢上她只是因为我要杀了张修德?或许,是她并不像其他中原女子矫情?还是,她总能在我放松的时候提醒我?又或者,我根本就没喜欢过她。我机械地挪着脚步,脑子却开始跑起来。雪霏,他对于我而言有什么不可代替的吗?在我身边的女人可以是她,如若换成别人似乎也无不可。那她的存zài

就毫无意义了。既然毫无意义她就不会存zài

了。可她还存zài

。那么一定有她存zài

的意义。

思维渐渐凌乱,我被扔在床上,像被扔进了云雾之中,天旋地转的。我才想到强子带来的是那种葡萄酒,酸涩,后劲大。恍惚间,我看到提亚背着手走到床边,脸上的妆被胡乱蹭了一把,嘴角的胭脂红一直蔓延到了耳际,仿佛一张撕裂开大笑的嘴。眼睛看不清楚。松垮盘起的头发随着抖动一缕一缕地垂下来,头上的凤头簪子掉在我手边。头发彻底遮住了面庞。彻底看不清了。

我像被鬼压身一样动弹不得。看着她越来越近。挣扎间手指碰触到簪子,金属的冰凉将我惊醒。雪霏的手从背后扬起来,手中一把匕首明晃晃叫人胆寒。我的身体像提线木偶一样从床上弹起来,一把攥住雪霏握刀的手的腕子,拽到桌子旁边,猛的把她的手砸在桌沿上,一声闷响,刀子应声落地。我也是大汗淋漓,全身抖楞起来。

雪霏的手摔在地上,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这一下似乎不轻,她的手腕肿起老高。呵,看来这就是她存zài

的意义。

“看来你早就知dào

张修德是我设计害死的了?”我脱力般一屁股墩坐在椅子上,顺带把刀子趟到床下,我可不希望她困兽犹斗,到那个时候我可不一定能制服她。她就好像没听见我说话一样,看都不看我一眼,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只有我刚才躺着的床。

“你我好歹也是同过床共过枕的人,有什么话不能跟我说的?”我撩起衣服蹲在她面前。这个披头散发眼神涣散的样子还真是惹人怜爱啊。“手肿成这样,不疼吗?”我想试着碰碰她的手,可是又不敢碰到。就像对待一个裂开的瓷娃娃一样,想知dào

她到底还能承shòu多少的打击,也怕被自己轻轻地一碰瓦解。“杀父之仇,不报的话,未免也太不孝顺了。”也只能把挡在脸前的头发拢到后面去,至少能让她看上去精神一点,也不至于让一直蹲着的自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尴尬。

“大喜的日子,何必要弄成这样呢。其实你要是想杀我,早一点动手反而更容易。”我干脆一屁股坐在她旁边,头靠在桌沿上,“如果刚回来你就要杀我是很容易得手的,那个时候我沾沾自喜着,觉得自己总算是干了一件大事,一开始就害死了一个大人物。”我摆弄着手指,“如果不是你教xùn

我,可能我早就被赵子昂玩死了。”我伸手抚摸着她的脸颊,“都因为你,让我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掌中之物未必就在掌握之中’,我入朝这短短数月能活下来站稳当,还多亏了你。”

雪霏大口喘着气,压抑着什么。

“你最讨厌规矩了。”我笑了,“今天一整天都是规矩,现在终于可以放松一下了。”我抱起雪霏走到床边,轻轻把她放在床上,“手腕还是处理一下吧。”我翻出一锭银子出去,不一会就带着醉醺醺的林青崖回来了。我就知dào

这小子闻见银子的味道肯定精神。

“嗝——”林青崖打了个酒嗝,一嘴的酒气,“你们两口子玩的太大了吧,怎么伤成这样了。”一边说一边扥着雪霏的手来回翻看,“这是磕桌沿子上了?”

“扶我回来的时候我没站稳摔了一跤,就把她带倒了,估计是那时候磕的。”我解释着,就看这路谎话能不能骗过这个大夫了。

“寸劲儿了啊。”林青崖说着攥住雪霏手指一抖。雪霏叫了一声,脑门上斗大的汗珠渗出来。林青崖一身轻松:“好了,这种银子最好挣了。肿是肯定的,今晚上用冷毛巾敷一下,明天睡醒了去我医馆买点消肿的药就行了。”林青崖故yì

在“买”上加了重音,说完就跑了。想想这孙子要是不贪财的话,还这没准成为一代杏林圣手。

简单收拾了下屋子,取了冷毛巾缠在她腕子上。“多少说句话吧。你又不是那种矫情的女人,何必一言不发呢。”我坐在床边,等着她回我一句。天知dào

我等了多久,我感觉自己都睡了一觉了,她才搭理我:

“现在,你会把我怎么样?”似乎绝望了的语气啊,这是自己想到了什么特殊的发展吗?

“没想过,不过我是不会让你死的。”

“怎么,要折磨我一辈子吗?”雪霏苦笑两声,尾音带着哭腔。

“折磨?折磨这种事太缺德了,我才不干呢。”我不知dào

她这个小脑袋里到底在想什么,宠溺地摸摸她的头,“只要你想,我还可以让你做我的妻子。”

“妻子?你见过要杀了刚刚成亲的丈夫的妻子吗?”

“见过啊,这不是刚见的吗?”我笑了。她是不是忘了自己刚刚做了什么了?

雪霏把手搭在额头:“我真的想杀了你。可我真的下不了手。从你来的第一天我就知dào

我的家里会天翻地覆。从我跟你在花园里第一次对话我就知dào

你并非池中之物。从你与父亲走的那天开始我就偷偷祈祷,希望你能留父亲一条命。从你自己回来的那天起我就想杀了你。从你送我这串手链的时候我就心软了。”

“磨叨这么半天,你很纠结吗。”我问她,“杀还是不杀,确实是一个很麻烦的问题。”我沉吟半晌,“对了,你可以这样,在想杀我的时候杀我,不想杀我的时候做我妻子,怎么样?”我玩笑了一句,一转头就看见雪霏凝视的眼神。

“你可以抱我一下吗。”

我俯下身子抱住她,感觉着她颤抖的身体。“其实我们完全没必要这样刀兵相见的,这些话,早说开了,也不至于是这样一个下场。”

第二天一大早,送走了林青崖,我把强子拽到一旁,吩咐了他一件事。

“爷,您酒没醒呢吧?”强子一脸疑惑地盯着我。

“你觉得呢。”

“不,爷,您这是逗我开心呢还是喝多了?”

我也没解释什么,就告sù

他按我说的做就好了。好在强子也算是我的心腹,知dào

我自然有我的安排,也没再细问。

“找几个靠得住的,守口如瓶的。”我嘱咐着。

“爷您放心,这个把月这管事的官儿老爷我都打点过了,这种事没人查没人问,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没事。”强子拍着胸脯保证,我也就彻底放心了。这小子别看没什么学识,做人做事可是长项,没一点含糊。

我回了卧室,雪霏还躺在床上。倒不是她不想起,只不过现在这个五花大绑的姿势她也起不来了。我早就发xiàn

花园后面还有一间闲房,与其说是闲房,不如说是个单独的小屋子,被藏在假山树影迷离之处,不是对这府邸极其熟悉的人是不会发xiàn

这个屋子的。我只要把她关在这个屋子里,专人伺候,养到她死,或者我能相信她会安分地躺在我的身边的时候,也就行了。

“是不是特别奇怪,开始还好好的,怎么突然就趁着你睡着了把你绑起来了呢。”我笑着走到她身边,把她嘴里塞着的布球拽出来。我看她的眼神充满了失落啊,她昨天晚上不会以为我原谅她了吧?这丫头也太天真了,如果不是阴差阳错我把她当成了提亚,我就不会惊醒,那这个时候躺在床上起不来的人就是我。那是我的命啊,蝼蚁尚且求生,何况我这个人呢。

“杀了我吧。”雪霏用乞求的语气说着。难道是指望用这种语气让我心软吗?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我可不是大食国乐手说的那个圣人,被人打了左脸还把右脸贴过去让人打痛快了。

“死很简单。”我又把布团塞回去,我可不想听她妖言惑众了,“这个世界上有各种死法,吃饭噎死的,被马踩死的,你爹那样被箭穿了心的,赵子昂那样被毒死的,提亚的父王那样抹脖子的,各种死法都有,可唯独活着,太难了。你看看我,昨天不就差点死了吗?所以我得让你活着,尽我所能的让你活着,只有你活着,或许还能等到我放你出来的那一天。”

我喝着茶等着。不一会林青崖回来了。“没错,跟你猜的一样。就是你这个身体倒是神奇,按道理来讲不应该啊。要不你不自己贡献出来我好好钻研一下?”林青崖说着凑过来,大有一种把我开膛皮肚的架势。我掏出银子扔给他打发他走了。“我说东方,正经的,有空让我给你号号脉看看身体吧,可能还有惊喜呢。”少有的正经说了句话。

又过了会,强子带了几个人过来,有男有女。

“爷,这几个老妈子,都是我精挑细选的。”强子指着几个老女人,“会伺候人,都在大宅子里面干过,见过世面。”那群老妈子一个劲地点头。

“这几个人,”强子又指了指几个男的,一个个都是膀大腰圆狮鼻阔口的,天生了一副凶相,“这都是我的兄弟,当初在茶馆当伙计的时候认识的,那时候他们都是苦力,来茶馆都不敢进门。”能看出几个人关系是不错,至少强子这么说的时候几个人都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这几个凶神恶煞还挺可爱的。

“强子跟你们说了什么事吗?”我指着一个看着精明能干的老妈子问。后来才知dào

这个老太太娘家姓于,在娘家的时候就是出了名的精明,一口一个见识一嘴一个主意。

“说了说了,老爷的夫人得了怪病,需yào

静养,让我们几个好生伺候着,好吃好喝,哄着陪着,看住了她。”于妈赶紧答yīng

着,其他几个老妈子也纷纷点头。

我赞许地看了眼强子,转过头对着几个老妈子说:“夫人这个病比较奇怪,你们可得照看好了,千万别让她死。”

“是是是!您放心吧!我们倒班儿照看着,少了根头发您就把我埋了!”于妈这话说得玩笑了,活埋个人,多大罪过呢。

我让老管家带着几个老妈子去那间屋子那收拾收拾。当然,我是跟老管家说我要在那待客,就着后花园景色也好,也安静。等他们走了,我就跟强子和那几个凶神恶煞们闲聊天。当然了,强子一遍一遍问我,是不是真想好了。“这事办完了再想反悔可不行啊。”强子拽着我胳膊说。

“反悔?哪怕反悔也得这么干。之前林青崖过来了,跟我想的一样。”

“那要是这样的话,爷,斩草应该除根啊。”强子说。我知dào

他说的是雪霏。

“除什么根,生不如死才好,也让她长长记性。”

“爷,这么说您还是喜欢她啊?”

“这种女人很难得的,就是性子野了些,就像训狗一样,教育教育就好了。”我笑着。女人嘛,总要敲打敲打才知dào

什么叫“夫为妇纲”。

说话聊天之间,老管家又带老妈子回来了。

“老爷,那间屋子跟您收拾出来了。”老管家低头说着。

“好。”我点点头,看了看强子,他也点点头,“你们带夫人过去看看吧。”我指着于妈说。几个老妈子手脚也伶俐,进去没多会就把五花大绑的跟待宰的猪一样的雪霏抗出来往后花园送。

老管家一看急了,毕竟是张府的老仆人了,也算是看着雪霏一点点长大的,看见雪霏被绑着往后花园抬,一步冲过去想要抢人,哪知dào

被强子的兄弟们一把拽回来按在地上一顿胖揍,直打到鼻梁歪了下巴掉了眉框子塌了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才算完事。

老管家拼了老命爬到我脚边拽着我的衣服。

“你是在求我吗。”我蹲下来看着他,“我想想,你应该是在求我放了这个张大小姐吧?”老管家艰难地点点头,咳出一口老血,“你放心吧,我才不会杀了她,也不会折磨她。我要关着她,可能还偶尔陪她看看星星看看月亮赏赏花,不过是她在屋里我在屋外罢了。至于关到什么时候我可说不好,也许两三天,也许一辈子。”我能看出老管家心里对我的恨和乞求,我一直觉得这是一个很神奇的状态,你恨他,可你又要求他,多可笑啊。

“强子,做得干净点啊。”我吩咐了一句就转身回屋了。外面一阵嘈杂,可就是没听见老管家的**。这家子都什么毛病,这么疼都不想喊两声出来吗?好一会强子才进来:

“爷,齐活了。”

“真没想到,这才几个月,就一直麻烦你。”真心不是客气,我是真觉得挺对不起强子的,本来开的是个买卖,就说这种会所都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吧,也不能什么麻烦事恶心事都找他啊。

“爷,我就有一点不明白。”强子沉默半晌突然问我。

“说。”

“老管家在酒菜里下了药,很明显是和夫人串通好的啊。既然他们俩都想害您,为什么杀了老管家留着夫人啊?”难怪强子疑惑不解。这事办的多少还是有点太情绪化了。可是我总得告sù

他一个他愿意接受的理由吧,总不能说我就是想弄死老管家留着张雪霏吧?

“我喜欢她。”我就是这么告sù

强子的。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我就是这么告sù

他的。虽然她不是提亚,可好在她不是提亚,不然我真的就死在那里了。对这个简单的异族公主我毫无戒心,她要是想杀我,我也只有引颈待宰的命了。

又过了几天,朝廷里的官员轮番拜访,我都推脱说雪霏身体抱恙不便见客回绝了,这些人多半是冲着张家的名号来的,完全不是为了我东方颢渊来的。后来奥马尔王子也来拜访,他可真是越来越懂汉人的规矩了,贺礼准bèi

的也很齐全。又过几日,皇帝命我送奥马尔王子,啊不,应该叫奥马尔国王,回国。城外,奥马尔国王抱着我让我照顾好她的妹妹,身上的孜然味直往我鼻子眼里钻。

可算送走了奥马尔国王,城门之内正有一人等着我。走近发xiàn

,是郭晏。

“郭相可是为了等我?”我恭恭敬敬地施礼,毕竟人家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

“不敢当,东方公子深得皇帝宠爱,郭某自愧不如。”郭晏回礼,就是这话有点酸,“我来是有事想求东方公子,不知dào

公子可愿助我?”

“您贵为丞相,万官之首,还有什么是我一个区区言官能帮得了的?”

“如若不嫌弃,还请家中一叙。”郭晏说着,做了个请的姿势,顺方向看去一辆马车已经等候多时了,看这意思他今天必须要带我回家了。

“既然郭相相邀,卑职恭敬不如从命了。”

话音刚落,郭晏伸双臂抱着我的胳膊,与我携手揽腕,同乘车辇。郭晏啊郭晏,我倒要看看你葫芦里卖的什么十全大补丸。

十七

郭晏一路上跟我谈天说地,好不快活,就像他的事一定能办成一样。都是丞相这个位分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天真呢。我就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应和着,毕竟这车上就挤着两个人,我要是不搭理他这个场面多尴尬啊。

“东方公子大婚,我未曾到府上拜贺,东方公子不要见怪啊。”郭晏笑嘻嘻地搓着我的手,生怕我突然给他一嘴巴一样。

“拜贺可不敢当,我官职低微,又是晚辈,哪能让郭相拜贺呢。总是刚刚入朝为官,各方大人都不甚熟悉,也未送请帖,是我失礼了。”这可绝对是客套话,我是跟皇帝一起成亲的,各方官员对我的地位心知肚明。我相信经这一次少有人能撼动我了。

“公子言重了,你我同朝为官,我虽然虚长公子几岁,但也不是为老不尊之人啊。”郭晏这么客气,看来是有大事求我。这人啊就是这样,人在屋檐下必须要低头,既然有事相求,总要有些求人的样子,倒也不是他们愿意如此卑躬屈膝,只是这求人的人心里就不堂正,怎么做得出不卑不亢的姿态呢?

马车行了许久才算停下。郭晏先一步下车,撩起车帘伸手搀我下来。我本想推辞,怎奈何这人抓着我的手臂不放,也只好做回尊贵之人了。四下观望,这已是皇城边缘,离富庶之街已很远了,并不是官员常住的街区。郭晏倒是躲了个清净之地啊。

相府也是普通的很。虽然比一般民宅大,不过连富户的府邸都不如。

郭晏察觉了我的疑惑:“公子可是觉得这府邸太简陋了?”

“倒不是觉得简陋。”这宅子跟我老家的房子差不多,我也不觉得有什么,“只是堂堂丞相住在这么远人僻静的地方,宅子又是这么简朴,多少和您的身份不相配啊。”

“之前我也只是副相,有张老大人在,我也是清闲,几年下来没有实权,也没什么进钱的门道,这房子也就算是不错了。”郭晏说着拉着我往里走,“来,内室待茶。”

他的书房也就是几把椅子,一张桌案,笔墨纸砚都是用的大街上卖的,墙上挂了些水墨画,大多是山景,看作者都没什么名气。史书堆了一墙,也没分门别类,就是堆在那里。对面而坐没多久,侍从端了茶水进来,我一看,颜色惨淡得很,毫无香气,喝着也只比白水多了一点苦味。这个丞相的日子过得真是不像样。就算是个清廉的人,张修德也没什么贪赃枉法的勾当,还不是几进的大院子,花园里假山游廊的,屋里挂的都是名人字画,用的笔墨都是各地特产上好的东西,茶叶更别提了,应季的好茶。

“东方公子,这里可不比你的府邸啊。”郭晏笑得尴尬。

“郭相抬举了,我哪有什么府邸,只不过是借住在张老大人家,这府邸是人家张家的府邸,我也就是个没改姓的倒插门女婿罢了。”

“可是现在府上的匾额分明写的是‘东方府’啊。”郭晏拍马屁的功力倒是不错。

“郭相,此地没有外人,有什么事需yào

卑职做的,不妨明说。”我起身施礼。要是再这么客气下去我今天就回不了家了。

郭晏沉吟了一下,放下茶杯,示意我坐下。“东方公子,这事只有你能做到,但不知dào

你愿不愿意帮我一把。”

“郭相先说,能帮的话,卑职必然尽lì

。”你可别说你让我杀了皇帝,这忙我可不敢帮。

“是这样的。东方公子也看到了,我府上简陋如此,如今连佣人管家都请不起了。”说来也是,这来来回回伺候的好像就那么两三个人,“如今新帝登基,虽然我从副相提升为正职,但皇帝对我也并未重用,手中依旧无甚实权,这想要富贵起来,不知dào

要到何年何月啊。虽然这样的日子我也过得久了,但是我不能连累家中子女啊。”哦,这是想要多挣点钱留给子女享shòu

吗?

“郭相之意我懂。不过郭相想让卑职做什么呢?”皇帝用不用你我左右不了,我若真的进言让皇帝重用他郭晏,便是我俩结党营私的铁证,郭晏应该没有这么笨,把自己往死路上逼。

“东方大人是明白人,我也不会求东方大人向皇帝进言重用于我。”郭晏顿了顿,“皇帝如今娶了莫罗国的公主,虽然是第一位娘娘,可是毕竟不是正宫。如今朝中大臣多有怨言,说是皇帝**不安,须有一位正宫国母。东方大人可知dào

这事?”

“卑职略有耳闻。前几日皇帝诏我商议此事,不过我入朝不久,也不知dào

哪位大人家有未出阁的千金,也不便说些什么。”

“东方公子,我家中到有一女。”哦,原来郭晏他是准bèi

当国丈啊。

“郭相是让我做媒,将令千金引给皇帝?”我这是明知故问。不过这话不挑明了我也没办法帮他。

“东方公子可愿意吗?”

这事干成了倒是两不得罪,我于中间也可获利。干不成,那也是皇帝看不上郭晏的女儿,跟我又有何干?我总不能逼皇帝把生米煮成熟饭吧?

“郭相,卑职入朝尚短,许多话说的太直接,还请郭相见谅。”

“有话请讲当面。”

“此事我若是应了,我有什么好处。”其实别的大人们绕来绕去就是这句话,我是真的不想在这种事上浪费唾沫。

郭晏想了半天没搭理我,我也不便再说些什么,就是自顾自地喝茶。半晌,郭晏开口:“东方公子深得皇帝信赖,可以说是只手遮天吧,你还想要什么呢?”

“郭相以为呢?”

“人。”郭晏说,“公子虽有皇帝信赖,但是朝中却没有党徒羽翼,行事难免受到拘束吧?可是公子小小言官,朝中诸位大人多半不把你放在眼里,便也不愿与你结盟。这次公子帮我做了事,你我二人自然是一派。那时我既是丞相又是国丈,皇帝枕边还有我的女儿,公子又是皇帝亲信,这不是很好吗?”

没看出来,郭晏野心倒是不小。这莫非就是“穷生奸计,富长良心”?我暗自琢磨着,并未搭话。郭晏看出我犹豫,几步走到我身前:“公子,您虽然是皇帝亲信,深得信赖,但也是知dào

皇帝秘密最多的人。他日皇帝若要除你,轻而易举。你得给自己留条后路啊。”

“与你结党就是后路吗?那个时候皇帝想除掉我还不是一样轻而易举?那时候若是出掉了我,你也未必能够幸免。”

“你可以让自己不被除掉,只要你分量够重。皇帝也有不能下手的人。”郭晏说完朝门口看了看,“赵子昂虽然贵为护国公,可他不够重。他虽然握有兵权,但迂腐不堪,这种人皇帝说除掉就会除掉。如果是我等掌权,结果大不一样。”郭晏压低了声音。

我就说吧,赵子昂的事做得太不干净了。现在的大人们私下都拿这个做例子了。不过他说的也对,分量够重,皇帝也拿你没辙。可是总要有些什么大事,才能增加自己的分量,就凭这太平景象,估计难。

“郭相所言卑职倒也明白。”我已经知dào

让他给我什么好处了,“此事我会跟皇帝说的。不过皇帝是否中意你家千金,我可左右不了啊。”

“东方公子放心,此事成与不成,你我皆是同盟。”郭晏大笑起来。

“不知dào

是否有这个荣幸,可以让我先一睹令千金的美貌啊?我也好和皇帝细说。”我还是先验个货吧,这要是一个钟离无颜那样的大“美”人,皇帝非宰了我不可。

“好好,这好办。”郭晏一口答yīng

,推开房门,“来人!叫小姐来我书房!”又给我添了些茶,大家喝茶闲聊。不多时,下人在门外喊道:“老爷,小姐来了。”

“让她进来吧。”郭晏看着我,“东方公子,小女丑若无颜,还请见谅啊。”

话刚说完,小姐推门进来了。一身青衣衫,头发松垮地系着,柳眉明眸,樱桃小口,面相优雅顺从。

“拜见爹爹。”郭家小姐飘飘下摆,衣裙舒展开来如若青云下坠。

“罢了,见过东方大人。”郭晏很满yì

她的表现。

“见过大人。大人万福。”恩,不错,倒真是个大家闺秀。想来相府的小姐也是知书达理的,这样的女人做了正宫皇后,于**而言应该是适宜的。

“东方公子,小女如何?”郭晏语气骄傲得很,看来是很宝贝这个女儿的。

“郭相千金温文尔雅,气质不俗,真乃天人。”天人?天人什么样子谁又知dào

,只不过奉承话罢了。这样的女人中原间比比皆是,看得多了真是没有什么新鲜的。还是提亚更好一些。

“下去吧。”郭晏满yì

地叫她下去。待她走了才问我:“公子觉得可有把握?”

“卑职尽lì

去做就是了。”皇帝对于女人的喜好我可不好揣测,“不知令千金芳名?”

“小女名叫佳音。”看着郭晏这张脸,还真想不到他能有这么秀丽的女儿。

“郭相只有一个女儿吗?”我多嘴问了一句。

“还有一子,名叫郭子轩。”郭晏说道这个儿子的时候脸色大变,“他是我的小儿子,没什么正经本事,就知dào

喝酒唱歌,写点用不着的诗文。没出息。”

“既然喜好诗书怎么不去考个功名?凭郭相的地位想要在朝中找份安逸营生应该很简单啊。怎么能叫没出息呢。”我要是有这么个爹,我早飞黄腾达了。头一次听说丞相的儿子没出息的。

“也是我溺爱的结果。”郭晏长叹一声,“他是我的小儿子,家中唯一的男丁,他母亲和我也是多加宠爱,也希望他日后能光耀门楣。哪知dào

这孩子宠坏了,看谁都是毛病,天天喝酒,留宿花街柳巷,还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服管教。这几天与我怄气,又不知dào

跑哪逍遥去了。”郭晏说着拿出张纸拍在桌子上,“不怕公子笑话,这就是他写的东西!”说完赌气似的转过身去不再说话,自己一个人对着墙运气。看得出,虽然郭晏很讨厌这个儿子,却也对他十分上心。

我拿起纸看了看,不禁笑了。我还以为这样的人已经绝迹了呢,哪知dào

堂堂丞相的儿子竟是这种人。纸上写着:

“堂上臣子多金贵,眠花宿柳不觉累。自诩天朝上邦人,只是一群猪狗辈。本是家财千万贯,花天酒地不消费。打个铜簪送佳人,惹得**掩门对。”

这种文笔也难为他爹把这东西算在“诗文”一列。不过这种傻子倒也有用处。

“公子不在家中?”我又确认了一句。

“不知dào

跑到哪里去了,没钱了也就回来了。”哦,没带钱出去啊,“也罢,死了便安生了!”郭晏气呼呼地说。

死?可千万别,我留着这孩子还有用呢。

告辞离去,本来郭晏是想要送我回府的,我推脱说还有旁的事务便自己走了。我得去找强子。我要是没猜错,这位郭少爷一定在天上人间。自从强子这家店一起,其他的赌场**生意都不怎么好,哪容得下这位少爷在店里白吃白住啊。

天上人间,刚一进门,几个眼尖的伙计看见我赶紧给我挡了出去。

“怎么了?我都不让进了?”我被拦的莫名其妙的,这可是第一次啊,强子这是犯什么病呢。

“公子,您先别进去,掌柜的在里面跟人矫情着呢,太乱,您外面等会吧。”小伙计知dào

我是谁,不敢得罪,可也不敢让我进去,看来是怕出什么事端。

“怎么了,你家老板跟谁啊这是。”不让进就不进去吧,我先问问清楚也好。

“您是不知dào

,前两天来了一个少爷,在咱们这又吃又喝又玩又赌的,我们也知dào

这路客人一般都是临走了再结账,哪知dào

这位爷身上分文没有,抬屁股就走,我们跟他讲理要钱他也不听,站的桌子上就开始骂街,说什么我们奸商啊,皇帝昏庸啊,什么当官的都是一群狗杂种啊……”小伙计越说越开心,声音也越来越大。我咳嗽一声,小伙计一愣,一巴掌捂自己嘴上:“爷,我干活去了。”说完就要跑。

“回来!”我喊了一声,小伙计马上站定,磨磨蹭蹭地回到我面前。

“爷,您治罪吧。”

“把你家老板叫出来。”

不多时强子大步走出来。一看这模样就是刚才跟人生气呢,脸红脖子粗的,头发都快立起来了。

“爷,您找我。”强子站在我面前长出着气稳定情绪。他不敢跟我闹脾气。

“听你小伙计说了,你怎么这么大火气。”我笑了笑问他。

“爷您不知dào

,我这店里好几位大人呢。”强子靠近了说,“让他这么一搅和几位大人不高兴了。”

“他说他叫什么了吗?”

“好像是叫什么郭子……郭子……”强子挠着头想着。

“郭子轩。”

“对对对,郭子轩。”强子一愣,“爷,您怎么知dào

的?”

“这个是郭晏郭丞相的小公子。”

“丞相的公子来我这吃白食?”强子一头雾水。

“反正这事说起来也挺好笑的。这位小公子据说就这么个毛病,看谁都不顺眼,就觉得自己最好,自己是圣人,装成与众不同的样子吸引别人注意。这样人看着挺强硬的,其实就是贱骨头一个,没人搭理他们了也就叫唤不起来了。”我拍了拍强子,“跟各位大人说,这是郭相的小公子,他们也就没什么说的了。他欠你们多少钱啊?”

“也不多,三四百两银子吧。”三四百两银子还不多,看来强子这买卖够大的啊,完全没想到啊。

“他不给你你吃亏吗?”

“不吃亏。”强子突然奸笑起来,“他这几天花的钱,还没我一天挣得零头多。”

“那不结了。”我说,“差不多得了,让各位大人们给郭相个面子,没事的。”我顿了顿,“记住是郭相的公子。”

强子福至心灵,明白我什么意思,一溜烟跑进去了。

郭晏,你家这个愤青公子还真是够坑爹的啊。我跟你结盟,到时你女儿给皇帝枕边风一吹,你一人做大,一脚把我踢开,我也拉不开你拽不长你,这种事我可不干。多亏了你这个好儿子啊,要不还真牵制不住你了。

不一会,郭子轩骂骂咧咧走了出来,这位少爷啊,衣服松松垮垮,扣袢系得谁也不挨着谁,鞋跟踩下去趿拉着,走起路来离了歪斜,没个人样。这样的要说是城里街面上的混混儿我相信,可他偏偏是郭相的公子,真是“虎父无犬子”啊。他一边朝前走着,一边回头骂街,一脸的怨气,就好像天下人都欠他钱一样。

“这位公子,”我上前一步拦住他,“公子可是郭晏丞相家的小公子,郭子轩?”

郭子轩歪着头斜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这模样真是欠打。“怎么茬儿,我家那个老王八蛋叫你来的?”郭相有子,何愁不鳏寡孤独啊。

“回公子的话,郭相说您几日未归,很惦记您,让我出来寻您。”

“那老王八蛋真他妈事多!”郭子轩朝地上啐了一口,“我看你眼生,什么时候来府上当差的?”郭子轩站在那浑身颤悠,就和中风弹弦子一样。

“回公子的话,我不是贵府的下人。只不过和郭相有缘相识。”

郭子轩换了个姿势颤悠,一脸不屑地瞥着我:“那你狗拿耗子多管什么闲淡事!怎么跟那帮当官儿的一个毛病,该管的不管,不该管的瞎管,都他妈有病吧!”郭子轩说完转脸要走。

“郭公子,在下不才,您这几日逍遥快活的钱是我付的。”见他没有回来的意思,我赶紧又找补了一句,“您以后来这玩,我出钱。”

这句话一出,比什么咒语都好用。郭子轩一听我能给他出钱让他吃喝玩乐,三步并作两步几步就站到我面前,拽着我的胳膊怕我跑了。也真不知dào

郭相平时是怎么教育他的,怎么养活出这么一个玩意。不过好在是这么一个玩意,要不还真拿不住他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郭子轩眼冒绿光抓着我不放,整个脸都要贴在我胸口了。

“公子谈吐不凡,见识广博,我有心与公子亲近,这点小钱算不得什么。公子他日再来,并无二话,好酒好菜的享用,没人敢跟你要一个子。”

“是真的吗?”郭子轩不太相信,疑惑地看着我,不过这双手还是紧攥着我。

我拖着这个少爷进去,强子一眼瞄见我赶紧靠过来:“爷,您来得早。”

“我告sù

你,以后这位爷来这玩都算在我账上。”

“得嘞。爷您放心。”强子一口答yīng

。我瞟了一眼身边这个腻乎的大少爷,一脸的欣喜啊。挺好,这枚棋子落完了郭晏这边基本后顾无忧了。

至于皇后之事,其实郭佳音的确是最好的人选。可是皇帝如今有提亚在侧,眼里哪会有别的女人。其实找一个女人分了提亚的恩宠也正是我的想法。

十八

没事的时候总觉得日子过得挺长,这一天好不容易熬到了晚上。喝了两盅酒,乘着酒兴本来是想去花园走走的,想想还是作罢,早早睡下吧。可躺在床上竟难以入睡,闭上眼总觉得眼前有刀光剑影,微微一迷糊稍有些响动也会惊醒。雪霏啊雪霏,看看你给我弄的,这样夜不安寝,早晚也得死吧。

算了,既然睡也睡不着,不如去看看雪霏。这算起来也有几天了,不知dào

她过的怎样。

远远看过去,后花园的这间小屋子还亮着灯,阴影约约能看见门口有个老妈子坐在地上守着。几步过去,老妈子看见我赶紧站起来施礼鞠躬的:“老爷,这么晚了您怎么过来了。”

“喝了点酒睡不着,过来看看。她怎么样?”我可不能让下人知dào

我是被吓的睡不着。

“挺好,能吃能喝的,就是不说话,怎么逗都不说。”

我点点头没搭理她便进去了,里面看着的是于妈。我进去的时候这个老家伙都快睡着了,跟磕头虫似的,脑袋一下一下地点着,眼睛迷迷瞪瞪的。我进了屋子随手掩上门干咳了一声,于妈一激灵,看见是我赶紧靠过来:“老爷,您怎么来了。”

“过来看看。”这屋子很小,也就是一张床一张桌子的地方。雪霏躺在床上睁着眼,看这意思也是彻夜难眠啊。“你先出去吧。”我吩咐了一句,于妈识趣地躲出去了。我坐到床边,手指抚弄着她的头发。“这么晚了,睁着眼看什么呢。”雪霏故yì

歪过头不看我,这个丫头,气性倒是不小。“怎么了,还在生气吗?”

我这说的都是废话,怎么能不生气呢。可我也不知dào

说什么,什么都不说又有些尴尬。如果她能搭理我一两句的话说不定还能找到一点新的话题。

“你要是一直不说话,以后说不定就不能说话了。”我有点生气了。成王败寇,既然败了就要有败了的觉悟,这样倔强赌气有什么用,还不是沦为阶下囚?再说了,我不杀你,难道你不该对我感恩戴德吗?

“既然你不想说话,以后也不要说了吧。”我起身要走,看来得让林青崖配点哑药了。

雪霏一把抓住我的手。抓得很紧,我觉得她都快把指甲扣进去了。我回转身去看着她。“怎么了,眼泪汪汪的。”

雪霏没说话,就这么梨花带雨地看着我。雪霏把我拉到面前,近的连呼吸的情绪都能感知。

“怎么了。”我轻声问她,像是怕打破这种情绪。

雪霏伸出手轻抚着我的脸,突然双手掐住我的脖子。眼睛含着泪水和不舍,双手却紧紧地掐着我的脖子。这个女人啊。我抓住她的腕子,一使劲就把手从我脖子上扯开,估计留了几个抓痕。

“看来,还得把你留在这里面啊,不然我可死不瞑目了。”不知dào

为什么,看见她这样我倒有些欣慰了。这才是我印象里的雪霏。我吩咐于妈仔细盯好了她便回房睡了。真是奇怪啊,居然一觉到天亮了,看来人就是贱皮贱肉,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非要搞出些事来折磨自己才能舒坦。

第二日上朝,郭晏远远看着我,满脸笑意。好吧,抓紧办了也好。于是一下朝,我便跟皇帝请示要去拜见提亚公主。

“恩,熟识一场,去鹂妃那看看也好。”鹂妃?哦,看来是提亚的封号了。不过“鹂”这个字不适合提亚。你想把提亚当做黄鹂一样豢养起来可是大大的笑话了。

信步闲游到了提亚的宫中。四宝正在院子里站着,还有几个宫女太监的也都闲着呢。看来提亚还是不习惯使唤别人啊。见我来了,四宝迎上来。

“大人吉祥。”四宝叩拜,“您来是?”

“我想拜见鹂妃娘娘。”

“大人随我来。”四宝引着我进去,提亚正无所事事地摆弄着床纱。四宝给我倒了茶就退下了,随手把门掩上。

“鹂妃娘娘近日可好啊?”

“什么鹂妃,你们汉人真是麻烦,好好的名字不叫,非要编个什么封号。”提亚如今似乎是想开了,亦或者是自暴自弃?

“看来最近皇帝很喜欢你啊。”我环顾四周,这屋子里好像添了不少新鲜的陈设,珠光宝气的,迎着光看还真有些晃眼。

“你们男人不都一样。”提亚的手指交叠在一起,媚眼看我,“你家的那位小姐是不是也一样天天在床上伺候你啊?”

“我可不如皇帝。”我玩笑着,“我是来跟你说件正事的。”

“哦?”提亚双手撑在后面,头发披散开垂着。身上汉人女子的一群松垮垮的,锁骨和肩膀露在外面。

“今天开始你要耍耍小性子了,皇帝要什么你就偏不给什么。”

“皇帝会把我杀了吧。”提亚哼笑一声。

“我要给皇帝找一位皇后。”我站起来在屋里来回踱步,“汉人的女人,温顺谦卑,死气沉沉的,皇帝有你自然不会看上这样的女人。可是身为男人的尊严,尤其是皇帝,他要什么你就要给他什么,如果不给,时间长了他也就腻了,也就需yào

一个顺从的女人,这个时候我才能把这个皇后弄到宫里来。而顺从长了,他也会想尝尝你这样的女人,这样你的恩宠也不会少,反而会增加。你们两个人就像是太极的两边,此消彼长,永不停歇,不好吗?”

“你们的皇帝要娶多少个女人啊?”提亚一脸的厌烦,看来他们的国家哪怕是国王也是一夫一妻啊。

“男人嘛,权利和女人是男人这辈子追求的东西。什么时候他不要这些了,证明他快死了。”

“那你想要娶多少个女人啊?”提亚似乎很反感我的论调,丝毫不掩饰对我的鄙视。

“女人我没兴趣。”

“那你要的是权利吗?”

“我要的是活着。”自从雪霏杀我未遂,我可是很惜命的。

果然,从那天开始皇帝上朝的时候总是一脑门子官司,各位臣下上奏的时候都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说错了什么话惹恼了皇帝直接就给砍了。郭晏就比较傻,说话也不知dào

避讳,一个劲地进言,说什么倭寇进犯危及社稷,请皇帝赶紧出兵平叛。说来也是奇怪,倭寇这几年在沿海骚扰,也只是烧杀抢掠,也没什么进犯之意,现在倒好,闲着没事就派人过来冲到内地捣乱。好在只是小股人马,轻易就被驻防的军队打退了。

其实更奇怪的是男人。一个再怎么英明神武的男人都会因为女人乱了方寸。可悲啊。

十几日后,皇帝在下朝的时候留住我。

“颢渊,朕这几日有些烦心事,不知dào

你能不能给朕出些主意啊。”皇帝手支着额头一脸的倦怠。

“微臣愚钝,还请皇帝明示是何困扰。”

“鹂妃这几日不知怎的,跟朕闹起了别扭。”皇帝叹了口气,“你和鹂妃也算相识,她这是怎么了啊。”

我听了暗自窃喜,提亚还真是下手利索啊。“回禀皇上,鹂妃娘娘长在塞外,可能不太适应皇宫的生活,加上可能是初次离国,思乡情切,所以才会情绪反复吧。”

“朕看她之前的样子以为她习惯了,便也没做他想。”

“皇上,当初毕竟还有新婚之喜,其他情感也会压抑一些,如今时间长了,难免会有反复的。”

“那怎么办?”皇帝茫然地问我。

“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否。”

“但说无妨。”

“皇帝需yào

娶一位正宫皇后。”我说着瞟了一眼皇帝,见他没什么异状接着说。“皇上,这位皇后必须是汉人,以安人心。”

皇帝沉吟半晌:“上次你与朕说过后朕也想了,只是不知dào

迎娶谁当皇后更为妥帖呢?”看皇帝这意思已经接受了我说的“政治婚姻”。这是必然的,皇后这个尊贵的位置必然是给政治同盟的女眷准bèi

的了。

“臣私下了解,丞相郭晏家有一个女儿,名叫佳音,闻听此女才貌过人,是正宫皇后的首选。”

“郭晏啊。”皇帝思索着,“郭晏已经是丞相了,若是当了国丈,岂不是要权倾朝野了?”

“皇上明鉴,如果这个丞相是张修德的话,确实有这种后果。”哎呀,怎么又提到这个死鬼了,“但是郭晏不同。郭晏虽然领丞相俸禄,但手中实权并不多,国家政事多半还是皇帝亲自操劳的。这种没有实权的国丈对皇帝而言并无妨害,他反而会更加依附于皇帝。毕竟树大招风,没有实权就没有那么深的根基,还不是任谁都能推倒的。唯有依附帝王,才能留条命在。”

“颢渊,你还真是聪明。”皇帝笑了,“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有你和赵誉在,朕的江山很是稳固啊。”

对啊,只有你江山稳固,我才有存活之地啊。所以为了自己能活着,我也不会让人轻易撼动你的皇位的啊。

“对了颢渊啊,什么时候让这位佳人进宫来给朕看看吧。”皇帝眯着眼睛。

“微臣这就去安排。”

出了宫,我先去了趟天上人间,眼见着郭子轩在里面逍遥快活才放心地去了郭相府。这要是碰上了可就说不清楚了,这招棋也成了将我的军了。

来回通禀一圈,下人带我去了郭晏的书房。

“东方公子这次来可是带了好消息啊?”我来的时候郭晏正在门口等着我,“今天一大早喜鹊就在我屋前叫了很久,果然是喜事登门了!”

“郭相好福气,皇帝说要小姐去宫里见上一面。卑职以为凭借小姐的学识和相貌,必然能讨得皇帝的欢心,成个中宫皇后,还不是易如反掌?”我拱手道贺。

“那以公子之见,我什么时候带小女入宫比较好呢?”

“尽快。”是得尽快,再拖下去提亚就危险了,“卑职以为午后带小姐入宫,若是皇帝喜欢,直接留在宫里侍奉也方便。”

“说得有理。”郭晏点点头,“那我这就安排。”

“对了郭相,我多嘴问一句,小姐她愿意吗?”皇帝若是娶了一个雪霏这样的女人,这**的日子可真就不太平了。

“公子是怕?”郭晏似乎不太明白我的意思。

“我相信郭相也不想皇帝有什么意wài

吧。男人间说句话,郭相莫要见怪。这女人的心肠,小起来可是要人命的。”

郭晏总算是明白了我的顾虑,想了一会。“我相信我女儿不会的。她爹的身家性命都在自己的身上,才不会做出这么大逆不道的事。”

“那就好。”我点点头,“郭相自己安排吧,卑职告退了。”

出了郭相府,大太阳顶着还真是有点热呢。想想出来也有数月了,不知dào

父亲在家中如何了。虽然入朝为官,可也没多大建树,什么时候才能做到我和老乞丐说的那样——别人都听我的话。看上去遥遥无期啊。

五日后,也不知dào

是不是吉日,皇帝又结婚了,迎娶了郭晏丞相家的女儿郭佳音,封为皇后,尊为敬肃纯皇后。恭敬、严正、纯善,倒是很合郭佳音的样子。郭晏被封为国丈,依旧没什么实权,老老实实地依附在皇帝身边,生活也是富贵荣华,虽然说是和我生死同盟,可也没见有什么实jì

的好处。毕竟小小言官,没人交好,自然没人结怨。郭子轩这个少爷也被封为国舅,这张嘴也更每个把门的了,整日不回家泡在天上人间,也就一两年,成囊揣了。而从此后**也添了许多妃子,但宠爱都不及提亚和这位敬肃纯皇后。我就说吧,她们两个就像是太极的两边,此消彼长,互为依补。这种平衡持续了很久。呃,大概持续了三年吧。直到我三十岁那年,做到了言官之首,御史之职,这种平衡才被打破。其实我早该想到的,只不过是早晚的事。因为总会有一个女人会是完整的太极。这个女人我也熟知。

秦紫嫣。

十九

世事无常之中,冥冥中亦自有定数。皇帝需yào

一个心腹掌管兵权,所以赵誉成了大将军;还需yào

一个官职尊贵的作为同盟,所以郭佳音成了皇后。当然,皇帝还需yào

一个排除异己的人,于是我成了言官之首,御史中丞。其实皇帝还需yào

一个掌控我们的人,所以我已经很久没见过年兴了。至于我们,都需yào

一棵乘凉的大树。

恍然间三年已过,朝里的官员们基本换了一茬,当初那些糟老头子们,除了那个不穿衣服的还在以外,其他的都被清理出去了。我问过郭晏这个不穿衣服的老头子是谁,他说这是皇帝的师父。贵为帝师,一点都不注意个人形象啊。

皇帝的**日益膨胀,而且还在不断膨胀。这个皇帝打了鸡血一样疯狂地娶各个大臣的女眷充盈自己的**,可大多都是娶回来养起来的。这是提亚告sù

我的。虽然**充盈,但这个皇帝始终没忘了自己的本分。三年来招兵买马,屯粮积钱,倒也是国泰民安,外敌不敢侵也。还通过莫罗国与其他西域各国互通有无,越来越多的小国依附而来,作为枢纽的莫罗国也慢慢恢复生机。当然作为回报,莫罗国的“浮火”必须全数进贡。

一切都很正常,我们都在等着与倭寇的战争。当然也可能是东南方向的其他小国。亦或是远在西域之西的大食国?不知dào

,反正皇帝必须要打仗。说是为了社稷安危,其实还不是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从三皇五帝到现在,哪个帝王不是打着这种旗号为自己建功立业的?不然怎会有“一将功成万骨枯”的老话?

雪霏一直被我关在后花园里。说来也是奇怪,她并不寻死。莫非张修德也和提亚的父王一样嘱托了自己的女儿要好好活着?她虽然不寻死,不过总是想要杀了我,可每次都会让我发xiàn

。她曾经在趁着如厕之时摆脱了于妈,然后在我书房等着杀了我。可惜的是她忘了开窗户,也可能是怕我发xiàn

她就没开窗户。自从她第一次想要了我的命以后,只要我不在书房,屋里的窗户都是打开的,只有当我在的时候窗户才会关闭严实——就和宫里面、其他大人家的书房一样。

那日上朝,正是炎炎夏日,蝉鬼扰的人不得宁静,暑热攻心,倒是羡慕起帝师的洒脱来了。汗滴滑入眼中,杀得慌。一众大臣急匆匆地往德昭殿里赶,毕竟那里是最凉快的所在了,为了怕皇帝暑热难耐,那里面四周摆满了冰块,若是关上门,整个大殿宛若初春,很宜人的。

各位大人们已是列队两厢,皇帝才来。三年,皇帝已然不是当初那个少年公子,蓄着胡子,身体也胖了起来,肚子把龙袍撑起一块。何止是皇帝,我都要比之前胖了很多。

“众爱卿,有事早奏。”皇帝如今也是喜怒不形于色,这个样子据郭晏说和先皇一样。

“臣启万岁,倭寇日益进扰,沿海之地久受其害,百姓民不聊生,臣请皇帝下旨,派兵攻打倭国。”郭晏说到。

“皇上,臣以为倭寇当打。”赵誉平时蔫声不语的,今日倒也站出来说话了。无可厚非,有大战,就有他们武将立功的机会,真要是太平盛世万国来朝,他们这些武将早就被遣返原籍种地去了。

“万岁明鉴,臣以为不妥。”说话的是户部尚书,年岁不大,也是前朝不得志的户部小吏,“皇上,如今军粮只够大军三五月之用,倭国乃是岛国,船行过去不知要多少时日,军粮遇水也容易变质,因此此时并不适合开战。”

“皇上,如今能够远航的大船只有三艘,总共载人四千五百人左右,其中还有一二百人的船工,我大军不能全部过洋,不适合出战。”兵部这个人喜欢把所有数字计算清楚,我觉得他更适合户部。

“颢渊,你仿佛有话说。”

的确,刚才我走神了。“万岁赎罪,臣万死。”我跪伏在地上,“只是臣想说的,和此事无关。”

“你想说什么?”皇帝对我想说的很感兴趣,大概是因为打不打倭国的讨论已经进行了很多次了,每次都一样,双方争持不下,几欲动武,皇帝也不方便做什么决定,每次也都是说什么“兹事体大”一类的话敷衍而过。

“皇上,臣想告假回乡。”我说,“前几日老家传来消息,我父病重,无多时日。”说完之后,蝉鸣声在我耳朵里哄闹起来,烦死人了,嗡嗡的,什么都听不见。

“颢渊?颢渊?”我听到皇帝在叫我。可我不想搭理他。

“颢渊!”皇帝吼了一声。也可能没那么大声,可我总觉得他是在吼叫。

“东方!”赵誉过来拍我的肩膀了。这个汉子就不能下手轻点嘛,打得很疼啊。

“臣万死,臣御前失宜。”回魂一般,蝉鸣声不在了。

皇帝还没说话,文官中闪出一人跪倒便拜:“皇上!东方颢渊身为御史中丞,言官之首,御前失宜乃是大罪!此等人物又怎能公断于礼,谏上下之失!臣以为此人必要杀之而后快!以正朝廷纲纪!”这人是礼部一个小子,二十出头,这语气,跟当年我教育赵子昂几乎没什么差别。只不过。

“若是尔父,尔当作何想啊?”皇帝走下来,从赵誉腰间拔出那柄先皇赐给赵子昂的宝剑,指着那个小子问,脸上流露出笑容。那小子一辈子都没见过此种状况,整个人瘫在地上,手脚并用朝后爬着,嘴里含糊不清地求饶。“朕问你话呢,当作何想啊!”皇帝眼中凶光毕露。

“皇上。”赵誉靠过来挡在皇帝身前,“皇上九五之尊,何必跟此等宵小一般见识。若气伤了龙体怎好。”

“颢渊。”皇帝叫我,“此人如何处置,便听你的了,不要放过了这种毫无孝道的人渣就好。”说着把剑递还给赵誉,“颢渊,处理完了来御书房见朕。”说完一甩衣袖走了。

众官员并不敢离去,都躲在两边看着我。赵誉过来把我从地上搀起来:“东方,你想怎么处置他啊?”那个小子赶紧扑过来抓着我的脚不放,口水都滴在我鞋上了,裤子都湿了,嘴里唔里唔突说不清楚,看这个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意思是在求我放了他。“得饶人处且饶人,今日你放了他,他日做牛做马他都会报答你的。”郭晏说道。恩,所有想要结党营私的人都期望这样,通过这种方式笼络他们为自己卖命,不过我老家有句土话说得好,养狼当犬看家难。

“赵将军,我是一个文官,百无一用是书生,手无缚鸡之力,所以还想请你代劳啊。”我面沉似水,赵誉也没问我代劳什么便一口答yīng

了。“我想请你把他,从这里骑马拖到我家。然后请高岑大人去我家等候。另外,”我顿了顿,“千万别让他死了。”赵誉看着我,犹豫再三,点点头。众位大臣也是眼睁睁看着这小子面朝黄土背朝天地被赵誉的宝马良驹拖走,留了一路的痕迹。

我到御书房的时候,皇帝已然消了气,闭目养神坐在龙书案之后。

“臣叩见万岁。”

“平身吧。这里没有外人,不用拘礼。”皇上龙目微挣,“颢渊,令尊之事,朕很遗憾。朕准你回乡,待一切料理完了再回来吧。”皇帝语气惋惜。

“臣谢皇帝隆恩浩荡。”我很感激他能让我回乡。三年没见我的父亲,如今再见想来应是诀别了。都说父母在不远游,如今竟有些后悔随当初的太子爷入京。

“只是,朕有一事,可能还是要劳累你替朕分忧啊。”皇帝走到我身边。

“皇上请讲,臣万死不辞。”

皇帝点点头:“如今朝野上下乃至黎民百姓都想要与倭国一战,朕也有心借此震慑他国。只是如今军粮不够,兵船不足,实不是什么出兵的大好机会。如今国库之银全数用去造船,朕已经无钱去够军粮了。朕记得你家有一位薛老板,家里经营粮栈的生意,遍布全国,你能否替朕与他说说。”

皇帝的意思是从薛胖子手里白拿粮食。这事不好说。我只知dào

薛胖子是个普通的富商,和其他有钱人一样飞扬跋扈,不知dào

这为国效力的事他干不干啊。

“臣愿意一试。只是……”我没有十足的把握能把粮食要来。

“爱卿姑且一试,若是不成,也无妨的。”看皇帝这个意思,国库确实没钱了。主要是这几年为稳政权皇帝几次下令轻徭薄赋,如今赋税已然低到了十五税一,百姓富裕起来,商贾众多,而商人多半与官员勾结,逃税之事众多,也难怪国库空虚了。所以,为了充盈国库,总也是需yào

一场战争的。

“颢渊啊,此去务必多加小心,朕的江山还需yào

你。”

回到府上,赵誉的马拴在门口的拴马桩子上,马屁股后面拖着那个礼部的小子,动也不动,不过还喘着气没死。管家看我回来了赶紧迎出来:“老爷,高岑高大人还有赵将军已在您书房等候了。”这个管家是我把张家老管家弄死以后又找的,来我府上也有个一两年了,尽心尽lì

,年岁也不大,与我相仿吧。

我回到书房,他们二人对面而坐正在喝茶聊天。

“东方大人回来啦!”高岑晃着给我跪了一个,好一个不正经的行礼啊,把赵誉逗得哈哈大笑。

“高大人,我今天可笑不出来。”我说着坐在他俩中间。赵誉惊醒过来,一拍脑门也不笑了。

“东方大人节哀,当年令尊身为太守,我有幸也见过几面,想来也很多年啦。”高岑望着窗外,似乎在回忆之前与我父相见的画面。

“东方,皇帝可准你回乡了?”赵誉问道。

“准了,不过让我回乡料理之余,征集些军粮回来。”我想着薛胖子当初被我和赵誉羞辱的样子,觉得这事真心做不来。

“当初我们教xùn

那个薛老板那么狠,他又怎会白给粮食呢?”赵誉听了也为难起来。

“好了,这都是我的事,你个大将军赶紧训liàn

你的水军吧。”我玩笑了一句,“高大人,你看见门口那个人了吧?”

“看见啦,活得好好的。”

“关你们大狱里,每天往他的伤口上撒盐水、辣椒水,只要不让伤口愈合,不让他死,怎么折磨他都行。”我攥着杯子,关节发白。高岑从没见过我这个样子,点点头算作同意了,就闷头喝茶,也不搭理我。这个礼部的小子,你若是能活到那一天,说不定对我还真的有所助益。

第二天一大早,我吩咐于妈去找强子替我看家,就急匆匆地上路了。一刻也耽误不了。此时我心中没有什么顶天立地的报复,没有什么雄图大略,没有皇帝,没有尔虞我诈,没有,什么都没有,我只想赶紧回到父亲身边。父亲一向身体健康,今次一病竟然如此严重,怎会这样。莫非真的是因为我遭了报应?不,不,不是因为我。我杀的人都是必须死的。他们是我的绊脚石,不杀了他们,我就会死。不仅仅是我,还有这个国家和朝廷,皇帝也会死。对,我杀了他们,可我没有亲手杀了他们。所以不会是报应。对,不会是报应。

一定不是报应。

几日浑浑噩噩的车马,我总算赶回来了。趔趄地下了车,疯了似地跑到我父的房间。林青崖正站在门口,看来是等着拦我。我接到我父病重的消息后就求林青崖过来看看。我相信他是个能救命的大夫。

“公子,我等你很久了。”林青崖的眼底竟然也有了些黑色,想来这几日也是熬夜了吧。

“我父亲如何了!”我抓着他的肩膀问他,眼神就像要吃人一样。

“公子,我用尽了一切所学,也只能让令尊延寿至今。”林青崖似乎要哭了,语气委屈得很,“说白了,就是不断的用药勾起老爷子的精神,虽然能多活两日,可对身体也是极大地损害。公子,进去跟老爷子说两句吧,我真的尽lì

了,今是最后一天了!”林青崖说完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我撇下他推门进去,关门时听见他在外面哭喊着什么“学艺不精,回天无力”。他关心的只是医术吧,应该不是人命。想来林青崖之前已经见过够多的人命了,麻木了吧。

父亲躺在床上,听见我来了微睁二目,笑起来了,哆里哆嗦地抬起糟朽的手让我过去。我跪在地上挪到床边,攥住父亲的手。终于,泪水不受控zhì

地涌出来,我抽噎,我突然发xiàn

这和我几岁时候哭的一样——只想哭,痛痛快快地哭,因为那时候哭完了就没事了。我相信现在也是一样,哭完了就没事了。

“这次可不一样啊。”父亲说,这声音差点就被他的呼吸声掩埋了,“哭完了,也不会没事儿的。”父亲的手也想要攥住我,可是如何也用不上力。我看见他在用力,也看见了他的无助。拼了命去争取而不得的无助。他眼里没有泪,不知dào

是流干了还是释然了。

“颢渊啊。有的东西不是你的,别争了。”父亲看着我。已经很久没被父亲这样看过了。慈爱。父亲说完就死了。我还没说话他就死了。呵呵,死人都是这么自私的,自己朝着那个极乐之地去了,留下至亲至爱的人受罪。

你们都他妈的混蛋!

出殡那天,我风风光光地送老爷子走最后一程。我忍住了没哭。没必要为了这群自私的混蛋哭。我为他选了最好的坟地,倒不是为了能有多少好的风水,只是为了老爷子能安详而眠。还准bèi

了很好的供果。我对这个混蛋算是仁至义尽了吧!我听你的话,不是我的我绝不去争。可,是我的难道我就挣得到吗?你个混蛋还是我爹呢,你为什么自己走了!

我在这边已经没了什么朋友,只有林青崖一直在我身边陪着。用他的话讲,也算是照顾照顾我的身体,这几日伤心劳神的,身体有些吃不消了。他说这是他吊人精神最长的一次,还要归功于我父亲一向身体硬朗,没有明显的亏空之证,他还以为再持续一段时间说不定还能救活,哪知dào

我到的那天老爷子身体突然垮了,林青崖算算日子想我也应该到了,于是不得不下了猛药,才让我与父亲见了最后一面。

“公子,我真怕老爷子挺不到你来。”林青崖咬着嘴唇,说罢猛地灌了一口酒。

“林青崖,你不是只爱银子吗,还会怕这个?”我坐在地上,头靠着桌子,两条腿随意地摆在地上劈着。

“这可说来话长了。”林青崖也做到地上靠着我,手中攥着酒壶不撒手,“当初我还没学医的时候啊,我爹病了,眼瞅着要死,我就求爷爷告奶奶地借了钱,请了人家大夫来我家看病,结果我们还没回来我爹就没了,没办法,出诊费还得给啊,借的那点钱都给他了他还骂我们穷鬼。后来我把我爹收敛了,找了个医馆学徒。当时我就想啊,我这辈子得完成两个事。一个是当一个有钱人,一个是当一个能让别人看自己爹最后一面的大夫。哈哈,这回两个事都完成啦!哈哈哈哈!”林青崖喝起酒来不要命。

我也不知dào

他说的是真是假,反正我现在似乎能够体会提亚和雪霏死了父亲的感觉了。这反而让我有点惧怕赵誉了,因为赵子昂死了以后他一点反应都没有,就像死的不是他亲爹一样。想想也是,是他害死了自己的亲爹,又不是我。所以这一定不是报应。他们都该死,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对,没有关系,不是报应。

二十

按这边的习俗,守孝期间是不宜串门的,倒不是对自己有什么损害,主要是其他人会不舒服。

“东方公子,你爹刚死你就出来跑啊。”薛金榜薛胖子咧着个嘴问我。

我一大早就去了他的府院,迎面就碰上了薛胖子出来,他正好要去自己的几个店铺里转转。还真没想到薛胖子会起的这么早。

“薛老板,我今天来是有正经事跟你商量。”我上下打量着薛胖子,觉得比三年前瘦了许多,这身衣服倒还是三年前的尺寸,宽宽大大的,现在看上去很不合身了。

“正经事?”薛胖子瞥了我一眼,“来我这赊米赊面啊,还是借钱啊?”薛胖子不耐烦地说,“如今你也是在朝廷里当官了,至于朝我们这小门小户的小生意人借钱啊?”

“薛金榜,”我瞪着他,“这件事我只跟你说一遍。皇帝需yào

你贡献米面粮食充入军粮,以备他日攻打倭国。如今国库的库银都用作建造大船,没有钱给你。献与不献,你自己看着办吧。”说完也不等他表态,我便走了。倒不是被家里是困扰没工夫和他掰扯,只是这种强取豪夺的事真的不能细说,拿皇帝压他一压,就希望他能就范了。

好吧,我是被家里的事所困扰,真的不想与他废话。人就是这样,喜欢为自己找各种各样的理由,只要理由够好,多么丢人的、无耻的行为都能变成高尚的、睿智的。还要配上一种“尔等凡人晓得什么”的表情和语气,就更能让人信服了。人啊,就是这么愚蠢。我也难逃其中。

回了家。门口的石狮子招谁惹谁了也要披麻戴孝。大门两边的灯笼也被糊上白纸。整个院子里就和下了大雪一样,银装素裹。嗯,这个词好,喜庆。很多时候人都想从某一个阴影中走出来,可总有那么一群人打着安慰的旗号一次一次把阴影砸在你的头上,淬不及防,毫无征兆,就这么轻轻地砸在你的头上,还要背着你四处跟别人说——你看他,还没走出来。我也如此,难逃其中。

宅子里一直服侍我爹的王管家靠过来:“公子,您……”

“王叔,”我打断他,“你受累,把这个房子里的所有的白布白条,所有的白事的东西全收拾起来吧。”

“公子,这不合规矩。”王管家有点为难。的确,还不到日子呢,怎么能说撤就撤呢。

“王叔,我爹生前我待他老人家如何。”

“孝顺,挺好啊。只是入朝为官了,自然没办法日夜陪伴。”

“嗯,尽然我父生前我已尽孝,死后的一切无非是给活人看的。死人享shòu

得到吗?”我见王管家还是有话要说,“无需多言,按我说的做,撤了吧。”

王管家毕竟只是个下人,这种事既然主家说了,也就没什么争辩的必要了。午饭后,整个院子恢复了往日的样子。花该开的开,树该绿的绿,上上下下的人也不用穿着孝,也不用故yì

装出悲伤的样子。这不挺好嘛。林青崖也自在了许多,抱着我家中的古董字画一遍一遍地摩挲。

“公子,外面薛老板找您。”王管家进屋来通禀了一声。

“我知dào

了。”我示意他下去。

“薛老板?有钱吗?”林青崖小心翼翼地放下手里的白玉尊转过身子问我。

“皇帝都要从他手里借粮食,你说他有钱吗。”

“有钱人我可得看看。”林青崖找了一个偏僻的座坐下等着薛胖子进来。

不一会王管家带着薛胖子进来了。薛金榜的确比三年前瘦了很多,可是却比三年前更容易累了。从我家门口到书房很短的距离,薛胖子已经是满身大汗了,手里的帕子都湿了,就跟刚从河里捞上来一样。

“你这倒是快,这么快灵就撤啦?”薛金榜一屁股坐下,四处撒摸着。

“你来不是吊孝的吧。”我没好气地顶了他一句。

“行行行,火气真大,年轻啊。”薛胖子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撇着大嘴,“你今天上午跟我说的事我想了,所以过来问问。”

“没钱,没好处,粮食不好可能还得杀了你。”既然之前就没摆出一个商量事情的样子,现在也不用好言好语对他了。的确冲动了,如今就算有钱有好处薛胖子也未必会献出粮食了。的确啊,还是太年轻。想想张修德,当年知dào

我要杀他还能装作没事一样让我同行,要不是后来运气好,死的就不是赵子昂了。

“我不是问这个。”薛金榜摆摆手,原来棒槌粗细的手指头现在都快皮包骨了,“我是来为你,这些粮食是不是用来打倭寇的?”

“是,怎么了。”

薛金榜突然站起来,郑重其事地向我一拱手:“东方公子放心,我薛家粮栈的粮食全数充公,算作军粮。这些粮食里但凡有一袋是坏的,就把我这个脑袋炖了给将士们下酒!”

我不知dào

为什么,这和我预想的不一样。我以为薛金榜会来跟我讨价还价,要这要那,我以为他是来火上浇油的,没想到他却是来雪中送炭的。这个胖子真的是横行乡里的薛胖子吗?我一时语塞,只是木讷地站起来看着他。不能跟他叫薛胖子了。我心里暗暗想到。

“公子,我只有一事相求。”

对对对,你只要有事求就好办了,就和我预想的一样了。

“我只求我们的百万雄兵彻底让这帮倭寇死绝。”此时的薛金榜,比当初把他打趴下的赵誉还要英朗。

我不知如何答他,只能点点头。薛金榜很满yì

,跟我说明日就会亲自把粮食运到京城。我则给他写了封书信,让他去了京城直接去找赵誉。如此十来日了,也总算是了却了一桩大事。

我窝在椅子里坐着。这样比较安心。

“公子,这个人有病啊。”林青崖趴在桌子上小声跟我说。

“有病?”我看他除了对倭寇太仇恨以外也没什么啊。

“公子,不是脑子有病。”林青崖看我晃神了就知dào

我们想的不是一档子事,“此人应该是这段时间突然消瘦,身体虚弱,多食易饥。”

“你有办法治吗?”

“公子,说到底这也是他年轻时欠下的债。想必此人之前一直很胖吧。从不忌口,有酒色上身,此时他的身体虚不受补,就算用药调理也增寿不多。”

没错,天理昭彰报应循环,年轻时欠下的债,老了就得还。不对,张修德赵子昂他们都该死,不是我害死他们的。我也是没办法,是皇帝要他们死的,我只不过是皇帝手里的刀子。对对,我才不会有什么报应呢。

傍晚时分,又有人前来烦我了。蓝逸从强子那里听说我家中变故,急急忙忙赶过来了。三年了,连他的那些师傅都不得不承认,蓝逸如今依然超过了他们,只不过当今圣上不似先皇一般喜好歌乐,现在他还没什么出头之日,强子倒是欢喜,蓝逸如今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名角儿,有他在天上人间也算是一个招牌。

“你还过来干什么。”其实我也很久没见过蓝逸了,朝中事忙,这两年连天上人间我都去得少了。如今见到,蓝逸已不似从前那么害羞怕人了,大大方方地施礼说话。

“公子一切可安好?承蒙公子多年照拂,听闻公子家中遭变,我来看看需yào

我帮什么忙吗。”蓝逸的声音的确要比之前清秀了很多,妩媚了很多。真是个让女人嫉妒的嗓子。

“你看,这不好好的。”我说。“对了,你既然来了,我便带你去个逍遥的地方,那里经常有些西域的歌者乐手,你也去学学?”

“公子,我倒是无所谓,只不过,您还在守孝期间,这样好吗?”蓝逸有些为难。

“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高雅堂。往日都是门庭若市的高雅堂今天可真是冷清。都不能算作冷清,因为根本就没有客人,只有里面的伙计姑娘坐在大厅里闲聊,一个个都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是怎么了,依照高雅堂的背景是不可能会被官家查封的,里面的姑娘也都是远近出了名的千娇百媚,如今怎么冷清的和尼姑庵似的。

**子在在门口,斜倚门前站,反掌把牙剔,也是一脸的愁容。

“这是怎么了?”我问。

**子见我来了,挣扎着在脸上挤出一个笑容:“东方大人啊。”

“怎么了这是,一个客人都没有?”

“我的爷,您是不知dào

。”**子长叹了口气,“自从您带着那位公子来了以后啊,我们紫嫣姑娘就不见客了,一个儿都不见,多好的一棵摇钱树啊,就这么没了。可好在我们这姑娘都不错,还有很多熟客来玩,也没什么变化。结果京城里开了一个什么天上人间,咱这的几位有钱的主去那玩了一圈以后就再也不来我们这儿了,一来二去的呀,我们这也就没什么人来了,姑娘们也是一个一个的调头。如今我这高雅堂可真是高雅了,连个人都没有。”**子自顾自地叹气,还真是一行有一行的辛苦啊。

我让蓝逸退后两步,伏在**子耳边问她:“我如今有个救你的道儿,就不知dào

你愿不愿意说实话了。”

**子一听有条活路,眼放绿光:“我的爷,您就是我的活财神啊!说吧,您问什么我说什么。”

我点点头:“我问你,这几年高雅堂来来回回进账可是不少吧,你就没存下点什么贴己钱?”

**子犹豫了一下:“倒是存了点。”

“多少啊?”

“也就几千两吧,一两千两。”要不怎么说这个老婆子有两把刷子呢,一家**,除去上缴给后台老板的钱,买这买那给姑娘们分的,给伙计们分的,请那些西域乐手的,老板娘居然还能攒下一两千两,这地方可真是个吸金的地方啊。

“不瞒你说,我与那天上人间的掌柜倒是有几分交情,不如你带着姑娘们去那吧,也算是有个找落啊。那地方一天挣的可就不止一两千两啊。”

**子一口答yīng

下来,连琢磨都没琢磨,看来是早就有这个心思只是苦于没有门路。

“不过你这些人可不能都去。这帮伙计们不能去,姑娘们你得再挑挑,选出最好的几个姑娘跟着你一起去。还有,”我盯着她的眼睛,“秦紫嫣必须去!”我是有我的私心的,我从没想过要让秦紫嫣进宫做个娘娘妃子的,只是有了她才有机会让皇帝出宫去天上人间玩乐,我才能把蓝逸安排进宫。我相信,蓝逸的声音一定会让皇帝着迷。

“我的财神爷,其他的都好办,只是这个紫嫣……”**子没敢往下说,低着头抬眼瞟着我。

“我去试试吧。”

**子带着我上楼,想想这还是我第一次进紫嫣的房间。轻手轻脚推门而入,里面素净的就和寺院的厢房一般,就是一张圆桌一张书桌还有几把椅子,茶壶和几个娇小的茶杯,紫嫣坐在窗边闭着眼,手支着头,看来是睡着了吧。她的脸上还挂着面纱,看不清楚容貌。我很奇怪,如今已经没有客人了,为什么还要挂着面纱呢?

“紫嫣姑娘。”我轻唤了一声。

秦紫嫣缓缓转醒,迷蒙地看了我一眼,放下手,稍稍坐正了身子:“公子何人啊?奴家如今并不见客,公子请回去吧。”说完便不搭理我,又闭上眼去。她手中攥着当年那条手帕,上面的墨迹浅了许多。

“姑娘如此朝思暮想,可是为了这位公子啊?”我指了指她手中的帕子。

“公子……”秦紫嫣打量着我,“是那日带这位公子来的人?是东方公子?”

“是,在下东方颢渊。”我深施一礼,“姑娘可比几年前消瘦了不少啊。”当年的秦紫嫣虽然也是纤细的身条,却也不是干柴一般,如今也多少有些脱像了。

“整日的不见客,哪会有什么好的待遇呢。”秦紫嫣站起来,“东方公子可知dào

这位公子的近况?”

“我知dào

。而且我有办法让你见到他。只不过,你需yào

帮我做一件事。”我在她耳边低声吩咐着。

“奴家明白。”秦紫嫣点点头。这女人若是动了情还真是可怜,这时我若是叫她去死,想必她也会一口答yīng

的吧。

一切打点齐备,我带着蓝逸回去,又把事情嘱咐了他几句。蓝逸虽然不如当年小家子气,可这种事毕竟也从没做过。莫说做过了,估计连想也未曾想过。他结结巴巴犹犹豫豫地敷衍我,推脱说自己不合适,自己不行,自己做不到。这个小子,不仅声音像个女的,这脾气秉性怎么也和女人一样呢。

“蓝逸,如今是你报答我和许强的时候了。”我瞪着他。

蓝逸低着头搓着手,不知dào

说什么,支支吾吾的。

“蓝逸,只是弹琴唱歌而已,你不会吗?你的师傅都说了,你如今已经超过了他们,他们可都是宫廷里一等一的乐师啊。”我见他不理我,有些生气了,甩下一句“你自己看着办吧”便回房睡觉去了。

月底,我带着人回了京城。这一走数十日,乡里乡亲倒是见了不少,可是总觉得少了什么。后来细一琢磨才知dào

,是我家门口的那个老乞丐。这么长时间居然连他的影子都没见到,真是奇怪了。

第二日上朝,皇帝十分开心,说是军粮齐备,远航的大船也正在建造,赵誉的水军也正在按部就班的训liàn

,一切都很顺利。看来薛金榜并未食言,真的把粮草都送来了。郭晏说百姓们得知皇帝要征讨倭国也都很开心,大家捐钱造船制甲,有些熟识水性的人还自请入伍。这倒有些胡说八道了,看来是郭晏出的主意强征钱粮兵丁,这些说辞无非是给自己找个辙,给自己个台阶下罢了。皇帝也乐得相信。

我不在的月余,郭晏拉拢了大批朋党,如今他女儿的后卫稳固,他也不需yào

我了,听赵誉说,他听说我早早撤了灵堂,向皇帝参奏了我一本,说我不孝,请皇帝稍加惩处。呵呵,稍加惩处,这是在试探我吗?

下朝后,皇帝留我在御书房说话。

“颢渊,粮草的事,朕还要多谢你啊。”皇帝拉着我的手不放,满脸笑意,龙心大悦。

“是皇帝福泽深厚,百姓心悦诚服所致,臣不敢贪天之功为己有。”

“你家中遭变,朕还要你做事,真是难为你了。朕决定晋你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

“皇上,臣本一介书生,并无何功劳,怎能贸然升职,满朝文武会非议的。”我赶紧拒绝。

“你是朕的亲信之人,前者为朕清除了张修德、赵子昂等前朝遗害,今又为朕筹齐了粮草,这等功劳如若不给封赏,岂不更遭人非议,天下人会说朕是个不赏功绩的昏君的。前些日子我已晋赵誉为太尉,专章兵权,节制四方;如今晋你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位同副相,爱卿莫要推辞了。”皇帝似乎非要把这个御史大夫的职位给我。我百般推脱不下,也只得接受了。皇帝很满yì

。三公位高权重,如今三公之位都是皇帝亲信,想来这政权也稳固得很了。

“皇上,臣请皇上出宫一趟。”

“出宫一趟?怎么了吗?”皇帝不解其意。

“皇帝久居宫中,想来也很烦闷吧。出去散心也好啊。”

皇帝点点头。他知dào

,我是不会害他的。

二十一

从密道上了包间,里面幽红色的光。这是我吩咐强子单独做的,拆了三个小包间合成一个大的。招待皇帝,没点大的排场怎么可以呢。

“颢渊,这地方你怎么找到的。”皇帝满面含春。我就知dào

他喜欢这种地方,这种可以让他带着正统身份享shòu

“偷”的快乐的地方。

“皇帝可喜欢这个地方?”

黄帝四周看看,摸摸这摆弄摆弄那,充满了好奇。皇帝的宫殿富丽堂皇,却没这里勾人遐想。不过今天这里特意换了清新雅致的布置,青花的瓷器里插了两支桃枝,紫砂的茶具带出一种古朴的质感。跟外面的莺歌燕舞比起来,这还真是有点世外桃源的意思。

“你带朕来这里,不是来让我看这的布置吧。”皇帝坐下,威严之气四散开来。这个皇帝真是越来越有皇帝的味道了,看来我当初应该没有跟错人。

“皇上稍后,我出去准bèi

一下。”

征得皇帝同意,我出了屋子,强子在门口等了很久了。

“爷,您这位朋友是谁啊?”强子看出我在皇帝面前卑躬屈膝的样子应该也猜得出一二。

“你猜的没错。”我淡淡地回了一句。看得出来强子的腿哆嗦了。见过这么多的富商权贵,这么富,这么权贵的人他想都没想过会见到。

“叫他们过来吧。”我长出了口气。

不一会秦紫嫣和蓝逸一起来了。秦紫嫣有些激动,蓝逸在后面拘谨得很。

“蓝逸。”我拍拍他的肩膀,多余的话没说。他心领神会,点点头,长出着气,攥着自己的手指。

我带他们进去。当皇帝看到秦紫嫣的时候,脸色一变。这个表情就和他第一次从紫嫣姑娘房中走出来的时候一样,躲躲闪闪,狼狈不堪。我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堂堂皇帝还有见了女人害羞的时候。秦紫嫣今天穿了粉色的衣裙,施礼问安时像极了含苞待放的桃花。蓝逸选了淡蓝色的衣服,衬着秦紫嫣的美正合适。

蓝逸盘坐在地将琴架在两膝上,调了调弦,点点头告sù

看着自己的秦紫嫣可以了。

这就是我的计划,蓝逸弹唱,紫嫣伴舞。秦紫嫣肯定会博得皇帝的欢心,然后带进宫里,到那时候让她带蓝逸一起进宫。或者蓝逸表现很好,皇帝很喜欢,哪怕没有紫嫣的关系也会被召进宫里。虽然一个乐师不能探查到多少皇帝的意志,但却能方便地和提亚相互照应,那个时候秦紫嫣也会帮我。我要护提亚周全,那么宫中必须有我的人。

四宝?这个太监一定是皇帝安插的耳目。要是我的话也会这么做。但这种棋子不是不能利用的。皇帝能给他的很多,但是一个太监而已,皇帝不会上心,反而是我这种外臣更需yào

讨好他,他能从我手里得到的比皇帝的许诺更实jì



想得太入神了,紫嫣已然宛若灿烂花雨般起舞了。蓝逸的琴不错,那种若隐若现又清脆的琴声需yào

的是乐师对力度的极好的掌控,这我并不担心,我担心的是他的唱词。因为他弹的曲子并不是什么流传已久的古曲词牌,而是自己随性而作的,唱词自然也是他自己填的。不知dào

他能不能唱好。这么好的嗓子,千万别辜负了。

“花落点点珠泪盈盈,自是好春多美景,繁华之后,教人相思,惹人伤情;

“夏日炎炎不耐烦燥,闲来高楼上,四下烂漫,难觅情郎颜面,妾身泪涟涟;

“雁字南飞秋来早,满地黄花染碧霄,马蹄笃笃,推窗张望,却是邻人归家忙;

“冬日里雪花飞舞似柳絮,暗香扑鼻难觅踪迹,他人传说良人归期,迎春花开仍未梳洗。

“四季轮回未曾变,妾身常把郎君念。只盼郎君常入梦,尚可与君得相见。”

也真是难为蓝逸了。虽然还是紧张的声音发抖,可最终还是把该唱出来的唱出来了。

一曲终了,秦紫嫣无力地跪坐在地上,衣裙无拘无束地四散开来,眼神也跟着四散开来,呼吸小心翼翼,琴弦还在自顾自地震颤着。刚才绚烂飞舞过后戛然而止,她又变成一朵花苞在那。这房里静,都能隐约听到隔壁女人的欢叫。皇帝胸口的起伏越来越大。

我还是第一次这么近的看秦紫嫣跳舞。虽然我不知dào

提亚是不是也会跳些什么,但我觉得一定不比秦紫嫣强到哪去。毕竟是个风尘女子,完全不似闺阁小姐一般扭扭捏捏,欲拒还迎,反而带着西域女人的豪情和奔放,大胆。这烈性子和娇柔的外表搭配起来,任凭何种男人都抵挡不了。

我以为这事就这么简单的成了。

只不过,皇帝只是招了蓝逸进宫做乐师之首,却把秦紫嫣留在了这里,隔三差五的往这边跑。紫嫣说没觉得受了什么亏待:“毕竟他是皇帝,怎么可能把我这么一个风尘女子娶进宫里呢。奴家只要能见到他就心满yì

足了。”秦紫嫣跪在我面前,“东方大人,奴家别无所求了,谢东方大人成全。今生今世奴家无从报答,来生愿为牛马以报大人恩情。”

报恩?不,不能就这么了结。皇帝一定要把秦紫嫣接进宫里,只有这样我才能安心。如今郭晏的女儿身为皇后,她爹也是仗着姻亲的关系慢慢做大,对我也是百般的挑剔了。如今皇帝晋封我为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如同副相,他这个没有实权的相爷自然以我为眼中钉肉中刺,若是他女儿长久的枕边风吹,我不仅仅官位难保,连命都没了。这种事提亚自然不会帮我,只有这个无依无靠的**秦紫嫣才能替我卖命。

我把我的处境一五一十地告sù

了秦紫嫣。我已经有了办法,只是需yào

秦紫嫣帮忙,心甘情愿的帮忙。

“大人,您需yào

奴家做什么呢?”秦紫嫣寻思过后问我。

“皇帝如今并无子嗣。如果你能有了皇帝的孩子,接你进宫还不是小事一桩。”

秦紫嫣愣了,也许她根本没想过这种事情——一个风尘女子怀了皇帝的孩子。

“紫嫣姑娘,这个要求确实唐突冒昧,可我也没有更好的办法。”我劝她,“满朝文武是不会同意皇帝接你这样的女人进宫的,有失皇家的颜面不说,那些有女眷在**的人也会顾忌自己的权势。但如果你有了皇帝的孩子,自然有人编一个好的借口囫囵过去,让你名正言顺的进宫。况且,你与皇帝本来都是有情有意的人,何苦如此难为自己呢?”秦紫嫣不理我,闷头想着。

“紫嫣姑娘,如今郭晏已有了结党乱政的苗头,如果这帮歹人做大,皇帝的性命也难保啊!”

秦紫嫣一听皇帝性命难保,先是一愣,随即点头答yīng

。看来这男女之间,果真能让人迷了眼睛,乱了心肠啊。我又交代强子在酒里加一些催情的药。

不足月余,皇帝上朝时突然宣bù

要接一个**进宫,言说是已有身孕,怀有龙种。一石激起千层浪,满朝文武喧闹起来。连赵誉都站出来反对:“皇帝三思,此事有关皇家颜面啊。”然后跪地不起,颇有一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

郭晏站在我前面左右看了看,旁边的人也冲他点点头。他稳了稳心神站出来:“皇上,臣以为接**进宫,不仅有损皇帝颜面惹天下人非议,更会使**不宁。**不宁,前朝亦多事端,不利于我天朝社稷啊。还望皇上三思后行,莫要让满朝文武心寒!”郭晏说着跪倒在地,满朝大臣也都跟着跪在地上山呼“三思”,更有甚者喊了什么“以死相谏”,这帮大臣就是这样,永远站在舆论的多数,不一定正确,却不会被人职责。

德昭殿上,只有不穿衣服的帝师和我站着,不明所以地看着地上的人。我和帝师相视一笑。

“皇上,臣身为帝师,有句话不知当讲否。”老头子站出来立而不跪,**的身体站得笔直。

“先生请赐教。”皇帝站起来鞠了一躬。不管怎样,皇帝对待老师还是恭敬的。

“皇上如今膝下并无子嗣,如今此女子若有身孕,接进宫来也是应当。一来是免得皇家血脉流落在外;二来,此事若是被歹人利用,搅闹江山,损害过大。”帝师顿了下,“皇帝莫要重蹈覆辙。”哦?看来先皇也曾经干过类似的勾当?

皇帝沉吟半晌,看我还站着:“颢渊,你也同意接进宫里吗?”皇帝此时的眼神告sù

我,他需yào

支持。虽然郭晏带着众臣跪地不起以此相挟,但帝师话的分量就足以制衡他们了,现在他需yào

的是一个无条件的支持者。尤其这个支持者位高权重,还是始作俑者。

“启奏皇上,三皇五帝到如今,接民间女子进宫也是常有的事,这天下都是帝王的,接一两个女子进宫,不足为奇。更何况此女子怀有皇帝血脉,遗落在外必有事端。臣斗胆质问跪着的各位大臣,你们反对皇帝接此女子进宫,是觉得这江山不是吾皇万岁的,还是想利用这份皇帝血脉犯上作乱啊?”此话一出,赵誉第一个站起来了。

帝师赞许地看着我,我也回敬一笑。这就是我之前与帝师、赵誉定下的策略。

前天晚上,我与赵誉拜访帝师。我跟帝师说郭晏结党营私,危害朝政,如今到有一个机会,若是成了,则可消隐患于无形。

“赵誉,你与皇帝亲如手足,你率先反对,他们才敢反对。”我跟他们说着我的计划。

“先生负责白脸,只是言说道理即可,道理讲明白了就行,旁的话也不必说。您贵为帝师,您话的分量可比郭晏他们的大多了。”

“我就负责红脸,且杀一杀他们的威风。”

“颢渊,这个女子有这么大的能力?”帝师眯着眼笑着,“结党营私历朝历代都有,可从没听说用一个女人就能解决的。”

“先生,历朝历代的仁人志士都是光明正大的君子,用女人这种法子为君子所不齿。我们要对症下药。郭晏做大无非是他的女儿后位稳固,若是他女儿失了恩宠,他还有什么资本吗?要知dào

这个郭相爷手中没有实权,他的权力早就被皇帝架空了。”没错,皇帝不信任他,因为皇帝也怕他与自己的皇后勾结。所以皇帝升赵誉为太尉,升我为御史大夫,而剩下的事全都把控在皇帝自己手里。只不过皇帝是个聪明的皇帝,他并没让郭晏觉出自己已经被架空了。

今日在朝堂上,郭晏等人果然被赵誉迷惑,反对此事,这也正好中了我们的计策,被我们架上了刀子。不过郭晏大可放心,今天还不准bèi

杀他。如果他不对我有什么歹心的话,他还是可以坐在丞相的位子上安享晚年的,他女儿的后位也是稳固的。

郭晏跪在地上回头瞪着我。他从没想过我会如此行事,他似乎还傻乎乎以为我还跟他是同盟,我还会支持他。他还以为我会跟他联手把持朝政。拜托,当日你参奏我的时候怎么没想过会有这么一天呢?

“若是接进宫来,对百姓如何交代啊。”皇帝很高兴,他自己的势力还都在支持着自己。

“皇上,只说是东方大人的妹妹便可。”赵誉说道。等会,这可不是我设计好的,赵誉你这是要坑我吗?

“臣以为然。”帝师也表示赞同。你们两个这是设计好了准bèi

玩死我吗?

“皇上,臣以为不妥。”我赶紧说,“鹂妃本来与臣就是相识,如今接近一位女子还是我的妹妹,就算百姓认同,朝中的大臣也会借题发挥说我依托裙带关系把持朝政,扰乱**的。”我怕的是郭晏借题发挥反将我一军。

“那如何是好啊。”皇帝也发了愁。我觉得他愁的跟我愁的不是一回事。我是怕被人反攻,皇帝是怕秦紫嫣接不进来。

“皇上,就说是郭丞相的养女。”我脑中灵光一闪,“如此进宫还能说是陪伴皇后,想来也无大碍。”

“就这么办吧。”郭晏刚想反驳,皇帝一拍桌子硬是把他嘴边的话挡了回去。

“郭相不是准bèi

抗旨不遵吧。”赵誉手按在剑上瞪着趴在地上的郭晏。

郭晏见事不对,赶紧低头:“臣遵旨。”

下朝回家,我刚进书房,管家就进来了。

“老爷,郭相府派人送信来了,说请您晚上去相府赴宴。”

“我知dào

了。”赴宴?开来是鸿门宴啊。到时候杀了我只要跟皇帝说是我喝醉了,或是摔死或是落水都行,反正死也死了。

“老爷,我看那人凶神恶煞的,晚上您别去了吧。”管家建议说。

“放心,鸿门宴而已,不打紧。”当年那个刘邦有忠勇樊哙近身保护,又有项伯作为内奸,逃遁后还有张良代为辞谢,如今我只需yào

一个刘禅就行了。

我吩咐管家替我办点事,便独自在书房等着天黑,午饭都没吃。晚上有人请客,当然要把肚子里的东西消化干净了。傍晚时分管家回来了,说是一切都办妥了。我点点头。

“在家里警醒着点。”我嘱咐了他一句便去赴宴了。

二十二

如今的郭相府可大不相同了,门口的石狮子都神采熠熠的,我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月舞声响,唱歌的人声音腻得像极了熟透了快烂的果子,丝竹声也都画了重重的妆,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了。相府门口有两个家丁板着脸四下瞧着,一眼扫到我,两步就来到我身边。

“东方大人,我家相爷恭候多时了。”说完就夹着我往里面走。我也乐得省力,就任凭他俩人架着。来到饮宴的大厅,我算是见识了,一大桌子菜,一大桌子的权贵,一大圈丫鬟侍女后面伺候着布菜斟酒,偶尔还得让吃饭的爷**一下。仔细看了看,都不是什么外人,兵部侍郎啊,吏部主事啊,户部尚书啊什么的一应俱全,完全就是个小朝廷啊。真没想到,短短三年郭晏身边聚拢了这么多人,他女儿功不可没,真应了那句老话,一人得道。

“鸡犬升天啊。”我说着走到郭晏旁边,把挨着他坐得户部尚书哄到一边去坐下,“这么大排场,还有这么多人,看来明天户部要跟皇上说黄河决口了才能填得上亏空啊。”

户部尚书刚想发作就被郭晏一个颜色止住了,安静地坐到靠门的位置,离我挺远。郭晏斟了盅酒给我:“颢渊啊,我今天摆宴宴请朝中能臣,你这年轻气盛的,别扰了大家的兴致啊。”说着拿起自己的酒杯在我杯上碰了一下,“来,干了这杯酒,大家一起快活快活。”

“郭相既然知dào

我年轻气盛,就知dào

我这杯酒不会喝吧。”我自顾自地低头吃菜,顺手把酒泼在旁边那位大人的脸上。说来也真是对不起这位大人,因为我都不知dào

这人是干什么的。

郭相把酒杯墩在桌子上,杯里的酒溅出来。他强压着怒火示意其他人安静。“东方大人,我女儿能够当上皇后确实是你的功劳,如今你也位列三公,你我本可以联手把控朝政,权倾朝野。你也看见了,今日在我家中的都是各部的首领长官,你如此胡闹,小心断送了自己的官位。”郭晏瞪着我,“就算皇帝再器重你,也拗不过群臣执意罢你的官。”

我加了块肘子皮放在菜碟里,看了他一眼,又看了看肘子皮,摇摇头低头吃饭。

“郭相爷抬举我了,把持朝政权倾朝野这种事压根就不是我东方颢渊想要的。”我大口大口吞着肘子皮。

“那不知dào

东方大人想要什么啊?”郭晏以为跟我还有得商量,语气也缓和了许多。呵呵,这帮人眼里只有利益,总是忘了最重yào

的东西。

我把嘴里的东西咽干净,喝了口汤顺了顺,擦擦嘴,坐正了看着郭晏:“我要活着。”

“东方大人以为你在这搅闹一番,还能活着吗?”郭晏夹了口菜放在我菜碟里。

“郭相又瞎说,”我把菜碟里的菜泼在刚被我泼了酒的大人身上,“我活不活跟你,跟在场的诸位大人没有半分干系,反倒是你们的命,掌握在我的手里。”这下就算对得起旁边这位大人了,毕竟有酒有菜才算是个局。

“东方颢渊,我给你留足了面子。你最好再想想。只要你点个头,还是那句话,你我还是生死同盟,今后在朝里以你的脑子和我的人脉,足以称霸。你若是不答yīng

,别怪我手下无情。”郭晏攥着酒杯,这不是想摔杯为号,让早就埋伏好的刀斧手一起涌上来剁了我吧?

周围的大人们一个个起身四散开来,躲得远远的,口中吆五喝六地说着什么,还不都是让我顺了郭晏的心意,要么就全家死光之类的话。我看了看他们:“都回来坐,回来坐,没事,没事,不就是吃饭喝酒吗,站那么远哪还夹的到菜啊。”我摆手招呼他们过来,只招回来了一片骂声,和建议郭晏现在杀了我扔进河里就说是酒醉溺毙的声音。这帮人啊,出主意都没个新意。腐朽不堪,腐朽不堪啊。

“东方颢渊,你想好了吗?”我刚想夹菜,郭晏拿着筷子压住我的手,真没想到,这老头子还是挺有劲的,也不辜负这一下巴扎里扎查的胡子。

我看着他这张脸乐了。这种事态完全不按自己发展后惊讶的表情还真是可笑至极。郭晏被我笑的心里发毛,压着我的手抬起来,我成功地夹过来一只鸡腿。现在这画面真是完美啊,丞相请客,我吃请,旁边有一众大臣伺候饭局,我这是多大的面子,有这待遇的除了我也只有皇帝了吧。

“东方颢渊,你既然不知dào

好歹,我就给你点厉害看看。”郭晏吩咐自己的管家站到院子当中,点了支窜天猴射到天上,叽嘹一声,把鸟都吓醒了。可半天也没看见有什么变化,郭家管家朝远处望着,到最后我都快吃饱了才跌跌撞撞地从外面跑进来一个人,鼻青脸肿的,拖着一条腿连滚再爬地扑到厅堂之内,郭相的管家也赶紧跟了进来。

“相爷!小的们无能!都被人抓起来,就放了小的一个人回来报信!”来人一眼瞧见我赶紧轱辘到角落里,颤颤巍巍地拿手挡着脸不敢看我。

“我猜这帮人是去我家放火的吧。”我靠在椅子上,“看这意思其他没回来的也被打得不轻啊。”我端了杯酒蹲在来人身前,那人艰难地朝后躲着,竟被我逼到了墙角,“兄弟,干点什么不好,纵火可是大罪。”我回过头问,“刑部的大人呢,说说去副相家中放火什么罪过吧。”刑部大人没理我,侧过脸去,身子挪到了其他人后面。

我也懒得理他,转回头看着来人:“喝口酒压压惊吧。”我把酒杯递过去,那人接也不敢不接也不敢。我一把抓住他的手把酒杯塞进他手里强摁着他头把酒喝了。喝完了那人就开始躺在地上打滚,哭天抢地,喊爹骂娘的。

“郭相府里上好的酒,加上点辣椒油和白醋,嗯,看来味道应该不错。”这都是我刚才在桌子上配出来的,也真是谢谢郭相爷了,这桌子上什么调料都有。

我站起身看着相爷:“你还想干点什么。现在我家房子没烧成,是不是该叫人出来杀我了。”烧房子只不过是个恐xià

,他也不想把我家院落彻底烧了,只是引起点火光震慑一下我罢了,到那个时候如在场其他大人一般吓破了胆服了软,以后我就成了他郭相府的一条狗了。只可惜啊,这招式居然在我意料之中。

“我想也该是杀了你的时候了,你这种人我留不得。”郭晏如今也放下了包袱。想要让一个人听话挺难的,但要让一个人闭嘴,特别简单。郭晏将杯中酒饮尽,酒杯摔在地上,从房梁上面跳下十几个蒙面人,都是一身夜行衣,刀砍斧剁一般齐,手中攥着钢刀。就这刀,尖宽背厚刃飞薄,杀人不见血光毫,霞光万道,瑞彩千条。只可惜啊,今天只能白刀子出白刀子回了。

这十几个蒙面人刚要冲上来,管家进来了,先是拦在蒙面人前面让他们等会,然后赶紧绕到郭相耳边,低声细语,又交了一张字条给他。郭晏先是一愣,低头看了看字条,紧接着整个人瘫坐在椅子上,全身无力,大口大口地喘气,脸色惨白,颇有一种濒死的样子。站在我身后门口的众位大臣们赶紧跑到郭晏身边,掐人中的掐人中,捶后背的捶后背,后来一个眼尖的看了眼字条,又叫其他大人看了看,顿时厅里就安静了。只剩下那个被我灌了酒的人还在角落里滚来滚去地**。蒙面人不知dào

怎么了,也朝两边散开,但手中还是攥着刀,就等着主子一声令下,将我碎尸万段。

好半天的功夫,郭晏总算是喘匀了这口气,脸上也有了点血色。管家扶着他站起来。他双手撑在桌子上,胳膊哆里哆嗦的,看来是吓得不轻啊。又过了会,差不多一盏茶的功夫,郭晏才说话:“东方大人,我儿现在何处!”底气已经不足了,拼了命喊出来的话到我耳边也就比蚊子声大点。其他大人都不说话了,退到郭晏身后。

“你觉得我会告sù

你吗。”我坐到桌子边接着吃菜。折腾了一会我又有点饿了,可别浪费了这一桌的好酒好菜啊。“要不你就让这些人杀了我,到时候你儿子的尸首自然会被送到你家府上。”我嚼着菜,“对了,也可能不是整尸首,说不定是一个头,或者一截胳膊大腿什么的。”我一边说一边把一整只烤鸡一个部件一个部件地撕开。我知dào

,在郭晏眼里这个盘子里的才不是什么烤鸡呢,而是他的不成器的儿子,郭子轩,扶不起的阿斗啊。

看郭晏的样子似乎有什么东西要从嘴里吐出来了。我真希望是血而不是饭,那样我会没胃口的。他挥手让蒙面人都退下。“东方颢渊,你真是好手段。”他强撑着说道。

“打从你跟我说什么生死同盟的时候我就知dào

早晚有这么一天。只不过我也就是留了个救命的稻草,当时我也没想过你真会对我下手。其实我也明白,你参奏我无非是向我展示你丞相的权利和实力,可能就是为了让我老老实实在你门前当条狗,因为你也知dào

用我‘不孝’这种理由是不能说动皇帝贬我的官的。只不过我这人最恨这种事。”我给自己倒了杯酒,“其实我也没想过把你怎么样,来之前我还想呢,如果你今天不对我做什么的话呢,我就让你在丞相这个位子上安度晚年,既有名声又有钱财,这不挺好吗,哪知dào

你要这么作死呢。”那句话叫什么来着?哦,对了,不作死就不会死。

郭晏不说话,强撑着站在那,就好像坐下有多丢人似的。这人就是这样,越觉得自己没有胜算,越要摆出强硬的样子。这就是给自己壮胆,免得吓尿了裤子。

“你,还有你身后那一票大人,你们大可以放心,我现在还没有杀了你们的念头。郭公子也会好好地活着,而且还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地活着。”我放下筷子,擦擦手擦擦嘴,“还是那句话,你们不想害我,我自然也不会害你们。当然了,郭相的公子在我手上,你们其他人的家眷我可没动,他害不了我,你们可以害我,只不过到头来这帐都要算在郭家少爷的身上。诸位好自为之吧。”我起身离去,刚一出厅堂,就听见后面扑通一声,管家在那大声喊着“老爷!老爷!”,还有什么“快请郎中!”之类的话。

出了相府的大门拐了一个弯,赵誉和高岑正等着我,身后还有十几个城管、军士,想必是各自带来的。他们见我全须全尾地回来了,脸上的表情也都好kàn

了不少,尤其是高岑,脸跟个包子似的。

“二位辛苦啦,这大晚上的让你们来这等我。”我拱手施礼。

“你没事就好。”赵誉松了口气,拍了拍我的肩膀,“酒宴如何?没吃饱的话我再请你吃一顿,这次可没有打手。”

“那吃着多没意思啊。”我玩笑了一句,他二人听了也都跟着大笑起来,十几个人簇拥着我回了我的府邸。其实我现在也有点后怕。这期间但凡有一个不小心,哪怕有郭子轩这个孬种和他爹郭相爷陪葬,我也死得冤了点。

管家正在府门口张望着,见我来了赶紧冲过来扑在地上:“老爷!您万安吗?”

“全须全尾。”我笑着扶他起来,“家中如何啊?”

“火虽然被点燃了,不过很快就被扑灭了,也只烧了后花园,一个小仓库。”管家越说声音越小。后花园?小仓库?是那间屋子。没错。

这时强子带着几个弟兄押着一群被打得残手残脚的人出来,不用说,这几个是郭相爷派来的纵火犯了。

“听声儿就知dào

是爷您回来了。”强子满脸喜悦给我请了个安,“爷,这几个防火的都在这了,还有个让我放回去报信去了。”

“不错。”我微笑点点头,“郭大少爷呢?”这可是我保命的护心甲,可不能出错。

“爷您放心,安稳着呢。”强子嘿嘿一乐。强子办事我还是放心的。

“高大人,这几个人您受累压在大牢里,可别让他们死了。”我嘱咐着。

“您放心,那间牢房我找着都费劲。”高岑一笑,本来就不大的眼睛眯缝起来,还真是一副耗子模样。

“强子,过两天就想办法传出消息去,说是郭大少爷在你们那。”

“爷,这要是成了我这损失可就大了。”强子玩笑着。什么损失不损失的,就知dào

哄我开心。

“到时候有的是你数不过来的钱,你哪损失了!”

又嘱咐了他们几句,目送他们走了。我让管家把她带到我书房去。在书房等了会,管家带着雪霏进来了。的确是刚从火场里出来的样子,脸上抹了一块黑,头发也乱糟糟的,人倒是没什么事,看上去也没受什么伤。我让管家出去,自己则走到她面前,抱住她。

“吓死我了,还好你没事。”后花园的防卫是一个院落最薄弱的地方。这地方一般都在院落后面,平时也没什么人来,加上假山树影遮蔽,进来个个把人不会被人发xiàn

,而且这地方草木多,最是好引火的地方。

“这么多年了,你见了我也不说话,一有机会就要杀了我,可每次我抱你的时候你都哭,这到底是为什么啊。”我把她眼角的泪珠拭去,温柔笑着问她。其实问也白问,这问题我问了她三年了,他就是不搭理我。

我一把抱起她扔在床上。她轻了很多,当年那个有点胖的丫头如今清瘦的好像佛堂油灯里的灯芯一样。这三年我好吃好喝地养活着她,她却只吃一点点,用于妈的话说,够活着就得。她现在真是软硬不吃了,不管我是羞辱她也好,对她好也罢,她就是不理我,一副活死人的样子,满面的愁容。这样子有时看了倒是让人心生怜悯,可看的多了就觉得恶心难受。女人,何必装出一副较弱的样子呢?看提亚多好,活生生的,才不似这些模子里刻出来的人一样。

我累了,就这样抱着她睡了。也许根本没想过她会在我睡梦中杀了我,我睡得很安稳。

第二天,郭晏称病没有上朝,昨天吃饭那几个大人都没皮没脸的过来跟我打招呼,一个个热情得要咬人一样。皇帝宣bù

要接秦紫嫣入宫。日子都订好了,按照帝师说的,皇家血脉不宜流落在外太久。

“皇帝福泽深厚,哪天都是吉日。只需yào

让人准bèi

妥当了即可接来。”帝师若是穿上衣服,其实还是挺正常一个老学究。

五天后,皇帝总算是把秦紫嫣娶进宫里,**子成了随嫁的使唤老妈子跟着进了宫。秦紫嫣封了华妃。华者,美丽光彩。还给她配了专门的御医负责给他安胎调理。这对于郭相爷来说可是件大喜事,因为秦紫嫣真的是以郭相府养女的身份进的宫,接亲的花轿就是从郭相爷府上走的。听说就因为这个,郭晏本来稍有好转的病情又严重了。这倒也好,郭晏不在,我的权利也扩大了许多,位同副相,自然要肩负起一部分丞相的工作。**这位皇后也很窝火,毕竟是自己的爹被我如此戏弄,她已存心要害我,只可惜啊,从秦紫嫣入宫的那天起,皇帝就没去过别人那里,皇后的枕边风吹也吹不到别人的床上不是。

提亚乐得自在。

“和一个杀了自己父亲的男人睡觉,我觉得恶心。”提亚跟我说。皇帝的恩宠对她而言本就不甚重yào

,他只是遵从父王的遗命好好活着罢了。只要能活下去就行。对啊,多简单啊,活着就行。就跟我一样,活着就行。

自从皇帝不再去她那里以后,皇帝倒是经常让我去看望她。当然我也是能推就推,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见见,略坐一会就走了。提亚觉得这样也挺好的,就是闷得慌,想出去跑马狩猎。这倒不是不行,皇帝出去狩猎也是常有的事。我把事跟皇上一说,皇上便答yīng

了,命下面人去准bèi

应用之物,选个凉快些的天气便出城狩猎。而且早早地就定下让提亚和秦紫嫣伴驾,皇后留在宫中,“暑热难耐,不必前往”。呵呵,看来这个皇后的位子也坐不长久了。可是皇后倒了,对我有什么好处吗?不好说。我觉得只要她不害我,我真没必要跟她置气。一来是跟一个女人犯不上,二来,这可是中宫皇后,不是路边卖菜的大姐,我想除了她总是有力使不上的。也罢,就先如此吧,且看郭晏的作为吧。

之前强子已经放出风去了,说是郭大少爷郭子轩整日耗在天上人间,想必郭相爷已经知dào

了,只是一直没什么动作。不知dào

他要如何啊。

二十三

皇帝出外狩猎,仪仗可是大得很,光是随行伺候的人就得百十来个,更不用说保护皇帝的皇城禁军。其实这种保护也只能防得了明处,真想要了皇帝的命,暗箭一发即可,带再多的人也没用。

皇帝也是很久没有出宫狩猎了,早早地就把自己收拾得紧趁利落,还换上了一身软甲,身背宝雕弓,胯下汗血宝马,晶莹剔透宛若仙物,走在队伍最前面,意气风发,独领**。赵誉骑着自己的坐骑跟在近侧,手里攥着宝剑,眼神凌厉地四下张望。我一介书生哪会骑马,于是被皇帝安排替提亚和秦紫嫣赶车。说是赶车,其实就是在车外坐着,赶车这种事自然有太监代劳了。

提亚和秦紫嫣在车里嬉笑怒骂玩得开心。她们两个相识也不算长久,勉强有那么一月有余,可两个人的关系却像亲姐妹一样,只要秦紫嫣不侍奉皇上就会去提亚宫里。也许就是因为她们二人都是无拘无束的人吧。

围场到了。这里是皇家的地方,有专人把守。这里是皇家狩猎的固定场所,只要皇帝不来,里面的动物都是好吃好喝的。众人收拾打点了一切,把龙椅搬到高台上请皇帝坐下,其他随行的人开阔地分列两排,每个都是英姿飒爽,连身后牵着的马也精神了许多。提亚和秦紫嫣坐在皇帝身后。秦紫嫣还是寻常的打扮,倒是提亚不知从哪里淘换来的兽皮给自己缝了一身衣服。也不能叫做衣服,只是把一些重yào

的地方挡住了,胳膊大腿的都在外面露着,那曲线很美。

我近侍在前,突然发xiàn

赵誉的眼睛一直盯着提亚,就像是盯着圣洁的菩萨。也难怪,天朝女人哪会这么穿戴,又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身量?这就是提亚的与众不同,是我所迷恋的与众不同。我相信赵誉也会对此沉迷。

“今日,朕来此狩猎,与众人同乐。”皇帝站起来说着,“众爱卿不用拘泥,且让朕与各位比比,看谁的骑射更胜一筹!日上三竿,便回来!”皇帝说着走下高台,有侍卫牵来了马。皇帝接过缰绳抚了抚马背,翻身上马,策马而去,没跑几步突然掉转马头来到我面前。“颢渊,朕的两位爱妃就交给你照看了。”说完拨回马头绝尘而去,其他臣子也都翻身上马追逐而去。

提亚跳下台子,抢过太监手里给皇帝预备的备用的弓箭,又挑了一匹白马准bèi

一起去。

“提亚,你干嘛去!”我伸开双臂挡在她面前。

“打猎啊。”提亚推开我,“我可是我们那最好的女猎手,是杀过野牦牛的人,你们这的小鹿小兔子根本伤不到我。”提亚说完也不等我表态就上马跑了,呛了我一嘴的沙子。这个公主啊,这要是有了什么以外,我有几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我颓然坐在高台的台阶上,有几个抖机灵的太监递过茶水手巾,我心里烦,骂了他们两句给他们哄跑了,他们这些伺候人的人是分的出眉眼高低的,看我脸色不好都多得远远的不敢近前。

“东方大人。”秦紫嫣突然叫我。

我赶紧过去。他现在可是皇帝的宠妃,有着身孕的宠妃,她要是有什么差池可比提亚出事让我死的还惨。“华妃娘娘,您有什么吩咐。”我跪在地上。不管她之前是不是人尽可夫的**,现在她可是真真zhèng

正的娘娘。

“东方大人莫要心慌,提亚妹妹是自小长在西域的,打猎这种事她不会有事的。”秦紫嫣语带笑意。也是,我可能真的多虑了吧,那是提亚啊,提亚怎么会出事呢?

“谢娘娘宽解。”我放松了许多,“敢问娘娘胎像可好?”

“烦劳东方大人挂心了,一切都好。”秦紫嫣点点头,一脸的幸福。女人如果做了母亲,就会变得慈柔很多,是不一样的女人。她们不再有女人的懦弱和踌躇,只要是为了孩子,再怎么娇柔的女人都会变成战场上所向披靡的战士,也许这就是母爱吧。

一切都好,这让我如何放得下心。她若是一切都好,往后真的生下一个孩子,若还是个男孩,母以子贵,她的恩宠岂不更盛?那我的提亚怎么办?提亚再怎么是鹂妃,说到底也只是个败国降寇,他日若是没有子嗣,稍有不慎就会性命堪忧。如今秦紫嫣和提亚亲如姐妹,可难保他日不会辣手摧花。

我要均衡势力,不过要借别人的手。

日上三竿,烘烤起来了,许多人陆陆续续地回来,马背上驮着战利品——山鸡走兔啊,獐狍野鹿啊什么的。大家凑在一起交头接耳互相吹嘘着自己如何如何捕获这些生灵。当然也有空手而归的,搓着手摇着头站在一旁远离人群,免得说起来尴尬。不一会皇帝也回来了,同样也是满载而归,马背都驼不下了,只能叫后面的随侍肩扛手提。

皇帝很开心,坐在龙椅上不住地发笑。

“众位爱卿,你们可有所获啊?”皇帝问,下面的大臣也都附和着。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说了半天闲话,皇帝突然发觉少了两个人。“颢渊,”皇帝叫我,“鹂妃呢?赵誉怎么也不在?”

天本来就热,被皇帝这么一问我更慌了:“回皇上,鹂妃娘娘抢了马也去狩猎了。赵太尉之前随皇帝也进去打猎了。”可别把提亚的事情算在我的头上啊,她想走我可拦不住。

皇帝沉吟半晌,秦紫嫣也伏在耳边说了些什么。皇帝点点头:“提亚是不会有事的,可能是贪玩忘了回来了。赵誉一身本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姑且等他们一会吧。”

又半天的功夫,赵誉才和提亚一起回来。身后拖着一只老虎。

提亚蹦蹦跳跳地上了高台,没事人一样坐在椅子上,一脸的欢喜。赵誉跪拜在地:“微臣归迟,请皇上责罚。”赵誉也是神采奕奕,精神焕发。我瞄了一眼那只老虎,嘴被系着,四肢捆好,被拖拽了一路,血淋淋的。

“赵誉,怎么去了那么久啊。”皇帝的表情凝重起来。

“回皇上,臣与鹂妃娘娘相遇后臣便保护在侧,后遇猛虎袭击,费了些功夫才制服这个畜生。也多亏了娘娘睿智,否则还真抓不住它。”那是自然了,这种小场面对于一个西域的公主而言不算什么。

“鹂妃。”皇帝头也没回,“谁让你自己跑出去的。”

“臣妾知错了。”进宫这么久,规矩她也会了,连句申辩都没有就认错了。

皇帝颜色稍转,假意训斥了几句也就作罢。

“今日高兴,就在这留宿一宿,明日再回去。今晚,朕就用众位爱卿打来的猎物宴请各位啦!”皇帝宣bù

完,其他人好一阵欢呼。野味对于这些久居皇城的文武大臣们可是难得的东西啊,尤其是对于皇帝,平日里的吃食不知dào

过了多少检验烹煮,早就失了本身的野味,今天在这也能好好享shòu

一番了。

入夜,林子墨绿色的影子,营地里篝火丛丛,野味的肉香被四散开。皇帝席地而坐,左拥右抱着两位美人,饮酒谈天,随侍用刀子将烤好的肉割下来放在皇帝碗里,秦紫嫣马上夹起来喂给皇帝吃。提亚在一旁抱着一只鹿腿大快朵颐。

赵誉拿了坛酒走过去:“皇上,这是用虎血兑的酒,请皇上品尝。”说着给皇帝倒了一碗。皇帝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痛快!”皇帝喊了一声,周围的喧闹声更大了,“颢渊,来,你也尝尝!”皇帝把我叫过去,又示意赵誉也坐下。皇帝喝得痛快,也少了许多规矩,这对我们这些臣子而言自然是轻松很多。天子况且避醉汉,如今天子自己也成了醉汉,也就不需yào

避讳了。

这虎血本来就燥,搭上上好的酒,喝的人眼神发飘,胸中火烧,还真是想大吼大叫几声发泄发泄。皇帝已然醉了,揽着秦紫嫣的腰索吻,一旁的提亚抱着鹿腿先走了,我和赵誉对视一眼也走了。服侍的太监见状赶紧扯着一条黄布把皇帝和秦紫嫣围在中间,离得近的兵士大臣们也识趣地走了。

本来我是和赵誉一起的,结果绕了两圈这小子就不知dào

去哪了,就剩下我一个人端着一碗溢着血腥气的酒四处乱晃。走走也累了,索性靠着一棵树坐下。皇城之中灯火通明,连星星都看不见,还是这荒郊野岭的,满天星斗,璀璨。此时我也是乏了,酒一个劲儿地撞头,加上耳朵里灌满了女人欢叫的声音,人也开始恍惚起来了。

“今皇上好神勇啊。”两个太监从我眼前走过去,交头接耳说着。他们以为我睡着了也没搭理我。

“是啊,这都能听见。”确实声音有点大,也可能是太旷了吧。

“不对啊,”其中一个太监站定,支棱着耳朵,“不对不对,你再仔细听听,这好像是树林子里传出来的。”另一个太监一听,也赶紧顺着树林子的方向听去,好半天才点点头:“没错,是树林子里的。”

“真是想不到,这地方还有人干这个。”两个太监也没多想,打趣着走了。

这个声音,的确是从树林子传出来的。而且被他们一说,我似乎能确定这是谁的声音了。我摇摇晃晃着站起身,躲在树后面朝林子里面望着,心里盼着千万别是这两个人。

突然,一阵喧哗彻底打断了我的窥探。

“皇后娘娘驾到!”这一声叫唤,林子里惊起一片飞鸟,本来都迷迷瞪瞪快要睡着的人一个机灵从地上爬起来,抹着眼睛跪倒。我也朝人群走了两步,躲在一群大臣后面跪下。不一会,皇后娘娘的车驾到了,众人赶紧请安。

“都起来吧。”皇后郭佳音从车上下来,穿戴整齐,凤簪摇曳,看面相是在生气。“皇帝呢。”她问。

“回皇后,皇帝在那呢。”一个太监说着,指了指不远处太监们围起来的黄圈。

皇后看了愣了一下,稳了稳心神朝那边走过去,头上的九凤簪叮叮当当作响。我闷头暗笑,皇帝家最大的这个醋坛子倒了。

皇后走到帐子近前跪下施礼:“皇上万岁,臣妾求见皇上。”

过了会,皇帝才从帐子里走出来,衣服还没有穿戴整齐,一边出来一边系着扣袢,身后的秦紫嫣满面绯红,头发凌乱地挽起来,衣服皱皱巴巴的,腰带子还没系上。

“皇后漏液前来,所为何事啊。”皇帝背着手,两旁边太监过来替皇帝整理衣服。

“臣妾思虑皇帝,所以特来看看。”皇后压着火气,“看来打扰了皇帝的雅兴,臣妾万死。”说完抬眼瞪了秦紫嫣一眼,赶紧又低下头去。

“朕倒不怪你扰了朕的兴致。你是皇后,朕不在,你中宫就要负责安排料理一切皇家事物。可你擅离职守,此时若是宫中出事,你可担待得起吗?”皇帝真会给自己找辙,分明是新欢在侧,忘了旧爱了。想来这个皇后也够窝囊的,她爹是个没权的大官,她弟弟是个废物,一直以来也没有孩子,现在又出来一个秦紫嫣抢走了皇帝所有的宠幸,而这个抢走宠幸的女人还有了皇帝的孩子。在这么下去,皇后之位早晚易主啊。

“皇帝既怕出事,何不早日回宫。”皇后顶了一句,“皇帝听信小人之言出宫狩猎本就荒唐,来往路途不远,又不回宫,怎么能让臣妾放心。”小人之言?这说的就是我呗。

赵誉不知dào

什么时候在我身后跪下,远出提亚抱着鹿腿吃的正开心,也懒得凑过来淌这趟混水。皇后向来不愿意和提亚争些什么,她从内心里就对提亚产生一种鄙视和恐惧,自然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颢渊啊,皇后说你是小人。你这个小人有什么要辩解的吗?”皇帝玩笑着。

我赶紧上前跪在皇帝面前:“回皇上,皇后千金贵体,比起来臣自然是小人。只是这出城狩猎是我的主意,决断的,还是皇帝。更何况帝王与将军大臣们同乐,正是君安臣乐,安居乐业的表现。所以臣觉得,小人之言,也有中听的时候,智者之语,万有一失。”

皇后被说的语塞,别过头去自己赌气。皇帝笑了:“颢渊这张嘴啊,朝里还真没多少人说得过你。”皇帝拉皇后起来,又让我和众位大臣免了礼,“皇后,你赶紧回去吧,这里有赵誉护驾,又有华妃鹂妃陪侍,不需yào

你操心。”皇帝一指我,“颢渊,找些人护送皇后赶紧回去。”

“是。”我在随行的兵士里随便挑了几个身强力壮的,护送皇后离开。说是离开,其实是被军士们驾上车送走的。临走前,皇后撩开车帘瞪着我:“东方颢渊,我早晚将你碎尸万段。”

我的皇后娘娘啊,现在眼瞅着是你要被碎尸万段了。皇帝今天没生你的气难道还不明显吗?他若是真的爱你,会对你的肆意妄为不理不睬吗?真是株连九族啊,这一家子到头开都可能会死得凄惨啊。

我回去的时候皇帝已经进了帐篷睡了,其他人也都各自休息了,赵誉正在安排守夜的人员。

“你不去睡吗?”我问他。

“皇帝的安危更重yào

,我还是亲自守着吧。你快回去睡吧,看你这样子,酒劲上来了吧,这脸通红的。”

“那你可得多加小心啊。”我嘱咐了一句朝我自己的帐篷走去。喝了点酒又被皇后这么一通搅闹,还真是累了,躺下就睡着了。睡梦里我听见提亚的声音,很开心的样子,像是刚从笼子里放出来的鸟,那种欢乐让我都觉得幸福。只要提亚能活下去,能快乐地活着,我也就心满yì

足了。

回宫路上,明显觉得赵誉没了精神,萎靡地骑在马上,强挣扎攥着剑,有一搭没一搭地四下扫着。

“赵誉,你怎么了?”皇帝也觉出了什么,关心一下。

“臣失态了。昨夜通宵守夜加上白日狩猎,今天却是有点累了。”赵誉低头认错。

“何苦如此操劳呢。如今天下太平,百姓安居乐业,谁又会谋害朕呢?”皇帝自负得很。呵呵,谁会谋害你?那些想当皇帝的人多了,他们只知dào

当了皇帝就有了金山银山,当了皇帝就可以号令天下,当了皇帝就可以****,可他们不知dào

当皇帝的辛苦。每天头上似有剑悬,稍有风吹草动便会死无葬身之地。我怎么知dào

的?当个御史大夫都要提防被其他同僚弄死,何况是如此尊贵显赫的皇帝呢。幸亏先皇只有一个子嗣,不然兄弟之间争夺起来,更叫人心寒。

护送着皇帝回了宫,我便回家休息了,昨天晚上那虎血酒的劲头还没完全消下去,再加上一晚上都能听见提亚笑,心神不宁的。

刚回了府上强子就来找我了。

“爷,有重yào

事找您。”强子贴过来。

“说吧,怎么了。”

虽然在书房里,强子还是小心翼翼地四下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道:“爷,鱼上钩了。”强子又看了一圈,“这两天店周围多了挺多郭相爷的人。”

“嗯,你那边安排怎么样了?”

“爷您放心,一切都稳妥着呢。”

“千万别有什么差头。”我搓着手指。

其实越是大事越有足够的空间和时间让你犯错,反而是这种小事,本身就是微不足道,怎么会有犯错的机会,所以我一直是这样,宁可不做,也不出错。当然了,这是张修德教育我的。因为他的设计,我差点被赵子昂当众绞杀,差点被雪霏大婚夜刺死。我不知dào

后面还有什么设计是他的,我现在只觉得自己一直生活在一种庞大的设计之中,甚至觉得连我的设计都被人设计了。或者说,有人左右了我的左右。

我已经不关心郭晏的死活了,因为他肯定会死。我现在关心的是皇后和秦紫嫣。一个被嫉妒蒙蔽双眼的女人是什么都会做出来的,但是郭佳音不是一个普通的女人,我不相信她会这么莽撞的出手,所以我要推她一把。推得明显与否都无所谓了,皇帝如今不会在意这个郭皇后的。

二十四

第二日上朝,皇帝容光焕发的,不过总觉得他有心事。赵誉言说自己身体不好,在家休息。皇帝知dào

他随行消耗也太大,加上近日来也没有什么军务,也就任他休息了。郭晏还是不来上朝,这个年纪就这么长时间的称病不来,这是要躲着我吗?既然不能正面交锋,暂时避其锋芒也是正确的。只不过他一招错招招错,已然没什么机会了。

“众卿可有国事奏报啊。”皇帝靠在龙椅上,看来狩猎的疲惫还是没有完全消散啊。

“臣有事奏报。”我从人群中走出来。

“何事啊。”皇帝提了口气坐正。

“丞相郭晏结党营私,祸乱朝政,如今称病在家,臣恐其密谋造反,还请皇帝定夺。”密谋造反虽然是我编的,不过结党营私可是真的。但我也不准bèi

就凭这这一句话扳倒他,不然少了许多乐趣呢。

皇帝没料到我会这么说。不管之前扳倒张修德、杀了赵子昂,都是皇帝授意的,可是这次对着权贵下手可是我自己的决定。他没料到的是我突然不受他的控zhì

了。

“颢渊,可有什么证据吗?”

“回皇上,之前我曾被郭相邀请饮宴,席间各部大员都在。”

“那这么说你也在结党营私之人之中了。”皇帝试探性地问了一句。

“郭相是准bèi

拉拢我,还派了人烧我的宅子以此威胁,不过被我家丁制服。现在人已经被高岑大人押在牢中。”

皇帝面沉似水。之前为了巩固皇权选了郭晏的女儿做皇后,代价就是他日若是郭晏犯错,皇帝也不好下手整治,也正因为有此代价皇帝才会架空他。这种大臣贪点无所谓,一个偌大的国家不在乎一两个贪官,最怕的是贪官贪久了就不贪财了,而是贪权。如今也到了皇帝调整的时候了,只不过稳定的久了,再激进的皇帝也会贪图安逸与稳定。如今皇上就是这个想法。

“其他人有什么说的吗。”皇帝想听听别人的意见,之前他可不会这样,想来是这次没受他控zhì

,他也有些迷茫了,“刚才东方不是说了各部大员长官都在吗,那你们也都说说吧。”

“皇上明鉴,臣虽与郭相私下交好,但并未结党营私。”

“郭相当日并非宴请党朋,只是群请百官,否则各部大人怎么能一齐聚集。”

“郭相身为百官之首,毫无高高在上之意,与下属同乐,实为百官典范,皇帝有此左膀右臂,实为幸事啊。”

“皇上莫要听信了小人之言,冤枉了郭相爷啊。”

大臣们还在七嘴八舌跟泼妇一样叫嚷着,我却在一旁偷笑。对,没错,我要的就是这种结果,你们再多说一点,再多说一点。

“臣以为应当杀了东方颢渊,免得这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哎呀,太棒了,总算有人说到正根上了,我要的就是你们提议让皇帝杀了我。你们难道是被酒色掏空了脑子吗?皇帝怎么会因为这种事情杀了我?就算之前我羞辱你们太过厉害了,也不至于稍给你们点颜色就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样吧?真是一群被冲昏了头脑的大臣啊,**都知dào

不能把事做绝把话说死,你们这帮号称圣贤门下的大臣们怎么这么二呢?也是多亏了你们啊,郭晏全家这次都会死彻底的。

“够了。”皇帝低声说道,有的大臣没听见,还在那唧唧喳喳个没完。皇帝本就被吵的头疼,听见有人还在说话拍案而起,朝堂上众人赶紧下跪。皇帝站着喘着粗气,手紧紧攥着龙椅扶手。好半天,皇帝才顺了顺气:“颢渊,弹压百官的确是你的职责所在,可总要有切实的证据。你仅凭自己一面之词想要朕相信丞相结党营私是不能的。朕念在你也是忠心为国,罚俸一年,回家闭门思过吧。”

“臣谢皇帝圣恩。”

散朝回家,郭晏的党徒们一个个嬉笑着从我身边走过,超过我还不忘回头看我一眼,蔑笑一声。这帮凡夫俗子,晓得什么啊,总有一天是你们笑不出来的,总有一天是你们自己挖的坑把自己埋了的。

“东方大人慢走。”帝师在后面叫住我。

“老先生何事啊?”我恭恭敬敬地问。

“东方大人此招虽妙,但总有些冒险吧。”帝师欣慰地笑着,**的身体随着抖起来。

“兵行险招,剑走偏锋,虽然有点危险,可总能收到奇效。这些人虽然不懂,可是郭相爷一定明白。想来他的病是不会好起来了。”

“可我看皇帝的意思,似乎没明白你的心意啊。”

“这不急。有机会还请先生多给皇帝讲讲‘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可莫叫隔壁王二白白得了便宜啊。”

帝师一笑,蹦蹦跳跳地走了。

当天回了家,赶紧吩咐管家告sù

强子,从今开始不要流出任何跟郭子轩有关系的消息。

又过了几天,皇帝没动静,郭晏也没动静,这两个人要是都不做点什么的话我可是要老死家中了。莫非这次真是玩大了?就在我这心火旺盛不思饮食嘴里起了一溜水泡想去找林青崖开点去火药的时候,我的去火药自己来了。

强子慌里慌张地闯进我的府里,幸亏管家认识他,不然非得当成贼人活活打死。强子一进书房扑通一下跪在地上,上气不接下气地喊着:“爷,恭喜贺喜啊!店里总算出事了!”

任谁听见这句话都得以为强子这是疯了,哪有盼着出事的道理。可我心里明白,这是个好事。

“高大人可去了?”我问强子。这么大的事高岑不去怎么行呢,他若是不去以后可没个地方消遣了。

“去了去了,高大人带着人正跟郭相府的管家撕巴着呢,丞相府上七品官,管家哪能服高大人啊,两边家丁对城管,老热闹了。”强子说着掩不住脸上的兴奋。

“去叫了赵将军吗?”虽然晋封为太尉,可是我还是习惯教他将军。

“来之前已经去了,赵太尉不在府上,家里下人已经去找了,我就赶紧过来跟您说一声了。”

赵誉不在?这时候早过了朝会的时辰,就算是留下来单独议事也早该回来了。最近这小子行踪越来越诡异了,可别是被我猜中了。

现在也没空管他,只得先去天上人间再说了。我整了整衣服随着强子出来,管家猜到有事已经备好了马车。赶紧到了现场一看,果然热闹。郭相府管家和高岑躲得老远,就剩下城管和郭府家丁两拨人对着推搡骂街。

我仔细一看,第一眼就看见了二子。一脸**无赖的样儿,指着对面骂街,那叫一个难听,就是只要对方人往前一步他就赶紧躲回人群缝隙里,伸着一只手接着骂街。这小子这赖皮样这辈子是改不好了。

强子也抱着肩膀倚着马车看得起劲。难得有这么好的戏份,尤其是看戏不花钱。

本来郭晏没准bèi

叫人闹事,毕竟现在自己正在风口浪尖上,稍有动作都有可能一败涂地。只不过自打皇帝让我家中闭门思过以后我就停了对外散布的郭子轩的消息。这回郭相爷可急了,生怕我会找郭子轩算账,一开始疯狂派人四处打探哪有郭少爷的消息,可是如今地面上的不管是乞丐也好,混混儿也罢,都是强子的人,毕竟强子可是现在城里的地头蛇,惹不得的,所以也没人往外透话。就因为这样郭晏耐不住了,今日里吩咐管家就算是把天上人间砸了也要找出郭子轩的所在。

“强子,还不赶紧上场。”我拍了拍他,看这意思是看入迷了,忘了还有自己的戏份呢。强子一拍脑门,傻笑了以下赶紧从后门绕过去,不一会从前门跑出来。

“呦呦呦,几位爷,这是怎么的了。别打了别打了,瞧我了瞧我了!”强子挤进人群里分开最前面的郭家家丁和二子。临了二子还捡了块石头扔人身上了,人家刚一起范要冲上来揍他,他便赶紧蹲在强子脚边哆嗦起来。

“我说大管家,我和郭相爷府上元日无怨近日无仇,今天您带这么多人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啊。”强子一脸的无辜,“您说你要是有事,怎好好说,您带这么多人来,我这可不得叫高大人过来嘛。”

“小子,你跟我说实话,郭家少爷郭子轩在不在你这。”没等管家说话,高岑一把拽过强子劈头盖脸一顿数落。

“大人,我的大人啊,郭大少爷真不在我这,我都说了好几遍了您怎么都不信啊!”强子那样子都快哭出来了。

“胡说八道!我家少爷就是在你这!”管家说着要往前冲,被旁边的下人拉下来了。

“管家,你凭什么说你家大少爷在我这啊。”

管家一时没答上话来,好半天才吼了一句:“你别管我怎么知dào

的,反正我今天就要进去找找!”

“掌柜的,你有证据说国家大少爷不在你这吗。”高岑故yì

背着手一本正经地问。

强子犹豫着:“没……没有……”

“那就让我们进去搜搜!”管家吼着。

高岑背着手晃了两圈,捻了捻胡子,望了望天又看了看地,磨蹭了半天才说:“也只能这样了。”郭相府的人一听就要往里冲,高岑突然伸手拦住:“搜可是搜,你们可得听清楚了。要是郭少爷在,你们把人带走,这家店就此查封;若是不在,你们郭相府的人仗着丞相之威搅闹于此,我高岑公正廉洁,可是绝不会徇私情的。”公正廉洁?高岑你说谎不脸红啊。

管家想也没想就点头答yīng

了,随即一大帮家丁奴仆手持着短棍木棒就杀进去了。待人都进去了,强子冲我挤了挤眼,笑着跟进去了。我也进去看看吧,总不能看戏看一半啊。

我跟了进去,在一群客人堆里藏好,偷眼观瞧。这帮家丁真是下手够狠的,也就是一顿饭的功夫整个天上人间被砸了个稀巴烂,许多客人以为强盗来了衣服还没穿上就跑出来了。高岑背着手眯着眼在一旁溜溜达达,强子在那哭天抹泪,只要一背着人就忍不住偷笑。我也在人群里暗暗祈祷,最好砸得再碎一点,反正以后也有的是钱修缮。总算总算啊,有个家丁发xiàn

了我们藏在一楼的暗格包间。这里本来就是给有钱但是身份不够格的人准bèi

的,后来郭子轩来了怕他影响别的人也把他安排在那。郭相府管家过去看了一眼,吩咐家丁挨个砸开。再来砸去在楼梯口那间屋子,发xiàn

了一个人。穿装打扮跟郭子轩一模一样,身量也像,只是头发披散着看不清楚脸。

管家以为是自己家公子,赶紧走上去跪地请安:“少爷啊少爷,可算找到你了。”说着站起来拉着这个人的手来到强子和高岑面前。“高大人您看,我家公子果然在这里!这里是黑店吗?把人藏在暗格之中难道是要加害我家公子吗!”管家这么一说,随行来的伙计家丁们都不干了,抄着家伙就要上来打强子。

强子躲到高岑身后,慌慌张张地说:“这不是你家公子!”

“还敢狡辩!这衣服褂子都是我家公子的!”管家拽着衣服喊道。

“不是!”

“就是!”

“不是!”“就是!”“不是!”“就……”

“好啦!”高岑被两个人夹在中间这么一通喊头都快炸了,“是不是的也不是你们两个人喊出来的!”高岑揉着耳朵,“衙役们,把他头发撩开,我们看看是不是郭家少爷!”

二子往前走了两步,小心翼翼地撩开了头发看了一眼,结果被吓地一屁股摔在地上:“鬼啊!”

管家不爱听了一脚揣在二子腿上:“你才是鬼呢!”说着伸手去撩头发,“这是我家少……”

管家愣了。这人脸上都是擦伤,皮都快没了,都能看见里面的肉,整个脸上脓血胶着,虽然看不出本来面貌,但管家也知dào

这不是郭子轩。管家的手哆嗦起来,冷汗直冒,这个时候再傻的人也该明白了,这是个圈套。

天上人间权贵很多,当着这么多权贵的面郭相府的人一通搅闹,这回郭晏的脸皮是丢尽了,名声倒是大了许多。

“我就说不是吧。”强子从高岑身后绕出来,“这是我的表弟,脑子有问题,这张脸是他自己弄的。我给他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带在身边怕搅了各位的雅兴,只能给他关在那里面,送吃送喝,也好能照看一下。”强子叹着气,就好像这有这么一个苦命的弟弟一样。

“既然如此,管家还有什么话说吗?”高岑声调扬起来。

管家哪有什么话说,摇摇头闭口不语。

“既无其他话讲,差人们,把他们押回衙门,通知相爷府,此事本官定有个公断!”高岑说着就出去了。

衙役们上拷压人,把一干人等带出去,客人们也都相继离开。见人都走干净了,强子拿了根绳子将那个假郭子轩四肢绑在一起,跟头猪似的扔在地上。我上前两步,强子赶紧捡了把没坏的椅子摆好擦干净请我坐下。

“爷,您看怎么样?”强子笑得开心。

“不错。”我很满yì

,“强子,你先把店收拾起来,赶紧翻修赶紧营业,你的补偿估计还有些时日。”我顿了顿,“不会觉得我骗你吧?”

“瞧您说的什么话啊!替爷办事有好处那是爷赏脸,没好处那是我应该的。”强子嘿嘿地乐着,“爷,我给您倒杯茶去。”说着话朝柜上去了。

我低头看着这个假郭子轩:“爷们,没想到吧,当初你虽然在皇上面前骂了我,可今天你又帮了我一个忙。”

没错,这个人就是当初那个在朝堂上说我失宜,求皇帝惩治我的礼部的小子。

“如今你的使命也算是完成了。安心去吧。”我从地上捡了个杯子摔碎,碎片割了他的脖子。等这边都消停了,强子才拿着茶水过来。

“爷,您压压惊。”

二十五

“今天皇帝提起要让你回来。”赵誉下了朝就跑到我这喝茶聊天,这几天一直是这样,总觉得他有什么企图。

“然后满朝大臣一致反对?”

“也不能算是,”赵誉指了指自己,“我还是想让你回来的。帝师也赞成你回来。可是其他大臣不同意,说是你要是回来了他们就集体辞官不做。皇帝为了息事宁人也就不再提这事了。”

看起来应该是郭晏授意的。自从他搅闹了天上人间以后,皇帝对他很是不满,严厉的惩治了他,但还是保留了丞相的名分,只是罚了三年的俸禄,降了品级留原职侍奉,但是消了他协理政务的权利。这样一来郭晏真的只是个挂名的丞相了。他知dào

再这么耗下去绝没自己的好果子吃,所以开始用着自己最后一点筹码给我豪赌。他真是太天真了。作艺的人行子里有句话,“欺老不欺小”,欺负老的,大不了在家里待十年再出来,那时候你已经在棺材里了,我掌握了话语权,到时候你家坟头会不会被骂裂那就看我的人性了。

如今我躲在家里,你还能奈我何?如果我是郭晏,此时一定想办法让我还朝,这样才有机会抓住我的破绽一举击破。

“你好像一点都不着急。”赵誉见我暗自发笑,自在喝茶,觉得多少有些不合情理。做官的人嘛,是非圈名利场,每个人都是追名逐利的,被罚在家思过还能如我一般淡然处之的还真是少数。

“我着什么急。”我放下杯子,“我就算着急也没什么好的办法。”

“最近我得了一把好弓,打算进宫送给提亚,不如我跟她说说?”赵誉低声问我。

“鹂妃娘娘可管不了这事,**不能干政。”

“那怎么办?”

“你啊,放心吧。”我给他续上茶水,“听说大船快造好了,你也该琢磨琢磨征讨倭寇的事了。”

赵誉叹了口气:“不好打啊。前些时日想必你也听说了,原本依附的安南国今日突发事端,好多天朝商人被安南国王囚禁,安南军队也在边境集结,这时候我若是带兵出征,安南国必会起兵造反。而且……”赵誉欲言又止。

“说吧,跟我还有什么避讳。”

“听说莫罗国出事了。”

我一愣。莫罗国啊。被赵誉打成这样还能出事?奥马尔王子这是要疯?自己的妹妹还在皇帝的**呢他就要闹事?“什么事啊?”我强作淡定。奥马尔若是连累了提亚,我定将他碎尸万段。

“什么事?莫罗国本身就是西域小国,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如今莫罗国已经和乌孙、龟兹、楼兰、若羌、狐胡等国联合,准bèi

找机会攻打我国。本来当初皇帝纳提亚为妃就是为了安定西域,哪知dào

现在仍然是腹背受敌啊。”

奥马尔王子真是好手段啊。莫罗、楼兰卡在通商要道,前两颇丰,其他各国地处西域腹地,勇士骁勇善战,早就有侵略中土之心,如今的联合倒是十分稳固啊。

“东方,你可有什么计策吗?”赵誉可怜巴巴地问我。

“没有。”我挠了挠头。

“好吧好吧,船到桥头自然直。”赵誉一拍桌子站起来走了。

安南,倭国,莫罗国。呵呵,看来皇帝现在的日子也不好过吧。其实这事也好办。安南国本就是小国,倾全国之力也无多少人马,况且安南距京城还远得很,这一路打来想必也消耗殆尽了,到时候只要恐xià

一下就会乖乖服软。这种依附小国就和狗一样,你不理他他就叫,你吓唬一下搭理搭理他也就老实了。莫罗国,拿他的关键还是在提亚身上,只要用提亚拿住了莫罗,其他更远的西域诸国想要过来就只能从波斯或者罗刹国绕过来,他们才不会去这两个地方呢。

倭国。这就是杀一儆百。只要将倭国灭了,想必周遭小国也没什么胆量和勇气闹事了。

等会,刚才赵誉叫她“提亚”?寒气四起,凉水浇头。

不多时日,皇帝诏我还朝。上朝之日,众位大臣纷纷侧目鄙夷,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哦?今日郭晏也来了?看来他是想通了要做最后一搏了?

“颢渊,如今召你回来是有要事与你等商议。”皇帝端坐,明显憔悴了很多,眼底泛黑,声音也哑了。

“请皇帝明示。”我跪在下面。

“如今大船将要完工,征讨倭国指日可待。但是南方安南滋事,西域诸国也颇有反意,如今朝廷腹背受敌,朕想问你可有什么计策。”皇帝按着头,看起来昨晚上没有睡好。旁边的太监赶紧拿了盏茶汤过来,皇帝喝了,顺了顺,挣扎着坐好。

“回皇上,臣一时也无想法。不如问问其他大臣吧。”我说完了看了看赵誉,赵誉摇摇头,又看了看郭晏。

“郭晏。”皇帝说,“你可有什么建议吗?”

郭晏颤颤巍巍地走出来,看起来这几日也是焦虑不安啊。“臣以为此事应当缓缓而为。安南小国只要给些好处自然俯首帖耳,倭国远在东海之中,往日虽有进犯但也不是多大的灾祸,反而是莫罗等西域诸国更为棘手。他日某人建议皇帝纳莫罗国公主为妃以安人心,如今看来并无作用,不知dào

此人作何感想啊。”郭晏说完瞪着我,这意思似乎是把西域诸国造反的屎盆子扣在我的头上了。

皇帝摆摆手:“朕不想听你们争论,只告sù

朕有什么办法就好。”

“臣以为应当发兵攻打西域,尤其是乌孙、龟兹、狐胡三国。此三国乃是西域大国,兵强马壮,骁勇善战,此三国若是臣服我朝,其他蕞尔小国不值一提。”

“郭相之言甚好。”皇帝稍稍踏下了心,“颢渊,你还有什么要说的。”

“郭相爷所言极是,臣以为然。”摆明了是个圈套,我才不往里面钻呢。我要是说点什么跟郭晏不一样的,尤其是对于莫罗国的事,他还不反咬一口说我叛国啊?如今明着不跟你斗,让你使足了吃奶的劲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算了。

皇帝很纳闷地看着我,良久才说:“众卿若是没什么事,退朝吧。”说完看了看诸位大臣,见没人说话,皇帝便被人扶回去了。

下了朝刚走了两步,一个太监跑过来拦住我:“东方大人,皇帝让您去御书房议事。”

书房里皇帝靠在龙椅上闭目养神,昏昏沉沉的。

“臣叩见皇帝。”

皇帝微微睁开眼:“起来吧。”说着按着扶手坐直了身子,“颢渊,你是在怪朕吗?”皇帝的表情失落得很。

“臣万死,臣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就跟朕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看起来皇帝不怎么喜欢郭晏的提议。毕竟当初大张旗鼓地跟百姓说要打倭寇,如今突然不打了很丢脸的。

“回禀皇上,臣以为安南小国可依郭相之意办。至于倭国,必须要打,而且一定要打胜。”我说着瞟了眼皇帝,见他面露欣喜我知dào

我又猜中了他的心意。

“那西域之事呢?”

“皇上,西域诸国虽然唯乌孙、龟兹、狐胡最强,但是距离中土也最远,如来侵扰必要经过楼兰、莫罗,只要这两个枢纽要卡是我们的就行。如此一来他们只能绕道波斯或是罗刹国,可是此两地久被他们掠夺,仇恨颇多,绝不会让他们安然通过的。而楼兰、莫罗之中,楼兰只是弹丸之地,楼兰王向来都是谁强便依附于谁,不值得皇帝动武,只要将莫罗收进掌控之中便可。”

“说到底还是要收拾莫罗国啊。”皇帝叹口气,看来他还在想着提亚的事。

“皇上,莫罗国的要害就在鹂妃娘娘身上,只有拿住了才能牵制奥马尔,迫使他顺从啊。”

“不,这种顺从太危险了。”皇帝睁大了眼睛目光坚定。

“那皇上打算如何?”我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杀了奥马尔。”皇帝一字一顿,坚定异常。

果然啊,跟我猜的一样。王子啊王子,让你好生活着不听,偏要犯上作乱,如今可能连累提亚不说还搭上了自己的性命,何苦来哉啊。

“皇上打算怎么杀了奥马尔?”

“召他入京,探视提亚,然后,杀了他。”皇帝这个计划简单明了,远比那些大臣们说的好用得多。

“皇上可下诏书一封,我也会寄一封给他,料他必会相信。”我邪笑着。

“然后让林青崖下点药,真的让提亚生病。”皇帝跟着一起笑了。这个时候的皇帝丝毫不像个帝王,倒活像个市井混混儿,憋着坏准bèi

害人。

“等莫罗国的事处理完了,也该攻打倭国了。”皇帝突然正经起来。说完自顾自地遐想,不知dào

想的是战况还是凯旋。

好半天,皇帝满yì

地笑了笑。看起来是想完了。

“皇上,不知dào

华妃娘娘可好?”我问到。这么算起来又有一个月了吧。

“不错,听太医说胎像安稳,可能还是个皇子呢。”皇帝说起来欢天喜地的,看,要做爹的人了,就是这样。“对了,这次你能回来也多亏了她和帝师啊。”皇帝严厉起来,看起来是要教xùn

我了,“帝师给朕讲了遍‘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不然还真不知dào

你要如何。如今朝外的事并不算棘手,只是郭晏结党营私更严重。这几日朕也看到了,满朝文武无不是郭晏的党徒。”

“皇上,此事好办。”我自负一笑,“这些人都是些乌合之众,只要拿掉了郭晏便会群龙无首,自作鸟兽散。”

“郭晏的女儿是朕的皇后,他更是丞相,前几日虽然大闹京城,可是也算不上杀头的大罪,一时拿不掉他的。”

拿不掉?只是差一点火候而已。只不过这把火烧得很旺,容易烧到不相干的人。“臣一时也没个主意,但既然如今郭相并无乱政之意,可先将他的权利架空,到时候犯了错再处置也不难。”

皇帝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说辞。对,你就先同意着吧,最好也和秦紫嫣肚子里那个三个月左右的龙种好好亲近亲近,也没多少时日了吧。

这几天来,皇城内流传起了两个传言,一个是鹂妃娘娘病重,广征天下名医入宫诊治,另一个就是我东方颢渊重被召入朝中是托了华妃娘娘的福。

林青崖一路顺利进了宫,成了提亚的主治郎中。这当然是一定的,是他下的药让提亚病重的。我曾经很严肃地问他这种药会不会伤害到提亚,他当时拍着胸脯跟我保证:“必须没事。否则老天爷断了我的财路!”

“你还得帮我做另外一件事。”我瘆笑着。

我也赶紧给奥马尔王子写了信,说是提亚公主病重,让他赶紧来探视,恐晚了连最后一面都见不着。就算他再怎么想谋反,也要来看自己的妹妹吧,这可是亲妹妹,血浓于水的。

而华妃娘娘,想来近日的日子也不好过吧。

这一日正在家中闷坐,左右思索着这些事。如果出了岔子可怎么收拾好呢。

“回事。”门外管家说到,“老爷您方便吗?”

“进来吧。”说一声进来管家推门进来了,“什么事?”

“老爷,宫里面来人找您,来人说自己叫蓝逸,声音怪怪的。”

“带他进来吧。”蓝逸来了?虽说宫里面的乐师往日也没什么事,可是他平日也不来我这的。真是奇怪啊。

不一会管家带了蓝逸进来。一看蓝逸这身打扮,真是过得好了。宝蓝色缎子的衣服,金线绣的纹饰。

“公子,我突然来打扰,实在是无理。”蓝逸给我请了个安。

我让他坐下,吩咐管家沏点茶水来。如今这小子在我面前也不是那般扭捏了,大方自然了许多,看来是见了大世面了,心智也大了。

“你往日也不来我这,这次来可是有什么事吗?”老管家把茶斟好,我就让他出去了,他也很懂事地关上了门,现在这屋子里就只有我和蓝逸。

“公子,前几日皇后叫华妃娘娘去了自己宫里训斥了一番,还罚了跪,娘娘这几日身体不适,躺在宫里歇息,皇后又以‘目无中宫’为由责罚了娘娘。”蓝逸说着喝了口水,“公子,如今娘娘身孕刚满三月,久而久之,恐怕龙胎不保啊。”

“你来是让我帮忙?”

“公子,哪里不是积德行善呢,还请公子替娘娘想个出路吧。”蓝逸要哭了一样眼睛湿盈盈地看着我。

“出路?皇上是她唯一的出路,只有皇帝能够保得住她和她腹中的孩子,我又能帮什么。”再说了,我是要杀了她腹中的孩子的,我怎么会帮她保住孩子呢。不过此时蓝逸的话让我知dào

皇后已经失控了,接下来就等着皇后失手吧。

“公子,您足智多谋一定能够帮zhù

娘娘的!”蓝逸说着话跪在地上,痛哭不止。这个小子,莫非是跟着秦紫嫣久了,忘了他是谁的人了?这可倒好,我**出了一个别人的棋子,真是让人心寒啊。

我扶他起身:“蓝逸,我也想帮,可是如今后位稳固,他爹郭晏也是权柄在握,此二人勾结起来我也无法可用啊。若是能够扳倒郭晏,华妃娘娘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或许可保。”

蓝逸仿佛看见了希望一样,眼神闪烁:“公子,怎样才能扳倒郭晏?”

“让皇后犯错。”我一字一顿地告sù

他,“如今郭晏势大,无非是因为有个好女儿做了皇后。如果皇后犯了错被皇帝责罚,他郭晏的日子也不好过,到时候新仇旧账皇帝一起算的话,郭晏难逃一死。郭晏一死,皇后没了母家的权势相助,自然会在**成为众矢之的,自顾不暇,怎么还会害华妃娘娘呢?”

蓝逸似懂非懂点了点头。“公子,那要怎么做呢?”

我趴在他耳边说了几句,他点点头。“公子放心,交给我了。”

这小子真是好哄骗啊。皇后如果不杀了秦紫嫣肚子里的孩子,皇帝怎么会处置她?那可是皇后啊,中宫不稳朝政不稳,后位可不比其他,不是说换人就换人的。

从这以后,皇城内外又传起了另一个传言——皇后失宠,华妃独大。这就是我要的。女人,只要控zhì

了她的嫉妒心,她可是什么都做得出来的。我只要坐等好戏上演就行了。我仿佛嗅到了一股血腥味,多么美味的味道。

果然,不足一月,出事了。

那日午后,本来我是想去看看天上人家修整好了吗,结果刚出门就被宫里的传话侍卫拦下了。

“东方大人!皇帝急召大人进宫!”来人语气很急,看起来是出了什么惊天动地的大事情了。

“可否需yào

我去准bèi

什么?”

“皇上说请大人即刻进宫,莫有耽搁,否则杀无赦。”一听这话我赶紧拽着侍卫朝皇宫跑。皇帝之前从未有过如此蛮横强硬的宣召,看起来这真是有人触了他的逆鳞了。一路上跑得太快,连侍卫都快跟不上了。也对,他就是个传话的,我去晚了可是要杀头的。

“还宣召了谁啊?”我一边跑一边问。

“还……还有赵太尉,哎呀,还有……还有,呼呼……还有郭丞相。”侍卫在后面勉强跟着,上气不接下气。

看这个人员构成,三公齐聚,只可惜啊,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旦夕祸福。

二十六

进了宫门,里面接等的太监接了手,带着我又是一路小跑,不一会来到了秦紫嫣的宫里。刚进了院子就闻到一股血腥气了,寝殿门口几十个太医模样的白胡子老头跪在那里哆里哆嗦的,有的已经昏死过去了,可也没人管他。这种时候自己的命都要保不住了,谁还管得旁人的死活?更何况若是皇帝一气之下给了个凌迟的死法,如今昏死过去想来更加舒适吧。

我三步并作两步冲进殿里,扑通一下跪在皇帝脚边:“微臣来迟,微臣死罪!”

“你不是最晚的。”皇帝面沉似水,言语凝重,暗藏杀意。趁他背对我的时候我四下瞧了瞧,只有我和赵誉在,郭晏还没来。床上躺着一个秦紫嫣,**子带着四五个侍女在床前忙活来忙活去,林青崖跪在床前正在施针。

我偷偷摸摸地问跪在旁边的赵誉:“这是怎么了?”

赵誉侧了侧头靠过来,低声说道:“皇后听说有传言说自己失宠了,还说如今**华妃独大,一气之下跑到华妃这里搅闹,结果伤了华妃肚子里的孩子。”

啊哈,正合我意,真么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啊。我装作震惊:“那现在华妃娘娘如何?龙胎可保啊?”

“太医说已有出血,重伤胎气,恐怕龙胎不保,连华妃娘娘都可能就此殒命。”赵誉说着挑着下巴指了指林青崖,“正好他在,皇帝似乎很相信他,让他来诊治。不过他也说了,龙胎不保,但可以救华妃娘娘一命。你来之前皇上还说呢,要尽lì

保住华妃性命,龙胎可舍。”

“龙胎可舍”?这么说这个孩子对于皇帝来说并不重yào

。皇帝如今这是怎么了,前日里说起龙胎欣喜若狂的慈父哪里去了?如今竟也可以说出“龙胎可舍”的话?这可是个孩子,不是草木石头,如今还未成形便夭折了,这是多大的怨气。

可不是我伤了你,莫要来纠缠我啊。

“那皇后娘娘呢?”

“被皇帝哄回自己宫里了。”赵誉说着瞟了眼皇帝。说这么半天话了,皇帝居然没搭理我俩,这是真听不见了还是憋着劲准bèi

发火呢?

又很久,林青崖转过身来想要站起来,一眼看见皇帝赶紧又跪下了:“皇帝恕罪,草民不懂规矩。”

“都起来吧,跪了半天了也。”皇帝长叹了口气,“她怎么样。”

“回皇上,华妃娘娘性命已无大碍,只是……”林青崖欲言又止,似乎是怕说了什么触恼了天子的话。

“你是郎中,且据实报来。”皇帝手扶着额头用力按着太阳穴。

“只是娘娘一胎不保,受惊畏惧,加上娘娘本身身子就弱,不知dào

什么时候才会醒过来。”林青崖小心拿捏着分寸,不过在我看来这对皇帝而言尺度也大了些啊。

皇帝愣了,眼神空洞,良久才张口:“那不是活死人吗?”

“皇上,娘娘是有可能缓醒过来的。”林青崖赶忙叩头答道。

皇帝攥着拳头,指节嘎嘎作响,额头上也是青筋暴露,看起来总有人难逃一死啊。

“来人。”皇帝唤了一声,一个太监跑过来,“平日里是谁专门照看华妃的身体。”此时的皇帝语气平稳,丝毫听不出愤nù

之气。可君王就是这样,越是平静越要出人命。一个掌控着生杀大权骄纵了的人对于此等过失居然平淡对待,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就对了。

“是太医院掌针,李太医。”

“叫他进来。”皇帝坐在秦紫嫣的床上,双腿岔开手抚膝盖,腰板挺直,面色凝重。嗯,这是要杀人。

不一会几个侍卫搭进来一个老头,正是我来的时候昏死过去那个。

“皇上,此人已经昏死过去了。”太监奏报。

“林青崖,弄醒他。”皇帝指了指。

林青崖过去瞧了瞧,拿了根针对着虎口、人中扎去,可就是不见转醒。林青崖一愣,一手搭脉,突然笑了。

“皇上,此人已经醒了,只不过是惧怕皇帝责罚装晕罢了。”

“哦,是吗?”皇帝站起来走到老头子面前看着他,“既然这么喜欢装死,朕就让你死个痛痛快快。”说着顺手从桌子上抄起茶壶摔在老头脸上,茶壶崩裂,碎片四溅,老头的脸已经是血肉模糊,可老头子就是不醒。这个老家伙以为这样就可以逃脱了天子之怒吗?“来人,把这个老家伙拖出去,去掉四肢,泡在酒缸里。”哎呀,这就是历史记载的“酒醉”吧,当年吕雉的手段啊。行,一个喜欢装晕的老头子被做成了人彘,也算是“投其所好”了。

只不过皇帝这么做,太过分了些吧。

“林青崖,你跟朕说实话,她还能醒过来吗?”皇帝突然颓丧起来,似乎是刚才的事消耗了他所有的精力一样。

“皇上,华妃娘娘不醒,依然不是药石针灸所能解决的了。娘娘伤心欲绝,悲痛畏惧,这是心病。若是娘娘自己不能开解自己,就不会醒过来了。”林青崖收起了银针垂首站在一旁,“皇上,龙体为重,草民观皇上面色颇为不好,草民这有一个好的方子,且让侍从们煎熬好了,请皇帝服下吧。”

“朕没事,不用了。”皇帝坐回床边,手捧着秦紫嫣的手,眼含泪光。

“皇上,华妃娘娘也不希望您龙体有损,为了华妃娘娘,还请保重。”我赶紧跪下说道。赵誉和林青崖也赶紧跪下请求。如今一个不省人事的秦紫嫣正好可以当做我最好的利剑,杀人无形。

真是看在了秦紫嫣的面子,皇帝点点头,林青崖赶紧开了个方子给太监,让他们挑最好的材料熬得浓浓的。

“郭晏呢,还没来吗?”皇帝突然问了一句。

“还没。派去通传的侍卫也没回来。”近侍太监答道。

皇帝沉吟一声坐正了身子,屏退左右。“赵誉,颢渊,你们都是朕的近臣亲信,如今朕心中焦躁,有件事你们得替朕拿个主意。”

“臣不敢左右圣意,也无皇上的才学。”我赶紧说到。

皇帝一摆手:“不用推辞了。”皇帝顿了顿寻思着,思索了好久才下定决心开口,“皇后,留还是不留。”

赵誉听了一愣,紧接着赶紧跪在地上:“皇上,切莫动了废后之心啊。”言罢重重地叩头,“后位稳固则前朝稳固,后位易主,前朝官员黎民百姓不知如何揣测宫闱之事,有损皇帝声誉啊。”

“皇上,赵誉说得对啊。”我也赶紧跪下附和着,心里想着——师傅,大师兄说的对啊。

“她杀了朕的孩子,难道朕还要留她吗?”看得出皇帝也很纠结。毕竟是中宫皇后,哪怕当初是为了拉拢郭晏才娶进来的吧,可这么多年也总该有点感情了。而且这个孩子毕竟还没有出生,为了一个没出生的孩子没必要杀了皇后。当然了,现在孩子不重yào

了。

“皇上,皇后一时失手伤了龙胎,想来如今也已经知dào

错了,不如就这么饶过了吧。况且,他父亲是朝中的丞相,百官之首,若是伤了他家的富贵,恐怕其他大臣会胡乱非议皇帝的。”我找补了一句。既然之前有人给皇帝讲过“此地无银三百两”的故事了,想来这句话也能正好切在皇帝的痛处上。

“难道朕堂堂皇帝,还要畏惧他一个没有实权的丞相吗?”皇帝突然吼道。

“皇上息怒,古来贤者能忍人之不能忍,皇上乃千古贤君,自然能忍得此时。如今朝中文武百官十有八九与丞相结交相好,此时的丞相,可万万动不得啊。”我装作哭天抢地,心中已然不知dào

有多开心了。这就和当年赵子昂一样,皇上嘛,不喜欢被手底下的大臣左右,谁要是妄图左右皇帝,那他必死无疑。

皇帝攥拳运气,额头上渗出汗来。赵誉下意识地朝后挪了挪,似乎是要躲出皇帝的攻击范围。“难道朕就这么窝囊吗?”

“皇上,这不是窝囊,这是贤君的心胸。”我说,“皇上,如今您杀了一个郭晏,还会有第二个郭晏,第三个郭晏,结党营私并非我朝特有,也并非某人特有,如今可以用一个没有实权的郭晏牵制住其他大臣,这不好吗?其他人再结党朋之时,皇帝可有十足的把握就出党首?如今朝廷大事全都由皇帝亲自做主,他就算结党,也无能力乱政。且留一条命在,就当是豢养条狗了。”

皇帝听了面色稍有缓和。我就是需yào

他冷静下来,需yào

他压制自己,为了让下面的爆fā

更猛烈。

皇帝让我们起来坐下,自己坐在床边左思右想,表情困扰得很。好半天,外面天都快黑了,近侍太监端来一碗浓浓的汤药。林青崖先看了看,断定是自己的方子以后,呈给皇帝。

“皇上,药好了。”太监近前说到。

“放在一边吧。”皇帝现在没工夫搭理别人,没好气地吩咐着。

“皇上,此药需趁热服下。”林青崖说,“为了华妃娘娘,请皇帝保重龙体啊。”

皇帝听了“华妃娘娘”四个字,一手端过药碗一饮而尽。林青崖见皇帝喝了,长舒了口气。说实在的,我也长舒了口气,这就妥了,都妥了。

皇帝喝了药,确实精神了许多,看起来脑子也灵光了。“走吧,朕去看看皇后。”皇帝说着转过头来看着我和赵誉,“你们二人今晚就留在宫里吧,朕晚些时候会传召你们的。”皇帝说着就往外走,一个人几步跑进来栽在皇帝脚边,看穿着打扮是个侍卫,应该还是个领头的侍卫。

“大胆!冲撞了圣安怎么办!”赵誉两步上去抬脚就要踢,皇帝伸手拦下了。

“说,怎么了。”皇帝背着手眯缝着眼不耐烦地问。看起来确实是药的作用,他现在应该感觉精力旺盛但是燥热难安。

“皇上!皇上!高岑大人派人来说是皇上派去相爷府传话的侍卫被他们杀了,正要抛尸的时候被巡街的衙役们发xiàn

,如今高岑大人带着衙役们正在相爷府!”

“敢杀朕的侍卫?真是胆大包天!”皇帝一手将旁边的大花瓶摔在地上,“郭晏啊郭晏,朕有心留你条狗命,如今你可是再逼朕啊。”皇帝回手拉过赵誉瞪着他,“带着朕的近卫,去郭晏家,把他家里上上下下的人全都杀了,一个不留,然后带郭晏进宫来见我!”说罢丢下赵誉拂袖而去。

赵誉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叫吓傻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我赶紧过去拍他:“赵誉!赵誉!”

“啊?”赵誉回过神来。

“啊什么啊,皇帝让你带人去郭相府。”我提醒着他。

“哦哦,是啊,我这就去。”赵誉总算想明白了要做什么,赶紧出去领了五百皇城近卫赶奔郭相府。其他太监侍卫的带着我们出离了秦紫嫣的宫殿也都散去了。皇城之内长街之上,只有我和林青崖,对面而站,相视一笑。

“林青崖啊,你这下的什么药啊,真灵啊。”我靠在他身边压低了声音问他。

“给华妃娘娘下的药,古时候的名字叫麻沸散。”林青崖贼笑着,“本来是为了让人昏睡不醒不知疼痛好开膛破肚的。至于给皇帝的嘛,只不过是些壮阳药,再加了点旺肝火的配料。”

“这要是让旁人知dào

了,你这脑袋可是不保啊。”我玩笑着。

“别闹了,你舍得让我死啊?”林青崖回了一句,大笑起来。

“接下来就看高大人如何料理了。”

“不过啊,皇帝的身体似乎有些亏空了,这样的折腾法,可别太多啊。”

“放心吧,我也是为了他的江山。郭晏不死,朝廷不宁。”我说着,“只是可惜了华妃娘娘的龙胎啊,如今皇帝没有子嗣,以后皇位归属,是个问题啊。”

“公子,我有句话得跟您说了。”林青崖突然正经起来,“近日我在鹂妃娘娘近前侍奉,发xiàn

了许多书信。”林青崖闭口不言,四下观瞧,看见没人才放心地接着说,“都是赵誉写的。”

赵誉?提亚?

真是讽刺啊,居然又被自己料想到了。“你是说,鹂妃娘娘和赵誉……私通?”

“公子,这有一封,您过目。”林青崖从**里掏出一张纸,是赵誉写的。上面写的什么我都没注意,只是中间有一行是这么写的:

“襄王情重,神女入梦,两相欢好,朝朝暮暮。”

提亚啊提亚,如今的你不是莫罗国无忧无虑的公主殿下啊,你是皇帝的妃子,难道你忘了你要活下来吗?这可如何是好。真是愁煞我也。

不知dào

过了多久,正在我愁闷之时,来了一个太监叫我:“东方大人,皇帝诏您去书房。”

“有什么事吗?”我赶紧把信贴身装好,这要是被皇帝看见了,赵誉和提亚,谁都活不成。

“赵太尉回来了。”

看起来今天晚上注定是刀光剑影了。

二十七

一进了御书房,迎面正好撞见皇帝气绿了的脸。他背着手在龙书案后面来回踏步,鼻孔里喷着怒气,两旁边的太监近侍都赶紧躲得远远的,生怕皇帝这股子邪火发在自己的身上。我一看才明白皇帝怎么大动肝火。郭晏被捆得结识,身后又有赵誉挟持,在书房中立而不跪,仰面望天,拿下巴指着皇帝,一脸的不屑。不知dào

的还以为是昏君谋害忠臣呢。

“皇上,臣来迟了,请皇上恕罪。”我赶紧在郭晏脚边跪下。

“平身。”皇帝粗着嗓子说。

我起身站好斜眼看了郭晏一眼:“郭相爷,有罪没罪暂且不论,这面见君王的规矩你都不懂了吗?”

郭相爷连看都不看我,冷笑一声:“尔等黄口小儿设计谋害于我,我且能跪拜仇人!”

“大胆!”皇帝猛地拍了下桌子,旁边有几个太监都吓躺下了,“如你所说,倒是朕谋害你了!”

“如若不是,皇帝因何捆我至此。”郭晏冷冷说到。

“你生的好女儿谋害龙胎,你还杀了朕的传信侍卫,难道不应该绑你吗?”皇帝血灌瞳仁,青筋暴起。

“我女儿已然嫁给皇帝,嫁出的女儿抛出的水,早不算我家人了,她的死活与我无关,我的对错也和她无碍。”郭晏似乎是早有准bèi

,“至于杀死传令侍卫一事,乃是被人陷害。”

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当初依仗皇后威势作威作福结党营私贪财敛钱的时候还不是四处宣扬自己的女儿是皇后云云,如今要看着两个人一个家族都要玩完了倒说起了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的话了,这是一条好舌头啊,还说有人陷害你,这是死前要拉一个垫背的?

“何人陷害于你?”皇帝手扶桌子探着身子瞪着郭晏,这就是准bèi

好了咬人的姿势。

“哈哈,”郭晏突然放声大笑,“陷害我的人,不就在这吗!”说着话别过头来瞪着我,“东方小儿,来个了断吧!”言罢,冲将上来将我撞翻在地,紧接着压在我身上张开嘴奔着我的脖子咬过来。多亏了他是捆着的,若是让他行动自如我也就化作孤魂野鬼在这御书房绕梁不散了。

我伸双手托住郭晏的下巴不让他咬下来,郭晏手被绑着,脚也起不了作用,就在我身上扭来扭去想要把头压下来。也确实是来得突然,赵誉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揪住缠在郭晏身上的绳子把他举过头顶,作势要摔,我赶紧喊住他:“且慢!”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摸了摸脖子,又摸了摸身上,嗯,挺好,零件还都齐全着呢。此时赵誉也把郭晏放下来了,可手还拽着绳子。

“郭晏,你说我陷害你,可有凭证?”我问。

“凭证?”郭晏冷笑,“若是有凭证,我能被你们抓来吗?不过,我且问你,你可认识我的公子,郭子轩?”

“不认识。”不知dào

这老头要干嘛啊。怎么人命关天的问起了这个不挨不靠的话来了?

“不认识?”郭晏眼放凶光,“那你看这是何人!”说着从门外面,两个侍卫押上来两个人,我一看,一个是强子手底下的,我知dào

这人,当初郭晏放火烧家的时候他也是护我府邸周全的人之一,叫魏虎,另一个,就是郭相爷家这位囊揣的公子,郭子轩。

等等,不对啊,怎么这两个侍卫会被他叫上来呢?而且面见圣上除非恩准是不能携带兵器的,再看这两个侍卫,顶盔掼甲罩袍束带,尤其手中刀,似乎是刚刚打磨的,寒光四溢。

郭子轩一看我,立马扑倒在地哭喊着:“就是他!是他跟我说让我在那玩不用给钱,我才没回家的!他跟我说在那随便吃随便喝随便赌随便嫖,想了办法的花钱也不用我出一个子儿!”郭子轩一边说着,从两腿中间裤子里渗出一股子水来。这个少爷啊,能在皇帝的御书房撒尿的,盘古至今也就你这么独一份。

这么看来,是强子让魏虎看着郭子轩结果被郭晏的人发xiàn

了。可魏虎也是有拳脚的人啊,怎么这么容易就被擒住了呢?

“你是何人啊。”皇帝的情绪缓和了下来,看起来是准bèi

稳了心神细查细问了。这可不行,如果揪着郭子轩不放,早晚得把这点事全都抖了出来,到时候可不是鱼死网破了,弄不好郭晏留条贱命,我就难说了。

“我是郭少主的贴身侍卫,我叫魏虎。”魏虎面无惧色,淡定言对。贴身侍卫?贴身还好,这“侍卫”二字,可是说的太大了,更何况叫个“少爷”、“东家”都还合情合理,“少主”这个称号可是够劲啊。

皇帝跟我一样,一听见“侍卫”“少主”几个字,眉头紧锁,横眉立目:“少主?那这位郭相爷是何人啊?”

“是我家国主!”魏虎说着朝着郭晏一个劲儿地磕头,头都磕破了,到最后鲜血迸溅,皇上赶紧让太监拉住了他,让他把话说个清楚明白。魏虎额头鲜血直淌,却丝毫没有迷糊,跪直了身子仰脸瞪着皇帝:“我家国主说了,今日里遭你等小人陷害落入陷阱,九死一生。所谓成者王侯败者贼,今日我国主被俘,少主被擒,此二人乃我国之命脉,断不可损,如今,我要以死明志!”说罢猛一回身抢过两个侍卫的刀,双刀在二人脖颈之间一横,两具死尸倒地,紧接着刀头掉转,横切进腹中,左手向左右手向右,一使劲,把自己切成两截,倒地而亡。

事发突然,整个御书房上至皇帝,下至太监,都愣了。得有一顿饭的工夫,皇帝跌坐在龙椅之上,全身不自觉地哆嗦起来。贴身的一个太监乱了套了,想要喊人。我突然灵光一现,两步跳到太监面前伸手捂住他的嘴。郭晏完全不知dào

这是怎么了,站在那盯着地上断开两截的魏虎发愣,郭子轩倒还好,特别有闲情逸致,不仅在御书房尿了,刚才魏虎将自己斩开的时候,顺便还拉了,整个人昏死在这,屋子里除了血腥味就是屎尿味。赵誉毕竟是个将军,死人他不怕,走过去看了看伤,轻声赞了一句:“好刀法。”

就在刚才,我突然想明白了为什么魏虎要说自己是“贴身侍卫”,为什么说郭晏是“国主”,为什么杀了押人的侍卫,为什么又自杀身亡。此时捂着太监的嘴站在皇帝身边,顺着门望去远处影影焯焯有人形晃动。看起来是郭晏联系了兵部带了兵丁过来准bèi

“勤王”啊。刚才魏虎那一套话就是在告sù

我,郭晏有心刺王杀驾,多多提防。他怕押他们进来的侍卫会在里面作乱,于是自杀之前杀了这两个侍卫。魏虎啊魏虎,你杀了这两个侍卫不就行了,如今这宫殿之内能打架的只有赵誉一个人,郭晏若真是有个百十来号子人,我们几个可就埋在一块了。

“颢渊,你这是……”皇帝缓过神来问我。

“皇上,恐怕郭相爷真有不臣之心,此时若是叫人进来,恐皇上会身遭不测。”我撒开太监跪在地上说。

“东方大人好聪明。”郭晏笑了,“我已联络了兵部侍郎,下午一出事我就让他准bèi

妥当了。这一下午赵太尉都在宫里候着,想必也不知dào

自己的禁卫都被换了吧。”

没错,虽说兵权在赵誉手中,但那是军队不是禁卫,调动禁卫,丞相这个官就够用了。

“东方颢渊,你记着,我本来只是想荣华富贵的过一辈子,可你非要跟我作对,处处相逼,竟然囚禁我家公子陷害我家女儿,如此才逼得我不得不反。”郭晏侧过头看着皇帝,“无道的昏君!如今你任用此人他日必有灾祸!”

这套临死前的遗言真是可笑啊。我逼你?如果不是你为了炫耀自己的权力当众弹劾我我何必与你为敌呢?这个年头的人犯了错都先琢磨别人如何如何,他人怎样怎样,怎么都不想想自己的所作所为呢?一个巴掌拍不响,是个事都得有个利益双方,你若真是圣人,你也不会出这塌天丧命的事。

“皇上,此人结党乱政,刺王杀驾,断不可留!”我跪地请旨,赵誉也把剑抻出来架在了郭晏的肩膀上。

皇帝突然乐了,虽然觉得这个时候乐有些不妥,可我心里浮现出这样一个声音:这才是真zhèng

的皇帝。

皇帝拉我起身,满脸笑意地背着手走到郭晏面前,伸手拍了拍他的脸。赵誉和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郭晏也愣了,不知dào

皇帝这是怎么了,怎么越到了大难临头的时候越开心了呢?不对,这里面肯定有问题。

“郭相好谋划啊。”皇帝仰天长笑,“朕确实为华妃的事急躁,可还不至于痴傻。赵誉且把剑收起来,来,你和颢渊一旁站好,好好瞧着吧。”

赵誉收了剑站在一边,我也赶紧站过去。皇帝此时朝门外招了招手,就听见外面一阵悉悉索索,不一会十几个人闪身形进来跪在皇帝面前请安,为首的手中托着一个包袱。

是年兴。

“皇上,事都办妥了。”年兴说着托起包袱指了指。

“打开给郭相爷鉴赏鉴赏。”皇帝一摆手靠在龙椅背上,泰然自若,全然没有了刚才的惊慌。

年兴点点头一转身站起来来到郭晏面前,托着包袱对着他的脸,轻轻一扥,包袱皮开了,里面是兵部侍郎的人头,死不瞑目,看表情似乎还有点笑意,看起来是志得yì

满之时被年兴杀了。

“郭相爷可认得此人啊?”皇帝闭着眼问到,“你结党营私朕早就知晓,朕也知dào

朝中多半大臣与你交好,明白办你肯定不行。如今夜半三更,你可愿意上路啊?”

“吴光义,你好手段,坊间流传你有一批死士,专替你做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原来是真的啊。”郭晏顿了顿,摇摇头,“我斗不过你,愿意一死。只是我还有句话要说。”

“说吧。”皇帝坐正了身子听着,似乎对他说什么很感兴趣。嗯,也是,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嘛。

郭晏没看皇帝,一扭头看着我和赵誉:“二位大人官运亨通!且小心活着吧!切莫沦落到我的下场!”

皇帝面无表情地听着,赵誉似乎也没什么事,我这可是一身一身的冷汗啊。

年兴回头看着皇帝,皇帝一摆手,年兴抽刀划过,郭晏人头落地,死尸倒地。有蹲下来把郭子轩的脑袋也砍了下来。这位大少爷还真是落了个好下场,生前白吃白喝白玩一通逍遥快活,临死了也一点感觉没有,这人一辈子要是落这么一个下场想想也不错啊。

“把死尸都抬到郭相府去,一把火烧了。等烧干净了你们再回来。”皇帝说完,年兴带着人一闪而去,转瞬间踪影皆无。皇帝吩咐人把御书房收拾干净,要不这乱七八糟的也不是个皇帝待的地方。又叫着我和赵誉:

“走,去皇后娘娘那。”

皇后娘娘正在正厅跪着,闭着眼,头发凌乱散开,身上的衣服还是皇后的大红金色,脸上丝毫没有悔过之意。真是个别扭的女人,这个时候装作慌乱紧张和歉意不就能博个同情心什么的吗?命不就保住了吗?这中原的女人啊,平时一个个装模作样,到了关键时候倒有起气节来了,真是荒诞。

皇帝示意我们在门口听着,自己一个人进去站到皇后身边。

“你父亲已经死了。”皇帝说到。好半天皇后也不搭理他,皇帝急了,揪着头发把她拎起来,扭过头让她看着自己。“哑巴了?平时谈天说地诗词歌赋的不是有的是话说吗?”皇帝冷笑着。看来今天皇后也难逃一死了。也是,她爹可是要刺王杀驾的,再怎么仁慈的皇帝也不会留这么一个叛臣之女留在身边的。

“臣妾请皇帝息怒,保重龙体。”皇后郭佳音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言罢泪水夺眶而出,脸颊上淡淡的胭脂花了,染成了淡粉色的泪水摔落在地,些许心碎的声音。人啊,总是会被眼睛看到的迷惑和影响。此时此刻,郭佳音这张脸映在眼中,我只想留她一条活命。她是无辜的,她只是郭晏用来平步青云富贵荣华的工具,只是被郭晏的愚蠢连累的可怜女人。

“知dào

朕要如何处置你吗?”皇帝松开手背手站着,表情自在得很。

“弑君篡位是大罪,按律应当株连九族。”虽然早已有了觉悟,郭佳音还是不住地颤抖。一个“杀”字,上嘴唇一碰下嘴唇就说出来了,多简单啊,可想想自己性命堪虞,又是多不好接受啊。

“既然你已经有了觉悟,朕也不多留你了。”皇帝坐下,“这样,朕会给你家留足面子,就说你母家糟了强盗,全家殒命,而你急火攻心,不治而亡,回头再给你父亲和你追个封号就好了。你看如何啊?”皇帝像是在跟她商量。跟一个要被自己杀了的人商量他死后的事?真是讽刺。

郭佳音抽泣起来,她努力地压抑着,却只是让身体更加颤抖。

“皇上,中宫易主不利于朝政安稳,还请皇上三思。”我赶紧跪下求情。赵誉也跪下来,口中说着“三思”。

“难道朕要让这么一个女人留在朕的枕边吗?”看得出皇帝也很矛盾,毕竟也是夫妻,一日夫妻百日恩,这三四年的光景怎能不让人留恋呢?三四年的光景,哪怕是养了条狗也有感情了,更何况是如此的一个美人呢?

“皇上,盘古开天辟地至此,哪有皇帝杀皇后的道理。臣以为,只可一贬,不可一斩,就说皇后心火难消凤体难安,就将这皇**变为冷宫,让皇后闭门思过吧。”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万全的法子了。即可留她一条命在,也不会危及到皇帝的安危。

皇上点点头:“倒是个不错的法子。只不过她谋害龙胎,此事还要严惩,就命人每天来掌嘴八十吧。”掌嘴八十?我的天呐,这要是吃饭前打,还没吃就胖了啊。我刚想求情,见皇帝起身要走,赶紧把嘴边的话咽了回去。也罢,至少命是保住了。

“皇上,臣妾有话要说。”皇后突然跪在上叫住皇上。

“说吧。”皇帝头也没回。

“臣妾身为中宫皇后,自有皇后的尊严。如今皇上要将臣妾贬入冷宫,每日掌嘴,有损臣妾的名誉,臣妾甘愿一死。”郭佳音目光坚定,一心求死。尊严?难道尊严比得上活着吗?这就是圣贤所说的“士可杀不可辱”吧。这群圣贤真是害人不浅啊。

“朕不会杀你的。”皇帝叹了口气。这态度很明显了,皇帝还喜欢她,也明白她与她爹不是一路货色。这是要留她的命在,想必将来定有出头之日。

“皇帝若是怕脏了手,臣妾自己了结。”郭佳音从怀中掏出一把剪刀,赵誉眼疾手快赶紧挡住皇帝。

郭佳音惨淡地笑了,剪刀刺破凤袍刺入胸中,鲜血飞溅,万紫千红,繁花似锦。

皇帝侧过头看着倒在血泊之中的郭佳音一眼就走了。“你们两个回去吧。”

二十八

回到府中躺在床上,久久不能入睡。身体已经很累了,连翻身的力qì

都没有了,只有脑子还在清醒着,今日里的事一幕幕在脑海中回放。我是在可怜郭晏一家。不,我怎么可能可怜他们,他们是我的敌人,如今敌人死了,我应该高兴才是。对,我应该高兴。难道我是在可怜秦紫嫣?不,也不会,她的孩子必须死,否则母凭子贵,提亚失了宠爱只会被人唾弃。而且不是我杀了她的孩子,是郭佳音。对,不是我,是郭佳音,是皇后。郭佳音,你怎么可以死呢?皇帝也不想你死,我也不想你死。郭佳音死了,整个**最得宠的除了秦紫嫣就是提亚,可如果林青崖告sù

我的事是真的,提亚就危险了。我原想的是郭佳音活着还能分一些宠爱,皇帝就不会太在意提亚,那么就算她和赵誉通奸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可如今郭佳音居然死了。

莫非她是故yì

的?她就是要让我陷入这种危险的局势之中,就和郭晏临死前说的话一样,就是为了把我放在危急之中。这一家人都是杂碎!临死还不忘陷害于我!活该!你们死的还不够!就应该留着你们示众凌迟!

我觉得血气上涌,头也疼起来。

且不管他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如今凭空思索也是无用的,到时候走一步看一步吧。如今当务之急便是奥马尔王子——现在应该叫国王——入朝的事。就算是把他杀了,也需yào

有人去经略西域,不然也只是治标不治本啊。

一早上朝,赵誉就说昨夜郭相府遭了强盗,郭相府全部人等以及拜访的兵部侍郎都被杀了。看起来过两天就得宣bù

皇后郭佳音病逝了。

“追封郭晏为文肃公,好好安葬吧。着人调查此事,定要将这伙强盗抓捕归案!”

其实满朝的文武大臣都明白,这就是皇帝做的。堂堂皇城之内哪里来的强盗?若是强盗都能大摇大摆地出入,这守城的官兵不就成了吃闲饭的吗?可大家心照不宣,谁都不想也不敢把这层窗户纸捅破。

“如今丞相一职空缺,众位爱卿可有人选啊?”皇帝问。

“臣以为,丞相空缺,副相顶替最好。”说话这个好眼熟啊。哦!对了!当初在郭相爷府上吃饭的时候被我弄了一身酒菜的那个人。这就是小人,风往哪边吹,他往哪边倒。

“臣以为然。”“臣也觉得副相顶替再好不过了!”“臣保举副相。”“东方大人任丞相一职。”“东方大人才智聪慧,身体力行,实为百官表率。”

这帮人啊,真是一点价值都没有。

“颢渊,大家都说你任丞相最好。你可有什么话说吗?”皇帝问我。

“回皇上,臣以为不设丞相最好。”此话一出朝堂上马上就乱了套了,大大小小的官员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怎么讲?”皇帝挑了下眉毛。

“回皇上,丞相位高权重,乃百官之首,掌握众大臣的生杀予夺,自然会有结党乱政的心。未免祸乱朝政,臣以为应当取消丞相一职。”

皇帝点点头:“爱卿所言极是。就这么做吧。从今天起,取消丞相一职,其权便由朕代为行使吧。”呵呵,皇上您真会开玩笑,有没有丞相这点权利都是您的,何必说得这么勉强呢。

“皇上,莫罗国信使到了,说是奥马尔国王一定会来。”

“颢渊,你与奥马尔也是熟识了,你替朕接待他吧。”皇帝说,“一切办的周到妥帖,别丢了天朝的颜面就好。”

“皇上放心,臣必尽全力。”

奥马尔,你还是来了。正所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如今不是我要杀你,是你自己把自己逼迫到这样一个境地上,怨不得旁人。

皇帝放了我几天假让我准bèi

接待奥马尔的一应事务,我也落得清闲,便去了天上人间。如今那里已经是翻修一新,比之前还要富丽堂皇,一进门金光灿灿,差点闪瞎了我的眼。人气也是越发高升了,全国各地有名有姓的人都来这里玩耍,不乏**文雅之人。也是,越是这艺术圈的人越好这一口,前两天不还有个戏子因为嫖宿被衙门带走了吗。

“爷,您吉祥!”强子见我来了,满脸堆笑地迎上来。人逢喜事精神爽嘛,估计着一次他可是挣了不少。

“挣着钱了?”我坐在大厅角落的位子上喝茶,强子坐在一边陪着我。

“高大人手脚利索,郭晏刚被带走我们就进去抄家了。”强子“嘿嘿”地乐着,都快看见小舌头了,“高大人也大方,四六分账,我拿大头。”

“然后他就在你这白吃白玩了?”高岑什么时候做过赔本的买卖。

“爷,他一个人能吃多少喝多少啊,我这拿了大头还卖了个人情,这事做得值。”

各取所需罢了,也真是说不清楚到底是谁得了便宜谁卖乖。

“如今郭晏死了,爷您也该升升官了吧?”强子给我倒着茶问。

“官职倒是没升。我让皇帝把丞相这个职务取消了。”

“也是也是,爷是有大本事的人,哪在乎区区一个丞相。”强子憨笑着。原本以为他在这名利圈里久了早就没有什么憨厚可言了呢。

“那我还能做啥?皇帝吗?”我玩笑了一句。

强子一愣,假意臭了自己一嘴巴:“看我这张嘴呦!爷您别介yì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摆摆手告sù

他没事,别当着外人瞎说就行。“只是魏虎死得太冤了。”之前我也打听了,魏虎幼年父母双亡,也没有妻儿,想报这个恩也没个人领受了。

“爷,魏虎是我过命的兄弟,也就是您的人。他是个重情义的人,不冤。”强子安慰着我。他心里也是不舍,或许还在责怪自己,若是不让魏虎去看着郭子轩,他也不会落得个肢解的下场。

好半天,我俩都不说话,强子低头摆弄自己的手指,我则喝着闷茶。半晌我才问他:

“我问你啊,你这有什么西域的特产吗?”虽然说的是正事,但更多的是为了解尴尬。

“爷您忘啦,葡萄酒啊。”

对,那个难喝的东西。“还有别的吗?吃的玩的,小玩意儿什么的,或者是歌舞表演?”朝廷里可没有这样的东西,就算是有也是给皇帝的贡品,总不能把给皇帝的贡品拿出来招待上贡的人吧?

强子想了半天,一拍脑门:“正好!前两天来了一班楼兰来的歌舞班子,就住在驿馆,我还想请他们来表演表演呢。怎么着爷,您需yào

?给您送到府上去?”

“过两天莫罗国的国王要过来,皇上让我招待他。想必他也不喜欢中原的东西,就问问你。”

强子眼珠一转:“爷,正好最近我这也要搞点活动,干脆咱就来点异域风情得了,到时候您带那番子过来就成。”

“行,这事交给你了。”交代完了,又闲扯了几句,我就要回去。走到门口时一队西域的歌舞班子正好进来,随行大概有三四十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还带着各种各样的西域乐器。

“爷,这帮人就是那个楼兰来的歌舞班子。”强子靠过来解释说,“爷,我得去跟他们说说了,不送您了。”

“强子,细查细问啊。”如今这么庞大的歌舞班子进了皇城,又赶在西域动荡之时,还是细查细问的好,小心驶得万年船,总别出了什么岔子就行。

回到家中也无事做,叫厨子准bèi

了酒菜摆在后花园的凉亭之中,自从入朝为官至今,也少有机会能够自斟自酌,从三年前到现在也少有机会来后花园了。花枝掩映深处还能依稀看到那间屋子。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呢?既然杀不了我为什么不自杀呢?既然她想杀了我为什么我不杀了她呢?这到底都是为了什么啊。

杯酒下肚,就像吞了火一样,从嘴唇一路烧到腹中,反又烧回喉头,如此往复,到让人有些迷乱了。或许我一直都在遵守我当初答yīng

张修德的事吧,好好照顾他的女儿。这么说来那也是在一个酒后,这么说来酒后还真是能吐真言啊?嗨,都已是往事了。

此时若是繁花似锦,配我这孤独醉客,才是真真儿的相符啊,只可惜已经入秋,繁华销尽,肃杀渐染,再往后也只有金甲菊花才会傲首吧。等奥马尔来了也就开始冷起来了。想来中原的冷对于奥马尔而言并无大碍,也只有中原的冷酷才会让人胆寒。奥马尔待我如兄弟,我却设计险些让他亡国灭种,如今还要取走他的性命,说起来还真是过意不去啊。不知dào

兄长死后提亚会怎样。就和当初一样痛苦不堪?沉默不语?作践自己?亦或者干脆绝命而去?不,提亚不能死。谁都可以死,唯独提亚不能。只是现在提亚有了赵誉,还需yào

我吗?赵誉啊赵誉,那是皇上的妃子,那是我的提亚。

“老爷。”有人叫我。我抬起眼皮看了看,原来是于妈。这个老婆仔这种时候来打扰我,又要干什么啊。

“说。”我放下酒杯以手支头,很不耐烦。

“老爷,前几日开始夫人就一直呕吐不止,茶饭不思,我怕出了人命就请了个大夫看了看,说是夫人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如果有什么词语能够形容我现在的状态的话,那一定是晴天霹雳。于妈就这一句话彻底给我醒了酒。我赶紧跟着于妈进了屋子,雪霏躺在床上,面容憔悴,旁边还有一个老头子,想来是大夫。

“老爷,令夫人的身体虚弱得很,怎么能让一个孕妇住在这里呢?往常人家的媳妇有了身孕都是好吃好喝地对待,你们怎么这样呢?”老头子还在那滔滔不绝地教xùn

着我们,我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砸在他脸上,吩咐于妈把这个老头子轰出去。

如今这屋里只剩下了我和雪霏。

“都是当了母亲的人了,怎么还冷冰冰的呢?”我俯下身子抱着她,“你现在怀了孩子,怎么能这样呢。”

雪霏还是不搭理我,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上面。我支起身子轻轻抚着她的肚子。这个孩子,还真是个意wài

之喜啊。

“这不仅仅是我的孩子,还是你的孩子。”我吻着她的额头,“以后他会叫你娘,会缠着你,会闯祸,会让你操心。就和我们小的时候一样。”我要当爹了。嗯,我要当爹了。这个孩子,我要当爹了!

我大笑起来:“你知dào

吗,我要当爹了!”我拉着她的手,不知dào

是酒醉还是迷了眼睛,总觉得哭出来了。我抱起雪霏走回我的卧房,一路上她竟没挣扎,反而像只猫一样老实地缩在我怀里,伸手勾着我的脖子,一脸幸福地注视着自己的肚子。不仅仅是她,对我而言,还有比这个孩子更重yào

的吗?

我赶紧派人去宫里送信,赶紧请林青崖回来。这个时候林青崖是我最信任的人。又派人去炖鸡汤好给雪霏补身。

下午时分,林青崖赶到我的府上。

“这回我可得要个大红包!”一见面林青崖就嬉笑着喊到,“可了不得,皇帝赏了好多东西给夫人,说是安胎用的。还特地让我带了宫里面最好的药材备用。”林青崖指了指后面,还真是不少东西,什么送子观音啦,玉如意啊,珊瑚树啊之类的,后面还有几个匣子装的都是上好的药材。我赶紧吩咐管家带人把东西收好。

皇帝还真是隆恩浩荡啊。

林青崖随我进了屋,其他宫里的人就在房门外等着。他号了号脉,拍拍手站起来:“没事,就是身体虚弱,害喜得厉害,我开点药调理一下就好。”林青崖坐在桌子上刷刷点点写了几笔交给我看。

“皇帝已起疑心,告诫赵誉。”

我一愣,瞪大了眼睛看着他。

“再炖点鸡汤就行了!”说完大咧咧笑起来,“我说大人啊,活财神啊,方子你就留着,这服药能吃很久,可得收好了,这可是祖传的方子,不外传的!”

“多谢了。”我把房子叠起来贴身收好,送他出去。

“哦对了,鹂妃娘娘的哥哥就要来了,不知dào

鹂妃娘娘身体如何,到时候是否可以相见啊?”

“鹂妃娘娘近日病情稳定,也能走动走动了,多了人照顾,一切都好。”

“还望费心了。”

“放心吧。”林青崖点点头,跟着宫里的人回去了。

提亚如今身边眼线众多,一切都要小心在意。提亚啊提亚,你可千万不能犯傻啊。

回了屋子看着雪霏。她正抚摸着自己的肚子,幸福洋溢在脸上。恍惚中我仿佛看到了提亚。

二十九

“兄弟,多年不见了!”

城外五里,云高气爽,没有朝廷大排场的迎宾队列,也没有吆五喝六的随行侍卫,我只带了自己的管家,备下了两壶葡萄酒,三四个小菜,在凉亭之中迎接奥马尔——他也只带了三个随从,看面相生得很,可以不是凶神恶煞的相貌,都是文质彬彬的,虽然穿着的是兽皮裘绒。奥马尔端坐石凳之上,粗麻的底衣外面是上好的皮毛,腰间挂着一柄马刀,也是珠光宝气。

“兄弟,此行劳顿了,陪我喝两杯歇歇脚吧。”我吩咐管家从食盒中取出酒菜,亲自为他斟满一杯,“听说这是西域上好的葡萄酒,兄弟尝尝。”

奥马尔端起酒杯一仰脖干了,放下杯子擦擦嘴角,一拍手:“好酒!真没想到出来这么远还能喝到这么好的葡萄酒!”奥马尔说着又给你自己倒了一杯。“兄弟,我妹妹如今怎么样了?”

“不知dào

。”

“不知dào

?”

“你妹妹提亚如今是皇帝的鹂妃了,我这个臣子怎么有机会探视呢?”

“你们汉人规矩真多。”奥马尔闷头喝酒,一杯接着一杯。

“明天你得进宫向皇帝请安,然后奏请皇帝探视鹂妃娘娘,皇帝准了你才能去。”

“我妹妹还真是嫁了好人家了,你都得跟她叫娘。”

奥马尔啊奥马尔,伦理哏你也懂啊,我跟她叫娘我得跟你叫舅舅。可再看奥马尔的表情,不像是开玩笑,看起来他是真不知dào

“娘娘”和“娘”有什么本质的区别。我也不想跟他解释,因为这实在没什么用处,只不过是个礼数称谓罢了。

“怎么没看见你们皇帝的人啊,我听说外国来的国王朝拜不都有仪仗吗,我这个怎么就你自己啊。”奥马尔突然问我。

“皇帝把接待你的事交给了我,也不算什么正经的外国朝贺,算是朋友亲近吧,就没要这么大的排场。再说那礼数太多,估计你也不自在。这不挺好,有酒有菜,一会我带你去驿馆,收拾停当了我带你去个消遣的地方。”平时这种事都要交给礼部去办,既然皇帝把这事交给了我,自然是没把奥马尔看得太重yào

。虽然我觉得这么安排会让奥马尔起疑,可皇帝的旨意我也没办法质疑。

把酒喝干了,奥马尔脸上微微发红,我带着他去了驿馆,跟当值的人说了一声那人就去准bèi

了房间了。如今并不是皇帝寿诞或是重大节日,驿馆里清静得很,听当值的人说只有前段时间来的楼兰舞乐班子住在这,还有几个常年在这的商人。这倒好,清静一些有许多事许多话更好做更好说。

一切收拾停当,我问奥马尔:“怎么样,我带你去消遣一下?”

“多年不见,兄弟也跟其他汉人官员一样了?”奥马尔说话的时候毫不掩饰自己的鄙夷。也难怪啊,“消遣”这个词这么多年用下来多少有了些贬义。词本无罪,只是用的人总是怀着这样或者那样的用心。自以为良苦,却是乱了天地正法。

“你别想多了,这可不是你所想的消遣法儿,你就跟我来就行了。”奥马尔听了也只好同意,带着三个随从跟着我,我则吩咐自己的管家先回家。

说说笑笑,一路上奥马尔一直跟我说,要是看见哪个漂亮的女人一定要过去碰一下她的手,这样自己就能把这个女人娶回莫罗国了。这个奥马尔揪着“男女授受不亲”这个事不放了,可以路上也没看他碰哪个女人莫非是真看不上中原天朝的女人吗?也难怪,我也看不上,还是我的提亚更好。

总算是到了天上人间,还没进门我就被吓着了。天上人间的牌匾换了,都是兽骨拼凑而成,外面还挂着弓箭,大门两边也不是什么大象狮子,而是两匹石马,肌肉丰满线条分明,成奔跑状,惟妙惟肖生动逼真。门口还有两个引客的门童,也都换上了兽皮衣服,完全是一副西域人的扮相,强子还特意找了两个大鼻子的,老远一看还真以为是两个西域人。

一进门,这里面也都是西域风情了。整张的兽皮铺地,墙上挂着这个飞禽的羽毛那个猛兽的头骨、雕工宝箭,还有一些西域的纹花样式,侍从杂役也都换上了西域衣着。客人也都是几近可能地打扮成西域人的样子,有的待了兽牙的项链,有的穿着异族的服装,还有的染了黄色的头发,更有人还很有闲情逸致地学了几句西域的话来回来去跟别人显摆,虽然不伦不类,但也不失为一种乐趣。

强子一眼看见我赶紧过来。他也穿了件貂裘短褂,手上还盘着一串兽牙的手钏。“爷,您来了!这位是?”强子一指奥马尔问到。他不是不知dào

,无非就是要个节骨眼好跟奥马尔客气客气。

“这位就是奥马尔国王,莫罗国的国王,我的兄弟。”我给他介shào

着。

“那可是贵客!”强子笑了,按照西域的礼节右手曲回来搭在左肩弯腰鞠躬,“马勒哈班。”

奥马尔一愣,大笑一声拍拍强子的肩膀:“你好!我会你们汉人的话!”后来我才知dào

强子说的那句话是西域话,意思是“欢迎”。这个小子倒还真是下了不少功夫啊,作为一个商人而言可真是难为他了。

强子也笑了:“国王真是博学啊,汉人的话晦涩难学,复杂繁多,学好了可真是不容易啊。”

互相这么客气着,强子把我们引到了一楼大厅的一个小隔断里,不算是包间,只是用板子把座隔成了一间一间的。强子安排我们坐下,叫了侍候的女人过来给我们点菜。我一看,真是不得了了,就用兽皮做成了短小的上衣和裙子,穿上以后也不能彻底盖住身体,但不至于光着露着。

“我说,国王啊,你们那女人都这么打扮?”我问了一句。因为我在莫罗国的时候没看到这么穿的女人。

“你去的时候是冬天。”奥马尔说着脱了外套放在一旁,露出来脖子上的宝石项链,鲜红似血,一颗颗都有鸽子蛋那么大。看来土豪就是土豪,哪怕差点亡国都是有钱的。

强子真是用心,连店里的吃食都变成西域风情了。奥马尔点了些自己喜欢的吃食,又要了两壶葡萄酒。看起来刚才他是没喝过瘾。我们坐在这闲聊等菜,奥马尔的三个随从则随意在大厅里勾搭女人。也没啥大的举动,最多就是过去抱起来亲一口什么的,这个场子这个画面倒不会让人觉得失礼——在这儿不这样才是失礼。

一会酒菜齐备了,强子走过来:“爷,国王,我们这晚上有个表演,您二位可一定得留下来看啊。”

“哦?什么表演?”奥马尔很有兴趣。

“您肯定去过驿馆,肯定知dào

有个楼兰的舞乐班子吧?”

“是啊,你请他们来了?”奥马尔眼睛放光。

“国王聪明,正是他们。费了好大劲才说服他们在我这演的。”强子说着面露难色。

“那可得看看!”奥马尔高兴,又干了一杯酒,“这没想到,这次到了你们这不仅有正宗的西域酒菜,还有楼兰的歌舞!你们不知dào

,楼兰的歌舞班子可是西域最好的……”奥马尔还在那滔滔不绝地讲着,我倒是没有心思听,反而是强子,聚精会神地听着奥马尔说话,时不时的还应和两句,这俩人就跟多年不见一样攀谈起来,我倒像个外人了。

奥马尔来的时候就快中午了,城外喝了酒又去驿馆收拾,折腾下来到了天上人间的时候就已经快到傍晚了。这吃着喝着,跟强子聊着,不一会也就到了晚上。有几个壮小伙子开始在大厅中间清场,在大厅中间铺上圆形的织绣毛毯,也是西域的纹饰。

“这是楼兰国特有的纹饰。”奥马尔看了看说,“这个东西楼兰人自己买都要大价钱,没想到你居然弄到了一块。这个毛毯波斯人买的最多,现在很多人都以为这是波斯毛毯了。”

强子听了暗自窃喜。这东西我知dào

,当初是一个在这吃花酒的商人留下来顶账的。开始我还说这个毛毯哪这么值钱,劝强子赶紧报官,哪知dào

今天到有了大用处了。

乐师们开始入座,有的坐在准bèi

好的椅子上,有的直接坐在地上,自在得很。舞者也都在旁边活动手脚准bèi

表演。

忽然羌笛声起,其他乐器也逐渐响起来,舞者们也走到中间,随着音乐扭动身体。真的跟中原舞蹈大不相同啊。中原舞者大开大合中透露着柔美,可这些西域的舞者举手投足间都是野性和力量。这已经不能算是舞蹈了吧,看他们闪转腾挪的架势完全就是杂技或者武术了吧。

其他的客人们虽然都和我一样看不懂他们在干什么,但毕竟是个新鲜的玩意也都聚精会神,倒是奥马尔有些坐不住了,脚打着拍子,身体在座位上扭动,他那三个侍从早就掺和到舞者之中与他们一起嬉闹起来。“在我们那里人人能歌善舞。”奥马尔一边扭着一边跟我说。估计是碍于“国王”的尊严吧,如果他还是当初那个大咧咧的王子的话,早就冲上去“与民同乐”了。

乐舞班子开始唱歌了,哼哼唧唧也不知dào

他们唱的什么。不过旋律还是很不错的。奥马尔也哼哼起来。

“兄弟,这是什么歌啊?”

“这是我们西域的情歌,讲的是一个男人爱上一个放羊姑娘的故事。”奥马尔揉着下巴上的胡子,“用你们汉人的话应该是‘南疆放羊的姑娘呦多么漂亮,北疆的我呦心儿飞扬,万里迢迢来到你的毡房,求你底下明媚的眼睛,可怜我这慕名而来的羔羊’,差不多是这样的。”

怎么感觉西域的老爷们讨老婆的时候都这么低三下四的呢。

月上云端,这异族的表演才算是结束,乐舞师们鞠躬退场,观众们也都各自回了各自的座位、包厢吃喝玩乐。奥马尔估计是扭痛快了,闭着眼享shòu

地靠在椅背上,时不时地端起酒杯喝两口。他的三个随从也回来了,老老实实地背着手站在奥马尔身后。

“兄弟,这种迎接是不是比皇帝的仪仗更好啊?”我问奥马尔。

“自在!快活!”奥马尔说着,“这才是待客之礼嘛!总弄那些用不着的礼数有什么用!”看来奥马尔今天确实挺开心的。

“时候不早了,明天一早还得进宫朝见皇帝呢。”我起身,“走吧兄弟,明天顺利的话应该能看到你妹妹,如果没什么大碍,晚上我们再来玩!”

奥马尔晃晃悠悠站起来,一个不稳朝后仰去,后面的三个侍从赶紧伸手扶住。看来是喝高了。奥马尔跟着我出了门往驿馆走,一路上又是汉语又是西域话的踢里秃噜说了一大堆,我也不知dào

他到底要说什么,怕尴尬也只能“嗯啊这是”地应付着,总算是安全给他送回了驿馆。

一进驿馆,大厅里楼兰的乐舞班子几个人坐在那喝酒聊天,说什么不知dào

,不过看面相挺严肃的。当值的找人把奥马尔和三个侍从送回去,赶紧靠过来问我:“东方大人,这么多西域人住在一起,我怕会生事端啊。”

“没那么多事,你就老老实实当你的班吧,没事。”我安慰了他几句就出来了。从这出来拐了两个路口,高岑带了二三十个城管蹲在墙角阴影里等着,见我来了纷纷站起来,老远一看跟蘑菇成精似的。

“东方大人,这得等到什么时候啊。”高岑跟我抱怨着,二子看准了机会贴过来一边给我请安一边给我擦鞋。

“西域不宁,此时皇城之中一下子来了这么多西域人,你身为皇城的地方官不该多注意点?”我一脚把二子踢开,指了他一下意思让他别过来了。

“我的东方大人啊,真要是为非作歹的我这二三十个城管也不顶用啊。”

“老百姓不都说‘给我八百城管,我能扫平倭寇’吗?”

“大人,有事儿说事儿啊,不带扯淡的。”

我笑了笑:“你就看着吧,今天奥马尔国王刚到,他们不可能这么快动手。怎么也得等到奥马尔进宫一趟,或是摸清了皇宫地形,或是安排了鹂妃的稳妥,他们才敢动手。”

“大人,跟着您混可是够危险的。”高岑撇着嘴嘟囔着。

“从咱俩认识到现在我给了你多少好处,说这话你不丧良心啊。”我弹了一下他乌纱帽上的帽翅。高岑听了没说话,嘿嘿乐了,连帽翅都上下翻飞了。有道是无利不起早啊。

交代完了我也回府了,看起来明天一天还有的忙呢。

回了家,进了卧房,雪霏已经睡下了。自从得知她有了身孕以后我便让她回来我的卧房,一应饮食药膳都有专人伺候。如今脸色也红润起来,害喜也不严重了。真没想到,这个想要杀了我的女人会成为我孩子的娘。也许这就是缘分吧,冥冥之中自有定数,凡夫俗子不可揣度。如今我只希望她们母子平安,我只希望自己能活着教养这个孩子直到他成家立业。对,我要活着。只有我活着才能护她们母子周全。

雪霏熟睡了,梦中浅笑。看来是梦到了自己的孩子吧。

三十

第二日上朝,满朝文武穿戴整齐,一个个撇着大嘴,彰显天朝上邦的高贵感。

“臣启皇上,昨日莫罗国国王奥马尔已到皇城,今日想要上殿面君朝拜。”我说。

“让他上来吧。”和其他大臣不同,皇帝今日倒是谦卑有礼,不卑不亢。也许这就是为人的境界不同吧,越是弱者越愿意摆出强者的样子,说到底只不过是可笑的自我保护。

旨意传下去不多时,就有专人引着奥马尔上殿。看来奥马尔也是精心打扮过的,浑身上下珠光宝气,富贵逼人,加上奥马尔天生的西域硬朗的面相,倒也是英武异常。他身后还跟着一个侍从。上殿之后,奥马尔鞠躬行礼,身后的随从单膝跪地。

完了完了,又免不了被各位大人们教xùn

了。

“大胆!面见皇上岂有不行三跪九叩之礼的?”

“莫罗国西域小国面见我家天朝上邦之君难道就这样失礼吗?”

“真是蛮夷,不识教化不懂礼数啊!”

“皇上,莫罗国来者目无君王,应当游街示众,枭首凌迟!”

大臣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的絮叨着,奥马尔就跟没听见一样站在大殿正中,抬眼看着皇帝。真是岁月不饶人啊,若是当初的奥马尔,现在这朝堂之上想必已经血流成河了?

我从人群中闪出来:“皇上,鞠躬行礼乃是莫罗国面见君王的至高之礼,还请皇帝见谅。”

“罢了。”皇帝说到,霎时间朝堂安静异常,连人渣掉在地上的声音都能听得到,“本就有姻亲关系在,奥马尔国王也算是朕的家臣,尔等休要多言。”皇帝说着扫了一眼殿上的大臣,越来越多人渣掉在地上的声音响起。“奥马尔国王这次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皇帝谦逊地笑着。

“皇帝派人给我送信说是我妹妹病重,让我来探视,我这次来就是来看妹妹的。”

“鹂妃最近有所好转,也多亏了东方推荐的好郎中。”皇帝说的是林青崖,“这样,朕许你正午过后探视。中午与朕好好喝一杯,东方,赵誉,你们两家作陪。”皇帝今日里丝毫没有什么帝王的架子和气势,反而让我不寒而栗。

“是。”奥马尔点头示意算是同意了,转身准bèi

出去。这时大臣堆里闪出一个人正好挡在奥马尔身前。

“启奏圣上,西域诸国集结兵力招兵买马,有叛乱之心。”

奥马尔一愣,右手紧攥。

这是谁安排的戏码,太荒诞了,这种话当着人家的面说出来,就算之前没有造反的心现在也有了。

“都有哪些国家啊?”皇帝问。看起来是皇帝的意思。

“回皇上,有楼兰、狐胡、乌孙、龟兹。”

“奥马尔国王,朕偏居中土,对西域时态不甚了解。你可知dào

这些事啊?”皇帝的语气严厉起来。

“我不知dào

。”奥马尔转过身说到,“狐胡、乌孙和龟兹都在大漠之中,想要起兵攻打你总要经过我的莫罗国,如果我不知dào

,那就不是真的。”

“好!有奥马尔国王为朕镇守西域,朕安心不少啊!”皇帝说完起身,“退朝吧。”

这是什么戏份,为什么我有些看不懂了。如果只是单纯的震慑,这一招棋未免走的太冒险了些。皇帝啊皇帝,你这是要干什么?难道不准bèi

杀了奥马尔了吗?奥马尔已经到了,如今已经是瓮中之鳖引颈待宰了,这个时候突然改了主意?还是有更深的计划?若是平时我还可以去御书房问问,如今我若是背着奥马尔跟皇帝私下交谈,不是更让他疑心吗。如今也只能先稳住奥马尔,别让这只到嘴的鸭子飞了就好。

看起来中午的宴席也是早就精心策划好的了。往日皇帝设宴都是在宫殿楼阁之中,有专人侍候,规矩礼数多得很,今日却选在了御花园一处干净平坦的旷地,铺了红绒毯子,除了六七个侍女以外就无旁人了。如今的时节虽然只有菊花繁盛,可公里的菊花颜色多样,倒也营造出春季烂漫的情景。皇帝率先席地而坐,我们也跟着坐在毯子上。看来是为了奥马尔特意准bèi

的这种没有规矩的宫宴。

“颢渊,赵誉,你们二人也放开点。”皇帝笑着告诫我们。也难怪啊,入朝为官多年,规矩礼数似乎成了一种习惯,不管什么时候都忘不掉的习惯。赵誉把腰间的佩剑解下来放在左手边,努力调整自己的姿势想让自己放松些,可试了半天也不知dào

怎样算是放松,没办法只能挺直了坐正,自顾自尴尬地笑着。他本来就是个将军,这几年虽然相安无事也不需yào

他带兵出征,多少有了些官相,可骨子里的军人气息还在,放松这种状态可是一个大将军没体会过的。

我倒还好,盘着腿弯着腰,整个人围绕肚子蜷缩起来,老远一看像个球。

奥马尔盘着一条腿,另一条腿支起来,手搭在上面,自然得很。

“奥马尔国王,还习惯吗?”皇帝示好一般地询问。我现在一头的雾水,莫不清楚这个皇帝到底要做什么。

“没什么不习惯的。”奥马尔搭着的手拍着膝盖,“我看这位将军倒是不习惯了,不如给他个椅子吧。”奥马尔说着指了指赵誉。

赵誉赌气一样坐得更直了:“臣很习惯。”

这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吧,当初可是赵誉害的莫罗国险些亡国啊。虽然一切计策都是我出的。

“将军的臂伤如何了啊。”奥马尔问了一句就把头转向一旁看着侍女和花丛,似乎不需yào

赵誉给什么答案。

“不知dào

现在莫罗国的城墙修好了吗。”赵誉不温不火地回敬了一句,整个场子弥漫起一股火药味。

“如今莫罗国的城墙牢不可破,还请将军有空了去看看。”奥马尔哼笑一声,“不过这次我可不会看在你年少轻狂的面子上留着你的胳膊了。正好我屋子里少了一个挂刀的钩子。”

“我倒希望国王城中的灭火措施更完善一些。”赵誉说着一拍大腿,“对了,国王可能没有更多的妹妹了吧。”

“赵誉!”奥马尔刚要开口骂街就被皇帝一声断喝憋回去了,“今日朕宴请奥马尔国王,不是让你来这搅闹的。”皇帝指着赵誉,“再出言不逊,朕罢了你的官职!”虽然是这么说,不过凭我对皇帝的了解,这也一定是他设计好的。

经此一闹,气氛突然就冷了下来。皇帝不说话,奥马尔和赵誉又互相顶着火,我也不好跟谁说些什么,就这么诡异安静地等着上菜。不多时,上菜的侍女们回来了,手上端着各种奇形怪状的吃食。还来了个太监,是负责报菜名的。

“万国来朝!”这菜名,看来有意思了。我看了眼盘子,中间是一尊金龙雕,扶摇直上,围着金龙一圈排布着烤好的兔子,一个个趴伏着,头朝着金龙,倒还是真像跪拜一般。

“海内归心!”浓厚青绿色的汤汁上摆着冬瓜雕成的莲花,莲花分出数层,每一层都是不同的果仁或炒或炸。这名字可比这菜好多了。

接着还有什么我可是记不住了,总而言之这是一桌充满了教育意义的菜。菜好不好吃倒在其次,只是这名字都太明显了。菜上齐了,满满摆了一地,皇帝拿起筷子指了指:“大家吃吧。”

奥马尔突然站起来,赵誉一激灵抄过宝剑手按剑柄。奥马尔走到皇帝一旁鞠躬行礼:“皇帝,我想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并没有反叛之意。”

“朕也没说过你有反叛之意啊。”皇帝笑了笑放下筷子,“想必是后厨的那些人错会了意,朕会教xùn

他们的,还请奥马尔国王见谅啊。”说话间皇帝眼中放出一道凶光,连我看了都觉得后背一凉。

“既然如此,我已经累了,想要回驿馆休息,还请皇帝恩准。”

“既然国王累了,也不用回驿馆,下午不是还要探视鹂妃吗。皇宫之内有的是地方给国王休息。”皇帝招了招手,不知从哪跑过来一个太监,“带国王去休息。”太监点点头领着奥马尔走了。直到视线之内没了奥马尔的影子赵誉才把剑放下。

“赵誉,你先回去吧。”皇帝吩咐。

“是。”赵誉跪下行礼走了,就剩下我和皇帝。

“你们也都下去吧。”皇帝晃晃手,周围的宫女太监就都不见了。过了好半天,皇帝才开口跟我说话:“颢渊,你觉得奥马尔真的没有反叛吗?”

“皇上,有没有的并不是靠他一句话。”

“朕如今不是很想杀他了。”皇帝叹了口气,似乎是有什么烦愁困扰。

“皇上,臣不明白皇上是什么意思。”

“朕失去了一个孩子,华妃也一直没有醒来,朕如今彻夜难眠,寝食难安。思前想后,看来是朕杀伐太重,老天爷降下报应了。如今,哪怕不是看在鹂妃的面子上,如果奥马尔没有反意的话,朕有心留他一条性命,就当是积福吧。”皇帝说这话的时候丝毫没有假装的痕迹。要么是他伪装得太好,要么是他真的如此想的。

杀伐过重吗?也是啊,也许我也是杀伐过重了吧。虽然我没杀过任何人,可前后死的这些人又有哪个不是我的设计呢?

可这是为了让自己活。所谓你死我活是也。

“皇上既然有心留他一命,不如就这样吧。”我把我的计策告sù

皇帝。这是我早就想好的。或许我很早以来就没想过要杀了奥马尔,毕竟他是提亚在这个世上唯一的亲人了,如果他死了,提亚未免太可怜了些。

“此法倒是可行。”皇帝点点头,“下午他去看鹂妃,你也跟着去吧。”

“是。”

“对了,颢渊,”皇帝突然问我,“你觉得赵誉这人怎样。”

“赵太尉忠心为国,一心为君,将帅之才不可多得。”这是实话。

“你觉得什么样的女人配得上他。”

我一时语塞,打不上话来。什么样的女人配得上赵誉?这我不知dào

,但我知dào

他配不上提亚,皇帝也配不上。没有人能配得上提亚。

“罢了。”见我未回话,皇帝摆摆手,“此事问你也是多余。”言罢就自顾自地思索起来,眉头紧蹙,看起来矛盾得很。皇帝矛盾纠结的,想必是赵誉,杀还是不杀的问题吧。

下午,我陪着奥马尔去看提亚。去的时候四宝和林青崖正在寝殿门口候着。

“大人万福!”四宝跑下台阶迎了两步跪在地上朝我行礼。

“公公客气了。”我让他起来。

林青崖走过来,“大人,如今娘娘身体好转许多了。”

“辛苦你了。”我点点头。

“不辛苦。”林青崖说着看了眼四宝,“有公公在,皇帝还派了这么多人过来帮忙,我哪辛苦了!这有银子挣还不受累的事我可是最喜欢干了。”

“林郎中太客气了。”四宝笑着应着,“我们这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是找太医院,那帮老梆子一个个都不拿我们当人看,还是林郎中妙手仁心。”

妙手仁心?林青崖这是怕你们哪天起了杀心连他一起弄死。刚才说的话已经很明白了,四宝和许多新来的宫女太监老妈子都是皇帝派来的眼线,看来得小心一点了。

“四宝公公,这位是鹂妃娘娘的哥哥,一会他们唠点家常,不希望别人在。”我说着从袖子里摸出一锭银子塞给四宝。四宝在宫中多年了,这点事明白得很。

“大人放心。”四宝转过身,“你们几个,都过来都过来,眼瞅着娘娘的病就快好了,这院子里也该收拾收拾了,你们都跟我走!”说完了回过头朝我偷笑了一下就带着人出去了。

“兄弟,里面来。”我领着奥马尔进去。

提亚正坐在床边发呆,就跟我第一次在这宫里看她时一样。只不过如今这脸上憔悴了许多,嘴唇有些发白,眼神有些涣散,头发凌乱着,衣服松垮垮的。提亚看见奥马尔来了,先是一愣,随即哭了起来,扑到奥马尔怀中抽泣,身子不住地抖动。这样的提亚我看了心疼,于是安静地从屋子里出来了。

门外,林青崖抱着肩膀靠着柱子。

“日子过得挺不错啊,红光焕发的。”我站在他身边打趣到。

“夫人的肚子怎么样了?”

“还挺好。等你这里的事完了我一定请皇帝放了你,让你来我家给雪霏安胎。”我幸福地笑着。

“我的大人,您现在还笑得出来?”林青崖压低了声音吼了我一句。

“怎么了?”

“皇帝已经知dào

提亚和赵誉的事了!”林青崖瞪着眼睛,“那天我发xiàn

提亚收拾两人书信的抽屉被人动过!”林青崖小心地看了看四周,“这事要是闹起来,我这饭碗都砸了,后厨都关了,钱串子都折了!弄不好这颗脑袋都没了!”

“他们的事跟你有什么关系。”我拍拍他肩膀。

“我的爷啊,我这可算是知情不报啊!”

“你想多了,皇帝不会因为这个弄死你的。”

“问题是他真的会弄死赵誉吗?我是怕我成了替罪羊。”林青崖说话的时候眼神都散了,似乎是看见了自己被千刀万剐的场景。

“你放心吧。你还得给雪霏安胎呢,死不了。”我笑他,这个小子进了宫怎么这么胆小了,在宫外可不这样啊。“我说,你觉得四宝怎么样?”

“机灵懂事,心机重,另外他心不好,偶尔会漏跳几下。反正让他死是很简单的。”林青崖嘟囔着,这个小子这是开始赌气了吗?

“可用吗?”

“你用他干嘛,一个没根的。”越说越来劲,林青崖这张嘴啊。

“我可不希望提亚被这事牵连。”

林青崖用看珍奇野兽的表情看着我:“你觉得通奸有染这种事一个巴掌拍得响吗?”

“关键在于谁是主犯。”

“那肯定是赵誉啊。”

“那就把这事做实,让赵誉无从抵赖。”我攥了攥拳头。

“你跟赵将军关系不是挺好吗。”

“如今是皇帝要杀他,我只是想保住提亚。反正赵誉会死,不如就让他把所有罪名都担上吧。”

过了半晌,还不见奥马尔出来。

“对了,你那有什么能让人神志不清,还容易上瘾的药吗?”我还是问点正事吧。既然皇帝不想要了奥马尔的命,可又要他真zhèng

的忠心,也只能用这种下三滥的方法了。

“干嘛,你好这口?”

“滚蛋!到底有没有!”

“你直接找强子要不就行了。”林青崖奸笑了一下,“从我这弄得花钱哦。”

“等你死了我就把你烧了铸到钱里。”

“那可真是求之不得。”

这孙子算是彻底掉钱眼里了。

又过了好半天,奥马尔才从屋子里出来,看得出他也哭了,一个大男人揉着眼睛眼圈微红,到让人不得不可怜他了。他开门的时候我过去朝里面看了一眼,提亚背对着门的方向坐着,身子一缩一缩的,看起来还在抽泣。

“兄弟,难为你照顾我妹妹。”奥马尔抱住我。我的国王啊,当了国王就勤洗洗澡,说不定就没有孜然味了呢?

“这是应该的。”我好不容易从他怀里挣脱出来,整理着衣服应和着他。

“兄弟,你能保住我妹妹的命吧。”奥马尔问我。

“应该,可以吧。”我不知dào

奥马尔要干什么,这小子不会要刺王杀驾吧,“你只要别去谋害皇上我应该能保住她的命。”

“谋害你们皇帝?我没有这么笨。”奥马尔苦笑一声,“他曾经害得我国破家亡,如今我也要搅闹搅闹他的国他的家。”奥马尔说着撇下我不管自顾自地走了。这小子不想杀了皇帝,还想搅闹天朝?要么是他说错了要么是我听错了。

“他这是要干啥?”林青崖在我身后探头问我。

“我要是知dào

就好了。”

“大人还有一事儿得问你。”林青崖送我出宫时说。

“怎么了?”

“那个,华妃娘娘,什么时候让她醒过来?”

也是啊,刚才皇帝提起来的时候我还记着呢,被奥马尔这小子一顿不知所以的话搅合的忘了:“差不多再有个三五日就让她醒过来吧。也是时候让她去讨讨皇帝的欢心了,不然提亚就危险了。”

“公子啊,这么看起来,要不是鹂妃娘娘没看上你现在这个奸夫应该是你了吧?”林青崖坏笑着挪揄我。

“这不是提亚同不同意的事。”我郑重其事地告sù

他,“哪怕她同意了我也不会对她如何。因为我不想也不能伤害她。这种不顾她的死活的苟且,只有赵誉这种畜生干得出来。”我顿了顿,“就冲这个,他也必须死。”

三十一

一连几天相安无事,冷静下来的我也觉得没必要这么快害死赵誉。他是皇帝的亲信,和我一样,如果皇帝不说杀了他,我也不能挑这个头,否则死的很可能就是我了。再说除了提亚之外,我与赵誉也算是亲知近派,虽然提亚是很重yào

的,可为了一个女人杀一个将军,这种买卖太不值得了。也罢,且看日后的发展吧。

反而是奥马尔那边,更让人棘手。虽然每日我都带他去天上人间喝酒,每次酒里都会掺杂一些让人上瘾的药,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

这一日,奥马尔依旧跟我在天上人间喝到很晚。我把他送回了驿馆又回来了。

“爷,您有事?”强子见我又回来了问我。

“我总觉得这两天少点什么,你跟我说说,少什么了。”

这一问倒把强子弄懵了,靠在桌子上挠着头想了半天,这副窘迫的样子还挺可爱的。半天,强子一拍巴掌:“我知dào

了!”

“什么?”

“爷,那个楼兰来的歌舞团很久没出现了。”

完了,忘了最重yào

的事了。我也没管强子,一溜烟跑出来,扰了几条街才从旁的路拐到了驿馆附近高岑设的观察点。当时已经是午夜了,高岑早就不知dào

去哪了,也许就在天上人间**快活呢,这只有几个倒霉的城管看守着。呵,二子也在。看来我今天的鞋又干净了。

我两三步走过去,二子正跟那扯淡呢,吹胡子瞪眼,撇着大嘴,手舞足蹈。一看见我来了,二子马上换了一副嘴脸,五官挤在一起笑得跟要咬人似的贴过来黏住我:“东方大人啊!您来啦!这么晚了您来这干嘛啊!”说着抻着袖子上下给我打抹着,好像是准bèi

给我全身上下做一个大扫除一样。俗话不是说“一屋不扫何以扫天下”嘛,他这么爱干净的人怎么就当了城管了?我觉得怎么着也得当个丞相吧。

“二子,我问你,那群楼兰来的歌舞团呢?”

“不知dào

啊,好几天了,每天就两三个三四个人出来,买点东西就回去了,平时也不出门,安分着呐。”

安分?“你确定这一直有人看着?”我斜眼瞪了他一下。

“估计也就是换班的时候没人吧。”

二子还在那插科打诨,我却想掐死他。“换班的时候就没人看着了?这要是出了什么岔子我弄死你们。”我恶狠狠地骂了一句,“二子,你给我滚过去问问当值的,看那些楼兰人怎么样了!”说着往前推搡了他一下,又在他屁股后面补了一脚。

二子连滚带爬进了驿馆,好半天才出来:“大人,当值的说,楼兰人都去天上人间演出了。”

晴天霹雳,扑哧一声啊。真是成也萧何败也萧何,本来是打算通过天上人间把这群人聚拢在一起也好监视的,哪知dào

竟成了他们私自外出的借口。这下坏了,奥马尔当日说过要搅闹天朝,看起来这帮楼兰人果然有问题。可是奥马尔还没走呢,皇帝怪罪下来他难逃干系,这种事他也要干,这也太不长脑子了。如果我是他一定会在自己安然到达莫罗国之后再让这帮人动手,到那时候天高皇帝远,就算要怪罪也不至于那么顺便。

二子还在那废话,我一嘴巴兜过去给他闪躺下:“你们坏了事了!去把你们高大人叫起来送到赵誉府上!”说完我也赶紧往赵誉府上赶,这个时候也只能让赵誉调动自己的赵家军帮zhù

警戒了。可是赵家军驻扎在城外,赶到城内也需yào

时间。现在关键的问题是他们要怎么搅闹呢?如今他们在暗处我们在明处,想要抓到他们可是太难了。如今也只能揣测奥马尔的心意了,看他想怎样了。

半天总算是赶到了赵誉府上,在门口正好碰见高岑。

“高大人哪里快活去了?”我没好气地甩了他一句。

“东方大人这是怎么了?”高岑也是这条道上的老油子了,一下就听出来我什么意思。

“你的人换班的时候放跑了楼兰人,今日里若是没事还则罢了,若是出了事,难保你性命无忧啊。”我摔下一句话拂袖进门,门口的家丁看见我气冲冲的连拦都不拦,开门就放我进去了。这哪里是赵府啊,现在看上去倒更像是我的府邸。

厅堂之内赵誉还没穿好衣服,身上只披了一件白色的贴身**,头发散着。“东方,怎么了?怎么这么大火气啊,连我的家丁都不敢拦了。”说着话赵誉走过来揽着我的肩膀把我按在座上,亲自给我斟了杯茶,“喝点水,消消气,有什么话慢慢说。”说着坐到我旁边。

高岑正好进来,见我这副样子赶紧蔫声不语地坐到一个角落里。

“好好说?高大人手底下的人都是人才啊,换班不留人,就这么让几十个楼兰蛮子走了!今天晚上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要了你们上上下下所有人的脑袋!”我说着把茶杯墩在桌子上,高岑吓的一激灵,低着头也不搭理我。

“行啦,东方,你也别生气了。”赵誉赶紧打圆场,“高大人手底下的毕竟不是军人,哪怕是我的赵家军也可能出点披露,何况是那些城管呢。现在皇城之中相安无事,想必这些楼兰人也不会做什么吧。”赵誉转过身找了半天才找到高岑,“高大人你也是,手底下的人得好好**,不能光教育他们怎么和小商小贩斗智斗勇,轮班的时候留人这种事怎么能忘呢。”真是的,赵誉这小子现在也这么会和稀泥了,反倒是弄得我里外不是人了。

“赵誉,驿馆当值的人说这帮番子是去天上人间演出的,可是我刚从天上人间出来,强子那里根本就没人。”我把赵誉拽到脸前。

赵誉听了也觉得不对,脸色凝重起来。“难道是真的……”赵誉小声嘟囔了一句。

“什么真的假的?”我问。

“没……没什么……”赵誉背着手在厅堂里来回踱着,每一步似乎都很沉重。

“赵誉!赵将军!我的赵太尉!”我实在看不下去了,走过去晃着他,“现在不是散步的时候!赶紧调你的赵家军入城协防啊!”

“调军队入城需yào

皇帝的手谕。”赵誉面露难色,“否则当以谋逆论处。”

真是忙中出错,我居然忘了这件事。这可是朝廷的律法,不能破坏。

“那现如今也只能让你的城管全上街巡视了。”我瞪着高岑。

“好说!好说!”高岑一口答yīng

下来。

“这次要是再有岔子,说什么也得让你去城门口看大门去!”我说。

话音刚落门口就是一片嘈杂,有家丁慌慌张张地往里跑,一边跑一边哭喊:“老爷!大人!快……”后面的话还没说完,这家丁就被人砍了脑袋死尸栽倒一旁。这时我才看清楚,三个楼兰人,手持钢刀从大门口闯进来的,身上满满登登绑着东西,不过光线太暗,看不清楚绑的什么。

又有几个护院挡在厅堂门前。“老爷,快走!”说罢就冲过去跟楼兰人打在一处。看起来这三个楼兰人不是专门的杀手,几个护院就和他们僵持在了一起,正当我们以为几个护院就可以了结了他们的时候,其中两个楼兰人撤了出去翻到墙上,另一个点着了捆在身上的东西,紧接着几个护院冲上来围住他,他则揽过几个护院抱住又压在另几个人身上。说时迟那时快一声巨响,血肉横飞。

原来这帮番子身上绑的是炸药。

高岑已经吓的躺在地上浑身抽搐了。我的脚也跟生了根似的挪都挪不动了。

剩下的两个楼兰人跳下来,踩着地上的血肉朝我们走过来,一脸的奸笑。奥马尔啊奥马尔,真是个小心眼的家伙,居然首先袭击赵誉,这下好了,你可是要连我一起炸飞了,看日后谁来照顾提亚。

两个楼兰番子越走越近,赵誉从腿上抽出一把匕首,摆出了架势。真是个武将啊,睡觉腿上还带了匕首,就不怕扎自己腿里吗?

我还在这瞎捉摸呢,两个楼兰人已经来到了近前,也不打也不闹,直挺挺地朝着赵誉扑过去。赵誉伸手一挡,匕首正好刺中一个人的心脏,可那人连动都没动一下,扑上来就抱住赵誉的胳膊不动,任凭赵誉的匕首在自己胸口闹腾。另一个楼兰人见状也扑上来,赵誉一较劲抡起抱着自己楼兰人把那人撞飞出去。这时抱着他的楼兰人点燃了炸药,赵誉挣脱不了,吼叫起来,我赶紧捡起掉在地上的钢刀朝着赵誉的胳膊砍过去,胳膊砍断,揪着赵誉往前一扑,身后楼兰人正好爆zhà

。我只觉得后背火辣辣的疼。这时最后一个楼兰人也朝我们扑过来,赵誉忍痛拾起钢刀朝着那人头上飞去,钢刀戳破脑门,楼兰人应声倒地,连炸药都没来得及点。

不愧是个武将,断了右臂还能杀人。

赵誉过来推了推我,动着嘴说着什么,可是我听不见。然后我就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我趴在床上,后背一阵一阵杀得慌,偏了偏头看见林青崖正在往布上抹药粉,然后一块一块地糊在我后背上。

“我说,林郎中,你轻点行吗。”我有气无力地说。

林青崖一愣,赶紧跑到旁边跪下:“皇上,东方大人醒了!”皇上?我这是在哪啊。宫里吗?

皇帝坐到床边,我想要爬起来行礼,却被皇帝按在床上:“颢渊不用多礼,你只要醒了朕就放心了。”

“皇上,臣这是在哪。”

“你和赵誉都被朕接入宫中。你们就安心在这养伤吧。”

“赵将军如何了。”我依稀记得好像是我砍了他的胳膊吧。不知dào

这小子会不会恨我。

“赵誉,颢渊找你。”皇帝起身,换了赵誉过来。果然,他的右臂空空如也。

“赵誉,对不起。”我说。

“如果不是你砍了我的胳膊,现在我已经被炸成肉酱了。”赵誉憨笑着,“捡了条命回来,还要多谢你啊。”

我惨淡笑了笑,不再说话,林青崖过来接着给我敷药。皇帝和赵誉又都嘱咐了两句就回去了。

“那群楼兰人抓到了吗?”我问林青崖。

“没有,那日之后这些楼兰人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也没回驿馆,城中也找不到。”

“那个奥马尔呢?”

“听说是在驿馆里,毕竟这是楼兰人干的又不是莫罗人干的,皇帝也没办法,只能是派了些人看着他。他倒是老实,整天喝酒唱歌。”林青崖低下头在我耳边,“喝的都是掺了药的酒,估计是上瘾了。”说完诡笑一声。

“我家中可好啊。”

“你一会自己问问不就好了。”林青崖说着拍了最后一块药布在我背上,“这次就不跟你单收钱了,回头好了记得给我包个红包就得了。”这个缺德的郎中。

林青崖说着话就出去了,我也不能动,趴了一会打算睡了,这时听见有人推门,不一会一个人影坐到了床边,隐约还有抽泣的声音。我努力歪着头看了看。

“你怎么来了,不怕吓着我孩子?”我笑了。

“疼吗?”雪霏问我。真是可怕,这是几年来她第一次跟我说话。

“疼,林青崖那小子的药真疼,一会你可不能绕了他。”我玩笑着。

“家里挺好的,你放心吧。”雪霏说,“我也没事,孩子也好。”

“那就好。”如今我也只求这个了。

“皇帝恩准我可以在宫中侍奉你,直到你伤好痊愈,还说如果愿意的话可以在宫中待产。”

“等我能动了咱们就回家。”我坚定地说。

“是,我也这么觉得。回家多好。”

回家多好。莫非我真是老了?居然也觉得回家好,居然也想安安稳稳过活。可见一个男人是多么容易丧失斗志啊。

一连几天有着林青崖的医治,我也算是好转起来了,可以下地走动走动,后背还是火烧火燎的疼,林青崖说新皮长出来之前都会这样。这可够受的,以后只能趴着睡觉了。

自那次袭击赵府之后虽然零零星星还是有几次爆zhà

,可是都没造成什么重大的财物损失,倒是皇城之中百姓人心惶惶,生怕哪天就被这些楼兰番子带上西天了,坊间也开始流传起“昏君”“佞臣”之类的话了。这些百姓就是这样,听风就是雨。而且瞎说的人越多就有越多的人瞎说,也许这就是为什么说真理总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吧。他们需yào

占领舆论的至多点,这样哪怕是错的也有法不制众之语,但他们却可以在盖棺定论前肆无忌惮的攻击没和他们站在一起的人。不能说他们就是错的,这是弱势群体自动结合以寻求自我保护的形式罢了。

身为臣子无所谓这些事,我们只不过是听吩咐做事的。如今皇帝的日子也不好过,床上一直昏迷不醒一个爱妃;身为左膀右臂的我受伤不能外出,赵誉断了一只胳膊;朝内其他大臣都是些酒囊饭袋,吃的比谁都多就是了。

“东方大人!不好啦!不好啦!出事啦!”一个太监闯进来喊到。

“怎么了?”我抬了下眉毛看着他。一惊一乍的。

“东方大人,了不得了,刚才高岑大人来报,说是集市上发生了爆zhà

,死伤无数!”

“他妈的!”我低声咒骂,拽过架子上的衣服穿好,急急忙忙朝着出事的地方赶,传话的太监还在后面跟着,一直在那喊着什么“大人别去”啊,“注意身体”啊之类的屁话。太监就是太监,只能当做狗来养活,别指望他们长脑子。

等我到了的时候高岑已经把场子整个圈起来了,赵誉也带了自己的贴身侍卫过来帮忙。奥马尔啊奥马尔,这次你可是玩的有点过了。爆zhà

现场满目疮痍,残垣断壁,被炸得四散的尸体摊在地上,有的残肢挂在树上、房檐上,或者干脆飞进了早点摊子的汤锅里,现场没有**也没有哭喊,废墟之中只有一条手臂竖着,手指狰狞地伸向天空。看起来无一生还。空气中都是怨灵的味道。皱巴巴的血腥味。

“你怎么来了。”赵誉走过来问我。虽然断了只胳膊,可毕竟也是个武将,身体底子就是好,如今已经容光焕发了。

“这么大的事我难道不该来吗。”我后背疼得厉害,似乎有什么抓挠着我的伤口。我蹲在地上,手摆弄着眼前的碎砖烂瓦。

“不知dào

这种事什么时候才会完啊。”赵誉叹着气站在我旁边。

高岑靠过来:“两位大人,这有我就行了,两位大人都有伤就别在这了。”事到如今高岑看见我都跟老鼠见猫一样,低眉顺眼连玩笑都不敢开了。毕竟我和赵誉现在这个样子他逃脱不了干系。

“高岑。”我冷冷地说,“让你的人把眼睛都放亮点。你的人常年在街上走动,眼生眼熟总还是分得出来的吧。宁可错杀,不可轻纵。”我说着站起来,“我去趟驿馆。”

“东方,那种地方还是别去了吧。”赵誉叫住我。

“放心吧。奥马尔不会把我怎么样的。”

到了驿馆,当值的把我领到奥马尔的住处。门口有五个禁卫把守,看起来这驿馆四周也都有了皇帝的人。还在房门前就听见里面奥马尔哼哼唧唧地唱歌。这个小子杀了这么多人还有心情唱歌啊。这帮番子果然没一个是好东西。

三十二

我推门进去,奥马尔懒散地靠在椅子上喝酒,四肢四散开来,毫无力qì

。看起来药效起了。他的三个侍从看见我来了赶紧将我围住,如狼似虎地盯着我,似乎只要我一动就会扑上来撕碎了我。

“奥马尔国王,你们这样招待客人吗?”我喊了一句。

奥马尔揉了揉眼睛仔细辨认才认出我来:“都……都起开!这是我兄弟!”说着踉踉跄跄地站起来,手扶着桌子招呼我,“来兄弟,跟我……喝一杯!”说着给我倒了杯酒伸手递给我。

我接过酒杯朝他脸上泼过去。

奥马尔似乎清醒了一点,努力睁了睁眼睛:“怎么啦,兄弟?”

“你倒是有心情喝酒。”我背对着他把衣服脱下来,“拜你所赐,如今我倒是有了盖了。”

“这谁干的!”奥马尔拍着桌子,“这……谁干的!”接着又拽过来一个随从叽里呱啦地吼了半天,“兄弟,你放心,等我找着凶手我一定杀了他!”说着又倒了一杯酒喝起来。

“奥马尔,你我心知肚明,都知dào

这几天的事是谁做的。我就想告sù

你,平民百姓无罪,何苦带上他们?”

奥马尔听了苦笑两声:“平民无罪?你问问那个姓赵的小子他都对莫罗国的人民做了什么!当初你们杀进莫罗的时候可曾想过平民无罪!当时莫罗国城中浓烟蔽日,火光冲天!勇士们死了,他们的父母妻子就拿着武器跟你们的兵卒纠缠!你知dào

你们的军队杀了多少莫罗平民吗?一共八千四百九十二个!都是些老弱妇孺!这个时候你过来跟我说‘平民无罪’?那你们也去跟我的莫罗子民说吧!”

“奥马尔,那是战争。”

“现在也是!”奥马尔一拍桌子站起来,可是四肢无力又跌坐回去。“每天我的脑子里就是那八千四百九十二个脸孔来回来去地转,他们问我什么时候给他们报仇。我不知dào

。我不知dào

什么时候可以给他们报仇。现在我知dào

了!现在就是报仇的时候!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我也要让你们尝尝!”奥马尔哭了,眼眶里含着泪水瞪着我。

“你想怎样。”冷场了半天我才问他。

“我想怎样?我要我的八千四百九十二个兄弟姐妹活过来。”

“奥马尔,你回去吧。如果你现在停止这一切破坏的话我会求皇帝留你一条命。”

“留我一条命?如今这驿馆附近都是你们的人,那些楼兰人想跟我靠近都难,他们的行动我是不能控zhì

的。这事不是我做的,你们皇帝怎么杀我?杀了我,莫罗国就会彻底和其他西域部族结盟,到时候道路畅通无阻,你们所谓的天朝还不是一击即破?”奥马尔鬼笑着。他说对了,这就是为什么我也赞成皇帝不能杀了奥马尔的决议。

“奥马尔,你这么做想过你的妹妹吗。”

“妹妹?提亚已经嫁给你们皇帝了,她现在不是我的妹妹了。”奥马尔装做恶狠狠的样子,可我觉得他心里想的一定不是这样。“如果不是提亚求情,现在那个赵誉已经变成肉酱了。”

“什么?”

“那天在皇宫里面我跟提亚说了这一切,他求我不要伤害赵誉。”奥马尔似乎也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这倒好,自己的妹妹跟仇人好上了,这出戏可是很有看点啊。赵誉啊赵誉,难怪你那天还带了匕首啊,看起来一切你早就知dào

了。难怪那日你能说出“难道是真的”这样的话,看来提亚早就跟你通风报信了,只不过当时的你不相信罢了。如此说来你这条胳膊丢的真是活该啊。如果我是赵誉,提亚说的话我一定会相信。

“奥马尔,这些话你不要再跟别人说。否则提亚性命难保。”

“放心吧,不会说的。”奥马尔说完又哼哼起来,他唱得真难听,没有什么调子的走势,也不知dào

唱的什么词。

没什么可交流的必要了。出离了驿馆吩咐禁卫一定要严加看管,溜溜达达又回到了爆zhà

的集市。赵誉似乎已经走了,就剩下高岑一个人带着一群欺软怕硬的城管在这忙活。死尸差不多都请开了,就是房屋废墟什么的还没收拾干净。高岑看见我回来了赶紧靠过来:“大人,您怎么回来了?”

“刚去了驿馆,没什么事就回来了。”说是没什么事,其实是不知dào

去哪。现在不仅仅是平民百姓了,连我都觉得这皇城之中已经没有什么安全的所在了。

“大人还是回宫里吧,那里比外面安全许多。”高岑似乎看出了我的顾虑。

“高大人,这次死了多少人啊。”我随口问了一句。

“一百三十二个。”高岑告sù

我。这种精确的数字今天我已经是第二次听到了。一百三十二个。

“你怎么知dào

的。”

“一个一个数的。”高岑笑了,“虽在皇城,可我也是地方官父母官,治下出了这么大的事,这点人数还是要记住的。他日若是有机会了,也去他楼兰国杀个一百三十二个人,算是给这些人报个仇。”高岑这硕鼠的样子说这样的话,还真是反差极大。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淡淡地回了一句。

“那也不能让这些百姓白死不是。”高岑应和着我,眼睛瞟着废墟,“这还得几个月才能建好,可是这百姓心中的恐慌什么时候才能消除啊。”这时我才想到,他是张修德的门生。依照张修德的性子,高岑也绝不是泛泛之辈。这就叫做人不可貌相吧。

进了宫,面见了皇帝。皇帝也很窝火,明知dào

这些事和奥马尔脱不了关系,可是为了西北方的安全,为了牵制西域其他部族只能留奥马尔一条活命。

“朕如今想杀他也不能了。”皇帝拍着桌子,满脸怒气。

“皇上息怒。”我说到,“臣当年曾说过,可以借刀杀人。不知dào

皇帝可还记得?”

“是有过这么一言。”皇帝点点头,“如何借刀杀人啊?”

“皇帝可以对奥马尔进行封赏,然后送其回国,接着发兵征讨楼兰。这种小国不用真打,大军行进途中楼兰王就会送来降书顺表的。到时候楼兰王就会和奥马尔结怨,西域其他部族也会对莫罗国区别对待。但他们会以为莫罗国有我国帮zhù

,所以不会对付他的。如此一来西域成鼎力之势,相互制衡,只等时机成熟,由莫罗国发兵征讨其他西域部族即可一举收复西域。”

“需yào

多久。”皇帝问我。

“最快,也要十年。可这十年中与西域不会有大的战事,皇帝可以一心征讨倭国。”

“颢渊此计是否太过庞大了?”皇帝问我。看起来他不满足十年这个期限。也难怪,十年,变数太多了。

“皇上,此计跨时虽然长,但若成了可保江山万代无忧。”

皇帝闭目养神,摆摆手示意我退下。我不知dào

皇帝怎么想的。这几年皇帝越发像个皇帝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事莫让人知。当初刚刚登基之时他的心思我还能揣测一二,如今连半分心意我都参悟不透了。

本以为今日奥马尔惹出这么大的事来就会消停几天,可转过天来他就又送给我们一份大礼。

一大清早正是上朝的时候,宫门外突然闯来两个楼兰番子,点燃身上的炸药就往宫里面跑,幸亏看门的几个侍卫手疾眼快扑在那俩人身上死死压住,才保住了这帮酒囊饭袋的大臣的性命,不过这几个侍卫算是魂归故里了。皇帝听了连朝都没上,气鼓鼓地拂袖而去。我和赵誉对视一眼赶紧跟着皇帝去了御书房。

“你们跟朕说说!朕如何忍受得了!”皇帝背着手在书房里来回走着,大小的太监侍卫都不敢过来,连端茶倒水都是隔得老远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的,然后就逃命似的跑开了。

“皇帝息怒,众位大臣都无损伤,乃是万幸了。”我说。

“万幸?朕的皇城!让他们几个番子这么搅闹!朕居然无能为力!这叫万幸吗?”皇帝吼到,指了指赵誉,“你的赵家军干什么吃的!你怎么挑选的皇城近卫!这两个番子怎么进来的!这是皇宫!这是朕的家!”皇帝吼完了一屁股坐在书案后面。

“臣万死。”赵誉赶紧跪下来。

“你用不着万死,死一次就够了!”皇帝一甩袖子。

“皇上。请听臣一言。”我跪下来说。

“说吧。”

“依臣计算,那群楼兰番子应该还有十人左右。看起来他们似乎是准bèi

这十人来一次大的袭击了。”我顿了顿,“臣曾看过楼兰人的歌舞表演,对他们也略有印象。之前袭击的楼兰人听人说起都是普通得很的番子,也不做什么,只是点燃火药就往人上扑,很轻易就能被制服。但是臣依稀记得这群楼兰人中有那么十几个人是身手矫健的,能看得出有些功夫的。这些人留到最后,肯定是要做些大事。”

“你觉得会是什么大事。”

“如今皇宫宫门遭袭,皇上肯定是要增加守备的,守备皇宫也是一等一的事,必要的时候需yào

从其他地方调派人马,再由太尉统筹别的地方的军士官兵填补之前的空缺。臣斗胆问皇帝一句,这次是从哪里调拨的人马?”

皇帝想了想:“城外军械库。”

“皇上,城外军械库有莫罗国进贡的浮火!”赵誉赶紧说。

“赶紧让你的赵家军去城外军械库!”皇帝站起来吼到。

赵誉赶紧起身就往外跑。

“皇上,还需yào

你和奥马尔国王一同过去。”我笑着说。皇帝听了点点头,也跟着笑起来。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皇帝派人接了奥马尔进宫,这几日的药酒几乎把奥马尔掏空了,已经没有了当初的英气,反倒是浑身上下透出一股子萎靡。嗯,这药果然是好东西,奥马尔何等英雄如今也就是个臭皮囊了。

“奥马尔国王,今日朕想让你陪朕去城外转转,不知dào

国王是否愿意同去啊?”皇帝端坐,已然没了刚才的盛怒。

“城外?好……好啊……在驿馆待久了也真想出去转转……转转呢。”奥马尔现在神志不清,看起来是喝太多了。是药三分毒,何况本身这就是**呢。

皇帝朝我一笑。“颢渊也一起去吧。”

“臣遵旨。”

皇帝出城,身旁的侍卫都是紧张兮兮的。毕竟才出了袭击宫门的事,这要是皇帝再被人炸了,这可是要脑袋的事。不过也难说啊,如今皇帝并无子嗣,他死了这一枝就绝了,谁给他报仇啊。

队伍屡屡行行,不一会就出了城,只在城外小呆了一会就转了个弯去了军械库。想来当初还是我建议将进宫的浮火囤积在城外呢。以免落得个跟莫罗国一样的下场。

军械库旁边是一个较高的土坡,皇帝命人搬了两把椅子放在土坡上,其他人都在下面候着,上面就只有皇帝、奥马尔和我。皇帝很开心,时不时地跟奥马尔说两句,奥马尔不想搭理他,可又不能不搭理,只能是喝着酒,有一句没一句敷衍着。我站在一旁看着奥马尔,心想这个小子真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啊,这种时候还有心情喝酒。番子就是番子,脑子永远一根筋,转不得。

果不其然,不一会下面军械库门前就冲过来十几个黑衣人,身上都绑着炸药。赵誉的赵家军可是训liàn

有素的,跟黑衣人纠缠的同时很快就将他们身上的炸药拆了,不一会就将这十几个人制服,挨个出去面罩,就是那些楼兰番子。赵誉带人将他们押上土坡,面见皇帝。

“皇上,这几个捣乱的番人已经被拿获了。”赵誉单膝跪地行礼。

皇帝站起身扫视着这十几个番子,眉开眼笑地转过头对奥马尔说:“多亏了奥马尔国王啊,不然这些浮火可就要白白糟蹋了。有了这些浮火,倒要看看那些西域逆民如何搅闹朕的天下!”皇帝说完哈哈大笑。奥马尔被药催的不明所以,完全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只知dào

一个劲的喝酒。那几个楼兰人失落地瞪着奥马尔,估计这时候他们都想杀了他吧。

“皇上,这些番子如何处置啊?”我问到。

“依照天朝的王法,杀了吧。念在他们并不是中土人士,不比凌迟,枭首示众即可。”皇帝说完又坐回奥马尔身边。

赵誉领了圣旨带着楼兰人下去,我在后面叫住赵誉。

“怎么了?”赵誉问我。

“一会杀的时候,放走一个。”我低声在他耳边吩咐着,“放一个本事最小的,让他回去报信。不然楼兰王怎么知dào

这是奥马尔告的密呢。”

赵誉眼珠一转,心领神会,点点头走了。皇帝见人都走了,又叫人把奥马尔“送”回驿馆,自己也回了皇宫等消息。

如此一来任你浑身是嘴也说不清楚了。

果然,赵誉回来奏报,跑了一个番子。

“有没有派人盯着啊?”皇帝问。

“有。臣已派得力干将在身后跟随,不会有事的。”

“这样一来,奥马尔可是百口莫辩了。”皇帝很欣慰,“颢渊啊,你们给奥马尔下了什么药啊,怎么他昏昏沉沉的,变了个人一样啊。”

“回皇上,只是一些罂粟花的汁子调的药,用多了人就会头晕眼花,萎靡不振,可是用的人却是飘飘欲仙啊。而且这种药会上瘾。按照现在的状态来看,奥马尔国王已经上瘾了。”我奸笑着。这可是强子那里弄来的最好的货了,都是给一些有权有势的人准bèi

的。

又过了半月有余,估摸着那个番子已经快到楼兰了,皇帝上朝召见了奥马尔,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封奥马尔为苍狼王,位居西域之首,节制西域诸部族,又赏赐了金银布匹好马无数,还派了了官军护送奥马尔回国。随行队伍中,还有我。

奥马尔回去前一晚,皇帝急召我入宫议事。

“颢渊,当下有件事,虽然与你不公,但朕也无他人可用。”皇帝坐在灯光耀眼之处满面愁容。

“皇上交代的事,臣万死不辞。”虽然是客套话,可也是心里话。毕竟忤逆了皇帝真是万死了。

“如今虽然挑起了西域内部的对立,可朕还是不甚放心。朕希望你替朕经略西域,以安朕心。”

这是我没有想过的。经略西域?这一去就有可能回不来了。当年赵子昂镇守西域也只是在国境边上筑城养兵,武力震慑,可也未敢踏足西域半步,如今让我一个文官经略西域,皇帝还真是器重我啊。

“皇上,臣才疏学浅,更何况臣不会领兵,恐怕不能为皇帝分忧啊。”这事不答yīng

还好,答yīng

了办不好更是个事。

“朕不是让你和赵子昂一样领兵镇守。朕封你为西域都护,就在莫罗国。你只要帮朕看住莫罗这条西北方的看门狗就行。至于其他西域部族,就看你自己的能耐了。”皇帝语气坚决,看起来是不准bèi

有退让了。

“臣,遵旨就是。”没办法,也只能勉强应下来了。

“放心,华妃如今已经缓醒过来,林青崖也不用留在宫里了。我让他去给你夫人安胎就是了。家里的事放心,朕会派人替你照看的。”皇帝说着,“其实这次不仅仅是你,赵誉也要出使安南。只有这两处相安无事,朕才能安心征讨倭国啊。”

安南?赵誉去了安南就和天神下凡一样,还不是被安南国王待若上宾,好吃好喝弄不好连自己媳妇都贡献出来讨赵誉的欢心。我那莫罗国可不一样啊。民风剽悍,都是些不通教化的愚民,不把我吃了就是好的。

“臣定尽lì

为皇帝分忧。”

回了家,我把皇帝的旨意告sù

了雪霏。

“这一去可什么时候回来?”雪霏抱着我的胳膊恋恋不舍。

“五六年,七八年都有可能,也可能回不来了。”我安抚着她,“你自己在家里好生安胎,总不至于让我死后没人哭坟吧?”

“你只能死在我手里。”雪霏泪眼朦胧地瞪着我。哎,都是要当娘的人了,怎么还想着杀了我这种不切实jì

的事?女人啊,真是搞不懂啊。

当晚,我特意叫来了强子和林青崖。

“强子,以后我府上的事,你就多费心了。”

“爷,您说的什么话,应该的。”

“林钱眼儿,我夫人的胎你可得尽心。”

“你放心吧,只要银子够。”

“我要的药呢?”

“爷,给您。上好的。”

我点点头把药收拾在行囊之中。奥马尔,你这次朝见可是转了个钵满盆溢,不仅看了妹妹,搅闹了我朝,还顺便拐走了我,你这次赚大了,可你得记着,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你的莫罗国,再也别想那么安生了。

三十三

护送的队伍将我们送到城门就回去了。

“兄弟,以后你就住在这里吧。衣食住行都有我呢!”奥马尔拍着胸脯跟我说,他让我住在他的皇宫里。一路上我没让他继xù

喝酒,他忍不住了就给他吃一点药,这样一来可以让他知dào

什么东西能让他舒坦,我也好控zhì

他,二来,也让他神志清醒一点,别一副萎靡的样子回去,不然刚进城门我就被莫罗国的百姓们打死了。好在奥马尔身体底子不错,被这么一路作践也还是个生龙活虎的样子。

“兄弟,这是我女人,萨菲雅。”哦?这就是莫罗国的王妃啊。我上下打量起来,是个很可爱的小丫头,瘦瘦小小的,不过和提亚一样结实,虽然没有提亚漂亮不过也是一个美人吧,尤其是她厚厚的嘴唇,配上自有的粉嫩的颜色,倒也有几分蜜桃的样子。看起来奥马尔艳福不浅啊。萨菲雅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家伙,肤色略深,明亮的大眼睛,头发卷卷地趴在头顶,吮着手指充满好奇地看着我。

“这是我的小儿子,哈米斯。”奥马尔说着抱过小儿子高高地举过头顶放在自己肩上驮着,“哈,我的宝贝儿子!有没有好好保护妈妈啊?”奥马尔小心地攥着哈米斯的小手,怕弄疼他,也怕他掉下来。

“看着你有点疲惫啊,”萨菲雅根本忽略了我的存zài

,贴过去抱着奥马尔的腰,“看你眼圈都黑了。”萨菲雅真是瘦小啊,最多也就是到奥马尔胸口的高度,看上去更像是奥马尔的女儿而不是莫罗国的王妃。

“你男人可是强壮得跟野牦牛似的,哪里疲惫了!”奥马尔说着挺了挺胸膛。“萨菲雅,这位是我的兄弟,东方颢渊,我跟你提起过的,那个汉人兄弟。很聪明,就和狼一样聪明。”奥马尔说着朝我咧嘴笑着。狼一样聪明?原来在这里狼是智慧的化身啊,果然跟中土不同。

我朝着萨菲雅鞠了一躬:“您好,王妃。”

“你是个汉人?”萨菲雅走到我面前瞧着我,“你们汉人来这不都是一大群人吗,怎么就来你一个?再说你们汉人来我们国家干什么?”萨菲雅眼里流露出警惕,看起来她并不喜欢我。

“王妃,我是来帮zhù

奥马尔国王治理国家的,并不是皇帝派我来的,只是我和国王私交很好,才请皇帝允许派我来的,所以没那么多的随行人员。”

“你不知dào

,他在他们国家可是个大官!”奥马尔在一旁附和着。

“治理我们国家?我们国家好得很,用不着你们汉人多管闲事!”萨菲雅说完气冲冲地抢过哈米斯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个脾气倒是和提亚很像啊。

奥马尔可怜兮兮地靠过来:“兄弟,我女人不懂事,你别生气。”奥马尔说着,身体软了,额头上斗大的汗珠渗出来,“兄弟,再给我吃点那个药吧,我难受啊!”奥马尔跪在我脚边抱着我的腿求我,身体时紧时松地扭曲着,汗珠不断。“兄弟,求求你,求求你快给我吃点吧!我不行了!我难受啊!”

我冷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布包,从里面捡了一颗小药粒扔在地上,奥马尔手脚并用踉跄着爬过去追着药粒吸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整个人脱力一般躺在地上,四肢大咧咧伸展开,是不是抽搐一下,头发被汗浸湿了,脸上洋溢着幸福。这小东西真是管用,之前奥马尔也是条汉子,如今就跟狗一样躺在地上喘着粗气。

好半天,奥马尔才缓过来,慢慢从地上爬起来盘腿坐着,手支着脑袋。“真是舒服啊!”奥马尔说着抬头看着我,“兄弟,能多给我几个带着吗,这东西太好了。”

“不行。”我冷眼看着他,“这东西想要了来找我拿,我是不会给你的。”说完把布包贴身收好。来之前林青崖那个钱眼儿跟我说过,虽然这东西能让人上瘾,损耗精神,可是用多了也会出人命的。奥马尔留着还有用,不能这么轻易让他死,我得让他好好活着。“这个东西虽然舒坦,可是还得多吃些进补的东西,这样你才能多享shòu

一些。”我蹲在他面前嘱咐着,“你一个国王,吃点好东西没什么的吧?”

“是是,这没什么的,这来往商人多,你们那的人参鹿茸的这都能买得到,我吩咐他们买去。”奥马尔赶紧答yīng

着,又不放心地问了我一句,“真的能多享shòu

一点?”

“那是当然。”我笑着站起来。

“这东西到底叫什么啊。”奥马尔勉强跟着站起来,头上的汗还没干。

“这个啊,”我眼珠一转,“这东西叫逍遥丸,在我们那边可是有权有势的人的享shòu

,贵得很。”

奥马尔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明天你得叫你的臣子都过来跟他们介shào

介shào

我,不然太失礼了。”我吩咐着。林钱眼儿说刚吃完这东西的人精神恍惚,言听计从。

“行,行,我叫他们都来。时候也不早了,一起吃个饭吧,我们这有上好的牦牛肉,你上次来都没请你好好吃一顿。”奥马尔此时倒是正常了许多。嗯,不吃逍遥丸的时候还是个正常的汉子。

“不用了,我也累了,我回去休息了。”我转身要走,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逍遥丸的事你可不能跟别人说,甚至是你的王妃你也不能说,如果说了,这东西我就不给你了,到时候你自己看着办吧。这滋味不好受着呢。”

“放心,一定不说!”奥马尔拍着胸脯保证。

“嗯,这就对了。”我又摸出一小粒药,“这个给你,不是让你现在吃的,等一会难受了再吃,今天晚上就这么一粒,你自己看着安排吧。”我把药递给他就去了他分配给我的宫殿。

说是宫殿其实就是一个大点的房子,也不和皇帝的皇宫似的雕梁画栋,陈设精美,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莫罗国风格的房子,只是比一般的民宅大了许多,似乎是早就通知了我要来,这间屋子里还多了些汉人的摆设,桌案书架啊,笔墨纸砚啊什么的,还不知dào

从哪里淘换来了一幅字挂在屋里。写的不是多好,中规中矩的楷书,内容也不是什么好的诗词歌赋。

“养心”。

这算是什么题字啊,“养心”?养什么心?这要是皇帝赐我的字可就是别有深意了,可恰恰是奥马尔给我布置的,估计是被这里的汉人商人骗了吧。养心莫善于寡欲,也是,无欲则刚。这幅字倒是有点警醒的作用。只可惜现在的我不是寡欲的年纪,何来养心呢?若是天下人如同我这个年纪都已经清心寡欲了,一个个看破红尘了,又有谁来完备这个天下?平生最厌恶那些大富大贵的人成日里劝告别人不要急功近利不要争名逐利要把老婆孩子热炕头放在第一位之类的。这些富贵人之所以这么说只不过是不希望更多的人富贵罢了。因为他们富贵了,他们不需yào

为了生计奔波劳碌了,他们无所事事了才会认为安逸的生活才是最重yào

的。可古人有句老话叫“贫贱夫妻百事哀”,我不相信这些富贵人在富贵之前老婆孩子能给他热炕头,要不怎么一个个富贵了就赶紧换媳妇呢。

第二天一大早,奥马尔果然着急了所有大臣。其实这种事在莫罗国挺少见的。一般在莫罗国只要没有什么他国使臣来访啊、重大国计民生啊之类的问题国王是不会着急所有大臣的。因为国家太小,出了什么事国王自己就会知dào

,不需yào

每天听大臣们奏报,大臣们也都按照往日的先例处理事务,没有特殊情况也不会向皇帝请示。

大臣们都在宫殿里抱团站着议论纷纷,互相知会着自己知dào

的事情,然后从中讨论出一个值得国王召集群臣的事。我躲在侧门等着奥马尔过来,顺便也听听这个国家都有什么事情。不一会奥马尔穿戴整齐来了,身后还跟着萨菲雅和哈米斯。

“兄弟,来得早啊!”奥马尔抱过哈米斯走过来,“走!”说着大步往殿上走,萨菲雅王妃跟在后面,在我面前过时狠狠地剜了我一眼。这个女人的脾气似乎比提亚还要大啊。

“今天叫你们是有件事跟你们说。”奥马尔抱着哈米斯坐下,萨菲雅紧靠着奥马尔坐在旁边。估计这是莫罗国的传统吧,下面的大臣并没有觉得奇怪。这要是在我们国家,下面的大臣早就炸锅了。

奥马尔指了指站在座位旁边的我:“这个人你们大多数人都见过,这是我兄弟,天朝来的东方颢渊,他来是帮我治理这个国家的。以后有什么事,不仅要跟我说,也要跟他说!”

本来下面的大臣们看见我了就已经开始用蚊子音议论起来了,这一句话一说下面的大臣算是彻底闹起来了,一边指着我一边用我听不太懂的语言吼叫。虽然这里离着天朝近,往来也有很多商人,也有些商人就住在这里,因此这里的人多少对会些汉语,不过还是有些我听不懂的语言夹杂在其中,不用说,一定是骂我的。不仅仅是从狰狞的表情看出来的。你想想,如果他在夸你,为什么要用你听不懂的语言呢?

“敬爱的国王。”一个白胡子老头子站出来鞠躬行礼。看起来总有个六十岁上下了,白发白须,目光炯炯,用白绸子包着头,身上的衣服也是白色的,和中土的样式差不多,看起来也是这里的权贵了。

“什么事啊,可敬的智者。”奥马尔起身还礼又坐下,侧过头跟我说,“这位是整个西域有名的智者,名叫阿勒哈达。”

“国王,老头子我虽然刚到莫罗国,但是之前的事也听说了一些。几年前莫罗国被这个汉人的国家打败,老国王为了莫罗国的人民自杀,您的妹妹提亚公主远嫁,才换得如今的太平。”阿勒哈达晃着身子,倒是颇有一些汉人学究的意思,“老头子觉得,既然莫罗国曾经被打败了,那就证明莫罗国还有欠缺的地方。被谁打败就要学习谁,所以老头子我觉得啊,这个汉人正好可用。”阿勒哈达说完就站回人群中了。

奥马尔点着头,似乎很欣赏这个智者,萨菲雅王妃却是一脸的担忧。

“国王,我觉得不能这么干!”是一个膀大腰圆五大三粗的西域汉子,个头比奥马尔还高,是个大胖子,身体结实得很,因为太壮实了,平时胳膊就架起来,肌肉紧绷着。

“这个是我的勇士,差不多跟你们那里的将军一样。叫修加。”奥马尔介shào

着,“修加,你说。”

“国王,你回来之前楼兰王就跟其他国王说了,说你背信弃义,陷害楼兰国,还说你和汉人勾结要统治西域,这个时候让一个汉人来莫罗国不行!”修加说着朝前走了两步,“今天我修加就把这个汉人捏碎了送给其他国王,让他们看看你没有背信弃义!你依旧是莫罗国乃至整个西域最伟大的王!”修加说着捏着拳头朝我走过来。

“修加!退回去!”奥马尔瞪了他一眼,修加识趣地退回去了,一边走还一边回头瞪着我,还跟我比着粗鲁的手势。

“国王,我是这么觉得的。”一个干瘦干瘦的小个子说到。这个人是个大鹰钩鼻子,直挺挺地伸着,因为太瘦了脸上都是褶子,头发稀稀少少的,说话声音特别涩,有一种刮竹板子的声音。

“这是哈格耶,是我的谋士。就和你一样。”奥马尔笑着,“不过他可比你有趣多了,总会讲些笑话逗大家开心。”

讲笑话的谋士?呵,看这个样子只不过是个小丑吧。

“国王,这位汉人看起来仪表堂堂的,应该是个不错的人呦。”哈格耶用一个指头挠着脸说,“而且国王与他是兄弟,应该是个品行也很好的人哦。我觉得啊,不如就让他留在这里,处理点杂事呦什么的,也没什么固定的官职,就当做是来帮忙的好兄弟对待就行了呦。”哈格耶说着伸出手往旁边搂了一下空气,像是把手搭在谁肩上一样,“是吧兄弟?”说完挤着眼睛看着我。

真是个十足的小丑,奥马尔啊奥马尔,你居然说这个货跟我一样?这是在骂我吧你个孜然放多了的野牦牛。

“诸位,”我觉得这个时候我也该说话了,“我这次来并不是我们皇帝的旨意,只不过是我和奥马尔国王交好,眼见着你们的国王为了治理国家而受苦受累才特意跟回来替他分忧的。而且你们的国王,我的好兄弟奥马尔已经同意了由我协助他治理莫罗国。”我回头看了一眼奥马尔。

“对,没错,我是同意了。”奥马尔点点头。

“既然如此,这就是国王的命令。不知dào

你们各位是否听从国王的命令啊?”

大殿上的大臣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其实答案很明显,他们肯定会听从国王的命令的。果然,半刻之后,一众大臣点点头,虽然有点不情愿。

“既然各位都听从国王的命令,也就要认同我的治理权。从今天开始,所有重yào

事务,就像你们国王之前说过的,不仅要跟国王说,还要告sù

我。你们明白了吗?”

一众人等勉强点头同意。

“既然如此,请大家都回去吧,整理一下最近的事务然后报gào

给我。晚饭之前我要知dào

。”我吩咐着。大臣们侧过头看着奥马尔,奥马尔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还有,请阿勒哈达智者来一下,晚辈有些事要请教。”我恭敬地鞠躬,阿勒哈达笑了笑,晃着身子走到我身前。

“向老头子我问事可是要有好酒好菜的。”阿勒哈达眯着眼睛笑着。

“西域伟大的智者,晚辈自然会有好酒好菜招待的。”我笑着领他回了自己的住处。走之前偷偷塞了一个药粒给奥马尔。一晚上了,想想也快要发作了。

三十四

一进屋子阿勒哈达不见外地坐下,抄过茶壶就给自己倒了杯茶。好在来的时候早就有了准bèi

,特意带了些上好的茶叶。

“你们汉人的茶真是个好东西,能解百毒,味道也还不错。”阿勒哈达抿了一口放下杯子,“就是你们汉人的心不行,脏得很。”老头子晃着身子看着我,面含笑意。看得出来这并不是什么讥讽,只是在阐述一个事实。

“智者一语中的。”我点点头坐在他对面,“人多,事多,自然心眼也多。我们国家有句老话叫‘防人之心不可无’,谁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着想,如此一来自然要损害到别人的利益。”

“难道莫罗国的人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吗?难道老头子我不是为了自己的利益吗?心是否干净和为不为了自己没有什么联系的。”阿勒哈达眯着眼睛笑看着我,“如果你的誓愿是为了整个民族和整个国家的,自然没有什么脏不脏的话,如果只是为了自己的一点小钱小利,倒是脏得很了。”

“智者的意思是,心脏与否要看利益的大小喽?”

“那是自然。”

“智者以为留我在莫罗国就是大利益了?”

“那是自然,不然我也不会跟国王进言。”阿勒哈达晃得更厉害了,“老头子我不是莫罗国的大臣,只不过是一个走到哪吃到哪的闲人而已,无非是在西域有点小小的名声,到了任何国家国王都会纳为臣子,也没个什么官职,也没个什么期限,来便来走便走,老头子我的话也说不上偏袒哪个。你们不是有句话叫‘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吗,老头子我就是那个旁观者。”

“可在晚辈看来,我只会给莫罗国带来亡国灭种之灾。”

阿勒哈达愣了一下,充满疑惑的看着我:“小子,你觉得你不在这里,莫罗国就不会亡国灭种吗?”

“请教智者了。”

阿勒哈达晃着脑袋:“软弱的绵羊迟早会成为狼的食物,这是大自然的规律。哪怕是健壮的牦牛,也会被狼群分食。如今楼兰就是那只绵羊,莫罗就是那只牦牛。”阿勒哈达喝了口水润了润嗓子接着说,“东边是你的国家,北边是罗刹国,南边是吐蕃王朝,西边还有西域凶悍的部族,软弱的楼兰和莫罗之所以存zài

,只不过是这几方面都觉得这两个地方不足为虑,绵羊和牦牛都是偷来的安逸。可只要有一天狼群饿了,只有绵羊和牦牛了,他们一样会来攻击楼兰和莫罗,到那时候,还不一样是亡国灭种?你不来,西域的其他部族回来攻击莫罗;你来了,莫罗就是你们国家的。虽然同样是亡国灭种,但是西域只能带来杀戮,没有一丝生机,你却可以带来你们国家的文化技术,对于莫罗而言,也是一件好事。”

“智者以为,吐蕃王朝和罗刹国就不会攻击这里吗?”

“吐蕃王朝虽然自立,但还是你们国家的附庸。罗刹国不需yào

莫罗。只有你们国家和西域深处的部族,都需yào

莫罗这个枢纽,莫罗倾向哪方,哪方才能获利。老头子我觉得此时莫罗国只有一门心思倾向你们国家才是正道,或许能留一条命在。”

“那楼兰呢?”

“你已经有了强壮的牦牛了,还会要这只没多大用处的绵羊吗?”

“智者,本心来讲,我不希望用征战了结西域的事。”

“那就把你的文化带到整个西域吧。”阿勒哈达眼神烁烁,似乎对这件事情情有独钟。

“那么智者,你觉得我该如何保命呢?”我突然想起刚刚修加的样子,按照他的性子,想必找个机会就会弄死我吧。

“修加并不可怕,他是个忠诚的人,只要奥马尔国王一句话,他不会动你一根汗毛。”阿勒哈达说,“而且如果你愿意的话,修加可能会成为你最好的朋友。”

“您是让我小心那个哈格耶?”这个小子给我的印象并不好,总觉得很多事情要在他的身上起大的变数。

“不不不,老头子我不是这个意思。”阿勒哈达摆摆手,“哈格耶只是个有点小聪明的人罢了,跟你比起来差得远,不会对你有什么影响的。”

“那是谁?王妃?还是那个没成年的哈米斯王子?”我一时没了头绪。

“都不是。你要小心的只是你自己的国王。”阿勒哈达伸出手止住我要出声的舌头,翻着眼睛想了想,“对对,你们叫皇帝。”

“为什么?”

“因为如果是老头子我的话,绝对不会让你这么一个好用的谋士离开自己的。”

我根本不明白这老头子的逻辑,但看他无心与我讨论这个问题也就没再问下去。我吩咐奥马尔派给我使唤的人准bèi

酒菜款待智者,不一会酒菜上来了,果然都是些新鲜的肉食,还有两壶葡萄酒。阿勒哈达也不客气,自己夹菜倒酒,倒像是我在他家一样。喝了两杯酒,吃了两口菜,我们也不去讨论那些劳心费力的国家大事,只是扯东扯西,随便聊着。

“小子,你们现在的,呃,皇帝,是谁啊,还是那个吴明杰吗?”阿勒哈达喝着酒问我。吴明杰就是先皇。

“不是,先皇已仙逝多年,现在的皇帝是他的儿子。”

“叫什么啊?”

“皇帝的名号需yào

避讳,我们做臣子的不能说。”这要是说出来传扬出去我就等着死吧。

“这就咱们两个人,你告sù

老头子我又怎么了。”老头子软磨硬泡,非要我说,“老头子我对神发誓不说出去不就行了!”这哪像个智者,现在这样子就是个老顽童。

拗他不过,只能告sù

他了,好在这是在西域,就算传出去皇帝也不会相信的吧。“现在的皇帝叫吴光义。”

阿勒哈达端着酒杯抬着头捉摸着,嘴里嘟囔着:“吴光义……为什么没听过这个名字啊。”阿勒哈达低下头看着我,“你确定你们的皇帝叫吴光义?”

“智者,皇帝的名讳我们怎么可能记错呢。”我笑他。

“那我问你啊,你们那个吴明杰的女人还在吗?”阿勒哈达似乎是怕我不明白,又解释了一句,“就是那个叫金夜蓉的女人。”

我的天,这个老头子对皇帝一家子还真是知根知底,居然都知dào

金夜蓉。我父亲在世时跟我说过,这可是先皇最宠爱的妃子,有一子一女。她虽然只是个妃子,地位没有皇后高,可凭着皇帝的宠爱也是权极一时的女人。不过听说这个女人心肠狠毒,为了让自己的儿子顺利成为接班人,残害了不少妃嫔甚至是皇后的孩子。不过后来也遭了报应,一次自己的女儿出宫就没再回来了,对外说是被神仙接走,不过大家心知肚明,肯定是得罪的人太多,不好对金夜蓉下手,就找了她的女儿出气,后来皇帝还派人去找,找了三五年不见踪影也就不再管她了。再后来也是做的孽太多了,被皇帝处死了,她的儿子也被先皇废黜囚禁折磨。金夜蓉死后皇帝还是很挂念她,对外说是思女心切心病难医而死,提了位份厚葬了,据说也是怕她的狠毒传出去对皇家的名声有损才这么做的。

“早就死了。”我没敢把这些事都说给阿勒哈达听,毕竟也不是皇家多露脸的事。

“这样啊,听说她当年可漂亮了,就是为人不好,蛇蝎心肠。”

“智者对这些事很明了啊。”

“老头子我活了这么大岁数,知dào

的自然多了。”阿勒哈达咧嘴笑着,“都是听你们来往的商人说的,全当是个笑话听了。”难怪会有“耳聪目明”这样的词,阿勒哈达就是一个耳目聪明的人,难怪能成为智者,除了脑子好以外,耳目也很重yào

啊。

“对了,现在的皇帝是谁的儿子啊?”阿勒哈达接着问。

“是先皇齐妃的儿子。”据说齐妃虽然容貌不是**之首,但却是个贤良淑德的女人,为人处事很是那么回事,算是金夜蓉唯一一个不敢或者说不能加害的妃子,甚至连皇后都会对她礼让三分。

“跟小子你说话让老头子我又长进了不少啊!”阿勒哈达敬了我一杯酒。

“智者好像对皇帝的事很在意啊。”我是不清楚这个老头子为什么对这种事这么在意。

“宫闱之事难道不是最为人津津乐道的吗?哈哈哈,老头子我也是个人,自然想知dào

点这种秘闻趣事了!”真是个老顽童,哪像什么智者。

饭后阿勒哈达就走了,我本来想休息一会的,结果一人抱着一大摞本子闯进屋里来扔在我书桌上,把我桌子上的东西砸了个七零八落。我刚想发火,一看不是外人。

“修加,你给你们国王送东西也这样扔吗?”我笑吟吟问他。既然智者跟我说了他很听国王的话,我也就放心了,也能说些轻松的话了。

“我修加可不是智者那样的人,我才不会跟你说话呢!”修加说着攥着拳头走过来,“我说了要杀了你,我就是要杀了你!”修加说着抬手要打。

“修加,你们国王不是不让你杀我吗?”

修加抬起的手停住了,好半天才放下来,垂头丧气嘟囔着就走了。“我修加要听国王的吩咐。”

见他走了,我一边收拾桌案上的东西一边暗自发笑,这个傻小子还真是无条件的忠诚啊。这要是赵誉估计我这个时候就已经死了。不过细想想这个傻小子还真是挺可爱的,还是个勇士,说不定还真和智者阿勒哈达说的一样,没准我和他还能成为最好的朋友呢。这样我自己也安全了许多啊。

收拾完桌子,我翻着修加抱来的本子。看样子像是奏折一类的东西,可是上面写的都是西域文字,完全看不懂。看起来这些大臣是准bèi

用这种方法戏耍我啊。呵呵,走着瞧吧,倒要看看谁戏耍了谁。我收拾了几个写的字比较多的本子带在身上,准bèi

去找奥马尔念叨念叨,刚走到房门口门就被推开了,差点拍在我鼻子上。王妃萨菲雅叉着腰站在我门前,一脸的不快。唉,今天这一天事还真是不少。

“王妃来此有何指教啊?”我鞠躬行礼。

“奥马尔找你。”萨菲雅没好气地说。

“国王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大概猜到了一二,估计是瘾犯了,找我要逍遥丸的。

“不知dào

,他不告sù

我。”萨菲雅说完就走了,也不管我答不答yīng

去或不去。这个样子看起来倒有点像是吃醋了啊。她,吃我的醋?女人可真是奇怪。也好,反正也是要去找他。

等我到了奥马尔的宫殿时,他正在外面坐着,笔直笔直的,不过身上的汗是一层又一层。萨菲雅站在旁边。没看见哈米斯,估计是午休了吧。

“国王找我何事啊?”我走到近前鞠了一躬。

“兄弟,别客气!”奥马尔说话的声音很大,不过有些底气不足了,声音也颤了。看起来是瘾犯了,但是不好在萨菲雅面前发作只能强忍着。“萨菲雅,你先去照顾儿子吧,我和我兄弟有正事要说。”

萨菲雅瞪了我一眼转身回去了。看起来她对我很是不满啊。

等她走了,奥马尔低声哀求我:“兄弟,快给我一粒逍遥丸吧,我好难受啊!”

“在那之前你得答yīng

我一件事。”我做到他身边揽着他的肩膀扶住他,看起来就像两个兄弟亲密交谈一样。

“你说什么事,我都能答yīng

!”

“你的臣子们写的我看不懂,我要你告sù

他们改用汉子重新写一遍,晚饭前交给我。而且以后都要用汉子写,谁不听话就杀了谁。”

“好好!我答yīng

你!快给我药啊!”

我摸出药粒给他,他迫不及待含在嘴里。

半天,他似乎缓过来了长出着气。

“国王,刚才答yīng

我的事别忘了啊。”我提醒着他。

奥马尔为难地看着我:“这不行吧。他们怎么可能都用汉子写啊,而且我也不能因为他们不用汉字就杀了他们啊。”奥马尔的语气就像是个做错了事还要讨价还价的孩子。

“你可以不这么做。不过下次再想要逍遥丸可就难了。”我说完就走了。这种事奥马尔会想明白的。

果然到了晚饭的时候,修加抱来了更大的一摞本子摔在我桌子上。摔在这了修加也没说话,气鼓鼓走了,临了还不忘狠狠地摔了下我房间的门。这个傻小子啊。

我翻开本子看了看,都是汉字,虽然词句上很多都不通,字也七扭八扭的不好辨认,但是好在还能看得懂。看起来奥马尔真的想通了啊,逍遥丸的威力是真大啊。

用了一整夜翻看这些折子,倒不是多,主要是要猜他们写的什么比较费神。看起来这段时日莫罗国倒是没什么事,风平浪静的。只不过有个官员的折子上说楼兰王提议和龟兹、乌孙、狐胡的国王结盟了。虽然现在还没什么动作,不过日后肯定是要为难莫罗国的。我得想办法让楼兰王自己背信弃义,这样西域其他部族一定会先收拾离得比较近的楼兰,莫罗国就有喘息的机会了。

等我看完折子的时候,已经快天亮了。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很困了但是睡不着。人就是这样,熬夜的时候困,等熬过了时辰再想睡就睡不着了,可要是睡过去了,这一觉就得到中午了。

三十五

一觉醒来的时候果然快倒了正午,恍惚间觉得是在自己的家里,揉了揉眼睛坐起来仔细辨认才知dào

我还在莫罗国。自从父亲死后,我一直都觉得这只是一个梦,一个冗长复杂而又不堪的梦,我祈祷着有一天我能梦醒回归真实,那个真实里有父亲、母亲,有我所珍爱的人,有我所重视的人,没有现在的尔虞我诈,没有权谋算计,没有什么国家大事,父亲依旧康健,母亲也是和蔼,家门口总蹲着那个老乞丐,高雅堂的生意还是那么好,薛胖子还是个胖子……诸如此类。

呵,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我居然也有了这附庸风雅的想法。这难道不是文人雅士们才经常挂在嘴边的话吗?这不是文人骚客们斜脸仰头仰望天空时经常说的话吗?尤其是那些浓妆艳抹的市井女子,不都是把自己看天的画像贴在墙上旁边写下此类看似文雅实则矫情的话供来往乞丐**吗?呵呵,当佛家的“人生如梦”“万法皆空”落入他们的口中,竟也被传唱出了**的味道。呜呼哀哉。

懒得去想这些事。收拾停当,我准bèi

出去转一转,还有些事情要办。一开门,奥马尔就仰摔进屋里,大汗淋漓。看起来刚才他是靠在门上坐着的。何其英雄,如今也落得个这般处境。

奥马尔挣扎着翻了个身趴在我脚边:“药!药!快给我!快给我!”

我朝门外四周看了看,佣人们似乎被他轰走了,萨菲雅也没跟来。这就好,如果被发xiàn

了可不得了。我摸了一粒药给他:“我现在要出去,差不多下午回来。”我低头看了看奥马尔,看他吃着药如饥似渴的样子我知dào

他根本没听见我说什么。我不满地蹲下揪着奥马尔的领子:“国王,我现在要出去,下午回来,你听见了吗?”

奥马尔慌张地点头,生怕惹了我断了他的逍遥丸。

我撇下这只**狗径自出门。

莫罗国如今已经看不到当年赵誉留下的战痕了。应该是被刻意的隐藏起来了吧,毕竟四五年的时间是不能把一代人的记忆抹除的。如今的莫罗国就和我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样,放羊的人们在羊身上标记宝石用来区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阳光色的表情,来往的商人在街上兜售商品,只不过院子里开采浮火的东西没了。其实也有点理解当年赵子昂为什么不用火攻了,的确杀人太甚。而且是杀人,诛心。

总有人喜欢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来形容别人胆小。可是没有经lì

过的人是不会知dào

其中滋味的。十年,若是十年之后莫罗国不再记得曾经的耻辱,那这个国家也就完了。如果十年后莫罗国只记得当年的耻辱,这个国家同样完了。

“这位公子!”我听见有人喊话就看了一眼,是一个干瘦的人,四十上下岁,精神很好。我看他的时候他正朝我招手示意我过去。

“您叫我吗?”我走到近前施礼问到。

“你也是汉人吧?来这做生意的吗?”这人上下打量着我,“不像,我看你身带贵气,想必是个大人吧?”

“晚辈是东方颢渊。”

这人乐了:“难怪呢!原来是东方大人!”说着朝我深施一礼,“我刚到不久就听说东方大人来到莫罗国经略西域,还想着有机会要拜见您一下呢,没想到这就遇见了。”说着上前拉住我,“东方大人没吃饭呢吧?来我商会吧,我请您!”

“商会?您是?”若是在中土听见商会二字倒不觉得奇怪,难道这些商人也把自己的商会开到西域了?

“呵,您看,一着急都忘了介shào

了。”这人松开手站好,“我叫高北山,是这里中原商会的,大家看得起我让我当了个头头儿。”说完礼貌地笑了。

商会的头头儿?这倒是个好东西啊。

既然人家邀请了,我也就客随主便随他去了。听他介shào

了才知dào

,一般大点的商人都会建立商会,人多力量大,赚的钱也多也方便。本来在国内都是按照地域划分的商会比如晋商、徽商、温商等等,不过既然在西域,也就没那么多说到了,中原商会,所有来这的中原商人都会先到中原商会报道,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到后来许多来这有其他事情的汉人也都会到商会走一圈,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多个关照呗。渐渐的中原商会也就成了个“民间驿馆”。

“说是驿馆,管吃管住,其实我们也不收什么钱。”高北山说,“这个地方毕竟不比国内,总会有个不方便的时候,大家都是汉人,互相帮衬着呗。”

话是这么说,不过就像当初强子跟我说的一样,无商不奸,没有任何一个卖家会做亏本的买卖,必定是平时挣得沟满渠平,不然商人们哪有闲心开粥场舍粥啊。

“就是前几年,咱们赵誉将军打过来的时候我们这遭了点殃,房子都被烧了,还有的番子跑到这打砸抢,我们这都是商人,也没个本事,就靠着嘴皮子,真是任人宰割了。最后还是当时那个伊德里斯国王发布命令说不许侵扰汉人还严惩了那几个打砸抢的番子,不然我们这帮商人早就滚回国内了。”高北山碎叨着。

不一会就到了中原商会。这哪能看出来是遭过殃的。大门脸,四层楼,一应装潢都是按照中土的风格做的,加上比周围的民房高出许多,真是有了点鹤立鸡群的感觉,尤其是这个四层楼的高度,也只有奥马尔王宫里面那个尖塔可以一比了。

“大人,他们宫殿里那个尖塔也就三层楼高,比我们这个差远了!”高北山玩笑着拉我进去。一进大门,左右的商户伙计不管干嘛的都赶紧跟高北山打招呼,高北山也一一挥手致意,有的还念叨两句。

“大家听一下啊,”高北山站到大厅中间说,“这位就是咱们国家那个东方大人,东方颢渊!以后东方大人又吩咐,我等都要尽全力帮忙!知dào

了吗!”在场的人都纷纷答yīng

着,高北山点点头,“忙各自的吧。”转过脸跟一个伙计说,“准bèi

好酒好菜,我要款待东方大人!”伙计应了一声赶紧去后面准bèi

去了。

高北山的房间在四楼顶层,他带着我上去,一路上大大小小的人都跟他打招呼,都很客气。俗话说得好,县官不如现管,看起来这个家伙我惹不起啊。他在这说话可比皇帝好用,打点好了就是个至关重yào

的盟友,打点不好得罪了他,许多事都要难办许多。

进屋闲聊了一会,伙计们就把酒菜拿上来了。我这一看,川鲁苏粤四大菜系样样齐备,酒香四溢,连米饭都飘着一股子茶香,这顿饭可不比皇帝吃得差多少啊。

“高老板如此盛宴,我可是受不起啊。”我客气着。这么多年了,面子上的事我也算是做得轻车熟路了。

“大人可是自谦了,大人昨天就给我们带了一笔大财啊!”高北山起身亲自为我斟了盅酒,“您可是我们的活财神啊,这点吃食算不得什么!”

“大财?什么大财啊?”我还真不知dào

这笔财是哪来的了。

“大人您这是贵人多忘事啊。”高北山坐下来,“您不是让这帮番子大臣们用汉字写奏折嘛,他们这帮人偶尔嘚啵两句还行,写他们哪会啊,还不得来求我们帮忙,这么多大臣,都不是缺钱的主,我们当然狠捞一笔了。听说他们还挺胆小,还拿回去自己抄了一遍才给您送去的。”我说呢,这帮番子怎么这么大本事,说让用汉字写还真拿汉字写,原来是花钱找了代笔啊。

“我也不是有意为之,这个功劳我可不敢担啊。”

“大人无心插柳柳成荫,这不就是您和我们的缘分吗?”高北山这个人可真是够油的,平生最不吃拍马屁这一套的我都让他夸得有点心花怒放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把筷子放下:“高老板,如今我倒是真有一个发财的机会,不知dào

你愿不愿意试试?”

“东方大人肯给我们介shào

财路,刀山油锅也得去啊。”高北山乐呵呵的。

“是这样,您得找些人做份字典出来,咱们这次卖字典。”

高北山是也算是商海的老人了,我一说卖字典他就懂了:“我说说您听听是不是这个意思啊。”高北山喝了口酒,“提高代笔的价钱,然后限量供应高价字典,自己找点黄牛把价钱炒上来。”高北山说完奸笑起来,“这可真是一条财路啊。”

我真应该把他介shào

给林青崖,我觉得他们两个肯定很投缘。

“只不过,”高北山说,“那些番子们不会联合抵制吧?”

“放心吧,不会的,”我笑了笑,“谁敢抵制就杀了谁,有了一个两个鸡,猴子自然服服帖帖的。”

高北山与我相视一笑,举杯共饮。

吃完了饭告了辞,高北山送我出来,寒暄了两句也就散了。跟这样的商人打交道即轻松也累心。轻松的是他们这样的人久在世面上打拼,玩的就是识人心思,许多话不用挑明,他们都清楚得很;累的是这号人太油了,如果你不小心一点的话,他们能把你卖了,还让你帮他们数钱。

莫罗国的冬天到了,街面上的风冷冷地往骨头里钻。上次来也是冬天。莫非我刚而立之年就已经老了?总是会想起过去的事情。张修德真的该死吗?赵子昂呢?如果他们二人在的话想来如今的莫罗国和西域会更安宁一些吧。

一路溜溜达达,倒是自在,是在国内的时候少有的这种清闲。出来也有两月了,不知dào

雪霏如何了。有林青崖和强子在,应该没什么问题吧。提亚呢?如今她一个人在宫里,她与赵誉的事又被人知晓了,她过得好吗?皇帝为了稳定莫罗国,为了把莫罗国对西域的反叛做实,一定不会杀了提亚的,而冷落对于提亚而言真的毫无损益。提亚是为了活着才嫁给皇帝的,不是为了皇帝。她甚至不是为了莫罗国。

哎,俗话说得好,咸吃萝卜淡操心,古人诚不欺我。果然是闲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啊。

走到宫门口,远远地就看见那个小丑哈格耶站在门口左顾右盼,那样子侍卫看了都要笑了,怎奈何哈格耶可比侍卫官大,只能忍着。我走近了,本来想装作没看见直接进去的,结果哈格耶闪身挡在我面前,鞠躬行礼拦住我,脑袋差点磕在地上。

“东方大人呦,我哈格耶等您好久了。”说着仰着头对着我笑。难怪佛家说相由心生。不过他的谄媚跟二子不一样,他这是奸笑,二子那是贱笑。

“有什么事吗?”其实本心讲我并不想搭理他。这种跳梁小丑没有什么利用价值。

“东方大人,可不能这么冷淡呦。”哈格耶一边笑着一边挠着脸,“我虽然不如东方大人聪明,可也是个谋士呦。您初来乍到又是孤身一人,难道不需yào

一两个朋友吗?哈哈。”

“你是来找我结盟的?”我目视前方,根本不看他。

“可不是我找您结盟呦,是您找我结盟呦。”

“你觉得有这个必要吗?”

“东方大人一定是为了楼兰与其他西域部族结盟的事发愁呦,我哈格耶倒是有个法子,就算是他们结盟了也不敢来打莫罗呦。”哈格耶眯着眼睛自我陶醉着,“这可是我哈格耶想到的最好的办法了呦。”

“说吧。”想什么呢,就靠几句话就想跟我拴在一起?

“东方大人,您在您的国家也是和大臣们在街上讨论政务的呦?”

“跟我来吧。”我叫他跟我回我的屋子,心里暗想着,要是说的有用还则罢了,若是胡言乱语我第一个要了你的命,谁让你非得在句尾加一个“呦”呢。

进了屋子,哈格耶跟**似的仔细察看了一番,确定附近没人才死死地关上门,奸笑着朝我走过来。我差点喊“非礼”。

“说吧,别卖关子了。”我没好气地喝着茶。

“东方大人,其实这是特别简单的呦。您只要把楼兰王也控zhì

住就可以了呦。”哈格耶还在那自我陶醉着,根本没注意我愤nù

的眼神。这一刻我才知dào

为什么会有“脏话”和“暴力”,就是为了对付这种笨蛋的。

“东方大人,您一定不知dào

怎么控zhì

楼兰王吧,我哈格耶可有办法呦。”哈格耶越说越得yì

,“您知dào

吗,其实王妃就是楼兰王的女儿呦。当初奥马尔国王为了重建莫罗国曾经跟西域各部族求援,其中楼兰王觉得自己国家太小每个依靠,大的部族他又攀不上呦,正好借着帮忙的事把女儿嫁给了奥马尔国王呦。”

这倒是挺有用的消息。这么说奥马尔也是政治婚姻啊。这大概就是奥马尔会让楼兰的歌舞团帮他搅闹皇城吧,姻亲,自家人用着方便。不过被我们一通掺和,现在奥马尔的老丈人楼兰王估计不太满yì

自己这个姑爷了吧。

“其实只要王妃跟楼兰王好好说说,楼兰王不会真的对莫罗国怎么样的呦,毕竟自己的女儿可还在这里呢。”哈格耶说完哈哈大笑起来,似乎是很满yì

自己的脑子。真是个没见过世面的,当初郭晏都比他聪明一百倍。我估计他也就是在这帮一根筋的西域人面前能当个谋士,这个水平在我国说笑话都没人乐。

不过这倒是个好主意。既然莫罗国和楼兰是姻亲关系,利用好的话,楼兰王也就成了莫罗国和我国的盟友了,那时候西域深处的其他部族一定会对楼兰王不满的,这种联盟也就瓦解了。哈格耶笨在只知dào

如何退守,却不知dào

进攻才是最好的防守,只有让对手手忙脚乱无暇分身,才能起到保护自己的作用。

“哈格耶,你说的倒是有点用。”我点点头。奉承话罢了。

“那么东方大人是准bèi

和我结盟了呦?”哈格耶满脸期待。

“你今天还没有把奏折给我。”

哈格耶愣了:“那个东西,每天都要给吗?”头一次看他眼睛能瞪这么大。

“别人自然不用每天都给,你不一样。你是谋士呦。”我学着他的语气,差点把自己逗乐,“谋士,就和郎中一样,这个国家每天和每天都不一样,那么谋士的权谋也要依照每天的变化而调整。郎中看病开药也是三天一小换五天一大换,你身为一个谋士这点道理不懂吗?晚饭之前我要看见你的奏折,不然的话,你的头就挂在城门口给过往的人讲笑话听吧。”

“可……可是……汉字不好写啊……”哈格耶脸窘得跟熟了一样。

“不好写啊?”我冷笑着,“是汉字难,还是脑袋离了腔子讲笑话更难啊?”

哈格耶咽了口吐沫,飞似的跑出去了。这个人啊,不仅笨,还胆小。

三十六

既然已经知dào

了萨菲雅王妃是楼兰王的女儿,看起来得好好计划一下了。

果然,晚饭前哈格耶又来了,手里捧着折子就跟捧着自己的脑袋一样。

“东方大人,这个我写完了呦。”哈格耶小心翼翼地把折子递过来,刚把折子交到我手上就把自己的手抽回去了。

“汉字难写吗?”我把折子放到一边。

“不……不难写……”哈格耶似乎不太明白我想干什么,“难写……不不……不难……难……不难……”

“到底难写不难写!”我假装生气。

“不难!”哈格耶立正站好说到。

“好,以后每天你要给我两份折子,一份午饭前到,一份晚饭前到。午饭前的写前一天国内都发生了什么事,晚饭前的写这些事的处理方法。明白了吗。”

哈格耶彻底傻了,愣了半天问了一句:“那要是难写呢?”

“那就自己捧着脑袋去城门口讲笑话去吧。”

哈格耶悻悻地走了。我仿佛听到了高北山数钱的声音。其实哈格耶这小子也算是很聪明,既然我已然锋芒毕露,他又很难与我相抗衡,这种时候装傻充愣让我放松警惕也是对的,以后还真得防着点这种人,被一个小丑杀了太不值得了。但也没必要为了一个小丑大开杀戒,徒增杀戮罢了。

直到夜深了,总觉得心中有着什么事一样不安,想着若是能彻底放空了自己,彻底放纵自己应该就过去了。或是找寻个知己闲聊也好。也许这就是身在异乡之人的困顿,寂寞总是伴随左右,挥之不去,用之不竭。人生也难免如此吧,穷人在十字街头耍十把钢构钩不着亲人骨肉,富人在深山老林有木棒打不散无义的亲朋,此时我穷的,竟也没有一个知己。呵呵,太自欺欺人了,难道只是因为我到了莫罗国才没有知己的吗?我在自己的国家不也一样吗?算计着旁人也防着旁人的算计。难道而立之年的我已然厌倦了吗?那今后这几年我当如何处之?躺在砧板上任人鱼肉吗?

当年读书的时候父亲曾经教导过我,说我“束发读书,只落了满脑子阴谋算计,修德修身却是荒废了”。当时年轻气盛,只觉得父亲的标准太高了,人活一世真的能够修德修身的又有几人?匡扶社稷这等事难道不是只需yào

阴谋算计的吗?或许我天生就不是一个仁德的圣人门生,我只知dào

用最简单的方法把自己的想法实现。可细想起来,如今算计来算计去,无非是杀了几个与自己无干的人罢了,我对这个社稷又做了什么呢?不仅如此,每每冷月无情之时,竟连一个可以交心的人都没有。何其悲哀!

我狠狠地拍了下床,疯了似的穿好衣服,桌上还有一壶酒是晚饭剩下来的,就像是早早就计划好了为此刻的我准bèi

的一样。我抄起酒壶夺门而去,几个专门伺候我的西域侍女只是往前凑了两步就退下了,想必此刻的我必然面目狰狞吧。我看不见自己的脸,也很难想象我现在这个肥胖的身子配上一个自以为狰狞的表情究竟是何番景象,不过也就是这个状态让我一路畅通无阻的跑出了皇宫,连个多余的眼神都不需yào



逃也似的飞奔出好远,恍惚间竟然晃出了城,守城的侍卫也不拦我。也对,他们巴不得我赶紧滚蛋呢。

旷野之中,一望无垠,四下无人,举目无亲,草木寂寥,皓月当空,星稀无云。人之于这个世界,真是渺小得可悲啊。一股脑地将酒灌进自己的嗓子里。还是中土的酒好,灼得人昏沉沉,烧得人乐不可支。

我这是怎么了。只是因为身在异乡吗?我怕了吗?怕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境地,怕这个暗流涌动的莫罗国,还是怕了这缠绕周身不能自拔的寂寥?还真是丢人啊,曾经发下匡扶社稷这般大誓愿的我如今竟然因为背井离乡而胆怯了,还真是瞧不起自己啊。阿勒哈达智者告sù

我要“小心皇帝”,对啊,算计来算计去,我总是不能算计得了皇帝的。我这一身的阴谋诡计如今到了这个地步又能如何施展呢?能够将我从这寂寞困顿中解脱开来吗?

不能。不能!现在的我什么都不能做!我只能任凭这种感觉蔓延全身,如藤蔓般死死勒住我的脖子,却在将死之时松开,如此循环往复。

我高高举起酒壶把酒浇在自己头上。

“施主,酒为粮食酿造,切莫要浪费了。”一个汉人的声音在我身后响起,一边说着一边把我的酒壶拿走。我的酒壶!

“我的酒壶!”如今寂空之下也只有这把酒壶与我为伴了,却也被人拿走了,轻易拿走了。我仰过头去看着那个人,是个和尚,年纪与我相仿,或许还比我年轻一些,浓眉大眼,中规中矩的五官,身形高挑匀称,身上披着一件袈裟。还真是华丽的袈裟啊,金钩玉佩,金线织成的格子里又绣满了佛门八宝——轮螺伞盖花罐鱼肠。这么年轻就穿这么好的袈裟?准是个贼。我四脚朝天翻了个身趴在地上,踉跄着站起来要扯他的袈裟。

“施主,这可不是偷来的。”和尚笑了,伸手攥住我的腕子按下来。我往上抬了一下居然没抬动,看起来还是个练过两下子的和尚。“施主,贫僧是这里天竺寺的住持方丈,法名弘义。”

“弘义?”没听说过什么弘义的,也不知dào

什么天竺寺。不一定是哪里来的光头,假装和尚要钱的吧。“夤夜外出,身无分文,大师还是去找别人讨施舍去吧!”我没好气地瘫坐在地上,背对着他。

“施主,贫僧的天竺寺就在皇宫里,你知dào

那个高塔吧,那就是贫僧寺院的所在。老王伊德里斯在的时候我就在那里修行了。”这个叫弘义的和尚似乎是想让我相信他是个真和尚,可话说完他就笑了,“贫僧又痴愚执着了。”说着一撩袈裟坐在我身边,打开酒壶盖子闻了闻,盖上盖子喝了一口,“多年没喝过中原的酒了,痛快!”

“你还说你是和尚,和尚怎么能饮酒呢。”我笑他,一把抢过酒壶喝了一口。真是个低等的骗子,居然被一壶酒乱了阵脚。

“施主可知dào

《百喻经》?”我摇摇头。“《百喻经》里说,‘诸外道见是断常事已,便生执著,欺诳世间作法形象,所说实是非法’,执着其中,不能超脱。贫僧见了好酒想喝,却挨着清规戒律强忍着,这不也是执着吗?这不也是不得超脱吗?”弘义和尚笑着朝我伸手,“有好酒不与人分享反而浇头浪费,真真是大罪过了。”

我把酒递给他。

“施主可是有什么困扰吗?贫僧见施主急匆匆从卧房里闯出去,怕施主有事便擅自跟来了。施主若是有事不如说给我这个和尚听。”弘义喝着酒对我说。

“大师既然出家修行,何苦教红尘俗世扰了清静呢。”我垂着手看着天,阴蓝的。

“施主,没人能逃得出红尘。”弘义把酒壶递给我,“看似逃离了红尘,无非是撞到了另一个红尘之中。其实逃避红尘之念一起,你便已然在了这红尘之中。虽是出家修行,可衣食住行不都在红尘之中吗?怎么逃得开?我佛如来享shòu

万民敬仰,不也在红尘之中吗?”

“那如何算得上出家?”

“你自己觉得出家了便也出家了。剃度修行无非是皮囊表象,清规戒律也不过虚无。万法皆空,唯佛心广大。佛不在庙里,而在心头。心存善念,立地成佛。”弘义和尚说着,双手合十,口念“阿弥陀佛”。

“大师佛法高深啊,此番论调倒与中土的大和尚们有所不同啊。”

“施主谬赞了。这就是为什么贫僧在莫罗国。”弘义和尚看着我,“施主,现在可否把烦心之事说与贫僧听了?”

“你这个和尚还真是好奇心重啊。”我苦笑着摇摇头,“你们出家人也许不懂吧,青灯古佛为伴应该体会不到我这等俗人的孤独吧。”

“施主是因为孤独吗?”弘义和尚眼光灼灼,“还是渐渐地否定自己了?”

“读书的时候我以为只要有好的计谋就能匡扶社稷,可算计来算计去,竟然连一个谈天说地的朋友都没有。”我喝着酒,发xiàn

酒壶里依然空了便站起来把酒壶使劲掷出去,又跌坐下来。“和尚,你可有过这种感觉?这都是我咎由自取啊!”

弘义没说话,只是看着我在旁边有一句没一句的叨叨,不表态,也没显出反感,安静得像是高山流水一般。说实话,弘义这样的和尚真的少有,他让外人看上去是那样的离经叛道,可这种离经叛道确实真真切切地是贯通了佛法之后的表象。世人不喜欢这样的人,因为这不是一个世人能够达到的人的高度,他们不喜欢这么高贵的人,会显得他们卑微可怜。而且,世上有一句话说得好,当你在专业技能上打不败他时,就疯狂地从道德层面攻击他,十拿九稳。因为道德发言权掌握在大多数庸人手中。或许弘义和尚曾经也这样孤独过?也这样否定过自己?所以如今才能不动如山?

“贫僧当年倒是与施主的境遇有几分相似呢。”弘义和尚眉开眼笑,就像是说的并不是自己的事一样,“贫僧是在中土出家,出家几年便已窥得佛家真谛,寺中上到住持方丈下到香客居士便都看贫僧不顺眼了,便将贫僧扫地出门。随后贫僧游历各处,深谙佛家精粹,待到莫罗国时,老王伊德里斯收留贫僧在宫殿之中,讲经说法,也算是有了个归宿。”

“哪有自己夸自己深谙佛法的。大师倒是一点不谦虚啊。”

“佛门中人,有便是有,岂能为了礼数乱了真假?”

“大师,俗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大师指教。”

“且说来听听吧。”

“杀人可是对的?”

弘义笑了,身后仿佛有佛光迸显一般:“佛家有‘度化’一说,其中又分‘善度’‘恶度’两种。更何况对错之分本不是我辈世人能够评判的。我等凡人的标准只是平日里的经验累积,书本上的知识汇总,可这些东西又未必是对的。天理昭彰,报应不爽,并不是留他的命在就是行善,有时夺了他的性命反而是大善。”

“和尚,你对这人命倒是看得很开啊。”

“一条人命之于整个寰宇,孰重孰轻,施主比我清楚吧。”

“可毕竟杀了那么多的人,总会有个报应的吧。”

“那要看杀的人多,还是救的人多。”弘义看着我,“东方大人若是真的不想在这勾心斗角之中,或许还有个办法可解。”

“真没想到和尚你也知dào

我是谁。”我摇摇头,“那大师可否为我指点一二?”

“贫僧在此说法讲经,很多时候碍着语言文字不通总是有些蹩脚,东方大人若是可以的话,不如在此办个学堂,讲授汉人文化,即帮了贫僧一个大忙,又能躲得一些清净。”

学堂?讲授汉人文化?对啊,可以啊,我怎么没想到。任何一个民族的根本就是那些孩子,只要这些孩子被汉人文化同化了,那么莫罗国的将来不就是中土的一部分吗?对,尤其是那个未成年的哈米斯王子,他可是未来的莫罗国国王。或许弘义和尚从没想过这一层吧。这可真是亡国灭种的好办法。

“东方大人所想的可能是亡国灭种的方法,贫僧我却只想传经授法的方便。”弘义看着我笑着,面相祥和圣洁。

半天无语,我突然问:“和尚,你可还有酒吗?”

“施主玩笑了。”我以为弘义要说出家人身上没酒,结果他从怀里顺出一个酒葫芦,“贫僧身上怎么可能不带点酒呢。”说罢拔开壶嘴喝了一口,伸手把酒葫芦递给我,“佛家说不许饮酒只是说饮酒会影响你的思维,阻碍你对佛法的领悟,可我已然领悟了,又何须戒酒?今日能和东方大人共饮,也是贫僧我的荣幸啊!”

“好你个和尚,这客套话说起来不亚于我们俗人啊!”我喝着酒挪揄着他。

“其实东方施主也不是个俗人啊。”弘义喝着酒,“换做俗人早就把我打跑了,哪儿来这么一个假和尚!”弘义学着别人的口气喊了一句,惊的月光一颤。

于是旷野之内,一僧一俗喝酒谈天,辽阔世界此时仿佛只有僧俗二人,此等的无拘无束,羡煞神仙。其实环境并没有变,和之前并无两样,只是心境变了,孤寂也可以是自在。渐渐月光微弱,如酒色减淡,我与弘义仰躺在夜空之下,也不言语,我居然有了一种“老夫聊发少年狂”的感觉。弘义微闭着眼,面露微笑,头枕着双手,俨然一副轻狂公子的模样。

“弘义。”

“东方施主请讲。”弘义还是闭着眼,只是头稍稍侧过来了一些。

“你们佛家讲的死后轮回,可真有这么一回事吗?”我顿了顿,“我怕死。”

“贫僧也怕死。”弘义微睁双目,“这花花世界,这月亮,这天,这一草一木一鸟一兽,无不让贫僧留恋,所以贫僧也怕死后再也见不到如今我所珍视的一切。”

“我怕的是死后的未知。”我坐起来,“不管是佛或是道,或是从大食传来的外教都说死后人会有魂灵,会有极乐和地狱,可我不知dào

,没有活人能够告sù

我那里什么样子。当我死了,我还是我吗?肉身腐败,我的精神何去何从?如今忙碌一生,算计一生,哪怕辉煌或是惨淡,死了,我又有什么相干呢?”

“施主现在可是觉得既然早晚一死,何苦人世飘零?”弘义躺着问我。

“是吧。”

“施主晚饭吃了吗?”弘义没头没尾地问了我一句。

“吃了,怎么了?”

“施主为什么要吃饭呢?早晚也要排泄出去。”

我回头看了弘义和尚一眼,他正在那闭目养神暗自偷笑。

“成住坏空四劫是任何事任何人必经的四个阶段。”弘义也不睁眼,“众缘和合而起现象是为成,达到圆满是为住,众缘渐消是为坏,闲散殆尽是为空。既然早晚是空,天地间何苦存下我等生灵?自有其间玄妙之处。不然释迦牟尼不会在菩提树下讲经传法,也不会以身示六道轮回。”

“想来佛家的空太悲观了吧。一切都是虚无。”

“东方施主理解错了吧。所谓‘空’,虽是虚无,却不是一切虚无。凡所有相,皆是虚妄,我们所能得到的名利、感受到的荣辱都是‘空’的,因为这是需yào

条件的,也就是名利自身并不是名利存zài

的根据,也就是我们佛家所讲的‘自空性’。别看这个宇宙恒久,可他有生,自然有灭,世间万物也是如此,此之谓‘空’。它超脱于俗世的‘有无’之上,讲的是万事万物的共性。”

“让人头疼啊。”我按着太阳穴,也许是佛理说教太过枯燥,也许是喝酒太多又熬了夜吧。

“施主,很多人误以为佛教悲观,讲求现世的退守忍让,以让轮回后享有富贵。可惜啊,佛所讲的是这个宇宙的规矩,善恶报应,唯有宇宙知晓。因此,东方施主没必要去想那么许多杂事,且遵从自己的本心就好。切记,但行己事,莫问前程。”弘义以手抚我头顶,面露慈悲。

但行己事,莫问前程。

三十七

半月有余,高北山第一批字典就面世了,加上我在莫罗朝中一直疯狂地推行汉字,很快这些字典的价钱就比金玉古董还贵,很多莫罗国的小官儿们有点负担不起了,倒是那些官职高的人和中土的富户们没什么区别,一样的挥金似土。

一日上朝,几个小官联名上报说是要奥马尔国王好好惩治我。

“敬爱的国王,都因为您身边这个汉人,如今莫罗国内字典是最贵的,而且卖字典的也是汉人,这一定是他们汉人的阴谋!他们来这里是为了赚我们的钱!”呵呵,这是个可爱的莫罗大臣啊。这的确是个阴谋,不过可不是这种阴谋哦。西域人的脑子就是不会拐弯,眼欠你们损失的是钱,以后可是整个民族。那个小子还在那滔滔不绝,我就站在奥马尔身边微笑听着,也不答话。奥马尔现在额头微微有汗,看起来逍遥丸的瘾上来了,这个时候的他可比任何一个昏君还要昏庸呢。

不过这么久了,萨菲雅王妃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她感觉到了自己的男人的身体正在逐渐损耗,已不像当初那样康健了。萨菲雅担忧地用余光瞟着奥马尔,生怕他会出事一样。我的王妃,怎么可能不会出事呢?哈米斯小王子毕竟只是个小孩子,没觉察出什么异样,还在那抱着萨菲雅撒娇。

小官说完半天了,也不见奥马尔吭声。

“国王?国王?”

“国王。”我在旁边低吼了一句,面相严肃。

奥马尔一惊,浑身哆嗦了一下,更多的汗流出来,我扬了扬下巴指着小官儿的位置,奥马尔回过神来干咳了两下,声音微颤地说:“我知dào

了,我会考lǜ

一下的。”这是我教他的。身为一个王者,最忌讳让下面的人知dào

自己的喜怒哀乐,含糊过去反而让臣子们心生敬畏。也更好统治。这是中原的皇帝最常用的招式,却是第一次来到西域。西域的王们总是习惯让臣民了解自己,用自己最平和坦荡的样子博得臣民的依附。多么可笑的理论。所谓“敬畏”,不管多么“敬”,总归是要“畏”的。

下面的臣子们也习惯了,毕竟这半个多月来奥马尔总是用这句话搪塞他们。也难怪,每天上朝的时辰正是逍遥丸发作的时候,他哪有心情考lǜ

这些琐事,一心求着下面的大臣别烦他赶紧让他吃个逍遥丸过过瘾。

萨菲雅也发xiàn

了奥马尔的汗太异样了,手抚着他的背问到:“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没事……”这个时候说话太多只会让他好不容易忍住的瘾子再度发作罢了,萨菲雅可是无形中又给奥马尔这把火加了一桶油啊。奥马尔哆嗦得更频繁了,像发了疟子一样抖楞着,嘴唇都白了,手在身上挠来蹭去的,像是有万蚁蚀心一般。

“国王,您怎么了呦?”哈格耶站出来往前挪了两步,看这意思是准bèi

上来看看。我侧过头瞪了他一眼,哈格耶赶紧跑回人群里躲在修加身后,还不时地探出头了瞄着。修加似乎习惯了这个小丑这种浮夸的做派,也不管他。

奥马尔想要站起来,双手撑着椅子拼了老命才把屁股从椅子上抬起来,骨等一下就摔在下面。他整个人都躺在地上,四肢扭曲着在地上、身上蹭着,两条腿胡乱地蹬着,一只靴子都被蹬掉了。他开始哼哼起来,拖着长音,凄惨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些没有意义的音节,像一个被非礼了的女人一样。呵,真是讽刺,当初差点让楼兰人炸死我,可想到过如今的处境啊?要不怎么说“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呢。

越来越多的大臣犹豫着想要走过来,萨菲雅也从刚刚的震惊中苏醒过来,把哈米斯放在椅子上就要扑过来抱奥马尔。我赶紧两步抢在萨菲雅到之前抱住奥马尔,假意低头察看了一番,又学着林青崖的样子给奥马尔号了号脉,抬起头喊修加:“修加!快来帮忙!把国王抬到寝殿去!我好给国王治疗!”

修加说了声“好”来到近前,一把抱起奥马尔就往外跑。

“等等修加!”我后面叫住他,“你知dào

寝殿怎么走吗!”

“不知dào

。”修加回过身说到,脸上义正言辞的,就好像他不知dào

还有理了一样。

“麻烦王妃赶紧带修加过去,我随后就到。奥马尔国王的病我能治!我先回屋子拿点东西。去了以后还请先将国王打晕,免得他做出些自残的事来。”

萨菲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抱起哈米斯带着修加往寝殿跑。一定得把奥马尔打晕,不然他要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可就难办了。我稳了稳心神往外走,哈格耶一把抓住我的衣袖。

“那个,东方大人呦,我有事求您。”

“快说!”

“您肯定认识那个卖字典的商人吧?求您帮我要一本字典呗,哈格耶实在是没钱买呦。”哈格耶可怜巴巴地看着我,有些像乞食的哈巴狗。

“自己想办法去吧!”我甩袖离去,把哈格耶摔了一个满天星斗。也差不多了,该是时候好好利用利用这个小丑了。既然他能在其他大臣面前疯疯癫癫,而其他大臣对此也无二话,就一定有他的本领。

回了屋子喝了口茶水,坐下歇着,调整了一下情绪,把其他的逍遥丸收拾在隐蔽处,贴身装好了一个,想想也差不多了,再不过去就说不过去了,赶紧拿了杯白水,沾了点弹在头上,有把剩下的水贴身浇在身上,挺好,任谁看都是大汗淋漓,一看就是尽心尽lì

准bèi

东西呢。

出了门找了个侍女让她带着我往奥马尔的寝殿跑,不一会到了,外面也没有其他人,就修加自己站在外面守着,萨菲雅不在,应该是在里面吧。我站在门口手扶着膝盖弯腰喘气,还擦了擦头上的汗——真没想到,真是老了胖了,这两步道真把自己跑出汗来了,尤其是身上的衣服,湿乎乎贴在身上,真不自在。

“修加,国王怎么样了?”我总算喘匀了气。

“已经被我修加打晕了,王妃正在里面呢。”修加似乎很得yì

,打晕一个犯了毒瘾的人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吗?“你真的能治好国王?”

“应该可以。”

“你真的能治好国王的话,我修加会感谢你的。因为国王是我修加的对手,是我最尊崇的勇士,我修加以后也要成为这样的勇士!”修加憧憬着。这边的人还真是奇怪啊。这就好像赵誉说要当皇帝一样,这要是在中土,这个大个子烧完了能装一盒半。我笑着拍着他的胳膊——因为够不着肩膀——走进去。

寝殿中没看到哈米斯小王子,只有萨菲雅一个人在床边走来走去,双手相互搓着垂在身前,看来还哭过,脸上能看见泪痕。我赶紧快走了两步:“王妃,我来晚了。”

萨菲雅听见我的声音赶紧扑上来拽住我往床前拉:“快来,快来!”这要是让外人听见了会误会的吧。

我坐在床边假装给奥马尔诊病,不时地哼哼两声,吧唧吧唧嘴,叹叹气,摇摇头,每次一有动作萨菲雅就跟被人用针扎了一样激灵一下。到最后我摇头叹气放下奥马尔的手的时候萨菲雅干脆瘫在地上哭起来,梨花带雨的,还真是有几分姿色的。如果提亚在的话,肯定是一个巴掌糊过来,让我赶紧救人。想到这我不自觉地笑了,提亚这样的女人,不管是在莫罗甚至整个西域,还是中土,都是难得的。这种世间罕有的女人,怎就落得现在的下场了?唉,可怜红粉多娇女,化作南柯梦里人。

萨菲雅在地上泣不成声,这可不行,再让别人以为我趁人之危。“王妃,国王是操劳过度,突然心悸,邪气入侵。”看起来萨菲雅不懂我在说什么,只是在那用我听不懂的语言低低的念叨着,也许是在跟他们的神祈祷吧。“王妃,国王的病我能治。”

萨菲雅一听我能治,噌的一下从地上站起来抓着我的肩膀晃着我:“你赶紧治好他,治好他!”

“王妃,我可以治,国王也不会死。但是国王一直以来以为自己身体康健,一直操劳国事,如今积劳成疾,病来如山倒,恐怕不能去根了。”眼看着萨菲雅又要哭出来,我赶紧说,“但是我有药,只要每天定时定量服药,可保国王性命无碍。”怕她不懂,我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要吃我的药,他就不会死。”

“只要他不死就好!”萨菲雅坚定地点点头。其实我一直以为政治婚姻没什么感情可言,可如今看来萨菲雅还是很爱奥马尔的。这就行了。萨菲雅这枚棋子活了。

“王妃,请您出去等候片刻。”

萨菲雅点点头,想都没想就出去了。他就不怕我在这里面杀了奥马尔吗?以我一个无名小卒的命去换一个莫罗国国王的命,我自己都觉得挺合适的。

看着萨菲雅出去了,我扇了奥马尔两个耳光,他晃了晃头但是没醒。我拿出针奔着他的虎口扎下去。林青崖跟我说过,除了死人和装死的人以外,扎虎口和人中肯定能把这个人弄醒。我这一针下去,也没考lǜ

多大的力度深度,反正奥马尔猛地瞪了下眼睛醒过来了。可醒过来以后没多久就开始在床上扭曲,就跟掉进盐水里的泥鳅似的。我从怀里掏出逍遥丸给他塞进嘴里,不一会他就恢复正常了。又跟个英雄好汉似的,直挺挺躺在那。

奥马尔想要说话,刚一张嘴就被我捂住了。我那眼神看了看外面,奥马尔心领神会压低了声音:“兄弟,我还以为我死了呢。就好像有许多虫子在我身上咬我一样。”

“现在感觉如何?”

“像是在天上飞,躺在云彩上,有彩虹,啊!”奥马尔高兴地喊了一声,这一下就把门外面的萨菲雅和修加惊动了。两个人急忙忙跑进来,一看奥马尔醒了,高兴坏了。萨菲雅扑到床上抱着奥马尔哭,修加一抓住我往后背一放给我架在肩上,奥马尔也安慰着这两个人,还吩咐修加把脸色惨白的我放下来。

“这次要多谢我的好兄弟了。”奥马尔咧嘴笑着。真看不出来这是刚刚在朝堂上犯了毒瘾的人。

“谢谢你。”萨菲雅鞠躬行礼。

修加也跟着鞠了一躬,直起身子跟我说:“我修加已经拿你当做朋友了!以后谁敢欺负你我修加一定狠狠揍他!”众人听了笑起来,修加也跟着憨憨地笑了。果然就和智者阿勒哈达说的一样,我跟修加没准真的能成为很好的朋友。

“王妃,如今国王刚刚吃了药,我们让他休息一下吧。”我说到。

“也对。”萨菲雅点点头,趴在奥马尔耳边悄悄说了几句,满面桃花的出去了,我和修加也跟着出去。临出门前,我回头看了奥马尔一眼,他则温驯地回看着我。呵呵,谁能想到一个国王会因为逍遥丸成了我这号人脚边的一条狗?

修加似乎还有事没做,出了门就跟我们告别了,现在只剩下萨菲雅和我。

“王妃,我有一事,不知dào

能不能求王妃帮忙。”

“我能帮你什么忙呢?”

“是这样的。”我缓缓地说,“奥马尔国王之所以操劳过度,是因为楼兰王与其他西域部族结盟准bèi

制裁莫罗国,国王疲于思考如何应对,才导致今日的发作。”我抬眼看着萨菲雅,她低着头咬着嘴唇,娇嫩的嘴唇,“我听说您是楼兰王的女儿,还请您多跟楼兰王说些好话,也好解了奥马尔国王心头之忧啊。”见萨菲雅只是低头也不言语,“王妃,国王现在的身体若是一直这样忧心下去,恐怕会顶不住啊。”

“我又能怎样。”萨菲雅低头说,“现在整个西域都知dào

是奥马尔和你们的什么皇帝勾结陷害了楼兰人,你们皇帝还封了奥马尔什么苍狼王,位列西域诸王之首,如今莫罗国已经是这个西域的叛徒了,我还能说什么?”

“如果王妃也没办法的话,那只能提前为国王准bèi

死后的礼仪、用品了。”我摇摇头,装作很无奈的样子转身要走。

萨菲雅拉住我胳膊:“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如果王妃没办法,我也没办法。”

萨菲雅垂下的手攥了攥,良久抬起头告sù

我:“我试试吧。”

我点点头离开。还有点别的事要做,我得去找高北山。

三十八

一路悠闲,我晃到了中原商会,进去找了个伙计问了一下高北山在不在,里面的伙计看见是我,也都是恭恭敬敬的,言说高北山正在楼上房间里,还特意带我上去。作买卖的人啊,就是会来事,眉眼高低都是懂得的。

进了房间,高北山正在那摆弄字典,见我来了,笑脸相迎:“东方大人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啊!”

“高老板太客气了。”我坐下,“我这次是来感谢高老板的。您这字典,可真是及时雨啊。”

“大人您说的什么话,我还得感谢您给我指了条财路呢!”高北山笑着问,“大人可是来闲聊的?”

“自然是有事相求了。”

“大人请说,高某一定尽lì

。”

“这次的字典里有很多错误啊。”我说着翻了翻桌子上的字典,“能看得出来,高老板这是还留了一手啊。”

“什么留了一手啊。”高北山奸笑着,“这样第二批货才能卖出去啊。其实啊,很多买卖家都一样,他卖给你个有错误的,回头一次一次更新修复,逼着你买新的。倒不是一开始的技术不够不能做到完美,这只不过是商人的奸计罢了。哈哈哈!”高北山开怀大笑。他很喜欢把自己的谋划说给别人听,似乎这样才能让他有成就感。

“这么说高老板已经有第二版了?”

“没错,不过也是限时限量抢购。不过买过第一版的人可以预定,到发售的时候可以优先购买。”

“能卖我一本第二版吗。我打算送礼。”毕竟高北山不是许强,不能跟他说“要”。

“送谁啊?”高北山似乎没想过我也需yào

送礼。毕竟在中原我这个官职的人到了西域就跟皇帝一样,哪还需yào

巴结别人。

“你认识吗,那个叫哈格耶的。”

“那个小子啊。”高北山一拍脑门,“我的大人,给这样的玩意儿送礼用不着这么好的东西吧。”字典这东西也只有在这里能卖到黄金的价上。

“有些时候,哈格耶这样的哈巴狗可比狮子老虎更好用。”我从怀里掏出钱准bèi

给他,“多少钱,卖我一个吧。”

高北山站起来一伸手把我拿钱的手又按回怀里:“大人,我高某哪惹到您了吗?大人您要的东西我高某怎敢收钱?更何况这是大人您给我指的财路,今天大人就算是来跟我说三七分账我都一句废话没有把钱给您,如今您就要个字典我哪能收钱?”高北山客套着,从身后取了一本字典递给我。嗯,的确不一样,连封面都更华丽了。尤其是四个角和几条边上的镶金,哪能看出来是本字典啊,我朝的法典都不似这般隆重。

“那我就谢谢高老板了。”我抱拳拱手施礼,高北山赶紧站起来还礼。

“大人,时候不早了,吃了午饭再走吧。”高北山邀请道。

“我还得赶着送礼,回头我请高老板!”说着往外面走,把字典用衣袖挡好了。这个高北山啊,有机会说什么也得杀了他,这样的人留在世间对谁都是个祸害,虽然有句老话是“车船店脚牙,无罪也该杀”,不过似这等奸诈商人,也应该先杀后问。卸磨杀驴也好,恩将仇报也罢,高北山总有一天会为了自己的利益把我卖了的。与其到时候麻烦,不如趁早了结了他。

哈格耶的家离皇宫很近,但却里中原商会远得很,溜达了半晌我才找到了哈格耶的家门。这里的大臣们住的不能被称为“府”,只是一间比民房大上一点点的屋子而已,再讲究点的可能会有个两三间屋子,有一个小院子,有点像小四合院的样子。也没那么多人侍候,能雇得起三五个人的都是这里位高权重的官员了。也难怪,奥马尔的皇宫里可能也就几十个使唤人。我们的皇帝,光是站在各个宫殿外面的太监就得有个几百人,哪个娘娘妃子身边不得个十几个贴身伺候的。

我拍了拍门,不一会从里面探出一个小脑袋。哈格耶。

“大人,您这是来干什么呦?”哈格耶只把头探出来,极力把身子掩藏在门缝里面。

“给你送点东西。”我抬了抬手,也没让他看清是什么。

“大人呦,给哈格耶送什么东西呦?”哈格耶还是很警惕的,这要是换了别人,一听说送东西早就屁颠屁颠地窜出来了。

“我来给你送东西还能要了你的命啊?”我瞪着他,“不让我进去的话这东西你也别了。”说罢装作气冲冲的样子准bèi

走。

哈格耶一把拽住我的袖子。“大人,里面请,里面请呦。”

进了屋子,到了客厅,对面而坐,哈格耶一脸的不自然,就好像新姑爷上门一样,躲躲闪闪的,生怕别人叫他一样。我也想多看看这个所谓的谋士还能做出什么小丑的表情,也不搭理他。过了会侍从端了杯水过来,我就一门心思地喝水看他,倒要看看这个家伙有多少表情可以换。

就这么僵持了得有一顿饭的工夫。哈格耶脸上的表情要么是新姑爷上门,要么是丑媳妇见公婆,反正就没自然过,偶尔还装作旁观者一样对着旁边的空气自言自语,还故yì

摆只手挡着嘴,像是要背着我一样。呵呵,我就在你对面坐着,你拿只手想背着我?

不行了,不能再这么干耗下去了,在这样下去我就快忘了我来干什么的了。我干咳了一声说:“哈格耶,我来是给你送样东西,并且让你帮我一个小忙。”

“大人呦,您这是太客气了呦,送什么东西呦!快让我看看拿的什么呦。”哈格耶说着,眼睛里射出两道绿光,就跟饿狼看见肉一样。也难怪,估计没人给他送东西。

我把字典郑重其事地放在桌子上推到他眼前。哈格耶看着字典一点一点靠近自己,口水都要流下来了。

“大人,这可不是世面上的字典呦!”哈格耶抹了把嘴角的口水又揉了揉眼睛。

“这一套还没有出售,只有内部人花大价钱才可能预先买到。可比现在卖的那一本字典贵出好几倍呢。”我是真怕他出去瞎显摆去,这样一来别人问起来也好有个应答。

“大人,这真是送给哈格耶的呦?”哈格耶眼放绿光盯着我问,突然一伸手把字典搂在怀里,“你说送给我的呦!我不会还给你了呦!”

“你得帮我办个事。”

“什么事呦?”哈格耶又开始警惕起来。这个家伙的自我保护意识是有多强。

“来这也一个多月了,我发xiàn

莫罗国太平治世,也不需yào

我帮什么忙,我也不打算在朝廷里了,也免得你们这些臣子总看我不顺眼。我打算在这办个学馆,教教汉字,教教中原文化。前段时间我偶然遇见了弘义大师,他跟我说在此讲经传法碍着语言文字不通总有些掣肘,我也想帮帮他。”打着弘义和尚的旗号应该更好一些。

哈格耶听了转了转眼珠:“大人,您要是不想在这了不如回国去呦。”

“回去了又免不了勾心斗角,我也倦了。更何况似我这般外派的官员,除非皇帝传召回去,也不能自行回去的,不然会被杀头的。”

“你们中原人规矩真大呦。”哈格耶念叨了一句,“那您准bèi

让我帮什么忙呦?”

“你知dào

这里哪有合适的地方吗?开学馆的地方。”

哈格耶琢磨了一会:“您得容我想想呦,过几天告sù

您呦。而且这种事,还是得跟我们国王说的呦。”

“这个我自然会说。至于开学馆的地点,你就读帮我寻思一下吧。”我起身要走,哈格耶也跟着站起来,怀里紧紧抱着那本字典。

临出门前,哈格耶突然拉住我:“大人,您还是考lǜ

一下回国呦。”

我没答话,哈格耶也没再说什么。我刚走出去两步,后面就把门关了。这样玩了命的劝我回国到底是为了什么啊?

我又在街上转悠了一会,也想挑一个自己看着称心如意的学馆地址,想来想去,也只有城中心那里最合适了,人来人往,也显眼好找,也离着皇宫、中原商会都不太远,这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可那里毕竟是城中心,交给一个汉人做学馆,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不会这么做的。

回了皇宫时已经是下午了,先去寝殿看了看奥马尔,给他留了亮丽逍遥丸,让他自己掂量什么时候吃,也大概跟他说了我开学馆的意思。其实也不需yào

他特意去做什么,只是让他同意即可,并把选址的事交给哈格耶做。奥马尔想也没想就答yīng

了,他如今也算是对我言听计从了,谁让整个莫罗国只有我有逍遥丸呢。尤其是今天,他真切地感受到了没有逍遥丸的痛苦,看来他这辈子都离不开这个小东西了。

回了自己的屋子喝了会水,觉得没什么事干,闷闷的,想想自那晚和弘义和尚相谈整夜后,也有段日子没见过他了。既然他说他就在皇宫里那座塔那里,不如就去看看。临出门前还特意带了壶酒,私想着若是他真在,就和他好好喝一壶。

果然,那座二层楼高的塔下,就是几乎占了整个皇宫二分之一的天竺寺。金碧辉煌,雕梁画栋,尤其是琉璃瓦,阳光映射后似有佛光,普照全寺。这么一想高北山真是作死啊,居然跟佛塔比高低,不自量力。

天竺寺中有几个和尚作洒扫,还有些在家修行的居士、香客在寺中烧香还愿,都是些西域人。我也不急着找弘义和尚,就在寺中游逛起来。其实寺庙和中原的皇宫有些相似,都是对称的,还有游廊曲径,里面雕饰佛画,或是镂刻八宝,前半部分都是各个菩萨佛爷的殿堂,中间最大的里面供奉的是佛祖。大殿后面基本就是生活区了,都是寺里的和尚居士或是来此借宿的香客的住处、斋房,或是藏经阁之类的。其他各个佛爷的佛堂我倒是没进去,只是在门口看了一眼,觉得里面烟雾缭绕罢了。可佛祖的大殿我总是要进去朝拜一下的。

也可能是大殿要比其他的大上许多的原因,大殿里虽然有十几个人,可还是空旷的很。迎面是摆满了贡品的条案,条案正中间是一个香炉,里面密密麻麻插满了长短不一粗细不同的香。后面就是佛爷宝像了。金光闪闪,顶天立地。盘腿而坐,双手手心朝外,并为手掌,一手上而向天,一手垂而指地。方面大耳,顶有肉髻,慈眉善目。里面的人都在跪拜,我却站着不动,只是一味笑着。旁人见了我都只当我是个外道,一脸鄙夷,不愿搭理我,甚者即在我身前过时用西域话骂我两句。我则权当没有听见。毁誉于世,总是一人难称百人心的。

“岂可尽如人意,但求无愧于心。东方大人洒脱。”弘义和尚不知dào

从哪冒出来的,站在我身后念叨了一句,倒着实给我吓了一跳,怀里的酒差点掉出来。

“大师。”我回过身打了声招呼。其他的香客都是毕恭毕敬地行佛礼,也就是我,连个躬都不鞠。

“施主来到佛祖面前,连拜都不拜,真是大智慧啊。”弘义朝我行佛礼致意。

“弘义大师,这个汉人对佛祖不敬,怎么可能有大智慧啊!”“是啊是啊!连佛都不拜,肯定是个坏人!”“愚人!可怜!可悲!”似乎是弘义大师在,他们都开始用蹩脚的口音说着汉语开始骂我。

“尔等修为不够,自然不能领会其间奥义。也罢,今日就让这位施主给尔等讲解一下。”弘义微笑着退到我身后,以手抚我背,笑而不语。

“佛像有什么好拜的。无非泥胎偶像罢了。心存佛心,不拜亦是大智慧;胸怀恶意,抱住佛爷也不过是个宵小鼠辈。信佛与否与拜偶像无甚关系,皆是虚妄,唯佛心广大。”话说起来我哪会什么佛法,只能学着弘义那天的样子,捡了几句我能说得出来的话拼凑一起说一说罢了。不过我确实有一个信念,那就是:“拜佛不拜像。”

“尔等且先散去吧,日后讲经说法时我自会为尔等开示。”弘义微笑着遣散了众人,引着我到了后堂,沏了一壶茶,把身边伺候的小和尚们打发走了,关了门窗,大笑起来,“东方大人与我佛有缘,可愿剃度出家啊?”

“和尚你别玩笑了。”我擦擦头上的汗,“刚才要是说错了话恐怕佛祖都保佑不了我了。”

“东方施主‘拜佛不拜像’一语倒真是深得佛家奥义啊。”弘义和尚斟了茶,“泥胎偶像无非是善男信女无处挥霍尘心的所作所为罢了,真是没个拜的必要。可众多居士信徒都信这个,贫僧也不得不随缘啊。”

我喝了口茶,味道似乎不太好,有一股子霉味。“和尚,我来可不是找你喝茶的。”说着从怀里掏出酒葫芦在他眼前晃了晃,“喝一杯啊?”

“等入夜再说吧,现在时间尚早。”弘义喝着茶,他难道没尝出什么奇怪的味道吗?“东方大人这几日都干什么了?”

“也没什么事,一些琐碎杂事罢了。我已经和奥马尔国王说了办学馆的事,还请奥马尔国王把学馆选址的事交给哈格耶。”我顿了顿,“就为了这事我还从高北山那里要了一本字典给他送过去了。”

“哈格耶啊。”一提到这个名字,弘义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你也觉得他是个聪明人吧。贫僧也这样认为。哈格耶虽然行为放荡,却是个有大智慧大慧根的人。旁人以为他嬉笑无常,不正经,不过此人的慧根,不输于我啊。”弘义和尚一通赞美,完全没注意到我张大的嘴和快要掉下来的下巴。大慧根?大智慧?谁啊!哈格耶啊?那个小丑?

“那修加呢?”我试探地问了一句。

“修加啊,也是个聪明人,虽然五大三粗的,样子也憨憨的,不过也应该算是一个谋士吧。”啥?谋士?能把人徒手撕成两节的谋士?

“阿勒哈达呢?”

“那个西域智者啊。”弘一的脸凝重起来,“虽说被人成为智者,但无非是个寻常人罢了。只不过是个记性很好的人。他只会把记住的东西告sù

你,却从来不会用脑子想想。庸人,庸人一个。”庸人,好吧。被全西域奉为“智者”的庸人。

弘义和尚一席话算是彻底把我的认知毁了。为什么他会有这种认识?最关键的是居然和我的不一样?而且看他说话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更何况出家人不打诳语,是不说瞎话的,而且他也没理由骗我。行了,现在脑子里彻底成了一锅粥了,乱七八糟的。

“施主,怎么了?脸色不是很好啊。”弘义看了眼我的脸。

“我现在脸上什么色……”

“嗯……应该是绿的吧。”弘义捏着下巴仔细掂对着。

“和尚,我郑重地问你一句,哈格耶到底是个什么人。”

弘义似乎看出了我的正式,觉得这个问题好像干系重大,于是小心谨慎地告sù

我:“大智慧,大慧根。”

好吧,大智慧,大慧根。

三十九

我不知dào

弘义和尚为什么说哈格耶有“大智慧”“大慧根”,我只知dào

这个小子从第二天开始就抱着我给他的字典上朝了,这就是**裸的显摆。根本不像个聪明人的所为。而且我觉得给他送这么“贵重”的礼物有些不值了。

“敬爱的国王。”我从奥马尔身边走到大殿中央行礼,这种感觉还真是有点陌生啊,“这么久了,我在您的国家看到了国泰民安四个字,我觉得我的智谋已经不需yào

使用了。所以我想请国王准许我在莫罗国开个学馆,等待我国皇帝诏我回去。”其实我心里最没底的就是自己的皇帝,他要是不下诏书召我回去我这辈子就死在莫罗国了。

“我的兄弟,你昨日还救了我的命,我还没有感谢你你怎么能离我而去呢。”奥马尔国王客套着。这件事情昨天就跟他说好了,这些话无非是说给其他人听的。不过听上去真恶心。

“您能答yīng

我开学馆的请求就算是报答我了。”

“那好吧。”奥马尔一脸为难的表情。不知dào

从什么时候起奥马尔也学会了这一套假装演戏的技能。你看,这一套多有用,“哈格耶,”奥马尔叫到。哈格耶扬着下巴抱着字典迈着四方步在所有大臣眼前趾高气扬地走了个遍才站在我身边给奥马尔鞠躬。

“国王,什么事呦?”哈格耶一边说着还一边翻开字典,一脸陶醉欣赏的表情真让人想立时剁碎了他。

“我兄弟要开学馆,你帮他找个合适的地方吧。”

“是,我的国王,我会的呦,放心呦。”哈格耶撇着腿翘着脚鞠了个躬退下了。为什么现在觉得这个家伙不靠谱呢。可也没办法,现在能够利用的也只有他了。

结果我等了一个月。这一个月里我每天都跟国王说开学馆的事,每天都质问哈格耶地方找到了吗,哈格耶每次都是“呦呦”的把事情含糊过去。这里毕竟不是中土,我拿他真是没辙。原本以为一本字典足够贿赂这个小丑了,哪知dào

这家伙胃口大得很,前前后后又从我这骗走了不少好处,又拖了很久才找到地方。好在他拿走的金银珠宝都是奥马尔的,我也算没赔本。

那日大清早,下了朝我本来是打算去天竺寺找弘义和尚的,结果刚出了大殿没两步就被哈格耶拽住了。我一回头,哈格耶正吐着舌头做着鬼脸蹦蹦跳跳,两个手拽着我的衣袖不松。一开始还觉得他这样子挺好笑的,现在只觉得这家伙绝对脑子有毛病。

“你这次是跟我要钱呢,还是要珠宝?”之前已经被他这样叫住过很多次了,每次都是狮子大开口,当然了,每次都是打着辛苦费的旗号跟我要的。

“这次不是呦,大人。”哈格耶鬼笑着,“我给你找到地方了呦!”

“那你刚才上朝的时候怎么不跟国王说。”我板着脸。

“想先请你过去看看,合适了再跟国王说呦。”哈格耶的表情让人一看就知dào

其中有鬼。

“行,我跟你去看。”

哈格耶带着我,一前一后出了皇宫,一路上哈格耶招猫递狗的跟所有迎面碰见的活物打招呼,别人也不理他,他就这么自娱自乐,偶尔还回头朝我媚笑两下,这是遇见活宝了。他越是这样我越是对奥马尔不满,因为当初奥马尔说哈格耶这个玩意儿是个“跟我一样”的谋士。我觉得我还没疯呢。

来到城中心的一座空房子哈格耶停住了脚步。

“就是这里了呦,我的大人。”哈格耶嬉笑着指着门问我,“进去看看呦?”

我四下打量着这个地方,虽然有一点旧,看起来应该是很长时间没人用过了,收拾一下应该就可以了,而且外面看起来还是很大的,应该也够一个学馆的规模。我点点头,开始有些满yì

了。哈格耶很开心,拽着我的袖子把我领进了里面,呵,还真是个不错的地方啊。里面也是很宽敞的,我脑子里已经开始有了学馆的样子。不错,这将近两个月以来的等待好歹算是有了个好结果。

“大人,您满yì

呦?”哈格耶鬼笑着。

“还可以吧。”实在捉摸不透这个小子要干什么,反正这种时候也不能表现的太满yì

,不然对方很可能坐地起价的。

“那哈格耶明天就跟国王说呦?”哈格耶搓着手靠过来问我。

“既然也没什么更合适的地方,那就这里吧。”我背着手往外走,哈格耶也不留我。想了想还是先回去想想学馆的事吧,毕竟这也是我第一次干这个,怎么找学生,怎么个收费方式,怎么骗他们交补考费这都是一门学问啊,可得算计清楚了。

傍晚时分,本来是打算吃了东西早些休息的,哪知dào

突然有人敲门。

“谁啊。”我一边把脱掉的衣服穿回来一边问。

“是我,萨菲雅。”

王妃?这么晚了不侍奉奥马尔睡觉跑来找我干什么?

“稍等啊。”我赶紧把刚才松垮系着的丝绦解开重新规整地系好。收拾停当了快步走到门前打开门,萨菲雅王妃站在门口,面带愁容,看衣着打扮还不准bèi

睡觉呢——白日里的金银首饰,身上的手镯戒指项圈茶壶茶碗的都还没摘呢,这个样子也睡不了觉吧。

“王妃这么晚了,可是找我有什么事?国王他……”

“奥马尔没事,是我有事想问你。”萨菲雅有些窘迫。

“这么晚了,不方便请王妃进来,不如就在门口说吧。”小心驶得万年船,万一请进来了让人“捉奸捉双”吃亏的肯定只有我。

“是这样的。”萨菲雅也不说进来,看来不是来害我的,“上次你跟我说完那件事后我给我父亲写了信,前两天父亲的回信到了,说是一定要制裁莫罗国,态度很强硬,我……我不知dào

该怎么办,所以来问问你。”

原来是这样啊。我点点头:“王妃,一时半刻是不可能求得楼兰王的原谅的,您可能需yào

在多跟楼兰王求求情,让他知dào

您很爱奥马尔国王,让他知dào

制裁莫罗国就是制裁奥马尔,制裁奥马尔就是在制裁自己的亲生女儿。我想也只有这样了。”其实我的目的是让其他西域部族知dào

楼兰与莫罗近期交往甚密,还真没指望楼兰王能够饶过莫罗。

“这样真的有用吗?”萨菲雅满含期待地看着我。她的眼睛明亮起来了。她不像提亚那样狂野。不过谁知dào

呢,也许提亚对于自己的爱人同样也是娇柔的。

“毕竟楼兰王是王妃的父亲,应该会有用的,也送些新奇的东西过去,讨个欢心,应该可以的。”

“好吧,我试试。”王妃点点头,欢喜地走了。萨菲雅王妃,你如今真是我手上最重yào

的棋子了,等到日后你的哈米斯小王子学会了四书五经,哈哈,这画面太美我不敢看啊。

可算从睡觉熬到了上朝,奥马尔刚坐在椅子上哈格耶就跳出来,迫不及待地说:“国王呦,我哈格耶找到了让这个汉人开学馆的地方了呦!”

“那带我兄弟去看看吧。”

“他昨天已经看过了呦,而且很满yì

呦。”哈格耶的笑容越来越扭曲,我心里开始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这小子要阴我。

“那就这么定了吧!”奥马尔很开心,因为他总算帮我办了件事,可以跟我要逍遥丸了。我看哈格耶也很开心,看来我是要被玩死了。

可是当我带着人来到昨天那件房子的时候,居然没什么变化,地点没变,房子也是昨天的老样子,只不过应该是被哈格耶收拾过了,里里外外干净得很,可以说是一尘不染。我让跟着来的使唤人又搬了些应用的家具进去,半天功夫这个学馆就收拾出来了。从选址到收拾完备,除了时间长了一点外居然一点波折都没有,顺利的有些蹊跷啊。

回了皇宫跟奥马尔复命,他正在皇宫里无所事事地闲逛。之前他偶尔还会锻炼锻炼身体,最近这一个月他几乎不怎么动了,最大的运动也就是在自己的皇宫里溜达溜达。听弘义和尚说,之前奥马尔还会隔三差五的去天竺寺,或者去军营,现在也不去了。也对,逍遥丸会从里到外摧毁一个人的身体和意志,按照现在的药量来看,奥马尔应该只剩下这个“强壮”的外表了。

“国王,学馆那里已经收拾好了。”毕竟是在外面,我还是规规矩矩地行礼。背地里,我见了多少次奥马尔跪爬在地上如狗一般摇尾乞食的样子。

“怎么样,还满yì

吗?”奥马尔自然也不会在这里对我卑躬屈膝。

“满yì

,但是太顺利了。”我说出了我的顾虑,“这样顺利,我有不好的预感。”

“怎么会,兄弟,还有人嫌事情太顺利吗?”奥马尔爽朗地笑着。他一定不知dào

中原有句话,天若取之,必先予之。

“国王,现在一切就绪了,我想请你下个命令,请大家自觉的送孩子们来学馆学习。”

奥马尔挠着头寻思良久:“莫罗国从来没有过这种命令啊。”

“不需yào

那么强硬。”我说,“本来这次建立学馆就是受了弘义大师的委托,大家了解了汉字及其语法,弘义大师在传讲佛法时也方便许多。国王只需yào

说这个学馆是弘义大师和天竺寺扶持设立的,为的是帮zhù

大家学习佛法的就可以了。而且一定要告sù

他们,这个学馆,不收钱的。”对,不收费,公益性质的。我想了很久才这么决定的。因为我不是靠这个养活自己,就没必要为了挣钱而去改变和妥协。我这辈子虽然有个强子这样的大奸商在我身边帮我,但我最恨的就是奸商。因为奸商从来不会考lǜ

其他人的初衷和感受,他们在乎的只是如何用你赚钱。时间长了,你也会变得跟他们一样,只想着如何如何才能赚钱而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更何况每个人都希望得一些小便宜,这种不花钱的地方他们最喜欢了。

“这样可以吗?”奥马尔还是有些犹豫的。

“这样吧。你跟我去天竺寺找弘义大师商量一下吧。”我说完也不等他表态就往天竺寺走。没必要等他表态。本来我也准bèi

去找弘义和尚跟他说道说道的。

果然,奥马尔就跟条狗一样在我后面跟着,亦步亦趋。其实差不多就行了,杀人太过容易激起他的反抗。

不多时到了天竺寺,正好碰见那一日被我教育的几个信徒从里面出来,一脸的困惑,相互争论着。一抬头看见我眉头舒展靠上前来。两人想要跟奥马尔行礼,被奥马尔摆手回绝了。西域的王真是奇怪,这般平易近人怎么会有人敬畏你呢,不敬畏你你的言语命令如何推行呢?

“施主,我们有些东西不懂,想问问你。”虽然口音怪怪的有一股孜然的味道,不过我还是听得懂的。

“两位请讲,如果我知dào

的话肯定会告sù

你们的。”

“施主,今天弘义师父说‘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我们也没拿着刀,也站在地上是不是我们就成佛了?”

弘义和尚,你是不是没给他们解释明白啊。“这句话表面是说放下刀子,马上就能成佛。但是他真实的含义是教你们改变心念。一个拿着刀子杀人的恶人突然悔悟放下屠刀,心存了善念,就有了佛心。”我尽量拿捏着语言,太难的估计他们听不懂,比如“贞女失节不如老妓从良”这一句,他们估计更不好明白。

两个人似乎明白了一些,喜笑颜开,道了声谢走了。

我带着奥马尔直接去了后堂,弘义和尚正在禅房中打坐。

“和尚,逍遥得很啊。”我玩笑着。

弘义睁开眼看见是我,喜上眉梢走过来,又见我身后跟着奥马尔,赶紧双手合十:“国王今日好兴致,怎么有功夫来贫僧我的寺院了?”

“我的学馆收拾好了,但有些事与国王商议没得个结果,特来找大师一起商量商量。”我赶紧接了句话。

“既然是商量正事,还请落座。贫僧这里有些粗茶,不要嫌弃啊。”弘义招呼我们坐下又为我们斟了茶,忙活了一阵才坐下来,看看奥马尔,又看看我:“两位想跟贫僧商量什么事呢?”

“是这样的,我想将学馆算作是大师天竺寺的下属,毕竟也是为了大师传讲佛法的方便不是。而且我的学馆也不准bèi

收费,就当是收来的钱都舍在了庙里好了。”

“施主这可是大布施啊,这也算得上是法布施了。如此甚好,甚好。”弘义点点头,笑纹满面,“今早听说了大人的学馆选好了地址,本以为还要些时日的,还在想着大人要收多少钱才行,如今听了大人的话,贫僧真是喜不自胜了。”

“可是学馆弄好了,生源的问题还没解决呢。”我说,“我想让国王下一道声明,就把学馆和天竺寺的关系说一说,好让广大教民都知dào

这个地方可以学习汉文。”我看了一眼奥马尔,他正襟危坐,没什么想说话的意思,“可是国王觉得这种命令不太适合国王说。”

“国王说这话确实有些不妥。”弘义和尚点点头,“既然大人愿意助小僧传扬佛法,这事就由小僧去办吧。”弘义和尚信心满满。看起来他早就有了谋划了。

我在下面捅了捅奥马尔,意思让他说句话。奥马尔恍然:“那就拜托大师了。”这个小子不会被逍遥丸伤了脑子吧,这种时候跟个死人一样坐在那里干嘛。

闲扯了几句,我偷偷塞给奥马尔一粒逍遥丸,示意他先走。奥马尔拿了药丸识趣地回去了。没了外人在场,我和弘义和尚也自在了一些。

“和尚,刚才有两个教民在门口问我‘放下屠刀立地成佛’的事,你也是够不负责任的,这种事居然不讲明白些。”我笑他。

“早上听说了你学馆选好了位置,想来想去唯独生源这事不好解决,我想你一定会来找我,便在讲经的时候偷了些懒,少给他们讲解了一些文字上的东西罢了。”弘义和尚喝着茶水笑眯眯的,“我是想着没准你会碰到他们,没想到还真碰到了。”

“和尚,你可不老实啊。”

“东方施主,我要是太老实了,怎么会在这里当和尚?”弘义玩笑着,“明日你早些去学馆等着,我一定给你带学生过去。”

“出家人可不打诳语。”我端起茶杯看着他。

“出家人一言,驷马难追。”弘义也端起茶杯,在我杯子上轻轻碰了一下。

四十

第二天清早我就赶去了学馆,像模像样地开了门,洒扫一番。真是奇怪,这屋子里好像有人来过一样,一股子怪味,桌椅板凳也都换了位置。也许是自己太紧张记错了吧。安静地坐在屋里等着弘义和尚带人过来。偶尔睁开眼透着窗户看看外面经过的人,每个人脸上都是一副不明所以的样子,五官拼凑成一个愚蠢的表情。估计他们从来没见过什么学馆吧,真是一帮子愚民。

“大人呦,真是早呦!”听说话这个在句尾加上绵羊一样的“呦”的习惯就知dào

是哈格耶这个小子。真不知dào

他哪来这么大的精神头,一大清早就过来扰我安心。

“你怎么来了。”我闭着眼没好气地问他。

“看戏呦。”哈格耶欢天喜地又蹦又跳。我睁开眼瞪了他一下也没管用,反而让他更开心地绕着屋子跑起来了。我不再理他。看戏,想看就看吧。

等等,看什么戏。

又过了会,哈格耶都跑累了,随便拽了把椅子一屁股坐下,翘着二郎腿哼着小曲。真摆出了一副看戏的架势。我越想越不对,刚想问他到底怎么回事,弘义和尚就带着十来个信徒进来了。

“东方施主,贫僧来此赴约了。”弘义和尚规规矩矩地双手合十行礼。

“大师辛苦了。”我站起来点点头。

哈格耶搬了椅子挪到里面点的地方接着看戏。

所有跟着弘义和尚来的信徒都开始窃窃私语交头接耳。弘义和尚吩咐了几句就退到后面了,我也开始给他们讲课。说是讲课,其实也只是把当初先生教育我那一套原封不动搬出来教育他们,什么四书五经啊,三纲五常啊,仁义礼智信啊等等等等,想了想,这些东西当初我是那么抵触,如今居然也能拿出来教导别人了,讽刺得很。

之前也想到了,今天的课绝对不会顺利。但我万万没想到,会这么不顺利。信徒们不仅仅是窃窃私语了,他们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吵,开始还能听见一些蹩脚的汉语,到最后一屋子的西域话真是扰的人头疼。弘义和尚面露尴尬,可也无法可解,只能站在后面静观其变,我也不说话了,呆呆地看着这群西域人在下面叫嚷。哈格耶很开心,笑眯眯晃着腿,偶尔也喊两句掺和进去一起讨论。不一会,开始有人找各种理由离开了。什么家里有事啊,父母病了啊,孩子不听话啊,媳妇跟别人跑了啊等等,我也没办法,只得由着他们一个个退去。直到最后,这屋子里只剩下了弘义、哈格耶和我。还有一屋子西域话的回音。

我脑子里嗡嗡响,一种杀人的冲动油然而生。我知dào

自己已经生气了,我就想个第三人一样,明明白白地看着自己一点点生气,愤nù

,怒不可遏。我平静地看着自己的身体走到哈格耶面前,兜四低儿给了哈格耶一个大嘴巴,还是用手背打的。我知dào

打了他就算是跟他做了仇,我知dào

自己冲动了。可是依然和躯体分隔开联系的我的精神如何能够控zhì

一具怒火中烧的肉体呢?

哈格耶被抽了一个嘴巴,整个人从椅子上弹起来摔在地上,正好在弘义和尚脚边。我多希望这个时候弘义和尚也是我的躯体,这样我一定会一脚踩在他的脸上,直到这个小脑袋不在晃悠,嘴里不再发出“呦”的尾音。

“东方施主,息怒。”弘义和尚跨过哈格耶挡在我们中间,“施主,制怒。莫要被愤nù

蒙蔽了。”弘义和尚按着我的手抵住我,不让我靠近。

哈格耶从地上爬起来,脸上带着笑容,发自内心的欣喜若狂,就像这巴掌打的不是他一样。他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大人,您这巴掌打得真好。”哈格耶居然不在句尾加“呦”了?“我就说我是来看戏的吧,您看,这出戏怎么样?”

“不好。”我慢慢冷静下来,精神也逐渐地回归了肉体。

“怎么不好啊,多精彩。”哈格耶邪笑着。

“因为很多观众都没看明白。”

“你和弘义大师肯定不明白,因为你们两个都不好这个。”哈格耶坐回椅子上,那样子正襟危坐的,倒真叫我心中一寒,“这的人都知dào

。这里是那些没门没户的**拉客的地方。你们中原管这种女人叫什么?我还真不知dào

。不过听说最多的时候这里聚了二十多对呢,一时间可是传为美谈呢。”哈格耶啐了一口,“一个和尚,带着一群信徒,到了这么一个屋子,听一个汉人讲中原文化,哈哈,这出戏还真是内涵丰富啊。”

我攥着拳头,勉强克制住自己冲过去打死他的冲动。弘义和尚的脸色也是难看得很。他毕竟是个和尚,再怎么放浪不羁也是个和尚。

“大人,您可是自己说很满yì

这个地方的。”

“哈格耶!”我吼了一句。

“大人,这段时间我派人去中原打听过你,听说你也是个玩阴谋诡计的人,你觉得我这一出怎么样啊?”

“你知dào

吗,不到最后时刻,对方不死,千万不能把自己暴露出来。”我咬着牙说,“因为你现在弄不死他,他日后总会有计划弄死你。”

“您现在发狠给谁看啊?”哈格耶一脸的鄙夷,“你在中原,你有你的官位,你有你的党徒,做起事来自然顺手很多。你以为你到了莫罗国还能兴风作浪吗?你以为我装傻充愣就是怕你吗?我只不过不屑于与你这种倚仗权势作怪还自以为是的说自己脑子多好多好的狗为敌罢了。我知dào

你瞧不起我,因为,狗眼看人低。”哈格耶指着我,脸上充满了胜利者的自信与骄傲。

“弘义。”我轻声叫了和尚一句。

“怎么了?”

“你看现在这出戏,是不是精彩多了?”我脸上的尴尬一扫而空,轻松自在地笑起来。

“还不错,这下应该是出好戏了。”弘义和尚笑了笑退到一边。

现在换成哈格耶一头雾水了。刚才自信满满指着我的手慢慢垂下了。

“你好像很了解我啊。”我走近两步低头看着哈格耶,“知dào

什么叫做欲擒故纵吗?”

“欲擒故纵?”哈格耶念叨着。

“国王,王妃,修加,你们可以出来了。”我转过身说道。屋子里面有一扇暗门打开了,奥马尔国王,萨菲雅王妃和修加从里面走出来。哈格耶两腿一软,瘫在地上。修加从腰里抽出腰带两三下把哈格耶捆结实了扔在奥马尔脚边。

“哈格耶,他东方颢渊是我的兄弟,你就这样算计我的兄弟吗?”奥马尔踩着哈格耶的肩膀问到。

“国王……王妃……你们怎么……”哈格耶惊惧难安。

“你可能不会懂的。”我蹲在哈格耶身边,“中国象棋里有句话叫‘下棋看三步’。一个好的棋手至少要考lǜ

到往后三步甚至更多的局势,才能冥冥中掌控大局。”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哈格耶知dào

自己如今败局已定,倒也坦然了许多。

“从我看见你的时候。”蹲着有些累了,我拽了把椅子过来坐下,“虽然你装的疯疯癫癫的,很容易让人对你丧失戒心,但你别忘了,隐藏一棵树最好的办法是把他放进森林,而不是把它伪装成一只猴子。你的疯癫早就让我起了戒心。我知dào

你看我不顺眼,更对国王请我来莫罗国心有不甘,我料定你早晚有一天会对我下手。不过我听说你还算是个慈悲心肠,所以你一定不会杀我,一定会逼迫我离开莫罗国。这次的事正好是个可利用的机会。对你是,对我也一样。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这种事我会让你做?”

我走到奥马尔身后,背对着他们。“本来我只是让国王王妃和修加过来听听我讲的如何,是否有些不妥的地方,我本来以为你哈格耶不会做出这么过分的事。这次来的可都是信徒啊!是弘义大师的信徒!你这么做不仅仅是在逼迫我,更是诋毁了弘义大师的清誉。哈格耶,你做的太过分了。”

“哈格耶!这个汉人是我修加的朋友!他救了国王的命!你这么做我修加不干!”修加说着抬手要打。萨菲雅王妃抬抬手让他退到一边去。

“奥马尔,这件事还是弘义师父最为无辜,损失也最大,不如就让弘义师父发落他吧。”萨菲雅王妃对奥马尔说。这个女人心肠很软,毕竟交给一个和尚处理,总不至于出了人命吧。

“大师,就请您处理吧。”奥马尔恭敬地行礼,双手合十请弘义出面。

弘义和尚看看我,又看看其他人,寻思良久,点点头:“那就由贫僧处置吧。”说这话来到哈格耶面前,“你脏了我的清誉不算什么,但你所作所为侮辱了我佛门信徒,更是毁了他们的清誉。就请国王召集王城所有臣民,由哈格耶当面解释清楚,赔礼道歉,这事也算是了了。”

弘义,你这个和尚下手可比我还重啊。所谓士可杀不可辱,真要是这么做了哈格耶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你个和尚真是心不善啊。

萨菲雅眉头一紧。她似乎明白这么做的后果,咬着嘴唇,可也没说什么。说起来萨菲雅王妃最漂亮的就是这枚嘴唇,总让人想去咬一口。

“就这么办吧。”奥马尔说道,“修加,去召集城里所有的人到广场去。”

修加领了命令走了。奥马尔把哈格耶拽起来:“有大师在,我饶你一条命。还不快滚去广场!”说着话推了哈格耶一把,哈格耶脚下不稳又栽在地上,奥马尔抬脚要踹,哈格也一骨碌从地上跳起来,呆滞地往广场走。我和弘义大师跟着,奥马尔和萨菲雅跟在最后。官兵开始挨家挨户叫人,身边不断有人跑过去,还不时地回头看看我们,还有因为回头看装在柱子上的。和他们的急躁相比,我们几个也算是信步闲游了。

广场是在离城中心不远的地方,是一片大空地,有个石头砌出来的高台,平时也没见怎么用他,可能只有重yào

时刻国王才会在这个广场讲话吧。

广场上已经聚满了人,黑压压一片。哈格耶犹豫着不愿上台,我在后面使劲推了他一把把他推上去了。我跟弘义两个人也站上去,挑了个角落站好,奥马尔和萨菲雅走上来站在高台中央。下面的人窃窃私语,不知dào

要干什么。

后面的事就顺理成章了。奥马尔大致说了两句,就把哈格耶拽到前面来,他扭捏着说着,下面的人开始起哄,开始咒骂,有的人还把鞋砸上来,差点砸到奥马尔,幸亏他躲得快。好半天哈格耶说完了,弘义和尚又上前说了几句,说会尽快以天竺寺的名义寻找一个跟适合的地方作为学馆,让我教授中原文化,以便传扬佛法,教民们都是欢欣鼓舞,其他人则是不停地咒骂哈格耶。

哈格耶的脸铁青铁青的。当年伊德里斯国王的头送到皇帝面前时也是这个颜色。

“哈格耶呦,现在你知dào

了吧,什么才是真zhèng

的谋士呦。”我在他耳边学着他的口气说了一句。哈格耶愤nù

地抬头等着我,像是要把眼睛瞪出血一样。他的脸哆嗦起来,身体也跟着颤抖起来,不知dào

是害pà

还是愤nù

。其实都一样,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nù



众人散去,修加给哈格耶松了绑,我们也都各自回去了。我见哈格耶蔫蔫地走了,随便找了个理由脱了队,转身去了中原商会。

高北山看见是我,赶紧迎上来:“大人,没想到哈格耶那小子还有这两下子啊,您现在可是万安了?”看来他刚才也去看热闹了。

“没事了。”我说着四下看看,“只不过他不死,我睡不踏实。”

“那有什么的。”高北山邪笑一声,“我们商会有这种服wù

的。”还有这种服wù

啊,保安,打手,黑吃黑?

“那你帮我杀了他,把他的人头挂在那间屋子门口。我给你介shào

个生意。”反正我也没钱,只能用这种办法求他帮忙了。

“大人介shào

的可都是大买卖啊,这次高某又赚大了?”高北山笑了下引着我去了他的房间。这种杀人越货的事哪有在大街上嚷的,又不是卖白菜。

进了屋子,对面而坐,高北山问我:“大人,这次的买卖是什么啊?”

“我办学馆的事你也知dào

,不过我现在没有教材。我会让天竺寺出面,请奥马尔国王以国家名义跟你这里订书,至于收多少钱,你看着办就是了。”

“大人,您这可是个肥差啊,这个年头书可是最赚钱的了。”高北山眼珠一转,“大人,您想要些什么书啊?”

“这些随便你,四书五经的都印一些。再印些佛经,捐给天竺寺。”弘义和尚帮了不少忙,总要有些表示吧,虽然我觉得弘义是不会看上这些的,还不如给他准bèi

些好酒。

“大人,这事我懂,毕竟请天竺寺出面还是要花些心思的。大人这些东西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备好了等着我拿就是了。”

“行,不过大人,这些东西怎么这也要十来天,您别着急。”

“好了叫我就是了。”我说,“那,哈格耶……”

“明天一大早,您肯定能在学馆门前看见他的人头。”高北山奸笑着。嗯,早晚你高北山的人头也得挂起来,你知dào

的太多了。

回了天竺寺找到弘义和尚,跟他说了说买卖的事。

“如果能做成的话,他答yīng

捐给天竺寺一些佛经。”我喝着酒说。弘义似乎早就知dào

我要来,备好了酒在禅堂等我。

“施主现在可越来越像个买卖人了。你要是不当官,说不定也是个大商人了。”弘义挪揄着我。

“半部论语治天下,天下都能治,何况是商道呢。”

“也好,无商不奸,捐些经书也算他们布施买善了。”弘义点点头。

“那你算是答yīng

喽?”

“传扬佛法,早晚要走这一步,既然施主已经帮贫僧想好了法子,贫僧自然乐得自在了。我会跟奥马尔国王说的。”弘义喝了口酒,“不过,今天对哈格耶是不是太过了?”

“我本来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天作孽,犹可违,自作孽,不可活。他也算是报应了吧。”我喝着酒不再应答此事,弘义也不说话。

哈格耶这种人。不,应该说是我们这种人,要么成为朋友,互通有无,相互帮zhù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要么就是死敌,相互掣肘,尔虞我诈,你我制衡,最后,总要有个人用生命结束这种争斗。要么你死,要么我亡。也许武将之间还会有“英雄惜英雄”,可文臣之间,尤其是谋士之间,虽然只是动动脑子,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却比沙场上的刀枪剑戟还要无眼,残酷得很。也悲哀得很。

第二天,一大早就听说学馆出事了,许多人聚拢在门前,有几个官兵在门口围着不让人近前。老百姓们围着议论着,一个个脸上都写着“这人活该”的话。我还没到近前,老远就看见哈格耶的脑袋挂在学馆门前,眼睛、耳朵、嘴里都插着匕首,一根木棍从脖子贯穿到头顶。血已经流干了,看起来挂起来有些时候了。高北山下手也太狠了,就不怕日后遭报应吗?

后来有人找到我询问起来,哈格耶的家人亲眷也来和我闹。不过昨晚我一直和弘义在一起,哈格耶家里的亲眷们也没办法把这事扣在我的头上。又有人通知了奥马尔国王。奥马尔也没多说什么,人都死了,埋了就是了,又给了他的家人一些钱算作是抚恤金。他们明知dào

哈格耶羞辱了佛门弟子,自知理亏,拿了钱也就不再闹了,夹着尾巴走了。

哈格耶,你也算是个聪明人,可曾算到有这么一天啊?

四十一

折腾来折腾去,学馆总算是正式开起来了。在城郊,奥马尔出钱盖了几间房子,清静,用弘义和尚的话讲,最宜修行。也是啊,这里若是没人上课便只有我和远远的兽叫声做伴,平日里放羊的羊群都不会从这里经过。好在有了天竺寺的支持和冠名,大批的信徒涌来,渐渐的,普通人家的孩子也被送过来学习中原文化。中原文化成了这个西域小国的时尚,吟诗答对也成了这里有钱人家子弟的消遣娱乐,甚至是男女欢好,若是其中一方能背个几句中原名家的诗作也能增添不少情趣。

我很高兴,因为这离着我的计划越来越近了。弘义和尚也很高兴,因为他近来讲经说法的难度降低了许多,至少信徒们都能听明白他在说什么了。

本来是想开个书馆躲来莫罗国朝里的琐事,可哪知dào

自从哈格耶死了之后,我身上的担子越来越重了。奥马尔如今已经无心恋政了,上朝也无非是走个过场——萎靡地往椅子上一瘫听下面人说些什么,然后赶紧就退了朝了。这还是迫于逍遥丸的威胁。他清闲了,萨菲雅王妃可就忙了,论资排辈大小的事情也都摆在了他的面前,可她一个妇道人家也应付不来这些朝政,只能又把事情转托给我。好在都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然我真要累死在莫罗国了。

如今我找弘义和尚喝酒的频率越来越高了。否则我总是会想起家里的雪霏。算算时间他的临盆之期也快到了吧,不知dào

她身体如何,精神怎样,是不是还想着一有机会就杀了我。强子的买卖应该是越做越大了吧,想想真是难为他了,从把这个买卖交给他以后就一直不断的有事求他,如今又把一家老小托付出去了。林青崖,这个货肯定从我家拿了不少钱,肯定的,没跑。赵誉也应该回朝了吧,安南小国,他去了震慑安抚一下也就该回去了,朝中如今没了他皇帝也会觉得不自在吧。或者,皇帝如今也有了宠臣在侧,早就把我们两个“左膀右臂”忘得一干二净了?

提亚。不知dào

她过得好不好。她和赵誉的事已经被皇帝发觉了,不知dào

她会不会受到责罚。提亚,提亚。

“施主今天有心事啊,喝酒都是心不在焉的。”弘义和尚拿杯子磕了磕我手中端着的酒杯。

自从学馆建好了,弘义和尚就很少和我在禅堂饮酒了。再怎么说也要避着点凡夫俗子的耳目。

“没事,突然走神了。”我苦笑着喝着酒。

“想家了?”弘义窃声问到。我也不答话,点点头算是认同了。弘义和尚浅笑:“我也想家。”

“和尚,出家人哪有家。”

“自然是出来的那个家了。出家人没有家怎么出家啊。”弘义现在说话跟绕口令一样,总是让人一次听不懂。

“不跟你个和尚说这个,我知dào

说不过你们。”我撇着嘴侧过身去不看他。

“看东方大人的神情,可是想了家中的红粉佳人了?”弘义怪笑着。

“你个出家人真是不清净,还红粉佳人,看来你和尚是尘心以动,不如还了俗结婚生子吧,看你这个模样五官气质皮肤相貌都不错,还怕没有佳人投怀送抱?”

“看来和尚我说对了。”

我没搭理他,自顾自喝酒,弘义也觉出再这么说下去也没意思了,就闭了嘴不说话了。这哪里像个出家人啊!

“对了,前两天中原商会的高北山过来给贫僧寺中送了很多佛经。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吧?”

“对。”高北山也算是个有些信誉的商人,虽然我还是觉得他是个不折不扣的该死的奸商。

“我看他面相,此人日后必遭他人算计,恐怕信命难保啊。”

“你还会算命啊。”一个正经的出家人也会这个江湖游士的伎俩啊。

“倒不是会看相算命,只是贫僧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此人日后必遭不测。而且东方施主也与他打头碰脸多次了吧,他可算得上善类?”我摇摇头,弘义接着说,“此人只手遮天,骄纵傲慢,虽然这次捐经也算为他买了些善果,可惜啊,远远不够啊。”

“和尚,你看我这个面向,可还有几年的活路啊?”

“哎呀,施主的面相,命犯桃花啊,恐怕会被红粉佳人所累啊!”弘义一脸的坏笑,我都想拿酒泼他。

命犯桃花?也对,否则何苦让我娶了想杀我的女人,看着喜爱的女人嫁给旁人。

转过天来,因为夜里喝酒太多,我也起得晚了,睁眼坐起来发xiàn

弘义和尚已经不在了。这个人真是善于克制自己啊,昨天晚上喝得比我都多居然起得比我都早。我揉揉头站起来,倒了杯水,等着今天的学生过来。喝酒时很爽快,可每次喝多了睡醒了这个头疼真是叫人心烦。

喝着水翻着书,想着今天要讲什么,突然听到门外有脚步声音,跑着过来的,很慌乱的感觉。我站起身,来人就把门撞开了。

“东方大人!”来人喘着粗气,看穿装打扮应该是莫罗国皇宫里面的侍卫。

“怎么了?”

“楼兰王派使臣来了!国王和王妃请您赶紧过去!”

楼兰王的使臣啊。呵呵,你可算是来了。“走!”

赶到皇宫,大殿之上百官列队两厢,正中间椅子上,奥马尔面沉似水,萨菲雅焦急万分。奥马尔这个表情还是我教他的呢,身为一个帝王,喜怒不形于色,心事莫让人知,这可是最基本的。可这样一弄反而显得萨菲雅王妃尴尬了,她是楼兰王的女儿,却为着莫罗国说话求情,真是复杂啊。

来的那个楼兰使臣是个个子挺高挺瘦的人,老远一看跟甘蔗似的。我绕了一圈绕到大殿后面,从侧门进去躲在门里看着这个使臣,塌眼眶,死鱼眼,蒜头鼻子,蛤蟆嘴,也就这个瓜子脸还有点意思,尖朝上。他站在大殿中央背着手眯着眼,全然不把这满殿人放在眼里,撇着大嘴在那说着:

“楼兰王已经和西域其他部族结盟,决定惩罚你们这个背信弃义的莫罗国!你们跟汉人勾结陷害楼兰的英雄,还把一个汉人带到国里,真是侮辱了西域的神明!告sù

你们,今天来我就是通知你们死期到了!”

“乌丹哈米,请你回去跟我父亲说说,真的不是这样子啊!”萨菲雅王妃站起来弯着腰请求着,耳目之中似有泪光闪烁。乌丹哈米,看起来这就是这个使臣的名字了吧。

“萨菲雅,我乌丹哈米可是当初送您来莫罗国的,当初的莫罗国老王伊德里斯受到整个西域的称颂,是个绝顶的英雄!当初您的丈夫奥马尔也算是个顶天立地的男人,可如今他做出这种被神明唾弃的事来,您为什么还要帮他求情呢?”

“乌丹哈米,他是我的丈夫!”

“他还是西域的罪人呢!我们楼兰的女人只嫁孤狼!不嫁走狗!”

“乌丹哈米!”我看着萨菲雅的脸,愤nù

和乞求混在一起,嘴角抽动,强忍着泪花。就这样僵持了一会,萨菲雅逃了。也许是不希望被这么多人看到她泪眼婆娑的样子吧。我躲回门内的阴影里,萨菲雅在我面前经过,似乎根本没注意到我。我伸手拉住萨菲雅,她回头要叫,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可不能让人知dào

我在这啊,不然那个楼兰使节说不定会先要了我的命啊。

“王妃,是我。”我将萨菲雅拉远了些低声说。

“东方大人,您怎么在这。”萨菲雅抹了抹眼角的泪滴,“怎么不过去?”

“王妃,我现在出现不太合适。”我四下看了看,安静得很,没有杂人,“王妃,如今您父王楼兰王兴师问罪,您和国王可有什么办法啊?”

“刚才你不是看到听到了吗。”萨菲雅很低落,微微低着头,眼睛看着地面。

“如今我倒是有一个办法,不知dào

您愿不愿意。”

“什么办法?”萨菲雅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命稻草。

“楼兰王之所以能够制裁莫罗国,是因为在楼兰的身后有其他西域部族的支持,可是如果他们的联盟瓦解了呢?”

“怎么瓦解?”

“您只需yào

留住乌丹哈米,好吃好喝的待他,临走时多给他些金子,再让他带些我们国家的礼品回去就可以了。”

萨菲雅沉吟半晌:“那我父王会不会受到惩罚?”

“我相信聪明的西域部族不会惩罚楼兰莫罗这两个卡在交通要道上的国家的。”

萨菲雅摇摇头犹豫着,看起来不是很满yì

这个对策,似乎还在为了她父亲楼兰王的处境担忧。女人就是女人,这种大是大非的决断总是差那么一点点。

“王妃,您现在已经不是楼兰的公主了,而是莫罗国的王妃!如果您只考lǜ

自己父王的处境的话,损失的不仅仅是一个你爱的男人,也是整个莫罗国的臣民!”我在旁边煽风点火,添油加醋。这个时候必须逼她做决定。

就在这时,修加架着奥马尔走过来。

“汉人!国王一直出虚汗,怎么办啊!”修加吼到。

哈哈,奥马尔啊奥马尔,你就是我的福将啊!这毒瘾犯的,真是时候!

“把国王抬到寝殿去,我这就去。”我吩咐着修加,转过脸对着王妃,“王妃,我能救国王一时,救不了他一事。想想你的男人,想想你们的孩子。”说完我转身往寝殿走,留下萨菲雅一个人。

等到了寝殿,给奥马尔吃了逍遥丸,安排他躺着别动,等这一切都收拾停当了,我出了门,迎面看见萨菲雅的目光坚定。

“王妃,国王已经没事了。”我鞠躬说到。

“东方,我已经想好了。”萨菲雅鼓足了勇气,“按你说的办。”这种坚毅的眼神想想我也只在秦紫嫣的脸上看到过。说来也是奇怪,那次,是我让她“救”皇帝。女人真是神奇,居然会为了一个男人做出这样的表情,但男人,只会对这个世界坚定。这或许就是男人之于这个世界的悲壮。

“我替国王和莫罗国的臣民谢谢王妃了。”

“这个办法一定可行吗?”

“一定可行。”

试想一下,当其他西域部族知dào

楼兰兴师问罪的使臣有吃有喝还拿了不少金子,又带着天朝上邦的礼物从莫罗回了楼兰,他们会怎么做?楼兰王百口莫辩后为了保住自己的国家又会怎么做?到那个时候谁的收益最大?哈哈,楼兰若是倒戈,整个西域入侵中原的通道就被锁死了,一辈子龟缩在荒漠里吧!你们这些下贱的西域番子!要不是你们我也不至于要来到这么个地方!诅咒你们!诅咒你们一辈子吃饭没有盐!

想来想去,这事也用不着我关心了。金子奥马尔有的是,至于天朝上邦的礼物,他们自然会去找高北山的中原商会。又给他介shào

了一笔大买卖,干脆辞官不做改去经商好了。可见所有做大生意的商人,总是要和一些政客勾结在一起的。不过啊,商人的悲哀,尤其是这种奸商的悲哀就是,总是要成为政客手中的棋子,早晚也会变为弃子。

弘义和尚所言不假,高北山你必遭不测!

左右这件事也不用我出面,安然地教我的学生便好了,这一大清早的赶到皇宫来来回回也折腾了一上午了,回去看一眼吧。

只有一个女人留在门口,看样子正在犹豫着走还是不走。也许是矛盾着太入神了,我都走到了近前她还没注意到。

“是来上课的吗?不好意思,国王有事叫我,才回来。”我鞠躬致歉。

女人听见声音注意到我,搓着手,仰脸笑着,脸颊绯红。我仔细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不漂亮,比提亚差得远,也不像萨菲雅王妃那样有娇嫩的双唇。皮肤很白,甚至可以说是惨白,五官身材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应该是个放在人堆里就不会被人注意到的人吧。不过每个女人都有她的特点,而这个女人的特点就是笑。至少她在对着我笑的时候,我的脑海里想到了一句话——上善若水,水利万物而不争。

“我不是来上课的。”女人笑着说,“我只是来看您的。”

“看我?”我的脑子里检索着,“我们见过吗?”

“在广场的时候我见过您。就是哈格耶那一次。”

“哦,是吗。”我心里警觉了一下。如果我是哈格耶,哪怕自己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也会留一手干掉自己的敌人,莫非这个女人是他的美人计?我上下打量着女人,看样子不像个会心狠手辣的女人,应该只是个普普通通的丫头吧,年轻的丫头,可能也就是十八九岁的样子。如果这样的女人都是杀手的话,这个莫罗国真是待不得了。女人被我看得不自在,身体轻微扭动着好像要闪避开我的目光。

“你,有什么事吗?”我问她。

“我喜欢你。”

啥?

女人仰着脸笑着,坚定的表情不像是在开玩笑。也不管我的感受。

“你知dào

汉语里喜欢是什么意思吗。”我稳了稳心神。被这么一个小丫头说“喜欢”在我这三十年的生命里还是第一次,入朝多年天上掉的都是刀子,这次怎么可能掉馅饼呢?

“我知dào

。”女人撅着嘴,很不满yì

我瞧不起她,“就是我想做你的女人!”

我倒是知dào

西域女人都很奔放,不过奔放成这个样子我还是没有心理准bèi



“你多大了啊。”我心里对她的警戒消失了,想照顾自己的妹妹一样摸了摸她的头,“这么个小丫头就说要做别人的女人,你知dào

什么啊。”我大笑着打开了学馆的门。近日来我也只是在傍晚的时候才回皇宫里住,白天都会赖在书馆里,躲个清静。小丫头跟了进来,看来今天清净不了了。

“小丫头,看你这个样子也就十八九岁吧。”我倒了杯水给她。

小丫头抿着杯子边没好气地嘟囔着:“十九了!”

“平时是不是没什么事做啊?”要不是闲着难受也不会有闲情逸致过来**我吧。

“我会放羊!还会卖羊毛呢!”

“今天不用放羊啊?还不快去,小心你那群小样被狼叼走了。”我调笑着她,下丫头赌气的样子还是挺可爱的,尤其是那个涨红的小脸颊,跟苹果似的。说起来还真是个恶俗的比喻啊。

“狼要吃羊我也没办法。”小丫头抬头看着我,“你是个男人,我说了要做你女人你都没点表示吗?”

“你要我有什么表示?”真是好笑,这还要我有什么表示吗?

“你应该过来抱我然后亲我!然后娶我当你的女人!”我的天啊,这个小丫头想得还真是长远啊,“然后我还要给你生一堆孩子!”看吧,想得多长远。

“你就知dào

我一定喜欢你啊?”

“我不漂亮吗?”小丫头认真地问。

“我见过比你更漂亮的女人,而且也是莫罗人。”

“谁啊?”

“你们奥马尔国王的妹妹,提亚。”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说这事不太好吧。算了,只是个天真的小丫头罢了。

“提亚姐姐确实很漂亮。可是你又不能娶她!”小丫头闹唤着,“她是你们皇帝的女人!所以你只能娶我!”

“小丫头,我有妻子,而且也快生孩子了。”雪霏,你还好吧。

“是谁啊……”小丫头的情绪明显低落下去了,低着头看着杯子里浅浅的水。

“是个汉人,他父亲与我父亲交好。我当官之前就跟着他来过一次莫罗国,不过他死了。”

“是那个张修德爷爷?”

“爷爷?”我笑出声来,“也是啊,我都是你叔叔辈的了,想想他要是活着也是爷爷了。”真是不习惯啊,如今我也是别人嘴里的“叔叔”了。

“就因为他死了,我们莫罗国才被你们欺负的。他是个坏人。你们汉人都是坏人。”小丫头哭了起来。

我手足无措地站着看着她哭。要不要告sù

她其实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就是我,就是这个你说喜欢的我……

四十二

“我们是坏人你还喜欢我。”我镇定着坐下来,故yì

偏着头不看她。

“我觉得你不一样。”小丫头哽咽着,“你聪明,精通佛法,虽然胖了点,不过看着很安心。”嚯,我怎么不知dào

自己还有这么多优点啊,被她这么一说心里还有点得yì

啊,“可是现在觉得你也是坏人!你不要我!”

“那个……有因为这个就说别人是坏人的吗?”真是又气又好笑,这个丫头虽然十九了,总是个天真烂漫的心智,这要是中原的女人,早就相夫教子了吧,哪还能这般小孩子脾气。

“可是你有女人了,那个女人还要给你生孩子……哎,你女人都要生孩子了你怎么还在这里?”

“像我这种官员,没有皇帝的命令是不能私自回去的,要是自己跑回去不仅仅是自己,连我的女人,我的父母,我家里的仆人,我的朋友都要杀头。”

“你们皇帝真不是个好东西!”这也就是在莫罗国,真让我们皇帝听见他旁边的侍卫就把你剁成肉馅了。

“小丫头,回家吧。我倒是很谢谢你能喜欢我。”天天设计算计别人的人居然都有人喜欢,真是谢天谢地了,“可是我不能让你做我的女人,你也不应该做我的女人。”

小丫头抱着杯子死活不走,似乎很不满yì

我的说辞。

“那……你叫什么名字?”我站在她身边低着头问她。

“渃米拉。”小丫头也不看我,低低的声音告sù

我。

“渃米拉,我们肯定是不能做夫妻的。”因为我的脑子里有雪霏,心里有提亚,我似乎分不出什么地方给她了,“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哥哥。”不是有句俗话说的好吗,男人会把自己想要但是不能要的女人全部变成自己的妹妹。

“哥哥?”渃米拉抬头看着我,渐渐地破涕为笑,“那你就做我的哥哥吧!”说这话站起来环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亲了一下,“妹妹亲哥哥,哥哥抱妹妹,这总可以了吧!”说着得逞一般地跑出去了。

“明天我还会来的哦,哥哥!”她的笑真的很美。虽然容貌不是一等一的出挑,可这个笑容也足够为她加分不少。我对她完全没有了戒心,这样一个孩子气的丫头,谁又忍心让她来做那些心狠手辣的事呢?如果有,那可真是暴殄天物了。

有了盼头的日子总会过得矛盾异常——一方面期待着企盼的结果,一方面又受虐一般享shòu

着等待的煎熬。弘义和尚就像个过来人一样笑眼看我,慢慢饮着杯中酒,偶尔还故yì

叹气出声,或是摇摇头,一副“施主真是可怜”的样子。

“和尚,你在干什么啊!”最后我实在受不了了,开口问他。

“贫僧就说施主命犯桃花吧。”弘义哈哈笑着,一种猜对了的自豪的表情。

“什么桃花。”我别过头不看他。可就是这种自以为自然的动作往往都是欲盖弥彰的,弘义和尚坏笑了两声就不再管我,抢了我的酒壶夺门而去,回天竺寺与自己的酒作伴去了。这个和尚,只给我留了这半盏残酒,漫漫长夜又让我如何打发?

如果这个时候渃米拉能来陪我聊聊天的话,总也不辜负了这城郊的孤寂吧。

我将酒饮尽,不似往日烈,却在胸口缠绵悱恻,显出一抹桃红色。

随意拼了几张桌子睡下了。明日里的相见远比一张舒适的床更重yào



总觉得没怎么睡便醒了,恍惚中还在思索着为什么没听见鸡叫,才想起来现在是在西域,从我到了这里以后就没听过什么鸡叫声,或许这里还有别的什么叫人起床吧,比如——

“哥哥!开门!”

比如一个小女孩大大咧咧地拍门。

一咕噜从桌子上翻下来,站在地上的时候头晕眩了一下,天知dào

是因为这个女孩还是昨天喝的酒。稍稍整了整衣服,一晚上被我压出了不少的褶皱,后背被汗浸湿了。打开门,迎面就是个耀眼的笑容。

“哥哥,早!”渃米拉背着手仰着脸朝我笑着。

“这么早啊。”我压抑着心里的激动装作不耐烦地说到,接着敞开门转身进去了,找了把椅子坐下,靠了下就把背直起来了,后面的汗贴在身上冷飕飕的,清醒了不少。我睁着眼睛看着这个丫头走进来坐在我旁边,背着的手从后面拿出来,一个还冒着热气的饼,不知dào

这么冷的天她是怎么把饼带着温度拿过来的。她伸着手递给我,我注意到她的手指纤长白净,只是骨节大一些,看起来这里的女人都要做些活计吧,总不似中原的小姐一样,养尊处优,除了无病**什么都不擅长。

“看什么呢!”渃米拉见我半天没接,一把把饼拍在我手里,“快吃吧,趁热。牛肉馅的哦。”渃米拉眨眨眼睛笑着看着我。

“怎么还是牛肉啊……”我咬了一口嘟囔着。牛肉粗糙不说,自从来了莫罗国就一直吃牛羊肉,这里没有猪吗。不过今天的牛肉饼倒是香甜许多,肉质细嫩,咸淡正好。

“你来了这么久就不知dào

我们这里不吃猪肉吗?”渃米拉说,“我们觉得猪是种肮脏的动物,不能用来吃的。”

“猪肮脏?”我吃着饼,今天的牛肉饼让人爱不释手啊,逼迫的我只能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不然很快吃完了就没了。

“好想你们汉人都喜欢吃猪肉吧。在那个什么商会里的汉人都是想尽办法弄猪肉进来吃的。这要是被人抓住了可是要关起来的。”

“你们好像也不吃狗肉。”我抬着眼想了想说。在汉人眼里狗肉是很补很香的,城里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狗肉馆,这里一个都没有,取而代之的是几乎家家养狗,也没什么品种可言,在我看来都长得一样。

“为什么要吃狗肉啊!”一说到吃狗肉渃米拉差点跳起来,“狗狗那么可爱为什么要吃呢!”

“羊还可爱呢,你们不是照样吃。”

“羊会替你看家护院吗?羊会在你遇难的时候不离不弃吗?羊会在你回家的时候守在门口迎接你吗?羊会带着盲人回家吗……”渃米拉还在那滔滔不绝,不过我已经不在乎她说什么。

我几口吃了饼,拍拍手把粘在手上的渣滓抖掉,伸出食指抵住她的嘴:“如果一只羊替你看家护院,在你落难时不离不弃,在你回家时守在门口迎接,带盲人回家,你还会吃它吗?”

“不吃吧……”渃米拉的决策正在左右摇摆,有点像是风中的花蔓。

“所以,吃和不吃,跟它是狗是羊有关系吗?”我搓着手,上面还留着点油,一会干了黏糊糊的更难受,“你们不吃狗是因为狗的行为,而并不是狗本身,这个行为放之在任何生命上你们也会不吃,所以你们不吃狗不是因为善良,而是因为你们太罪恶了——留着有用处的生命用,没有什么用处的就用来吃。”

渃米拉脸涨红了。

“说到底,这是人的劣根性,总是喜欢把任何东西分出三六九等,区别对待。”我盯着她的眼睛,“就好像你喜欢我,所以你觉得我胖是可爱,如果你不喜欢我,我的胖就变成了蠢。可是我的胖没变,变的只是我在你心里的地位。同样的,你们觉得狗有用,所以就把它的等级提高于其他生命,不吃;而猪则是地位最低的,连吃都不屑于吃,这是狗的错还是猪的错?”

渃米拉低着头不出声。

“而且你们还会惩罚那些吃猪肉吃狗肉的人。这并不是因为吃它们的人错了,也不是因为不吃的你们是对的,而是因为不吃猪狗的你们是多数。”我靠在窗台上晃着手说,“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真理永远不掌握在多数人手里,但是道德永远掌握在多数人手里。所以道德的正确与否值得商榷,这也就是为什么需yào

严格完备的律法来规范大多数人和他们手中的‘道德’。其实这很好懂的。设想一下,你们莫罗国有一万人,其中有九千九百九十九个人吃屎,那么剩下的那一个绝对是道德败坏,因为只有他不吃屎。”

渃米拉似乎一时间无法接受那么多的信息,瞪着眼睛想要反驳却也一时间不知dào

从何处驳起。说起来这张生气涨红的下脸蛋真叫人想去捏一下。

“当然了,我也不想让你,或者说你们,明白吃屎是不对的。佛家有‘破执着’的话,我们汉人的先贤也有一句话叫做‘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喜欢被人强迫,自然也不会强迫别人。”我笑着转过身,外面弘义和尚已经规规矩矩地对着我跪下口中念着“阿弥陀佛”,还有几个来的早的信徒也不得已地跟着跪下,不过看得出来,他们很厌恶我刚才的言论,尤其是“吃屎”这种比喻。

我走出去伸双手扶弘义和尚起来。“大师何必行此大礼啊。”话是这么说,可心里却欣然接受了他的跪拜。

“贫僧晨起时心中有一念想求着我早些过来这里,没想到居然听到了施主的开释,贫僧今日又增进了不少。”弘义和尚的神情不像是在恭维我,而是发自内心地谦卑和尊敬。弘义和尚双手合十向我行礼,又转过身朝着几个来得早的信徒说:“刚才施主的话你们可曾听到了?”

“听到了。”信徒们异口同声。

“这位施主虽不是佛门中人,却已然洞然了‘执着’和‘众生平等’的佛理。汝等也修行很久了,可曾真的放下了‘执着’,可曾真的理解了‘众生平等’?”渃米拉也跟着出来,躲在我身后小心翼翼地听着弘义大师训话,“佛祖所谓‘众生平等’,并非汝等所宣扬的际遇平等、福祸平等,而是法性平等,对众生的慈悲喜舍心平等。这世间何时真的有过你们所说的平等?众生从无始以来,造的善业、恶业就是不等的,自然不能要求果报相等。汝等对待猪狗之心,便是汝等对待他人之心!如今施主以‘吃屎’教xùn

汝等,汝等还有什么脸面心生厌恶?汝等此心境如何得佛祖妙法?”弘义和尚立目怒视,慈悲之相不在,更不是与我私下里那副放荡不羁的身骨,倒是颇有些护法金刚的霸气。

毕竟,佛祖也有降魔时的惧怖像。

“汝等今天不必来学习了,各自回家,好好参悟施主的话。”弘义和尚一甩袈裟走进学馆,其他信徒面面相觑,又看了看我,嘟囔着我听不懂的话低着头散去了。我回过身低头看着渃米拉,她的眼睛里写满了恐惧。

“怎么了?是被那个大和尚吓到了,还是被我吓到了?”我笑着捏了下她的脸,很嫩,像是能掐出水来一样。

“你……以后说话不要这么难听好吗?”渃米拉似乎是在请求我啊。

“怎么了?”我看着她的小脸点点头,“我答yīng

你就是了。”

“我……我先回去了。”渃米拉低着头急匆匆绕过我走了,背影惊慌得很。

“喂!渃米拉!”我喊了一句。渃米拉犹豫着回过头望了我一眼。就这一眼,突然觉得心里有什么东西被人揉捏了一样。“你……你明天还会来吗?”我不知dào

使用了多少的力qì

才讲出这句话,反正说完的时候,大汗淋漓的。

“会。”渃米拉点点头,努力笑了一下走了。

我闷闷地走回学馆。也许真的是我说话太难听了?也是,对她这么一个小丫头干嘛说这么重的话呢,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小丫头罢了,她知dào

的也无非是家长教的或是偶尔听说的,何必对着一个小丫头这么较真呢。今天,或许真的伤到她了吧。细想想,今天我说话确实太难听了。或许是知dào

自己无力改变他们吧,所以有些恼羞成怒了吧。

弘义和尚看出我不开心,凑过来问:“怎么啦,不是破掉执着了吗,怎么又被俗世缠扰了?”这个和尚真是没正行,不管什么时候都爱拿我打趣。

“或许只有那一瞬间破掉执着了吧。”突然觉得酒劲上来了,撞得人头晕。

“多少人连这么一片刻的开悟都没有,所以施主一定是有慧根的。”弘义和尚郑重其事地说,突然表情一变,戏谑,“既然施主与我佛有缘,不如贫僧为你剃度吧,就算是贫僧的徒弟,法名呢,就叫‘慧明’如何?施主洞察世事若观火,也不辜负一个‘明’字。”

我看了眼弘义:“和尚,日月之辉才是‘明’,星星之火,可掩日月之辉吗?”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燎原之火,可蔽日月。”

“我说不过你,随你怎么说吧。不过我还是先不出家了,我这还没洞悉佛法就喝酒吃肉,出了家也清净不了。”我挣扎着站起来,顶着酒劲倒了杯水喝。

“刚才在你身后的那个女孩子,就是‘桃花’吧?”弘义和尚又开始了。

“只不过是我在这认的妹妹罢了。”

“那你可是把她吓着了。”弘义坐在我附近,“也许是我吓到她了?怎么一直往你背后躲,倒好像是贫僧说他们‘吃屎’似的。”

“你教xùn

那几个居士的时候就是很恐怖,我都不知dào

你还有这么威严的时候。”

“可你也不觉得害pà

啊。”我本打算喝水,弘义伸手将我的手按住,“因为你知dào

我再怎么威严,也不是对你,因为你堂正。那些居士畏惧是因为心中有愧,他们修行多年仍然不通佛法精髓。那你妹妹为什么畏惧?”

“你见过她吗?”我清醒了一些,胃里的酒烤着我的脑子。

“没有。”

“我会留意的。不过和尚啊,出家人怎么也把人往坏里想啊,这不是我这种人才会做的事吗?”也该轮到我调笑一下他了。

“贫僧只把人往他自己身上想。”

我瞟了他一眼,虽然没出声,不过也觉得这个和尚真是过虑了。

四十三

“给。”渃米拉递给我一个苹果,跟她的小脸蛋一样的可爱。

“今天为什么只有苹果啊?”一大清早一会还要上课,只吃一个苹果的话我会晕过去吧。

“这就是为了惩罚你,免得你吃个肉饼又拿出那么多我听不懂的话训我!”渃米拉坐在一旁别着头嘟着嘴生气。难怪说是“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这个小丫头这么记仇啊。话说回来昨天也不是针对她啊。

“好妹妹,哥哥吃一个苹果吃不饱啊。”昨天晚上弘义和尚也没来找我喝酒,我这连点剩下的下酒菜都没有,一个苹果哪够啊。

“说让你骂我呢,不给吃!”

“妹妹,别闹了。”真是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啊,过会他们就来上课了,我现在跑出去买吃的也来不及了。只能是跟这个小丫头赔礼道歉了:“妹妹,哥错了,哥以后不训你了好不好,给哥吃点别的,一个苹果不够啊。”

我晃着她的胳膊装可爱道歉,后来想了想自己当时的样子觉得一定很恶心。渃米拉似乎很受用,扑哧一声乐了,不知从哪里变出一个肉饼递给我:“别忘了你答yīng

我的哦,以后不许骂我。”

“知dào

啦!”我一把抢过肉饼,生怕她会反悔一样。然后鬼使神差地亲了她的脸颊。直到上课的人都来了我们两个的脸还是红红的。这应该只是个意wài

吧,只是哥哥对妹妹的疼爱。对,就是这样。上课的人陆续到了,渃米拉也走了。结果虽然拿到了肉饼,可是我还没吃呢,一口都没吃呢。真是何苦来哉。

这一天上课都是心不在焉的,亏了只是教写汉字,不然真是要出丑了。渃米拉身上有一种淡淡的味道,说不上来,不是花香也不是脂粉味,似乎是她这样年轻的女孩子身上都会有的体香肉味,这么说来我还真想咬她一口,她惊叫的样子也会很诱人的吧。

不行,为什么我会这么想。我已经有了雪霏,她还在家里待产,我也是要当爹的人了。更何况还有提亚。我答yīng

过她要帮她的。我是有家室的男人,怎么可以这样。更何况渃米拉只是个心智不成熟的小丫头罢了。

为什么不行,男人三妻四妾难道不是最正常的事吗?反正雪霏替我生了孩子,她的正房地位是不可撼动的,我也像皇帝一样娶个莫罗女子当妾室不也挺好吗?虽然渃米拉只是渃米拉,她永远不是提亚,可是聊胜于无啊,有女人投怀送抱,天底下的男人也只有柳下惠能够坐怀不乱吧。还有弘义。不过其他和尚就不好说了。

上完了课也时值正午了,目送着信徒们一个个离开,我收拾了下屋子关了门出来。这一上午的纠结,脑子都凝在一起了,回宫里找口吃的好了。这是多少人向往的日子啊,吃住有人管,有女人投怀送抱,还不用吃苦受累。这样的日子除了无聊也没别的坏处了。只不过这样的日子过得久了,人就安逸了,就不再想动了,等到了那个时候,哪怕胸中有治国安邦的大韬略,身体也只会懒懒散散地瘫在床上,挣扎着不愿起来。所以我天朝每日早早上朝真是再正确不过了,至少这样不会让朝里的大臣心生倦怠。

刚进宫门没走几步就被一个侍卫迎面拦住了。

“东方先生。”

“有事?”

“王妃请您过去一下。”

“带我过去吧。”

萨菲雅王妃啊,看起来是那个使臣准bèi

走了吧。唉对了,那个使臣叫什么来着……对了,乌丹哈米。

也不知dào

转了多少个弯,侍卫带我到了一个我从没来过的皇宫角落,远远地就看见萨菲雅王妃穿着一身蓝色的衣裙背对着我们站在那,倒是看不出一丝焦急,也许她已经习惯了等待而不是追求。也对,如果不是我,她本可以和奥马尔平安喜乐地在莫罗国生活一辈子,无忧无虑,说到底也就是我毁了她的生活,让她不得不面对这些本不应该一个女人面对的事。如果不是我,她只需yào

耐心在这里等着奥马尔找到她把她抱回家,那时候才应该焦急,可换做是等我,我想她巴不得我慢些来,至少可以让她多逃避一会。

不过该来的总是会来。

“王妃,您找我。”我站定鞠躬,虽然她背着身子看不见,不过礼数这种东西本就是给不相干的人看的。因为只有不相干的人才会留心你的礼数是否周到,这可是他们害你最重yào

的武器——在道德层面。

“东方大人,最近您不怎么留宿宫里了。”萨菲雅说了一句闲话。我想她绝不是叫我来跟我商讨我是否住在皇宫里的。

“我只是在书馆躲个清静罢了。”

“现在大事小情都要修加去管,我才发xiàn

哈格耶真是很重yào

的人啊。”萨菲雅摇摇头,“只可惜啊,他选错了对手。”如果是萨菲雅王妃要因为哈格耶除掉我,我可真是无处藏身了。

“王妃不是跟我说这个吧。”我笑了笑,“如果您真因为哈格耶的死记恨我的话,我想我早就惨死在学馆了。不如先说说要紧的。”

“也对。”萨菲雅说,“原谅我的闲话吧,最近总想找人吐吐苦水,可是奥马尔又不理我。”难怪今天萨菲雅看上去老成许多,原来是少了爱人情爱的浇灌,脑子灵光了。“乌丹哈米明天就走了,礼物我已经送过去了,他也接下了,还以为是我送给父王的。他还劝我跟他回去。我想问你,还需yào

做什么吗?”

“已经够好了,不过还差最后一步。”我邪笑着。是啊,还差一步,这步走完了,想来也就太平了。

“哪一步?”萨菲雅转过头瞟着我。

“请王妃带小王子一同去。”我歪着头想了想,“就说是看望楼兰王好了。就说本来国王也要去的,不过国事繁忙没抽出身。”

“然后呢?”

“这样其他部族才会真的相信楼兰王背信弃义。”

“那我们还用回来吗?”

“必须回来,去个半月左右就回来,这半个月就是一只讨楼兰王的欢心就好,而且就打着小王子的旗号多出去转转吧。嗯,让修加护送就好了,我相信他一定能带王妃和小王子平安回来的。”

“东方大人的赌资可是我们一家的性命啊。”萨菲雅颓然一笑。看得出她已经同意了,只不过心有余悸或者是心有不甘吧。

“赌大一点赢的才多啊。”是啊,赌大一点,赢的才多。你要赢的是莫罗国的安宁,我要赢的,是整个西域。

“好吧,我叫人去告sù

修加。”萨菲雅叹了口气。这对她而言或许真的太沉重了,我虽然也有些不忍心,不过我知dào

一个道理,一将功成万骨枯。这句话可不一定非要用在武将身上啊。

“不劳王妃大驾,我去就好了。正好我还有些事情要问修加。”

“去吧,我听他说也想见见你。你很厉害,能让固执的修加改变对你的态度。”

“也许是因为我救了奥马尔国王吧。”这个家伙很忠诚,这是阿勒哈达告sù

我的,虽然弘义和尚说这个老头子只是个庸才,不过,庸才说的话有事要比智者更有用。因为庸才看到了表面,知dào

了这个人喜欢用什么面目面对世人,也就知dào

了这个人的弱点。一个昏庸的帝王总是想要展现出自己最聪颖的一面,哪怕火候尺寸劲头都差那么一些些。

“你的办法,真的能让莫罗国安宁?”萨菲雅,不,女人都是这一个毛病吗?一个问题总是要来来回回好多次,就好像多问一次就多了一份把握和安心似的,多么可笑的想法。

“王妃放心,一定没有问题的。”反正有了问题也怪不到我的头上。身为谋士,当计谋说出口的一瞬间,这个计谋就与我毫无关系了。我只不过是按照我的信息提供了一个我以为可行且受益最大的计划,而已,对不对在天,用不用在你,我只负责“说不说”。

拜别萨菲雅王妃赶回了自己的屋子,有两天没回来了,里面居然让我闻到了一股子尘土味,看起来奥马尔派来负责照顾我的佣人们也都是看我不顺眼的。嗯,也不全是,至少这个替我收拾床铺的女佣就很和善,翻了我的被子还知dào

叠回来——要不是我在被子上绣了一个记号我还真看不出来床铺被动过。真是一群傻子,我有什么重yào

的东西难道会留在我不在的空房子立马?更何况这个房间谁都能进来。就算要藏东西,我也会藏在你们想不到的地方,就算你们想到了也不会去找的地方。

我在没洗的袜子裤衩堆里翻出了一个布包。相信我,几双几乎都能看见有绿烟腾腾的袜子和没洗的裤衩堆在一起,下面就算放着黄金也没人愿意去找的。不过我这里面放的不是黄金,是一把黄金鞘的匕首,来之前赵誉送给我的,说是自己贴身的防身武器,带在身边或是保个平安,或是保个平安。

匕首很漂亮,黄金的鞘,末端雕成虎头,虎眼是两颗红宝石,刀身也是镜光闪闪,都能映照出我的脸。嗯,看起来有必要减肥了,脸上肉嘟嘟的。

我揣着匕首去找修加。这把匕首从现在开始算是他的了。

修加的家在城外,不过不在学馆这边,而是对面。我到的时候他正在门口站着发愣,倚着门望着天,似乎很纠结。难道是学着哈格耶在计划什么?不过看他四肢的发达程度来看,应该不及哈格耶聪明吧。

“修加,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莫非是有了中意的女人了?”我玩笑着站到他面前。来这这么久了,也已经习惯了称为“女人”,而不是什么“女子”“小姐”“小娘子”一类的。

“你怎么来了,修加前两天还说要见你呢!”修加张开双臂把我揽进怀里。如果奥马尔那个算是拥bào

的话,他这就是熊抱。两条大胳膊差点挤死我。

“你要是再不松开,明年的今天就是我的周年了!”

修加可算是松开了我,不过转瞬便把我拖进了屋里。我觉得我真的一步都没动,就这么生生被拖进来了。

“你来找修加是为了干嘛?”

“一件公事,一件私事。”我看着他。弘义和尚说他聪明,可是看比例的话,头部明显小一点啊。

“先说公事吧!是国王有什么事让修加做吗?”

“不是国王,是王妃。”我纠正他,“王妃说要跟着一起回楼兰看看楼兰王,大概去个半个月左右就回来,还会带着小王子一起去。所以选了你当做护卫。”

“我修加赴汤蹈火!”修加说着把拳头按的咔咔响。

“私事就是我有一件好东西要送给你。”我说着从怀里拿出匕首递给修加,“这是我从中原带过来的,他原来属于一位大将军,不过临来这里时他把它送给了我,现在我把它送给你。想你能安全地带着王妃和小王子一起回来。”

“这不还是公事吗!”修加说着夺过匕首,上下打量这富丽堂皇的鞘,有抻出来看着刀身,“看鞘子还以为是个工艺品呢,没想到还真是把好家伙!我修加喜欢!”说着把匕首插进腰带里,“不过你就算不送我东西,我也会保护王妃和小王子的啊。”

“我是想问你,哈格耶的家人朋友,嗯,还有使唤佣人,是不是都已经离开这里了?”

修加笑了笑:“当然了!哈格耶本来也不是城里人,他家是在莫罗和罗刹国交接的一个村子,他死了他的家人都回老家去了,佣人们怕受连累也都走了。”

“那他有没有什么朋友兄弟的?”

“这个哈格耶孤僻得很,没有朋友。”

“一个都没有?”

“一个都没有。”

“那这么说他死了还是大快人心的啊。”

“什么叫‘大快人心’?”修加挠着头。

“就是大家因为他死了都很开心。”我解释着。

“反正我修加不开心!”修加拍着桌子,“就算是只羊也是个性命啊。哪有因为别人死了开心的!”

呵呵,如果我死了,不知dào

有多少人半夜都会笑醒啊。

“修加,你怎么把家安在这么偏僻的地方了。”我看时间还早便留下来跟修加闲聊打发时间。离明天早上还早得很呢,有的是时间。更何况我也该亲自了解了解这个修加。

“修加别看是个武将,不过修加胆子小,最害pà

鬼啊神啊的。所以搬出来了。之前我家也在城里,离着中原商会不远的地方。”住在高北山附近啊,难关要搬出来。

“什么鬼神啊,能把我们的修加吓成这样。”我嗤之以鼻。鬼神之说不可信,无非是一群市井闲人杜撰出来的故事罢了,不足为信啊。

修加紧张兮兮地晃着双手压低了声音跟我说,说话时声音有些颤抖:“你来了这么久不知dào

吗?”

“不知dào

。”应该说是根本没想过这样的事。

“就在城中。”修加压着嗓音说,“城中的广场,半夜闹鬼!”闹鬼不闹鬼我倒不害pà

,不过修加瞪着眼睛眼珠子都要掉出来的张着大嘴的脸到着实吓了我一跳。

“闹鬼?我来这里也算是有些时日了,怎么没听别人说起过。”我仔细回想着,的确没人跟我说过广场闹鬼的事,也许是说过但是我不在意就忽略掉了?

“就在城中广场。”修加压着声音继xù

说,“有人看见有一个女鬼,红色的长裙,在广场上飘来飘去。听你们中原商会的人说女人死前穿着红裙子死后就会变成厉鬼!”

“长什么样子啊,能把修加吓成这样。”我讪笑着问。高北山这群货也真是的,闲着没事把这些“传统文化”告sù

西域人民干嘛,都说是红衣女鬼是厉鬼,说到底也没见过几个,不,是压根没见过。这都是哪个老辈子人传下来的。

“长头发,看不见脸,长指甲。”你看,这种传言都一个样,几乎所有的女鬼都这个样子,有的看得见脸的还会说“脸色苍白,面目狰狞,青面獠牙”诸如此类的形容词,不过按照这种形容我只能想到一个样子,可他们分明说的不是一个鬼。

“啥?”我故yì

又问了一句。

“看不见脸,长头发长指甲。”修加说到。

这就对了嘛,说谎的人不会记住顺序的。修加一定是在骗我,估计是为了缓和尴尬气氛吧,不过这个笑话可是一点都不好笑啊,还没有我问老乞丐的“爸爸去哪儿”的问题好笑。当然了,这是我在很多年后知dào

答案以后才觉得好笑的。

“修加,你晚上就好好休息吧,明天一早跟着王妃他们去楼兰。我今天晚上就去会会你说的这个女鬼。”我站起身要走。

“修加建议你不要去。”修加也站起来,伸手拽住我。

“放心吧,真有女鬼我就把它抓了给你当宠物。”我玩笑着出了门。

四十四

进了城,先去了中原商会,正赶上高北山出门,大门口迎面碰见了。

高北山一看是我赶紧行礼:“东方大人这次来是介shào

什么买卖啊?”

“我不能每次来都是带着生意来的吧。”我靠在大厅的柜台上,“高老板,我有件事问你。”

“大人请讲当面。”

“咱们中原商会旁边的广场,闹鬼吗?”真有这种事高北山肯定知dào



“对啊。确实闹鬼,隔三差五就能听见鬼叫,前五六天还有个新来的小伙计跑过去看了一眼,结果吓病了,昨儿刚送走。”高北山说话的时候就像个说书先生,表情上写满了“与我无关”四个字,这种所谓的“泰山崩于前而不乱”也只有这种老油子能做的出来。这张脸就像不是他的一样,冲这个也得弄死他。

“真的闹鬼?”

“大人您这是怎么了?高某骗大人也没什么好处吧?”高北山礼貌地笑了笑。

“还是真闹鬼啊。”我念念叨叨出了商会往天竺寺走。这种事没准弘义和尚知dào

呢。就算不知dào

,如果他晚上没什么事的话也可以跟我一起去,好歹有个人还是个修行人还是个大修行人在身边,妖魔鬼怪应该不敢造次。

在天竺寺转了好几圈都没找到弘义,正要去禅房看看迎面碰见了几个在我学馆上课的信徒。

“老师,您怎么来了。”有弘义的面子在,加上偶尔我也能说两句禅宗佛法的话,他们现在对我也算是客气。

“你们知dào

弘义大师在哪吗?”

“弘义师父去了狐胡,说是那里一位高僧请他前去讲法,一大早走的。”

这个弘义,这种事早点说不也不至于在修加面前说下“今晚去”的话啊,这倒好,就剩我一个人了。

“我有件事不知dào

真假,想问问你们。”信徒听了,露出一脸“我们懂得”的表情,就好像我要问弘义有没有养女人一样,“我问你们,广场那里,是不是闹鬼啊?”

“是啊。”信徒说。

“那个,什么样子的?”

“都说是红衣服,长头发,长指甲,长什么样子不知dào

。”

“你们没见过?”

“没有。”

“那你们怎么不害pà

呢?”这才是我的疑惑,他们是,高北山也是,怎么都不害pà

呢?

“又不伤人,就是在天上飘,偶尔叫唤两声,有什么可怕的。”你们还真是胆大啊,“老师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晚上想去看看。”

“老师,这种东西就说不怕,也不能自己看去吧。不是说‘鬼神之事,敬而远之’嘛。”这句还真是我教他们的。本来是想告sù

他们鬼神之事虽不可信,但也不要狂妄非议,如今竟让他们拿来教育我了。唉,早知dào

就留一手,省得以后老虎都会上树了。

回了皇宫的房子草草吃了口东西,一门心思等着晚上到来。不管怎样,今天我都得去看看,我倒要见识见识什么叫做厉鬼。

入夜,我揣着一把匕首出了门,真有个万一好歹还能防个身。虽说如果真是鬼,匕首也没多大用处。一路故作镇静地溜达到广场,脚底下虽然还踩着地,心早就顺嗓子眼飞了,要不是衣服厚我这几斤肥肉也跟着一起飞了。广场上空无一人,夜深了,连呼噜声都能听到,安静得很。我站在广场正中,揣着手攥着匕首四下张望等着。

好半天,我连个鸟都没看见。心里捉摸着可真是犯傻了,他们说有鬼我就过来吗?这可倒好,问了一大圈的人,连个鬼影都没看见,还在这冬夜里站了大半天。我长叹了口气,轻松了不少,搓搓手准bèi

回皇宫里睡觉。

眼前一抹红色掠过。就感觉有人把我脱光了扔在暴风雪里一样。

我顺着红色掠去的方向看,什么都没看到。隐隐在风中听见一个女人的笑声,尖锐地刮蹭着耳膜,带的风都咆哮起来。我站在原地不敢动,就像身处陷阱包围之中,动一步就会被五马分尸。甚至连回头都要鼓足了勇气。

夜渐渐深了,月亮最后一丝光辉也被狂风吹散了。耳边女人的笑声还在,时远时近,忽高忽低。我不敢回头看,生怕看到什么。可我的脖子已经不听我的使唤了,当笑声明明白白出现在我身后的时候,它自作主张地扭了过去。

红色衣裙,长头发,长指甲。虽然看不见脸,可我能感受到有两道死光从她的眼里射入我的眼里。她慢慢朝我飘过来,平稳而没有起伏,头却像锈了的门轴一样僵硬的扭动着,就在还有一步远的地方,我也不知dào

哪里来的力qì

,抽出匕首猛地刺向她。她飞走了,边飞边笑,凄厉的笑声回荡在周身。我把匕首扔在地上撒腿就跑,可眼前总是有一抹红裙子飘荡。

“啊!”我吼了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没命地跑着。回了皇宫就好了,回了皇宫就好了。皇宫里有侍卫,有仆从,有人,很多人,我没事的。

女鬼突然挡在我身前,伸出手朝我飘过来,得有三尺来长的指甲垂着,打着卷,蹭在我脸上冰凉的,我不敢动,任由她慢慢靠近。她的脸贴在我的脸上,她的头发枯槁地亵玩着我的脖颈。我看见她笑了,眼前一黑昏死过去。

这样也好,至少昏过去了就不觉得有什么可怕的了。只是没想到,居然死在了自己最不相信的鬼神手里。

一大早,阳光照得人很不痛快,我勉强睁开眼,渃米拉坐在旁边。

看起来我没死?

“这是哪儿啊。”就像脱离了肉体一样,全身使不上劲,连动一下手指都不行。

“你的书馆啊。”渃米拉见我醒了很开心,“你都昏睡了一天了,吓死我了。”渃米拉扶着我起来,“要吃东西吗?”

“你还是先给我口水吧。”我感觉嗓子已经干裂了。

渃米拉端了杯水给我,我一饮而尽,感觉有些回魂了。各处看看,胳膊腿什么的都在,还算是个完整,只是想想那身红裙子,后背还是忍不住地冒冷汗。可他妈吓死我了。不过现在后背有些疼了,火辣辣的。

“我后背怎么了嘛?”我侧了侧身想让渃米拉帮我看看。

“我看见你晕倒在大街上就把你拽到学馆了。”拽?明白了,这一路生拉硬拽估计之前后背的伤疤又全烂了,“你后背好像之前就有伤,还挺严重的。”

“嗯,被火药炸的。”我以手支头捉摸着昨晚的事,没想一下都会觉得冷汗不断,可又禁不住要去想。

“你怎么昏倒在街上了啊?”渃米拉转到我面前坐在我腿上问。

“昨天晚上跟个女鬼亲切会面着。”我打趣到。

“你说的不是广场那个吧?”

“你也知dào

?”我的天啊,为什么你们都知dào

可你们都不觉得害pà

啊。

“是啊,城里的人几乎都知dào

,不过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大家慢慢习惯了也就不怕她了。”

“这你们也能习惯?”

“她又不是天天出来,隔三差五出来一次,也不捣乱也不伤人,就是笑几声就走了。”

“那这个鬼也真是够无聊的。”我克制自己不去想她。

“你后背伤了,我帮你抹点药吧。”渃米拉起身把我往前拽了拽,绕到我身后跪坐下,脱了我的衣服,从旁边拿过药膏涂在自己手掌,轻轻抹匀在我的后背。老实说,被她的手隔着药膏抚摸也算是一种享shòu

,细细滑滑的,而且很知dào

掌控自己的力度,不会像林青崖这个孙子给我抹药时那么狠。

“疼吗?”渃米拉柔声问我。

“有妹妹帮我抹药我怎么会疼呢。”其实这样也挺好。不用去理会朝堂的政务,不用勾心斗角,教书育人,还有佳人在侧,这种安静祥和的日子倒真让人心生艳羡啊。

“疼的话告sù

我,我轻一点。”渃米拉的手指轻划过我的后背,浑身上下打了个激灵。如果这种平静的日子能多留下一时半刻,该有多好。

药膏涂好,她帮我找了件干净衣服替我穿上。

“渃米拉,谢谢你。”我背对着她,看不见她的脸,只觉得她沉吟了一下,就从后面贴上来抱住了我。

“渃米拉?”我轻轻唤了她一声。

“让我抱一会可以吗,就一会。”渃米拉悄悄说到,“我不想做你的妹妹,现在我不是你的妹妹,我只是一个喜欢你的女人,我要做你的女人。”她抱得我更紧了,老实说这让我后背的伤口很不舒服,一阵一阵的刺痛总是把我的幻想拉回到现实。我开始矛盾了,开始纠结了。一个爱我的女人?另一个爱我的妻子。还有一个我爱的女人。每每当我想要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的时候,后背的刺痛总会提醒我清醒。

“渃米拉,我们不可以。我有妻子。”我攥住她的手,她的手心里全是汗。抓着她的手让我怦然心动。这是雪霏从没给过我的感觉——有些像征服了一匹野马一样。

“我知dào

你有妻子。”渃米拉在我耳边呼着气,低声细语,“所以我只能做你的妹妹,在可以的时间里陪着你。我现在只想抱着你。哪怕是妹妹抱着哥哥,我也想抱着你。你知dào

吗,我一直在幻想,什么时候你才能抱我一下呢。可是你有妻子,你还有你的孩子。我不能毁了你的家,因为我是你的女人,你的家也是我的家。”

我动容了。这个女孩子让人不能伤害。哪怕是装出来的,这副模样也值得人为了保护她而付出生命。如果没有雪霏,没有提亚,我一定会好好呵护这个小丫头,不会让任何人伤害她,利用她。

就这样不知dào

抱了多久。渃米拉恋恋不舍地松开手,在我脸上吻了一下。

“哥哥回皇宫里吧,那里面有大夫可以给哥哥看病。”渃米拉脸颊绯红。

“你不跟我回去吗?”我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叫住她。我想把她带在身边,这样这种平静的日子还会再长一点吧。只有我自己,又要回到那种尔虞我诈的状态中了。

“不了,我明天还回来看哥哥的。”渃米拉笑了。

冬阳化雪。不知dào

这般沁人心脾的笑容还能再看多久。虽然离着离别总是还有很长的是日,可我如今已然不舍。早晚我要回去的,早晚这个笑容是再也不会在我生命中出现的。不管怎样,这个笑容总是见一次少一次的。其实何止是笑容,何止是渃米拉,人活一世,难道不都是见一面少一面的吗?不管是珍视的,仇视的甚至是漠视的,不都是看一眼少一眼吗?早晚不都会被一个“死”字解脱了吗?谁能逃得掉,佛吗?他也要示现圆寂,就是为了告sù

大家,轮回是不可避免的。总是要死的。总是见一次少一次的,总是会不舍的,总是要珍惜的。

如今在这个莫罗国,似乎有了比我的生命更值得珍惜和保护的东西出现了,那就是渃米拉。我不会让她的日子也如我一般悲惨——无非是帝王家玩弄权术的工具罢了。我要想办法救她,让她可以一辈子单纯快乐地生活,哪怕终究还是见一次少一次。对,没错。我要想办法保护她。

就当是,为了能让自己,多看看她的笑容吧。

四十五

“爷!您万安吗?”

上完了课从书馆里出来就看见了强子,脸上还写着“舟车劳顿”呢。他一看见我就把我里里外外四面八方地看了个遍,直到确定了我还是不缺胳膊不少腿,身上也没有什么窟窿眼的才算是放了我,靠在我学馆门框差点哭出来。渃米拉像看怪物一样看着他,没闹明白他是什么人。

“你这不都看了吗,好着呢。”我拍拍他肩膀把他带进学馆里,又招呼渃米拉进来,关了门。“这是许强,强子,是我中原的朋友。”我小声跟渃米拉介shào

着,她听了点点头,安静地闪到一边去给强子倒了杯水。这段时日渃米拉总是粘着我,也帮我做些洒扫,恍惚中真觉得她是我的女人。嗯,好着呢,挺好的。

“爷,这位是……”这回强子开始不明所以了,他警惕地盯着渃米拉,似乎很怕在这种亲密的色彩下我会说出什么惊天的话。

“她叫渃米拉,我在这边认的妹妹。”我看强子的表情,似乎不满yì

这个答案,“学馆很多杂事我一个人也是处理不来的,她经常来帮我。”

强子勉强点点头,不过看渃米拉的眼神还是没变,反而又多出了不少敌意。

“强子,你怎么过来了,家里出事了吗?”我坐在他对面问到。想来也没什么事,真要是出了事来找我也是无济于事啊,来回就两个月。

“哦对对对!”强子一拍脑门,“差点忘了正事!”强子站起来扑腾跪下磕了个头,“爷!给您道喜!夫人生了!是个女孩儿!”

生了。雪霏生了?女孩儿?我当爹了?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对!我当爹了!

“你再说一遍!”我满面欣喜把强子拽起来揪着他的领子朝着他嚷嚷着,“你再说一遍!快快,再说一遍!”

“爷!给您道喜!夫人生了!是个女孩儿!母子平安!”强子笑得更开心,脸上开了花似的。

“我当爹了?”我松开强子,转过身攥住渃米拉的手腕,“妹妹,我当爹了!”松开她一脚把门踹开,站在门口大喊:“我当爹啦!”对,我就是要让全天下人都知dào

,我有女儿了!我东方颢渊有女儿了!“哈哈哈!我有女儿了!我当爹啦!哈哈哈!哈哈哈哈!”我差点笑的背过气去,强子赶紧出来拍了拍我后背:

“爷!这路上我还耽搁了得有一个月,咱家小姐如今也满月了,夫人说得等您给孩子起个名字呢。”

“对对对!起名字。”我甩开强子冲进屋里,摊上纸拿着笔思索着,“名字,名字……我也没想过这事,这已是也想不起来什么。强子!”我吼了一声,“跟我说说,我女儿叫什么好听!”

“我的爷,小姐芳名我个外人哪能说啊,这事儿啊,就得您办。”强子乐着近前给我研墨,嘴里还哼起小曲儿了。

“强子,又不是你老婆生了,你怎么比我还高兴啊。”我打趣到。

“我的爷,我这哪比您高兴了,我反正没乐背过气去。”强子一脸坏笑。

我瞟了眼渃米拉,她眼里多少有些落寞,可发觉我在看她,还是给了我一个清澈的微笑。她是真的喜欢我。我知dào



名字……名字……叫什么名字好呢……这是我的女儿,一定要选一个好名字……叫什么呢……我的女儿。

灵光一闪,提笔在纸上写下:

“东方静宸”。

强子歪着头认了半天,抬起头看着我:“爷,这个,静什么啊?”

“宸。”我念给他听。

“这个,啥意思?”

“北极星所在称为宸。也是帝王居所。我的女儿,一定是女中帝王。”我自豪地挺胸抬头。此刻也真zhèng

理解了什么叫做“望女成凤”。

“爷!好名字!好名字啊!咱家小姐一定是巾帼不让须眉啊!”强子在旁边附和着傻笑。

“妹妹,你觉得这个名字怎么样。”我问她。

“挺好的。”想来渃米拉根本不了解这个名字的含义吧,她的表情告sù

我——只要是我的都是好的。

“妹妹,你先回去吧,我还有些事跟强子说。”我有些见不得人的事要和强子私下说,她再如何也只是个孩子,还是不要把她牵扯进来好了。

“嗯,那我先走了。”渃米拉朝着强子礼貌地笑了笑,退出门去,如今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强子两个人。我朝强子点点头,便分头去学馆四周转了一圈,确定了附近没人才又进来,死死关上门。

“爷,这个是林青崖让我给您的逍遥丸,这次量多,他说能用个一年半载的。”强子从身上摸出一个包袱递给我。我接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一股子药味窜上来。看起来这次确实是量足了。强子又贴身取出一个信封,双手捧到我眼前:“爷,夫人给您的信。”我接过来,信封上写着“夫君亲启”,可是信封口并没有封住,看起来强子真的是为了我家出力不少啊,不然雪霏也不会如此信任他。

我抽出信纸看完,又塞回信封里贴身揣好。

“爷,小的有句话,不知dào

该不该说。”强子犹豫纠结着。

“说吧,你我也是熟识,虽然你一直‘爷、爷’的叫着,我也拿你当我的知己朋友。”

“爷,夫人自己在家里本就不易,如今又为您生下小姐,您……您……那个……可别做出对不起夫人的事啊。那啥那啥,那个,嗯,虽然爷您有个三妻四妾也是正常,可是这种时候是不是不太合适啊,而且还是个,嗯,这个,是个……”

“番子。”我替强子把他支支吾吾说不出来的话说完,这样也省得他纠结。“你不是以为我在这已经把那个渃米拉收了房了吧?”我玩笑着。

“爷,我虽然没娶过媳妇,家里也没个姐妹,不过我在‘那个’圈子里摸爬滚打这么久了,这点事还是能看出来的。那个番子对您有心,您也对她有意。”强子低眉顺眼的,生怕这段话惹恼了我。他也真是的,我是这么容易生气的人吗?更何况他说的不错,就是有心和有意。“爷,您现在可能记挂着夫人小姐,不至于怎样,可是这个男人啊,他说不好,一冲动,嗯,对吧……”

“我有分寸,你放心吧。”我拍着他肩膀让他放心。强子点点头,他相信我,从他认识我开始他就无条件的相信我,为了他这份信任我也不会让他失望的。

“强子。”沉默良久,我叫他,“跟我说说京城的事。”

“爷您走了这么久,出了不少事,不知dào

您想听哪个啊。”强子为难地看着我,看起来真是出了不少事让他也一时摸不清楚头绪了。

“这样啊。”我沉吟了一会,“赵誉回去了吗?他出使安南,现在也该回去了吧。”

“赵将军前月刚回去,不过赵将军走后皇帝提拔了一个将军替赵将军处理军务。”强子还是习惯称他为“将军”,人家现在分明是“太尉”了。

“新任将军?叫什么。”

“是叫郑明辉。”强子说,“不过他绝对不只是将军!”

难得看到强子这么激动啊。“为什么呢?”我也没听说过这么一个人。

“我见过他。”强子压着声音,“那次爷您带皇帝来见紫嫣姑娘的时候他就在大堂喝酒。我之前没见过这个人,后来也只有皇帝来和紫嫣姑娘幽会的时候他才来,自从紫嫣姑娘进了宫他就再也没出现过,他一定是皇帝身边的人!”强子言之凿凿,似乎不容置疑。如果这是真的,那么这个人一定是他,年兴。皇帝很器重年兴,很多时候器重他甚至超过了我,因为年兴是皇帝的影子,是替皇帝私下处理事务的,可以不择手段,效率更高,可我在明处,所能用的手段也要考lǜ

尺度,许多事做起来的确没有年兴那样顺便。就像我器重强子一样。可是如今皇帝让年兴化名郑明辉入朝为官监理军务,看起来赵誉是不得不死了。

“朝廷最近有什么新的政令吗?”

“也没什么特别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倒也没什么妨害。不过皇帝下旨严明法纪,一时间倒是让人不好接受啊。”

“怎么不好接受了?”

“皇帝的旨意是轻罪重罚。旨意发出不到一月就有十六个人因为偷东西被砍了头。不过现在已经没有小偷了,就算有也是技术过硬的小偷,没人能发觉的那种。”轻罪重罚,以刑止刑,这还是老辈子里法家的思想。儒家认为以德服人,依靠“德”来约束人民,可是“德”这东西掌握在大多数人手里,连皇帝都不能动摇,大多数人的决策往往又是有所偏颇的,只有依靠严明的律法将大多数人手里的“德”率先规范起来,才能做到“以德服人”。皇帝此举真是聪颖过人啊,难怪他能当上皇帝,命中注定的事啊。

“那你生意也不好做了吧。”

“爷,咱的生意开张之初就是笼络的那些有权有势有头有脸的人物,我要是难做了,其他买卖家早就赔的裤子都穿不上了。”强子傻笑着。

“强子,还是小心点好,回去以后多开几家别的买卖,依靠着你现在在世面上的名号争取让其他买卖也赶紧做大,这样有一天出了什么以外,不至于一败涂地。”

“爷您放心,我已经着手在做了。而且爷您手里拿个金币啊,可是在我所有买卖铺户通用的。”

“你小子就会拍我马屁。”

“当初是爷提携我才有的今天,为爷办事我强子可是肝脑涂地的。”

我笑着点点头。“皇帝最近还做过其他事吗?”

“好在蓝逸还在宫里,我也知dào

点这事。”强子靠过来,“皇后死后,皇帝一直宠幸紫嫣姑娘,似乎也是为了抹平她的丧子之痛吧。不过上个月开始皇帝就一直招幸那个西域公主,几乎天天要她侍寝。”提亚?天天侍寝?皇帝不是这样的人,一定是因为赵誉和提亚的事皇帝才会故yì

这么做的。

“那提亚也就是鹂妃娘娘,近来日子肯定过得不错啊。”

“听蓝逸说,西域公主过得不好,几乎每天都是以泪洗面,有一次他被叫去西域公主那里给皇帝弹琴的时候还看见那个西域公主身上似乎有勒痕。”勒痕?看起来皇帝是要折磨她啊。不过一定不会杀了她。除非皇帝现在就想除掉我。

“看起来蓝逸也在宫里有些个身份了。”

“一开始啊,他那个说话的腔调招了不少闲话,后来啊,先是乐工们发xiàn

他真是个高手,为人也是谦卑,他名声也渐渐好起来的。他也算是懂事,皇帝赏的东西大都分给其他乐师了,自己也就留下一点够个日常开销,其他人也不好意思,一则是拿人手短,二则是皇帝很喜欢他,也就都客客气气的了。现在他是乐师之首,可是风生水起了,听说还带了徒弟的。”其实我也没想过当初在赌场被打成那样的蓝逸能有如今的成就。强子也是如此,当年可是他把蓝逸领到我面前的。“就是,他好像挺怕紫嫣姑娘的。”

“那当然了,紫嫣如今可是娘娘了,皇帝的女人,当初花大价钱跟她聊过天的老爷们也算是有的吹嘘了,‘我们当年也是嫖过娘娘的!’哈哈哈。”我肆无忌惮的玩笑着,在这个莫罗国里,我可以无所顾忌的玩笑。

“不是那种怕,是从心底里产生的那种畏惧,真的,爷,就是那种天生的老鼠怕猫的感觉。”强子解释着。

“老鼠怕猫?”老鼠怕猫。这可是个神奇的感觉,这种怕可是建立在生命威胁上的啊,蓝逸虽然肯定没有一个华妃有权有势,可也不至于为此就有这种惧怕吧。嗯,此中有深意啊。

我还在思索着刚才强子告sù

我的那些事情。

“爷,您不问问夫人和小姐吗?”

“问什么?”我叹了口气,“如今我远在西域,她们母女真有个意wài

我也只能在这揪心,自乱方寸。更何况看见你,我就知dào

她们母女一定安然无恙。有你处理杂事,林青崖照看她们身体,一定没事。只是苦了你们,我一家的身家性命全都压在你二人肩上。”

“爷,夫人说很想您。前段时间夫人已经向皇帝请旨让您早日回去。说是孩子出生没有爹守护身边,怕对孩子不好,不过现在还没听到皇帝的回话。”

“皇帝不会批的。”我说,“皇帝派我来经略西域,如今莫罗国还没安定,楼兰王和西域的盟约也未瓦解,如今帝国的西北门户大开,皇帝又一心想要攻打倭寇,这时候他怎么会放我回去。”算算日子,差不多这几日萨菲雅王妃也该回来了吧,等她回来了这楼兰王的盟约也就快解除了吧。不对,还差一把火。这把火烧好了,楼兰就是我的了。弘义和尚去狐胡讲法不知dào

什么时候回来,如果弘义和尚能让我的名号在狐胡那边有个好点的名声说不定我还能争取到狐胡呢。然后就是整个西域。

“爷,小姐还小,不能没有爹在身边啊。”

“我有什么办法?私自回去连你们的命都保不住。”我说话时倒是一片释然,“我们只为了自己的家庭亲朋和利益,皇帝却要从帝国的兴衰着手,他的杀伐决断更艰难。他不会为了一个我失去整个西域的,我理解他,所以我也心甘情愿在这里了。”真是昧着良心啊,说到底我更心甘情愿的是回家吧。

“对了,爷,皇帝最近还有些别的举动。”

“什么?”

“我的人发xiàn

皇帝正派人搜寻一个人,说是先皇的另一个皇子。”

“先皇另一个皇子?当年金夜蓉不是害的皇帝险些断子绝孙吗,只有齐妃和她自己的儿子活着,听父亲说金夜蓉的儿子在她被处死后就被先皇废黜囚禁了,这么多年折磨下来没死也是个残废,而且肯定还在宫里,怎么可能会有另一个皇子在外呢。”

“那就不知dào

了,我的人是这么听来的,可能有别的含义?”

“不能,这种事太容易惹出乱子来了,就算没有这么一个皇子,被那些居心叵测的人听见了也会制造一个皇子出来搅闹江山。绝不会有别的含义。”看起来要么是皇帝觉得有人要谋朝篡位,故yì

放出的诱饵,要么,就真的有这么一个皇子。前朝之事,我并没有亲身经lì

过,父亲告sù

我的也未必就是真的。是怕我卷进更大的事端里吧,所以父母告sù

子女的事,未必都是正确的。

“你现在住在哪?”我问他,所料不差的话应该是——

“中原商会。”

“那的老板叫高北山,也帮过我些忙。”

“能帮爷办事可是他的三生福分啊。”

“你不拍我马屁能死吗。”我说,“强子,帮我办件事。”

“您吩咐。”

四十六

“给我从高北山那里买一些香水之类的东西,别说是我要的,就说是你准bèi

带回去的,然后偷偷给我。背着所有人偷偷给我。”

强子眼珠一转,点点头:“是嘞!”

虽然很确定了,可还是需yào

证明一下。心里是想着“要证明自己是错的”的。也许这就是喜欢上一个人的感受。想要不顾一切了解,而对于那些阴暗面总是找着各种证据证明它是错的,可往往都是适得其反。就像我曾经想要证明雪霏她不爱我,后来我失败了。因为一个女人是不会给不爱的男人生下孩子的。

我让强子自己出去玩会,我自己溜达着回皇宫。算算日子今天王妃萨菲雅也该回来了,只要她能安然回来,楼兰的事就好处理了。

还几步就到宫门口了,后面雷霆一声:“闪开!”我赶紧往旁边跳了一步多开,修加一道黑影冲了过去,这要是挡着,我现在都片了。恍惚间觉得修加抱着一个什么,一开始并不理会,只是觉得既然修加回来了,就证明王妃和小王子也回来了。又往前走了几步,觉得身后有人喘粗气,一回头,萨菲雅王妃弯着腰,双手撑在膝盖上张着嘴喘着,汗都快把这张俊俏的脸遮盖上了。哈米斯小王子并不在身边。我天!我猛回头朝着宫门里望了一眼,难道刚才修加抱着的是哈米斯小王子?

我赶紧回头扶住萨菲雅王妃:“王妃,这是怎么了?”

“刚要进城,哈米斯突然发了高烧,全身滚烫,腹痛难忍!”不扶还好,这一扶萨菲雅王妃整个人都软躺在地上,靠在我身上,几欲昏厥。

“王妃放心,孩子发烧总是会有的,不会有什么大碍。”我安慰着她,摆摆手叫宫门口把守的侍卫过来送萨菲雅进去,自己也跟在后面,想要去看一眼哈米斯小王子。

因为王妃体力已经是不支,本不长的路走了半天,到了的时候修加正在门口来回踱步,搓着手,眉毛拧在一起,是不是攥着拳头捶墻,一捶一个坑。现在要是谁惹了他,估计骨头都得让他嚼一遍。也难怪啊,哈米斯就像是我朝的太子,是未来的皇帝国王,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反正我朝皇帝肯定会杀几个人泄愤的,不知dào

奥马尔有没有这种怪癖。杀了别人又能怎样,死去的人不会因为你杀了别人而复活的。

“修加,怎么样了。”萨菲雅王妃强挣扎站定,吩咐刚才扶着的侍卫退下。嗯,这就是所谓皇家的尊严,宁可丢条命,也不能失了面子。

“王妃,大夫们还在里面呢。修加也不知dào

。”修加低着头。大夫们,都在里面?这个场面可是我朝见不到的。我朝太医看病都是一个一个轮流进去,省得有人混在其中吃闲饭,也省得皇帝一家的身家性命毁在一个庸医身上。不过一般他们都有记号,出来的人会摸自己身上的某个地方,他们内部人明白这是代表了什么病,进去以后都这么说,治不好大不了一起死。嗯,轮流进去,一起死。

正说着话,几个大夫从里面走出来,一边走一边摇头。

修加抓过一个大夫,揪着他的衣领把他拎起来:“告sù

修加,小王子怎么了!”

“我们也不知dào

啊,而且小王子腹痛难忍,根本不让我们碰,我们也没办法进一步诊治啊。”

旁边一个大夫帮腔:“我们得摸摸是哪疼才能给他治疗啊!”

“对啊对啊。”“小王子这个样子我们也没办法啊。”“你说连哪疼我们都不能查我们怎么治啊。”“没法治没法治!”一个个大夫摇头晃脑算是把自己的无能一股脑全推给了小王子自己。我顺着门缝瞟了一眼,小王子正在床上打滚蹬腿,就是咬着牙强忍着不叫。奥马尔也赶过来了,看这个意思是刚上朝回来。

“我儿子怎么样了!”奥马尔毕竟有个国王的身份,几个大夫也不敢跟修加说话那样趾高气扬,一个个乖乖行礼,又把事情情况说了一遍,还很委婉的又一次把他们的无能推给了小王子哈米斯。这个小王子一看就是临时工,专业背黑锅。

奥马尔看了我一眼,我也摇摇头。我不是大夫,这种事我做不来。

“修加。”奥马尔说着,语气平静的叫人胆寒,“把几个庸医,碎,尸,万,段,然后扔到荒郊野外,喂,狼。”

修加一点头,手上一使劲把拎起来的大夫掉了个个,大头朝下砸在地上,瞬间脑浆迸裂,溅了其他大夫一脸。其他大夫也都傻了,从没想过会因为这种事死吧可能,连跑都不敢跑了,一个个轮流被修加整死。这倒好,一起进去的,轮流死的。

奥马尔似乎懒得观看这些庸医的死,一甩衣袖闯进去径直来到床前坐下。萨菲雅王妃站在门口,不去打扰这对父子,我也在门口朝里瞟着。似乎这就是当了爹的心境吧,总是会把别人孩子的噩兆联想到自己孩子,心理期盼着眼下孩子的万安,就像期盼自己孩子一样。奥马尔父子似乎在说什么,不过我听不懂,好像是西域话。

“王妃,”我轻声问了一句,“他们父子在说什么?”

“哈米斯问:‘我是不是很勇敢,一直都没喊叫。’奥马尔说:‘是,你是西域最勇敢的英雄,是我奥马尔的儿子。’”萨菲雅说着,眼角滴下泪水。干嘛啊这是,为什么一种临死诀别的念头在我脑子里不停地转,我的鼻子也酸了。当了爹心就会软吗难道。

“王妃!”一个侍卫跑过来。

“什么事。”萨菲雅轻轻拭掉泪花,又恢复到了王妃的尊荣。

“门口有个汉人说是能治小王子的病。”汉人?我在这这么多时日了没听说过还有个汉人大夫啊。

“汉人?是谁?”看起来王妃也不知dào

是谁。

“那人说是他的朋友。”侍卫伸手指了指我,“叫什么林青崖。”

“赶紧把他带来!”我吼了一句。我这一吼把一胖收拾狼食儿的修加吓得差点坐地上。侍卫也愣了,半天缓过神来看了眼王妃,萨菲雅点点头,侍卫赶紧一溜烟跑出去了。

不一会,侍卫带着林青崖一溜小跑回来了。

“林钱眼儿!你现在可是及时雨啊!”我一巴掌拍在他肩头。

“回头再絮叨!再晚点我也回天无力了!”林青崖分开人群,粗暴地闯进去,上下打量着奥马尔,“起来!别挡着我!”奥马尔被这么劈头盖脸一弄,也闹不清状况,只能是小心翼翼地站起来躲到一边。

林青崖一手搭脉,一手轻轻在哈米斯小王子的腹部划过,嘴角上扬,点点头笑起来:“还好还好,还有救。”他回头看了一眼奥马尔,“你就是国王?”

奥马尔僵硬地点点头:“是。”

“现在你家小王子只有一种办法能救,我问问你同意吗。”林青崖歪着肩膀站起来,“开膛破肚。”

“什么?”奥马尔以为自己没听清楚。

“你听见了,开膛破肚。”林青崖在屋子里肆意走动,挑选着值钱的东西,“他肚子里有个东西病变了,所以他疼,所以他发烧,只要把那东西拿出来就齐活了。回头把肚子缝上就没事了。”林青崖似乎对这个屋子的陈设很失望,“赶紧想,晚了你儿子就死了。”林青崖指指我让我进去,“强子刚走,夫人说怕你在这边身体不好,让我来给你做个检查。夫人说你说安好可能是假的,我说的比较可信。”林青崖玩笑着,“这趟可是挣了不少钱呢!”

“你这辈子就死钱眼儿里吧。”我笑了笑,我知dào

他刚才是在吓唬奥马尔,不然现在他不能这么悠闲地聊天,“你怎么知dào

小王子病了?”

“城门口的侍卫跟我说的。”

“他们跟你说这个干嘛?”

“也没啥,我看出他前列腺有问题,推荐了他车前子,他就拿我当神医了,就跟我说了。”林青崖爽朗笑着,笑完收了声,斜眼瞟着奥马尔,“怎么样啊,想好了吗,你要不回去吃个饭睡个觉?到时候回来给你儿子办丧事就得了!”

“奥马尔!你犹豫什么呢!”萨菲雅王妃在门口喊了一句。

“他是我儿子!”奥马尔现在像一头发怒的野牦牛。

“他也是我儿子!”萨菲雅像是狼,“修加!”我侧头看了一眼,修加又差点坐地上,“把国王架出去!”

“是。”修加现在已经懵了,让干嘛就干嘛吧。进了门把奥马尔拖了出去。

“大夫,请您动手吧。”萨菲雅王妃鞠躬致意。

“王妃倒是个明白人。”林青崖朝着床走了两步,又退回来,看着萨菲雅的脸,“王妃再有个一柱香的功夫就得晕过去了,在这之前最好先躺在床上。”说完拽着我进了屋,把其他人轰出去,关了门,还给锁上了。

“小王子,我们现在要给你治病。”我坐在哈米斯身边抚着他的头。头发还是软软的。我的静宸是不是要更可爱一点呢。

“我认得你。”小王子奶声奶气地说,“你治好过我爸爸。”他已经是满头大汗了,可是一点痛苦的表情也没有,只是说话的声音不自觉地发颤,“你也能治好我。”

“小王子,喝了这个睡一觉,醒来就好了。”林青崖递过来一晚药汁。他一改不正经的样貌,突然温柔起来真是让人浑身不自在。

哈米斯小王子毫无防备地喝下了所有东西,不一会就昏睡过去了。

“麻沸散?”我指着空碗问。

“真是当爹了啊,开始关心起别人家的孩子了?”林青崖玩笑着把一会要用的刀放在火上烤。

“你倒是真及时,不然这孩子得疼死。”我确实是关心别人的孩子了,我当爹了,没办法,哈哈。

“我比强子晚出来一天,路上紧赶慢赶还想着能一起到呢,到了边城的时候人家告sù

我他早就过来了,到了还是没赶上。”

“你就为了给我看病啊?没别的事?”

“别的事啊,倒也不能说没有。”林青崖示意我背过脸去,他是知dào

我最怕看他这么治病的,上次给赵誉缝肉就差点吓得半死。

“那你说说吧,什么事。”

“记不记得之前,夫人给你酒里下药那次。”

“记得啊,怎么了。”

“那种药吃了你还能反抗,我不是说你体制特殊嘛,后来我发xiàn

了另一个体质特殊的人。”

“谁啊。”

“皇帝。”我听见林青崖放下刀的声音。

“皇帝?”我忍不住回头问了一句,正好kàn

见小王子开膛破肚的样子,差点吐出来,赶紧回过身子忍着不去看。

“我查了宫里太医的记档,先皇在世的时候,宫里有一个太医研制了一枚药,吃了以后能提高人的抗毒性,皇帝小时候就吃过这个,不过记档里写了只研制出了一个给了当今皇帝。后来这个太医也消失了。”

“你不会也知dào

皇帝再找先皇另一个皇子的事吧。”

“现在都快人尽皆知了。”

“你不是以为我是吧。你要是想拿这个赚钱不合适吧。”

林青崖笑了两声,“我觉得那个太医肯定跟你有关系,弄不好你就是那个太医研制新药的试验品,给你吃了没死才给皇帝吃的。所以你一定得响起来小时候是不是有过这么个事。算算时间这个太医还没死,我倒真想跟他讨教讨教!”

“同行是冤家啊。”

“讨教完了就下毒杀了他,这样可以了吧?”林青崖玩笑着。

过了半天,得有个一顿饭的功夫了。“我说林钱眼儿,你还没好吗?”我站的可是腰酸背痛了。

“哪那么快,不处理好的话小王子一样活不了。”林青崖只有对待病人的时候才会认真。不,应该说是,对待“病”的时候才会认真。

又有那么半天,林青崖才叹了口气:“行了行了,这回行了。”

我转过头,林青崖身上血次呼啦的,加上一脸欣喜若狂的表情,不知dào

的还以为遇到杀人狂魔了。旁边地上扔着一小节肠子。我小心翼翼地看了一眼,哈米斯小王子的肚子已经缝上了,又缠了药布,孩子还在睡觉,脸上的表情轻松自然许多,呼吸平稳,小嘴还笑着。看起来已无大碍。我长吁了口气,就像是知dào

自己孩子没事了一样,拽了把椅子坐下,抹着头上的汗。

“你这技术真是越来越好了。”

“别说这用不着的,一会给我多要点钱!”林青崖把锛凿斧锯刀枪剑戟的收拾好,喘了口气打开房门,“进来吧,没事了。”

话音刚落,萨菲雅就闯了进来,一推林青崖差点把他推在地上。林青崖回来坐到我旁边笑着摇摇头,也不说话,自己到了口水喝起来。这就是父母吧。虽然开膛破肚是萨菲雅下的决定,这种假装的冷静如今也是装不下去了吧。

萨菲雅跪在床边抱着哈米斯,把耳朵贴在小王子胸口,直到听见胸膛里小王子的心跳才算是彻底安心,忍了许久的泪才算是肆无忌惮地留下来。奥马尔缓步进来站在她身后,深情地望着哈米斯。

“是不是感触颇多啊。”林青崖靠在我耳边轻声问我。

“怎么说,他们一家也是个团聚。”

“夫人很想你。我虽然只是个大夫,不过我看得出来,夫人很想你。”林青崖在一旁絮叨着,“你女儿很漂亮的,长大了一定是个美人儿。”林青崖邪笑一声,“要不我等着娶你女儿过门?”

“滚蛋,死在你的钱眼儿里就行了。”

后面的事也不用多说了,奥马尔给了林青崖很多钱,金银财宝不计其数,听说他还没娶媳妇还要给他选几个莫罗国姑娘,林青崖以“易有思慕之人”为理由拒绝掉了这个赏赐,后来私下里跟我说,他不喜欢吃羊肉,膻味儿太大了。

晚上,我让林青崖去了趟中原商会,回来的时候他带回来了一小瓶子粉红色的液体。

“强子让我给你的。”林青崖一脸的不情愿,“味道太大了,钻鼻子。你要这东西干嘛,我觉得夫人一定不喜欢这个。”

“谁跟你说是用来送夫人的了。”

“强子跟我说你在这边认了个妹妹,不会是送她的吧?”林青崖一脸邪气,“都是男人嘛,我懂得。”

“你今天就在皇宫里面睡吧,这屋子是奥马尔给我的。”我说着穿上衣服准bèi

出去。

“大晚上带着这么一瓶子东西出门,不是幽会吗?”林青崖大咧咧躺在床上,顺脚把鞋蹬下来。

“睡你的觉吧,关好了门窗,留神你那点金银财宝别飞了。”我说着出了门。

好多天没见了,不知dào

广场上的红衣女鬼有没有想我啊。

四十七

信步闲游来到广场,那个女鬼还没出现吧,我应该还没错过好戏——身为主角之一的我还没到,戏怎么可能演完呢?我紧了紧衣领,莫罗国的冬天就是让人心生倦怠,因为这里的冬天让人除了被窝哪里都不想去。如果不是我有事要做的话我也是不介yì

和林钱眼儿挤在一个床上睡觉的,好歹还能暖和一点。

算算时间约莫着也有三更了,女鬼也该到了。我把藏在袖子里的香水攥在手中,一会可全靠它了,为了掩饰气味我还特意把林钱眼儿从哈米斯小王子肚子里取出来的那一截场子揣在怀里,我自己都快被这股子血腥味呛晕过去了。

又等了那么一盏茶的功夫,女鬼的笑声在耳边回响起来。虽然不是第一次听了,还是毛骨悚然,身上一阵一阵的冷,额头却渗出汗来。那个声音越来越大越来越近,我站在原地,那个声音就在我背后,幽幽的,模糊而又尖利。我一激灵,眼见着打了卷的指甲从我脖颈两边伸过来,涩涩地刮在我衣领上,真是恶心。我听见女鬼在笑,时而天真烂漫时而怨妇寡女时而魅惑妩媚,这一刻像是个小女孩,转瞬就变成了将死的老太太,前一秒清亮堪比世上最好的歌姬,后一秒就像嗓子眼里卡了口浓痰。

说起来,这就叫做一回生两回熟吧,第一次我哪有心情仔细辨别她的声音呢?

我感觉女鬼整个身子贴在了我的后背上,除了冰凉刺骨视乎还让我感到了别的什么。她把头抵在我的肩上,侧着脸在我耳边神经兮兮地笑着,时不时用她那条布满绒刺的舌头舔舐我的脸,口水里带着一股子血腥味,这倒也多亏了哈米斯小王子的肠子,不然乍一闻这个味道肯定会晕过去。其实现在我的胃口里已经是翻江倒海了,现在谁拍我一下就能知dào

我晚上都吃了些什么。

她的手僵硬地弯折过来,钳住我的身体,指甲在我脸上亲昵地划蹭着,倒像是恋人间互诉衷肠时的爱抚。她在我的脖子上上下舔着、闻着,笑得越来越开心。我感觉到有硬物刮蹭着我的脖子,仔细体会才发觉那应该是她的牙,像狗牙一样尖利参差。嗯,被这种牙齿咬到脖子,估计是必死无疑吧。不过她似乎并不想结束我们之间的调笑,或者是不想那么快结束。她的指甲顺着我的脸划到我脖子上,又划到胸口,又原路划上来。真是不会保养啊,指甲已经发散出老旧的熏黄色了,还带着一股子怪味,像是尸体的味道——我曾经在我父亲的遗骸上闻到过这个味道,里面混杂了香燃烧的味道,纸钱燃烧的味道,蜡烛燃烧的味道,可就是这样我也清楚的记得这种味道,尸体的味道,算不上难闻,自然也不会沁人心脾,或许有的人会对这种味道,嗯,流连忘返吧。

女鬼还在尽她所能的黏在我身上,想尽办法恶心我。我觉得现在她要是转到我面前用她舌头舔我的脸的话,我一定会把晚饭吐给她的。不过好在她不会这么做,因为转到我面前她就不能掩藏自己的身份了。其实我也不希望她转过来,我还是觉得就这样挺好。她还没发觉,我已经在她红色衣裙上滴了很多香水了,这种味道很持久,而且很容易被人沾染。我只是在林青崖给我的时候打开闻了一下,直到我出门前他身上还有那股子味道。

我觉得我猜对了,虽然现在还不是验明真假的时候,可我已经有了十足的把握猜对了。我是多希望自己这次猜错了啊。不过猜错了的话,今天晚上就会被女鬼吃了吧,毕竟她已经开始在我脖子上轻轻地咬啮了。有点像是刚刚长牙的小狗一样,牙尖嘴利,但是咬不疼你,只会让你觉得痒痒。

我悄悄地把香水涂在自己手上,打起精神猛地攥住女鬼的手腕子挣脱开她的怀抱。咦,脖子上脸上都是口水,真是恶心死了。

女鬼愣了一下,转瞬又嬉笑着朝我飘过来,时快时慢。我背着手把剩下的香水都倒在手心里,眼看着她越来越近,突然往前跑了两步站在女鬼脸前。她一惊,差点把脸贴在我脸上上。我心一横,伸手把她僵直朝前伸着的手掰到两边,右手伸到她脑后揪住她头发,她疼的仰起脸,我则伸出左手“啪啪”两下扇了她两个嘴巴,松开手,她低下头瘫坐在地上。似乎是怕尴尬,她又开始笑起来,缓缓地站起身,还想朝我扑来。

我该做的事已经做完了,没必要留下来接着跟她演戏了,趁她还没近前我是夺路而逃,火急火燎往皇宫跑。那样子一定像个长了腿的肉球在地上。

进了皇宫直奔自己的屋子,来到近前一脚把门踢开,疯了一样闯进门里。林青崖正在睡觉,听见这么大的响动,赶紧一咕噜坐起来,把身上的被子全拉到胸口,两只手攥着被头。

“我没钱没色啊!好汉饶命啊!”

“谁要劫你了!”我关上门插好,脱了大衣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喘着粗气。这可是场豪赌,这是在拿我的命赌啊,万一我猜错了,女鬼真的是女鬼,我想我今天是凶多吉少了。

“你大半夜闯进来我还以为是遭了女**了呢,要是在这被番子女人睡了,我可是亏大了。”林青崖看清了是我也放下心来,无耻地开着玩笑,“大半夜幽会回来怎么跟撞了鬼似的,不会是轻薄人家被挡回来了心里不舒坦吧?”林青崖披上衣服坐在床边。

“我还真是撞鬼了。”我嘀咕着。

“女鬼啊?”

“女鬼。”

“真要是几年前,那时候你那个模样身条有女鬼看上你我倒是相信,你现在都胖成这样了还有女鬼看上你?莫罗国这边不是不吃猪肉吗。”

“睡你的觉。”说完了我就不搭理他了,林青崖又絮叨了一会也觉得没意思,一仰身躺在床上接着睡觉。我则在心里盘算着明天的事情。明天可是够忙的了,怎么着也得先问清楚了楼兰王的态度吧。

第二天一大早,数月来破天荒地一次我又去上朝了,还是站在奥马尔的王座旁边,其他臣子似乎突然不太习惯,上奏时总是不自觉地瞟我,倒弄得我好像是国王一样。其实现在的莫罗国就是这样,没有我的时候,奥马尔还是他的莫罗国国王,只要有我在,他的国王架子马上打了折扣,龟缩一旁如惊弓之鸟,看着我的脸色,这个时候,我才是莫罗国的国王。

如果雪霏在的话,一定会迎面给我一个嘴巴,告诫我不能得yì

忘形。她就是这么一个女人,或温柔,或狂放,或逆来顺受,或深明大义,属于不属于女人的特质能够在她身上糅合成一个整体,这或许就是她不同于其他中原女人的地方吧。

不过我的确不能得yì

。一个国王再怎么愚蠢也有属于王族的尊严,就好像萨菲雅不会在外人面前展露自己的劳累和软弱一样,这种所谓的尊严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可他们总是觉得尊严更加重yào

。我总觉得活着更加重yào

。有人说有尊严的活才叫做活,我却觉得命都没了,还在乎那些个虚名又有何用?尊严,活到最后的那个才能说尊严不尊严的话——因为死人是不会张嘴的。

莫罗国是个小国,听来听去这些大臣们也只是上奏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什么“羊群又添新丁”之类于国于民无甚关系的事。今天修加没来,可能是昨天太过劳累了请了假了吧,不过按照他的体格应该不是劳累了,而是有什么他不得不去解决的事,又或者是有什么不得不让他躲在家里的事。

奥马尔似乎也听烦了:“还有什么重yào

的事吗?”下面的臣子都摇头。“那就散了吧。”奥马尔说着站起身走了,大臣们面面相觑,也就散了。今天萨菲雅王妃也没来,应该是在看护哈米斯小王子吧。

我跟着奥马尔:“我想去看看小王子。”

“正好我也要去。”一提到小王子,奥马尔马上来了精神,“这次也多亏了你,不然我儿子就死了。”

“小王子和我有缘吧。”跟着弘义和尚这么久,“缘”这个字可是被我用的烂熟于胸颇有心得呢。

“昨天晚上的时候哈米斯跟我说他喜欢你,说你是个好人。”奥马尔揽着我的肩膀说到。其实也有很长时间我们两个没有这么亲密的谈话了,自从他送伊德里斯的人头去中原以后,我们之间就像是隔了一座山,虽然是兄弟相称,却再也没有初见时的放肆。这一切我才是罪魁祸首。毕竟一开始我就没想过与他有什么深厚的交情,他只是我计划中一枚棋子,只不过是他一厢情愿地以为我拿他当兄弟罢了。可如今我也糊涂了,来往间,我们两个到底是谁辜负了谁的情谊?

奥马尔揽着我往寝殿走,一路上滔滔不绝地讲述着哈米斯小王子的事。从出生开始,第一次哭,第一次吃奶,第一次生疏地爬,第一次出声,第一次咿呀喊着父母,第一次踉跄着走……就像是孩子向别人介shào

着自己精心收藏的美丽石子一样,把每一个都拿出来,爱怜地捧在手里告sù

别人它的故事,每一次介shào

都是他们又一次的邂逅,讲述的人乐此不疲,乐已然收集的石子不疲,乐以后一定会收集来的石子不疲,乐幻想中的石子不疲。或许有一天我也会揽着我的兄弟知己,像奥马尔一样,也给他们讲述静宸的故事,出生到出嫁。

进了寝殿,萨菲雅王妃趴在床边睡着,哈米斯小王子似乎已经醒了,歪着头看着自己妈妈,一动不动的,是怕吵醒妈妈的好梦。这个年纪的孩子正应该是活泼好动、自私自我的年纪,这个年纪的孩子总是觉得整个寰宇都是围绕着他们在转的,他们想要的,就必须得到,他们厌弃的,就一定要消失。相比之下,哈米斯小王子真是与众不同,不仅仅因为他懂事,更因为他对于疼痛的忍耐力是连许多成年人都不能做到的。这份能耐若是用在其他地方,一定是个天才。

奥马尔上千了两步发觉小王子醒了,朝他笑了笑,轻轻地来到萨菲雅王妃身后,柔柔地抱住她,在她耳边轻声唤着她的名字。萨菲雅朦胧间挣开惺忪睡眼,那慵懒的样子的确对得起“美人”二字。

“萨菲雅,你累了,回去睡吧,这里有我呢。”奥马尔轻声说着。我竟没发觉他还有这柔情似水的一面。

“我没关系的,不累。”萨菲雅淡淡笑着,眼睛的余光看到我,“东方大人也来了,真是感谢您啊。”

“我和奥马尔国王是兄弟,这是我应该做的。”

“不,不仅仅是哈米斯的事,还有我父王的事。”萨菲雅似乎很累了,一边说着话一边晃着头想要保持清醒,“我父王答yīng

暂时不攻打莫罗国了。”只可惜啊,这头越晃越晕,萨菲雅也昏沉下去。

暂时不打莫罗国?等我这最后一把火烧完,打不打莫罗国就不是他楼兰王说了算的了。

“快去休息吧。”奥马尔一手垫头一手抱腿,把萨菲雅王妃抱在怀里,“既然你自己不去,我就带你过去好了。”奥马尔说着朝我点了点头,抱着萨菲雅从我身边走出去了。奥马尔额头有汗渗出来,看起来逍遥丸已经把他的身体彻底搞砸了。

我走到哈米斯小王子床前坐下。

“我的小王子,今天疼吗?”

哈米斯小王子对我咧嘴笑了笑:“其实挺疼的,像是被人把肚子剪开了一样。不过母亲很担心,我不想让母亲担心,所以我一直忍着没说。你也不许跟他们说哦!”

“放心吧,我是不会告sù

他们的。”

“父王常说,男子汉疼也不能哭鼻子!所以你千万不能说出去,不然他们会觉得我不是男子汉的。”哈米斯王子从痛疼中挤出一点点笑容。小王子,这个时候哪怕你说出来,别人也会觉得你是个男子汉的。

“楼兰好玩吗?”或许让他想点别的他能好受一点吧。

“好多人呢,卖什么的都有,母亲的父王也对我很好,我都吃胖了!”哈米斯小王子说,“不过我觉得还是莫罗国好。”

“为什么啊?”我还真是明知故问啊。

“因为这里是我的家啊。”哈米斯眨着眼睛,“你不觉得家是最好的地方吗?”

“哪也得看家里有什么。”我攥着哈米斯的小手,细细滑滑的,肉呼呼也挺可爱的,“你觉得家里好是因为你的家里有一个爱你的父王,有一个爱你的母亲,还有你喜欢的其他人。”我顿了顿,“可是我家里只有无尽地争夺和一群愚蠢还想要把你打败的笨蛋。”

“那他们可真够笨的!还有人能打得过你啊?”哈米斯问。

“我只是个普通人,想弄死很简单啊。”我无奈地摆摆手。

“你是我见过懂的最多的人,比那个阿勒哈达智者懂的还多。”

“那小王子想不想成为懂的最多的人啊?”我玩笑着。西域的皇子,想必都是孔武有余,谋略不足的吧。

“我不仅要成你这样的人,还要成为修加那样的人!”哈米斯抬起手攥着拳头,这副小大人的样子平日里我最讨厌了,如今看上去也是可爱更多一些吧。他只是个孩子,何必为难他呢?

“那你以后跟着我学习我们中原的文化吧,我就是因为是中原人,才会懂得多的。”

“有关系吗?”

“当然了!”我一拍胸脯,“我们那里地大物博,名家辈出,或是读万卷书,或是行万里路,我们那里都可以,自然懂得多了。”

“那你教我吧!总有一天我会超过你的哦!”哈米斯小王子的神态表情真像极了英雄出征前的样子,那样自信,自信到遮天蔽日。当年释迦牟尼降生后一手指天一手指地称“天上地下唯我独尊”想来也就是这个样子。

“等王子身体彻底好了就可以来我的书馆上课了,我会把我毕生所学都教给你,我等着王子超过我的那一天。”

“你喜欢被我超过吗?我最讨厌别人超过我了。”小王子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的确,他却是遗传了奥马尔的脾气,样子却更多的遗传了萨菲雅王妃,明眸朱唇,长大了也是个翩翩少年吧。

“老师都是希望自己的学生比自己更好的,这是为人师表的心意。”我记得曾经家里的教书先生也是这么跟我说的。他说如果不希望自己的学生好,不教就是最简单的手段,可这样于学于国,都是没有益处的。

“这样吗……”小王子沉吟着,看起来对于这个年纪争强好胜的孩子而言,还需yào

好些时日才明白这个道理吧。

四十八

“小王子,楼兰国真那么好玩吗?”我装做闲聊提起这件事。

“好玩啊!那个楼兰王一脸的大胡子,天天抱着我用他胡子扎我,我还偷偷地拔掉过几根呢!”小王子很开心,看起来楼兰王确实是舐犊情深,要不怎么说“隔辈儿亲”呢,“楼兰国的吃的也不错,好像还有很多你们那里的吃的,都很好吃!那边的商人比我们莫罗国还多,而且还有很多我没见过的地方的人,他们长得好奇怪,黄头发蓝眼睛,说的话我也听不懂。”看起来是大食的商人吧。楼兰国西边的商人更多,莫罗国东边的商人更多,要不怎么说这两个地方是之间的枢纽门户呢。

“那楼兰王有没有跟你说什么啊?”

“他说我比父王强多了,是西域未来的勇士!”小王子洋洋得yì

的样子煞是可爱。

“还说没说别的?”

“嗯……”小王子想了想,“好像还说‘礼物很喜欢’什么的。”

礼物很喜欢?这些打着我国标签的礼物你很喜欢?这不就行了吗。“那他收下礼物了吗?”

“当然啦!喜欢的当然收下了,他还送了我这个呢!”小王子从领子里揪出一个吊坠,很精致,一枚狼牙。

我没心思欣赏这枚狼牙被雕刻上什么纹饰,又镶嵌缀满了什么珠宝金银。看起来楼兰王真的以为这是一次普通的“探亲”,欣然接受了礼物,还送了这么精致的狼牙吊坠给小王子,这事应该是八九不离十了。

奥马尔回来了,看起来送萨菲雅王妃回去还是很费劲的,奥马尔出了一身的汗,佯装无事的抚着门站着。我见他来了,赶紧起身行礼:“既然国王来了,我就先走了。”说着又转回头朝着小王子笑了笑,经过奥马尔的时候,我停了下,从怀中摸了一枚逍遥丸交给他。奥马尔眼神闪烁了一下,满脸谢意地看着我,那个感动的要哭的表情真是让我哭笑不得。

一路行至在宫门口,我本是打算去找修加的,刚要出去就听见身后有人叫我。一回头,萨菲雅王妃优雅地站在那,挥挥手示意我近前。

“王妃,有什么需yào

我做的吗?”

“我父王已经把礼物收下了,而且也说暂时不会对莫罗国怎样。”王妃的语气低三下四,样子确实高贵不可侵犯。这也是王族的尊严吗?这个叫做打肿脸充胖子吧。

“我已经听小王子说过了。王妃此举已经救了莫罗国的人民。”我顿了顿,“只不过……”

“只不过什么?”

“王妃也感觉到了吧,国王的身体似乎大不如前了。”

萨菲雅没说话,眼睛垂下来。

“现在楼兰王只是暂时不会制裁莫罗国,并不代表以后不会,也不代表其他西域部族不会,奥马尔国王的心病,也只能算是治好了一半。”经过之前几次的交流我已经明白了,想要拿住萨菲雅,就只能用奥马尔,这个女人已经被奥马尔蒙蔽了心智。

“你有什么办法吧,不然你也不会跟我这么说。”萨菲雅叹了口气,她知dào

我是在利用她,可是没有办法反抗。因为她不知dào

逍遥丸的事,所以认为只有我才能治好奥马尔的“心病”。其实就算她知dào

了逍遥丸也没什么用处,还不是要受我控zhì

?只不过我的危险更多了些罢了。

“联盟的形成是建立在共同利益的基础上的。但是每部族都有每个部族的个人利益,他们都希望自己的利益最大,那些什么‘为了西域’的虚头巴脑的谎话只是说给外人听的。莫罗国地处西域和中原的交汇处,掌控了这里,西域内部的部族才能顺利的进入中原,可是每个部族都希望自己掌控这里,不希望别的部族一样壮大起来,这就是他们的矛盾,不可调和的矛盾。不然的话联盟结成那一天莫罗国就已经受到攻击了。话虽如此,也不能放任这种联盟继xù

存zài

,难保有一天他们把矛盾解决了。所以必须瓦解他们的联盟,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让他们相互猜忌。”

“怎么做。”萨菲雅王妃淡淡地问我。

“还是要从楼兰开始。”我点点头,“对,楼兰。”

“需yào

我做什么吗?”

“当然不需yào

,剩下的事我可以做。”

“那你……”

“我只是来征得王妃的同意的。”我邪笑,“我怕王妃会从中阻挠,所以说出来是为了征得王妃的同意。”

“楼兰王是我的父亲。”

“王妃,我有句讨打的话,现在必须说给你听。”我注视着她的眼睛。

“什么话。”萨菲雅有些局促,手足无措。不过“王族的尊严”还是有的。

“您的父王年岁已高,随时都可能死掉。奥马尔还年轻。到最后能陪伴你、成为你终身依靠的只有奥马尔和小王子哈米斯。孰重孰轻,王妃请自行定夺。我会按照我的方法做,并且尽可能保证楼兰王‘寿终正寝’而非横死的。”

这段话就是**裸地挑衅。萨菲雅王妃全身颤抖,眼神中似有毒火喷出,随时都可能叫人来杀了我,或者干脆自己了断了我,不过很不幸啊,她的软肋被我顶着。其实她的软肋也是我的软肋,奥马尔死了,整个莫罗国就不在我的掌控之中了,到时候捏死我就想捏死一只蚂蚁。如果萨菲雅能够了解这一点,我这些威胁和挑衅就变得可笑了许多。

“好,我不会妨碍你的。”

“多谢王妃体谅。”我转身要走,又转过身子,“差点忘记了。刚才我和小王子说了话,小王子已经同意了,等他病好后回来学馆读书,我也承诺了会把毕生所学教授于他。”

“你还想要对我的儿子做什么?”萨菲雅本来冷静下来的表情又凶残起来,这次比刚才还要狰狞,像极了护犊的母狼。

“我早晚会离开这里,我不可能为莫罗国谋划一切。我会将我毕生所学教给哈米斯,到时他会成为整个西域最聪明的勇士。到那个时候,莫罗国会统一整个西域吧。”我憧憬着。嗯,哈米斯将成为我最好的学生,他会超越我,成为整个莫罗国乃至整个西域的统治者。我相信他的体魄一定是骁勇善战,可一个统治者不仅仅要有健壮的体魄,脑子更是不可或缺的。

“真希望你会认真地教导哈米斯。”萨菲雅王妃甩下一句话就走了。早知dào

会产生这么大的反感还不如先跟她说这事在向她挑衅呢。

宫里的事到此为止也算是处理干净了,我也该去看望看望修加了。

一路走来走去就到了城外修加的住处,拍了拍门,修加自己开了门,见是我,敞开门请我进去。从进门之前我的鼻子就被一股子肉腥味霸占了,一进了院子,眼前地上堆了好多扒了皮蜕了毛的羊。

“修加,这是要干什么啊?”我指着地上这一堆羊肉。

“修加刚回来要大吃一顿啊!”修加咧嘴乐着,“楼兰王天天招待那些奇怪的食物,修加吃不惯,饿死了!”

“那也不用准bèi

这么多吧?再说都堆在院子里算怎么回事啊。”我不装作不理会地摆着手朝屋子里走,修加也跟了进来。

屋子里关上门肉味就淡了许多,不过总觉得有风在身上盘旋,四下看了看,,这屋子里的窗户都洞开着,寒风一个劲地往里灌。

“修加,你打算冻死自己?”我玩笑着。

“好久没回来了,打开窗户透透气吗!修加身子好得很,才不会冻死!”修加说着拍了拍胸脯。

“楼兰国一行,感觉怎么样啊?”

“没说嘛,吃的不习惯,其他都还好。”

“这次保护王妃和小王子可是辛苦你了。”

“修加应该做的。修加还要谢谢你,还有你朋友,昨天救了小王子!”修加说着站起身,毕恭毕敬地鞠了一躬。

“没什么,他本身就是个大夫,这也不过是尽他医家的本分。”我摆摆手让他坐下,“修加,原来真的有女鬼啊!”我故yì

压低了声音,身体前倾压在桌子上探着头对修加说。

“你还真去了?”修加也不自觉地压低了声音。

“我已开始以为你跟我开玩笑呢,晚上我就过去了,结果还真有一个红衣裙的女鬼!吓死我了!”

“修加怎么会骗你!这个女鬼出现了很长时间了!不过她至今为止没伤过人,也没什么好怕的,现在大家都拿她当莫罗国的人一样,都习惯了。只不过修加最怕鬼了,不然也不会搬出来!”

“我现在想想那个女鬼还浑身发冷呢!”我抱着肩膀,“红衣红裙长头发,看不见脸,大长指甲!”

“你要是也害pà

就别去了呗,反正女鬼也只在广场出现,你就老老实实在屋子里睡觉没事的。”修加信心满满,“你看修加不也怕鬼吗,搬出来就没事了!”

“那我也搬去书馆住好了。”我装作若有所思的样子。

“也行啊,反正书馆早上也要上课,你住在那还方便一些。”

“对了,你今天怎么没上朝去啊?”

“王妃让修加在家里休息一天,嘿嘿,这不准bèi

了酒肉,打算好好休息一下。”

“不介yì

算我一个一起喝酒吃肉吧?”

“修加正好没人陪!喝酒怎么能没人陪呢!”修加一拍大腿站起来,“你等着,我去把肉做了,一会你也尝尝修加的烤羊肉!”呵呵,烤羊肉,我在这这么多月了除了烤牛羊肉好像就没吃过别的。你们吃这么多真的不会腻吗?

好一会修加才回来,端了一大盘切好的羊肉,每一片薄厚均匀,炭火的味道自然散发,晶莹油亮,让人看了很有食欲,上面还撒了一些调味料,烤肉的棕色很正。

“看不出来啊,修加还是个大厨啊。”我迫不及待地捏了一块放进嘴里,嗯,鲜嫩可口,肥而不腻,还带着一股纯正的羊膻味。说起来,为什么在中原卖烤串的那些西域人的烤串就没有膻味呢?难道真是用的别的肉?

“修加这么强壮就是因为修加喜欢自己烤肉!”修加转身出去了一下,很快就回来了,手里还抱着一大坛子酒,“听国王说你在中原就能喝到正宗的葡萄酒,今天也和葡萄酒,怎么样?”

“当然了,这样才叫原汁原味!”我把碗放在修加面前,修加扣开酒坛子给我满满倒了一碗酒递回来,又给自己倒了一碗。

“干!”

“干!”

一碰碗,我俩把酒一饮而尽。就这么吃吃喝喝,扯着闲话,酒肉都下了不少了。我早就不行了,向后靠着,手撑着地看着修加自己吃肉喝酒,偶尔端起酒碗来抿两口往下顺顺。等桌子上酒肉都没了,修加才恋恋不舍地长出了口气,拍了拍肚子:“嗯,修加吃饱了!”

“修加,好大胃口啊!”

“我修加就是因为吃得多才这么强壮!”修加说着撸起袖子露出他两条粗壮的胳膊给我看。

“我说修加,”我晃悠着坐起来趴在桌子上,“你跟我说实话,你是不是也跟那个哈格耶一样,巴不得我赶紧回去?”我一边说一边摸索着端起酒碗往嘴里倒,碗早就空了,我一赌气把碗扔在一边。

“说实话,修加确实想让你回去!”修加眼神也迷离了,用手支着头揉着眼睛,“你不是莫罗国的人,干嘛总呆在莫罗国!你得回家你知dào

吗?回自己家。家里多好啊!有朋友,有女人,还有你女儿!刚出生的女儿,你不回家守着出了事怎么办!回家多好!干嘛总赖在莫罗国不走……不走……”修加还在那絮叨着。

我拍了拍他的脸:“那我要是说我是真心实意相帮莫罗国呢?”

“怎么可能!你是个汉人,你们汉人都是坏人!修加经lì

过那次战争,修加忘不了。那个时候我亲眼看见了伊德里斯国王自己把头砍掉!修加忘不了!自从你们汉人的商人来到莫罗国以后,修加就想让你们都走,都回家去!”

“修加,我是真心实意来帮zhù

莫罗国的。”我眼见着修加的头一点一点低下去,眼睛渐渐闭起来。

“修加不相信……除非你做给……修加……看……看……”修加的声音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更大的呼噜声。

我伸伸懒腰站起来,抖了抖湿漉漉的衣服。装醉真是件不容易的事啊,谁让我从没有喝醉过呢。不过修加准bèi

的酒肉还是挺不错的,可是要比中原的商人卖的好很多。

当年跟着张修德来这里的时候我就已经知dào

了什么叫做“酒后吐真言”,从那以后每次喝酒都会想办法少喝一些,时刻提醒着自己留存着自己的意识,哪怕身体已经烂醉如泥,脑子也要知dào

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虽然每次跟弘义和尚喝酒都会被这个小子灌醉。

我晃晃悠悠走出修加的院子,想想今天也没什么事做了,便去了书馆。躲个清静吧。至于强子和林青崖,我想他们两个肯定有事情做,不至于太清闲。明后天他们就要走了,好不容易来一次总是要挑选一些新鲜玩意儿带回去吧,尤其是强子,这些东西带回去也算是给他的买卖添点不同的情趣。至于林青崖,这个人已经掉进钱眼儿里出不来了,他就带着奥马尔给他的钱回去他应该就很开心了。

到了书馆的时候,门已经开了,看起来里面有人。我又装成喝醉的样子晃进门里,倚着门框使劲瞪着眼睛四下观瞧,是渃米拉,她正在屋子里收拾桌椅板凳。书馆的钥匙是我给她的,不知dào

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只是觉得钥匙给了她会更方便。

“渃米拉,你怎么来了?”我东倒西歪地走进来,挂到了一个桌子。

渃米拉赶紧跑过来扶住我,架着我把我放在椅子上做好,转身又倒了杯热水,扶着我的头喂我喝。“怎么大中午的喝成这个样子?”渃米拉把空水杯放在自己身后,怕被我打碎。

“去修加那里坐了一会,在他家吃的肉,喝的酒。嗝——”我挤出了一个酒嗝。好在刚才确实喝了几碗,不至于醉,但是酒气还是很足的。

“是修加大人那里啊。”渃米拉点点头,“那也不能喝成这样啊!”渃米拉把门窗关了,“刚喝完酒一身的汗不能吹风。”她一边关着门窗一边说着。从身后看渃米拉真的很诱人,也许这就是小女人的魅力吧。我手扶着头笑了笑,也许为了让她相信我醉了,也只能那么做了吧。

我慢慢站起来,晃悠着走到渃米拉身后,一把抱住她。“渃米拉,你真的很美。”说这话把头埋在她的颈间,试着用嘴唇碰触她的脖子。我感觉到渃米拉全身颤抖了以下,扬着下巴哼了一声。我把她紧紧地禁锢在怀里,嗅着她的味道。呵呵,我就说吧,这种味道沾染在人身上很难洗掉。不过毕竟也被清洗过,味道淡了很多,可是混杂了渃米拉身上少女的肉香更加魅惑了。

“哥……哥哥……”渃米拉伸出双臂向后环抱住我的脖子,轻声唤着。

我装作惊醒,先是一愣,然后赶紧推开渃米拉,自己后退了几步跌坐在地上。惊慌失措的揉着太阳穴:“不!不行!对不起渃米拉,我不是有意的!我喝醉了!我以为你是……我……真的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这样对你的!”

渃米拉没料到我的反应,呆愣了好久才缓过神来,附身到我面前帮我揉着太阳穴。“没事的哥哥,我不会怪你的。哥哥一定是把我当成自己的女人了吧,呵呵,哥哥对待自己的女人真的狠温柔呢。”渃米拉说着歪头笑了笑。心都要被融化掉的笑容。

“渃米拉,你很可爱。”我低着头不去看她。语气也是淡淡的。

“谢谢哥哥。”

所以我才不想戳穿你。

四十九

“爷,您有什么话需yào

带给夫人小姐吗?”城外,强子毕恭毕敬地问我。林青崖正在一边忙活着把奥马尔赏的金银财宝搬上车。

“没什么。告sù

她我很好就可以了。还有这个。”我递给他一张纸,“这是女儿的名字,交给她。”东方静宸,真是个不错的名字呢。静宸。静宸。

强子接过纸条贴身收好。

“还有件事替我去办。”我上前了两步,从怀中掏出一枚金牌,“这是皇帝给我的,说这枚金牌可以调动变成守军。你拿着它去找边城守军的将军,让他备下厚礼,先来莫罗国,再转道楼兰,把礼物送给楼兰王,弄的响动越大越好,一定要让整个西域都知dào

这件事。”

“爷,他们会照办吗?”强子攥着金牌,眼神闪烁飘忽不定。这难怪啊,这算是我麻烦他的,最大的事了。

“放心吧,想来你们来这的时候,守军将军应该已经换成了那个叫郑明辉的了,如果是他,一定可以。”皇帝既然想要不动干戈化解西域之事,就一定会派一个能够配合我的人来到边城,如果真如我所料那个郑明辉就是年兴,这事也就一定能成。而且如果是年兴的话,有了这几年的历练,做事应该更周全了。

强子点点头,收好了金牌:“爷,您还有什么要吩咐的吗?”

“看着点那个林钱眼儿,别让他把你卖了。”我玩笑了一句,乐呵呵地拍了拍强子肩膀,“走吧,一路辛苦劳碌,多多珍重。”

“爷,别说的跟再也见不着了似的!”

“我会回去的,告sù

她和静宸。”我眯着眼睛。为什么一想到她和静宸眼睛就刺痛难忍呢。

眼见着强子他们的马车渐行渐远,突然想到了那一封雪霏写给我的家书,虽然只看了一眼,但上面的话我记得很清楚。

“君亲启:

见字如面。

虽思念万分,欲乘青鸟西去,与君相见,以解相思之苦,奈何月中羸弱、女儿尚小,不宜远行,唯书信一封,以表妾心。

家中万安,望君勿念。数月来多蒙许强、林青崖之照拂,感恩戴德。妾身妇人,独守家中,无以报答,望君常念此恩,他日归来,尽心回馈。

女儿一切都好,唯眉宇间颇有君之神韵,望之令人愁。女儿尚未名,望君择一赋之。其神韵颇似夫君,他日必为巾帼才女。只可怜女儿身,无有建功名之望,兴门楣之能,此妾身之罪,还望夫君宽谅。

偏僻边陲,寒风刺骨,夫君当保重身体,虽国事重yào

,然民不因君之勤勉而欢愉,妾身却为君之操劳而心忧。万望保重。万望保重。

君远在西域,可有佳人陪伴?夜读困倦,亦有红袖添烛?君之才情,必得佳人芳心,况男人三妻四妾本非异事。君若有可心之人,自可纳房,若能为夫君延祀,妾身自然喜不自胜。唯望君仍念妾身产女之劳,恩赏近侍。妾身残躯,唯君之所有,望君不负。

忆往昔初春赏花,君所谓‘年年岁岁伴赏花’。如今冬雪渐消,春风将至,君可归矣。”

“君可归矣”,“君可归矣”。我自顾自念叨着。不急。如今就算是皇帝诏我回去我也未必肯回去了。我要为这个帝国做一件一劳永逸的事,彻底解除西域之纷扰。不急,还不是回去的时候,这事要想做成,短则五年,长,呵呵,这可就没个时间了。五年,那个时候静宸都五岁了。或许那个时候皇帝已经忘了远在西域还有一个东方颢渊,为了整个帝国的安危正在努力。果然啊,雪菲说的没错——民不因君之勤勉而欢愉。

静宸,雪霏。

虽然雪霏说了家中都好让我不要挂念,可偏偏我就挂念上了,一天天的除了教书以外,都在挂念家中的情况。而老天就像是故yì

捉弄我一样,每日里都会见到举家和睦的场面,我也只能艳羡着从他们身边礼貌地过去,装作没事的样子。

渃米拉每天都来看我,陪我的时间也是越来越长,有时干脆到了晚饭时间才离开,第二天则是早早地跑来。我知dào

她的心意。可不管是碍着雪霏还是其他什么原因,我不能接受她,可又不忍心伤害她,于是相互间保持着这种**不忍心戳破,可这就仿佛饮鸩止渴一般,时间越长,越会难以自拔。她看得出我的忧愁,每天故yì

在我面前讲笑话,假装生气,也来越多的对着我我笑。我也会偶尔抱抱她。或许是对压抑着的自己的一种放纵奖励,亦或许是对她的所作所为的一些力所能及的报答,更或许是对她心意的回应。

或许男人都这副模样?吃着碗里的望着锅里的惦记着别人盘子里的还想着市场上的。

这天晚上,渃米拉似乎不想走,月上枝头了还赖在我的书馆不想离开。

“你不想让我陪吗?”渃米拉眨着眼睛嘟着嘴,这副模样真是可爱。

“你总得回家吧,不然你爹娘会着急的。”我拍拍她的头。我很喜欢这样,每次拍她的头她都像一只腻人的小猫一样眯着眼睛微微笑着,我喜欢这个样子的她。我喜欢现在这样把头发梳起来的她,因为能看清楚她娇嫩的脸蛋,还有笑容。

“应该没关系的。”热米拉说着又往我身旁靠了靠,抱住我的胳膊,头枕着我的肩膀。

“什么叫应该没关系啊。如果我女儿彻夜不归,我肯定急死了。”我嗅着她的体香。那股味道已经消失了,只剩下渃米拉淡淡的体香,一种少女的味道。说来也是奇怪,她身上居然没有那种孜然的味道,而是一种清香。哪怕是提亚身上也会有一点烧烤的味道啊。呃,这么说起来,皇帝对这种烧烤体味似乎没怎么反感啊,还是碍着颜面没表露出来?呵呵,难怪阿勒哈达说人们最喜欢打听宫闱之事,如今我也这样了。

“我在外面他们不会担心的。这样的话,你可以让我留下来陪你吗?”

“不能。”我说。

“为什么?”渃米拉似乎早就猜到了是这个结果,一点都没有惊讶。

“因为你该回家去了。”我看着远处尽头的黑暗,似乎有什么东西在那吞噬着大地苍穹。

“那我明天再来吧。”渃米拉笑着起身走了。我侧着头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一时间竟有些落寞。倒不是因为拒绝了她的留宿或是不能给她她想要的身份,我只是开始怀疑自己,如今孤身在此的一介书生真的能够将这个女孩儿拉出苦海吗?如果这是在家里,在中原的朝廷里,我一定可以。可这里是莫罗国,说到底也是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再怎么把控大局也是受制于人,况且一介书生本就是自身难保,哪怕真的救了她,我就能保护她不再受伤害吗?在我想来,答案一定是否定的。

我站起身,拍拍身上的土,进屋收拾了东西准bèi

回皇宫里住。虽说那天和修加喝完酒了我真的把铺盖拿到了书馆,可我今天总觉得有什么地方不对,或许是渃米拉想要留下来陪我太过反常了,我决定还是回皇宫睡吧。正好早上可以去问问哈米斯小王子要不要跟我一起过去。他现在已经活蹦乱跳了,只要肚子上缝合的口子不烂,再有个月余的也就好了。

刚进了城门,走了没两条街,突然有个人影在我身后闪过,我刚要回头就有只手捂住我的嘴巴两三下就把我拖进了一个被影子隐蔽了的角落。我坐在地上努力睁大着眼睛想要看清是谁。还没等我完全适应这个角落的阴暗,那人便先开口。

“东方大人,别来无恙。”

是年兴。这个声音我很熟悉,一定是年兴。

“年兴?”我试探着问了一句。

“东方大人还认识我啊。”年兴蹲在我面前面露微笑。

“最近这段时间还真是故人重逢的日子啊。”我也玩笑了一句。既然知dào

是自己人也就不担心了,长出了一口气。“你怎么来了?再说找我就找我,何必偷偷摸摸的?”

“大人,不是您让我来的吗。”年兴说着把金牌掏出给还给我。

“果然你就是郑明辉。”我前后翻弄着金牌,确认无误了才贴身收好。

“大人睿智。”年兴也靠着墙坐下来,“您那个朋友把金牌给我的时候我就猜到大人一定是知dào

了我就是郑明辉,而且一定也猜到了我会来这座边城。”

“皇帝身边亲信其实不多,赵誉如今刚刚从安南回去,我也是远在西域,皇帝身边也只有你了。”亲信,到用的时候才知dào

光有左膀右臂不行,因为不够用。“而且皇帝有心不动干戈化解西域的威胁,只留我这么一个无用书生在这怎么行呢。之前是因为赵誉不在,总要有人代理军务,如今赵誉回来了,可是苦了你来这陪我吹风了。”老实说,我对赵誉已然不像初见时那般亲切了。他和提亚的事,真真是害了提亚,就冲这,我也得杀了他。

“皇帝本就有别的事情交代我办,也不算苦。”年兴笑了一声,“哦对了,大人的夫人生了一个女儿,我这可得恭喜大人了!”年兴抱拳拱手。

“只可惜咱俩回不去,不然可以请你好好喝会子。”我顿了顿,“你来可是有什么事?”

年兴探头四下观瞧:“大人,我已经按您的吩咐准bèi

了厚礼,护送礼物的一千五百人差不多明后天就能到莫罗国。我故yì

叫他们在路上耽搁耽搁,不用太着急。”

“做得好。”嗯,这么多人在路上,想来西域部族的探子们早就藏在队伍四周观察动向了。如今正是多事之秋,西域各个部族又各怀鬼胎,相互之间的防备肯定不少吧。

“大人,我想问一下可还需yào

准bèi

别的?”

“不用了应该。”我回头看了年兴一眼,“我才看见,你这一身紧趁利落的夜行衣,看着可不像个将军哦。”

“大人没发觉自己一直再被人监视吗?”年兴瞪着眼睛像看怪物一样看着我。

要说没发觉吗,也不能算是。“就是隐约觉得有人跟着,可也看不见有什么人。”

“大人应该是被跟了很久了。我刚才看见了,那个人身形矮小,而且很熟悉大人的习惯,总是提前到你要走的路的前面等着,,我看您频频回头,那自然看不见他。”

“那你刚才‘劫持’我没被他看见?”

“大人放心。‘劫持’您之前我故yì

露出身形让他看见,他现在依然走了,只不过我怕他还会再来,才将大人拉到这里的。”我随着年兴说着环顾四周,倒真是个藏身的好地方,“大人可需yào

我把跟踪的人擒获?我看那人动作轻盈舒展,想来只是轻功不错,真的打斗起来,我还是有把握生擒他的。”

“不用不用,既然跟了这么久都没杀了我,自然也不会现在杀我。想来也只是莫罗国的某个人想赶我走或是什么的,才派人来跟踪我,吓唬吓唬我罢了。”我自信满满。

“大人三思。我为皇帝办事也曾经跟踪过别人,很多时候都是先跟踪,等到皇帝下定决心了我才会下手。难保这个人不是这样啊。”年兴关切地说。当然我觉得关切也不是因为我们关系有多好,无非是因为我有个什么三长两短西域的事就没人能够接手了。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我拍拍他让他放心,“你赶紧回去吧,一千五百人的队伍总要有个统帅啊,郑明辉将军。”

“大人善自保重。”年兴起身行礼,转眼就消失在阴影里了。这个家伙这几年肯定是学了不少这暗杀的技巧,当年赵誉教他的那些拳脚也就够他打个底子的吧。

我也站起身,装作刚在墙角解手的样子提着裤子走出来,按照我之前的习惯朝着皇宫走。这个跟踪我的人从不跟我进皇宫。大抵是因为皇宫没什么掩藏自己的地方吧。

次日天明我早早起来,先去看望了小王子,问他是否愿意跟我去书馆。哈米斯小王子很开心,萨菲雅王妃却板着脸不许,言说是伤口未好,不宜外出。也罢,看起来萨菲雅王妃还是对我,或者是我身后的中原有很大的抵触心理啊。临走时我看得出哈米斯小王子很失望,撅着嘴坐在一边自己生闷气。萨菲雅似乎是瞧见了,不过也没搭理他,该干什么干什么。没关系,只要小王子想去,早晚他都会去的。

来到书馆,渃米拉站在门口等着我。她已经把门开了,里面坐着几个来得早的信徒。他们已经习惯了渃米拉在这里的事,一来二去也就相互熟悉了,有时候渃米拉不在他们还觉得不习惯。他们之间关系很好,信徒们也不知dào

我已经有了夫人,还有了孩子,都以为渃米拉喜欢我,经常有人在渃米拉面前夸我,还当着我俩的面告sù

我要珍惜这个女孩子。不过我私下问过这些信徒,他们都说不知dào

渃米拉是谁家的,应该不是莫罗国人,可能是别的地方的人。不过他们也说了,西域人走遍西域各国都可以长住、生活,没人会歧视他们,没人会因为他们不是本地人就把物价飞涨环境恶化的罪名扣在他们头上,没人会把他们的孩子从自己的学校里轰出去,没人会查你你有没有“本地人证明”,没有人因为你是外地人想尽办法找你麻烦。多淳朴的人民啊!

“早啊!”我笑着摆摆手跟她打了个招呼。

“昨天怎么没在书馆住啊?昨天半夜我来找你,发xiàn

你不在。”渃米拉站在我身前拉着我的手小声说着。我侧过头看了看屋子里的偷看的信徒,他们发觉我在看他们,赶紧扭过头去,咿咿呀呀的装作聊天的样子。

“哈米斯小王子之前说过要来这念书,我本来想今天早上带他过来的,不过他身体还没回复好。”我算是给足了萨菲雅王妃面子了,不然直接说是王妃不同意好了。

又说了会闲话,陆陆续续的信徒们也都到齐了,按部就班上课。这几个月来他们的水平有了很大提高,如今只要不是太偏的词句他们都能明白了。不过我的课还没完事。我可不是要教他们认字的,我教的是儒家思想,只不过我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种儒家的思想糅合在佛法里而已。他们这些信徒只是我的试验品。

男人就是奇怪,当有一个自己喜欢也喜欢自己的女人在身边的时候,总是特别有精神头儿,早起晚睡的也丝毫没有影响到我。

五十

下了课,我站在原地看着渃米拉在门口送着上课的信徒,脸上的笑容就没有停过。其实这种状态已经很久了,只不过我一直看不够罢了。突然间我的脑子闪烁了一下。对,只有这一种办法可以保持住现在的状态。他们无非就是想让我赶紧离开莫罗国罢了,并不想要了我的命,那只要我不走,这个状态是不是就能维持好一阵子呢?一直维持到他们想到更好的办法哄我走。我暗自笑着,说不上是因为想到了这么好的办法的喜悦,还是对自己长久以来思索到最后只能得出这么个可笑的结论的无奈。

“在那偷笑什么呢?”不知dào

什么时候渃米拉站在我面前,仰着脸看着我,“是想……你的女儿了?”

“我说我在想你你信吗?”我把手上的书合好放在一边。

“我就在这你想什么啊?”渃米拉不知dào

我的想法,只是觉得想念一个就在眼前的人很奇怪。

我佯装淡定地收拾着桌上凌乱的书本,装作随口一说:“你会跟我回中原吗?假设我有一天还能回去的话。”

渃米拉怔怔地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收回,眼前这副惆怅的面孔任谁看了都会为之心疚。她静静地用这个表情的眼睛注视着我,一时间我竟觉得如芒在背,像极了做错事的孩子,接受着整个世界的审判和注视。渃米拉氤氲欲滴的眸子渐渐垂下,全然没有了刚刚的神采。如残月之夜。

“你……怎么了?”经过了半晌的沉默,我干涩地问了一句。可话说出口,却比刚刚的静默还要尴尬。

“我……我可能会跟你走吧……我想跟你走,可是……我不能走。”渃米拉局促的双手相互纠缠着,她似乎在拿捏要说的话,应该是有的话想说但不能告sù

我吧,这就对了,你不说出来我就装作不知dào

。其实装傻是一种,嗯,很难的自欺欺人,可人生在世恰恰需yào

时不时地装傻。曾经我不相信这个理,曾经我以拆穿别人的装傻为乐趣,可真的沦落到自己也要装傻的时候才发xiàn

我的这种“乐趣”是多么的残忍。人活着总是要有些伪装的,或者伪装自己最坏的一面,或者伪装自己最好的一面,不管哪一种说到底只是自以为是的自我保护,就像是穿着一件透明的衣服一样,自以为保护的很好,实jì

上只是大家心照不宣。但是戳破伪装的那个人,就是绝对的十恶不赦了。

“那如果我一直留下来呢?”

“你不会一直留在这里的。不会,也不能。你有自己的女人,还有一个女儿,你有那么多的朋友,还有顾虑。你不能留在这,总有一天你要走。”渃米拉转过身走到窗边,手支着窗台,阳光顽皮地在她脸上映照着。

“我想带你回去。”我小声嘀咕了一句。

渃米拉苦笑。“你带不走我的。”

我带不走?总有办法的。我东方颢渊什么时候服输过。之前没有,现在没有,将来也不会有。

“我一定能带你走。”

渃米拉愣了一下,身体颤抖起来。她转过头,泪眼惺忪地望着我。“好啊,你一定要想办法,带我走哦。”渃米拉说着,勉强勾起嘴角笑了笑,却逼得泪珠流得更快。真是个让人心碎的表情啊。如我,都觉得心痛。

一连两天,渃米拉还是回来书馆,也会对着上课的信徒们笑,也会帮我收拾些杂事,只是她看我的表情复杂了许多。我也不知dào

怎么处理,只是觉得劝解无用又徒增尴尬,无作为似乎成了最好的作为。她走的也早了,不像之前会在我这里一呆一整天,空暇的时间我也可以好好想想怎么带她走了。

这天清晨,我打开书馆的门,陆陆续续也来了几个信徒。这时,一个官兵跑进来。

“奥马尔国王请您过去。”

“知dào

了。”我点点头合上书对着早来的信徒说,“今天又让大家白跑一趟了,不好意思。”

“东方先生去忙吧,没关系的。”几个信徒双手合十向我行礼,陆陆续续走了。

我看那个当兵的一直在等我,便问他:“是什么急事吗?”

“您国家的使团到了,国王请您过去看看。”

“这样啊。那走吧。”年兴到了。过去打个招呼吧。

“东方先生,我有件事想问您。”传话的兵小心翼翼地说。

“有什么事需yào

我帮忙吗?”

“我有个儿子,调皮得很,可也不是个勇士的材料,身体不好。嗯,我想送到您这来读书,以后送到弘义大师那里当个弟子也好。”

“行,不过要过段时间,现在那里都是信徒,也有些基础,我怕孩子听不懂。好在他们也快学成了,过段时间我告sù

你你再带孩子过来。”我点点头。其实这些信徒的课随时都能停。我是在等哈米斯小王子。

“那谢谢东方先生了。”相互间也闲聊了几句,我知dào

他是皇城城门的守卫,在守卫里也算是个头头。

一言一语的,到了城门口,奥马尔国王和萨菲雅王妃已经在那等了。远远也能看见年兴队伍的影子了。修加站在奥马尔身后,这还是自从那次喝多了酒之后我第一次见他。我朝他点头致意,他也憨笑了一下。我四下看了看,哈米斯没来?

“小王子怎么没来啊?”我问奥马尔。

“哈米斯这两天跟萨菲雅闹别扭呢,不愿意出来。”奥马尔惭愧地说。这也算是家丑,跟我说,肯定是因为我了。想必是哈米斯小王子想来我那,王妃不同意,所以闹起来了吧。

我也不好说些什么,暗笑着退到后面等着。不一会,年兴骑着高头大马出现在视线里,后面黑压压一片。千十来号人,说多吧也不多,说不多吧,也算是个大阵仗了。年兴来到近前勒住缰绳端坐马上低头瞧着奥马尔和萨菲雅,十足的盛气凌人。这可不行,我赶紧拿眼睛捩了他一眼。年兴心领神会,翻身下马,双手抱拳。

“在下郑明辉,是皇帝派来镇守边陲的。”年兴笑了笑,“苍狼王,以后有事还要多多照应啊!”苍狼王,这是皇帝封给他的尊号,年兴这小子倒也是真坏。

“不知dào

天朝将军来我莫罗国有何贵干啊?”奥马尔笑脸相迎。

“皇帝嘱托之事,不方便告sù

苍狼王吧。”年兴说着朝着后面挥挥手,一个副将模样的人跑上前来,“吩咐下去,护卫城外扎营休息,把礼物抬入城中放在苍狼王的皇宫里,我还有些事要跟苍狼王说。”

副将领了命令走了,年兴一揽奥马尔肩膀,半强迫地把奥马尔领回了皇宫,一直走到上朝的大殿上。他也不是第一次来莫罗国了,当初照应赵誉在城中放火的就是他。我一路跟着,倒也想看看这个小子想要做什么。其实说什么也无所谓,西域深处部族的探子是混不进皇宫里面的。

大殿内做好,年兴朝奥马尔要了椅子也坐在一旁。奥马尔索性也给我准bèi

了一把。

年兴把头上的金盔摘掉捧在手里:“苍狼王最近身体还好吗?”

“壮实得很。”奥马尔似乎很讨厌年兴,可又得忍着不能发作,“郑将军有什么事跟我说吗?”

“也没什么事。我的人要在这休整两天,希望你们莫罗国能好好保护我的军士们。所以,还请您派些人帮我守卫一下我们扎营的地方,看家护院而已,不难。”

奥马尔攥着拳头强忍着点点头。

“难得苍狼王这么仗义!”年兴哈哈大笑,“皇帝很喜欢你,特意让我带来了问候,念在苍狼王钳制西域,扼守西疆的功劳,特意赏赐了些东西。”年兴说着解下自己的盔甲放在地上,“我已经替苍狼王试过了,很合身,很舒服。苍狼王可一定要收下啊。”年兴说着朝我走过来,“这位可是皇帝亲封经略西域的东方大人?”

“在下正是。”我起身施礼。

“皇上说大人劳苦功高,特让我来协助大人。不过协助大人之前,可能还要大人帮我一个忙。”

“请讲。”

“可否去大人那里那件衣服啊?”年兴玩笑着。

“这是自然。”我转过脸对着奥马尔,“国王,我们先回去了。”

奥马尔低着头摆摆手。看起来是被年兴气得不轻啊。

我领着年兴到了我在皇宫里的屋子,给他找了件衣服。

“我可没有当年那个身材了,这几年安逸了,也胖了,衣服大了,你将就一下吧。”

“有就比没有强。”好在年兴又高又壮,我的衣服套在他身上也没显得太奇怪。他裹着衣服坐下来,嬉笑着问我:“大人,刚才可过瘾啊?”

“这可是在莫罗国,他要是真杀了你怎么办?”

“没有十足的把握我也不敢这么嚣张。我城外的一千五百人,有五十人都是跟我一样替皇帝办事的‘影子’,如今应该已经潜进皇宫里了。他要是真敢发威,立时结果了他。更何况碍着大人您的面子,他怎么敢。”年兴毫不见外地倒了杯水喝起来。

“这些礼物送到楼兰,一定想尽办法让其他西域部族知dào

。”

“大人放心,我心里有数。”年兴说着眼珠一转,“只不过,我不明白,就算其他部族知dào

了,楼兰王只要说明情况不就行了,怎么能因为这点礼物就……”

“解释有什么用,本来他们就有利益冲突,每个人都想独霸莫罗国,解释只会成为掩饰,更凿实了楼兰王叛变的事。”

“如果楼兰王不收呢?”

“白天送出来,晚上再送回去就是了。”我邪笑着。

年兴琢磨了一下,一拍脑门:“大人睿智!”

睿智什么,无非是人尽其用罢了。西域的探子只不过是仗着自己一样的西域外貌混进其他国中装作平民百姓打听消息罢了,年兴这帮人可不一样,既然被称为‘影子’,那么半夜潜进城中打晕守卫伪装称他们的样子打开城门把财宝运进去也不是什么难事。这要是让其他部族知dào

了,楼兰王的老脸算是丢干净了。

我又详细跟年兴交代了几句,年兴也补充了些,总之到最后,计划完美得很。

“大人,那天跟踪您的人,您处理了吗?要不要我留两个人给您?”

“不着急。没事的。”我赶紧回绝了他的好意。

“大人,您之前可不是这样啊。您做事断不行险的啊,这次的也太危险了,您也该再好好想想啊!”

“放心吧,不会有事的。我不行险,是因为我已然谋划好了。现在看似危险,实jì

上安全得很。”

“大人真的不用?”年兴根本不明白我哪里来的自信。

“不用,做好你的事就好。此时能成,至少能换来皇帝西疆五年无有战事!”五年之后,整个西域想要和中原冲突也不能了。

两天后,年兴带着人离开莫罗国,朝着楼兰的方向走去。临行前,年兴站在城门口当着众人的面抱了抱奥马尔,还在他耳边小声地问候了一句:“那身盔甲还合身吗?”说完大笑几声翻身上马从容而去,就剩下奥马尔自己攥着拳头瓮声瓮气地喘着。

萨菲雅王妃走到近前抚着他的背:“奥马尔,怎么了?”

“没事。”怎么可能没事呢,奥马尔说话的声音都颤了。身后的修加本打算上前,手臂上青筋都暴起来了,却被奥马尔伸手拦住。

我走到他身边:“奥马尔,忍常人之不能忍,行常人之不能行,而后心怀仁德,方可王也。身为国王君主,这点事情都忍不了的话怎么行?难不成我给你只箭你射死他?”我抽了只箭塞进他手里,“给你,射死他,解解恨。”我说着转过身往回走,“不过赵誉再带人打过来的时候,别怪我没提醒过你。”

我离开人群往书馆的方向走。我知dào

奥马尔不会射这一箭的。他自己心里清楚得很,杀了年兴以后,天朝的大军就会浩浩荡荡踩过莫罗国的城墙,到时候莫罗国的男人都会死,而莫罗国的女人,生不如死。

到了书馆,门已经开了。我以为是渃米拉在里面,想想这个小丫头肯定是今天没看见我在这等我呢。本来是满怀欣喜地进去的,迎面看见弘义和尚消瘦了不少的脸,突然什么欣喜的感觉都没有了。

“弘义,你怎么成这样了?”之前弘义虽然也是清瘦,可是结实得很,现在再看,腮帮子瘪了,眼窝也凹了,眉框子也塌了,嘴角都耷拉了,要不是那身袈裟我还真没认出来是他。

“也没什么,一点波折而已。”一点波折?说话都没底气了,还一“点”波折呢?

我倒了杯水给他:“你不是被请去讲经吗,怎么成这样了?”

“也没什么,他们说我是汉人,可能是中原的奸细,狐胡汗王把我抓起来囚禁在牢里,每天只有水喝,不给饭吃,还必须拖着几十斤的手铐脚镣在街上游街十圈。好在身体有些底子,不然就真的圆寂了。”弘义和尚说笑着指了指这碗水,“所以我现在真不想喝水了。”

“你怎么出来的?”

“狐胡汗王只不过是喜欢折磨汉人罢了,却不会杀了他们。在那里还有很多遭受了同样待遇的汉人。每个人的折磨方法都不一样,总之不会让你死。后来是狐胡、乌孙其他寺庙的高僧联合信众向狐胡汗王施压他才放我出来。不过一路上他还是派了不少人想尽办法折磨我。直到我进了莫罗的领地他们才散去。”弘义和尚语气平淡,神情自若,就像这不幸不是发生在自己身上一样。

“你没回天竺寺?”

“我这副样子回去,莫罗的教众还不去狐胡跟他们汗王拼命吗?”

“你就知dào

。”

“我可是精通佛法的大师,信众众多,我怎么不知dào

?”弘义和尚玩笑着趴在桌子上,“我也不是钢铸铁打,看起来我得休息一会了。替我准bèi

些吃的吧。”

“你只要别死在我这就行。不然你的信众们看见你死在我屋里万一以为是我干的我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弘义和尚没理我,低头一看,已经睡过去了。这个和尚啊,这是遭了多少罪啊。看起来得准bèi

点好酒好菜,省得这个大和尚跟信徒说我招待不周。不过狐胡汗王这是在给自己找事啊。

准bèi

好了酒菜,我又找了份西域的地图。莫罗国在最东边,它的西南方向就是楼兰。狐胡,狐胡,果然啊,狐胡在西域西北方,快到罗刹国的地方了,最靠西边的是乌孙,乌孙东边是龟兹,也算是偏远腹地了。难怪狐胡汗王这么嚣张,这是仗着地处偏远以为天朝鞭长莫及吗?

“你看地图干什么?”弘义转醒,站在我身边问我。

“看看狐胡在哪。”

“怎么,要替贫僧报仇吗?”弘义和尚笑了,“心意贫僧领受了,不过冤冤相报何时了,施主还是慈悲为本,不要再计较了,宽恕了他吧。”

“慈悲?宽恕?”我收起地图,“宽恕他那是佛祖的事,我的任务,就是送他去见佛祖。”

“施主三思啊。”

“三思时间长了,可能会更完美,更极端。”我淡淡地说。

“那就别想了,贫僧饿了多日了,施主陪贫僧吃点东西吧。”弘义说着拉我到桌子边,“怎么了,不打算陪和尚吃饭吗?”

我叹了口气:“来,吃!”

弘义和尚与我相对而坐,慢条斯理地吃着。

对,不着急,慢慢来。狐胡的汗王哦,可别死那么早哦。

五十一

弘义和尚躲在我的书馆将养了半月,总算是稍稍恢复了些临走前的模样,算算日子也是出来的时间太长了,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和尚,还有件事你得帮我。”

“且说来听听,贫僧尽lì

就是了。”

“哈米斯小王子想要来书馆读书,不过王妃好像对我有些偏见,一直不让小王子过来。你要是方便的话,能帮我劝劝王妃吗?”

弘义点点头:“说起来小王子的年纪放在中原也该是开蒙的时候了。读书也是好的,总不至于日后一国的国王是个文盲吧。行了,贫僧尽lì

劝说就是了。不过东方施主啊,莫罗国毕竟是他们莫罗国人的,再有个一两月你来这也一年了,适当的时候也该写封信回去请皇帝召你回去了。”

“你也觉得我在这另有所图吗?”

“倒不是另有所图。”弘义近前两步,“我在狐胡时听说了西域联盟的事情。如今西域兵强马壮,加上他们早就有劫掠中原之心,这个时候你在西域长待,危险得很。贫僧出家之人都被狐胡汗王抓起来羞辱,何况你这个中原皇帝手下的大官呢。”

“我也不怕你知dào

,皇帝派我来就是为了经略西域。经者,礼乐教化;略者,攻城掠地。”我顿了顿,“皇帝有意征讨倭国,但要先安抚西域、安南等地。安南向来依附中原,赵誉太尉一到安南国王就服服帖帖的了,只是西域之事更为棘手。”

“皇帝派你一个书生来,是不想枉增杀戮吗?”

“与其说是不想,倒不如说不能。”我叹了口气,“中原虽然兵马众多,但论起作战,远不如西域勇士骁勇。之前一个莫罗国就僵持了那么久,如今狐胡、龟兹、乌孙联盟,这三部族都是西域出了名的凶狠,中原士兵想来难挡破竹之势。更何况征讨倭国需yào

渡海,朝廷的钱都济在那边,根本没有多余的钱粮打西域。”

“不管如何,皇帝此举也算是善举了,攻打西域,徒增杀戮,随得一时情景,难保日后不会出更大的乱子。那看起来,东方施主少说也要在西域呆个十年左右了?”

“若是礼乐教化,单一个莫罗国就要十年才行。如果能让西域部族之间相互猜忌摩擦,自顾不暇的西域就不会对中原产生威胁。待征讨倭寇结束,朝廷腾出手来,那时候是战是和,就看各自的造化了。”

“若能和,想来一定是太平景象。”弘义和尚若有所思。不知dào

他脑海里的太平景象是个什么样子,至少在我眼里这个太平景象一定是万国来朝的。我才不会说什么“百姓安居乐业”一类的屁话,百姓想要安居乐业,这个国家就必须强dà

,所谓强dà

也并不是和事老和稀泥,而是用自己的力量训诫其他诸国——只有用武力驯服了他,才能用礼乐驯化了他。

看看莫罗国就知dào

了,如果没有当初赵誉的武力征服,我还能在这安然无恙地礼乐教化吗?那些想要赶走我的人还能用鬼神吓唬我而不是直接杀了我吗?奥马尔会受到年兴这么大的侮辱而不能发作吗?这一定不是他们惧怕中原的文化的原因。

送走了弘义和尚,空闲下来的我端着清水倚着门框站在门口。快到中午了,前几日的积雪被照得耀眼刺目。莫罗的冬天比中原要长,算算月份中原的第一批花快开了吧,不知dào

今年有谁会陪着雪霏踏春呢?也许她不会去踏春。嗯,不去的话更像是雪霏的所为。可现在的雪霏是静宸的娘,还会有和“东方颢渊的夫人”或是“张修德的女儿”一样的心境吗?就算会,也会因为静宸而改变吧。

说起来,渃米拉有好些日子没来过了。心中总是隐隐地念想着她。真是个让人魂牵梦萦的女孩儿啊。

转过几日,一大清早的,萨菲雅王妃就带着哈米斯小王子到了,弘义和尚也在后面跟着。不愧是佛法精深的高僧啊,居然还真的劝动了王妃。屋子里的信徒看到王妃到了,纷纷起立行礼,王妃微笑着,弘义和尚走到我面前偷笑了一下。真是个顽皮的和尚。

“王妃有什么事吗?”我这叫做明知故问。这就叫做“礼数”。

“哈米斯也不小了,想成为西域的勇士,光有勇气和蛮力是不够的,还需yào

有智慧。所以我送哈米斯小王子来这里,希望东方先生能好好教导哈米斯。”萨菲雅王妃微笑着朝我微微颔首,王族之于臣民而言,这已经算是最大的礼数了。

哈米斯小王子跑到我面前,深深地鞠了一躬:“弘义大师是整个西域佛法最好的大和尚,是有大智慧的,你能教导弘义大师的门徒,说明你也是个有智慧的人,我哈米斯要跟你学习智慧。”说完抬起头吐着舌头笑了。明白了,这是场戏,哈米斯的台词记得不错。

“小王子,我很想教你,可是你也看到了,我这里都是大人,教的也难一些,你怎么在这学啊?”既然本身就是场戏,那我就配合一下把戏做足吧,“只单独给你上课好像不大合适,如果你有伙伴朋友愿意来的话,我可以一起教你们。”

似乎剧本里没写这一幕,萨菲雅王妃僵硬地微笑着。信徒们在一旁窃窃私语,讨论的激烈不亚于萨菲雅现在的思维活动。

“王妃,大师,东方先生,我有句话,不知dào

……”一个信徒犹豫着说。

“说吧。”萨菲雅如释重负般朝说话的人笑了笑。

“我们刚才商量了一下,我们家里也有孩子,有的大一些十几岁,有的小一些五六岁,如果小王子不介yì

的话,我们也想把孩子送到这里来跟小王子一起。就是不知dào

……”说话的人很明显心怀顾虑。有顾虑也属正常,跟小王子也就是日后的国王一起上学,这在中原可是天方夜谭了。

我回头看了看弘义和尚,他有话想说,不过应该是碍着自己的身份也不能多说什么,只能是缄默着看着我。

“王妃,我有句话想说给王妃听。”既然没人能说,在场之中也只有我说了。

“什么话?”王妃盯着我。这就是区别。她对于自己的臣民是包容宽纵的,不管他们要说什么也都会让他们说出来,对于我这么个外乡人则是抱着满满的怀疑,总是在第一时间警戒着。

“王妃,西域和我中原不同。我中原的皇帝讲求的是威严,不让臣民了解,他们认为越是神mì

臣民越会敬畏,为此还将自己与神等同而论。但是西域不同,就如奥马尔国王一样,总是和臣民们在一起,让臣民了解,把自己展露给百姓,得到的是臣民的信赖。小王子是日后莫罗国的希望,如果小王子能和臣民的孩子一起学习成长,将来小王子的路会好走许多啊。”如果我说到这个份上她还听不懂,那我真是对牛弹琴了。

萨菲雅点点头。嗯,就算她再怎么敌视我,也必须承认我说的是对的,而且是对她的儿子有利的。

“如果王妃同意的话,我想,明天就可以让大家来上课了。”我笑着摸了摸哈米斯的头。

哈米斯走到萨菲雅跟前仰着脸一本正经地告sù

王妃:“母后,我觉得东方先生说得对。我父皇愿意让臣民了解自己,我也是西域的勇士,为什么我不可以?哈米斯以后要做莫罗国的国王,更要做西域最厉害的勇士,所以我愿意听从东方先生的话!”

“王妃,小王子小小年纪就有这番心胸,是莫罗国之幸,莫罗国百姓之幸。”弘义和尚走上前双手合十说到。

沉思良久,萨菲雅王妃叹了口气:“既然如此,那我就同意了。”哈米斯听了高兴地抱住萨菲雅王妃的腿,“东方先生,为了莫罗国,还请您好好教导我们的孩子。”

“那是自然,这是师道的操守。”我颔首示意。突然想起之前大家开玩笑的时候说过的话,老师就是一个“见人长一辈”的行业,因为孩子见了你的面叫老师,孩子的爹妈见了你的面还得喊老师,他们平辈了,你不就是长辈了吗。

送走了弘义和萨菲雅母子,我又交代了几句给屋里的信徒:

“你们在我这里已经有些日子了,按你们现在的水平已经可以从我这里走了,再往后我也没什么能让你们提高的地方了。弘义大师佛法精深,你们学了汉语,想必更能领会大师的传讲。但我还是要告诫你们,这是我第一天上课的时候给你们说过的,学无止境。”我提笔在纸上写下“佛”字给他们看,“佛,大觉悟者,左边是‘人’,也就是‘人人皆可成佛’,右边曲折婉转,如修行中的劫难。历经劫难而后贯通,方可成佛,愿祝各位修行圆满。散去吧。”我将纸放下深鞠一躬算是拜别。

再见了,试验品们。

信徒们一个个上前跟我道别,倒都有些恋恋不舍。其实远不至于如此,无非是露水缘分,散了是迟早的事。想通了这个,许多事也就不解自通了。还是那句古话,世间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送走了他们我又去了城门,跟上次那个看守城门的头头儿说了一声,让他明天送孩子过来。一切都说好了转身要回书馆,恍惚中瞥见一个人急匆匆朝皇宫方向走,看这个身形应该是修加。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不知dào

西域其他部族有没有这么雄伟的人,反正在莫罗国这个体型的人只有修加一个。

“修加!”我喊了他一句。

修加听见了一回头,看见是我挠挠头笑了。

“这么急着进宫,出了什么事吗?”我紧走几步上前。

“修加得到消息,说是楼兰出事了!”看修加的表情不像是在骗我。

“出什么事了?”

“听说楼兰王背着其他结盟西域部族接受了你们中原皇帝的礼物,现在狐胡、乌孙和龟兹三个部族翻脸了,说楼兰王背信弃义。”

我点点头:“那你快进宫禀报吧。”目送修加走远了,我憋不住了,脸上邪笑起来。这就好办多了,既然瓦解掉了一个,想来剩下三个用不了多久也就不攻自破了。人啊,总是自私的,眼见着自己的利益被别人吞食瓦解,有几个人不会跳起来呢?想必现在楼兰王也是焦头烂额了,一定是在疯狂地解释。不过事情凿实了,解释得越多越让人觉得是掩饰。看起来萨菲雅王妃又有头疼的日子了。

天一擦黑,弘义和尚就到了我的书馆。一进门就从怀里摸出了两个酒壶放在我面前。

“这可是贫僧私藏的好酒,今天正好跟施主庆祝一下!”

“庆祝什么?”

“自然是施主了了自己的一桩心愿啊,现在萨菲雅王妃同意哈米斯小王子来这里念书了,你不是心愿达成了吗?怎么了,不开心了?”弘义不明白为什么之前那么希望哈米斯来上课的我如今居然不为这件事开心。

“你今天在宫里可听见了什么消息?”

“什么消息?”弘义念叨着,“除了楼兰王出事了也没旁的了。”

“我总觉得萨菲雅王妃这么痛快就被说动了有些蹊跷。更何况她这么痛快答yīng

小王子和其他人的孩子一起上课也让我不放心。”

“施主也说了这里是西域,不是中原,这里的人就是这个样子,淳朴善良。施主是过惯了尔虞我诈的日子,乍一单纯下来还有些不习惯啊。”弘义玩笑着把酒壶塞进我手里,自己抱起一个自顾自喝起来。

“真的只是我想多了吗?”我喝了口酒念叨着。

“施主,不要在这些事情上纠结。施主与贫僧也算是友人,在贫僧看来施主要做的事,肯定是施主计划好了的事,更何况施主是那种‘先料败绩’的人,既如此,何必纠结呢?”

“你个和尚倒是很懂我嘛。”我拿着酒壶跟他碰了一下,仰头狠狠地喝了一大口。酒入,通畅开怀。

“贫僧就说施主与我佛有缘,他日真要出家贫僧可要亲自为施主剃度,法号呢,一定要想个好的,施主觉得‘慧智’如何?”

“若真有一日我能留得残躯遁入空门,一定让你来给我剃度。至于法号嘛,到时候再说,还不知dào

要拜在哪位上师门下,这个法号可不能随便起哦。”我只当是弘义的玩笑,便顺着他的意思接着说下来。本心来讲,我是根本没想过什么出家的,总觉得那是一种逃避。也许是以为内为了逃避而出家的人太多了,才让我觉得出家就是逃避吧。

喝了会酒,我起身穿上衣服。

“施主要走吗?”

“想去见个人。”我说着推开门出去,“弘义,你若是想回去就回去吧。不用等我。”

“施主自便便可,贫僧无碍。”弘义和尚那个洞若观火的神态。

我要去广场。好久没见过那个女鬼了,不知dào

她还会不会在广场出现。或许是心境的不同,今天这段路总让我觉得走了好远,远到女鬼已经先我一步到了,隔了几条街就听见她的笑声了。今时不同往日,连笑声中都有些莫名的落寞。

我走到广场边,眼见着女鬼红色的衣裙在半空中游来荡去,无依无靠。

“今天到让你先来一步了。”我朝着女鬼喊了一声。明眼见着衣裙顿了一下,急急扎进小巷子里,半晌才又飘出来,但这次她没敢靠近,只是远远地站着看着我这边的方向,连笑都忘了。一时间寂静下来,只有寒风偶然刮过的咆哮。

我朝着她慢慢走去,女鬼先是不动,后来慢慢朝身后退去。

“害pà

了吗?”我自顾自念叨着,也不管她听不听得见,“害pà

很正常。不管是人是鬼都会害pà

。有的人就是喜欢吹牛,总说自己如何如何了不得,不用听他的,喝多了也吐,挨打也疼。什么事都是这样,得遇到了旗鼓相当的对手才会害pà

。之前我不害pà

,因为没有旗鼓相当的对手。现在我害pà

了,因为这个对手找到了……不对,应该说是送给了我一根软肋。如今我也没辙了。”我走到广场正中央,“其实我不用看,单凭你退后的表现,我就知dào

这次我又猜对了。”我转过身,背对着女鬼,“这样,你是不是宽心许多?我不会看你的。所以,请自便吧。”我闭上眼,耳边充满了形形色色的声音,这些睁着眼睛时清楚明白的声音如今陌生起来,我可能会把风声当成恋人的娇羞吧。

我感觉到她靠在我背上,耳边听见她踌躇的呼吸声。甚至是落泪的声音——听上去,有些像是雪花的颜色的落泪的声音。

五十二

“或许你想听我说说话。”我悄声说着,只有我们两个听见,“本来我是不信鬼神之说的。还记得小的时候——也不算太小,十八九岁吧,可能跟你差不多的年纪——我一位姨母病故,我的姨夫跟我说是对面的人家门口上挂了面镜子,把邪气鬼祟反到了家里,才让我姨母身染重病不治而亡,结果他在家里摆了一堆五轮塔啊,石敢当啊什么的,可那又能怎么样?姨母染病时他还是常年在外,说是为了养家糊口可也没见他带什么钱回来,几年来都是我家想着法儿的帮衬姨母。过年时他会回来,可一见我姨母就是吵架,我姨母死的那一年,他还说我姨母是装病,后来我姨母未出正月就去了,他回来送我姨母下葬还带了厚厚的口罩和手套,回来后里里外外洗得干干净净!我从不相信我姨母是被鬼神所害,真要论也是我姨夫——不对,姨母死了他就不是我的姨夫了。真要论也是那个老王八蛋害的!”我睁开眼睛。闭着眼的时候,人的情绪总是容易失控的。

“我第一次在这真是被你吓到了,我真的以为有鬼。”我叹着气笑了,“这要是放在原来,我是定不会害pà

的。也是这几年入朝为官,做了太多的孽吧,自己心里过意不去,总怕有个什么报应,时间长了也就疑神疑鬼了。不过后来我也就不害pà

你了,因为我大胆地猜了一下你是谁,为了印证自己的想法还在第二次见你的时候动了些小手脚,想来你也知dào

了。既然猜对了,也就真的没什么可怕的了。”我长须了一口气,看着哈气消失在夜里,“可我今天又害pà

了。因为我已经料想到了接下来的事。换做是之前的我,要么躲着不出门,要么就找人先下手为强,可我现在不行了。因为你。你就是幕后的人送给我的软肋。不管我是躲着或是下手,你都不会有我希望的下场。说起来我就是害pà

了,我害pà

起来就话多,似乎觉得说着话对方就不会那么早要了我的名。都是一厢情愿罢了。”

我感觉到她的手环住了我的腰。应该是腰吧,有了肚子以后我也不知dào

自己的腰在哪。

“不管你什么身份什么立场,你爱上我了,对吧。”我借着风啸说,“因为那一次我抓过你的手腕,我测过你的脉,跳得很快。我中原的一个郎中朋友告sù

我,面对自己喜欢的人的时候,脉搏会变快。”我微笑着。林青崖之所以跟我说这些是因为我问过他为什么没找个女人娶妻生子,他告sù

我,没有一个女人看见他会脉搏加快,也没有一个女人能让他脉搏加快。他们这些郎中大夫是不是都这么无趣?

“你哭了?”我听见了身后的抽泣声,“你安静地听我说。这件事如何都要有一个了断。虽然打着‘爱’的旗号让你帮我总归是有些下作的,可如今我也只能想到这个理由请你帮我了。如果你能按我说的做,这事情或许会有个更好的结果。”我低声跟她说着。

“你有自由选择听我的,或是不听我的。现在,做你自己想要做的吧。”我重新闭上眼,心里是说不出来的平静祥和。至今为止我做过很多次豪赌,可唯独这一次我一点都不紧张,以为之前我都是想好了后路的,所以要时刻提防着事态变化,随时逃进后路之中,但这一次,我没有什么后路,除了命运造化。

最后,我觉得肋下一凉,像是冰霜真的刺入身体一般。我微微浅笑,觉得夜空明亮如同白昼,之后便人事不知了。

醒来的时候我应该是在哪个乱葬岗子,周围孤坟林立,阴气逼人。身边还有一套莫罗人的衣服。肋下的伤口已经包扎好了,血是止住了,不过动一下还是撕裂的疼。真是不小心啊,居然就这么把我扔在外面,万一我醒之前就被狼吃了,那该如何是好啊。我笑着换了衣服,把身上的土弹掉,干干净净的。

走出乱葬岗子四下张望,看太阳应该是正午左右了,远远地看见了莫罗国的城墙。偷偷摸摸进去可能会被察觉吧,大大方方进去就行了。反正城门口也有我的人。

还在城门外,之前说要送孩子过来学馆的守卫头头儿就看见了我,瞪大了眼睛活见了鬼一样,我怕他喊出来,赶紧比了个手势让他收声近前。

“东方先生?”头头儿压着声音问。

“以为自己见鬼了?”我玩笑着,“这可是白天,太阳那么大呢。”我说话的声音鼻音很重,看起来是在外面冻着了。

“您不是……”

“我不是死了?这件事情太复杂了,一时半刻我也解释不清楚。我要进城,但是不能让害我的人知dào

。所以你千万不要声张。”

“我知dào

,我知dào

。”头头儿挡在我身前领着我往城里走,我在他后面昂首阔步,哪像是个避人的样子。有个不懂事的小侍卫靠过来说了几句,可能是问我是谁之类的,头头儿说了几句也就放我们进去了。

“刚才他说什么?”进了城我问他。

“他问这人是谁,我告sù

他是我的朋友。”头头儿说话的养子紧张兮兮的。

“你去忙你的吧,这次多谢你了。”

“东方先生,我觉得你可以去找修加,听说你死了修加在街上哭了很久,而且这几日一直派人寻找害您的凶手呢。”

“我知dào

了,你去忙吧。”修加?这个时候我去找他?不太合适。

我绕了一大圈到了天竺寺的后门。谁让弘义这个和尚吧佛寺正门放在皇宫里面呢,我现在这个样子也实在是不方便从正门进去。

由打后门进来,绕了几圈来到了弘义自己的禅房,见四下没人赶紧闪身进去。弘义不在,可能又在讲经说法吧。我怕有旁的人进来,哪怕伤口的疼痛让我出了一身又一身的虚汗我也不敢休息,找了个不易被发xiàn

的角落躲起来,竖着耳朵听着门外的声音,心里祈祷着千万别有旁人进来。

一直等到了太阳西去,弦月高升,天已经黑了,弘义才回来,将佛珠安放在佛像前,又将袈裟脱下叠好整齐地放在一旁。

“和尚,你还有酒吗?”我扶着墙站起来,勉强笑着。

弘义朝着我这一看,愣了一下,转身走到门前将门插好,回来扶我坐在床榻之上。从佛像身后摸出一壶酒,解开我衣服,卸了药布,喝了一口喷在我伤口上,一阵钻心的疼,差点让我现了原形。

“你个和尚,不管人家死活了吗!”我低声叫了一声。

“伤口裂开了,贫僧也没别的办法,总要先给施主消毒吧。”和尚把酒壶递过来,我抢到手里仰脖喝了一大口,这几日水米未进,这口酒可是至今为止唯一的吃食。

“这都两天了,贫僧以为施主先一步去我佛如来那里了呢。”弘义玩笑着,“要不是临走时在你桌子上发xiàn

了你留的字条,贫僧差点给你做个法事火化了。”

“我也想,去了那也就没这么多破事要做了。”我撑着劲儿坐起来,“奥马尔国王呢?”

“贫僧跟他说了,他虽然不相信,不过看在贫僧是个不打诳语的和尚的份上,还是同意了。没跟他定什么时间,只要贫僧去找他就行了。”

“他身体如何?”

“按你说的,贫僧把药给他了。不过那药是什么东西,国王好像很依赖它。”弘义应该没听过逍遥丸的事。那我也就不方便告sù

他了。打了个马虎眼,随便应付了一句。他似乎看出我有难言之隐,也就没再细问。

“这就是因果循环吧,之前贫僧躲在施主你那,现在施主你躲在贫僧我这。”弘义和尚开着玩笑。

“这最多算是‘风水轮流转’,哪来的什么因果循环。”

“施主准bèi

什么时候去?”

“这种事还是早点处理得好,不然我这人不人鬼不鬼的,也多有不便。”我自己把刚才卸下的纱布药布随意缠了两圈系好,“你去叫奥马尔吧。多带些人去,把哈米斯和萨菲雅也叫去。没有观众这戏我可不演。”

“施主现在这个样子,行吗?”弘义指指我的伤口,又指指我的肚子。

“放心吧,这个伤要不了我的命,这个肚子,一会有人替我准bèi

吃的。”我微微笑了笑换了自己的衣服,又在外面套上当地人的袍子。

“弘义和尚。”我叫他。

“施主放心,贫僧不会耽误的。”弘义双手合十向我行礼。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背对着他站在门前,现在这个穿了两套衣服的臃肿的背影真算不上什么“伟岸”。

“那施主是有什么吩咐?”

“你不送我出去万一被其他人发xiàn

怎么办。你以为我会飞吗……”

“贫僧送你两个人不是更容易被人发xiàn

吗……”

“发xiàn

两个还能说我是来找你讨论佛法的香客,发xiàn

我一个怎么说,偷佛像的贼人啊……”

弘义送我从后门出来,我嘱咐他马上去找奥马尔,千万别耽搁,找到他后按照字条上的计划做就可以了。

都嘱咐完了,我自己沿着墙边朝广场走。走到广场,正好kàn

见女鬼躲在巷子里准bèi

飞。

“今天怎么这么清闲?”我站在那看着她,朝着她开着玩笑,“今天没人盯着?也是啊,已经把该死的人杀了,就不需yào

盯着了。我先去料理点杂事,你如果方便的话,天亮了去我的书馆等我。”我顿了顿,“好吗?”

女鬼点点头。

“真乖。”我轻轻说着,转身离开。

我也不知dào

今次里的事情到最后是个什么结果就让人家去书馆等我,万一食言了,可能我又要胖上一点了吧。不过真到了那个食言的时候,胖与不胖我也就没什么所谓了。

五十三

所谓“随风潜入夜,润物细无声”或许就是对现在的我最好的形容。或许是觉得万无一失了吧,我潜进修加的房子很简单——虽然过程狼狈得很,谁让我现在胖了呢。不仅仅是胖了,或许还老了?在整个爬墙的过程中,除了感叹自己体型走样心宽体胖以外,我还在纠结着一个问题:修加是死,是活?若是之前的我,定是要让他死无葬身之地的,哪怕这个人还有用处,可是敌人就是敌人,对待敌人的仁慈就是对待自己的残忍,今天我留了敌人一条贱命,他日若是被他缓过神来东山再起,他可愿意留我一条命?

修加是个勇士,是莫罗国难得的人才,今天我杀了他,日后若有大变数,莫罗国可还有可用之材啊?看似风平浪静,看似内斗不断,看似无暇顾他,可只需yào

一个人一句话点破,所有西域人都会明白这无非是个把戏,一个低劣的把戏,到时候他们会把战争带到莫罗国,如今的奥马尔能够抵挡吗?如今莫罗国经受得起吗?我想到时候莫罗国人一定会把我贡献出去换个平安吧。

想它作甚。

我偷偷来到屋门前,里面修加的呼声此起彼伏,估计这是他这段时间以来第一个安稳觉吧,可惜的是又要被我搅了。

我躲在门外的阴影里,设计着怎么进去才比较有看点。修加既然喜欢用鬼神捉弄我,一定也是个怕鬼的人,我若是装成死鬼的样子肯定能把他吓个半死。飘进去,拖着长音夹杂一些稀奇古怪的音调叫他,不过我可没有那么好的功夫可以在屋子里飘来飘去,而且我来的时候也没跟她借些头发和指甲,怎么也不像个鬼的样子啊。如果客客气气地呢?敲门进去?轻声叫醒他,弯腰鞠躬跟他说“我回来了”?对一个害自己的人这么客气多少有点贱啊。

我听见门外的风吹草动。过去打开大门,弘义在前奥马尔在后,后面还跟着萨菲雅王妃和哈米斯小王子。小王子看见我很惊喜,张嘴要叫,我连忙示意他收声。我蹲在哈米斯小王子面前,拍了拍他的头,抬眼瞟着萨菲雅王妃——本来蛮有姿色的脸蛋儿上青一阵白一阵,迷茫和纠结全都摆在脸上想要掩饰内心的恐惧,只可惜,脸上的胭脂涂得再重也遮不掉烙印这种东西,恐惧,就是萨菲雅的烙印。

我示意弘义和奥马尔找个角落躲好,听窗根就行了,又把大门关上,把其他闲杂人等留在外面。我掸了掸身上的土,挺了挺腰,大步流星来到修加卧房门前,拍了两下门:“修加,开门!”

屋里的呼噜声停了,好半天才听见修加问了一句:“谁啊!”涣散中还有点愤nù

,谁让我又扰了他的好梦呢。

“修加,开开门你就知dào

了。你可以来看看我还活着吗。”我玩笑着。

“啊!”修加似乎是从声音里辨别出了我的身份,在屋里惊叫了一声。

“别光喊,开开门啦!”

“我修加不怕你!你死了我也不怕你!”屋里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

“你不出来看一眼怎么知dào

我是死是活啊,听说你还为了我痛哭了一场?如今我回来看你,你怎么也得打开门吧。”痛哭?我看是笑哭的。

“你死都死了!还回来找修加干嘛!”

“你不开门,我可自己进去了。”我故yì

装作冰冷冷的声音。我突然觉得这个游戏很有意思,还真想多玩一会。

“啪!”一个物件在里面砸在了门上,吓得我后撤了两步,结果一步没站稳摔在地上。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又站在门前:“修加!开门,我是人,还没死呢!”

“修加不信!”

“你开门看一眼不就行了!我来找你有正经事,快点开门!”

“你骗我!”

“你不开门我可真进去了啊!”

“啪!”又一个东西砸到门上。有了上次的经验,这次我可没后退,就是头往后仰了一下。

在角落里躲藏的奥马尔和弘义和尚都是一脸鄙夷地看着我,他们明白我这就是在玩,跟孩子们过家家一样,就这么“你开门”“我不开”的玩下去到天亮都没个结果。弘义指指门,意思让我赶紧进去,我则笑着摇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

我悄悄绕到他屋子后面,我记得这里有一扇窗户,窗户上开了一小道缝。

“修加,忙活完了吗?”我把脸贴在缝上,睁一目眇一目看着正在地上撬砖的修加。修加抬头正看见我的眼睛,吓得“妈呀”一声丢下手里的家伙踉跄着跑到门边,背靠着门摊在地上。既然他在门口,我也就可以从窗户进去了。我推开窗户,慢慢悠悠爬进去,又把窗户关死。回头看看修加,摊在门边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有这么害pà

吗?”我把屋里的灯点上,亮堂一点说不定他就不害pà

了,“看见没,我有影子,不是鬼,我还活着。”

修加看了看我的影子,又看了看我,好半天才勉强撑着站起来。“你没死?”

“我命大,没死在你手上。”我笑着坐到一边。

“这么说,你知dào

是我修加做的了?”修加见我把话挑明了,也就不掩饰了。他可不知dào

弘义和奥马尔还在外面窗根下面听音儿呢。

“既然我都知dào

了,你不如让我知dào

的更多一点。”我笑了笑,此时我二人对面而坐,笑语相谈,不像是对手,更像是老友重逢。

“东方颢渊你这么聪明,有什么是你不知dào

的?”修加把玩着我送给他的匕首,上面的血迹还没被擦掉,或许是所有者不想擦掉。

“我比较好奇的是,这个女鬼你用了多长时间了。肯定不短吧,在我来这之前你就用了吧,我想想,是不是为了吓唬中原商会那些汉人啊?”

修加摇摇头笑了,神情倦怠:“就说了你聪明,还需yào

我修加解释吗?”

“我觉得,让设计者自己讲述自己设计出来的计谋是对对方最大的尊重和认可。”

“好,那我就告sù

你。”修加把匕首立在桌子上,“当年中原商会建立,越来越多的中原汉人来到莫罗国,又从莫罗国深入西域,几乎所有人,甚至是英明的伊德里斯国王都觉得和中原人交yì

是件好事。可我修加不这么认为。你们中原汉人用你们那里最不值钱的东西换走了我们这里最名贵的东西,你们把你们汉人的习俗带到西域,同化我们,可到头来你们还要杀了我们!你们汉人就是这样狼心狗肺!修加原来只是个侍卫头领,我带着兄弟们大闹了中原商会,结果却被伊德里斯国王制止了。老国王觉得我也是好意,就升了我做勇士。可我修加不甘心,所以我用了女鬼帮我,想要吓走你们汉人!老国王知dào

是我干的,没有责怪,只是告诫我不许弄出人命,所以这么长时间,所有人都习惯了!好在时常会有新来的中原商人被吓走,说以修加才没停止这个女鬼的计划。”

“这么无聊而且没有实jì

作用的计划你居然实行了这么多年,真是个榆木脑袋!”

“没有实jì

作用吗?你第一次不也被吓到了吗?你们中原人有句话,‘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这一招虽然收效不大,但总是能在对的人身上收到不错的效果。”

“只可惜啊,被我发xiàn

了。”我笑了。

“你在女鬼身上滴上了香水,她在外面没办法清洗只能带回来。”

“所以那天你在院子里放了那么多羊肉,就是希望膻味能遮蔽住香水的味道。”

“但我修加觉得你不是那天才疑心的。”

“没错。的确疑心很久了。”我顿了顿,“从那个叫阿勒哈达的所谓智者跟我说过你们几个人以后我就疑心了。他告sù

我哈格耶只是个小丑,而修加你只是个呆头呆脑的莽夫。我可不觉得你们两个人是这种不值一提的货色,哪怕不是什么真金白银的人物,也不是垃圾。所以我留意着你们两个人。哈格耶犯错死后我就开始留意你。我一直防备着你。”

“可没有理由啊。”

“我防备着所有人。汉人还有句话叫做‘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

“累吗?”

“你累吗?”我笑了笑,“你设计害我,又要装作关心我,这似乎比我还累。”

“我是说,你对她的时候也会防备着吗?”

“如果真的防备,我似乎不会被这把匕首刺中。”

“所以修加还是给了你一根软肋。给了你一个不会被你防备的人。”

“不会被我防备的人很多。弘义和尚就是其中一个。”

“所以说你们汉人都是两面三刀的。”

“不两面三刀还能坐在这里和你说话?”我想了想,“我其实还有个问题。”

“为什么之前只是吓唬你最后一次居然要杀了你?”

“知dào

了就告sù

我吧。”

“我修加不能说。”修加目光坚定地看着我。

“不说啊?不说我也知dào

。”我站起身来到门前,把门上的锁打开。

“你知dào

?”修加转身警惕地瞪着我。

“哈米斯小王子要来我这念书,你和萨菲雅王妃应该都不赞同吧。你们两个怕哈米斯小王子会变成汉人,所以与其看着他被同化,还不如早早的解决掉我,干净利落。”我回头看着修加,他眼里都快瞪出血了。看来我又猜对了。“所以萨菲雅王妃才会心甘情愿的在那天送哈米斯过来,因为她知dào

,我一定会死。就算那天晚上我不去广场去找女鬼,你也会在晚上杀了我。我,没猜错吧。”

“可你没死。修加算来算去也没算到你没死。”

“要不要听个故事?”我问他,但也没等他答复就接着讲了,“从前有个老头儿,他有一个女儿特别漂亮,有三个人都想娶他女儿,于是老头儿就把三个人叫来,问他们有什么资本娶他的女儿。第一个人说他有良田,女儿给了他不愁吃喝;第二个说他有钱,很多钱;第三个人说他有一个孩子,这个孩子就在老头儿女儿的肚子里。知dào

这个故事告sù

我们什么吗?只有掌控了重点,你才能掌控全局。说到底你碍着身份也不能亲自对我动手,所到底亲手杀我的人是她而不是你,说到底我只要掌控了她,你的计划到最后夜不能实现。”

“你怎么能掌控她!她是我的!”修加咆哮起来。

“我做计划,几乎不会赋予‘人’这个因素太重yào

的责任。因为我自己都可能不会按照原定计划行事,更何况是这个计划里的其他人。”我顿了顿,“你的计划太依赖她了,如果她有变数,你的计划也就全盘皆输了。”

“你是在利用她吗?”

“利用?不,我不是在利用。”我转过身看着修加,“我让她自己做的决定。她可能是第一次做决定吧。一直都是听令于你,你让她如何她就必须如何,稍有违逆你就会非打即骂。或许,你才是在利用她吧。”

“这都是她跟你说的?”

“不,这是我自己猜的。看你的样子,我应该又猜对了。”因为那次我抱她的时候,顺着她的衣服看到了她里面的身体,上面还有几道未消去的伤痕。

“你猜没猜过你我的结局?”

“我猜你会现在扑过来杀了我,彻底杀了我。”我靠着门站着,看着他离我越来越近,手里还掂着那把匕首。被同一把匕首刺中两次?有点可笑了这个结局。

“你以为这个时候会有人来救你吗?”修加庞大的身影挡在我面前。

“这么看起来应该是不会了。”我笑了笑,等着下一幕的戏开演。

修加攥着匕首的手高高扬起,朝着我的胸口猛地刺下。匕首被灯火映照的绚烂夺目。恍惚间一抹红色衣裙挡在我身前,张开手臂迎着匕首,我抱住她往旁边闪了一下,匕首硬挺挺戳在她右臂上,鲜血顺着伤口溢出来。修加愣了一下,拔出匕首又朝我刺来,我一脚踢开门,弘义立时闪身进来,上手架住修加的匕首抬脚提在他肚子上。修加看了眼弘义,马上明白这是我的计谋,心中一横,杀一个也是杀,杀两个也是杀,于是卯足了力qì

朝弘义扑去。弘义虽然有些功夫,不过论力qì

是比不过修加的,赶紧闪身躲开,顺便在修加身后补了一脚,修加本就用足了力qì

,这一脚给修加揣在墙角,头磕在墙上半晌站不起来。

“修加,你闹够了吗?”奥马尔走进屋子。

修加惊了,攥着刀缩在墙角,惊恐地瞪着奥马尔。

“要不要也把我杀了,省得节外生枝。”其实现在杀了奥马尔很简单,被逍遥丸摧残的他也只剩下这副英武的空架子了。

“国王,我……”

“我很想听听你和王妃都密谋了什么。”奥马尔觉得自己受了欺骗。自己的女人和自己的臣子密谋他居然不知dào



“幸亏是密谋杀我,要是密谋杀国王,呵呵,这日子可真是有的闹了。”我念叨了一句,抱着她往外走。她手上的伤看着很严重,需yào

尽快医治。她也安心缩在我怀里,这似乎就是她最想要的结局。

我把修加的死活留给了奥马尔。这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案。杀与不杀,全在他奥马尔一念之间。

五十四

我把大门打开,哈米斯小王子跑过来看着我:“东方先生,您没事吧?能教我念书吗?”

“天亮了过来就可以了。这个姐姐受伤了,小王子可以找个人来救她吗?”

“当然可以!”小王子说着叫过身边一个侍女,“去找个大夫来!”侍女答yīng

一声就走了。真是的,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大的帝王气,长大了估计也是个说一不二国王。

我看着萨菲雅王妃的脸,如今她的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了,木讷的样子似乎是在等死。

“王妃,谢谢您送哈米斯小王子过来。”我笑了笑,“也谢谢您,没杀得了我。”

萨菲雅王妃突然笑了,惨淡似弦月的光、初春的雪。“东方先生,这恐怕是我最后一次见您了吧。”

“可能吧。不过不能再见您,我多少也觉得有些惋惜。”

“东方先生也会怜惜你的敌人?”

“那要看这个敌人值不值得我尊敬。很可惜,至今为止我没遇到一个值得我尊敬的敌人。您也不过是因为是女人,我才高看您一眼。若真是论起来,您还未够格呢。”我要走,回我的书馆。这里已经没我的事了。更何况她也不想再呆在这里了。

“东方先生!”萨菲雅王妃叫住我。

“王妃有什么吩咐?”

“帮我好好教导哈米斯!”

“这个自然了。”只不过不是要像你所希望的让哈米斯成为西域的勇士,而是要让他成为中原王朝的走狗。

我抱着她朝书馆走。折腾了一晚上,抬眼看看都快天亮了。

“抱了这么久,不累吗?我只是手臂伤了,自己能走的。”

“之前不是一直要我抱你吗,这次抱你了你反倒不让了。”我低头在渃米拉额头上轻吻了一下。行了,渃米拉没事了,再也不会有人把她当做刀子用了,她总算是可以当自己的主人,自己决定自己的取舍了。她总算可以无拘无束地笑了。

“对了,渃米拉,能笑一下吗?”我低头问着她的双眸。

“我不是一直在笑吗?”渃米拉勾着嘴角。

见此弥将钟鼎疏。

弘义曾说我命犯桃花,如今想来这桃花劫也算是过了,往后应该无甚磨难了吧?

哈米斯小王子找来的郎中给渃米拉治了伤,天已经亮了,算算时间也快上课了。我把渃米拉安顿在书馆里屋让她休息。

“一起休息吧,你也累了。”渃米拉拉着我的手不想放开。

“今天该上课了。”我摸摸她的额头,“好好休息吧。”

“别太累了。”渃米拉乖巧地闭上眼,整个人缩在被子里,只露了可爱的小脸蛋在外面,真想扑上去好好捏捏她这张小脸儿,我想,欺负她一定很有意思。

从屋里出来站在门口活动了一下,冰冷的空气让人误以为新鲜,我却在里面嗅出了许多诡异的味道。弘义来访,脸上也有不少倦容了,看起来昨晚我走后一定发生了什么大变故,不然凭弘义彻夜与我饮酒的精神头一定不止于这副狼狈样子。

“大师不用回寺中吗?”我很少用“大师”这个称谓称呼弘义,若是用了,要么是打趣,要么就是有重yào

的事。

“贫僧料想施主一定想知dào

结果,那边事情一完便来了。”弘义朝屋里看了看,“那位姑娘伤势如何?”

“没有生命危险,右臂的伤,日常生活无碍,只是不能再拿刀了。”我很欣慰,这才是离开过去的生活最好的办法。

“阿弥陀佛。”弘义双手合十。他很少在我面前念“阿弥陀佛”,除非是什么重yào

的事情。渃米拉算是重yào

的事情吗?我曾经问过弘义,“阿弥陀佛”到底是什么佛,为什么都要念诵他的名号,弘义跟我说,是无量光、无量寿,当年还有什么“四十八誓愿”的典故等等。

“大师还是直接说正题吧。”我看了看天,“再一会就要上课了。”

“修加被奥马尔国王处死了。”弘义说到,“国王亲自动手,后来还让人把尸体大卸八块。”弘义似乎是对这个行径不能接受,脸上多少还是流露出怜悯。

“如果是这么惨的死法的话,想必不是因为我差点被杀死吧。”我笑了笑,“王妃怎么样?”

“哈米斯小王子还未成年,还需yào

母亲照顾,所以国王并没有惩处萨菲雅王妃。只不过是命令侍卫看好她,不许王妃出宫半步。”

“国王这事办的就欠妥了。”我笑着,“她是王妃,在中原的话,这就是皇后,几个侍卫能拦得住她?更何况皇后想要办的事还需yào

亲自动手吗?就指望着萨菲雅王妃对奥马尔国王的性命没什么兴趣吧。”

弘义不解:“王妃会害国王吗?她不是很爱国王的吗?”

“前几天得到的消息,皇帝送了些礼物给楼兰王,楼兰王假装不收,把使臣轰出城去,半夜却又打开城门把礼物接了进来,那队使臣是从莫罗国走的,领头的将军还和国王密谈过。王妃可能以为这是国王的主意吧,毕竟之前楼兰王还说过要惩罚莫罗国的话。两国如今也算是做了仇了。”

“国王不会用这么复杂的计谋吧。”弘义看了眼我,一脸坏笑。

“和尚,言多必失。再说你个出家人打听这么详细干嘛。”

“贫僧可没打听,是施主自己说的。”

我和弘义又玩笑了几句,边有侍卫送哈米斯过来了,陆陆续续又有不少人家送孩子过来。

“用不用贫僧帮你?”

“哪敢扰了大师清修,回庙里去吧。”

“那贫僧先告辞了。”弘义朝我点头示意,又朝小王子行礼。

我领着孩子们进屋安排座位,特意将小王子安排在中间而不是最前面。这些人说是孩子,可有一些都十五六岁了,在中原已然是大孩子了,这个年纪的孩子念过书的都快娶妻生子了,没念过书的也在什么买卖家当着学徒伙计呢,他们这里倒是自在得很,不愧是有钱的国家。我做了自我介shào

,说了些上课的规矩便让他们自己也介shào

一下,好歹得让我认识这些人都是谁吧。

本来以为这个环节一定是鸟语花香的,没想到他们到还都会几句汉语,看起来是那些个家长怕没基础的孩子到这被其他人瞧不起,都暗地里教了些,有的还教了成语,只不过都是半调子的学问,用的驴唇不对马嘴。比如——

“今天我们披麻戴孝来到这里。”你是来这给我上坟的?

“我叫马尔丹,来这里是为了东施效颦的。”这个我还真教不了你。

“我最喜欢对牛弹琴。”孩子,你以后要是在我面前弹琴我弄不死你的。

“祝愿东方先生永垂不朽。”你跟披麻戴孝那个是组团来的吗?

算了,好在都说了自己的名字,也算是认识过了。

上课还算是顺利,虽然有些东西怎么说他们都听不明白,但是一开始的时候都这样,总需yào

一个适应和接受的过程。好在课堂纪律挺好,这可要归功于哈米斯小王子的自我介shào

了。

“我叫哈米斯,是奥马尔国王的儿子,将来西域的勇士,莫罗国以后的王者!”

毕竟是跟王子念书,其他人也就老实了许多。

这一课下来,也没教出几个字,整个课堂上除了哈米斯以外都有些坐立不安了,可能他们都不是自愿来的吧。我也是一身的汗。

下了课,送走了其他学生,哈米斯和一个叫艾力的人留了下来,似乎是有话跟我说。这个艾力我知dào

,是那个城门看守的儿子,瘦弱得很,眼神中倒是带了几分刚毅,隐约觉得这是个将才——将才,不一定非要长成修加或者奥马尔那样,也不一定非要冲锋陷阵万人不挡,脑子才是最重yào

的,否则只不过是个马前小卒。

“你们两个有什么事吗?”我问他们两个。

“东方先生,您讲得很好,我很喜欢!”哈米斯说,“我听说中原有许多当国王要知dào

的道理,希望您能给我讲解。”这么小的哈米斯就像学习帝王之道,不知dào

奥马尔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不是也这个样子。

“你呢?”我问艾力。

“我很瘦,父亲说我不能当勇士。但我觉得勇士不一定非要像修加那样强壮,更应该有智慧!我听说中原有很多兵书,我希望您能教导我!”就说了他是个将才。

“帝王之道和用兵之术,你们两个有这样的志向很好。不过这两者对于你们现在而言太难了。我就算教了你们也不懂,而且其他人不一定喜欢这个。如果别人把自己的喜好强加给你们,你们会开心吗?”

“不会。”

“不会吧。”

“所以嘛。中原有一位智者说过,‘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自己讨厌的东西也不能强加给别人。你们一定要记住,这是做人的道理。不管是成为帝王还是将军,总归是要做人的,那就要守着做人的道理。知dào

了吗?”

“嗯!”“知dào

了!”两个人一起点头。

“这样吧,等过段时间你们两个认识的字多了,我会在每天上课以后给你们两个单独上一会课,教导你们帝王之道和用兵之术。可以吗?”

“可以!”哈米斯一口答yīng



“好!”艾力也很痛快。

“先回去吧,时间也不早了。”我送走了这两个孩子。这两个人日后要么是得力的走狗,要么是要命的敌人,至于到底是哪一个,现在可不好说。或许,他们的走势完全在我的掌握之中也说不定啊,我是要把他们**成走狗,还是培养成敌人呢?

走狗总是庸懦的,不具才干的,总是擅长于溜须拍马的,他们唯命是从,不问对错,之所以称之为走狗就是因为他们连人的羞耻都没有了。这样的走狗可以给他们安守西域的重任吗?可若是尽心培养全力扶持,虽然有了能力,但未必会听从我的指令,这样的人对我、对中原的帝国有用吗?呵呵,最讨厌这种选择题了。总是把人放在一个纠结的地方来回碰壁。老天爷似乎很喜欢看这种戏码,也很喜欢玩这种把戏。似乎是看着他人在选择中挣扎妥协能够增加自己异样的快感似的。其实老实说,我也喜欢玩这种把戏。很有意思。

没了学生打扰,整个书馆消停下来。我把门窗关上,在里面上了锁,转身进了里屋。打开门的动静把渃米拉吓到了,一个激灵坐起来,裹着被子缩在角落。

“渃米拉,是我。”我坐在床边伸手招呼她过来。渃米拉放宽了心,挪到我身边抱住我,在我背上蹭来蹭去的,像只猫。“怎么了?吓到你了?”

“可能还不太习惯吧。”渃米拉眼圈红红的。

“之前在修加那里,是不是每次他进去都会打你?”我总是喜欢把问题问清楚,这个毛病多少有点招人烦。

渃米拉眼泪婆娑:“他没有一天不打我。他让我和你亲昵一点,可回去了又会用同样的理由打我,愈亲密打得愈重。”

“这么说来他也算是真心喜欢你的。”我点点头,说这话的时候根本没看她。或许是因为不敢看吧,怕看到她眼中默许的答复。

就这么沉默了良久我又问她:“那个地道是通到哪的?”

“城外。修加说不能让别人看见我,不能让别人知dào

我是他的……他的女人。”渃米拉仔细拿捏着自己对于修加的身份,“他说男人有了女人就有了弱点,所以不管是为了自己的女人还是自己都不能让别人知dào

这个弱点。”

是了,女人总是会成为男人的弱点,不管这个女人是母亲,妻子,爱人或是女儿等等,哪怕只是个红颜知己也会让男人一怒为红颜。就像男人总是经不起权利的**一样,女人同样是制服一个男人最好的手段和工具,百试百灵。哪怕是圣人也禁不住美人的一颦一笑——除非这个美人在他眼里算不得美人。也许一开始修加只是想碰碰运气吧,毕竟我是中原人,或许对西域人眼中的美女不屑一顾,可我就是这么没出息,只是一个相貌平平但很会笑的女人就轻易地俘虏了我的心。

其实很多女人只是因为不会笑——应该说是不会适合自己的笑——而让人不理不睬的。所以古人曾说过“一笑倾城,二笑倾国”这样对于美人的褒奖词。渃米拉就会笑。

“所以,修加和你,已经……”这个问题哪怕是我这样没有底线的人都很难问出口,尤其是对一个女人,一个泪眼迷离刚刚逃离魔掌的女人。

“你会嫌弃我吗?”渃米拉问我。这不能算是一个设问,更像是前一个问题的回答。而当面对一个这样的女人时,这个问题的答案似乎也变得简单明了了。

“不。我不会嫌弃你。”我总觉得这话说得太正经了,于是紧接着打趣一句,“只要你不嫌弃我这一身肥肉。”

渃米拉扑哧一下乐了,刚才的眼泪还挂在脸颊上,凌乱的发丝凌乱垂着,清澈的眼眸更加清澈。我喜欢这样的渃米拉,不管怎么说总是又有了生气的。也许没有修加,没有我,她只是个普通的女人,嫁人生子,现在说不定已经厌烦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幻想着不同寻常的事情。可恰恰是这些一般女人已经习惯麻木了的平淡日子对于现在的渃米拉而言,更像是神的恩赐,是好不容易得到的、悉心经营维护珍惜的。

“说不定我还能保护你这一身的肥肉呢!”渃米拉抱住我,脸抵着我的胸膛。

“郎中说你的右手伤得很重,以后可能没办法拿刀了,你要怎么保护我的肥肉啊?”我抚着她的头发,下巴抵着她的头。

“我可以挡在你前面,就像今天这样。”渃米拉的身体微微颤抖着。

“那还不如我挡在前面,好歹我肉多,一般小刀扎不透的。”

“你受伤了我还要照顾你,我受伤了你就可以照顾我啦。”

“你的如意算盘打得还真是响啊!”

就这么抱着,感觉时间凝固了,似乎有很多话要跟她说,可是到头来张张嘴一个字都没有。大音希声?莫非就是这个道理吗?

“渃米拉,我有妻子,也有女儿了。”我觉得这才是现在事情的关键。在我印象中,一个真zhèng

爱你的女人是不会允许分享自己的爱人的。所以雪霏的“随意纳房”只不过是“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的无奈妥协。可渃米拉就这样活生生靠在我的怀里,耳朵贴在我的胸口,只有我的心跳能够让她安心。

渃米拉想了想。“我爱你,所以不会让你为了我为难。就像你说的,我只是你的妹妹,你也只是我的哥哥。这样好吗?我只求你能抱我,不要像之前一样。”看来女人在谈情说爱的时候都是一样的矫情,中原女人是,原来西域女人也是这样,卑微低贱地奢求爱人的许诺或恩赏,聊以**。虽说我厌烦这种“天下大同”的状态,可我也不能免俗地最吃这一套。要不怎么说“温柔刀,刀刀割人性命”呢。

“我只是想问你,如果我带你回中原,你只能做个妾室,你是否愿意呢?”

渃米拉愣了下,似乎从没想过我会娶她。眼看着她眼里的水滴越来越多,我赶紧帮她擦去了。这样一个爱笑的女人,这个时候竟一直哭个没完。“只要我是你的女人,身份地位都不重yào

,只要你还能和现在一样爱我。”渃米拉强忍着泪水笑看着我,可还是被勾起的嘴角挤下了几滴浮浅的泪。

“那我是不是找个时间,娶你做我的女人啊。”我看着她抖动的左手,浅笑了一下,“需不需yào

找奥马尔国王汇报一下啊?在中原有些时候是需yào

皇帝赐婚才能把女人娶进家门的。”我微笑着把手伸进她的衣服里,顺着她光滑的肌肤轻易地找寻到了那把将会要了我命的短刀,和握在上面的渃米拉的左手,“还是需yào

掏出我的心给你看一下?”

渃米拉的表情由晴转阴,那张佯装冷酷的脸依然看不出刚才对着我笑的灿烂和淡雅,她极力想把表情做的狰狞来掩饰这种被识破的尴尬,也无非是欲盖弥彰,反而让我更加可怜这个女人。这个无非是工具一般的女人,这个给了她选择的自由都不会把握的女人,这个被层层人命保护的最后的女人。

“一开始我也只是猜测,谁知dào

又被我猜对了。也许我应该是个很好的赌徒,那样的话,你也不会死,修加也不会死,当初制定这个漫长计划的哈格耶也不会死。岂不是皆大欢喜?”我把贴身藏在她衣服里的短刀拿走,掂了掂,随手扔在地上,“为了好藏吧,这把刀比我送给修加的差多了。”

“你是怎么知dào

的。”我在渃米拉的脸上看到了久违的冷静和淡定。只有张修德识破了我的计划时我才第一次露出同样的表情,这一晃都多少年了。

“我把自己想象成哈格耶和修加。”我揽着她的肩膀将她搂在怀里,亲昵如同小别的夫妻,“哈格耶是个跟我一样的谋士,这是奥马尔国王说过的,一个跳梁小丑怎么会被奥马尔看上?所以他的嬉笑是装出来的。为什么哈格耶会在陷害我之前提醒我注意?我想一定不是他胜券在握或是疏忽大意更或是善心大发,应该是让我放松警惕。放松对修加的警惕。然后修加就用了你,希望我被你蛊惑,为了让我同情你,他不得不每天鞭打你。但我一直对你保持着警醒,从不过分亲密,所以修加在无奈下只能选择一死,好让我对你失去戒心,这样我的命早晚就是你的了。我知dào

昨天夜里在修加家里才最终确信。凭他对王妃对皇族的忠诚,怎么会任由我说出王妃的坏话?如果我是他,当发xiàn

了这种苗头就会冲上去杀了那个人,可修加没有,直到他确信你已经就位了,准bèi

好救我了才动手,所以萨菲雅王妃只不过是用来争取时间的,如果你还没回来,他还会继xù

问我问题,拖住时间。你能够带着刀和我这么亲近,可是两条人命换来的。”我惋惜地摇摇头,“如果没猜错的话,女鬼这个计划里,哈格耶才是主谋吧,修加只是充当了台前的戏份,毕竟哈格耶要保住自己的官职地位才会有发挥智慧的空间和时间。这是谋士的软肋,也是谋士的福利。”

“那你现在想把我怎么样?”渃米拉双手环着我的腰,头枕在我身上不哭不闹。似乎是认命了吧。“对于我这样一个,如你所说被两条人命保护起来的杀手如今居然失败了,想必一定没有什么好下场吧,不管是活着被你折磨或是死后被他俩追魂索命,都不是什么好下场。”

“你们就这么恨汉人吗?像修加说的?”这才是我来莫罗国这么久最理解不了的事情。

“谁让你们是汉人。谁让我们是你们汉人口中的蛮夷。”渃米拉咬着嘴唇。不甘心吧,我就知dào

你不甘心、换做是我,哪怕换做我是哈格耶或是修加我也不会甘心,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功亏一篑的杀手呢?

“汉人从不以血缘论事。没错,莫罗国乃至整个西域被我们成为‘蛮夷’‘番子’,可只要你们认同了我们的文化一样会成为‘汉人’‘中原人’。我想皇帝派我一个文臣来到西域节制也就是这个道理吧。”

渃米拉冷笑一声:“为什么我们要接受你们的文化?我们西域民族在这里世世代代生活了几百年,为什么如今要听从你们汉人的文化?我们自己的文化呢?难道要忘记吗?哈格耶活着的时候告sù

我们,只要我们西域的文字、语言和文化不被抹杀,我们西域就能长存。”

“我现在不想跟你讨论这么上纲上线的问题。或许我们讨论一下你的生死更适合现在的此情此景。”

“还有讨论的必要吗?凭你的作风,一定会杀了我的。”

“凭你的功夫想从我这逃脱也是易如反掌吧。”

“逃了又能怎样?逃得再远难道能摆脱你们这个中原帝国吗?”

“至少能逃脱开我这个杀人魔。这样的话,总有一天你还能杀了我。”

“你不是杀人魔。你会让整个西域失去尊严。这比杀人魔还要可怕。”

“可怕吗?我都胖成这样了还可怕吗?”我玩笑着。

“可就是这样的你,我才会爱上你。”渃米拉抵在我的胸口,“你可以当做是我垂死的挣扎。可我说这句话时并没想过用这几个字求得你的宽赏。”

“可以再对我笑笑吗?”我轻吻着她的脸颊,“我怕我这辈子都看不到这么美好的笑容了。”

渃米拉顺从地仰起脸,眼睛微闭,嘴角上扬,若不是最后哭出了声来,还真是一幅至美的画,画上只有青烟袅袅和长河落日。

漠漠孤天雪皑皑,

万树银魅争相开。

待到迎春初苞放,

空空枝上尽尘埃。

五十五

头一次觉得清晨的太阳这么舒畅。

昨天夜里,弘义和尚拿了酒找我,饮至大半,弘义突然问我:“那天修加面前替你挡刀的女孩儿呢?”

“你想听我对旁人说的,还是对我自己说的?”

此语一出,弘义也就不再提这件事了。

今天哈米斯小王子和艾力来得很早,自从我说要私下教授他们帝王之道和用兵之术以后,他们两个总是来得很早。不知dào

这两个小孩子会坚持多久。

“东方先生,那个受伤的姐姐呢?”哈米斯小王子问我。

我笑了笑:“她呀,我让她回家了。”

不多久,学生们陆陆续续来了。我安排他们坐好,这次重新排了座位,哈米斯和艾力一起坐在中间。其他学生只觉得这不过是老师的个人癖好,也许连哈米斯和艾力都不知dào

我为什么这么安排——为帝为将者,不必冲锋在前,更不能隐蔽在后,他们只需yào

坐镇中央,运筹帷幄便可。

“今天,我教你们一个新的汉字。”我在纸上写下一个字,“今天这一天只讲这一个字,因为这个字背后的含义,有些人穷尽一生都不得要领。”我把纸拎起来,上面白纸黑字的是一个“仁”。除了哈米斯和艾力,其他人的眼睛都涣散得很。罢了罢了,何必要求他们呢,无非一帮乌合之众,蛮夷之子,就算没有皇帝权利的鞭子,也会自觉放qì

自己的自由。可能仰奉帝王的鼻息就是他们所谓的自由吧。

“‘仁’不仅是一个字,更是一种思想。最早是中原一位先贤提出的,以这种思想聚集起来的一众人等被世人成为儒家。上节课我教导过你们另一个字,‘人’,在人的旁边加一个‘二’就是‘仁’这个字。由此可见,‘仁’便是‘二人相处之道’,而‘二’在中原文字里往往是虚指数量的,是‘很多’的意思,所以可以把这个字理解为‘人与人相处的方式’。”这就是给西域人讲解汉字,不得不说一些废话。

“那么这种相处方式是什么呢?中原的这位智者认为,所谓‘仁’,细分开来就是孝、悌、忠、恕、礼、知、勇、恭、宽、信、敏、惠。”我又把这些字写在纸上一一给他们看,也只有哈米斯和艾力歪歪扭扭地写在自己的纸上,尤其是艾力,在每个字后面留下了大段空白,似乎是准bèi

谢谢这些字的意思吧。虽然是个好学生,可他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毕竟他现在还只会一些“个”“丁”这样的字,怎么可能记下这些东西呢。倒是哈米斯,年纪小了些,可是很聪明,依样葫芦地记下了这些字便把笔放下,竖着耳朵准bèi

听我讲解,准bèi

用自己那个还没怎么用过的脑袋记住我说的话。没错,就这样,这才是君王的样子。

“孝,对父母长辈尽心侍奉和顺从,就是孝。简单讲,父母生气要宽慰他们,父母生病要照顾他们,父母教xùn

要认真听从。”我瞪了一眼旁边那个叫马尔丹的。他说他只有十二岁,却生的高大,衣服裹在身上更突显了他身体的线条。他活泼好动,而且比其他人更善于使用暴力。后来我听艾力说过,马尔丹曾经和一群年龄长他三四岁的孩子起了冲突,他一拳就把领头的孩子的鼻子打歪了。“我想你们肯定没少挨父母的打。”我对马尔丹说。

其他孩子也都看着马尔丹,他有些不好意思了,毕竟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老师怎么知dào

。”

“如果你今天回家以后,进门先问候父母,吃饭的时候给他们盛饭夹菜的话,他们今天一定不会打你。不信的话可以回家试试,明天可以告sù

我结果。”我自信满满地笑了。父母都是这样的,当孩子突然懂事了——在他们看来懂事了——他们就会觉得无比幸福,那时候的慈爱是可以包容一切的。

“悌,敬重兄长就是悌。如果说孝是对于亲眷长辈的道理的话,悌没有明确的家族分别。你敬重的兄长可以是自家的兄长,也可以是平辈中的外人。这也很简单,比如一起玩的伙伴中有比较大的人,那么你们见了他的面就要叫他‘哥哥’,他吩咐的事哪怕不合道理你也不能当面指责他等等。”

“‘孝悌’是‘仁’的根本,也是‘人’的根本。”我把分别把两个子指给他们看,“哪位先贤说过,‘其为人也孝悌,而好犯上者鲜有,不好犯上而好作乱者,未之有也’。意思就是孝顺父母、敬重兄长的人,很少有违逆尊上的,不违逆尊上但总是捣乱的人,从没有过。”果然,这才两个字,艾力的脸上就已经满是疑惑了,他一心想要用自己不擅长的东西纪录,这只能把自己逼进绝境。哈米斯虽然也是稍有难色,可看起来还好。

艾力突然将记下了字的纸张折起来,恭恭敬敬地把笔放在桌上,背着手坐好,抬眼看着我。不错,有大将的风范,置之死地而后生——现在连自己记下的字都看不见了,就不得不用耳朵听、用脑子记了。

“忠,对国君的交代顺从尽心就是忠。”是这个意思吗?呵呵。“比如奥马尔国王命令大家一起抵御外敌,你们就必须跟随他一起征战,知dào

战死或是国王宣bù

放qì

抵抗。当然,这是‘小忠’。所谓‘大忠’,就是要对自己的国家,自己的民族和自己的心尽忠。国王可能会犯错,他可能会将整个国家陷入危机,他可能会抛弃整个民族,但是你们要忠于自己的国家,一切以国家的兴衰为任。在中原,一个忠于国家和民族的人是会受到万人敬仰的勇士。在中原,很多帝王会为了一己私利出卖自己的国家,而一个忠于国家的勇士,宁可放qì

‘小忠’,也要挽救民族和国家。”中原真是不缺少这样的例子。但帝王身边的哈巴狗更多。

“恕,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就是恕。自己不喜欢的东西和待遇,同样不能加之给别人。”我指了指马尔丹,“你不喜欢被别人打,就不要去打别人。”马尔丹和我都不明白为什么今天的两个真人实例都是用马尔丹,不过我觉得“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这句话一定要让他记住,不然这孩子早晚得被别人打死。

“礼。”我停下来,一是让哈米斯和艾力好好消化一下刚才那些东西,一是我也要好好想想怎么告sù

他们“礼”是什么。“举个例子吧。比如哈米斯王子,他是奥马尔的儿子,是国王的儿子,将来可能你们的新国王。”也许这句话说得太早了,“他是王族,身份和地位自然要比你们高一些,所以你们要对他恭敬,行为言语都要恭敬,就像你们的父母对奥马尔国王那样。因为每个人都有不同的地位和责任,地位更高的人就应该得到尊敬。你们为什么要对父母孝?因为在家族中他们的地位高。为什么要敬重兄长?因为在平辈中他们的地位高。同样的,对于一个国家而言,王族的地位最高,所以你们要尊敬他们。”我隐约察觉出哈米斯脸上的洋洋得yì

。不错。

“知,就是智慧。你们觉得整个西域最有智慧的人是谁?”

“阿勒哈达智者!”几乎所有孩子都这么说。没办法,谁让大家都称他为“智者”呢。唯独哈米斯和艾力,不发一语,闷头琢磨。

“智慧,并不一定是见多识广。”我笑着看着哈米斯和艾力,“智慧,更重yào

的是思考。如果只是认识的东西多,听到的故事多,但自己的脑袋只是这些听到看到的东西的容器,那和傻子没有什么区别。”

“勇,果duàn

勇敢。你们都想成为勇士吧。勇士最重yào

的就是胆量,不能被一只绵羊吓破了胆子,但更重yào

的是果duàn

。你们是男人,所以你们会面对许多决定,有的决定做与不做都没什么关系,选谁不选谁无所谓,选错了也不会造成多大的损失。”这么一大段话在中原就四个字,无伤大雅,“但有的选择决定了一个人甚至一个家族一个国家的生死。这个时候,犹豫不决和选择错误都是要不得的。这才是‘勇’的真谛。”或许我现在就是“勇”了?

“恭,奉行,这是对地位更高的人安排的事的态度。王族交代的事情就要做,父母交代的事情就要做。”

“宽,不严厉,不苛求。中原先贤说过,‘严于律己,宽以待人’。不要对待他人那样苛刻,要多为他们着想。”

“信,信用,答yīng

别人的事就要做到。”

“敏,勤奋。”

“惠,乐善好施。恩惠于他人。当你有钱了,要善于施舍。”我看着下面这帮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孩子,“这些就是‘仁’,但‘仁’又不仅仅是这些。这是一个庞大的思想,不是几个字几句话能够解释清楚的。它是一种待人处事的行为规范,是规范自己的纲纪标准,更是治理国家的恪守准则。”我看了看哈米斯,当他听到“治理国家”时眼睛明亮异常,“等你们认识的汉子多了,我会给你们详细的讲解儒家的‘仁’的思想。现在,我只会告sù

你们怎么做才是‘仁’,等以后你们就会明白为什么这么做是‘仁’了。”怎么做?我哪知dào

怎么做。我回想自己自己的诸多行径,哪一天跟“仁”这个字沾边?我只不过是个知dào

“仁”却不照做的衣冠**罢了。

我给他们详细讲解了怎么做才算是“仁”,比如对待父母的方法,对待师长的方法等等,我告诫他们一定要照做,至少可以免去父母的一顿打,这对于他们这些小孩子而言是最大的**。

“好了,今天就到这吧,你们可以走了。”我稍稍点点头算是施礼。孩子们也都照我刚讲过那样,起立鞠躬,排队走出去。我收拾了东西,屋子里又只剩下了哈米斯和艾力。

“东方先生,需yào

我帮您收拾吗?”艾力恭敬地问我。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我笑了笑,“王子,有什么事情吗?”哈米斯一直在一旁站着,也不说话,眼神中烁烁放光。

“东方先生,这个‘仁’可以治理国家吗?”哈米斯扬着下巴问我。

“首先,我的王子。”我蹲下来看着他,“在学堂里,你是学生,我是师长,你不能用对待下人的态度对待我,明白了吗?”哈米斯悻悻地收回下巴,“平时见了我,你要像学生一样对我行礼,我会像对待王子一样向你行礼,明白了吗?”哈米斯点点头,看起来已经知dào

自己刚才的行为是多么可笑了,“在中原,皇帝是最高的地位,如同这里的国王,可他们看见自己的师父没有不恭敬的。明白了吗。”哈米斯低着头答yīng

了一声,“而且我现在还要告sù

你,你是以后的君主,是国王,国王的‘仁’和旁人的‘仁’是不一样的。”

“为什么呢?”哈米斯怯着胆子问我。

“艾力,你也听着,做勇士将军也是一样的道理。”我把艾力叫到近前,“你们不喜欢被杀,那么如果按照常人的‘仁’来要求自己,你们同样也不能杀人。但是,身为将军保家卫国,敌人是必须要杀的;稳定军心安住阵脚,不服军令的人是必须要杀的。身为国王,律法治国政令通行,违法乱纪的人是必须要杀的;一统天下地位永固,叛贼逆党是必须要杀的。所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们要注意的不是一两个人甚至是几百几千人的死活,你们要注意的是整个国家的兴衰。所以你们很多时候的做法是‘不仁不义’的,很可能会遭受到旁人的污蔑。但是是非对错只有后人才能评论,而你们只要做出自己的决定就可以了。明白了吗?”

哈米斯点点头,艾力则在旁边低头不语。

“艾力,最近课上所要讲的东西更适合一个君王,而不适合你——一个将军。”我扶着他的头,“我相信你以后是个将军,是个足智多谋的将军,因为我会让你足智多谋。但你一定要记住,哈米斯是王子,是日后莫罗国的国王,你要保卫的是他,是他的国家和他的人民,将军最重yào

的是‘忠’,无论如何也要遵从自己的帝王。”也许我的担心有些多余了。这些大道理交给平常人,他们不会有什么作为的,但是艾力不同,他是将才,我只能让他成为“将才”,他不能动摇哈米斯日后的江山。

“艾力哥哥,”哈米斯突然说到,“你比我大,是我的兄长,我会尊敬你的。日后我当了国王,一定会让你做我的勇士将军,我会把我的帝国交给哥哥来保护!我相信哥哥是不会让弟弟失望的!”

艾力听了突然跪在哈米斯脚边:“我的王子殿下,我艾力愿意为了王子殿下尽心尽lì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艾力愿意用自己的血保护莫罗国,保护王子殿下!”

我眼见着这两个七八岁的孩子在这上演“君臣之情”,心里一阵的好笑。若是所料不错,当年赵誉和皇上也是如此吧,赵誉跪在当时还是小皇子的皇帝脚边,说着忠君报国的话,皇帝也是好话说尽,更是言说把身家性命交付他手上,可如今呢?皇帝让年兴转到前朝,堂而皇之的做了将军,分了赵誉的兵权,这就是在一步步架空赵誉,让赵誉成为一个名存实亡的太尉,就和当年的郭晏一样,到时候连根拔起才痛快,才彻底。

五十六

两个小孩子说了会话才跟我告别回去。我关了书馆的门,转身进了里屋。渃米拉准bèi

杀我的刀还被我让在地上。我拾起刀坐在床上,似乎上面还有渃米拉的体温一样。我摩挲这刀身,眼前不由自主地模糊起来。真是的,又是一个爱我又想杀了我的女人,为什么我的身边总是出现这样的女人呢?或许这就是棋子的命运吧。不仅仅她们是棋子,我也是,哪怕他们是一步一格的兵卒,我是一杀一溜烟的車,我们也都是棋子,既然是棋子不是统帅,那么身边总是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敌人。如果我们还有用,那么统帅会让我们活着,如果我们没用了,我们就成了弃子,而弃子的作用就是为了吸引注意完善大局而牺牲自己。说不上什么高尚不高尚的,无非是统帅的一种玩法罢了。

也许我还不是弃子。所以我还活着。又或者我是一个不想死的弃子,所以我还活着。不管怎样,我这辈子活到现在,为了自己活命杀了些人了,说不上多,但也够个报应了。“仁”?我今天讲了一个上午的“仁”不就是给了自己一个响亮的嘴巴吗?我可算见识了什么叫做“满嘴的仁义道德,一肚子男盗女娼”了,原来照照镜子就知dào

了。

也许我只做到了“吾日三省吾身吧”——为人谋而不忠乎?不忠。与朋友交而不信乎?不信。传不习乎?不习。

人前我总是一副高傲的样子,背地里哭天抹泪,哈哈,谁又能知dào

呢?这总好过人前人后哭个没完吧。

“啪啪啪!”书馆外面有拍门声。真是的,是谁这么扫兴打扰我。我坐在床上,任凭拍门声在耳边流窜,就当做没听见好了,日后问起来可以说我出去了。对,等外面的人走了就好了。

“东方先生!东方先生!你在吗!”听这个声音很熟悉啊,嗯,好像是城门看守头子。

“不会是艾力出事了吧!”想到这我激灵一下攒起来,撇下匕首两三步闯出来给他开了门,“怎么了!艾力出事了?!”

他好像被吓到了,支支吾吾半天才说清楚:“艾力没事,已经回家了。”

“吓死我了。”艾力可是个可塑之才,虽说日后可能成为中原的敌人,可他毕竟是我的学生,这么好的学生出了什么事身为老师一定会惋惜的。呃,我说的是,能够被成为“人”的那种老师。在中原多年见过太多的教书先生了,真有那种认真负责、爱生如子的师家典范,可也真有那种见钱眼开、**不如的败类。来莫罗国之前我还听说了件事,一个教书先生把雇他的大财主家里的小公子给侮辱了,那个小公子才十岁啊。而且小公子,爷们儿,教书先生,爷们儿。

“是奥马尔国王让我请您过去一下,在城门口,上次那个中原将军回来了,又要在城里休息一晚上。”他说话的时候刻意没有过多的流露出对中原人的厌恶,大概是看在我还算是个他看得上的中原人?也可能因为我是他孩子的老师?也许这种想法是我一厢情愿了。

“那我们走吧。”年兴这个小子现在倒真是聪明了。楼兰的事闹得这么大,其他部族想必都会对中原人避之不及吧,这小子现在闯到莫罗来,真是准bèi

把“投敌”的罪名给奥马尔扣实了啊。不过年兴跟那帮朝里的大臣一样,总是掌握不好尺度,不是真的以为莫罗国不敢打吧?要知dào

我到现在为止都没见过莫罗国的军队在哪里呢,这是多么可怕的事。

一路上他一直跟我聊艾力的事情,也无非是感谢我之类的话,还在那说艾力这个孩子不是勇士的材料,给他们家丢人了之类的。现在想想,当初我父也这么教xùn

过我,说我有辱门风什么的,现在我也有了女儿,终于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在父母眼里的你,永远比真实的你更完美,这就是父母对于子女的期望和爱。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对我家静宸这么说,她也会仰着小脸赌气吧,等到她有了自己的孩子,也会明白这些道理吧。

“艾力是个将才。”在他结束了对艾力的数落后,我只轻描淡写地说了这六个字。看着他满脸狐疑,我也只是笑了笑,没解释。对,不需yào

解释,哪怕艾力当了将军,在他父亲眼里永远都是个需yào

照顾的孩子。

静宸,原谅我只能在这里无病**。

来到城门口,奥马尔一个人带着一些大臣正在跟年兴会面。没有了修加在身后,没有了萨菲雅王妃在身旁,奥马尔的背影单薄得很。倒是年兴,身后有千人的队伍,底气十足。年兴看我来了,闪身绕过奥马尔径直来到我面前,单膝跪下请安:

“东方大人!”他可真是个坏人啊,跟国王见面连腰都没弯一下,看见我直接跪下了。

“将军回来了!”我赶紧搀他起来,“此去一行多多劳碌了。”

“乃是为国尽忠,心甘情愿!”

“将军来莫罗国可是有什么事吗?”我问。

“按照苍狼王的指示,礼物已经送给楼兰王了。”我的天呐,这大庭广众的,这句话足够要了莫罗国的命,“我是特来复命的。”

“那将军先处理正事吧,一会空闲了,来我书馆一叙如何?”

“末将也正有此意。”年兴贼笑一下。

临走前我贴在年兴耳边嘱咐他:“点到即止。”他要是惹恼了奥马尔,黑锅不是莫罗国背不说,弄不好整个西域联合起来就要攻打中原了。年兴很识趣,点点头揽着奥马尔朝皇宫走去,我则去了中原商会,准bèi

买些酒菜备着。

正跟里面伙计交待要买什么的时候,高北山从后面拍了我一下。

“大人,您可是很久没来了!”高北山拱手作揖,一副奸商的嘴脸。不过今天我倒觉得他有些好kàn

了。

“高老板生意兴隆啊!”

“您这是要款待宾朋啊?”

“边城守将郑将军来了,我约他去我的书馆。”我随手把钱按在桌子上。高北山心领神会,明白我不打算叫这个郑将军来这里吃,也就客套了两句,吩咐下面人把菜饭做齐备了,还加了两个菜。

“对了高老板,您这生意只做到莫罗国?”等菜的时候我跟他闲聊起来。

“楼兰国也有些生意,不过那边大食人比较多,我们也就是捞些小油水。”

“没再往里面坐坐?比如乌孙啊,龟兹啊什么的?”

高北山面露难色,看起来这也是他心头的一块事啊:“说实话,里面的生意我不敢做。”

“怎么呢?”这就是废话。

“乌孙龟兹还好,狐胡现在的汗王最仇恨汉人,去哪里的汉人没几个有好下场的,我们不敢去啊。”

“难道他们就不需yào

贸易吗?”

“倒也不是,狐胡人一般都是跟其他西域部族买卖东西,尤其是中原的货物,都是从别的国家那里买。”

“那这价格可是够高的。”

“人家乐意,我们也没办法啊。”高北山摊摊手。若是这样,想通过高北山整治狐胡是没什么可能了,只能另想他法了。一想到这,高北山这张脸在我眼里就是个满是油花的猪头,恶心至极。正好我要的菜好了,随便告了个别就拎着菜走了。一路上仔细捉摸着这个事。要说这三个西域深处的部族,乌孙、龟兹只是有勇无谋的傻子,狐胡虽然不算是聪明,可他对于汉人的高压政策算是彻底把我惩罚的剑挡在了外面。不好办啊。

惩治狐胡,不仅是因为弘义的事,更是为了整个西域的臣服。可能我需yào

一个机会吧。算计谋划再深,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回了书馆,刚把酒菜摆齐,年兴就来了。反正也是旧相识,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在桌子边先自己喝了一杯。

“东方大人现在躲在书馆里多清闲啊。”年兴玩笑了一句。

“躲什么清闲啊,前两天还差点死了。”

“那个跟踪您的人?”

“是。”

“那现在这个人一定是死了吧。”年兴顿了下,“按照您的风格。”

“所谓除恶务尽,养虎为患,我是深知这个道理的。”我故作冷静的说着,也坐下来陪他喝酒吃菜,“跟奥马尔说了些什么?”

“无非是客套。”年兴手撂在桌子上支着头,“大人交代了点到为止,所以我也没敢太过分。”

“这就对了。这段时间奥马尔情绪不稳定,真要是发了脾气动起刀兵来,到时候可是坏了皇帝的大事了。”

“大人说的是。”年兴点点头。

“我问你,可有什么办法对付狐胡吗?”

“狐胡?”年兴想了想,“狐胡地处西域深处,他的汗王又是个仇视汉人的家伙,的确应该惩治。不过,是不是应该先把较近的乌孙、龟兹处理掉?不是说‘远交近攻’吗?”

“说得有理。”是啊,先处理掉乌孙和龟兹不就好了。我抬眼看见年兴在那里贱笑,就知dào

这小子一定是留了后手的。“年兴,你这是早有准bèi

啊?”

年兴哈哈大笑:“不瞒大人说,我已经让我手下的影子分散到这些西域大部族了,随时可以动手。”

“动什么手?”

“杀了他们的首领国王啊。”年兴瞪着眼睛。

“这可不明智。”我给他倒了杯酒,“这种暗杀不解决实jì

问题,只会让那些蛮夷更加团结。而我们要做的,就是分化他们,这样蛮夷不攻自破,我辈才能渔翁得利。”

年兴寻思了一会:“大人的意思是,嫁祸?”

跟明白人说话就是方便,一点就破,毫不费力:“寻个机会,让你的影子们留心着乌孙和龟兹的事,只要他们两家一有可乘之机,马上下手!”我想了想,“乌孙较弱,就嫁祸给他。到时候只要把戏做足,让龟兹以为是乌孙人干的,就留的他们两家狗咬狗两嘴毛吧。”

“这样留下狐胡一家,也闹不起什么气候。”年兴得yì

洋洋,似乎已经看到了还没到来的胜利。只可惜啊,我不是这么想的。

“狐胡不能留。这个部族最为骁勇,若是趁乱把其他部族吞并,到时候反而更不好处置。所以只要乌孙和龟兹的事态稳定了,就开始征讨。”我回身在自己的桌子上找了份地图摊在年兴面前,“先是楼兰,这样进可攻西域深处,退可遏制进入中原的路线。楼兰软弱无能,不需yào

费劲,轻易取得。然后是这些零星的小部族。虽然他们不强dà

,但数量多、好征服,真的团结起来也是一股不可小觑的力量。我料想狐胡汗王一定会想办法吞并龟兹,因为龟兹较强dà

,那么我们直接去拿乌孙,不和狐胡在龟兹纠缠,这样一来,我们就和狐胡汗王势均力敌了,那个时候的胜败,就不看谁的兵强,哪家的马壮了。”现在轮到我得yì

起来。

“怎么说?”

“狐胡地处西域最深处,又敌视汉人,他的所需物资都要从其他西域部族交换。若是长时间对峙起来,你觉得狐胡会有什么后果?”

“西域大都是游牧民族,没有粮草,军队就失去了战斗力,到时候狐胡人再怎么骁勇善战都是秋后的蚂蚱,蹦跶不了几天了!”年兴拍手叫好,“难怪大人要放qì

龟兹,是要争取时间更多的征服那些小部族啊!”

“这就是我说的不可小觑的力量。这些部族虽小,但数量太多,狐胡王真把他们的物资拿走也不是个小数目。”

年兴点点头,不过转瞬便摇起头来:“大人,这个计划虽然好,可是怎么打啊?边城守将不过万人,真zhèng

能打仗的无非七千左右,若是一路杀进西域,恐怕不行吧?”

“所以我们就用莫罗国去打。让莫罗国替我们卖命。”

“莫罗国的军队呢?我来边城时间也不短了,曾经派人潜进莫罗国四处寻找,可都没找到他的军队。难道被赵誉将军都杀了?”

“一定会有的。正是因为没看到,才应该有。”我看了看四周,“我问你,如果你是奥马尔,会不准bèi

军队以备不时之需吗?”

“我也这么想,可我们连军队的毛都没看过。”年兴喝了口酒,“如果是那些守城的士兵的话,加在一起亦不过一千人。”

“别着急,这件事我会想办法查清楚的。你现在只需yào

盯好了乌孙和龟兹。”我吃着菜。这件事情看起来得从艾力身上入手了。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年兴满足地放下筷子,抹抹嘴。

“在这个地方我也请你吃不了什么。”我苦笑一声。

“大人客气了。”年兴一笑,“大人,奥马尔国王给我安排了住处,我就先回去了。”

“那不送了。”我起身行礼。

年兴走了两步,又突然转过身来:“差点忘了!大人,明天我就回边城驻守了,这样来往多有不便,我给大人留下一个影子,大人有什么吩咐,就让他去做吧。”说着话打了个响指,一个人从我里屋走出来。天呐,这个人什么时候进去的?我怎么不知dào

,一点察觉都没有,难怪叫做“影子”。“这个人叫做七杀,是我手下最得力的影子。”

我上下打量着这个叫七杀的男人。七杀,破军,天狼,天上的煞星啊,看名字就知dào

不是个省油的灯。我朝他行了礼,他则沉默着点点头,退到一边静默站着,一点生气没有。

“大人,七杀与我不分伯仲,实力相当,尤其是潜行,比我都要好。”年兴乐呵呵地看着我,“大人有什么吩咐不用客气,尽管让他去做就好了。”

“真是周到啊。”我皮笑肉不笑着回应,“我一个文官在莫罗国就像是断了手脚一样,如今有了他,我也算是行动自如了!”

说是来帮我,其实是来监视我的吧。所谓祸起萧墙,皇帝需yào

我,又要防着我,所以“郑明辉”的出现不仅仅是为了架空赵誉,他来到边城,带着皇帝最信任的影子,更多的是监视我吧。

临走前,年兴又跟七杀耳语了几句。唉,早该知dào

是这么个结果。皇帝嘛,用人时总是不放心的。到时我要是稍有异心带着西域军队打到中原,那可如何是好啊,哈哈。

不过没道理啊,这种事何必跟我挑明呢?暗中监视不是更有效果吗?

年兴走后,我更细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棱角分明的五官,头发短短地贴着头皮,胡子刮得干净,挺拔结实的身体。不过眼神涣散得很,总是找不准他在看哪里。

“七杀,以后有劳你了。”我友善地朝着他打了个招呼。结果就好像对着空气自言自语一样。七杀的眼睛像是看着我,又不像,也不吭声,天知dào

这小子到底有没有听到我说话。我走到他面前张开手晃了晃,他连动都没动一下。这到底是“影子”,还是“僵尸”啊。

“那个,你会说话吧?你这样我多少有点瘆的慌,你能搭理我一句吗?”我试探着问。

“影子平时是不需yào

说话的,除非报gào

任务情况。”七杀总算是搭理我了。他嗓音浑厚,倒是不难听。

“是嘛,你们规矩真多……”我小声嘀咕着。然后猜测这个僵尸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我身边徘徊的。

算了,这个僵尸在身边,凡事小心些就是了,不让他掌握我的把柄,影子也就没什么可怕的。七杀。看起来他还真是我的煞星啊。

五十七

七杀在我身边杵着,硬挺挺的,看不出一点热乎气儿。

“阿弥陀佛,东方施主,您这个朋友还真是奇特啊。”弘义大半夜跑来找我喝酒,可是没想到我身边多了这么一个主儿。

我看着弘义不自在的表情,又侧过头看了看一旁边不闻耳边事的七杀,无奈地笑了。这两天来他一直是这个样子,杵在那,一点声音都没有,我都觉得这个小子连喘气都不会。最关键的,我根本没见过他吃饭喝水去茅厕。真应该把他送给林钱眼儿,让他开了膛看看这个家伙的五脏六腑是不是跟我们一样的。

“七杀,这是我的朋友。”我指了指弘义,“你们……认识一下吧。”我觉得弘义不想认识这么死气沉沉的朋友,我也觉得七杀对于这么一个和尚没什么结交的兴趣。

七杀僵直地别过头看了弘义和尚一眼:“弘义大师,天竺寺方丈住持。身手矫健,喜好喝酒,佛法精深。中原人,老家渤海郡,父母早亡,舅父养大,一十八岁出家,后受排挤云游至莫罗国。月前曾被狐胡汗王囚禁虐待,左肋下五六根肋骨间有伤一处,左脚外踝骨折。”我觉得七杀瞪了弘义一眼,“今日讲经时,说错了个字。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你说的是‘何处染尘埃’,应该是何处‘惹’尘埃。”

“那个,七杀,这两个字都可以。”我觉得我也只能纠正他这一点了。

弘义已经说不出来话了。这个七杀就像是个怪物一样,居然知dào

弘义这么多的事,很多我都不知dào

真假,比如籍贯啊,骨折什么的,不过看弘义这个快要掉下来的下巴,我就知dào

七杀说对了。他连弘义上午讲经的事都知dào

,这怎么可能,他几乎一整天都在我身边跟个棍子一样戳着——之所以说几乎,是因为我并没有盯着他看一整天。

“七杀,你之前认识弘义大师?”我看着好半天都缓不过神来的弘义,替他问了这么一句。

“不认识。”似乎是觉得无趣了,七杀抱起肩膀靠在墙上,眼神又涣散起来。

“那施主是怎么知dào

贫僧这么多事情的?”弘义近前两步双掌合十,“若不是施主提起,贫僧都快忘了自己是渤海郡人了。”弘义此时此刻的状态要比刚才好很多,只不过头上的汗珠还没被风吹干,狼狈得很。

“用耳朵和眼睛。”七杀说完这几个字就不出声了。

耳朵和眼镜?

我记起他自己说过,只有汇报任务的时候才会说话。“七杀,现在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做到的。这个就是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

七杀看了我一眼,马上站直:“弘义大师是天竺寺住持方丈,人尽皆知。”

“你知dào

我问的不是这个。”我盯着他涣散的眼睛。

“身带酒味可知其爱饮酒;身体结实,步伐稳健可知身手不凡;但上身微往左偏,看位置大概肋骨五六根的位置,那个地方一定有伤未痊愈,所以无法正直;左脚走路时脚踝处微微外撇,该是骨折所致。弘义大师身份高贵,佛教在西域备受推崇,能将如此高僧伤害至此肯定是狐胡汗王,因为弘义大师是汉人。”

“那祖籍什么的呢?不会是猜的吧?”他还是没说到我想知dào

的东西。

“东方大人,这个不能告sù

你。因为这是皇帝的命令。”七杀搬出皇帝来压了我一头,算是把这件事躲过去了。这反而让我更加疑惑。难道,皇帝的这个被称为“影子”的组织,能够掌握到所有人的过往生平?这也算是个工程啊,光是记录整理就不是一辈子能做完的,更何况是要记住。

我看了看弘义,他似乎也没了喝酒的兴致,随便寒暄了几句就走了。

“七杀,你可算是把我的酒友吓走了。今天晚上,你来陪我喝酒?”我挪揄着他,“还有,以后我跟你说话你必须回答,这也是任务。”

“影子是不喝酒的。”七杀这张脸孔面无表情起来活像个死人,只不过肤色更鲜活一些罢了。

“你今天吃饭喝水上茅房了吗?”

“都做了。”

“我看你一整天几乎都在这,你什么时候做的啊?”

“趁大人不注意的时候。”

也是啊,这么大个死人戳在这,虽然感觉挺扎眼的,可习惯了最容易忽略掉这种没生气的玩意儿,他要是偷个空当也很容易。

“你今天搅了我和大师喝酒的兴致,所以要罚你提我办件事。”我得把这个家伙支出去,不然我连觉都睡不踏实。

七杀一听“办事”二字单膝跪在地上:“请大人吩咐!”他涣散的眼睛里突然激动起来,真是个劳碌命啊,一听有事做就还了阳了。

“一,去看看奥马尔国王的妃子萨菲雅现在被关在哪,还有她现状如何;二,四处找寻类似军营的地方。”

“是!七杀明白了!”七杀站起身来推门出去,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之中。

天知dào

这个家伙是真的去执行任务了还是躲在房顶子上面接着监视我。这种感觉真是让人不自在,就像穿着一身透明的衣服走在大街上一样。我相信没人会喜欢这种被人监视、看透的感觉,而且影子们这么厉害,弄不好早晚我要吃他们的亏。既然年兴说了七杀是影子里的高手,那我就先弄死这个高手算了,省得以后要应付两个难缠的影子。

天光大亮,这一夜算是睡得最不安稳的了,一有响动就会惊醒,生怕那个七杀突然把我了结了。不过还好,看看太阳就知dào

我还活着。我揉了揉眼睛从床上下来,推开门,七杀这个天杀的家伙硬挺挺站在门口,见我出来了扑通一声跪在地上。

“七杀任务汇报。萨菲雅王妃被困在寝宫之内,不能与外臣见面,神思忧郁,长此以往恐怕性命堪忧。属下探查了城外如下地点,并无军营痕迹。”七杀说着交给我一份地图,上面圈出了许多地方,城周围基本覆盖了。

“做得很好。”我把地图随手扔进屋子里,“回来多久了?”

“两个时辰左右。”这孙子脚步倒是快。

“我一会要上课,你扩大范围,接着找军营去吧。”我可不想跟前几天似的把上课的孩子们吓着。

我倒了杯茶喝了,转身看了看七杀,他还是跪在原地,根本没想走。

“还有事吗?”

七杀低着头:“属下已经猜到军营的位置了。”

猜到了?居然是猜出来的?“说说看。”我放下茶杯进屋把地图捡起来。早知dào

就不扔了。我在上面仔细辨认也没发xiàn

什么适合藏兵的地方。总不能在地下吧。

“西北方五十里有一峡谷,那里常有狼群出没,平民百姓少有往来,如果有兵,那里是藏兵的最好地点。”峡谷?狼群?第一次来这里的时候奥马尔曾经带我参观过狼群捕猎,可是时间太长,也记不得是不是这个五十里开外的峡谷了。不过这里风大寒冷,暖和时节也比外面冷上许多,而且寸草不生,环境恶劣,应该不会在这里藏兵吧,否则后勤补给都成了问题了。

“我知dào

了,我会想办法验证的。”我随手又把地图扔在屋里,“如果你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不准bèi

走,那就请你找个隐蔽的地方,别跟个死人一样站在教室里,你已经吓到我的学生了。”

七杀犹豫了一下,站起身出了门,转眼又不见了。这来无影去无踪的,没点本事还真拿不住他了。

我收拾着屋子,不多时,学生们陆续到了。哈米斯小王子一反常态来晚了,而且眼圈都黑了,神情倦怠,走路也没了以往的精气神,拖拖拉拉的。送他过来的侍女问我可不可以让小王子早点回去,我答yīng

了。

“王子殿下,”我蹲在哈米斯面前,“发生了什么事吗?”

哈米斯看着我,眼角晶莹剔透的,要哭出来了。连开膛破肚都不哭不闹的哈米斯居然也会哭,说到底他还只是个孩子。“东方先生,您是不是教过我‘父慈子孝,兄友弟恭’?”

“对啊。”他想说什么啊?

“您是不是教导我要孝敬双亲?”

“是啊。”

“我昨天向父王求情,请他宽恕母亲,父王不但没同意,还骂了我,说这是大人的事,小孩子别插手。”哈米斯揉着眼睛,黑眼圈都让他揉红了。看起来“大人说话小孩儿别插嘴”倒是一句放之四海皆准的话了,我还以为只有我们中原的父母会这么说呢。

我看着哈米斯的可怜样儿心里多少有些酸楚。如果换做是我困囚了雪霏,我的静宸会不会也像哈米斯这样呢?一定会的。那我会不会像奥马尔那样呢?也许吧,这要看这个女人到底做了什么。其实萨菲雅王妃的过错也不算什么,只不过是,如果不是修加一心想要等渃米拉回来了要了我的命,萨菲雅王妃也不至于落得现在的下场。

“王子殿下,先去上课吧,今天稍晚一些我去找国王谈谈,劝他放了王妃。”我揽着他稚嫩的肩膀拍了拍,“我尽lì

去做,不过也不一定会成功。”

“谢谢东方先生!”哈米斯突然一躬到地,着实把其他孩子吓得够呛。

安抚了哈米斯,总算是可以上课了。我就是要当众安抚他,让其他人知dào

哈米斯是和他们不一样的。这就是王族的特权。

“今天我们将‘君’和‘军’这两个字。”我给他们看了看,“这两个字读音一样。在中原有句古话就是说这些同音字的,‘音同即义同’。虽然这话说得略显牵强,但至少在这两个字上还是说得通的。”说那句话的古人不知dào

是怎么想的,难道“剑”和“贱”也能找到什么内在含义的相连吗?可笑。

“‘君’,尊长。‘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这里的‘君’就是‘你’的意思,但是敬称,是对对方的尊重和仰慕。我们说‘国君’‘君主’,这就是国王的意思,因为一个国家最为尊贵的人、最值得尊敬的人就是国王,在中原被称为‘皇帝’。‘君权’就是最至高无上的权利,也就是国王的权利。我们尊重国王,所以他才是至高无上的,也正因为他至高无上了,所以我们要服从他。”

皇帝也好,国王也罢,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村长,如果没有下面的尊重和拥戴,他也不可能成为领袖。都是相互的。只不过有的贱民不知dào

,或是知dào

了但放qì

了这种本来平衡的“相互”。

“‘军’,军队,军人,士兵的意思,也可指指挥军队。这个字里面是一个车,外面是一个圈。在中原,战车是最主要的战斗力,用战车冲击敌人,这就是这个字型的意思。”我猜这是艾力最想听到的内容吧,“古时战车一般驾二马或四马,车内三人,中间一人被称为‘御’,是驾驶战车的人,左边一人被称为‘射’,手执弓箭设计远处的目标,右边一人被称为‘戎’,手执长矛或刀剑,是攻击近距离的敌人的。这种战车对于步兵的杀伤力很强,但同时弱点也很明显。首先,马生性胆小,虽然经过训liàn

但仍易受惊冲动、不受控zhì

,经常出现马匹受惊将战车上的人掀下去的情况。其次,这种战车的战斗力主要受到‘御’的影响,一个好的‘御’能将战车驱赶到最需yào

的地方,而且能够躲开大部分的攻击,一旦这个‘御’被杀死或是将战车驱赶到不利的地方,这种战车就没有用武之地了。因此,古时候的战车跟西域的骑兵一样,冲击对方的阵线,只要将地方的阵型冲散,后面的步兵就可以紧随其后大杀四方。”

接下来才是正题。

“那么这两个字为什么同义呢?因为君权的兴衰更迭和军权息息相关。一个不掌握军权的君主是不可能掌控整个国家的,哪怕这个国家内有多少反对势力,国家外有多少敌国,只要军队和将领们还是臣服的,军权还是牢牢掌握在国王的手中,君权就不会动摇。同样的,一旦君王不能掌控军队,那么他的政权也就走到了尽头。在中原,许多帝国的终结都是因为皇帝失去了军权,军队的领袖作乱,也有很多功劳很大的将军因为被皇帝忌惮军权做大,所以被皇帝处死了,所谓赏无可赏,只有一杀。”

这个年纪的哈米斯和艾力可能根本不懂我为什么要教他们这个。但等到日后他们终于想起来我今天的话的时候,他们就明白了。不过真到了那个时候,总有个人会死。有的道理就是这样,不付出性命的代价是不会明白的。也罢也罢,就让这些还不用考量世事的孩子再多享shòu

一些懵懂的快乐吧。

下了课,我让哈米斯小王子先回去了,把艾力单独留下来。

“艾力,今天的课,你听明白了吗?”我关好门,不希望这个时候有人打扰。

“明白,先生讲得很透彻。”艾力规规矩矩地回答道。

“那就好。知dào

为什么要把你留下来吗?”

“还请东方先生明示。”

如今他说话用词也愈来愈有汉人的味道了,这就算是成功了一半了。“你比哈米斯王子年长几岁,有些事他可能不懂,但你必须明白。”我面色凝重,也让艾力多少知dào

了事情的严重性,“哈米斯是日后的国王。但国王身边不可能没有亲近的臣子,尤其是掌握军权的臣子。如今的莫罗国你也看到了,看似风平浪静,实则暗涛汹涌。且不说我的中原帝国,单是西域这些强dà

的部族都希望征服莫罗国,打通通往中原的大门。而现在莫罗国内已无良将,仅靠着国王的威名还能震慑他国,但到了哈米斯王子手中,可用之人就太少了。你喜好兵法,我看你也是这方面的材料,我希望日后你能成为莫罗国的将军勇士,好好辅佐哈米斯。”

艾力郑重地点点头:“东方先生说的话我艾力清楚,我一定会努力成为配得上哈米斯王子的将军!”

我摇摇头:“光配得上不行,你要活得够长。刚才上课的时候我就说过了,所有的帝王都会忌惮军权做大,你还要想办法让国王觉得你并不能对他的王位构成威胁。”

似乎还是太早了,艾力似懂非懂地看着我。

五十八

“算了算了,其实我也是白操心。如今莫罗国连军队都没有,一个空头将军能有什么威胁。”我转回身走到桌案旁自顾自喝茶。

“莫罗国有军队啊!而且还很多!”

呵呵,真是个小孩子,根本分不清状况。

“怎么可能,我来这也有日子了,除了你父亲他们这些守城的兵,真zhèng

能打仗的军队我一个都没看见。”我故yì

笑着转过头去,一副不想搭理这个小孩子的样子。

过了一会,艾力突然走过来拉住我的衣袖拽我。“艾力,这是要干什么?”

“东方先生不是说我们莫罗国没有军队吗,我带您去看看!”

只要这个小子别把我领到街上告sù

我“全民皆兵”这种屁话,我就算是成功了。

等我被艾力拽到地方的时候我才觉得一身冷汗——七杀猜对了,奥马尔真的把军队藏在了这个西北方向的峡谷之中,和狼群做伴,被风沙磨砺。难怪莫罗国的铁骑能让当年的赵誉吃这么大的亏,跟在风和日丽草长莺飞的环境下培养出来的中原士兵相比,莫罗国铁骑就是一支虎狼之师。

“不能被别人发xiàn

哦,会被杀掉的。”艾力拉着我躲在隐蔽的山崖上,下面就是连结成片的营帐。士兵们裹着厚厚的兽皮裘绒,兵器上寒光凛冽,真真儿是人似猛虎马赛蛟龙,这么大致看来,总不少于一万人。

一路奔波,到了这里也是正午时分了,军营骚动之后,开始午饭。这是我这辈子至今为止看过的最凶残的午饭。

我本来以为军营的伙食无非是些粗茶淡饭罢了,哪知dào

莫罗国铁骑的午饭比粗茶淡饭还要次,是二十头壮硕的牛,而且完全没有烹调过,还是活的。这二十头牛刚被牵出来这一万人便冲上去将牛团团围住,紧接着一拥而上,或肋或咬将牛杀死。在这个过程中,冲在最前面的可以抢到最好最多的肉,而被挤在后面的只能吃些残渣剩肉,甚至只能啃啃骨头。这哪里是军队的士兵啊,这就是一群两腿站立会说话的狼!

“艾力,你怎么知dào

这个地方的?”我抚着心口,免得自己的心跳出来。幸亏我们现在的位置离着下面远,在离近点若是看到了血肉横飞,估计我就被吓死了。

“我和父亲来过这里,入冬的时候,来这里送冬衣。”艾力看着我惊慌失措的脸,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看起来这些野蛮人还是需yào

外来的补给的。可是这么凶残的一群人怎么可能会被赵誉打败?哪怕是在城中放火,也不可能平衡人和兽之间的差别吧。

“这就是莫罗国的军队?”我又朝下面瞟了一眼,之前还是生龙活虎的牛,如今也只剩下一具骨架了,“也不过一万来人,太少了吧。”

“这些是国王的精锐,别看他们少,可厉害了!”艾力洋洋得yì

,像是介shào

自己的玩具一样,“莫罗国被赵誉攻破后,国王组建了这支部队,刚开始的时候挑了一万五千人,现在就只剩下这么多了。他们就和狼群一样,凶猛的,厉害的就能吃得饱穿得暖,弱小的就只能冻饿而死。不过现在也不会了,国王每隔半年会将其中弱小的调到其他地方,再补充进来新人,每次五百人。”这就难怪一到开饭的时间就跟饿狼出山一样了。我记得几年前和张修德来的时候奥马尔和提亚就跟我说过,狼群里只有凶猛的猎手和头领才有权利享shòu

最好的肉,这跟中原的风俗不一样。中原人总是习惯把难能可贵的资源,浪费在无用之人和比无用之人更废物的皇族身上。

“艾力,你怎么知dào

这么多?”

“我父亲曾经就在这里面。”我的天呐,一个城门看守头头儿居然是这种野蛮部队里出来的人?再弱小的狼也不会被绵羊吃掉。奥马尔居然还藏了这么凶残的力量,这小子果然还暗藏祸心。如果这种训liàn

方式再持续几年,他手里的城门看守都可以践踏着中原庸碌人的尸体杀进京城了。

我仰躺在山崖上,身下的岩石的冰冷透过我厚重的袍子扎进我心里。天上的太阳倒是挺晃眼,只可惜就是看着耀眼罢了。

突然山崖下面一阵骚乱,我赶紧翻了个身趴好,探着头朝下张望着。隐隐约约看见一个男人,披了一件黑色厚重的披风,紧紧裹着身体,整个人都快隐没在峡谷间的阴影中了。看样子好像是奥马尔国王,因为这些野人都恭敬地列队两旁,鞠躬行礼,服服帖帖的,一点没有了刚才野蛮凶残的样子。

“是国王吗?”毕竟也有些年岁了,眼神儿多少有点不好使了。我轻轻拍了拍艾力问他。

“是国王。”艾力答yīng

着,眼睛时瞪时眯,好半天才又点了下头,“没错,就是奥马尔国王。”

我多希望七杀现在能在下面躲藏着,至少可以听清楚他们在说什么。我这只能看到奥马尔手舞足蹈地在他们面前比划着,能都比划完了,野人们才高声喝叫了一声,在整个峡谷里回荡了好久,震耳欲聋。然后奥马尔就走了。这个孙子到底说了些什么啊,这群情激奋的样子像是要打仗啊。

“艾力,你是不是该回家了,再不回去你父亲该疑心了吧。”我问。

艾力一拍脑袋:“对啊!他不让我来这里的!”说着一脸讨好地看着我,“东方先生,你不会跟我父亲说的,是吧?”

“那当然!”我赶紧答yīng

着。其实我更怕他把今天的事说出去,真说了我这性命可能就难保了。

我赶紧跟着他下了山,急急忙忙回了书馆,他也赶紧回家去了。临走前我告sù

他,如果他父亲问起来就说我留他在这学习兵法,一时没注意,耽误了时间。

等到艾力走了,我坐在屋里,轻轻唤了一声:“七杀。”话音刚落一个人影闪进屋里站在我面前。“你一直都在?”

“属下一直在。”

“是一直在书馆还是一直在我身边啊。”我抿了口茶。

“属下一直在您身边。”就知dào

这小子没那么老实。

“你猜得很对,奥马尔真的把精锐藏在了峡谷之中。”我看着他,“你刚才躲在哪。是在山崖上,还是在峡谷中。”

“峡谷中。”

“听见他们说什么了吗?”不得不说,七杀还是有点用处的。

“是西域话,属下知dào

的不多,大概是要打仗的意思,但是并没有明说是打哪里,只是说要‘碾碎蝼蚁’。”听他这么说我又开心又愤恨。开心的是这个怪物也有不懂的东西,愤恨的是居然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候他糊涂了。

蝼蚁,这个词可以指代任何国家,楼兰,狐胡,罗刹,吐蕃,甚至是中原的帝国。奥马尔要打哪里呢?“你猜奥马尔要打哪里?”

“近日来乌孙、龟兹、狐胡纷纷指责楼兰、莫罗叛逆,扬言要惩罚这两国。如果属下是奥马尔,一定攻打中原,这样就能摆脱叛逆的罪名。”

“如果奥马尔够聪明的话就知dào

这个决定一点都不明智。”我笑了。七杀只是个影子,影子的脑子能想到这个层次已经够了。“七杀,知dào

为什么你们这群人被称为影子吗?”

七杀摇摇头,估计他都不明白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会问他这么一句话。

“因为影子没有脑子。”我笑着指了指自己脖子上的这个物件,“知dào

为什么年兴能当你们的统领吗?”

又摇摇头。

“因为年兴有脑子。”我换了一个姿势坐着,“知dào

为什么奥马尔为什么不聪明吗?”

不知dào

七杀除了摇头还会做什么。

“现在你很饿,想吃东西,可是你没多少钱。这种时候你会去吃便宜的馒头,还是贵的酒席呢?”

“馒头?”七杀有些不太确定。

“没错啊,这不挺聪明的嘛。”我大笑起来,“既然没那么多的钱,何必去吃酒席呢?反正你现在要解决的问题是充饥,又不是请客。如今莫罗国没多少人力财力可以支撑他们攻打中原,既如此何必去作这个死呢?楼兰也被其他部族认为是叛逆,攻打楼兰不是更好吗?这就跟吃馒头还是吃酒席一个道理,只可惜啊,你们都没脑子。”

七杀被教xùn

的冷在一旁,更没点热乎气儿了。

“我吩咐年兴做事,只要告sù

他做什么就可以了,他自己会想到好的,甚至是更好的方法,可是你呢,我必须掰开了揉碎了给你布置你才能按照我想的做。你觉得我只需yào

一个结果吗?结果是这个世上最重yào

也是最废物的东西!因为我们的结果,帝国的结果,楼兰的、莫罗的或是整个西域的结果都是消失!既然如此我只要等就可以了,何必去管他们呢?无非早晚的事罢了。可是结果也很重yào

,因为有的人,有的事,有的国家,有的部落,我要让他尽快消失,在我消失之前。”我撑着桌子站起来,眼睛瞪着七杀那双找不到视线的眼睛,眼大无神,也难怪了。

“我不需yào

一只手,我需yào

的是一个脑子,一个能帮我的脑子!”我深知自己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愤nù

。相反,我平静的很。这就是有脑子的好处。当影子有了思考的能力,他们就不只是听吩咐做事的工具了,当工具有了脑子,是去敲打敌人还是敲打主人,可能就不归主人说了算了。就像那个笑起来天真烂漫的渃米拉。

我重新做下来喘气,抿着茶杯的边缘看着七杀。“说话,我记得我跟你说了,以后我说话你要搭理我。”

七杀的嘴唇有些干裂了:“统领说过,我们是皇帝的手脚刀剑,只要听吩咐做事就可以了。”

“那是因为皇帝的智慧不是你我凡人可以比拟的!那是因为皇帝的事务远比我们这些凡人要多!如果皇帝能亲力亲为所有事,那还叫做皇帝吗?”说完这些我都佩服自己了,这种时候还不忘了表忠心拍马屁,“我只是皇帝手下的臣子,所以我需yào

一个能帮zhù

我的脑子,而不是一把杀谁怎么杀都要我一五一十讲清楚的笨刀子!”

恍惚中觉得七杀后退了两步。“属下知dào

了。”

我点点头,假装平复着自己的情绪。“你来想想,如果你是奥马尔,攻打楼兰,现在还缺些什么。”

七杀很不习惯用脑子思考,身上的小动作也多了起来,也许动动手脚才能让自己的脑袋灵光一些。“一万人的精锐部队足以抵上五万人的普通军队;西域都是游牧民族,作战时烧杀抢掠,也不需yào

准bèi

粮草银饷;既然皇帝封奥马尔为苍狼王,又有着东方大人的命令,统领不会攻打莫罗国,就没有后顾之忧。那缺什么?”七杀放qì

了思考,转而问我。

“理由。攻打楼兰的理由。”

“楼兰是叛逆啊。”

“如果这个理由说得通的话,其他部族会把楼兰留到现在吗?他们也是将信将疑,不然楼兰早就亡国了,怎么还会留到现在?”当然了,也可能是真的相信了楼兰人背信弃义投靠了中原王朝,怕冒然攻打引来中原大军,“所以现在奥马尔缺少一个理由。那我们就给他制造一个理由出来。”

“什么理由?”

“自己想去,如果你是奥马尔,楼兰人对你做了什么你会灭了他们。”

“如果楼兰人想要杀了我的话,我一定会灭了楼兰国!”七杀信心满满。

“那你觉得楼兰王会让谁来杀了奥马尔呢?”七杀开始有些上道了。虽然这只是最简单的问题。

“杀手!一定要是最好的杀手!暗中解决掉奥马尔!”难怪古人都说“骄傲使人落后”。

我摆摆手让七杀住嘴。这个一会好使一会不好使的脑子是他父母中的哪一个给他的呢?还是皇帝和年兴活活把这些的脑子练废了?“与其让一个杀手费尽心机冒着极有可能失败的危险潜藏在皇宫之中找准机会杀掉这么一个看上去还很强壮的奥马尔国王,为什么不让他的枕边人来干这件事呢?”

“萨菲雅王妃?”

“王妃是楼兰王的女儿,楼兰王曾经还让使臣过来当众劝王妃抛弃国王呢。”我忍不住偷笑起来,这种事说出去一定是个笑话,“而且王妃虽然现在被囚禁,但还是王妃,身份在这,下面的人也不会对王妃过多地干涉。而且她和国王是夫妻,相接近国王很简单,奥马尔再怎么生气也不会对自己的女人有所防备。所以这才是最值得用的人。”我顿了顿,“当然了,可能楼兰王跟你一样,也想着叫个杀手过来。”

七杀捉摸了半晌:“那要怎么做?”

他腔子上这个玩意儿其实就是给他自己增加了一个弱点而已。

“你,先去楼兰,把楼兰的兵力状况搞清楚了,我要一份完整准确的数字。至于理由,等你回来再说吧。你最好快点,没那么多时间给你浪费。”我挥挥手让他赶紧出发。七杀点点头,赶紧出门赶路去了。现在是下午,按照影子的脚步,有个两三天就到了吧。就算逼奥马尔掉转剑尖,也得让他有必胜的信心吧,况且我也不希望莫罗国失败。那一万野蛮人,我还准bèi

给哈米斯和艾力留着荡平西域呢。

反正今夜无事,应该可以和弘义和尚好好地喝酒聊天了吧。

特别注意,虽然觉得应该没什么人看

虽然觉得应该没什么人看——因为收藏数只有3,估计都是进来看了一眼觉得垃圾就不再看了。这三个收藏数不出意wài

的话我还知dào

都是谁=。=这个世界真是小。

因为一些私人原因,我决定断更一个星期,并且续更后不会有什么福利。不要指望我像日本漫画一样因为私人原因断更后会更两章作为补偿,我不是日本人。而且我的小说里还要打倭国。你们抓紧补漫画啊,不然打完了可能就没有了。

说到私人原因,一部分来源于一群人对于某个节日的大型论战,这场论战还牵扯进来了各种公众人物,道德标兵和社会公知,搅得人心烦,所以我也在小说里好好地写了一下自己的观点,等更新到那里的时候你们就知dào

了。还有一部分原因是我要去感受一种状态。这种状态是每个人都有过的,或许会有的,就是热恋的状态。不过很可惜,4年来感情生活虽有波折不过还算是稳定,已经忘了这种感觉了,所以我要体验一下。

我不是要重新找个对象,不会出现脚踩两只船的现象的,因为我身高还比较高。

所以,断更。

另外啊,现在正在谋划新的小说。接受朋友的建议写现代的。另外也用自己曾经写的顺手的“封建”题材。简单说就是鬼啊神啊的。那三个收藏我文章的你们想看吗=。=想看发短信告sù

我=。=你们知dào

我手机号的。

以上,就是我的“作者声明”分卷中的第一篇声明。可能也是最后一篇,不过不是很确定。目测至少还要有两篇。

如果作者声明里不写点小说的话总觉得不过瘾,那就随便贴一个自己写的短短短短的故事吧。

先简单说下。这个故事有两个版本,一个是高一写的,一个是去年写的。灵感……呃,不对,我这种人不应干妄自尊大说成灵感。故事的来源是我高一同桌女生跟我说的一个自己的事情。包括第一部分那首诗也是她写的。那个年代很流行这个风格。然后我写成了鬼故事。去年考研复习的时候我又拿出来重新写了。真的是重新写了,面目全非,跟之前的除了第一部分的诗什么都不一样,连人名都不一样,然后我就把第一版本删除了。以后可能这个版本也会删除。如果你们在某个大学生社交网站上看过这个,那么恭喜一下,我可能是你的好友,但你不一定是我的。

废话似乎太多了。

妹影

By/梦翎



凝视镜中的自己哭泣,

些许悲伤。

如果她还在,

我便不再寂寞,不再孤独,不再一个人。

可惜。

一样的容貌,一样的血液,不一样的世界。

她,不在我这里。

凝视镜中的自己哭泣,

为她,

为自己。



嘉欣从柜子里翻出一个档案袋,上面特别标注了“高中”两个字。她习惯把一些特别的东西留起来,并且按照时期分装好。虽然每次收拾东西时她都想要扔掉一部分无所谓的东西,但往往是越来越多。似乎每一件旧物于她而言都是特殊而有意义的。

尤其是这张写了几行小诗的卡片。

这是她在高二的时候写的。那是一个晚自习,而前几天她碰巧知dào

了一些事情。

那天她躲在自己的房间里睡觉,小姨和爸妈在客厅聊天。

“那孩子要是还活着,也是个大姑娘了。”听得出来,小姨是有些惋惜的,似乎每个字里都带着一声叹息。

“不是说别再提了吗。”爸的语气一下子紧张起来,“欣儿还在屋里呢。”爸说着瞟了嘉欣的房门一眼,确认那丫头是不是在偷听。

“我刚才看了,睡着嘞。”小姨说,“欣儿这丫头一出生就好动,不像她妹妹。”

“这么多年了,我们就欣儿一个女儿。”妈妈好像想起了什么,声音软绵绵的,飘忽不定。

嘉欣躺在床上听着他们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似乎自己应该有一个妹妹,听上去应该是个文静的小淑女,不像自己是个疯疯癫癫的野丫头假小子。她一边听着,一边在脑子里想象着这个妹妹的样子。

“恩,应该是鸭蛋脸,有点婴儿肥,圆圆肉肉的最可爱了;有一双大眼睛,跟我一样的长睫毛;小鼻子小嘴,笑起来要有酒窝;长长的黑头发,不烫不染;要是会脸红就更可爱了!”

嘉欣抓过床头柜上的镜子照着。自己的样子真的不像个女孩子。故yì

剪的短发,还染了一点酒红色——不在阳光下不明显,这是为了防止学校检查。头发因为经常烫染的缘故已经有些枯槁了。打了很多耳洞。穿着打扮也和男人一样,大T恤牛仔裤板鞋。

其实是个很有个性、很不错的女孩子,只不过家里都觉得这样不像个女孩子应该有的样子。

“照你这么说,你这个妹妹是个大美女喽?什么时候带来给我看看啊。”男人用一种装出来的色眯眯的眼神盯着嘉欣说到。他叫蓝杰,是嘉欣的男朋友,一个平时不怎么正经但是很可靠的男人。虽然也只不过是个小白领——发了工资,交了房租水电,发xiàn

这个月工资又白领了。

“**!”

“为啥你妹我从没见过,之前都没听你说过啊。这让我这个当姐夫的情何以堪啊。”

“不用说你,我也没见过。”嘉欣捋了捋散下来的头发。



嘉欣因为一份设计案忙到很晚。她大学时是艺术生,成绩不错,读的也是业内有名的学校,所以毕业了很快就找到了工作,在一家创意设计公司做了个设计师助理,每月累死累活倒也能够糊口。在这个城市里,还有很多人找不到工作,所以嘉欣对自己的状况很满yì

。她自己租住在一间小房子里,深居简出,每天回家后的伙食更多的也只是泡面。在这个城市里,和她差不多的年轻人有的是。她曾经自嘲,如果不是房东过来收房租,她就算死在屋子里都不会有人知dào

。毕竟现在过劳死的年轻人越来越多。

关了电脑,抿了一口桌上的速溶咖啡,这还是她上次在街边买的促销咖啡呢,牌子听都没听说过的一种。她站起来伸展了一下,玩了会手机——这是她现在最经常使用的沟通方式。

“也许只有社交网站上的状态才能证明自己还活着吧。”嘉欣想着看了看时间,已经十二点多了。她决定去洗个澡,然后美美的睡一觉。明天还要工作。

她把挂在墙上的喷头摘下来,打开水等它烧热。这个房子的淋浴系统并不是很好,烧水很慢,还忽冷忽热的。这让她想起了大学的澡堂子。“好在这里没有那么多人排队等着洗澡。”嘉欣玩笑了一句。

今天的水一直不热,嘉欣悻悻地关了水,把喷头挂回去。“明天给房东打电话让他来看看吧。”她把毛巾弄湿,站在镜子前擦着身体。

“如果是我妹妹,一定比我更漂亮。”嘉欣把毛巾放好,站在镜子前面盯着自己的身体,仔仔细细的打量着。现在的自己已经把头发留长了,也不再染那些乱七八糟的颜色。长睫毛和大眼睛很好kàn

。偶尔也会戴戴眼镜,也会有淑女的味道。只是骨子里男人一样的性情抹也抹不掉地挂在脸上。也许就是这样,才让她与众不同的迷人。

“如果是妹妹的话,应该是个公主一样的女孩子。需yào

人照顾,让人想保护,会有一个完美的男人爱她。”嘉欣不自觉的又想起妹妹。自从那天她翻出了写着几行小诗的卡片以后,她就总是想起这个妹妹,这个她自己都没有见过,爸妈都不愿意提起的妹妹。

“老爹,我有姐姐或者妹妹吗?”小姨走后的一天,嘉欣在饭桌上这样问自己的爸爸。

“我们就你这么一个女儿都不省心,再有一个我们还不得气死啊。”爸爸笑着说道,偏过头看着妈妈。而妈妈什么都没说,只是一个劲不停地给她夹菜,脸上的幸福不知dào

是不是装出来的。

“我真的有妹妹吗。”嘉欣这样问镜子里的自己。她洗了把脸,不想再想了。她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水珠。

镜子里的自己,脸上干净地对着自己笑,嘴角还有个浅浅的酒窝。

“姐姐。”

卫生间的回声让水龙头的水声更加清晰,这种清晰把温度带走,清澈的发冷。嘉欣不知dào

自己现在是个什么表情,但一定不是在笑。她的手被水冲得发白。慢慢抬起手来,试探地碰了碰自己的嘴角。

“姐姐,你是没有酒窝的哦。”镜中的自己笑得眯起了眼睛。还有点脸红。这可爱的样子让嘉欣觉得空气都凝固了。她捧了捧冷水扑在自己脸上,使劲摇了摇头。猛地抬起头瞪着镜子。

“姐姐,你怎么了吗?”镜子里的映像关切的询问着。

“你是谁。”嘉欣佯装的冷静被她颤抖的声音出卖了。

“我?”映像似乎被这个问题搞得哭笑不得,“我是你的妹妹啊。”

嘉欣只记得眼前一黑昏过去之前,镜子里那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映像笑得很好kàn





嘉欣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的病房里,周围都是一群七老八十的老头儿老太太在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或者儿子女儿。蓝杰坐在床边玩着手机。她顺着自己手背上的软管看上去,吊瓶里的液体优哉游哉地吐着泡泡。

“醒了就老老实实的别乱动。”蓝杰放下手机,左右扭着脖子,看来是低头的时间太长了,“就是一瓶葡萄糖,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时嘉欣才发xiàn

他的眼睛里血丝很多。

“我怎么了。”嘉欣感觉嗓子很干,说话的时候咳了一下。

“按照我看见的情况你应该是在镜子里看到自己的身材一气之下晕过去了。”

“死开!”嘉欣觉得全身无力,便只是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你看你看,念完经打和尚。这是对待救命恩人的样子嘛。”蓝杰说,“昨天你给我发了好几条空白短信,我回电话你又不接,我也就只能跑到你家救你了。幸亏我有你家钥匙。结果一进门就在厕所里找到了全身**的你,那画面,太香艳了。”蓝杰说着,故yì

仰起头做幻想状。

“我给你发短信了?”嘉欣满脸狐疑。

“对啊,准确的说是空白短信。我还以为你被人入室非礼了呢。后来吧,我想了想觉得不太可能,谁会非礼你啊。”蓝杰说着俯下身子亲了亲她的额头。

“可我不记得给你发短信了啊。”嘉欣回想着。

“那我哪知dào

。”蓝杰摊摊手。

“醒了啊。年轻人身体还是不错的。”医生走进病房,后面还跟着几个实习的男男女女,“刘嘉欣是吧?”

“嗯。”嘉欣点点头。

“嗯。你没什么事,血糖有点低而已,打瓶葡萄糖就行了。”医生从旁边一个实习生那拿来一个铁皮夹子翻看着,“有点神经衰弱的症状,血压也有点低,不过都不太严重。最近工作很忙吧,这应该是累的吧。”医生把夹子递给旁边的人,“别太玩命,以为自己年轻就不知dào

歇着,注意饮食和休息。你们这帮年轻人啊,一个个都是老年病,还没这群老头儿老太太身体好呢。”医生笑眯眯地指了指屋子里的老人们,一石激起千层浪,老头儿老太太们的话匣子被打开了,整个屋子都热闹起来了。

“现在的小年轻们啊,一个个都不知dào

在意着点。”

“那可不,有毛病了也不看去,硬扛着,那哪扛得住啊,非得等小毛病攒成大毛病了才想起来看,晚了就!”

“哎哎,我们家楼上就有一个租房住的小伙儿,天天晚上熬夜到两三点,前两天去医院检查了,尿毒症,天天得透析去,他才多大啊。还有什么高血压、心脏病、糖尿病什么的,年轻人得的特别多。”

“我们家楼下就有一个天天加班后来猝死哒,可把他爹妈坑苦了。”

“我可听说人死了以后还得回他之前呆的地方,听人说是有啥活儿没忙完,还得回来接着忙活。”

……

旁边的老人已经开始讲什么还魂啦,诈尸啦,头七尾七什么的了。嘉欣越听越烦。

“你昨天到底怎么了。”蓝杰轻声问她。

“我看见我妹妹了。”嘉欣攥着他的手,手心里全是汗,眼神也呆滞了。

“我去的时候可就你一个人。”

“我在镜子里看到的。”

“你没睡醒吧,那是你自己好吧?”蓝杰摸了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吧?”

“我说的是真的啦。”嘉欣把他的手打开,“真的在镜子里看到了。长得跟我差不多,圆圆的脸,会脸红,笑起来有酒窝,很可爱。她跟我说话,叫我姐姐。”越来越多的惶恐充斥了她的眼睛,像是游走在崩溃边缘。她可怜兮兮地看着蓝杰,似乎在乞求他的相信。

“我已经替你请了一周的假,你们老板也同意了,说让你好好休息,保重身体。所以啊,你就老老实实歇着吧,别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蓝杰捏了捏她的脸,宠溺的说道。



嘉欣在家里歇了两天,感觉精神好了很多,也没再看见那给个“妹妹”,便不顾蓝杰的唠叨去上班了。“如果再歇下去,下个月的房租都要交不起了。”她是这么和蓝杰解释的。公司老板也只是象征性的劝了几句,便同意她回公司上班了。毕竟公司也不是很大,而最近的业务也很多,少一个人就少一个人干活。

公司的午休时间不短,但嘉欣还是草草的吃了午饭就回了办公室。最近公司的事太多,他想赶紧把手头的事情忙完。

坐在电脑前,屋里只有她自己。其他同事还在外面吃饭。她现在已经想不起来刚刚吃的什么了。“这才是真zhèng

的食不知味吧。”嘉欣低着头自言自语着,准bèi

开始忙自己的事了。

“姐姐刚才吃的是蛋炒饭啊,这怎么能忘呢。”

“是炒饭啊,想起来了。”嘉欣以为是同事回来了,抬起头想打个招呼。眼前站着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恩,半透明的女孩。

天呐,是谁把空调开得这么低。

“姐姐怎么了?不舒服吗?怎么不在家里多休息几天?”女孩伸手想要碰碰嘉欣。嘉欣慌乱地甩着手,从椅子上弹起来后退了几步。女孩悻悻地缩回了手,不安地看着嘉欣。“我吓到你了吗,姐姐?”那个要哭出来的样子,如此的惹人怜爱,连嘉欣看了都觉得心疼。面前这个自称是自己妹妹的半透明女孩,似乎没有恶意——不管她是人还是什么。尤其是脸上的失落,寒天一点水,点点在心头。

“你……是我妹妹?”嘉欣试探地往前挪了挪。

“是。”女孩低着头,双手规规矩矩地交叉在身前,似乎是怕再吓着对方。见她如此,嘉欣也放心了些,又往前靠了靠,紧绷的神经也松懈了一些。

“那你……是人,还是……”

“姐姐,我早就,死了啊。”女孩说着往后退了退,头压得更低了。

嘉欣的神经又紧张起来。她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妹妹”,半透明的她就像雾一样朦胧的挡着身后的东西。怎么说,一个活人也不该是透明的。但这个鬼似乎真的没有什么恶意,羞愧地低着头搓手,像个做错事的孩子。就像是被吓怕的不是嘉欣而是她一样。

“那个,”女鬼犹豫着说,“那个,前几天,前几天把姐姐吓着了,那个,我,我,我不是故yì

的。我也不想吓到姐姐。我,我……我给姐夫发了短信,可我不知dào

说什么,所以,所以发的是空白的短信。那个,嗯,对不起,姐姐。”

“原来给蓝杰发短信的是她。”嘉欣想着,竟也不怎么害pà

了,倒是觉得这小丫头挺可爱的。“没关系的,我不怪你。”嘉欣放心了许多,语气也温柔起来,“不过下次不许吓唬我了。”倒也真有几分姐姐的样子,“你是鬼,为什么来找我啊?”

“因为,我想姐姐啊。”女鬼说着,像是要哭一样,“我也想爸妈,可是我不能去看他们。家里有很多镇宅的东西,我进不去,我只能来看看姐姐。”

“那怎么现在才来。”

“其实我一直都在姐姐身边啊,只不过是姐姐没注意到罢了。”

“那……”嘉欣小心翼翼地问,“你是怎么……死的啊?”

“我啊,”女鬼顿了顿,“我是……”女鬼刚要说下去,几个同事便从门缝里踉跄着挤了进来,女鬼便消失了。

“嘉……嘉欣,你回来的……还真早啊,哈哈。”同事满脸堆笑地问候着。

“没什么啊,活动一下。”嘉欣似乎没注意到同事语气里的惊惧,随便找了个说辞搪塞过去了。她只是觉得要是跟同事们说自己在和自己死了很多年的妹妹聊天,他们一定会以为自己疯了。

“哦,哈哈,那个,那我们先去工作了啊。”几个同事僵硬地朝他笑了笑便逃似的躲回自己的办公桌里。嘉欣也觉得这几个人有些问题,但也没多想,就继xù

工作了。

“我居然跟自己死了很多年的妹妹聊天了。”虽然是一身冷汗,但嘉欣觉得这还挺好的。至少在这个城市里,也算有个亲人。



连着几天,嘉欣都早早吃完午饭赶回办公室和妹妹聊天。

“姐姐,如果我还活着,你会不会高兴啊?”妹妹眨着大眼睛问。

“会啊。”嘉欣自信满满的答道,“不过,我也确实害pà

过会有个妹妹。”嘉欣低下头,“我怕有了一个乖巧听话的妹妹爸妈会不喜欢我。他们会给妹妹买好kàn

的衣服,买很多娃娃,给她吃好吃的;会拿我跟妹妹比,会说什么‘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之类的话;长大了,自己的妹妹说不定还会跟自己抢男人。”嘉欣说着,伸出手想要拉住妹妹,却只是抓了一把空,“可是,我也好想有个妹妹。有个人能陪我说话,陪我疯,陪我闹,能让我舍不得,能和我说悄悄话,分享那些小秘密,一起逛街,一起吃遍街边的小摊,买漂亮的衣服,一起研究怎么才能变性感,怎么吸引男人的眼球,有哪个臭小子敢欺负你我就带着你姐夫替你出气,然后一起结婚,穿一样的婚纱,生几个小baby,让他们缠着我们,我们把他们打扮的漂漂亮亮的。然后一起回家,和老妈一起做饭,吃饱了就把碗都推给老爸刷。等老了呢,我们就可以一起晒太阳,聊天,看自己的孩子们长大……”

嘉欣自顾自说着,根本没注意到老板已经站在她身后了。

“嘉欣啊。”

她听出是老板的声音,尴尬地回过头,勉强地挤出一个笑容。“老……老板,有什么事吗?”

“来我办公室一趟。”老板说完转身朝办公室走去,嘉欣则低着头跟在后面。她脑子正在飞快的转着,想着要怎么和老板解释。

“嘉欣啊,”老板坐在转椅上,又指了指旁边的沙发,示意她坐下,“最近公司的业务比较多,你也挺忙的吧。”

“不忙不忙,应该的,应该的。”嘉欣赶紧说。

“怎么能不忙呢,你是咱们公司最勤快的员工了,虽然才来了没多久,但比有的老员工还努力,值得表扬啊。”

“谢谢老板,我会一直努力的。”嘉欣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dào

老板到底要说什么。

“你,前段时间在家里突然晕倒,本来还想让你在家里多休息几天,结果没几天你就回来上班了,真是不容易。不过啊,”老板深呼了一口气,像是终于下了决心一般,“老话不都这么说吗,‘身体是革mìng

的本钱’,看你这么辛苦,这几天脸色越来越差了,公司决定放你几天假,让你回家好好休息休息。”

“老板,我做错了什么吗?我做错了什么我一定改。”嘉欣站起来紧张地说着。要知dào

,在这个城市里找份能养活自己的工作是很不容易的。她不希望丢掉这份工作。

“不不,你做的很好,各方面都很好。公司是怕你累坏了身体,不是要炒了你。”

“可是……”

“好了,这是公司的决定!”老板不耐烦地打断她,态度不容改变。

嘉欣愣了一会,悄声说了句“谢谢”便退出去了。其他同事见她出来了,都赶紧低下头装作很忙的样子,一声不吭,偷眼观瞧。嘉欣不知dào

怎么了,草草收拾了东西便走了。

办公室里,老板对着监控录像一遍遍看着。画面里,嘉欣手舞足蹈,像是和谁愉快的聊着什么。可是只有她一个人。

嘉欣回到家,把自己扔在床上。

“姐姐怎么了,不高兴吗?”妹妹坐在床上柔声问,“那个胖子惹姐姐不高兴了,是吗?”胖子说的就是那个公司的老板。

“我没事啦,他就是让我休息几天,暂时不用去上班了。”嘴里说着没事,脸上却不是这么写的。她把头埋在蓬松的枕头里,像是只鸵鸟。

“那姐姐好好休息吧。”妹妹渐渐隐去。

嘉欣现在不想说话。她不知dào

自己做错了什么。唯一值得庆幸的是,老板只是让她休息几天,并没说炒她的鱿鱼。自己也确实很累了,的确需yào

好好休息一下了。

想着想着竟也真的睡着了。做了梦。,梦到自己大晚上跑回了办公室,把里面的电脑全都砸了,所有的资料一把火全烧了,还把老板摆在自己办公桌上的水晶摆件摔了个粉碎,狠狠地跺了几脚。临走的时候,还对着摄像头做了一个剪刀手。

嘉欣觉得很痛快。



第二天早上醒来,嘉欣发xiàn

自己连衣服都没脱,全身酸痛,像是做了什么剧烈运动一样。不过那个梦到是挺真实的,感觉舒畅了许多。带着这份舒爽,嘉欣洗了把脸,随便吃了点东西便准bèi

出门去了。好久没有逛街了,正好趁这个时候出去逛逛,散散心。

正要出门,便听见了急促的敲门声。

“谁啊?”假新闻了一句。又不是节假日,也不是缴房租水电的日子,谁会来找自己啊。

“警察!开门!”听声音很急。

嘉欣从门镜里看了看,一个微胖的男人举着警官证对着门镜,旁边还有几个穿警服的人跟着,表情都不好kàn

。她赶紧开了门。她可不想惹上什么麻烦。开了门,几个警察进来,后面还跟着几个穿白大褂戴口罩的人,每个都是五大三粗的。相比长得也是凶神恶煞一般。

“请问,有什么事吗?”嘉欣问。

“警察。”带头的警察又出示了警官证,“你叫刘嘉欣?”

“是啊。”嘉欣点点头,“怎么了嘛?”

“昨天晚上你在哪,干了什么。大概九点到十一点的时候。”

“在家睡觉啊。”

“真的?”警察挑着眉毛问她,一脸的不相信。

“真的。”

“有谁能证明吗?”

“我自己在家里睡觉还用谁来证明吗?没有。”嘉欣很不喜欢这种刑讯的口气,没好气地答道。

“你工作的那家公司昨天晚上被人闯空门了。不过很奇怪,财物都没丢,倒是电脑和重yào

的资料都毁了。你知dào

是谁干的吗?”

“不知dào

。我昨天下午就被老板请回家了。”嘉欣虽然吃惊这和自己昨晚的梦如此相似,但心里还是幸灾乐祸的。

“不知dào

?”警察蔑笑一声,“好吧,你不知dào

。我们知dào

。我们在你公司的监控录像上看到你昨天晚上回了公司,撬开了门,闯进去,砸坏了电脑还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资料,临走的时候居然还对着监控摄像头摆鬼脸。现在,请你跟我们回去解释一下吧。”警察说着拽住嘉欣的胳膊转身就要走。

嘉欣一把甩开警察:“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她挣脱开来大喊着。“我确实做了一个和这个很像的梦,但是我真的没有去啊!不是我干的!不是我啊!你们一定是搞错了!”她一边喊着一边退后,惊恐得像是被狮群围困的猎物。

警察相互看了一眼,并没有上前,而是示意那几个五大三粗的穿白大褂的人过去。

两个穿白大褂的毫不犹豫地冲上来,一人一边抓住她的两个胳膊架起来,接着一使劲把嘉欣按在地上。“你们干什么!干什么!快放开我!放开我!快放手!”嘉欣挣扎着乱蹬乱摆,可是丝毫没有作用。

另一个穿白大褂的人则拿了一个针管过来,朝着她胳膊扎去。针管里的液体一点一点打进去,不一会就睡过去了。

“大夫,她是不是……真的有病啊?”蓝杰从警察身后闪出来,关切地看着地上安静睡着了的嘉欣。

“按照她同事的说法,她经常自言自语,有问有答的。从监控录像上也看见了,她自己在那比划着还挺开心的。看她刚才那个表现,她没说谎,她真的不知dào

自己干了什么。我怀疑她这应该是间歇性人格分离,也就是常说的人格分裂。不过这种病症临床并不多见,小说电影里倒是很多。我得回去做细致的检查才能确诊。还请你联系她的家人。”

“她要真是神经病,这案子不就不用查了。”警察说道。

“如果真的是人格分裂,她的第二人格的行为就不受她主人格控zhì

了,她也不知dào

她的第二人格干了什么,那就没什么查的必要了。大家不都说神经病杀人不犯法吗,就是这个意思。就算判了刑,因为她的病也必须在医院接受治疗,这就跟没判一样。”

警察摆了摆手,嘱咐医生检查结果出来了以后赶紧通知警方便走了。

“大夫,她……如果真的有事,要怎么办啊?”蓝杰还是不放心。

“住院治疗。直到她康复。这种病很危险。你也不希望你被她的第二人格杀了吧?”



“有吃有喝,还有地方住,不用工作,其实挺好的。”嘉欣躺在病床上,上身靠在床头,“就是药太苦了,不好吃。”她偏偏头,“是吧,妹妹?”

“能跟姐姐一起就好了啊。”

“妹妹笑起来真好kàn

。”嘉欣笑了,嘴角确实没有酒窝。

蓝杰在门外透过窗子看着嘉欣一个人自言自语。手指攥得发白。

诊室里,大夫正在和嘉欣的父母解释病情。

“你们女儿的病很特殊。”大夫翻看着检查结果,“不仅仅是人格分裂这么简单。她本身的主人格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她总觉得自己能看见自己死去的妹妹还能跟她说话,她甚至给这个虚构的妹妹一个和自己完全不同的性格。她自己是个和男孩一样的性格,但是总有些逆来顺受;而那个妹妹很文静,很乖巧,却拥有比她自己更强的报复心理。也许是压力太大吧,本来是她幻想出来的妹妹竟然演变成了自己的一个人格。也就是她的身体里即住着她自己,也住着她幻想出来的妹妹。她自己的人格虽然占据主要的位置,但是一旦受到了什么委屈,妹妹的人格便会出来……”医生抬起头看看早已经不知所云的刘父刘母,“呃,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大夫,我们就想知dào

她还能不能治好。”父亲乞讨般注视着大夫,手臂搭在妻子的肩上环抱着她。母亲低着头,噙着泪。

“这种病从有记载到现在也没有几例病例。我们也只能尽lì

试试了。”



这天晚上,云很少,月亮很亮,离月亮远一点的地方,星星也很多。

男人在产房外面焦急的等着。直到护士出来。

“怎么样了,大夫,我媳妇怎么样了?”男人一把攥住忽视的手,死攥着不放。

“生了生了!”护士很高兴,“是女儿,还是双胞胎!”

后来,男人看到了已经很虚弱的妻子,和两个粉嫩的婴儿。大的不老实,小胳膊小腿一个劲的乱伸,小的倒是老实,吮着手指安静地躺着。

“媳妇,给这俩孩子起个啥名儿好啊?”男人亲亲大的又亲亲小的,满脸的幸福。

“都听你的。”女人看着丈夫和孩子一样的咧着嘴乐着,又看了看两个小家伙,心里也满满的都是欢喜。

“那,大的叫刘嘉欣,小的就叫刘嘉祎,咋样?”

再后来,嘉祎出现了不好的状况。呼吸减弱,心跳衰竭。后来,抢救无效。夭折。大夫说,似乎是两个小家伙在争夺“姐姐”的名分时,嘉欣挤了嘉祎以下,造成了脏器破裂。可是,嘉祎是个乖巧的孩子,不哭不闹的,便也没人多在意些什么。

一个孩子,还没有真zhèng

的活过,便结束了。

“我们只有这一个女儿了。我们好好养她。”男人对女人这样说。他抱着嘉欣,像是怕别人将她抢走一样。

嘉祎安静乖巧,嘉欣却活泼好动。

原来,嘉欣真的有一个妹妹。一个死了很久的妹妹。一个对这个世界充满了怨念和不舍的妹妹。

老人们不都说,夭折的孩子,阴气最重吗?



“姐姐可要好好保重身体哦。”

下周就更新了,想想,真心没啥激动的

传闻中停更一星期就这么过去了,我相信除了我没人会在意是不是继xù

更新。吼吼,所以我可以随便在这里写点什么,反正没人会在意的呢。今天没吃药,感觉自己萌萌哒=。=

停更的一周里我复习了《甄嬛传》后15集。说个题外话,去年还是前年的某一天,突然有个白痴说第二个字年xuan,然后就有一群他的脑残粉猛烈抨击剧组文盲,一时间成为了话题。这件事情让我感觉很奇怪。首先xuan这个读音除了某熊掌以外我真的在官方出品的字典里找不到这个读音,莫非是我的商务印刷社第六版汉语词典过时了?其次,它念huan这个音无可厚非吧,那么就算它有xuan这个读音这也是一个多音字吧?第三,没记错的话这个消息不是作者自己发的吧。那么我特别想知dào

,一个多音字,还是用在了人名里面,爆出消息的学者和他的脑残粉们是怎么知dào

作者让这个字年xuan还是huan的?比如“仿佛”,你说它念fangfu,是“像”的意思,我偏说它念fangfo,“仿照佛”的意思,你管得着吗?想起了多少年前看过的故事,一个人发明了时光机器把莎士比亚弄到现代还让他去上了莎翁文学这个课,结果学期末唯一一个零分就是莎士比亚自己。你不是作者,你永远不知dào

作者在想什么。一千个人就有一千个哈姆雷特,不过这一千种很可能都不是作者的哈姆雷特。外人,别上嘴唇一碰下嘴唇瞎BB,蓝色的窗帘不代表作者的忧郁,而是作者家里的窗帘就是蓝色的。

除了这个,我还补习了《神探夏洛克》全三季,并且无可救药地爱上了莫里亚蒂,当然了,这里面不包括他的身高。关于卷福死而复生的问题,按照英国人的幽默方式,以那个胖女人猜测的“搞基”说为主,综合大胡子男人和卷福自述两套方案,是最有可能的,不然第四季莫里亚蒂怎么复活,难道他算准了从嘴里那个位置开枪可以抢救回来?另外,其实我和夏洛克·福尔摩斯有很多共同点——名字的缩写都是S.H.;都喜欢不顾他人感受的说着自己擅长的话题;有好话不会好好说;讨厌的人多喜欢的人少;身边都有好基友。这就是柯南·道尔爵士塑造福尔摩斯的优点,这是一个最正常的主角,就好像在《雷神》电影里大家更喜欢洛基一样,因为男性角色太过完美会让受众产生抵触心理,女性形象完美只会让生理和心理上的女性产生抵触,而且产生抵触的人群都是,呃,不怎么样的那些人,嗯,这个形容比较好接受。

然后我还关注了延参法师的**,作为自己对于佛法的补充。这一点我不想写了,因为基本我能掌握的都是可以糊弄外行和一般居士的理论,回头小说更新到那你们自然会看见了。另外,延参法师真的很可爱。

这两天我又看了几遍《爱情公寓4》的第五集,就是子乔看心理医生的那一集。不得不说第四部最大的特点是泪点太多了。第五集子乔在病房和美嘉的对话真的没把我怎么样,不过背景音乐一起,噢耶,眼泪哗哗的。因为我是玩过乐队的人,比你们没玩过的人对音乐的感情的敏感度都会高一点,音乐的魅力就在于此,或是配合画面,或是让你产生画面,然后把这股子能量砸在你心里最需yào

的地方,要么让你痛哭流涕,要么让你疯癫痴狂,要么让你打砸抢烧。当你觉得一首歌单听起来没意思的时候,可以尝试去寻找它的MV或者是配套的画面,嗯嗯,很独特的体验。另外,这部剧虽然被人称为各种抄袭,不过,谁不是呢?我们活着就是在不断地抄袭别人。当然了,你们都习惯称之为借鉴或者学习或者什么什么的。这不重yào

,本质上都是copy。远的不说,就说这个网站里,各种同人类小说不是抄袭吗?今天穿越回水浒,明天流窜到三国不是抄袭吗?看似原创的玄幻修仙,有本事你别用中国古代留下来的道家思想啊,这不算是抄袭吗?告sù

你们,老聃活到现在的话收侵权费都够他衣食无忧成为首富的了。你今天看见朋友的衣服漂亮也买了一件这不是抄袭吗?满大街的人都在用着一样的手机这不是抄袭吗?就连说话的语气都是抄袭着最近跟你交流最多的那个人的样子,就这样你们还好意思说别人抄袭?别挨骂了!

刚刚是不是失态了呢?哈哈,我就是这样。没办法啊,不偶尔挤兑挤兑你们,一是自己不痛快,二也是怕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人太多了。还有啊,我发xiàn

了更神奇的问题,就是我说话喜欢用“你们”指代除了自己以外的人,但并不表示当前受众就是“你们”中的一员,不过总有人不仅捡钱,而且捡骂,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絮叨了这么多,其实也没什么实jì

意义吧,反正除了那么两三个人也没人会看。既然没人看,就再发一点别的东西吧,发什么呢……

想到了,就发《猫怨》吧。

这是我写的《猫妖少昊》系列的第一篇,可以简单的理解为鬼故事,不过说是系列,至今为止我也就写了两篇,一篇《猫怨》,一篇《铃铛》,很可笑的是,这两篇的取材都是大四那年学校里的真事。《猫怨》里死了一只猫,是因为我们学校里真的死了一只猫。

不知dào

这个系列是不是能够继xù

写下去,或者演化为升级版?总之,现在只有这两篇,先发第一篇吧。

猫怨

By/梦翎



微胖,总是一副憨憨的表情,淡定的接受所有人的爱抚。

不过行动依旧敏捷。

喜欢趴在女生宿舍的门口晒太阳,也有可能趁着夏天偷窥女生的裙底。当然如果它是一只雄性的话。

纯黑色的皮毛,连胡须和眉毛都是黑色的,四只脚却是雪白雪白的。似乎他也很偏爱这种扎眼的白色脚,那里的皮毛被护理得很干净,也很顺滑。其实全身的毛都被很好的护理着,是个爱臭美的家伙。

总感觉有些像十八九岁的男孩,装得一副大人相却还是个孩子。

当然,这是它活着的时候的样子。



T医大的管理学院,大小和旁边不远的社区小学差不多,对于大学而言是个简陋的地方,学校领导称其为“历史感”。也只有这种巴掌大小的地方,死了一只野猫这种事才会一瞬间在整个校园里疯传。

“听说了吗,那只猫死了。”

“哪只啊?”

“女宿门口那只大猫,就是一直趴在那的那只。今天早上被发xiàn

死在那里了。”

“啊!怎么死的啊?吃了什么还是老死的?看它懒懒的应该是老死的吧?”

“听说啊,是被人从楼上扔下来摔死的,整个都软趴趴的摊在地上了,还流了很多血。”

“这么残忍啊,哪个**啊!”

挑起话头的女生突然收声,戳了戳同行的人,偏偏头示意她看过去。一个看上去寒气逼人的女生从旁边经过——一脸的匆忙和疲惫,穿的也不像个普通大学女生,一身松松垮垮的运动装罩在她身上,看那样子,这衣服是买大了,衬得女生的脸更加窄,更加苍白。

“你是说心理系那个学霸?”

“嗯!我看见过很多次,她出门的时候恶狠狠地看着那只猫,还很厌恶地躲得好远。一定是她!”

"不是吧,她可是好学生啊,包揽全部奖学金的传奇女生啊!再说看她那个病病歪歪的样子,不可能吧。"

“你不知dào

好学生都是心理**吗?她学习那么好,所有的时间都泡在自习室图书馆,心理肯定不正常,情商低,再加上她是学心理的,一定是个**。”

“我还是觉得不像,那个人也曾经对着那只猫大吼大叫啊。”她示意同伴朝篮球场看。

一个女生,一看就是那种运动神经发达,做事大条,小的时候没少被人称为假小子的人。她在那打篮球,动作野蛮富有力量,偶尔还会做一些竖中指、吐口水、骂街等等与性别不符的举动。

“一个假小子啦,对人挺热情的啊,人挺好的。这种人都没什么心眼啦,怎么可能是她!上课快迟到啦,走啦走啦,那个老妖婆节节课点名,不走就死了!”

那个学霸叫殷鸿薇,那个假小子叫章欢娜。

那只死掉的猫,经常趴在女生宿舍门口的台阶上晒太阳,懒懒散散的,偶尔去找点吃的。所谓找吃的也不过是对着女生蹭来蹭去,叫两声,摆出一副大叔一样淡定的脸而已。阳光明媚的时候就在女宿门口散散步,有时也会窜上树,朝着树下的人叫两声,像是宣告自己还是一只身手矫健的猫科猎食者;天气不好就躲在门边的角落里静静的睡觉,像是得道的仙人一样事不关己。

但这只猫并不像一般的野猫那样皮毛乱蓬蓬的,身上粘着树叶草梗,脏兮兮的,叫声也尖利很多。它很漂亮,油亮的纯黑色毛,四只爪子是雪白色的,黑白之间是像火焰一般的纹路,像是踩着白火一样。尤其是那双眼睛,带着一股暗暗地金色。这个样子在野猫群中很是显眼,怎么说也应该是被人好好的养起来的贵族猫才对吧,不应该是野猫。也许是厌倦了养尊处优的生活,或者是厌烦了自己日渐臃肿的身材才偷偷从谁家里跑出来的?

不过说来奇怪,这个校园里有十多只野猫,个个都是拼尽全力活下来的,按理来说都是体魄惊人、猫中的施瓦辛格,但却没有一只猫敢在它的面前叫上一声,遇到了都是低下头匆匆的从很远的旁边跑过去。而且有人看过它训斥一只野猫中资历很老的家伙,那样子宛若王者一般。所以,很多人都叫它猫王。

可是,这样一只猫王,居然死了。死的毫无王者风范。像是一团肉酱一样软趴趴的摊在地上,身边都是血,白色的爪子被血污红,黑毛纠缠在一起像是女生蹩脚的大辫子。眼睛瞪得滚圆,金色暗淡,取而代之的是眼角流出来的血,暗红色的,像是泪水一样挂在脸庞。不过,眼神中隐约的还是有种与众不同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当然,没人会因为一只猫的死活大费周章,猫王的尸体一大早就被收垃圾的人收拾走了,和垃圾一起扔在了什么地方,地上也被清理干净,丝毫看不出它死在了哪里。

在女生宿舍楼边的角落里,有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人,黑衬衫,黑裤子,黑休闲皮鞋,嘴里叼着一根纯白色的烟,悠哉悠哉地吐着烟圈,偶尔掏出手机发发短信。



晚上。

“知dào

吗,猫如果自己从高处跳下来是不会摔死的。”一个胖男生正手舞足蹈的和旁边穿着清纯的女朋友讲着,“猫的尾巴很长,在高处跳下来的时候这根长尾巴会帮zhù

它保持平衡,四腿着地而不是脸糊在地上。”他说着做了个很夸张的表情,倒真像脸先着地的样子,“而且它的四个爪子有很厚的肉垫,可以很好地缓解冲击对身体的伤害,低一点的地方会安全着陆,高度高的话也只是震折几根骨头,不会死的。”他掏出烟点上一根,狠狠地吸了一口接着说,

“但如果是被人扔下来的的话,人给它的力和初速度会让它没有时间调整平衡,着陆的力度也会增强,那它肯定是必死无疑。”男生说完话,像是完成了什么重yào

的演讲一样,得yì

地抽着烟等着女朋友的附和。

“能不能不要跟我提猫?”女孩的表情有些厌烦。也可能是因为男生时不时喷向自己的烟。

“怎么啦?”男生有些失望。

“昨天晚上楼下有只猫叫了一晚上,一声比一声尖,特别痛苦的那种,听着怪瘆人的,没睡好。”女生抢过烟扔在地上,发泄似的狠狠踩灭。

“也许是那只死掉的猫过来报仇的哦,猫这东西很邪的。”男生坏笑着。

女孩没搭理他,自顾自的往前走,男生跟在后面还在滔滔不绝地说着一些稀奇古怪的传说故事,听着都和猫的复仇有关,他还故yì

添油加醋的说得特别恐怖。女孩有一句没一句的听着,偶尔“啊”“哦”的附和两句。突然,她站住不动,紧张的四处看着。

察觉到女朋友的异样,男生拍了拍她问:“怎么了?”

“你有没有觉得有什么人跟着我们?”女孩有些紧张的抓着男生的胳膊,手心里渗出汗。

经她这么一说,男生也觉得奇怪,刚刚说话的时候没太注意,现在倒还真的觉得有什么东西看着自己。被人盯着是能被感觉到的,就像有人用冰水一滴一滴滴在你脖子上的那种感觉,阴冷冷的。

他壮着胆子,小心翼翼地回头瞟着。人真的很奇怪,恐惧的同时还带有极大的好奇心,似乎一定要知dào

是什么让自己恐惧一样。也许,正是因为看不到是什么、无法确定是什么,才会产生恐惧吧,所以,一定要看个周全。

可是身后什么特别都没有,街上的人也都正常地聊天、散步。

“没什么啊。”男生说,松了口气。

女孩也回过头,却是什么都没有。

“早点回去吧,可能是没睡好,神经紧张了。”女孩提议。男生点点头,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侃侃而谈。

女宿楼下,男生抱了抱女孩,嘱咐她早点睡就走了。女孩刚要进楼,在街上的那种感觉又出现了。她紧张地四处张望,同时朝着背后的楼门挪动。

那边的角落里似乎有个黑影,慢慢的过来了。完全看不出是什么,只能看出是一团黑色,很大,移动很慢。脚像结了冰一样,麻木,动弹不得,脖颈上的汗滑到后背上,痒痒的,又有些诡异的触感,像是什么毛茸茸的东西划过。女孩急的快哭了,但却发不出一点声音。巧的是,这是晚上选修课的时间,女宿楼下,没有别人。

路灯闪了闪,本就不太亮的昏黄的灯泡也不识趣地更加黯淡了。

女孩喘了起来,心跳的速度让她的脸憋得通红,脑子里一片空白。越来越近,黑影越来越近也越来越大。她放qì

抵抗一般死死地闭上眼睛,嘴唇的抖动带出了一些细小的啜泣声。

“啪!”

女孩只是感觉眼前有什么东西亮了一下。接下来是闻到了一股熟悉的味道。

“烟味?”女孩想着,犹豫地睁开眼。

一个穿着一身黑衣服的人叼着一根白色的烟站在那个小路灯下面,似乎就是为了让女孩看清楚自己一样。

“吓到你了吗?”声音很低沉,不过应该很年轻,也是个大学生的年纪吧。

女孩看着这个打扮的黑漆漆的人,半天,突然破口大骂:“你个**!**!大晚上穿成这**德行还躲在女宿角落!你个**!**!**逼的!”说完便跑进楼里了。

黑衣人似乎对这个状态并不惊奇,就像是早就预料到的一样。

“恐惧到了极点就是愤nù

啊。”黑衣人抽着烟又走进角落里,“任谁也不会相信一个打扮清纯的女孩会骂出这么透彻的脏字吧,呵呵。”说着抬起手勾了勾手指,一只黑猫静悄悄地踱过来,在他脚边蹭了蹭,窜到肩头,伏在耳边喵喵的叫了几声。他宠溺地抚着它的背,像是很满yì



“乌云,”像是这猫的名字,“今天晚上。”



很奇怪,今天的女宿很安静。要知dào

昨晚一声声猫叫让这楼上很多女生失了眠。那叫声不是发春的淫魅的**,倒像是鬼片里经常听到的女鬼的嘶嚎,一声比一声尖利,刺穿砖墙,攻破耳膜,硬生生扎进脑子里。

殷鸿薇合上书,关了台灯,疲惫地捻着太阳穴。家里让她考研,专业的老师也觉得这样一个好学生不继xù

读下去可惜了,但她更想安安稳稳的找个普通的工作,找个合适的人,轻轻松松地过日子。“就像所有人都会羡慕自己得不到的东西那样吧。”总是这样自嘲一般地宽慰自己。

她坐在床边愣了会神,这是她唯一的娱乐方式,但是好学生的“良知”告sù

自己,明天还要早起。失望地叹口气,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下拿出脸盆,摸索着走到门口出去。“洗洗睡吧,还有100天就考研了。”她心里念叨着,开门出去,随手带上了门。

手里的盆险些摔在地上。

门口蹲坐着一只黑猫,黑漆漆的像是暴风雨前的乌云,压得人喘不过气。黑猫倒很轻松,眯着眼,尾巴欢快地摇着,时不时地舔弄着爪子,偶尔还会吐出粉嫩的舌头扮下可爱。可在殷鸿薇看来,那尾巴就是抽在自己后背上的铁棍,像是听见了谁用指甲划过黑板的声音,惊得一身寒战。她尝试着挪了下脚,黑猫马上停下来仰起头对着她,眼睛虽然眯着,但仍让她觉得恐怖。她不敢动了,脚就那样不尴不尬的呆着,盆里的牙刷抖个不停。黑猫见她不动,又开始整理自己的皮毛,舔舔这舔舔那,偶尔还很享shòu

地抻抻脖子。

不知dào

这种僵持持续了多久,殷鸿薇觉得自己脚已经麻了,那猫还是那样蹲坐着,晃着尾巴,眯着眼睛。殷鸿薇很不喜欢它这副德行,就像一个胸有成竹的猎人玩弄已经落网的猎物一样。似乎是站得太久了,她觉得整个楼道开始晃起来,愈是这样,麻木的脚愈没有知觉,她的身体也开始晃起来,随时都可能倒下。

“喵嗷——”

殷鸿薇突然愣了一下,周围的环境渐渐安静下来。她倚着门边的墙,活动着酸麻的脚,似乎全然忽视了面前这只黑猫已经立起来了,正慢慢地绕着圈接近她。

等她想起来的时候,黑猫已经在她脚边了,之间只有一个脚的距离。她看到它睁开眼睛,瞳孔居然是淡蓝色的,纯净得像是雨过风静的天。她盯着那对眸子,感觉自己正慢慢陷进去,周身被海水和白云包围,愈陷愈深;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像是被人掐足了脖子,慢慢收紧,空气愈来愈少得被吸进,肺似乎已经贴在了一起;心跳也慢了,力道倒是愈发大了,心跳声一下一下擂着耳膜;能感觉到血液的冰冷和流动,像是要钻出来,在身上顶出一个一个的红点,随时都有可能喷发的火山一样。

她打起喷嚏,一个接着一个不停地打。

黑猫歪着头,似乎发xiàn

了什么,哼哼着退后了几步。

“喵嗷——”黑猫轻轻地叫了一声,像是叫她。

殷鸿薇顿时觉得轻松了很多,那些被放大的感受渐渐消失,随之而来的无力感让她倚着墙瘫坐在地上。她仍警惕地盯着那只黑猫,抓着盆的手指有些发白。

黑猫又退后了几步,至少和她拉开了五米的距离,蹲坐在那,晃着尾巴,舔着爪子,眯着眼睛,时不时的朝四周张望,偶尔回头舔舔背上的毛,和刚才比起来更加随意了。过了会,黑猫看她丝毫没动,还瞪着紧张兮兮的眼睛盯着自己,懒散地伸了个懒腰,活动活动爪子,慢慢朝楼体口走。走到楼梯口它回头看了一眼稍稍有些放松的殷鸿薇,一下跃起跳到下面,走了。

紧绷的身体突然松垮下来,殷鸿薇抱着盆,将头埋得很低。就这样坐了很久,她听到有开门的声音,慌慌张张地站起来,急匆匆地跑到水房,一捧一捧的凉水泼在脸上,总算从新感觉到了自己的存zài



章欢娜提着裤子从厕所出来到水房洗手,正好kàn

见殷鸿薇疯了一样朝脸上拍水。

“嘿,没事吧你,大冷天的这是练什么功呢。是练了这个背东西就能记住不?要不你也教教我?”章欢娜手伸进裤腰里插着,嘻嘻哈哈地拿殷鸿薇打趣。

殷鸿薇如梦初醒一般猛地抬起头,呆愣地转过头,面无表情地看着章欢娜,看得她心里毛毛的。

“操,跟他妈僵尸似的,你作什么幺呢!”

殷鸿薇就像没听见一样,慌张地收拾好了东西,抹了把脸逃似的跑了。

“操!”章欢娜啐了口痰,“妈逼的,好学生都他妈**。”说完冲了两把手晃晃悠悠的回去了。

水房的窗户外跳进一个黑影,窜了两步也跟了出去。



章欢娜回身锁上门。今天宿舍里就她自己,可好死不死的学校断电,除了睡觉也没什么好干的了。她在门口站了会,看了看空出来的几个床,哼了一声爬到上铺。

这个床位还真不是人能住的,床上堆满了乱七八糟的东西,衣服、书本、光碟什么都有,全然不是个女生应该有的状态,甚至大部分男生的床都要比她的整洁一百倍。

她翻出耳机戴上,里面的音乐嘈杂粗俗,都是些不上品的网络原创农业重金属,节奏平庸,歌词无味,听声音就能联想到一群烫着小怪兽的发型,染着野鸡一样的颜色,身上满是铁钉子还带着自以为是的表情的城乡结合部少男少女。她称这种“艺术”为“下里巴人的好艺术”。

章欢娜翻了个身,哼哼唧唧的自我陶醉。

突然,她觉得耳垂有些痒,像是有什么东西贴着她耳朵呼气一样。挠了挠,也没理会。

可是越来越强烈,痒痒的,让人很不舒服,她猛地翻过来。

“操!”章欢娜吼了一声,一巴掌糊过去,一个黑影轻巧的跳起来躲开,又落回原地。

是那只黑猫,眨着淡蓝色天真无邪的眼睛,歪着头看着这个粗鲁的女人。

章欢娜猛地坐起来,抬手便打,黑猫优雅地窜到她身后,她使劲往后靠过去,结果头磕在墙上,七荤八素的,黑猫则早就跳到了旁边的床上,正安心地梳理着毛发。章欢娜火了,揉着脑袋站起来,不过她忘了这是上铺,一头撞到天花板上,又骂骂咧咧地蹲下。

“喵。”黑猫欢乐地叫了一声,眯起的眼睛很可爱的样子。

章欢娜伸手抄起挂在床边的晾衣杆朝着黑猫一阵抽打,可那小家伙好像只是挪动了几步就躲开了,反倒累的章欢娜坐在床上大喘着粗气。看来她真的被惹怒了,随手把晾衣杆扔出去,想必是太累了,晾衣杆根本就不是朝着黑猫的方向扔出去的。小家伙侧着头看着那根直挺挺躺在地上的晾衣杆,喵叫了一声,很不理解的样子。

“啪!”一本书正好摔在黑猫身前。

“妈逼的,一只猫也他妈的这么装逼。”章欢娜手里还攥着一个杯子,“小畜生,这次不会砸偏了。”

黑猫低头看看面前的书,又抬头看看对面的女人,一个杯子立时飞过来,黑猫一闪身,被子正好砸在刚才它站的地方。紧接着又是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章欢娜把能扔出去的东西全都砸向黑猫,愈来愈准,愈来愈狠。

黑猫弓起了背,肉垫里的爪子伸出来,眼睛瞪着面前这个疯女人。

“知dào

厉害了吗,**。”章欢娜举着一把瑞士军刀,刀身亮在外面,“妈的,去死吧你!”说着把刀飞过来。黑猫朝前一跃,爪子正好踏在飞来的刀上,接着借力一跃,落在章欢娜头上。章欢娜是短发,没有头发的保护,小家伙尖锐的爪子直接抓在头皮上。“**逼!”章欢娜晃着脑袋想把它晃下来,结果越来越疼,感觉爪子已经扣紧头皮里了。她忍着疼痛,伸手按住头上的黑猫,猛地站起身,想要用墙撞死它。结果黑猫并不慌张,一口咬在她手上,章欢娜下意识的松开手,黑猫趁机跳开,“咚”的一声,章欢娜的头狠狠地撞在天花板上,撞得她眼冒金星,晕晕乎乎的。

章欢娜揉着头。黑猫慢悠悠地站在她枕头上,舔着被她抓乱的毛。

“妈的!”章欢娜从书架上抽出一把水果刀,使出全身的力qì

顺势扎向它,黑猫则早就跳到地上,仰着头喵喵的叫着。水果刀深深的扎进枕头里,穿过褥子钉在床板上。章欢娜费了好大劲才拔出刀,翻身跳下来。黑猫不知dào

从哪踢过一个暖壶盖,正好踢到她脚下,章欢娜一个没留神踩在暖壶盖上脸朝下拍在地上,水果刀也戳在地面上折了。黑猫跳到她背上,踩了几下,没等她回神来打,便跳开了,不知dào

躲在什么角落里了。

章欢娜撑着站起来,一屁股坐在最近的床上,如此粗暴的女人,现在竟然有些想哭。可还没等她稳当下来,就觉得后背一阵疼,猛地站起来,觉得后背像是被猫抓了一把一样,回手去摸,衣服和后背上有几道口子,火辣辣的疼。惊慌地抻下一件衣服四面乱抽。

狭小黑暗的宿舍里,进化的如此高等的人类做着困兽之斗,而一只小小的黑猫竟是完胜的猎人,戏耍着这个比自己体型大很多的猎物。

猫科动物,不管是尖利的爪牙还是柔软的尾巴,都是为了成为最顶级的猎食者和杀手而进化的。

章欢娜是人类,人类的眼睛很难再黑暗中看清事物,往往需yào

结合大脑的印象合成一个完整的图案反馈给感官。可猫不一样,它的瞳孔能自由放大,捕捉那些人类不能利用的细弱的光源,在它眼里,这间屋子再明亮不过了。

章欢娜轻轻的抬起脚想要移动,可是不管她怎么小心,脚步的声音还是太大了。猫不一样,柔软的肉垫能帮它消除所有的声音。

“啊!”章欢娜一声尖叫,也只有这一声才像个女人的声音。她疯了似的抽打脚边的地方。她的脚也被袭击了。她努力静下心想了想,决定开门出去。楼道有灯,她能看见,这样至少知dào

这个畜生在哪里。她想着,转身朝门边走过去,突然眼前划过一个黑影,啪,一个酒瓶子在脚前摔碎了。那是她晚上买来喝的,不过还没喝完,啤酒撒了一地。她朝自己床上看去,黑猫悠闲地伸着懒腰,很明显,这杯子是它推下来的。她定了定心神,不理它,还是去开门。正当她的手放在锁上时。

门开了。



章欢娜惊得一身冷汗,稳定了心神才发xiàn

,是宿管大妈。大妈手里的手电有些晃眼。

“大晚上不睡觉在屋里折腾什么呢?”大妈很不开心。她正在屋里睡觉就被几个女生拍门惊醒,那几个女生听这屋里怪闹腾的,也不知dào

怎么了,又不敢自己来敲门,于是找了大妈上来看看。

“就你自己?”大妈推开“冻”在门口的章欢娜,举着手电进来四处看看,满地狼藉,门口还有一个碎了的啤酒瓶子,酒气满屋。“撒酒疯呢你?大晚上不睡觉闹腾什么,看一脸口子。”大妈把酒瓶碎片踢到旁边,“赶紧睡觉,明天起来把屋里收拾了,都让你折腾成垃圾场了,没人就这么胡闹啊?多大的人了,一点自控力都没有,进了社会怎么办?”

大妈还在那Balabala个没完,章欢娜似乎回过神来,抢过手电满屋照着。

“干嘛你!”大妈把她拽出屋子,抢回手电,“你怎么回事!”

“屋里有只猫!”章欢娜嚷道。

“哪有猫哪有猫啊!”大妈拽着她在屋里四下照照,“喝点酒就胡说八道,我看应该让你们导员过来好好教育教育你!”

章欢娜头有些疼,她分明和猫搏斗了这么久,被大妈劈头盖脸的一顿教育自己竟然也有些含糊了。她抬起头想说什么,却看见门外蹲着一只黑猫,眯着眼睛对着她。

“在那在那!”章欢娜一把扭过大妈,自己则躲在大妈身后只伸了个手指着前面。

“你自己出来看,哪有什么猫!”大妈生气了,一把揪出章欢娜推到楼道里,“看看,哪有什么猫!”

楼道里很清静,什么都没有,静的都能听到隔壁人熟睡的呼吸声。

章欢娜愣在那里。她看看身上被挠出来的爪印,确实是猫挠出来的没错,可仔细回想刚才的事,那只猫就像李小龙一样,身手敏捷,敏捷得不像是一只猫能做出来的,甚至连人都未必有这么好的身手。她不知dào

,其实,动物的身手普遍都比人类好很多,不管是敏捷还是力量,甚至在战术战略上,某些被冠以杀手名号的动物的生物本能,都要比人类精心策划出来的还要完美。那是自然界优胜劣汰弱肉强食的产物。它们的失败,往往意味着死亡。相比之下人类的竞争,还真是儿戏啊。

“看来真得让你们导员过来教育教育你了。”大妈生气地甩下章欢娜下楼。章欢娜也没想那么多,身手抓住大妈苦苦哀求。难道让全学校的人都知dào

自己跟一只猫打架结果战败了?再说他们也不会信的,肯定会以为是自己喝醉了耍酒疯的。

“回屋睡觉,别折腾了,明早把屋子收拾干净了,像什么样子!”大妈教育了几句,算是同意不告sù

导员。

章欢娜松了口气,进屋,锁上了门。

“喵嗷——”这次声音出现在窗口。有奶色的月光作为背景,黑猫的轮廓清晰地映在地上,拉长。蓝色的瞳仁衬着黑色的身体显得十分突兀。章欢娜倒吸凉气,从没有过的恐惧袭上心头。

小家伙宛若鬼魅一般,悄无声息。

黑猫转身背对着她,回头望了她一眼,章欢娜竟然觉得这畜生笑了,又是一阵寒气爬上脖颈。黑猫抛下这个惊恐的女人,跃出窗台落在对面的树枝上,消失在阴影里。

章欢娜靠着门愣了很久才缓过神了,狼狈地爬到床上,缩在被子里。睡意全无。满脑子都是这个黑猫的眼睛。

也许一个小时,也许两个小时,正当睡意袭上时,一声凄厉的猫鸣捅进耳朵,她一个激灵做起来,裹着被子缩在角落里,瞪大了眼睛盯着窗户,外面的树影似乎也有了兴致,张牙舞爪的。风声掠过树枝,声音恐怖的要命。她不敢去关窗户,甚至不敢把手伸出被子,这条棉被好像孙悟空画在地上的光圈,阻挡着外面所有的妖魔鬼怪。宿舍里慢慢冷了,被子里的女人也被冻得哆嗦起来,蜷坐着的脚麻了,她却什么都不敢做。只是一心祈祷着太阳升起。

昏昏沉沉地不知dào

过了多久,总算在天边看见一丝曙光。章欢娜从没觉得早晨的阳光也能这么迷人。她随便套上衣服,飞也似的逃出宿舍。赶紧离开这里。这是她脑子里唯一清晰的念头。

楼梯口,正好碰到殷鸿薇,看她的黑眼圈,估计也是一夜没睡。不同的是,她并没有章欢娜那么慌张,除了偶尔打个哈欠,一切都和平时一样。章欢娜没管那么许多,急匆匆地跑到教学楼,找了间一天没课的教室,趴在后排就睡着了。

中午。

食堂里,那个胖男生和他打扮清秀的女朋友坐在一起吃饭。

“昨天睡得好吗?没有猫叫吧?”

“隐隐约约听叫几声,不过还好,没有前几天那么瘆人了。不过昨天那个章欢娜在宿舍里撒酒疯,折腾了半宿。”女生抱怨着,看样子全然没有昨晚泼妇的劲头了。

“哎哎,我昨天去查了查,你知dào

中国古书上怎么形容猫的嘛?”男生发xiàn

新大陆一样兴奋地讲着,“‘猫者,类狐。’就是说猫是一种像狐狸的动物,可是一个猫科一个犬科,肯定不只是说长得像。你知dào

吗,野史里记载了很多猫的传说,很多都是说猫被害死了然后变成个人回来报仇,而且越是名贵的猫怨念越大。”

女孩表情一变,似乎联想到了昨晚那个黑衣服的男人。行动神出鬼没的样子,真是透着一股邪气。可男生似乎没察觉,还在那里滔滔不绝。

“中国的许多传说里记载了猫妖的故事。我们常说猫有九条命,但并不是每只猫都有九条命。传说猫每过九年就会在原来的尾巴旁边长出一个类似于短尾的肉揪,八九七十二年后,算上自己最开始的尾巴一共就有九条尾巴了,然后再活九年,九九八十一年,这才能称为真zhèng

有九条命的九命猫妖。九命猫妖是一种能和九尾狐相提并论的强dà

的妖物,能变化会法术,修行好的还能位列仙班,牛逼吧。”男生笑眯眯地等着女朋友附和。

“猫怎么能活那么久。”女孩的心思似乎不在这里,随便回了一句。

“所以只是传说吗,也没有谁能看见真zhèng

的九命猫妖。但是一定是有类似的事情发生的,传说都是人们用来解释当时不能理解的现象的,所以肯定有人见过真zhèng

的猫妖。还有哦,”男生突然神神mì

秘地把头探到女孩脸前,“我还查过了,死的那只猫在古代是有个统一名称的,相猫经上曾经记载过,这类猫是很名贵的,好像被叫做什么‘踏雪寻梅’。而且我还找到了你们谁给它拍的照片,按照相猫经上写的对照了一下,真的是只好猫。这样的猫平白无故被人害死了,一定会回来报复的。”

男生还在那讲个不停,两边的人已经坐不住了,收拾东西走了。

他左边坐的是殷鸿薇,右边是章欢娜。

墙角的暖气片下面还趴着一只黑猫,闭着眼竖着耳朵,嘴脸埋在里面,尾巴横在头前,偶尔晃动一下。



接连几天,女宿楼下又响起了猫叫,很多人开始在网上找了一堆跟猫有关系的鬼故事,有的还在社交网络上疯狂的转发,整个校园里,随便哪个人都能说上几个故事,人心惶惶的。今晚,猫叫又一次响起,这次不再是一只猫的惨叫,更像是一群猫在吊丧,吵得人不得安宁。有些胆子大的女生趴在窗口朝下看了看,马上缩回去滚回床上。“楼下……楼下有一大群猫!”

黑夜里,闪着荧光的猫的眼睛,组成一幅诡异的画面。为首的,是一只蓝眼睛的黑猫。

“今天怎么这么多啊,之前不是一只吗。”

“那只猫王哪天死的啊?”沉寂了半晌,突然有人念叨了一句。

有个记性好的想了一会,颤颤地说:“七天前。”

今天,是死掉的猫王的,头七。

头七还魂夜,亡人再世游。亲朋齐聚首,仇人莫抬头。亲朋聚首祭酒送,仇人抬头亡魂留。善恶到头终有报,悉数冤债帐从头。

章欢娜蜷在被子里,不知dào

蜷了多久,反正已经呼吸困难了。今天宿舍里还有其他人,可她还是害pà

。这几天一直都是这样,每一声猫叫都让她想起那天和黑猫的事。宿舍的其他人也没睡,一句一句的聊着天,话题不免要回到猫上。

“哎哎,我们班的女生给我发短信说今天是猫王的头七唉。”

“头七?不懂。”

“头七都不懂。”一个女生“切”了一声,“头七就是人死后的第七天,据说这是回魂夜,死掉的人的魂魄会回到之前自己在的地方看看,这一天亲朋好友要聚在一起祭奠它,也是为了让它走的时候能安心,不要再回来打扰活人了。”

“还不止头七这样,其实按照传统讲,一共要祭奠七次,头七、二七一直到七七也就是尾七,这是一整套程序,不过只有头七和尾七需yào

重视而已。”

“那这么说,楼下这群猫是在为猫王祭奠喽?”

“可能。”

“还真是有模有样啊,跟人一样……”

“操你们妈!有完没完!”章欢娜一把掀开被子吼了一声。在她们看来是闲聊天,可在她听来,比凌迟还要痛苦。可是没人理她,说话的声音就像凝固了一样,屋子里死寂死寂的。所有人都像被冻住了一样,保持着刚刚的样子,一动不动。

“很久没用过这个了,看来还没生疏。”门被推开了,一个人影晃进来,随手关上门,锁上,点了根烟,走到最近的床边,温柔地把床上那个女生的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有些裸露的上体,坐在床边,悠闲地抽着烟。“现在的女孩,穿的还真是大胆啊。是吧?”很明显,这句话是对章欢娜说的。

“你……你是谁……你怎么……进来的……”无名的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毛孔。看不清这个人是谁,声音低沉也不是自己认识的声音。

“你不认识我啊?你应该听说过我啊。”人影抽了口烟,朝着章欢娜的床喷过来,“那天你在食堂听见我的事情不是吓得逃走了吗?”

章欢娜一愣,心里突然浮现出一个名字:踏雪寻梅。

“不不,不是那个。”那人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我不是那个小家伙。”他站起来在屋里走来走去,烟气环绕在屋里丝毫不散,“踏雪寻梅只是对黑毛白爪的猫的统称,那个死掉的家伙叫‘焚虎’,不过不是唐朝贯休的那只。如果真的是贯休的焚虎,你怎么可能弄死它。算算日子,那只猫活到现在也是九命猫妖之一了,早就化为人形了,何苦变成本样在这个破地方受苦。”人影的声音幽幽的,听了让人昏昏欲睡,“焚虎是我养的,也活了四十五年了,这座校园是它修行的地方。”他回头看了看云里雾里的章欢娜,“一看你就不知dào

这座校园的历史。想当初还是那个康熙小鬼头在位的时候,有个小和尚在这建了个寺庙,好像叫什么普陀寺,香火好像还挺旺的,年头太多,记不清了。这可是一片清净的佛门圣地,别看现在这周围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不过还是一片修行的好地方。”人影把烟踩灭,站在章欢娜床边。

“看来你还是不知dào

我是谁哦,呵呵。”人影天真地笑了下,嘴角勾起了一个阳光迷人的弧度,无限的魅惑,“我就是,唯一的九命猫妖,你可以叫我,少昊。”不自觉地咧开嘴笑了,唇红齿白的美少年。直到现在章欢娜才看清那人的长相。

尤其是那双金蓝的波斯猫的眼睛。

“你不像是那种说不出话的人啊。”少昊原地跃起坐在她床边,“还是你不喜欢跟我说话?”

章欢娜朝后挪去,缩在角落里死死盯着这个自称是猫妖的少年。感觉嘴唇已经干裂了,却不敢用舌头舔一下,生怕他会抓住她的舌头割掉。

“原来还以为我们会有一场很激烈的交锋呢,结果变成了我的独角戏。”少昊无聊地拍着腿,“我来找个话题吧,那天你陪我的乌云玩得开心吗?”看她还是不说话,少昊解释道,“就是那只黑猫。”他掏出打火机一下一下打着火,时隐时现的火苗映照着俊俏的脸庞,“乌云生性好动,不是能抛弃欲念潜心修liàn

的材料,所以,我教它杀手的本领。身手还行吧?”少昊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见,“没什么要说的吗?”

就这样静静地看着她,等着答复。

楼下的猫叫的更欢了,仿佛催命的号角。

“**到底是谁!”良久,压抑的情绪终于决堤,章欢娜一巴掌扇过来。

少昊抬手攥住她的手腕:“不是说了,我是猫妖,是唯一的一只九命猫妖。还是说你没听清楚我的名字?我叫少昊,少年的少,日天昊。”

“我是问你到底是什么东西!”章欢娜往回夺着手,嘶吼中带着哭腔。那是崩溃前的状态,少昊一清二楚。他能洞察人心,倒不是什么特殊的法术,只是活的时间太久,见的人事太多了。

“我是来讨债的。”少昊的语气突然冷下来,空气都为此凝固,“不管那个小家伙是不是我养大的,它也是条性命,你这样作践生命,难道不该受到惩罚吗?”

“不是我干的!不是我!不是我!**!”章欢娜猛地一用力,少昊玩笑地松开手,她一个不稳撞到墙上。

“接受惩罚前,所有的罪人都是这么说的。”少昊跳下床,走到窗户边,“你可能觉得宿舍没人,你做了什么没人知dào

,你可能觉得你做的很干净,没留下什么痕迹,你可能觉得只是死了一只猫,没人会管是谁干的。”

“可你不知dào

,任何一条生命被害死的时候都会留下一种特殊的东西,标志着自己的不甘和愁惘。那样东西,乌云来这屋里的时候就感受到了。”少昊拿出一个透明袋子,扔到章欢娜床上,“别怕,拿起来看看。”

章欢娜颤巍巍地拎起袋子,拿到眼前仔细看着。里面是一团模糊的白气,扭曲地在袋子里抽动。

“怨念。”少昊冷冷地说。

袋子里的东西应声钻出,死死地缠在章欢娜脖子上。章欢娜伸手去抓,却什么都抓不到。束手无策。无从选择——此刻的她居然也如同圣人一样想到了这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像临死的老人,他们的痛苦并不来自于日渐虚弱衰老的肉体,也并非是涣散的精神,而是那种没得选择的窘迫。

那怨念渐渐轮廓清晰,甚至略微带有了些颜色。是那只黑色白爪的猫王。它还是那副憨憨的表情,只不过愈勒愈紧了。章欢娜已经翻起了白眼,手舞足蹈的挣扎,像是个没了电的机器人,样子狰狞而恐怖。

“惩罚,死了还叫做惩罚吗?”不知何时,少昊已出现在她面前,细长的手指轻轻抚过她的脸颊,“活着才是惩罚。我从不杀人,我要让你一辈子活在恐惧之中。”一挥手,怨念又回到袋子里,章欢娜的肺猛地钻进一股空气,一阵晕眩,栽在床上,昏死过去。

“焚虎,也该送你走了。”

少昊跃出窗户。



一群猫围着少昊,扯着脖子哀鸣。少昊蹲在地上,从袋子里把焚虎的怨念拿出来,那白烟不舍地缠在少昊的手上,久久不散。偶尔在他脸庞蹭蹭,像是在撒娇。

“好啦。”少昊闭着眼,“总要走的,何必如此亲昵呢?我倒巴不得你能咬我一口或是抓我一把,然后一走了之,那样反而我会好受一些。”众猫皆静,只能听见悉悉索索的抽泣声。猫妖少昊的眼角渐渐湿润,那白烟也是呆愣的,一点点离开少昊的手臂。众猫伏在地上,把头埋在前爪之间,尾巴顺服地贴在地上。

“焚虎,投生成人吧,你这辈子也算是还了之前的债了。以后积德行善,别再堕入这任人宰割的畜生道了。”少昊一把抓过白烟,含泪将它扔出去,那白烟随即便消散了,没有一点踪影。

万籁俱静。

少昊跳到楼顶,周身升起一道黑烟,黑烟过后,一只雪白的九尾猫妖出现在那里。没有一丝杂色的白猫,像极了满月。他俯瞰,地上的猫已经吓得不敢动弹。他似乎想起了什么,一道白光又钻进楼里。

“善恶有报,还应该做点什么吧。”少昊想着,来到殷鸿薇床前,化回人性,跪在那,手轻轻地划过她的额头和眉心,“可怜的孩子,你完全可以得到更多。”言罢,化为一道白光,飞身而去。

第二天的早晨,出乎意料的,殷鸿薇没有早起,这大概是她睡得最舒服的一天了吧。只不过,有些吓坏了室友。更让她们出乎意料的是,她居然换了不一样的衣服,梳了头发。她们从没觉得这个学霸这么漂亮。

“你没事吧?”室友夸张地摸摸她的额头。

“没事啊……”殷鸿薇也有些害羞,她不知dào

自己怎么了,只是觉得昨晚的梦中,有个人对她说了什么,早上起来,一身轻松。“对了,我昨天晚上梦到一只很漂亮的白猫,我还摸它了。”

“啊?你不是对猫过敏吗?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梦啊。”

“那次你碰了一下那个猫王,浑身都是红疙瘩,吓死人了。”

殷鸿薇没说话,她决定去找一只猫咪试试,也许,她不用再离那些可爱的小家伙那么远了。它们看上去软软的,很可爱。



不知dào

过了多久的夜晚。

章欢娜实在忍受不了了。从那晚开始,她的耳边一直就是那凄厉的猫鸣,短短几天她便到了崩溃的边缘,挥之不去。她为此也去了医院,但检查的结果居然是一切正常。她还突然对猫过敏起来,一旦离近了身上就会长出红色的疙瘩,而且呼吸还会变得困难,愈是这样,她的身边愈会有猫出现,无时无刻地出现,无处不在地出现。

她站在楼顶,决定跳下来,图个清静。一死了之。就像那个自称为猫妖的男人说的,死了还叫做惩罚吗?死是解脱。

她并没有犹豫,洒脱地跳下来,面含微笑。她知dào

,落地的一瞬间她就能摆脱这个惩罚了。

就在接触地面前停下了。“死了还叫做惩罚吗?”耳边回荡起的声音,优雅到让人不寒而栗。她被轻轻地放在地上。

“为什么不让我死!我他妈的想死都不行吗!你也玩够了吧!是我杀了那只猫!是我把她从窗户扔下去的!它死的时候我很开心!满yì

了吗!我**!”章欢娜歇斯底里地叫嚷着,越来越多的人趴到窗口看她。

“是她干的啊。”

“原来是她,亏我平时跟他关系那么好,原来是这么个人。”

“**!”

“早就看她不是个好东西。成天骂骂咧咧的,跟地痞**似的。”

“……”

章欢娜趴在地上哭着,用力的将头撞向地面,可一点疼痛感都没有,就像撞向棉花一样。

“喵嗷——”章欢娜听见猫叫惊恐地爬到一边。

“喵嗷——”

“喵——”

“喵嗷——”

十几只野猫围上来,闪着绿色光芒的眼睛越来越近。她觉得自己的肺已经停止工作了,喘不上起来,心脏愈跳愈重。她手脚并用在地上连滚带爬,疯了似的想要逃开。

一只黑猫跳到她面前,挡住了她。

蓝色的眼睛空灵美丽。

“不……不!!!”

后记

我没想写成鬼故事,真的。我只是觉得,一只惨死的猫,就算没有什么猫妖来帮它报仇,天道轮回,那害猫之人也会受到应有的惩罚。

故事写得很烂,因为真实的事件只有一句话:一只灰白条纹的大猫死了,据传闻不是自然死亡。毫无借鉴价值。

确实是在自己的学校发生的事。

据说有天晚上真的有人在女宿楼下听见猫叫了,好吧。

文章中的那个胖男生就是最真实的我,总是和别人说着一些有的没的鬼啊神啊的,还希望别人一脸羡慕的附和我。从没想过对方有多厌恶我这个鸟样。

那个猫妖少昊,就是幻想里的我。当然不只是说体型。

一只白猫变成人以后穿黑衣服,这个设定啊。

要是真的有这么一只猫妖的话,他一定会从我身后出现,一把抓住我的脑袋按在键盘上吧jmnmvbgfnjmnyugtfvbkjhakefhguwirjgsDLXNvljaDBSLVBlkabvldcjblakBLKBnxlkcnvknvlajdglkazclkvnlkanblkfnnvldnvlkdncbnblkahgoirhogurosugp9fcupvld'wlktoeguptu09q7tq3u4pyowr.Sdzvpu9qutoaidjvxzvaoighjsf;bsj;h

2012年11月24日凌晨

梦翎

最近不想写东西

理论上讲,我写完的部分比网站上跟新的部分多了很多万字,发存货也可以更新很久,不过,我还是决定再一次短暂停更。理由如下:

最近忙活着找工作了,每天因为工作的事情头大得很,也没什么兴趣写东西了,脑子不在这,与其强迫自己写出一堆垃圾来,还不如干脆不写——不是不想让你们看垃圾,是我自己要对得起自己的作品。

原来以为25~30万字就能搞定的,结果越写越收不住,字数越来越多。好在我是柯南的爱好者,不管支线剧情怎么发展,总有一天会回归主线剧情的,哈哈。

最近关于韩寒和郭敬明的新闻好多,罪魁祸首是电影这个领域现在跟手机行业一样,是个人就能进来掺一脚。好在这两个人我都不喜欢。文人相轻也好,仇富也好,随你们如何理解,我自岿然不动。

他们这些八零后码字员带有明显的时代气息,而韩寒和郭敬明就是这种时代气息的两面。

韩寒就是八零后自以为是地反抗,充斥着愤青心态;他们看不惯这个世界的各种不公,总觉得和世界站在一起就是堕落,无条件地站在世人的对立面,却根本不管是否正确,还总是摆出一副“交给历史评价”的嘴脸;自以为看惯世事,明察事理,说到底也只是沉浸在自己的臆想之中的可怜人。比如什么要和这个世界谈谈,结果一脑袋撞电线杆子上挂了。

郭敬明则是这群人中的另一个极端,脆弱,敏感,甚至让人觉得是自虐的主人公充满了他的作品。他将生活在矛盾重重的时代背景下的同龄人的彷徨、悲伤以及高不成低不就的小资心理表现得淋漓尽致,可他永远不知dào

正常人或者说真实人是怎么生活的。

八零后的码字员们还有一个最大的特点,非常喜欢用“死亡”这个真没什么技术含量的梗,用来表达了一个阶段的结束,或者勾人眼泪,增加话题,引人同情甚至拖剧情。他们天真的以为死亡是可以解决一切压力和问题的,甚至连他们自己都没发觉,在他们的作品里死亡这个动作和状态就像是上帝的救赎一样能够升华一个人。也许我不浪漫,也许我冷血,不过我总觉得,没有什么比命更重yào

。看着他们闲着没事就把人写死,真是够了。某个大人物说过,悲剧,就是把美好的东西毁灭给别人看,不过你们这毁灭得太频繁了吧,敢不敢不死那么多人啊?要是这么说起来韩寒还算是仁慈的,看看郭敬明,没记错的话小时代结局基本上全死绝了。虽然结局是以现实的那场火灾为蓝本的,不过用这么多人的活活烧死表达了一个所谓的时代的结束,有点残忍吧?

对于死亡的认知,或许他们停留在了较为浅显的位置?

我想八零后应该有很多人喜欢塔罗牌,那么他们应该知dào

这样一个道理的。在塔罗牌中,有一张牌叫做“塔”,不管是正位或是逆位,它的解释都是毁灭啊,死亡啊,花样麻烦啊什么的,可是稍有常识的占卜师会从中看到希望,因为当下的毁灭总会产生新的开始。死亡只是为了更多的新生。

这就是为什么喜剧永远比悲剧难写。

每次宣bù

暂时停更都会费这么多话。我只是觉得和正文比起来,我的废话更吸引人吧。

良心发现

良心发现,我开始更新了。没别的说的了。呵呵。

现代人的功利心究竟有多重呢?

我在网上的连载小说下面有一条回复,大概是说什么“三万字签约很牛逼”等等等等,“十万字还没签约就把梦想扔进垃圾桶里吧”之类的。我很好奇,他所说的条件和结果之间有什么必然的联系吗?于是我禁言了他两个月并且回复了他的评论——**。

很久很久之前,我偶然听到了某唱歌转椅子的选秀节目中一个选手说了这么一句话:“我这么努力,我不能失败。”我很想知dào

努力和成功之间有必然的联系吗?就算有关系也是不努力就不会成功,谁听说过努力了就一定成功的?一个哑巴再怎么努力也成不了歌手,话粗,可我觉得理不粗。

如果努力了就一定成功的话,怎么会有“抢救无效死亡”这种事情发生呢?

就像我复习考研的时候经常说的一样,考研对于我而言考上与否的结果并不重yào

,我在复习的过程中更系统地学习了历史,这才是收获。

当然啦,我相信更多的人打从心底里觉得重视过程就是为自己的失败找寻的最冠冕堂皇的借口。我无意更改你们的价值观,反而更喜欢看着你们被自己的价值观束缚、阻碍、折磨的好戏。

我在练毛笔字。不选字体,不临碑帖,凭着自己的感觉“随意”写。为什么?因为我根本没想过要写的如何如何好,如何如何美,如何如何受人认同和赞誉,因为这一切在我看来太肤浅了。一人难称百人心,哪怕你把王羲之复活了让他写也会有人觉得他的字就和狗爬一样,哪怕是个文盲哆哆嗦嗦写出来字也有人看着顺眼。我想,王羲之到死都没想过要让自己的字几百年后卖个好价钱这种无聊的事吧?

有心栽花花不放,无意插柳柳成阴。这话俗得是个人都知dào

,可也仅限于“知dào

”而已。哎?我是狮子座啊,追名逐利是狮子的代名词啊,我既不是忧伤的双鱼座,也不是玩心大的射手座,更不是文艺的**座,怎么会有这种念头呢?

这大概要归功于我考研时复习了一年的历史吧。

我有无数条史实可以证明努力和成功没有关系,也有无数位先贤告诫过我们功利心不能成为你行为的源动力。否则,希特勒怎么会失败?范蠡怎么会成名?

那么有人会说了,做事没有目标怎么能做成呢?对于这样的人我建议你买本现代汉语词典然后查查“目标”和“目的”有什么区别,然后再买一套马克思的书纠正一下你扭曲的世界观价值观。在此,不做解释。

那么又有人说了:“你就是个**。”

对啊,没错,我就是个**,你咬我啊。所谓傻人有傻福,等你家破人亡、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断子绝孙那一天,你就知dào

到底谁才是真zhèng

的**了。

中秋节快乐

提前进入中秋放假,我会在假期结束之后的那个周三更新的。

也就是九月十号,教师节=。=我没记错吧=。=那天是教师节吧=。=教师节是那天吧=。=

我为你们准bèi

了特别读本。

作为文科生,哲学是我喜欢的,因为只有在哲学层面,正反话一起说才能被称为真理。

如下:

悖论的时代性

一直以来我都有一个命题想要否定。今天闲着没事,我来否定一下。

该命题差不多就是“他爱你,所以不管你是长发还是短发都会爱你,所以那些试图改变你形象的另一半并不是真的爱你”这个样子。原文我早就不记得了,这个是我领会精神后总结的。别闹了,那么脑残的原文我干嘛要记住。

这个命题看上去是不是很有道理呢?是不是完全没办法反驳呀?是不是觉得这才是爱情的至高无上的境界啊?

醒醒吧!看看几点了!

在我反驳之前,我可以给大家讲一个故事。很久很久之前,有个二货叫公孙龙,一天他牵着白马要进城犯二,城门看守告sù

他,人可以过去,畜生不行。然后这个二货觍着脸跟人家说白马不是马。经过一番神奇的交谈,公孙龙成功地将城门看守的智商拉低到自己的层级然后用丰富的经验干掉了他,于是畜生就进去了。没错,这个故事就是历史上著名的“白马非马”。曾经,孔子的七代孙孔穿还就此问题和这个二货辩论,后来同样是被这个二货带二了,还让这个二货搬出了自己的祖宗孔子好一顿教育,颜面扫地。不过也因为这次辩论,孔穿才成功上了头条。

同样的故事和论调还有很多,请自行百度“悖论”词条。但请注意,世界观价值观不健全的人千万别看,不然你会失去所有现存的生存动力。

那么什么叫做“悖论”呢?在逻辑上可以推导出互相矛盾的结论,但表面上又能自圆其说的命题或理论体系。逻辑学是个很神奇的学科,举个例子,我站在黑板上,这个在客观实jì

中我做不到,但是在逻辑学上讲,完全没有问题。

扯远了,现在回归到我要反驳的那个命题上。之所以讲“白马非马”的故事是因为这两个命题有相似之处。

“白马非马”论中,二货公孙龙认为:

1,、“马”只是个物件,但“白马”,是个有特定颜色的物件。只说“马”,可以使赤橙黄绿蓝靛紫各色的马,但“白马”只能是白色的马。虽然“白马”和“马”都是长得一样的物件,但特指的“白马”不可能代替笼统的“马”,所以从特指和虚指的层面上来讲,白马不是马。

2、“白马”属于“马”,也就是“马”的大概念中包含了“白马”这个小概念,也就是“种概念”和“属概念”的区别。举个例子,一个集合中包含1~100的所有数字,那么其中一定也包含52这个数字。所以“白马”和“马”并不是排斥和全异的关系。

3、“白马非马”中“非”应该理解为“不完全是”而并不能理解为“不是”。如果将“白马非马”理解为“白马并不完全是马”就会回归到第1点,这个命题就会成为真的。

综上所述,公孙龙这个二货就是个玩文字游戏的。他首先割裂了客观存zài

的物质的某一特定属性和这个物体本身的关系,然后耍诈用“非”这个字的不同含义进一步凿实了这个命题。值得肯定的是,虽然他通过这套诡辩成功让自己的白马通过了,不过还是为这个白马花了过桥费。

那么我说的那个要反驳命题呢?稍稍有一点不同。

1、不管短发还是长发,只是某一属性的变化,但这并不影响整体的存zài

,因此,不管短发还是长发,主体(被爱的人)并没有根本变化。

2、根据客体(施予爱的人)的好恶和主体(被爱的人)的其他属性来看,的确存zài

客体更加欣赏主体某一属性的某一状态,也存zài

主体更适合某一属性额某一状态。好吧,我换成白话文再说一遍。因为你(主体)的脸比较大(其他属性)所以你适合留长发(某一属性的某一状态)并且你的男朋友(客体)也因为你留长发显脸小(好恶)所以喜欢你留长发而不是短发(某一属性的另一状态)。

3、不管某一属性产生如何的变化,都是基于特定主体而言的,因此不能因为客体喜欢某一特定状态的特定属性,并且该属性及其变化被主体主观打破,就说客体不喜欢主体。我再换成白话文说一下,这次不加括号注解。一个脸大的女人本来留长头发看上去还不错但是某一天心血来潮月经不调突然剪了短头发显得脸跟大饼一样于是她的男朋友说“哎呀我还是喜欢你留长头发的样子”并且还是一如既往的跟这个大饼子脸女孩交往下去还带她吃了更多的葱花饼买了更多的LV以及最后跟他双宿双飞你是风儿我是沙那么请问在这种情况下这个男人还爱着这个女人嘛!我去,幸亏是打字,不然得憋死我。

综上所述,那些看上经典而又正确的矫情语录并不一定真的存zài

什么实jì

价值,它们只不过是掩藏在一系列让人看着似是而非的语言文字下的新时代悖论而已。

特别提示:

反驳悖论不能在逻辑上跟它绕圈子,因为如果它的逻辑有问题就不可能被称为悖论了。所以,反驳悖论的最好方法就是通过实jì

行动验证它。比如有一个悖论是这样说的:一条一厘米长的线段和太平洋两岸距离一样长。提出者认为,一厘米可以被分为无限个小点,而太平洋两岸的距离也可以分化成无限个点,无限等于无限,所以两者一样长。反驳这个悖论最简单的方法就是,把分成的每相邻的两个点之间的距离控zhì

在一厘米,然后,你就成功了。

特别公告=。 =我又想停更了

鉴于最近腱鞘炎丝毫没有好转反而有恶化趋势,我决定停更到十一假期之后,好好休养一下。正好我写的(不是更新的)东西结束了一个部分,虽然还没完结不过也算是一个阶段了,给自己放个假。顺便好好想想下个部分怎么把这么多的坑填起来。我才不会告sù

你们有的坑我已经忘了的。

今天(18号)我之前的大学新鲜学妹就到了,可惜我码字没去看,我明天要去补上。

十一本来是想过更新的,不过我弟弟婚礼,我还是忙活婚礼的事吧。

请不要吐槽我弟结婚了为什么我还没结婚这件事=。=我已经被吐槽了很多遍了。

总之,这半个多月就是我休养身体,观察学妹和帮人结婚的时间。没什么事了我就上来唠叨两句。

反正除了审查的也没人看,就当陪着审核打发时间吧。

虾米?机器审核?那就当我没说过=。=

话说我也算是个奇葩了。人家都是每天更新,忙于社交,各种求回访,我呢,周一周三周五更新,周六日、节假日、心情不爽了、心情爽了就休息;人家都是停更以后加倍更新一些算是补偿,我呢,想要补偿门都没有;人家都是各种玄幻各种穿越,我呢,非得写正常人类的故事。这算什么?报复社会?天晓得。

不过可以给你们看看我最近无聊写的毛笔字=。=

当年我小学的时候曾经学过一天,后来奶奶怕我弄脏衣服就再也没去过了=。=

不过哪怕就教过我一分钟也是我的授业恩师。老师,对不起了,我真的不会写字。

以下,就是我的成果(另外感谢一下送我章的兄弟,这是我过生日的时候恬不知耻跟别人要的==///,内容是“钟鼎疏”,一首疑似李白的诗——少年早欲五湖去,见此弥将钟鼎疏。)

另外吐槽一下这个该死的插图片限制。

当今中国为何不能再出现一个“李白”?

当今中国为何不能再出现一个“李白”?

——文/宋浩

在如今这个文学艺术百家争鸣、百花齐放的时代,在这个人民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都较之以前飞速发展的时代,我很不幸地看到了这样一个现实——能够在当今时代匹敌“李白”之人尚未出现,且很可能永不出现。

诚然,“李白”们已经逝去,作为先贤已然成为了那个时代的标签,那么这个时代中国文学的标签又为何迟迟不能出现呢?有人会觉得“莫言”可以成为这样的标签,可我不这么认为。我曾经通读“莫言”的大作,在其中我只能看到旧时代落后的中国样貌,或许这才是他拿到诺贝尔文学奖的真zhèng

原因——对于外国人而言,一个落后愚昧的中国是他们最希望看到的,因为中国对于他们而言是个不能战胜的对手。因此,所有宣扬传播旧中国劣势的人都是他们的盟友。

扯远了。本文将以笔者视角阐述“不能再出现一个‘李白’”的原因。

一、社会风气

当今时代是信息爆zhà

的时代,我们的生活中充斥着各类新鲜事物,而快速掌握这些新鲜事物不仅能够让你更好的融进社会之中,更能帮zhù

你立于社会之内。因此,“多快好省”这四个字成为了当今社会人的普世价值。如何最快、最省地掌握更多更好的信息也被公认为评价一个人的重yào

标准,官方定义为“学习能力”。但这也造成了整个社会的“浮躁”。

请仔细观察身边的综合型书店,里面会用好几个柜子摆放“工具书”,比如《成功学》《如何成为领导》《酒店管理指南》等等,并且这类“工具书”的销售量远高于《论语》《孟子》《孙子兵法》等等。这不仅仅是学科细分的表现,也不仅仅是“专业型人才”增多的表现,这更意味着人们的脑子更希望接受直来直去的知识而非通过阅读以及思考获得感悟。这种改变的好处就是当一个酒店的大堂经理遇到客户投诉时,他只需yào

翻开《酒店管理指南》的“如何解决客户投诉”章节就可以找到答案,极大地提升了效率和正确性;坏处就是一旦他没了这本书,他很可能再也不能处理问题了,或是当出现书中没有讲到的问题时,他将陷入困境。或许现代人很难理解“半部论语治天下”的真谛。因为《论语》之中根本没“具体”地讲到如何治理国家。

其次,信息爆zhà

造成了信息更新换代速度的加快。比如几十年前人们认为穿高跟鞋不利于身体健康,可没过多少年又有科学家提出高跟鞋有助于挺拔骨骼、塑造身形,现在又提出了高跟鞋不利于骨骼健康。当人体出现过快的新陈代谢时,体内营养流失眼中,人就会生病甚至死亡,当知识新陈代谢速度加快时亦是如此,这种速度导致更多的人没有时间甚至没有能力消化理解旧的知识,而对于新知识的接受也只停留在表面。而文学本身就是“厚积薄发”的,这与这个时代的节奏脱节了。这种现象突出表现在当今文学作品之中“用典”的缺失。

用典。这是古人写作时最喜欢的方法之一,就是使用历史典故帮zhù

自己的诗文更为深刻、生动等的一种手法。当然,这种手法造成了很多诗文晦涩难懂。因为积累不同,所用典故不可能被所有受众熟知并接受,而典故本身的含义又因理解不同而不同。白居易作为一个力求老幼妇孺都能读懂自己诗作的人,并没有抛弃用典这种手法,而是选用更加平易近人的典故,或是将典故放在不影响主题含义的位置,只让它承担“增色”的任务,这使得白居易的诗作不仅通俗易懂,而且颇有深意。

我曾就“香港占中”一事写过几句诗:百年洋奴不觉耻,一朝为人难自持。七百万人齐齐哭,只道文忠不我知。

这其中“文忠”就是指“李鸿章”。李鸿章本命章铜,死后谥号“文忠”,晚清时期就是他代表满清zf签订了《南京条约》割让香港于英国。

(另外,“不我知”是典型的古文中的倒装,否定句中代词宾语前置,也就是“不知我”,“不了解我”的意思。类似情况还有“不患人之不己知”,意即“不担心别人不了解我”。此句直译为“就是这李鸿章不了解我们啊”。因为《南京条约》里签署了割让香港期限为九十九年,香港占中人觉得太短了。)

但这是社会发展的必然趋势。虽然它的确造成了这种文学领域的困境,但不能说明这个时代是落后的,这个社会是病态的。如何适应时代、社会的发展才是这个问题的真zhèng

的解决方法。

二、现代诗和白话文的提出和繁荣

现代诗最早可追溯到晚清时期,白话文更早,可以追溯到唐代,但这两者都是在五四运动之后繁荣昌盛。直至现在,现代诗和白话文已经彻底取代了古体诗、新体诗和古文。现代诗和白话文的出现和发展在此不再赘述,想了解的可以自行查阅。

单就文学这一单一层面而言,这两种新鲜事物极大地将文学艺术拉近人民,使更多的人可以接受文学之美,有助于文学艺术的传播和发展。但唯物辩证法告sù

我们,任何事物都具有其两面性,都是矛盾统一的。因此,现代诗和白话文也必然有其劣势,突出表现为拉低了文学创作者的准入门槛。

古诗讲究很多,且不论内容如何,形式上所讲求的韵律、平仄就是一门很难掌握的技术,因为古诗词是可以唱出来的,类似于现在的歌词。而其中所用到的各类手法,如比兴、用典、托物、拟古等等更是需yào

仔细推敲琢磨的。但白话文和现代诗彻底打破了这一层“枷锁”。它让诗文更加易懂,更加自由,没有了形式上的束缚创作起来更显得yì

,但同时,它们打破的这层枷锁也正是古诗之美所在。

白话文的推广为现代诗奠定了基础,也可说成白话文的推广造就了现代诗的繁荣。因为语言更加直白了,随之而来的就是语句字数更多了。比如古文中的“尔”“吾”等人称代词既可以表达单数,又可以联系上下文表达复数,但白话文中若要表达复数必须加上“们”比如“你们”“我们”之类;古文中“其”等代词在文中可表达许多含义,但在白话文中则很难出现一个拥有如此指代能力的字(所以白话文中很多时候还是要用到“其”做指代)。我们在翻译古文时经常出现的一种状况可以很好的佐证这一点——古文中分明只有几个字,可翻译出来居然是这么长的一段。

因此白话文用来写古体诗就力不从心了。但现代诗不会出现这种情况,因为现代诗没有严格的韵律、形式,可押韵,可不押,长短句错落,随心而作。很多近现代诗人的确通过白话文写出了不少让人动心的诗句,比如“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面朝大海/春暖花开”等等。

这类诗作的确优美,但或许在形式上不能被单纯的定义为“诗”,因为很显然的,它除了没有标点符号(有一部分是有标点的)以及胡乱断句(当然也有一部分断句正常)的特征以外,完全就是一篇散文。我们可以试着将这些诗句整合,加上标点符号:

“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喂马、劈柴,周游世界;从明天起,关心粮食和蔬菜。

“我有一所房子,面朝大海,春暖花开。

“从明天起,和每一个亲人通信,告sù

他们我的幸福。那幸福的闪电告sù

我的我将告sù

每一个人。”

以上是海子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整合以后的。下面我把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拆开了看看,是不是也很有现代诗的感觉(我就用第一段好了,比较公平,因为后面景物描写改成诗太容易了):

“这几天心里

“颇不宁静

“今晚在院子里坐着乘凉

“忽然想起日日走过的荷塘

“在这满月的

“光里

“总该另有一番模样(原文是‘总该另有一番样子吧’,小小改动了一下)”

改成了这种形式完全没有影响。这是因为现代诗的松散结构本身就模糊了散文和诗的界限。也正因如此,越来越多的现代诗出现,而且其中的语言也更加“平易近人”:

“毫无疑问/我做的馅饼/是全天下/最好吃的。”

这首诗(?)来自于赵丽华的《一个人来到田纳西》。我是不知dào

这个诗句哪里好,不过好像看过诗评:“全诗只有短短四句,十三个字,描述了诗人一个人来到田纳西,举目无亲,做起自己往日喜欢吃的家乡馅饼,活生生地构筑了一个十分立体的‘境’,抒发了一种客居他乡的孤独状味,嗅到一种浓烈深刻的思乡情思,令人读完觉思良久,倍感心酸。”我不知dào

写这个诗评的人是谁,可能是作者自己吧。毕竟从这首《一个人来到田纳西》来看,作者应该很自恋。

三、新媒体的发展壮大

网络这种新兴媒体以其极高的自由度和开放性迅速占据了人们的生活,而这种新媒体也未如我这样的“写手”提供了“自娱自乐”或是“娱乐大众”的空间和条件。网络上越来越多的文学资源也未文学艺术的传播发展带来了新的生机。

但是,就如同白话文和现代诗一样,这种新媒体更进一步地拉低了创作者的准入门槛,也跟更多的“创作者”提供了媒体造势、自我包装、哄抬物价的便利。

在新媒体发展之前,作家是一个职业,是一个可以通过好的文章养家糊口的正规、正当职业。不要觉得民国时期文化人有多穷酸,他们真的很有钱。如果没钱的话鲁迅拿什么买了一栋楼雇了佣人养活他的女学生小三?当时一块银元可以够一家子十来号人去吃一顿燕窝顺便坐黄包车回家还有富余,那时候鲁迅一个月的稿费折算为现在的货币(综合考lǜ

购买力)大概是三十万到八十万(最少的一年和最多的一年,鲁迅是自由撰稿人,收入跨度比较大),而且他拿的稿酬不是最高的,梁启超、胡适之流可以轻松上百万。但鲁迅的的确确是单靠笔杆子挣钱的(他当老师的时间不长,而且做老师的收入和稿费比起来不算什么),只有文章写得好你才能挣更多的钱,你才更出名。

在新媒体发展的当下时代,作家或者被称为自由撰稿人,已经不再是一个正规职业了,而是一种副业。任何人都可以成为“作家”,而“作家”本身也不会再把写作当成一种工作了。比如我们经常看到某某歌星或者某某影星、某某运动员出书了,然后热卖了。冷静下来想想,难道他们真的写得很好吗?有多少人是冲着他们的明星身份去买的呢?更多的人买他们的书其实是追星的不同表现罢了。那么文章写得如何似乎不是重点了。另外,网络作家也成为了“作家”阵营里的中坚力量,不仅人多,而且常有精品。但是其中也不乏存zài

各种文章不好但精于营销的人才。比如我在某网站上连载的小说,下面的回复都是各种求回访、求回复的人。我曾经好奇地点到他们的链接里看过,访问人数真是挺多的,可我这里就是冷冷清清,因为我从不做这种工作。在现在的网络小说阵营里,茫茫人海之中,不用些手段是不可能被人发xiàn

的。就好像崔健曾经说过类似的话,我们百分之八十的时间都被用来交际,而剩下的百分之二十我们也不能全部用在自己的事业上。所以在这个时代里,作家已经不是“现有好文章才能出名”的发展模式了,而变成了“先有名气才有人看你的书,如果写得好你会更出名”。就像第一点里说的,信息的新陈代谢速度太快了,总是需yào

些方法让别人关注到你。

可,如李白之类的大才,如此狂放不羁、心高气傲之人,可愿意屈尊做如此的行为啊?

开始VIP

从第五十九章开始,以后更新内容全部放在VIP里。

我承认这对于一个没有名气的菜鸟新人而言相当于“自绝于人民”。

反正后面开始填坑了。

反正如果你认识我的话,等我写完了会给你完整版文稿的。

反正,不就是个开心吗。

当年苹果没有九宫格输入的时候在国内照样卖得很好。

我只能说,我尽lì

把每一部分写到我能做到的最好,宁可写慢一点,停更多一些我也会写好。就算不为了寥寥无几地再看的陌生人们,或是还记得有一个写小说的朋友的我的朋友们,也要为了自己好好写完。

五十九

PS:从今以后,所有后续章节全部发在VIP里。我知dào

一定程度上讲这就叫做“自绝于人民”。可是,无所谓啊,开心嘛。我只能说,后面会比前面精彩,后面也会开始慢慢填坑了。

也许我这个人命就是不好,在哪都能赶上事端。本来是准bèi

去找弘义闲聊,等到晚上了好一起喝酒,结果正好赶上了有人在天竺寺闹事。

闹事的是个黄头发黄胡子的大食人,干瘦但结实,细长的脸,颧骨很高,棱角分明,开始我还以为是墨家新出的什么机构人偶,经过他的时候他正好瞟了我一眼,我才确定这是个活的。这个人被弘义的信徒们围在中间,面色从容,倒是周围围着他的人一个个怒目而视,要不是弘义站在最前淡然笑着,估计这帮人早就冲过去把这大食人生吞活剥了。好在在场的大多数信徒都是我的学生,见是我来了都给我让出了一条道儿让我进去,我也就轻易地站在弘义身边,细细瞪着这个外来人。

外来人?我也好意思说他是外来人?

“这位外来人好手段啊,同样是外来人,他们就没这么围过我。”我笑着贴到他身前站定,近得都能感觉到他呼吸中的情绪。这个大食人个子不算高,倒是跟我之前见过的大食人有所不同。

“你是,汉人?倭人?还是高丽人?”大食人打量着我问到。汉人和倭人、高丽人从样貌上确实不好分辨,但是倭人半残,矮得很。高丽人呢,浑身上下都是腌咸菜的味道。

“我是汉人。请不要把我和倭人、高丽人这些猪狗混为一谈。”我微笑着朝他点点头。“不过,你知dào

猪狗的意思吗?就是畜生。披毛戴角。”我说着撩拨了一下他白色头巾下露出的黄头发。

“我今天来是找这个光头的,跟你没关系吧?”面对我摆明了的挑衅还能这么淡定,看来这家伙也不简单啊。

“确实没关系,不过我就喜欢管闲事。”

“这么说,你这个汉人是跳拿耗子的狗了?还是说,”大食人贼笑了一下,“你们汉人都是狗呢?对了,你知dào

什么叫狗吗?就是畜生,披毛戴角。”大食人说着话。拽了两下我的胡子。

我居然被一个大食人骂了?还是用汉语?这跟自己把尿尿在自己身上有什么两样!我真巴不得七杀没被我哄去楼兰,这样这个小个子大食人一定会比倭人还矮!一定!

我笑看着他,明确的感觉到自己衣服里的肉体正在沸腾。很久没有这种感觉了。真是怀念啊,这种被人逼入困境的感觉。还要谢谢张修德这个死了好多年的死鬼,如果不是他让我第一次有了这种感觉,我现在一定会跳着大骂起来。难怪别人都说,无法击倒你的困境都会成为你日后的资本。我算是明白了,我的脾气真是被那些想要击倒我的对手磨砺得越来越好了。

“既然我是狗,看家护院就是我的职责了。这位猪,今天不管你要捣什么乱子,看起来都要先过了我这条狗了。”我笑得更加开心,我已经欣然接受了“狗”这个称呼。

“你非要淌这趟混水吗?”

“不好意思。我记得我刚才跟你说过了吧,我叫‘狗’,不是你。你给我起的名字。你不习惯这么叫吗?”

大食人似乎真的生气了,上翘着的黄胡子抖楞起来。“你还真是条好狗啊!”大食人的脸上看不出什么异样的表情。可口气分明是生气了。

“当然是条好狗啦,要不怎么能在这里看家护院呢?”既然接受了“狗”的事实。那就要把狗的职责发扬光大。

“你可真有本事啊!”大食人恶狠狠瞪着我。人啊就是这样,当他骂你的时候如果你也骂他,他不会觉得有什么,因为这是他已经想到了的结果,就这么你一言我一语的对骂,然后再动手打架也是他早就预想到了的结局,可偏偏你接受了他的辱骂,欣然接受了,还承认了,居然还发扬光大了,这种行为超出他的预想,已经严重地伤害了他的自尊心,这个时候他就会气急败坏。可能是恨你不按套路出牌,也可能是恨自己想不到这个结果——谁又能想得到呢?愤nù

会急速占据你的脑子的。

好在弘义及时出面制止了我们的争斗,不然这场骂战不知dào

要什么时候才会结束,或许得等到一方被另一方气死吧。

“无论怎样,天竺寺都是修行清净之地,二位施主还请息怒。”弘义和尚可能是这里面唯一一个冷静淡然的人了吧,毕竟是个高僧,这点小吵闹还不足以让大师愤nù

。弘义挡在我二人中间,双手伸开抵在我二人的胸口上硬生生把我二人顶开。那个大食人劈手去砍弘义的腕子,弘义一眼瞥见撤手躲开紧接着击出一拳在大食人面门前停住,大食人连后退都没来得及,怔怔地站在那。我退后两步。

“光头,没想到你还是有点本事的。”大食人很快又佯装淡定起来。

“施主,贫僧再说一遍,这里是清净修行之地,不是你搅闹的场所。”弘义收回拳头双掌合十,“施主进的门来开口便骂,不知施主到底所谓何事啊?”

大食人整了整自己的头巾、身上丝绸的袍子,正襟挺立,一副正直之相,只可惜太像个假人了。“我来自伟大的波斯帝国,真主的子民,大食教的教徒。”原来是个波斯人,难怪矮了许多。他说话的时候脸上充满了自豪,尤其说到自己是大食教教徒的时候,真真儿是喜不自胜。“我叫闪米特。我奉大哈里发伯克尔之命,遵从着独一无二的真主的引领来此传教,带领人民信奉真zhèng

的真主的教义。摒弃你们这些异教。”原来是个传教的啊,这些年来中原地区传教的妖人也是挺多的。不过他们说的东西老百姓听不懂,也就没成什么气候。不过这个大食教。还是第一次听说。

“施主既然是来传教的,何必来我天竺寺搅闹呢?”

“你和你的天竺寺,是这里最大的异端邪说,我自然要骂。”能把这么不要脸的理由说的这么义正言辞的,也的确值得敬佩。

四周围着的信徒喧闹起来,引来了不少香客也跟着起着哄,其他出家人不论是辈分还是智慧都不够格,也都退在最外面一层掩藏在人群之后跟着咒骂着。弘义轻咳了一声,示意大家安静。

“贫僧对你大食教也有所耳闻。你大食教教宗莫汉德创立此教将教名定为‘伊斯兰’,是和平顺遂的意思,这与我佛教不谋而合,我们怎会是异端邪说呢?这其中,想必是施主误会了吧。”不论武力还是智力,我相信弘义都是高人一筹的,此时此刻他倒不是怕了,只不过是息事宁人罢了。在佛堂争论终究是不好的,更何况这是两个教派之间的事。也就是两个教派教众的事,说小就是教派之间争夺信众,说大了,弄不好就是两个国家的战争。

闪米特冷笑一声:“当年我伊斯兰教教众冲入大食国时。那里有个巨大的书库,后来被我们烧了。知dào

为什么吗?”闪米特顿了顿,笑容越发狰狞起来。“因为跟古兰经的记载一样的,看古兰经就可以了。没必要留下来;跟古兰经不一样的,呵呵。就更没必要留下来了!当时大火连烧三月,我看你这小庙,哪怕连带上这庙里的信徒香客,最多就是烧个两天吧!”

“敢问这件事发生时,你教宗莫汉德还在吗?”弘义慈祥笑着,“贫僧没有记错的话,这是在你教宗莫汉德仙逝之后的事吧。他死后手下四哈里发继位,四处扩张,一手执剑,一手指古兰经。当年莫汉德东征西杀是为了给人民给信众开创活下去的土地,可这四位哈里发似乎只是在满足自己的欲望吧?第四任哈里发即位后领袖权争夺变得激烈,导致你们大食教分裂。贫僧没有说错吧?”真是看不出来,弘义还知dào

这些。

“那又如何?用我们的剑为我们的犁争取土地!用我们的血为我们的真主铺路!”闪米特说这话时声音有些颤抖了,似乎是要哭出来了。是啊,如果中原的那些人也能对自己信仰有这份舍己的坚持,或许我们的帝国不会成为如今的样子。

“施主的坚持是值得赞赏的。但是,在古兰经中似乎写了,‘应该用优美的语言去宣扬你们的信仰’,你今天一进佛堂破口大骂,似乎不和教理吧。”弘义还是希望大事化小,言语中还是很客气的。

“你佛家度化人还分善度和恶度,这又和解啊?”看起来这个闪米特也是做了功课的,不然也不敢来天竺寺闹事。

“我佛家无论善度还是恶度,总会给有缘人一个好的结果。可恶语相加只会让他人心生厌烦和愤nù

。”

“妄图通过杀人而度化他人让他下辈子落得好果,未免太牵强了吧?来生之事谁又能知晓?看来这无非是你们佛家滥杀无辜的说辞罢了!”

“作恶之人迟早要遁入轮回,接受惩罚,待赎清罪过自然转世而回,哪怕作恶罄竹难书天神共愤,也可遁入畜生道消除业障,日后仍可转世为人。佛门之宽大即在于总是接纳着有缘人,不论尔等是否作奸犯科、辱佛骂僧,我佛慈悲,尔等均有赎罪之时,早晚还能回转为人。”

“只接纳有缘人?佛门还真是宽大啊!”闪米特说着竖起小拇指在眼前晃了晃。

“相见即是缘分。听闻佛号便是缘分。佛前而过就是缘分。斋僧布道也是缘分。佛与众人有缘,可不是‘宽大’可以形容的。”弘义伸手将闪米特深处的小拇指按了回去,闪米特脸上扭曲了一下,看起来弘义是下了狠手了。

“的确与众人有缘。你们看着佛爷,长得跟门口的乞丐也差不多嘛!干脆!还供奉什么佛像啊,随随便便找个人放上面你们磕头不就行了!我大食教真主安拉,无上尊严。凡人岂可知晓臆造独一无二的真主的容颜!”

“我佛慈悲,层显真容示于教众。意为众人修行皆可得圆满正果。这就是慈悲与宽大。佛为导师,引领尔等修行。指引尔等方向,不是一个隐藏在光芒之中的虚无构造,只知dào

发号施令,让人猜不透,摸不着。”弘义瞪着闪米特。看起来弘义是真的生气了。“尔等古兰经上曾经说过,与其他宗教信中或不信教的人和睦相处,无论信仰真主否,凡按真主之理念行事者皆得真主庇佑。如今你来到天竺寺中口出不逊,咄咄逼人。可是把古兰经的教导抛之脑后了?你言说来此传教,一不传讲教义,二不显示教规,只知dào

与我争论,与众人争论,与高深之佛法争论,施主你是来传教的,还是来征讨的?施主请与贫僧说个明白吧。”弘义语毕,耸身挺立。身后便是佛祖金身,这一人一佛如今宛若一体,弘义身后似有佛光迸现。

闪米特连连后退,边退。口中嘟囔着什么。直到退到大殿门口才恶狠狠地告sù

我们:“好好好,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光头,你且活得长一点。等我们波斯的弯刀刺穿你心脏的时候,看你还有没有这伶牙俐齿!”说罢。夺门而逃,转瞬便消失在视线之中。

弘义吩咐围观的众人散去,转过身来对着我苦笑一声:“本是个好教,只可惜落在这群人手中了。”然后便不再理我,独自落寞地走回自己的禅堂,那背影悲天悯人得让人不忍注目。

这世上的东西好多都免不得成为某些人牟利的工具。儒道如此,道教如此,佛家自然不能免俗。宗教总是向善的,他无非是为人们找到了迷茫中的信仰而已,弥天大雾之中的荧荧之光,只可惜这荧荧之光引你去哪,并不在于这光,而在于执光的人。逃不开,免不了,呜呼哀哉!呜呼哀哉!

看弘义现在这个样子,与他闲聊似乎不是个时候了。罢了罢了,反正也答yīng

了哈米斯小王子会去劝他父亲,现在去也正是时候。

我到了奥马尔寝宫时他正好不在,侍从们让我在门外等一下,他们去帮我找找,我便清闲自在在这附近闲逛起来。奥马尔囚禁了萨菲雅王妃之后换了宫殿了,这并不是他之前住的那一间。可能是长久没人来住了吧,这间屋子比其他的老旧很多,可按照中原人的看法也更添了几分古拙的气息,情趣十足。

不多时,奥马尔飞奔而来,脚下的步子轻飘飘的,整个人东倒西歪地跑到我身前一把拽住我把我拉进屋里。他手心里都是汗,浑身上下一个劲儿地抖楞,进了屋便瘫躺在地上,不住地哼哼,嘴里还念叨着“给我,给我”的字眼儿,当然也是含糊不清的,只不过是我见多了他这副模样,能分辨出来这个时候的他要些什么。

我从怀里摸出布包捡了两个药丸子塞进他嘴里。奥马尔吃进去了,顿时觉得舒爽很多,整个人四仰八叉地在地上仰躺着,一脸的幸福,升天一般。好半天,奥马尔脱胎换骨一般精精神神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好意思地看着我。这个表情到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兄弟,你来找我什么事?”奥马尔憨笑着拍打着身上的土。

“你要囚禁王妃到什么时候?”我也不跟他客气,我也跟他客气不上。

奥马尔的表情由晴转阴,背着手走到门边,沉吟着不搭理我。

“夫妻嘛,床头打架床尾和,你何必跟一个爱你的女人怄气呢。”

“他和我的勇士密谋杀我的兄弟!”奥马尔回头朝我吼了一句,如狮吼一般,充满了威慑。他的眼睛渐渐充血,掩藏在门边的阴影中隐隐露出杀气。这让我更加亏心了。真是想不到奥马尔今时今刻还在拿我当自己的兄弟,哪怕这是装出来的,我也很感激这番话。很久没有过这种暖心的感觉了。

“我都不介yì

,你这是何必呢。”我静静地说。怪罪什么,这个女人只不过可悲地成了哈格耶和修加计策之中的工具而已,就和那个用笑容就能征服我的渃米拉一样,可怜的工具,可怜的女人。况且她是真的爱奥马尔的。不论我要如何残害奥马尔这个视我为兄弟的男人,总要给他留一个爱的人在身边陪伴他入土为安吧。或许看上去残忍,但这是我能想到的对他最好的慰藉了。

“兄弟。”我起身走到奥马尔面前拍着他的肩膀,“萨菲雅是爱你的。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放她出来吧。何况哈米斯王子还小,母亲的陪伴和照料是很重yào

的。你不是希望哈米斯成长为西域的勇士吗,怎么能让他受委屈呢。”或许是同为人父的心境吧,我能看出奥马尔在听到“哈米斯”时的迟疑。男人啊,天生就是一个弱点颇多的种族,父母、子女、配偶、兄弟,或是心中永远无法释怀的底线,都是将男人置于死地的利器法宝,百试不爽。这就叫做,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想想哈米斯,想想和萨菲雅在一起的快乐,你还在犹豫什么?”我看着他逐渐软化迷离的眼睛,“放萨菲雅出来吧。其实你也不是要一直囚禁着萨菲雅的吧,你只不过是心里的孩子气让你放不下架子。其实有什么的呢?哪对夫妻不吵架呢?不都是越吵越恩爱吗?别怄气了,放萨菲雅出来吧。”我笑了笑。

自己当年幽禁雪霏,不也是一个样子吗?男人啊,永远是长不大的孩子。(未完待续……)

六十

“那我放她出来吧。”奥马尔说道。看样子他是早就想把萨菲雅放出来了,只不过他的莫罗国臣子们没有一个想掺和进来的,没人给奥马尔这么一个台阶,奥马尔绷着个面子死撑着看来是累了。也罢也罢,放出来就都好办了。

奥马尔叫上哈米斯王子并让我陪着去放萨菲雅,一路上哈米斯小王子就在我身边绕来转去的,说不尽的感激的话,直到奥马尔放了萨菲雅出来,哈米斯突然正经地朝我鞠了一躬:“东方先生,谢谢您!”

“小王子客气了,我答yīng

了小王子,自然会尽lì

去做的。”感谢我吧哈米斯,我会让你感受到失去母亲的快感的。我放萨菲雅出来不就是为了利用她然后杀掉她吗?哈哈哈,萨菲雅,其实你死的不冤,你可是铸就了我中原帝国的最重yào

的一块垫脚石哦。

等这一切的家事料理完了,我才把奥马尔叫到一边。

“好久没去上朝拜见了,最近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我指着奥马尔卷曲的头发,“都有白头发了。”白头发,这东西在我头上应该也不稀奇了吧。

奥马尔支支吾吾的:“没……没事,能有什么事呢。还不是那些小事。能有什么事呢……”说这话,奥马尔的眼神飘到了一旁不再看我。看起来我们的猜测没错,他的确动了攻打中原的心思。

“奥马尔,虽然我不知dào

你到底要干什么,可我能看得出你刚才那句话是谎话。你对我撒了谎。既然你不想告sù

我。那我就不问了,我自己想办法弄明白。可我有一句话希望你能好好琢磨琢磨。如何找寻一个方法解决现在的问题的关键在于。永远别忘了你最迫切需yào

解决的问题是什么。蚍蜉撼树谈何易,螳臂当车未曾闻。好自为之。”说完。我便拂袖而去。倒不是真的生气了,这一切都在我的意料之内我何必生气呢?只不过对于奥马尔这种单纯的人,让他以为我是因为他对自己说谎而生气,更容易达到目的。

我溜达在他莫罗国的街道上,偶尔会遇到自己学生的家长跟我打个招呼,我也礼貌的笑着,心里想的却是如何将莫罗国划入中原帝国的版图。我坏吗?不,我不坏。因为我是中原人,我不能坐视不理。我不是高北山这种巨奸之商。

“大人。东方大人!”莫名其妙路过了中原商会,高北山正好出门,见我过去在身后叫住我,“东方大人请留尊步!”

我回头礼貌地施礼:“高老板,您有什么指教?”唉,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莫罗,多个朋友多条路,更何况同样都是汉人,所以哪怕再烦他。也不得不以礼待之。

“指教可不敢当。”高北山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大人,我听这街面上的人传,说莫罗国要跟谁打仗了?”

“你怎么知dào

的?”我故作惊恐。对。我是装出来的。

“大人,我们这做生意的,三教九流的人遇得多了。他们都这么传,是不是真的啊?”

我四下观瞧。压低声音:“我也是听说了这个消息才去问问奥马尔国王,哪知dào

这个小子不说实话。不告sù

我。不过这不就说明他心里有鬼吗!我猜啊,八九不离十,就是要打仗了。”

“您知dào

跟哪打吗?”高北山眼睛里都放出了绿光。发战争财啊,真是够心狠手辣的。

“听说是跟楼兰。”

“楼兰?王妃不是楼兰王的女儿嘛,怎么要打楼兰啊!”高北山将信将疑。

“前段时间囚禁王妃的事你知dào

吗?”

“知dào

啊,不是说王妃和修加串通要害您,结果被奥马尔禁足了,修加也杀了。”

“我猜啊,估计是因为这件事!”

“哦!”高北山拖着长音点点头,“有道理有道理,没准奥马尔以为是楼兰王指使的,今天暗害大人,明天就可能暗害奥马尔,对对对,有道理有道理。”真是佩服这个奸商的想象力,看起来是数钱数傻了。

“高老板,我有一句话不知dào

当不当讲。”

“东方大人请说,有什么不当讲的!”

“莫罗国是我中原皇帝的附庸,楼兰是跟着西域那帮番子搅闹的,让楼兰赢了对你我,对皇帝可都没什么好处。”

高北山毕竟也是个聪明人,一点即透:“大人放心,我高某知dào

怎么办,既挣了钱,又保证让大人心愿得偿,我高某明白的。”

嗯,明白就好。发战争财,无非就是站在敌对双方中间卖武器给两边,打得死去活来的跟他也没多大关系,他只要坐在那里数钱就可以了,数着沾满了无辜的人的血的银子,还自以为聪明非凡。这种作孽缺德的事,还真不是什么进化完全了的、有很长的教育史的家族、个人能干得出来的。我就知dào

有个地方的人最喜欢干这种勾当,听说他们那里一整个国家都是这路杂碎。好像是叫阿美利加,比大食还要往西,囤积了牲口、娼妓、偷盗者、暴力狂以及自以为是的牧羊人。真是个可怜的国家。

也许高北山更适合去那里。说不定都可以去那里当头号牧羊人。

本来是打算和弘义和尚喝酒的,结果折腾了一个下午,到头来只能跟高北山这么个人聊天,晦气,晦气得很。

回到书馆,又把计划的事情细细想了一遍,觉得万无一失了,才算是把胸口这口郁气吐出来。我锁上书馆大门,一个人躲进礼物。门窗封死,虽然多少有些憋气,可还算是个安静的地方。我把扔在地上的匕首捡起来。七杀已经离开莫罗国了。

“不知dào

奥马尔和萨菲雅这一见面要说多少情话啊。”我蔑笑着。

一直到弘义拍门找我,我才从这个屋子里出来。天都黑了。

“东方施主。”不知为何,弘义没了往日的精气神。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还在为下午的事烦心?大和尚,你执着了。”我想要逗笑他。不过似乎作用不大。他静静地坐在那问我有酒吗,我从里屋拿了两壶递给他一壶。他接过来抬手就喝,差点呛到。

“大和尚,一个波斯宵小不至于让你心神不宁吧?”被狐胡汗王折磨了那么久都没见弘义皱一下眉头,如今只不过是教xùn

了一个波斯人怎么就成这副德行了。

弘义的眉头拧在一起,纠结着支吾着。

“说吧。”

弘义似乎下定了决心,抬眼看着我:“如今大食教掌握在一群暴徒手中,他们曲解经典,教唆人民,争杀掠夺。打着大食教的旗号征服了不少地方。老实说,狐胡已经成为大食教国家了,狐胡汗王已经彻底皈依了大食教。”

“所以他折磨你也不仅仅是因为你是汉人啊?”

“更多地是惩罚异教徒吧。但是好在如今大食教在西域的势力并不大,也只有狐胡和它周边小部族皈依了大食教而已。可再这么下去,早晚有一天整个西域都会成为大食教的天下。”

“那又如何?”我不明白弘义紧张什么。最后是成为佛教国家还是大食教国家又有什么不同呢?这些宗教派系之间也是矛盾不可调和啊。不能免俗,不能免俗。

“东方施主以为我担心的是宗教之争吗!”弘义生气了。他拍案而起走到窗边透气平心。良久,才阴阴地说道:“这些人要把整个天下都变成大食教的天下。他们征服了西域就会借道东去,占领中原。他们是波斯铁骑,战马弯刀让狐胡这么骁勇善战的部族都屈服了。中原的军队抵挡得住吗。”

原来和尚是在担心中原王朝的兴衰啊。

“和尚,一个西域要多长时间才能征服。”

“十年,如果凭着战马弯刀,十年足够了。”

“时间还早。不着急。”我笑了笑。难道要我告sù

他我征服西域的计划吗?

弘义回身看着我成竹在胸的模样:“你早就有了对策?”

怎么可能:“当然没有。我也只是听说过大食教的事情,不知dào

他们的野心如此巨大。其实大食教想要征服西域还有更快的方法。西域人的生活习惯和大食教信徒一般无二,只是没有了敬神礼拜这一项而已。所谓同宗同源,长点脑子就知dào

战马弯刀得到的是一时的平静。和日后的永无安宁。因为你不可能用战马弯刀杀光西域所有人。这也就是为什么闪米特要打着传教的旗号过来。如果能通过宗教征服而不是通过征服传教的话,相比更加切合实jì

呢。”我喝着酒。“就像西域狐胡等部族不能绕道进攻中原一样。北方的罗刹和南方的吐蕃会允许波斯独自做大吗?吐蕃是佛国,佛教是不可撼动的,罗刹国信奉牧羊教,同样不可撼动,他们对待异教徒的态度远比大食教更甚,更何况波斯之前征服的小国难道就不会有异心吗?所以当大食教征服了整个西域的时候,罗刹、吐蕃会干预,其他小国会趁乱造反,到时候波斯人腹背受敌,自顾不暇,又怎么征服中原?更何况中原地广,区区波斯小国哪有能力占领中原呢?到时候皇帝之需yào

稍加封赏安抚,想来波斯人就会俯首帖耳了。所以啊和尚,与其为了一个波斯人烦恼,不如陪我谈天说地喝酒取乐,正好那个恼人的影子不在,等他回来了就没这个良辰美景喽!”

我嬉笑着。弘义又仔细捉摸着,解锁的眉头也只是稍有舒解。看起来他还是思虑过甚了吧。不过现在他倒是能跟我好好喝酒了,这就不错。

过了七八天的样子吧,七杀回来了。回来的时候正是下午,书馆里没人,省得他这副狼狈模样让别人看见——这段时间风餐露宿连衣服都换了个土黄色,头发凌乱,眼神似乎更加迷离了。我倒了杯水递给他。

“七杀,怎么样?”

“回禀大人。”七杀说着单膝跪地,“以探查好了,楼兰王共有军队七万,其中两万骑兵,五万步兵。但是军队长久未动已经涣散,七万之众不足为虑。另外,属下打听到楼兰王因被其他西域部族揣测,疲于应付,并未准bèi

粮草军饷,若是奇袭,一战可胜!”

“你有没有留心那里是否有波斯人?”老实说,自从弘义和尚跟我说了他的顾虑之后我也开始注意到波斯这个之前都没怎么听说过的国家,也开始研究其大食教来。

七杀思索了一下:“有。有一个叫做闪米特的波斯人曾经游说楼兰王皈依大食教。”

“楼兰王答yīng

了吗?”

“他虽然没有答yīng

,但是给了闪米特很多银钱珠宝,送他走了。应该是有所动心吧。”

“这么算起来,等到波斯大军打过来的时候楼兰王就得投降了。也罢,在他投降波斯人之前,灭了他。”我示意七杀起身,“这次去,有没有学些楼兰语啊?”

“属下学了。”

真是佩服影子们的学习能力,这么大岁数了还能保持这么高的效率:“你现在写一封信,拿捏口吻,信的大意就是让萨菲雅王妃得空儿杀了奥马尔,晚上的时候,你务必把这封信放在萨菲雅王妃的衣服之内。”

七杀点头取过笔墨纸砚刷刷点点写了封信给我看,又在旁边给我逐字逐句翻译着,我跟他说了说,他又改了改,直到最后我们都满yì

了才算是完工。剩下的事就交给七杀自己去办了,凭他的实力哪怕奥马尔和萨菲雅睡在一起,他都能潜进去把信放在萨菲雅的衣裙里。一想到如今计划已经完成了一半,我不由自主地笑出声来。

哈米斯王子啊,真是不好意思。俗话说得好,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是我帮你把萨菲雅王妃放出来的,那就由我终结了这个女人的性命好了。

“萨菲雅可不可以不死?当然不行。这个女人跟其他人不一样,他是楼兰王的女儿,是奥马尔的妻子,是日后莫罗国国王哈米斯的生母,只有他死了,楼兰和莫罗才会产生仇恨。只要奥马尔把萨菲雅杀了,不管他是否想要攻打楼兰,楼兰王一定会来攻打莫罗的,所以这两国间一定会打起来,打起来了,莫罗国的那一万野蛮人才能势如破竹击溃楼兰军队,一举占领楼兰。这才是我需yào

的结局。至于萨菲雅,她其实早就该死了。”

“为了把事情做得更真,还需yào

去引起侍卫们的注意,然后逃出城去,用那个早就准bèi

好了的伪装成楼兰人的替死鬼把这屎盆子扣得结识一些。”

我独自念叨着,也没人搭理我。话说,其实也没人。

真是舒坦。最享shòu

这种计划逐步展开的快感了。就像是一只饿狼慢慢解剖开猎物的身子一样——在肚皮上开个口,划开,肠子、内脏流出来,腥臭腥臭的,再把内脏都摘除,取出了堆在一边,慢慢把皮肉也逐渐分层地肢解开,猎物热乎乎的血糊在脸上,温暖得很。我就是这匹饿狼。我享shòu

着这个快乐。(未完待续……)

六十一

PS:因为我不打算花钱查看我自己发布的VIP章节,而且我是把自己的小说的每一章拆成两章更新的,所以如果衔接部分有问题,我也没办法解决。当然,我会尽量不让它出现这种问题的。

也没人看,我干嘛费这话。

果不其然,大半夜的城内外就开始慌乱起来,士兵的喊叫声不绝于耳,都是些我听不懂的西域话。没多久,就有人来敲门,我开门一看,是艾力的父亲。

“东方先生,抱歉这么晚来打扰您。”他脸上带着愧疚,“有人潜进了国王的寝宫,被发xiàn

了,逃到城外,东方先生可遇到了什么奇怪的人?”

“那倒没有。谁会对我这么一个教书先生下手呢。”我笑着回答他。

“那东方先生要小心一点,锁好门窗。我家艾力一直在担心先生。”他临走的时候这么跟我说的。艾力担心我?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只不过往往这种可爱让人觉得可笑和愚蠢。你这是在关心一个敌人你知dào

吗,艾力?而且这个敌人早晚也会要了你的命的知dào

吗,艾力?在那之前,我会让你成为我最优秀的学生之一,不然,杀掉一个庸人,毫无快感可言。我需yào

的是一个旗鼓相当的对手。

没多久,七杀回来了。神色上略有狼狈,看起来也是费了点功夫才跑开的。

“东方大人,事情办妥了。”七杀还是恭敬地跪在我脚边。

“这场骚动是你干的?”我挑着眉毛问他。

“不。不是。”七杀摇摇头,“属下放好了东西准bèi

要走,但是忽然就嘈杂起来。国王和王妃也被惊醒,情急之下属下跳窗而逃。可能还是被看见了。”

“没被抓住就好。”我暗笑着,“去休息吧。没你的事了。”

七杀站起身走了两步又突然回来:“大人,这是您安排的?”

“你被抓住了,我有什么好处吗?”我瞪了他一眼。七杀似乎也觉得这话问的失礼了,唯唯诺诺地退了出去。

我兴奋地一夜没睡,天刚蒙蒙亮便去了皇宫。我猜,从昨天晚上到事发,奥马尔一定也没睡好。或许根本没睡。

等我到了皇宫门口的时候,正好有几个莫罗国的大臣也在往皇宫里面赶。看起来奥马尔急需yào

见到他们啊。这群大臣里有几个还算是能和我说上一两句话的点头之交,便凑过来跟我打了招呼。还问我今天怎么来皇宫了,不用教书吗之类的屁话。

“昨天晚上出了那么大的响动,我也想知dào

是怎么了。”我冠冕堂皇地敷衍着,快走几步就把他们甩在了后面。我不用知dào

怎么了,我只想知dào

结果。说不定奥马尔已经把萨菲雅一刀杀了呢?哈哈!

一进大殿,奥马尔端坐在王位上,头发零碎地绑着,像是要飞起来一样,眼睛闭着。不过估计是血灌瞳仁了吧。他的腰刀就摆在身旁,只要他想,随时都可以抽出来。我记得之前听谁说过,奥马尔的这把腰刀轻易不会出鞘。只要出鞘,必有人命。这些人就是喜欢给自己放置一个听上去另类个性不拘一格的习惯,让人觉得很有吸引力。可笑死了。要我说,就是这个家伙脾气太好。又胆小怕事,不敢拔刀杀人罢了。

我也没说话。直接站到奥马尔身边。他的呼吸声中都带着巨大的愤nù

。真是让我神清气爽了很久。

人渐渐到齐了。真奇怪,阿勒哈达也在。这个老家伙游历西域,今天又游到莫罗国了?我对着这个所谓的智者礼貌地微笑了一下,阿勒哈达也微微颔首致意。

我看在场的人都大眼瞪小眼地看着坐在王座上运气的奥马尔没人敢言语,只能硬着头皮贴在奥马尔耳边说到:“国王,我看人都来齐了,有什么事,请说。”这可是有点做死的意味了,现在奥马尔可是一只愤nù

的疯狗,就算我是他的主人,也难保他不会掉过头来咬我一口。

奥马尔慢慢挣开眼,一双血色布满的眼睛环视四周。

阿勒哈达见状,往人群之中挪了挪。不愧是见多识广的年长的智者,关键时刻认怂,好手段。

“想必你们都知dào

昨天半夜的事了。”大抵是因为愤nù

吧,奥马尔的声音有些干涸发颤,“有人潜进了我的寝宫,留下了一封信给王妃,被发xiàn

以后逃走了,现在还没有被抓住。”下面的大臣中好几个都摆出了一副“原来如此”的表情,根本就没抓住重点,“我看了那封信,是楼兰人写给他们这位伟大的女儿的。信的意思,是让这位伟大的女人找个机会杀了我。”奥马尔此时的平静,无非是极度愤nù

后的假象。人都这样,越是心潮澎湃,越要做出一副淡然的样子,不老实。

此时的大臣们才算是抓住了问题的重点——王妃要杀国王。可大概是没做好这样的心理准bèi

吧,面面相觑,无言以对。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吗?”奥马尔的手抚着身旁的腰刀。有几个胆小的大臣已经开始哆嗦起来了。臣伴君王羊伴虎,国王想要杀了你,还不是随时随地随心所欲的?

“尊敬的国王,我觉得,这件事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王妃是爱您的,就算楼兰王要王妃杀了你,她也不一定会动手的。”一个小个子站出来说。他也算是个胆大的人了。

奥马尔听了斜眼一瞪:“您的意思是让我用命来赌她不会杀我喽?”话音刚落,小个子马上瘫在地上,结结巴巴说不出话来,连求饶都没可能了。奥马尔冷笑一声,抽出腰刀递给身旁的一个侍卫:“去,杀了他。”侍卫不敢不从,其他人也不敢求情。那个小个子断断续续地喊了一声“啊”便身首异处了,横尸大殿。血流满地。

“其他人,都说说看。”奥马尔擦着刀上温热的血头也不抬地说到。这个节骨眼上。不管是谁都不敢说什么了吧。等了半天,奥马尔见没人说话,收刀入鞘,四下观瞧:“阿勒哈达智者,您以为呢?”

阿勒哈达一惊,也不知dào

是年岁大了还是被吓破了胆,颤颤巍巍地走到中央:“国王,老头子我以为,既然楼兰王想要了您的命。那么王妃不管怎样都不能留在身边了。不如国王将王妃送回楼兰。”

“楼兰人既然想要我的命,自然是看上了我的莫罗国。只把王妃送回去,可能不解决问题吧。”奥马尔说着摆摆手让阿勒哈达退下了。

阿勒哈达如同大赦一般,揉着胸口赶紧躲回了人群中,行动之便捷和刚刚的老态龙钟判若两人。智者就是智者,不服不行啊。

“兄弟,你当初劝我放了王妃,现在呢?”奥马尔苦笑着望着我,似乎在恳求我的救赎。

“国王。在下以为,之前放了王妃是为了哈米斯王子,可如今既然王妃有不臣之心,那么也没必要留了。”

“你是让我杀了萨菲雅?”奥马尔的脸上流露出彷徨和痛苦。他是爱着萨菲雅的。我能看出来。可被自己深爱的人背叛,却是不能容忍的。

“国王想多了。我不是要您杀了王妃,而是让您灭了楼兰。”我来到大殿中央恭谨谦和地站好。因为我不想看见那些莫罗国大殿上的蠢材的脸。

“灭了楼兰?可是我本是想……”奥马尔欲言又止。本是想什么?本是想攻打中原?所以才欲言又止?因这种事情跟一个中原人说,未免太失礼了吧!

“国王。如今莫罗国和楼兰都被西域以为是叛徒,是投靠了中原王朝的败类。所以楼兰王才会想办法杀了您。好让其他西域部族知dào

楼兰和莫罗不一样,他们不是中原帝国的走狗。如果这招奏效,接下去就会由西域联军一齐攻打莫罗国,到时候生灵涂炭,对莫罗国的臣民百姓而言又是一场浩劫。可好在国王有神明庇佑,此事并未发生。那么现在就是国王反击的时候了。只要您率先灭了楼兰,西域人就不会认为莫罗国是叛徒了。既报了仇,又解除了危机,一举两得,一石二鸟,何乐而不为呢?”

“国王!之前的计划您不要忘记了啊!”身后有个声音喊了一句。之前的计划?呵呵,我现在更确定了。

“这……”奥马尔犹豫了。他心里是清楚中原帝国的强dà

的,同样,也知dào

因为那封信恨上了楼兰王。

我冷笑了一声:“国王,我不知dào

当初是谁诓骗了您,让您定下了攻打中原的计划。我只是觉得,以卵击石,真是晕蠢至极。”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上除我之外的所有人都愣了。被人猜中了,一定是不寒而栗吧。

“国王,虽然我并不知dào

您手中有多少良将,统御多少铁骑,但我知dào

,中原的疆土有多大,中原的士兵有多少,中原的将军有几位。我敢断言,您举全国之力攻打中原,也落不得半点便宜,而且您身后的西域诸国觊觎楼兰和莫罗很久了吧?腹背受敌,您的铁骑再强dà

也应付不了这两面夹击的态势吧?想要证明您不是中原的走狗,并不一定要攻打中原,楼兰就是最好的目标。”我享shòu

着满朝蠢货的目瞪口呆。这一刻我才体会到了张修德当初戳破我时的感受——兴奋,得yì

,还有一丝丝悲凉落寞。为什么?因为一想到这周遭的一切的发展变化都没有逃过我的意料之中,就会觉得莫名的无趣。输赢胜败都在意料之内,宠辱好歹亦在方寸之间,难怪那些大智慧者都是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人,因为这座泰山崩与不崩都已被他料想清楚了。

奥马尔双手手指交错不安。他现在这个样子就和当初面对张修德的我一样。历史总是无限重复的,我们总能在现在的日子里找到过去的影子。以史为镜,可以知得失。

“阿勒哈达智者,您以为呢?”我不想就这么放跑这个所谓的智者。

“这种生杀予夺的事,老头子我不好参与吧。”阿勒哈达躲在人群里说到。

“我并不想问您这个问题,我有另一个问题想要问您。”

我甚至听到了老头子咽口水的声音:“问吧。”

“你现在很渴。面前有一杯毒水,喝下后当即毙命。你喝还是不喝?”

“不……不喝。”

“这就对了。”我哼笑着,“奥马尔国王。这在我们中原被称为饮鸩止渴。阿勒哈达是西域的智者,他明白这个道理,哪怕再渴也不能成为你和毒药的理由。您现在攻打中原,呵呵,就是在喝毒药。”我盯着奥马尔局促的眼睛,“希望国王早下定论,因为如果您不快一点的话,楼兰人很可能再次暗杀您,而且我觉得。楼兰王还能被称为人的话,他就应该明白,杀了您还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还要杀了哈米斯小王子,才算是斩草除根。”我转身要走,前脚刚踏出大殿门槛,就听见身后奥马尔叫我:

“兄弟!等一下!”

我会转过身:“国王还有什么吩咐?”

“我和你是兄弟,怎么会攻打你的家乡呢。”明显感觉出了奥马尔说话时的伪装,“只是楼兰也算是个大国。跟他们开战,莫罗国可有胜算啊?”看起来,自己养的狗是不是会反咬一口,还得看狗主人的缰绳是不是栓到了它的要害啊。逍遥丸啊逍遥丸。你可真是个好东西。

“国王是对自己的军队没有信心吗?”我偷偷勾着嘴角笑了一下,那群生猛的家伙就是战场上的鬼怪,一只普通的军队能够抵挡他们的脚步吗?

“只是。莫罗国粮草不够充沛,真打起来。可能粮草不够啊。”

看起来他是准bèi

攻打中原的时候随打随抢啊。“国王,不用很长时间。一月后派您最精锐的部队趁夜色奇袭楼兰,楼兰人根本不会想到您会攻打他们,趁此松懈之际,一鼓作气,用不了多长时间的。”更何况高北山前几日也跟我说了,他那批“精良”的武器盔甲已经卖到楼兰王手里了,哪怕楼兰王有所准bèi

,也抵挡不住的。

可怜的楼兰王啊,谁让您要把女儿嫁给莫罗国呢?这一切都是命中注定一般,虚假得很,又是真实得可怕。

“好吧,那就一个月后,攻打楼兰。”奥马尔无奈地点点头,摇尾乞怜地邀我随他回去细细商议。我看见满朝文武不解、失望又无可奈何的脸,拍着藏在胸口里的逍遥丸,随着奥马尔已有蹒跚的脚步回了寝殿。一进屋,奥马尔就跪趴在我的脚边请求我把逍遥丸给他。我摸了一粒扔给他,就当是他同意攻打楼兰的奖励好了,我特意选了一颗比较大的。奥马尔看见这么大一粒的,眼神放光,一口吞进去,呻吟了两声边仰躺在地上,幸福地笑了。

过了会他恢复了正常,坐在一边有些呆滞地问我:“萨菲雅怎么办?”

“随你处置。”我看着他,“他是你的女人,难道要我一个外人决定她的下场吗?”

“我不能原谅她的背叛,可又不想伤害她。”奥马尔低着头,双手捂在脸上。

“哈米斯王子知dào

了吗?”

“知dào

了。他也很为难。总是希望得到一个两全其美的方法。”

“若是真有两全其美的方法,除非这是个故事,艺人口中的玩笑。自古忠孝难两全,是忠于自己的国家,还是孝养自己的母亲,这可能是哈米斯王子如今遇到的最困难的选择了。”

“这不是每个人都难以抉择的问题吗?”

我苦笑着:“当然不是。只要不被感情冲昏了头脑,你就该明白覆巢之下无完卵的道理。国家都没了,孝道又有什么用?”

奥马尔捂着脸不再答话。我知dào

他的为难。却无法体会他的痛苦。“感同身受”这种屁话只不过是糊弄无知而又愚蠢的人的看似美好的说辞。谁又能真的感受到他人的不幸呢?各人自有各人福,各人自有各人苦,只有自己才知dào

这种痛苦的味道是苦是酸。

“我可以替你做这个决定,只要你觉得这个决定合适。”我低声说到。(未完待续……)

六十二

奥马尔摆摆手让我继xù

说下去。

“先囚禁萨菲雅,等到灭了楼兰的时候,让她自己选择,是追随自己的父王而去,还是甘心做你奥马尔的娇妻美妾。”

“她会选择死吧?”

“那是以后的事,也是她的事了。让他自己决定自己的命运,我倒觉得这才是对她的尊重。”

有多少人不能决定自己的命运呢?所有人。因为在弥留之际没有人想要赴死,这就是人,不管此前如何浪费着自己的性命,到死的那一天还是想活的,有的人甚至想体面的活,不愿为了活命而残害自己的肉体皮囊。可笑啊,真是可笑啊。

奥马尔点点头,算是同意了我的提议。可转瞬又抬起头问我:“那哈米斯怎么办?”

“他长大了。不是一个需yào

躲藏在母亲怀抱里撒娇的孩子了。”这是没办法的事。如果我要达成我的目的,必然会损害到其他人的利益。哈米斯,此时此刻我希望你不要恨我,因为我再想尽办法留给你一个太平日子。“攻打楼兰的时候,我希望跟随。”

“好吧。兄弟足智多谋,想必行军布阵也很在行,就麻烦兄弟陪着我了。”其实奥马尔并没有真zhèng

单独指挥过战争,可他明白只知dào

冲锋的军队无论如何的骁勇到头来也只是一群会动的靶子。我相信这是赵誉当年教给他的,学费嘛,高得离谱。

不过我也没指挥过。我知dào

的行兵布阵都是兵书上写的,可真到了实jì

之中是否能用呢?呵呵,那谁知dào



“我还有个要求。”

“兄弟说吧。”

“我要带上三个人。”我笑了笑。

“是谁?”

“哈米斯王子。艾力,和马尔丹。”

奥马尔疑惑地看着我。

“不明白吗?一个是莫罗国日后的王。一个是莫罗国日后的将军,一个是莫罗国日后的勇士。”

离开皇宫。我分别找到艾力和马尔丹,告sù

他们做好随军出征的准bèi



艾力听到这个消息没有犹豫,郑重地答yīng

下来,倒是他的父亲不明白为什么我要带着这么一个瘦弱的孩子。在他眼里这个艾力就是个不堪重用的人。可我知dào

,早晚有一天,艾力会给这些并不看好他的人一记响亮的耳光。

因为现在的人,尤其是那些占据着较高的社会地位和权利的人都还天真固守着之前那一套已经老旧掉渣了的规则——他们要求每个人都从最底层干起,他们认为不适合最底层的人就一定不会胜任高层的职务。多么可笑!难道一个没吃过馒头的人就不能享shòu

山中走兽云中燕陆地牛羊海底鲜猴头燕窝鲨鱼翅熊掌干贝鹿尾尖嘛吗?所谓物尽其才人尽其用,这种浅显的道理却没人遵守。难怪礼崩乐坏。

艾力就是这样的人。以他的身体真的不适合当一个好的士兵,我觉得他连那一身盔甲武器都穿戴不动。但是他却是个难得的将才,对于行兵布阵有着天生的热情,对于时局变化有着精准的感觉。当然,这都是后话。训liàn

他,不需yào

让他亲身站在战场上感受敌我的厮杀或是血流成河的悲壮,而是给他一个视野开阔统揽全局的地方让他看着,这就够了。

马尔丹就不同了。他是要上战场的人。可是他居然犹豫了。平时那么火爆的一个人居然犹豫了。反而是他的父母更支持我,想能把这个“不争气”的坏脾气儿子带到战场上去。天知dào

这对父母是希望战场的硝烟磨砂掉马尔丹的尖锐还是希望他成长为我所希望的莫罗国的勇士。好说歹说。总算是逼迫马尔丹同意了。

至于哈米斯,我还没想好是不是要去找他。也许真是因为年岁大了,居然对哈米斯产生了一种愧疚。如果不是我,他们这一家子还可以快乐的在一起生活。到底是我搅了他们的平安喜乐。

转过天来。等课上完了,其他人都走了,哈米斯却坐在位子上赖着不走。

一切都有个了结。我长出了口气走到哈米斯面前的椅子边坐下。“我的王子。怎么了?”

哈米斯抬眼看着我,眼睛中充满了泪光和乞求。

“我未来的国王陛下。如果你有什么需yào

的话,我一定尽lì

。”我把他脸颊上低落的泪水抹掉。此刻的我。似乎被一种感情所拘束。是父爱吗?

“东方先生,求您了,再救救我的母亲吧!”哈米斯突然拍案而起,一张窘红的小脸几乎贴在了我的脸上。

“哈米斯,我希望你能明白,现在这个状况,不是我能帮的了王妃的了。”

“上一次您能让父王放了母亲,这一次也一定可以!”哈米斯的身体激动地颤抖起来。

“这次不一样。如果日后你的女人想要杀了你,你会原谅她吗?”虽然不忍心拒绝,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相信我的女人不会杀我。”哈米斯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光芒如此耀眼。依然超脱了他的弱小的躯体和年龄。

“我向你父王建议,等到打败楼兰王时,让王妃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死。我只能做到这里了。如果她还能看在王子你还年幼的面子上留下自己的性命,那自然再好不过。可如果她还是一心赴死,我们也只能尊重她的选择。”

“我觉得母亲一定会跟着楼兰一起离开的。”哈米斯颓然瘫坐在椅子上。不管是中原还是西域,抑或是其他什么地方的孩子,在哈米斯这个岁数里都不应该经受着许多的磨难。这对于一个孩子而言,未免太过沉重了。

可是哈米斯啊,这就是皇族,这就是国家。这就是政治。这就是无可奈何。如果可以的话,我也希望保全你的小小的梦想。保全你的母亲、你的父亲,保全你的快乐的生活。我不知dào

你是否明白我的处境。我不知dào

你是否明白我的选择。我不知dào

你是否体谅我的无奈。我不知dào

的事情太多。可我知dào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大限度保护你的方法。我不敢奢求你作为孩子的原谅,因为我也是父亲,但当您身为一个国君之时,我希望你能明白我的苦心。哈米斯。

“我希望你能跟我一起去战场。”我生硬地岔开了话题,“身为日后的国君,你要明白战争的意义和残酷。”

“既然残酷,难道不能不战吗?”哈米斯并不看我。或许是把母亲的事归咎于国家间的战争了吧,他的语气中带着极端的怨憎。

“记得我教过你的吗?中原的墨家?”

“兼爱,非攻。”

“可是墨家对于‘非攻’的处理方法是杀伐。”我是最看不上墨家的人。太极端了,“再想想法家,我教过你的。以战止战,以刑止刑。”我喜欢法家,虽然他和墨家都算不上什么宽仁大度的善类,可他比墨家更约束,他的法是适用于所有人的,包括法的制立者。

“这样真的好吗?”

“之所以会有战争,是因为国家间的利益分配不均。当这种矛盾激化是,动动嘴皮子是不解决问题的,只能通过战争这种最低端最简便的方式解决。可是只要是分裂的不同的国家,利益一定不均。所以战争是一定的。不管到了什么时候。除非。都成为了统一的一个国家。天下大事,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懂吗?”我庆幸着。虽然生硬,但还是把问题赚到了看似和萨菲雅王妃无关的事情上。

“我能统一吗?”哈米斯变了个人似的看着我。小小年纪,英气逼人。

“想听实话吗?”

“您是我的老师。您可以畅所欲言。”

“你打不过中原帝国。”我顿了顿,“并不是因为我是中原人才这么说。中原士兵虽然不如你们西域铁骑骁勇善战,但是胜在人数众多。而且中原的将领精于计谋算测,三十六计环环相扣,招招毙命,哪怕全数学会,也未必能洞晓一切。更何况,中原是农耕的,粮草充足,加上中原人恋土情结眼中,寸土必保,寸土必争,你不能征服。”

“那我要如何?”

“臣服。最好的结果是平起平坐的结盟。”

“先生,这就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吗?”

“就算你征服了中原的国土,你也不能征服中原。”

“为什么?征服了国土难道不就是征服了国家吗?”

“中原文化的力量是你们不能理解的。曾经很多外族想要征服中原,他们有的还成功了,占据了大部分的中原国土,可后来呢?他们不得不学习中原文化以求更好的统治治理这片广大的疆域上的人民,然后,他们也就成了中原人。这就是中原的不可征服。你们西域,或者吐蕃、波斯,都是通过血脉联系判断亲疏,可中原不一样,只要你认同了中原文化,接受了中原文明,你就成了中原人。试问这种国家,你如何才能征服?”

“抹杀掉他的文化。”哈米斯沉思着说,“少了他们的书籍,杀了他们的智者。”

我走到哈米斯面前,抬手打了他一巴掌。哈米斯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巴掌吓傻了,捂着脸愣愣地看着我。“当年有一位叫做嬴政的古代帝王,他做了跟你一样的事,知dào

后来他怎么样了吗?被起义军杀死了。知dào

吗,他是这个历史上最初的皇帝,曾经统一了中原,他是伟大的;但同时,他也是愚蠢的,而你的愚蠢跟他一样。你们犯了一个知名的错误,你们天真地以为文化就是书籍,就是智慧,就是那些智者,所以你们注定会失败。”我把哈米斯拽进里屋,指着墙上的一件衣服,那是我的,中原的服饰,“衣服也是文化。左边搭住右边的大领代表了和平;宽袍大袖代表了包容;腰间的丝绦代表了约束;腰间的玉代表了仁、义、智、勇、洁五德;这枚玉并非正圆,中原称之为‘玦’,代表了中庸之道。你就算是改变服饰。这里面的情怀已经被人铭记于心,你还能把所有人杀掉吗?哈米斯。我教导你,是要你成为英明的君主、伟大的国王。不是然你成为这么一个因为仇恨而残暴的暴君!”我一把把哈米斯推出门去,哈米斯没站住,仰面跌倒在地上。良久,哈米斯突然一轱辘爬起来,跪在我的脚边:

“学生知错了!老师不要生气!”他紧张地恳求我的原谅。

“哈米斯,如果你心存残暴之心,是不会成长为一个明君的。我不再教你了,直到你彻底摒弃了这种残酷。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直到大军出征之前。你不用来上课了,去弘义大师那里修行你的心吧。”我知dào

,一个聪明有本事有能力的暴君,比那些只知dào

花天酒地的庸碌之君更加可怕,我不能让哈米斯这样。他是我的学生,也是我的骄傲,我在他身上看到了美好的未来之像,不能毁在这个还没有健全的孩童之心上。

哈米斯委屈地说:“东方先生教xùn

得是。我会去弘义大师那里好好修行的。”

“哈米斯,我对你寄予厚望。不要让我失望。”我望着哈米斯似懂非懂的眼睛。

哈米斯。真对不起我又要利用你了。因为我预见到了大食教额东侵,我需yào

一个信仰佛教的莫罗国,至少是一个信仰佛教的国君。哈米斯你还小,我希望弘义能把你教导成以为佛教徒。这样,日后的西域或许就可以阻挡住波斯了。哈米斯,你可是我的希望。

待哈米斯走了:“七杀。”我轻声唤了一句。

七杀从阴影之中闪出来:“属下在。”

“我这么用心地教导西域的王子。你不应该杀了我吗?”我坐在椅子上,随意摆弄着桌子上的纸笔。

“皇上说了。大人是为了国家的,不管做什么都有您的目的。我们这些人是不会明白的。”皇帝?是他授意七杀来监视我的?年兴没跟我说实话啊,还以为是他安排的人呢,原来是皇帝。

“你觉得我这么做是为了什么。”我放下手里的笔,“用用你的脑子。”

“是为了教导出一个服从中原王朝的西域国王吧。”

“把这封信送给弘义大师。听着,光明正大地送过去!”我交给他一个早就准bèi

好的信封。这里面的内容是让弘义好好教导哈米斯。

“属下遵命。”七杀似乎很不习惯“光明正大”地做事,有些别扭地推门出去了。

我回到里屋,躺在床上。整个身体像是散了架一样。累了,真的累了。有时真想就这么放qì

掉一切也挺好,不用再过这种算计来算计去的日子。可我明白,有多少人想要过这种日子还过不上呢,我只不过是过这种日子时间太长了,厌倦了而已。至于这种日子是对是错、有没有过下去的价值,我哪知dào

呢?

当然了,也可能是每个人心里都有一个平淡生活的梦想吧。娇妻美妾,野鹤闲云,承欢膝下,衣食无忧,丝竹享乐,曲水流觞。单是想想就觉得这是一种美好的生活。但还是那句话,你不去争,不去夺,怎么获得这种生活。

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我也开始理解那些满嘴屁话的人了,也许在他们眼里那根本不是屁话呢?

我抬头看着屋顶,其实什么也没有,却好像什么都能看到一样。真的,我就看到了许多年后哈米斯和艾力执掌整个西域的场景,也看到了年幼的静宸跑跳嬉戏的天真烂漫,我看到了我回到家乡的样子,也看到了父亲的脸庞。真是累了,累得想就此睡去,好好睡一觉。可我几时好好睡过?连睡梦之中都一遍遍捉摸着已经计划了的事,想要万无一失。“什么叫万无一失?哪有什么万无一失啊!”我总是这么劝慰自己。

一月之后,出征的日子到了。为了防止消息泄露,奥马尔故yì

选在了傍晚。哈米斯也从弘义那里修行回来了,看不出有什么变化,还是和之前一样天真烂漫。

“弘义,这一个月王子如何?”我贴在弘义耳边问到。奥马尔正在前面跟他的野蛮的大军训话,我一个字都没听见。

“东方施主放心,你没发xiàn

哈米斯王子没有丝毫的异样吗?”

“何止异样,根本没什么变化吧?”

“这就对了。孩子的本心本就是善良平顺的,这不是你我都想要的吗?”弘义笑着双掌合十。

我看了看一旁的艾力和马尔丹。艾力神情泰然,打点齐备,跃跃欲试,马尔丹则东张西望的,眼神闪烁,躲躲闪闪,很不情愿的样子。可我相信马尔丹一定会成为一个勇士,一个对国王、将军言听计从的勇士,一个以一当十的勇士。

奥马尔似乎结束了他的训话,大军陆陆续续朝着远方走去。为了防止响动太大,莫罗骑兵牵着自己的战马爱驹静悄悄地前行。奥马尔看着大军井然有序,回转过身对我说:“兄弟,可以走了。”

“好的,国王。”我点点头,又转过头对着弘义,“大师且好生修行,等我回来还要和你研讨佛法呢。”我偷笑着。我想弘义明白,我是想回来跟他喝酒畅饮。

大军前行许久,渐渐远离了莫罗的城,军士们纷纷上马,疾步前奔。奥马尔照顾我不会骑马,便准bèi

了一辆车驾,跟着我的还有那三个孩子。我注意到在队伍中央的位置,奥马尔一直守在另一架车近前,偶尔超过了也会慢下来等着。我想,这辆车一定是萨菲雅王妃的车驾,不然为什么奥马尔会这么小心翼翼地守候着呢?他还是放不下萨菲雅,亦或是他洞悉了萨菲雅的内心,已经知dào

她命不久矣了,才珍惜着所能珍惜的一切时间陪伴着她。老实说,夫妇如此,夫复何求?

算着路程和日子,我们在夜色降临之时来到了楼兰城外百里之地。奥马尔命令大军悄声安住,等待命令。

我和三个孩子跟着奥马尔来到一处高地,俯视可看见楼兰城全境。

“兄弟,我们到了。只是大军长途奔袭,今夜进攻会不会不太好啊?”奥马尔问着,叉腰站在高地边缘,俯瞰着下面即将变为战场的土地。

“不要指望这一战就趁机亏楼兰国。先打吧,吓破了楼兰王的狗胆再说。”

我回头看着三个孩子,笑了:“你们三个,好好kàn

着吧!”(未完待续……)

六十三

“国王,昨夜一战,我军损失不足百人,楼兰国阵脚大乱,坚守不出。”军前小藩在黎明之时向我们禀报战况。

昨夜,奥马尔手里的这只恐怖的军队疯狂扑向楼兰城,值夜的守军不消一刻便会飞湮灭了,楼兰王连夜调集城外军队想要由外包夹奥马尔,可惜,他高估了自己城内那些二把刀的守军,不得不趁乱将城外军队调入城中坚守不出。奥马尔本来想乘胜追击,被我拦下了。

“穷寇莫追。就让他们在里面呆着吧。”

“兄弟,我们劳师远征,这么耗下去对我们不利啊。尤其是粮草。”奥马尔有顾虑也正常,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这些西域部族哪来的充足的粮草。

“粮草,你不够,他楼兰王也不够。如今他急命军队进城,城中的粮食储备哪够这些人吃的,他们比我们急。”我回了营帐坐着喝茶,三个孩子也跟着我进了大帐。从战斗开始,我就发xiàn

马尔丹的眼睛放着贼光,再也没有之前的勉强,一副急不可耐地想要冲到战场大开杀戒的样子。

“马尔丹。”我叫了他一声,“还想回去吗?”

“不想!”马尔丹一拍胸脯喊到,“先生,给我身盔甲,我也要去杀敌!”

“老实在我身边呆着。”我笑着说,“你的任务是保护我,我要是死了做鬼也不放过你。”

马尔丹也明白自己只是个连训liàn

都没受过的平头百姓,就凭着一腔子热血上战场,也染不红多大的地方。吐着舌头站到我身边背手跨立,真像个贴身的侍卫。

“哈米斯王子。您觉得呢?”我看着哈米斯波澜不惊的脸,突然觉得弘义真是个恐怖的人。居然能把这么小的孩子修行成这个样子。

“不可避免的残酷,都是为了更多人的安生。”我的天呐,弘义这是把哈米斯换了心了吗?这么突然成熟起来有点不习惯啊。

“王子,您日后难保不会亲自指挥这样的战斗。”我故作镇定应对着哈米斯这一个月来产生的变化,“对于敌人的仁慈,就是对于自己的残忍,明白吗?”

“先生,我懂。”哈米斯眼神坚毅着。

我又叫艾力:“你觉得往后我们该怎么打?”关于兵法我也没有具体教过他。也罢,姑且试试他的底子。

“东方先生。我觉得现在只要围困楼兰城,等到里面粮草耗尽,他们自然不攻自破,到时候我们不费一兵一卒便能取胜。”

“只是围困吗?”

艾力歪着头想了想,不明所以地看着我。

“杀伐予夺,攻心为上。”我摊开地图,上面标注了楼兰城和他周围的地形,还有在外的军营、粮草的位置,我挥挥手叫他和哈米斯近前。“如果你是楼兰王,现在城池被困,最想往哪里突围?”我指着哈米斯问。

哈米斯看了看:“现在还不能定胜负,楼兰王一定想着还要一战。所以,最先去的应该是这里。”哈米斯指着地图上标明的粮草位置。这里的粮仓是专门给驻扎在城外的军营准bèi

的,还算是充足。“有了粮草。楼兰王进可与我们一决雌雄,退可坚守不出。我军粮草耗尽迟早要走,到时候只要将城里休整完备精力充沛的守军放出来。我军必然溃败,想必都跑不回莫罗。”

“往西跑,能得到其他部族的支援,为什么不去西边?”我追问着。

“如今楼兰和莫罗国都被西域唾弃,不会有人来帮忙的。”

“聪明。”我拍着手,“艾力,如果你是我军的指挥,你会怎么做?”

“围住楼兰城,防止他们的人突围。”

我摇摇头,刚要说话,突然想到了更好的方法。

“艾力,我陪你玩个游戏。”我说着解下腰中的丝绦围了一个圈,“这就是楼兰城。”又解下丝绦上的玉玦放在一边,“这就是楼兰的粮仓。你的任务就是想尽办法不让我突围出去,我则要想办法去粮仓,怎么样?”我撕了几张纸,团了十五个纸球,“我军一共一万五千人左右,这一个球就是一千五百人。”又撕了几张,“从昨天来看,如今楼兰城中可以打仗的人差不多两万,不过经过昨夜的袭击,这两万人差不多也就能当一万五千人用了,我这也是十五个球。”

“好!”艾力答yīng

着用他的“兵卒”围着我的“楼兰城”,“水泄不通了,该您了。”

“水泄不通?”我笑起来,“现在我打开正门,先派三千人陪你玩玩。”

我和艾力来回推演着。我慢慢把正门的人数增加到一万,可是并不跟他团战,而是来回冲击,艾力这条包围线渐渐无法支撑,随着我人数的增加,不得不把其他地方的士兵调过来帮忙,我找准空当,三千人从侧门疾驰而出,轻松从他的空当中突围而出,成功拿到粮食。

艾力还是不服:“那又如何,拿到了也未必能送回来,而且您的大部队都还在我的包围圈里。”

“不着急。”我笑着接着跟他玩。

艾力派了六千人去粮草的位置准bèi

跟我的人拼杀。如此他的包围圈更加单薄了。我把外面的一万人撤回城中,从后门冲出。艾力的人大都集结在正门,回防速度很慢,他后门的几千人很快就被我这一万人吃了。等到他的救援到了的时候,我留下的两千人已经和正门的敌人打起来了,而后门的一万人也退回了城中,朝正门冲击。来往几回,虽然我的粮草和外面的三千人被艾力吃了,可是他也就剩下了八千人,我的城中还有一万两千人。我一股脑地把这一万两千人都扔出去,瞬间艾力的包围圈就被彻底打碎了,加上我人数上的优势。艾力最后全军覆没。

“这回服气了吗?”我拍着他的脑袋。

“服了。”艾力坐在地上回想着刚才的战况,“面对冲击如果不去支援。包围圈一样会被破坏,支援的话。又会留出空当让人突围。”

“我没教过你这些,你想不到也是正常。”我把一切复原,“我告sù

你怎么办。趁现在楼兰军队还未喘息,先派人去烧了他城外的粮草。同时,围住楼兰城的军队要一直冲击城墙,这样楼兰人就会坚守不出了。然后等粮草烧了,慢慢停止攻城,围而不打,同时。流出一条空当来让楼兰人突围用。这就叫做‘网开一面’,等他们把粮草被烧的消息带回去的时候,军心动摇,人心惶惶,这就是‘攻心为上,杀人诛心’。”

“先生,如果他们孤注一掷呢?”哈米斯突然问我。

“不着急,这是后话了。”我冷笑着。孤注一掷?楼兰人要是孤注一掷,那可真是不给自己留活路了。“艾力,去找奥马尔国王,帮刚才的计划说给他听,让国王赶紧去办。兵贵神速。”我系着腰带子,“王子,您不是问我孤注一掷怎么办吗?来。跟我来。马尔丹,跟我一起去。”

我带着这两个孩子来到军营后身儿离营地很远的地方。那里有一片空地,还未近前就闻到了一股腥臭味。马尔丹像是闻见鱼香的馋猫一样顿时两眼放光。看起来他已经知dào

这是什么了。

没错。这是我之前吩咐他们拿回来的,死掉的楼兰人的尸身。

“哈米斯王子,您看到了吗,有了这些东西,他们就不能孤注一掷了。”这是我从古书上读到的,也没机会试试,却对这计策有着很大的自信。

“尸首有什么用?”哈米斯如果看过中原的书文戏词就一定知dào

这是怎么回事。

我蹲在他身边:“当年两个英雄争夺天下,一放姓裘,一家姓姜,后来姜家失败了,姜英雄也死了。不过姜家还有几座城拒不投降,裘英雄本来想强攻,可是怕激起更大的反抗,于是他手下一个叫关诚的将军就把将英雄的尸首搭理干净,用上好的棺木成殓好,亲自带人披麻戴孝将尸首送进城中。城中军民见如此厚礼将领袖尸身送回,悲痛之余心生敬慕,不战而降。”

“真的可以吗?”哈米斯疑惑着。

“就算不行,”我冷冷地说,“这些尸体也会引起疫情。”所以我才把这些尸体放在离营地这么远的地方。“哈米斯,兵者,凶器也,战争中是没有什么对或错的,只有胜利和失败,存活和死亡。胜利的一方不管你之前的手段多么的残忍,只要你赢了,就会有无数的哈巴狗替你解释着一切,粉饰着一切,所以,只要赢了就可以了。”我看出哈米斯心中有些抵触,这或许和他从弘义那里得到的教育不太一样吧。可我也没办法。如果你哈米斯是个普通人家的小孩子,说不定你这辈子都见不到这种场面。能力越大,责任越大,痛苦越大。谁让你是未来莫罗国的君王呢。

我们回到营帐的时候,艾力已经在里面等了。

“东方先生,国王已经按您说的去做了。”艾力面露喜悦。

“那就好。”我点点头,“你们三个都先出去吧,我休息一会,你们也一夜没睡了,去休息下吧。”

待三个孩子都走了,我咳嗽了一声,七杀闪身进来。

“事情办好了吗?”我问到。

“属下按照您的吩咐已经给年统领送了信了,三五日后统领就能收到。”七杀低声回着。

“很好。自己小心点,别被人发xiàn

了,这里是军营,不是我的书馆。”

“属下明白。”七杀说完一闪身便不见了。

大军快到楼兰时,我已经让七杀潜进了楼兰城中,找到了在楼兰的影子,让他们赶紧给年兴送信,让他收拾大军,佯装攻打莫罗国。不这么做,西域其他部族恐怕还以为莫罗国是替中原王朝攻打楼兰的呢,这可就坏了我的事了。

我特别在信里说了,让年兴,装得像一点。打着增援楼兰的旗号,但是也别太过火。围困了莫罗国,等这边楼兰一亡国。随便打两下就撤军就可以了,这样,楼兰王到死都得给莫罗国背这个黑锅,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吧?哈哈哈!

快到中午的时候,奥马尔把昨天夜袭楼兰的军队撤回来,换上休整了一夜的后备队继xù

围困,既然粮草已经被烧了,这样的围困说到底也不过是做做样子罢了。不过奥马尔知dào

疏忽大意的下场,哪怕是做做样子。还是命令撤回来的精锐迅速休整,随时迎战。重新调整后的围困在楼兰城的后面留出了足够大的空当,奥马尔把大部分军队集结在正面,好让楼兰王的轻骑能够迅速从后门出去。

正午刚过,我和奥马尔带着三个孩子站在高处看着,只隐约看到楼兰城后面有一小股黑影转瞬即逝,我与奥马尔相视一笑,我们知dào

,楼兰王正在把自己往绝路上逼。其实面对这种围困。城外的东西已经不重yào

了,妄想通过城外的物资补给打消耗战是最不明智的,老实投降才对嘛。

下午,楼兰城突然死一般寂静。前线跑回来的小藩小校跟我们说,楼兰城门锁死,城墙上的守军不见了。在前线的将军恐怕有诈,不敢轻举妄动。估摸时间那队轻骑也该回去了,只得先把包围圈做好。

“兄弟。这是怎么回事啊?”奥马尔也不知dào

怎么了,“无论如何,城上守军也不能离开啊。”

“你的精锐休整好了吗?”我头也不回。眼前的楼兰城就像是暴风雨来之前的天空,死寂死寂的。

奥马尔吩咐身边人去问,不一会便回来了,跟奥马尔耳语了几句。奥马尔点点头,拍拍我的肩膀对我说:“他们还没彻底恢复,接连行军,连夜作战,疲惫得很。不过,他们说还能打。”

“他们说能打就能打吗!”我吼了一句。这些兵士是我要留给哈米斯的,不能在这里耗干。

“先生,那些楼兰人的尸体是不是可以用了?”马尔丹在旁边拽了拽我。

“不可。现在楼兰人还没有完全丧失斗志,送还尸体只会让他们更加愤nù

。”哈米斯没等我开口便替我解答了。

“东方先生,不如让前线猛攻城门。”艾力突然叫了一声,“就算楼兰人打算孤注一掷,城门打不开他们也出不来。”

我愣了一下,这的确是个不错的方法,不过光是攻打城门还不够。“艾力,谢谢你的提醒。我跟你说,光是攻打城门还不够。”我贼笑着看着奥马尔:“国王,让先头部队攻打城门,然后,从外面把城门封死。不不,把所有能出入的洞口也好,小门儿也好,狗洞也好,水渠也好,全部封死。”

“兄弟,这……太残忍了吧?”奥马尔犹豫了。就冲他这妇人之仁的脾气,也不是个称职的国王。

“战争中没有残忍,只有胜败生死。”我斜眼看了看哈米斯,他神情自若,就像这周遭的一切与他无关、又逃不开他的掌控一样。

命令传下去,攻城便开始了。直到傍晚,楼兰人都没能从城里冲出来。等到战事稍缓了,我便让人把准bèi

的浮火倾泻在楼兰人的城门前,放起火来。我倒要看看楼兰人是不是长了翅膀,都可以飞出来。入夜,奥马尔留下小股军队守着楼兰城,其他人都撤回营地休息。晚饭后,我正和三个孩子谈天说地,一眼瞥见奥马尔朝着关押萨菲雅的营帐走去了。

“国王去干嘛了啊?”我突然说了一句,没头没尾的,三个孩子都不知dào

什么意思。这是我说给七杀听的,是让他跟着奥马尔过去看看。祸起萧墙,瑞然如今我看似安然无恙地指挥着奥马尔的军队,可谁知dào

他会不会联合楼兰王干掉我呢?谁知dào

他会不会碍着深爱的萨菲雅突然放起了攻打楼兰的计划呢?人这东西,真是说不好。

直到夜深了,马尔丹早就开始打起哈欠了。“你们三个赶紧去睡吧,行军打仗,诸多变数,可不比在家里。抓紧时间休整,也好应对突发问题。”我轻轻拍了马尔丹一巴掌给他叫醒,三个孩子道了别便各自回去休息了。待安静了,七杀闪身形跪在我身边。

“属下回来了。”

“他们在干什么。”

“奥马尔和萨菲雅对面而坐,不言不语,然后奥马尔就回自己的营帐了。”

“奥马尔走后萨菲雅可有什么异样?”

“没有。”

“很平静?”

“是。不哭不闹。这几天一直这样。”

“这还叫没有异样!”我气得差点喊出来,一胡噜把桌上的纸笔甩在地上,“奥马尔在打萨菲雅的父王!她居然很平静!你觉得这件事情不异样吗!”我猜我现在表情一定比被风吹乱的篝火还要狰狞。

七杀被劈头盖脸地骂了一顿,却也没怎么慌张。“大人,有件事属下并未禀报。大人如果知dào

这件事就明白为什么没有异样了。”(未完待续……)

六十四

“你说。”我倒很想听听他有什么话搪塞我。

“大人,属下去放书信的那个晚上,奥马尔盛怒下命人拔了萨菲雅的舌头,戳聋了她的耳朵,并用药弄瞎了她的眼睛,萨菲雅王妃的四肢也被敲断。如今王妃和死人没什么两样。”就连七杀这样的影子,说这话时都不自觉地流露出惋惜之情。我也是被惊得哑口无言。我真的没想到奥马尔能这么狠心。我所知dào

的历史上的暴君残杀他人的手段也不过如此了。

良久,我喘匀了气,幽幽地问他:“楼兰城内如何?”

“楼兰王听说城外粮仓被烧,本是准bèi

命军队集结一处,冲出城门与莫罗人决一死战的,不过城门被堵住了,如今城内军民出不来,粮草又不够,想必坚持不了多久。”

“坚持半月总还是可以的。”我慢慢拾着地上的纸笔,“不过莫罗人可不能在这坚持半月。得加快点进度了。”话是这么说,可我的脑子里都是萨菲雅王妃被戳耳拔舌瞎眼的场景,心中戚戚不能自抑,“去通知楼兰的影子们,在城内制造些恐慌,比如,伪装成楼兰士卒杀几个平民百姓什么的。再放几把火,散布点谣言。总之让他们在城内不得安生就对了。”

“属下知dào

了。”

“现在就去,不得耽搁。吩咐好了赶紧回来,别让人注意到。”

“是。”七杀答yīng

完便走了。

戳耳拔舌瞎眼,敲碎了骨头。想必这些痛苦加之在萨菲雅的身上,再如何的坚强也心灰意冷了吧。如今她只是一具还在喘气的躯壳罢了。连死都不能亲自动手的躯壳。可惜了。这条性命。

影子们真是敬业,短短几天内楼兰城内人心惶惶。再加上我让他们送还了那些楼兰军人的尸体,现在连皇族宗亲都不再听令于楼兰王了。我请奥马尔下令在楼兰城下劝降。投降者中其中不乏楼兰国位高权重的达官贵人,连之前那个来莫罗国的楼兰使节也趁着夜色偷偷逃过来投降了,只不过我看他不顺眼,找了个借口把他杀了。什么借口?长得难看。

是夜,我独自一人窝在大帐里。如今战事平稳,也就没了我什么事。这时,七杀闪身形进来。

“大人,楼兰城内的影子传来消息,说楼兰城内百姓暗自组织。准bèi

冲出城来投降。”

这倒是个好事,如果楼兰人自己内讧了,于莫罗国而言,真是天大的好事。算算日子也有五六日了,可是年兴攻打莫罗国的消息还没传来,这小子在干什么,这边可是快要打完了啊。

“大人?”见我神游不答话,七杀又叫了我一声。

“大概多少人。”

“据说,有两千来人。”

“我知dào

了。”我翻了个身坐起来。

“大人。接下来怎么办?”

“等这两千人出来了,把他们都杀了。”我冷冷地说。

“为何啊大人?”

“如果这两千人是诈降呢。”我斜眼看着七杀,“两千人,如果是诈降。那我们不就把敌人接进了自己的营地吗?所以,为保万一,全部杀了。”

言语间。营地内有些纷扰之声,我让七杀赶紧隐蔽。自己套上衣服走出大帐,只见周围的军士正慌作一团收拾东西。我赶紧去找奥马尔。他正在自己的大帐前站着。面色凝重,看来是有大事压心啊。

“国王,这是怎么了?”我近前两步问他。

“兄弟,莫罗国被你们汉人袭击了,我已经让他们收拾东西赶紧回国救援了。”奥马尔拿捏着面对我的表情,可惜还是让我品出了憎恨。

“国王,此时撤军不妥。”我吼了一声,临近的一些军士都停了下来,“国王可曾想过,此时撤军,如果楼兰人从城中涌出,在我军身后追击,到时候能回得国去的又有几人?就算这些人回到了莫罗,长途奔袭,劳累不堪,可还有应战的能力?我觉得,现在就应该猛攻楼兰,攻下楼兰城!”

“那我们自己的莫罗国呢?”国王看着我的眼睛。目光冰冷得很。

“此时汉人攻打莫罗国就是在围魏救赵,他们攻打莫罗国就是为了能让您从楼兰撤军,好解救楼兰的亡国之危。如今中原皇帝积攒力量准bèi

攻打倭寇,怎么可能全力攻打西域?如今只有攻下楼兰,汉人必然撤军。”我指着楼兰城的方向,“如今楼兰已是命悬一线,今夜强攻,明日天明必能攻下!您真的要放qì

吗?”

“我的国家!”奥马尔吼叫着

“您现在回去不仅拿不下楼兰,连自己的莫罗都守不住!您若是还想回去,我现在就找人提前把您的丧礼办了!”我也对着他吼了起来。

这时,小藩来报,说是楼兰城内涌出大量人员朝着莫罗的大营跑来。

“看到了吗!楼兰人来收你的尾巴了!你要在这里等死吗?”我吼着。

奥马尔一愣,眼见着那些楼兰人举着的火把越来越近,猛地一个激灵,拔出腰刀大喊一声:“强攻楼兰!天明之前,拿下楼兰城!”语毕,拽过自己的战马翻身上去,带头朝着楼兰城冲去。其他人见国王下了命令,赶紧扔下行李包袱,拔刀上马,绝尘而去。不消一刻,那些迫近的火把便全都灭了。奥马尔的军队并没有停下,一路朝着楼兰城攻去。

“艾力,汉人用的计谋叫做‘围魏救赵’,懂了吗。”我问了一句。

“先生,我明白。”

我低头看看,哈米斯也在身边。马尔丹不在了。

“马尔丹呢?”我嘟囔着,“你们两个,看见马尔丹了吗?”

“没有。”艾力摇摇头。

哈米斯指了指楼兰城的方向:“他应该是趁乱冲过去了吧。”

也罢也罢。看这小子的造化了。

金鸡三唱,天边逐渐泛起月白。借着黎明的微光。我和艾力、哈米斯王子朝着楼兰城方向望去,城门前尸横遍野。城门大开,半扇大门耸拉着,像是被谁抽了一大耳刮子,低头啜泣。这次的强攻给莫罗国的军队也带来了代价,三千余人战死,两千余人受伤,就连奥马尔也被楼兰人的弓箭射出了一个窟窿,还有他的战马,硬生生被人射成了筛子。倒地挣扎许久,便随着楼兰城一命呜呼了。

我们拔营起寨,一行人浩浩荡荡进入了楼兰城。被战火摧残过后的楼兰人怯懦地夹道欢迎,败军被迫跪在地上等着莫罗人收编,有些不长脑子的人还张着嘴骂着我们,就被莫罗军人砍了头颅。我让哈米斯走在前面,我和艾力紧随其后,哈米斯也当真如同君王一般,仰着下巴。半眯着小眼,趾高气扬地来到了楼兰王的宫殿。奥马尔带着人早就到了,整个大殿上的楼兰人也只有穿戴整齐的楼兰王自己。他端坐在王位上,手中缀满宝石的权杖紧紧握住。年迈浑浊的眼瞳之中明亮非凡。

这些所谓的英雄霸主啊,总是喜欢在临死前做出勇敢的样子,就好像自己的失败也如同上天的奖励和荣耀一般神圣不可侵犯。就好像失败的不是自己一样。这些人啊。在外人甚至是敌人面前总要装出一副完美的样子来,可却把自己最真实最胆怯的一面流露给真zhèng

了解自己、关爱自己的人。真是舍本逐末的最好典范了。在他们眼里,伤害自己人比伤害陌生人更加正常。这想法还真是有病啊。

“汉人?”楼兰王见我进来念叨了一句。“你们汉人在打莫罗国,你却让莫罗国打楼兰,也真难为你能说动他。”楼兰王苦笑着,握着权杖的手颤颤微微地指了指奥马尔。

“您找中原求援,也真是煞费苦心了。”反正这楼兰王也是将死之人了,再多给他几个黑锅背也没什么了。

“如今说什么也是晚了,将死之人了,你们有什么罪名尽管按在我的头上吧。”楼兰王笑着,撑着扶手站起来,“说我密谋刺杀奥马尔也好,说我勾结中原也好,如今打了败仗,也没什么好说的了。”楼兰王一步一步走下王座,站在我们面前,“来吧,奥马尔,用你手里的刀亲手砍下我的头,为你的英名添砖加瓦吧。”

此时的奥马尔竟犹豫了。攥着刀不知该不该下手。

“你若是能投降,还能留下你的命。”哈米斯突然开口。或许是看到了父王的纠结吧,亦或许是想赶紧了结现在的一切。哈米斯越来越有帝王的味道了,不错,很好,我很欣慰。日后他一定是西域的王者,西域不二的帝王。

楼兰王笑了:“我的小哈米斯,你说什么呢!哈哈哈,真是个可爱的孩子!”楼兰王慈蔼地抚了抚哈米斯的头,“小哈米斯,你的父王没教过你吗,西域的勇士,只有战死,没有投降,这是勇士的尊严啊!”尊严,又是尊严,尊严能当饭吃吗?死守着尊严不放,难道就能改变一切吗?真是可笑啊!上天很公平的,你如果想在这个世上得到些什么,尊严这东西就是你第一个要舍弃的。

“尊严和活命,你们这群人还真是傻啊,这么简单的选择都会选错。”我在哈米斯身后念叨了一句。

楼兰王听见了,站直了腰身,目光炯炯:“汉人,你们不是最讲究尊严气节的吗?”

“那是在活命的基础上的。”我勾着嘴角轻蔑的笑了,“人嘛,总要先活下去,才有这么一个皮囊躯壳供你宣扬那些所谓的尊严气节,也只有傻子才会为了这些虚名抛弃自己的性命。”

“汉人,你们汉人不是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吗?如今我倒是有句话要跟你说。”

“如果这是你的遗愿的话,我到很乐意听听。”

“早晚有一天,你也会跟我做出同样的选择,选择为了尊严抛弃生命。别再把自己掩藏在伪装之下了。你可曾有一时一刻做过你自己?”楼兰王的表情痛苦起来,难道是为了哀悼我的不幸?“奥马尔!快!砍下我的头颅,把我的血印在你的旗帜上!”

古树将死。巨人迟暮,虽然不堪一击。但余威尚存,这种余威足够震慑住鼠胆小人。奥马尔迟疑着不敢下手。哈米斯也不知说什么好,一时间气氛凝固起来。总要有人了结这一切吧。

这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传来,马尔丹套着一身不合身的盔甲冲进大殿,右手持刀,左手还攥着几个面目狰狞的人头,看起来这都是他杀的,留下人头准bèi

邀功吧。他一眼瞧见楼兰王,二话不说跳上去挥刀便斩。刹那间楼兰王人头落地,滚落在奥马尔脚边,面带微笑,安详宛若佛陀之圆寂。

马尔丹扔掉手里的人头,兴冲冲捡起楼兰王的头颅捧在手里:“东方先生!您看!”

我没说话,只笑了笑。一众人等商量好了一般,四下散去,只留下莫名其妙的马尔丹,捧着人头站在大殿中央。

我前脚跨出大殿。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叫了一声:“马尔丹!”

“先生什么事?”马尔丹的高兴劲儿还没过,喜笑颜开的,藏也藏不住。

“王冠啊。权杖啊,衣服啊,都挺值钱的。都是你的了,就当是给你的奖赏!”我说完转过身子走了。嘴角邪笑起来。

马尔丹更高兴了,三下两下便把楼兰王扒了一个精光。把权杖、王冠、手上的戒指手链手镯,脖子上的项链甚至嘴里的金牙一股脑地扔在楼兰王自己华美的衣服上,打了个包,扛在肩上,才心满yì

足地走了。

可怜啊,刚才还在那大言不惭一副英雄模样的楼兰王,现在不得不裸露着自己衰朽肥胖丑陋的躯体,屈辱地躺在地上。不过,好在他的头颅还在马尔丹手上,看不见自己这副狼狈模样了。

奥马尔召集了楼兰人来到皇宫之前,说着那些冠冕堂皇的话。我无心听他废话,我更关心萨菲雅的下场。

这种等待持续了很久,奥马尔似乎有许多话要对这些愚昧的楼兰百姓说,这讲话庸常乏味,像极了老太太的裹脚布——又臭又长。

正午左右,奥马尔总算是把这些杂事处理完了,回转身来看了我一眼,眼神落寞得很。我知dào

他在想什么。我能猜得到,而且,应该八九不离十八。

“总要有个了结吧?对不对?”我在奥马尔耳边轻声说道。

奥马尔点点头,出得城去,亲自带着早就在城外等了许久的马车进了楼兰王的宫殿。我在一旁看着已经瞎了眼睛聋了耳朵没了舌头、浑身瘫软的萨菲雅被奥马尔抱了出来,身上的衣裙凌乱着铺了一地,人也无助地摊在地上。我有些不忍心看了。总觉得有这么一把小刀在我心尖子上一点一点地片着,好不痛快。

“奥马尔。如今你让她怎么选择。她连死都不能自己动手了。”我冷冷地说。老实说,我很不喜欢对女人下手,尤其是这种折磨人的手段,倘若是一刀痛快的还好。

“我也不知dào

。可我不能杀了她。”奥马尔痛苦的表情更甚,可我总觉得这表情中还带着一丝自豪和愉悦,似乎是在为自己喝彩,为自己能做出如此残酷的事情喝彩。

“你这还不如杀了她!”我揪着奥马尔领子吼了一声。我感觉奥马尔的身子轻飘飘的,毕竟是被逍遥丸折磨过的人了,恐怕他现在连我都打不过了。

奥马尔笑了起来,像极了一个疯子。“你想想那个过程,不觉得很痛快吗!”奥马尔的脸邪恶起来,他绘声绘色地给我讲起了他当时是如何一点点摧残了萨菲雅的身体的,而萨菲雅又是如何在璀璨之中挣扎、哭喊的。奥马尔时不时享shòu

地舔着自己的嘴唇,嘴咧开笑着,额头上的汗珠慢慢渗出来。看起来逍遥丸已经开始伤害他的心智了。用不了多久,这个人就彻底疯了。

“不痛快吗!”奥马尔喊叫起来。我松开手把他扔在地上,他在地上扭动着,四肢挥舞着。“你想到了吗!想到那个画面了吗!这么漂亮的一个女人,挣扎,哭闹,我让她疼,让她疼得叫出来!你听见女人痛苦的呻吟了吗!多刺激!多痛快啊!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奥马尔狂笑不止,突然又痛哭起来,“快给我药!我要逍遥丸!快给我!我难受啊!难受!快给我!给我!给我啊!”奥马尔在地上打滚,时而嚎啕大哭,时而放声大笑。

我不享shòu

女人被摧残的呻吟,却很喜欢看奥马尔这副模样。

奥马尔翻滚着撞在萨菲雅的身上。虽然她看不见,听不见,但身体的感觉还是让她知dào

了这个撞在自己身上的是奥马尔。她的手脚已断,可她用着不知哪里来的力量压在奥马尔身上,脸颊轻柔缓慢地蹭着奥马尔的头,像是母亲安慰哭闹的孩子一般。此时的奥马尔不再她那个温柔的丈夫了,发了狂的奥马尔揪着萨菲雅的头发把她的头重重地磕在地上,我甚至听到了碎裂的声音。可萨菲雅仍旧想尽办法温柔地刮蹭着奥马尔,用她如今毫无用处的身体极力安抚着这个男人。直到,发狂的奥马尔扭断了她仍想要靠过去的脖子。

我扔给了奥马尔一块药,头也不回地走了。(未完待续……)

六十五

如果萨菲雅王妃的生活环境能再靠南一些,说不定她就会听说罂粟的名号,也就知dào

发了疯的奥马尔是不可能安抚的。说不定,她就不会死的如此凄惨。

皇族之中的把戏真是放之四海而皆准。奥马尔回国后风风光光地厚葬了萨菲雅,对外的说辞是暴病而亡,不治而死。不知情的百姓们还为这个可怜的女人痛哭了一场,不知dào

是在可怜这个女人,还是在可怜失去了这个女人的奥马尔。

楼兰城破的消息传回来,年兴就带着人撤走了。就连城墙上的破损也没花多长时间就修复了。楼兰之战结束后,西域对于莫罗国的态度转变了很多,因为他们都知dào

了在楼兰城被攻打的时候,汉人袭击了莫罗国,因此他们认定楼兰人才是叛徒。可怜的楼兰王啊,我连你叫什么都不知dào

,却要让你背这么大的黑锅,还真是过意不去啊。

征服了楼兰,莫罗国的疆域一下子大了许多,奥马尔开始着手治理这么大一片疆域,第一步就是要把首都西迁,毕竟现在莫罗国都城的位置,太靠近中原了。

哈米斯王子没了母亲,整个人冷了许多,平日里除了来我的书馆上课便是去弘义大师那里修行。弘义大师跟我说,他的长进很快。艾力更加努力地钻研兵书史记,尤其喜欢研读那些历史上的战役,也更喜欢跟我玩那次的推演游戏。开始时我还能胜他,到后来越来越难了。至于马尔丹,因为他砍下了楼兰王的头颅。也算是了解了当是奥马尔的困境,奥马尔封赏了他的家人。还准许他进入那个峡谷,在那里接受训liàn

。接受如何成为一名真zhèng

的西域勇士的训liàn



战争就是在矛盾不可调和的状态下出现的最简单直接的解决矛盾的方法,它重新划分了利益,改变了格局。这种改变有时不仅仅是对于国家而言的,对于人,对于参加过战争的人来说,或许改变更大。就像奥马尔。自他从前线回来之后,手臂上的箭伤虽然好了,却再也不舞刀弄枪了,他现在喜欢的是金玉宝石。大概是受了楼兰王盛装的刺激吧,他不再喜欢盔甲,而是命人做了绸缎裘绒的袍子和披风。他还打造了一定缀满宝石的王冠以及同样奢华的权杖。为了显示他与楼兰王的不同,他的王冠是双层的,象征着他统治着两个国家。呵呵,这要是他征服了整个西域,他的王冠一定会把他的脖子压断的。

不仅仅是对于金钱的痴迷,现在的奥马尔更痴迷于女人,尤其是女人被折磨时的叫声。楼兰城破后。他把楼兰王的妻室女儿收拢起来安放在自己的皇宫里,整日折磨她们,直到她们被折磨死。这还不算,他还把尸体也存放起来。继xù

羞辱着她们的躯壳。当然,这些事百姓们是不会知dào

的。就算知dào

了又能怎样?他才是国王。

迁都后,那个波斯人闪米特又来过两次。这次直接去见了奥马尔,还带去了金银财宝和美女成群。希望国王能够皈依他们的大食教。本来奥马尔是动了心的,但是在我和弘义的阻拦之下。奥马尔只是收了礼物而已,并没有明确表态。但这早晚也是祸害。

迁都后,原先的皇宫整个都成了天竺寺,弘义大师不愿随都城迁移,便留在了那里。本心来讲我也想要留在那,但也没办法,我毕竟还有大事要做。哈米斯、艾力和马尔丹都会跟着迁过去,我还要教导他们,我还没看到我所设想的场景。临行前,我找弘义喝酒。没准是最后一次了。

我们约在我的书馆见面。在那之前,我特意叫来了七杀。

“七杀,我今天晚上要和弘义大师喝酒辞行,你不许搅局。”我瞪着他,“不许在我的书馆附近,明白吗?”

七杀点点头:“属下知dào

了。”七杀说着往外退出去。我不知dào

这种命令他是否会听。这么长时间以来我发xiàn

影子们对于命令有一套严格的等级体系,皇帝的命令是最高等级,在不违背皇帝命令的前提下,接受统领——也就是年兴——的第二等级命令,如果出现命令冲突,一律以高等级命令为准。天知dào

皇帝下的命令是对我“言听计从”还是“时刻监视”,我让他离开,可能也只是图个心理安慰吧。

不多久,弘义来了。规规矩矩地穿着袈裟,头戴古佛冠,手执权杖。

“大师这是来超度我的?”我半开玩笑地让他进来。

“此去一别,恐难相见。”

于是,千言万语归于无声,我们俩心照不宣,不言不语,互敬着酒,看看天,看看地,或是漫无目的地瞅着哪个角落发上一会儿呆。知dào

弘义临走时,才郑重其事地告sù

我:

“东方施主,之后路万望小心。”

我点头谢过,也算是与他道别。

奥马尔迁都后的宫殿更加雄伟,金碧辉煌,可总让我想起楼兰王的宫殿。或者应该说,现在整个奥马尔都让我想起了楼兰王。迁都后,我不用再教书了,我被奥马尔任命为“丞相”——至少我觉得他给我的官职放在中原就是丞相——还让我做了哈米斯的专职老师,艾力陪读。看来奥马尔已经认同了我的设计,哈米斯称王,艾力辅佐。此外,我还要帮他治理这个国家。他只是在上朝的时候坐在那里,说些冠冕堂皇的敷衍辞令而已,他一心想着赶紧回后宫继xù

凌虐那些女人,好几次找我都是在那个宛如地域的处刑室里,四周挂着各式各样的刑具,地上横七竖八躺着许多女人,奥马尔还为自己准bèi

了一把椅子,是那些被折磨死的女人做的,奥马尔跟我说过做法,大抵是在尸体里穿上铁棒木棍什么的。然后连接在一起。

椅背正中间的上沿戳着一个人头,萨菲雅。

“我实在受不了你现在的样子了。”我在奥马尔耳边低声说到。

奥马尔愣了下。苦笑着:“我也受不了。”言罢,突然凄厉地笑起来。“可这样我能得到快乐!”

“你现在还是这个国家的国王!”

“有兄弟你在,不会有事的。”奥马尔拍着我的肩膀,回手一鞭子抽在脚边的女人身上,“我和我的兄弟说话,你靠过来干什么!”说着又是几鞭子,打得女人皮开肉绽,还有一下正好抽在女人的左眼上,眼球在眼眶里爆开,鲜血飞溅而出。

“奥马尔国王。那您是否赋予我足够大的权力,让我,能够替您,做主呢?”我强忍着怒火问他。

“当然我的兄弟!”

我狠狠地点点头:“感谢您,仁慈的国王!”

我转身要走,奥马尔又拉住我:“兄弟,今天的逍遥丸还没给我呢。”说着,他露出一副可怜巴巴的嘴脸,脸庞上还带着这些女人的血。

我摸出两粒给他。

奥马尔。如果不是哈米斯和艾力还小,我怎么会让这样一个你苟活到现在!

我仿照之前先秦的变法,开始治理着这个国家,严明法度。轻罪重罚。尤其是军队。打天下靠的就是军队。马尔丹在楼兰之战的做法让我觉得完全可以套搬那时候的制度,只不过带着头颅不太方便,于是我重新制定了规矩——每杀一人。割其左耳,依照耳朵数量封赏晋升。我还沿用了奥马尔那一套练兵的方法。扩充了他们的数量,我要把这支军队打造成西域不可战胜的雄师。

我知dào

。由我代政迟早是要出事的,于是争得了奥马尔同意,在哈米斯十二岁时,由他代政,我来辅佐。那一年,艾力十六岁,我让他进入军队,因着之前楼兰之战时的表现,加上我和哈米斯的帮zhù

,艾力在军队中很快晋升,已是个能够独当一面的将军了。

很好,很好,这一切都在朝着我的设想发展。一条西域的走狗马上就要长大了。

这日,哈米斯私下找我。此时年逾十六的哈米斯已然有了奥马尔年轻时的风采,结实,见状,脸庞棱角分明,却又带着几分智者的仁慈。他不像他的父亲一样把自己打扮得金光闪闪,他喜欢紧趁利落的打扮,更中意那身盔甲——他十二岁代政那年我命人为他准bèi

的礼物,一身铁甲,两肩有狼头纹饰,胸前有鬼脸护心。

“东方先生。”哈米斯鞠躬行礼。

“王子唤我来所为何事?”如今他也不是小孩子了,我也要顾及他的面子,人前人后更多的是君臣之礼,已不在摆什么老师的架子了。

“先生,如今我代政掌国,但没什么政绩,朝中的老臣也多不拿我当回事。您看有什么办法吗?”

十六七岁的孩子,正是爱表现的年纪。尤其是这么一个身份,总要表现得与众不同才好。可说起来自从楼兰之战后,整个西域太平得很,狐胡、龟兹、乌孙都遣使结盟,相互间也没什么摩擦,就连年兴也假借着皇帝的名义来此地结盟——不是上对下的封赏,而是平起平坐的结盟——他这么一个代政的王子,也实在没什么政务可做。

“敬爱的王子,在您代政期间,国家安宁,无战无灾,兵强马壮,这不就是政绩吗?”

“我想要的是那些能够显而易见的政绩。”哈米斯低着头说,“比如,战争。”

“战争?”我愣了下,“您准bèi

打哪里?”这是我没想到的。不是没想过哈米斯想要通过打仗提高自己的声望,而是没想到他要打哪里。

“前几日我得到密报,说乌孙、龟兹两国被波斯人闪米特挑拨,关系恶化,两国如今水火不容,战事一触即发。我想趁此机会攻打较为弱小的乌孙。”

我强忍着心中的怒火:“哈米斯王子,请允许我谋划两天。您也可以先找艾力谈谈此事。乌孙毕竟也是西域的强dà

部族,需yào

谋划清楚才能动手。”

哈米斯见我没有反对,之前紧皱的眉头才算松开:“东方先生辛苦了,只是这时间不宜耽搁太长。以免生变。”

“两天。”我说,“给我两天时间就行。”

“那一切有劳先生了!”哈米斯深施一礼。

回到我如今的住处。狠狠地把门踹上。

“七杀!滚出来!”我吼了一句。

七杀闪身来到我面前,单膝跪下。神色慌张:“大人,怎么了?”

我坐在他面前的地上,掐着他的衣领质问他:“乌孙、龟兹被波斯人闪米特挑起矛盾,在那的影子为什么不来传报!”

“大人,影子们是不会疏忽这种事情的。”七杀信心满满,忽然愣了,“除非,他们已经死了。”

“死了?谁能杀的了影子。”我虽然不太相信这个理由,但也无可奈何。松开手慢慢爬起来。

“大人,影子并不是无所不能的。”

没错,最起码影子不会用脑子思考。

“哈米斯想要趁这个机会攻打乌孙。我也想趁这个机会试试他们三个孩子的能力。”我背对着七杀说到,“你现在就去乌孙和龟兹,给我仔细地查查那里的情况。不出意wài

的话,你可以在回来的路上看到我们的大军。”

“属下遵命。”七杀答yīng

着出了门。

现在看来问题严重得很啊。哈米斯的消息来自于密报,是谁的密报?影子并没有传回来同样的消息,是为什么?是这个消息本身就是假的,还是说影子已经被人干掉了?就算影子不是无所不能的。想要除掉影子也不应该是这么简单的事情吧。而且,闪米特到底用了什么计策挑拨的乌孙、龟兹反目成仇呢?

也罢也罢,姑且这样吧。如果这个消息是真的,那么闪米特算是了了我一桩心愿。哈米斯终于可以迈出征服西域的第一步了。如果这个消息是假的,也算是给这三个孩子长点教xùn

。反正凭借着我们手里这支虎狼之师,全身而退总是没问题的。

第二天。艾力便来找我。应该是从哈米斯那里听说了这件事吧。

“先生,哈米斯王子说要攻打乌孙?”

“没错。王子说得到密报。乌孙龟兹矛盾重重,剑拔弩张。我们趁此机会攻打乌孙,倒可以一举拿下。”我给他倒了杯茶。此时艾力已经二十岁了,我俩如今更像是志同道合的朋友,而非师生。

“学生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先生,咱们怎么打。”

我笑了:“我老了,用兵使计已经比不过你了,你还要问我怎么打吗?”

“学生还年轻,可能有想不到的地方。先生年长,考lǜ

问题必定比我周全吧。”

“我不会告sù

你临阵的战术,佣兵的方略。我只告sù

你,此去乌孙一路之上有众多小部族。别小瞧他们,单独看上去他们的确不值一提,可联合起来也是一支不可小觑的力量。此行一路上,你可以逐一征服,把他们的人扩充到我们的军队里,为我们所用。”这就和我当初与年兴的计划无二了,“我希望哈米斯能够成为整个西域的霸主,所以早晚有一天他要去征服最深处的狐胡。如今征服这些小部族也可以削弱狐胡的补给,为将来打算,未雨绸缪。”

艾力沉思良久,欣然点头:“先生所虑深远,学生拜服。”

“切记,临阵之时多生变数,你要考lǜ

周全,做好最坏的打算。”

“最坏的打算?”

“对。”我注视着他的眼睛,“此战若不能胜,切莫逞一时之愚勇,必要尽lì

全身而退,韬光养晦,之后必有翻身之日。”

艾力此时明白了我的顾忌,点点头答yīng

下了。

又过一日,哈米斯当朝宣bù

征伐乌孙,百官各自准bèi

,五天后,哈米斯和艾力便带着五万大军直奔乌孙。保险起见,我也跟着前往了。

出征时我见到了马尔丹。二十五岁的他正值好时候,虎背熊腰的,下巴上的胡渣硬挺着,眼睛里虽然还有些孩子气,但也更加凌厉了。

“东方先生!”马尔丹跟我挥了挥手,两三步走过来,宛若一堵墙一样站在我面前,“东方先生,这次我马尔丹可不能贴身保护您了,我要冲锋陷阵了!您可要保护好自己啊!”

我知dào

他还记得当初楼兰之战时我的玩笑,心中不由的一阵酸楚和欣慰:“别忘了我的规矩,把他们的左耳朵带回来就可以了,别再抱着一大串脑袋跑来跑去了。”

马尔丹憨憨地笑着,手抓着头。

一晃多年。孩子们都长大了。如今我的静宸,是不是也出落得更加柔婉了呢?(未完待续……)

六十六

这一仗打了三四个月吧,班师还朝后,奥马尔看哈米斯的眼神略显陌生。本来是油光水滑的王子,回来时面庞风霜,胡子拉碴,英武了许多,看着跟像个男人了——哪怕到了暹罗或是高丽,哈米斯现在这个模样都不会让人错认。

我一直觉得暹罗和高丽是天朝最厉害的两个附庸,因为在这两个附庸国家里,男人和女人是一样的。

奥马尔知dào

我们得胜而归,大摆筵宴,邀请群臣为自己勇敢的哈米斯王子接风洗尘。

“儿子,跟他们说说,这次顺利吗!”奥马尔很开心,满脸堆欢地喝着酒,一副不可一世的样子。

哈米斯放下手中的酒杯站起来:“父王,这次去除了攻陷了乌孙,我们还收服了很多小部族。他们长期处于大部族的夹缝之中,为了生存不得不满足大部族的无理要求。这次,我像他们保证,莫罗国会无条件地给他们最全面的保护和帮zhù

,让他们可以自由生活。因此,许多小部族慕名投诚,我军兵不血刃,不战而屈人之兵。”哈米斯得yì

洋洋地炫耀着自己的丰功伟绩,“这一切都有劳东方先生指教。”哈米斯说着弯腰拾起桌上的酒杯敬向我,“多谢先生辅佐,我哈米斯不会忘记先生的功劳!”

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王子客气了。如果不是王子天资聪颖,得上天眷顾,我的策略再怎么精细也是无济于事。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还是王子福报更大啊。”我转向其他臣子。“祝哈米斯王子,得神眷顾。鸿福齐天!”一众大臣福至心灵赶紧敬酒,一时间朝堂之上祝hè声不绝于耳。

果然啊。阿谀奉承也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事。

于他们而言这是件大喜事,征服了乌孙的莫罗国俨然成了西域最强dà

的帝国之一。可对我而言,这其中还有些更重yào

的事。比如,乌孙和龟兹的影子,莫名其妙地死了。

行军途中七杀向我报gào

,说在乌孙和龟兹的影子已经被人杀了。

“你怎么知dào

的。”西域已经不是冬天了,可我还是感觉到阵阵寒意。

“影子之间有特定的暗号,一般影子都会留下一些特殊的符号标示他们的藏身之地。我按着符号找到了他们的住处,看到的只有两具已然溃烂的尸体。”看得出七杀也很不解。如果是在外面被人害死还有情可原。最善于隐蔽的影子居然在自己的藏身之地被人杀死,多少有些诡异。

“有没有可能是有人误闯?”当时的我故作镇定地喝茶,但脑子里已经开了锅。

“没可能,影子的藏身地是很隐蔽的,而且,影子会在门口、屋内放置机关,影子躲在地下。就算有人误闯进屋也一定会被机关弄死,断然找不到地下的影子。”

“那就只有两种可能了。”我放下茶杯,把误喝进嘴里的茶叶吐掉。“要么是被熟识影子的人杀掉了;要么,”我瞪着七杀,“就是被影子自己杀掉的。”

“影子之间亲如兄弟,绝不会这么做的!”七杀的情绪激动起来。影子很孤单吧。孤单到只有其他的影子才能理解其中的痛苦、才能作为彼此的依靠,相依为命,为兄为弟。

我站起身安抚地把手搭在七杀的肩膀上:“除去一切不可能的。那么剩下的无论有多肮脏和难以接受,都是正解。”

七杀还是不能接受一切。我也是头一次看到七杀眼里流露出了哀伤。原以为影子是不会有感情的,看来他们也不过是把感情埋藏很深罢了。也是啊。只有墨家制造的机构人才没有感情,只要有感情,就有弱点,而我,找到了眼前这个影子的弱点。其实墨家的机构人也是有弱点的,它的弱点就在一个点上,这是一切机构共同的致命伤,就和人一样,只要你找对了点,他们就会在你面前土崩瓦解。

这一地的零碎哦!

“那这么说,乌孙和龟兹的事是真的?”

七杀缓过神来:“是,是。”

我点点头:“这段时日也没你什么事。我知dào

你想知dào

自己的两个兄弟怎么死的,我也想知dào

。你去查查吧,小心些,有什么消息回来报gào

就是了,不用天天守在我身边了。”

七杀望着我,眼睛中满是感激。

“你自己小心点,别把自己搭进去。”我对他说。可心里却巴不得他曝尸荒野。

七杀心满yì

足地离开了,去用他那个荒废了很久的脑子肚子调查这件让人匪夷所思的事件。我也乐得清闲。

宴会的喧闹把我拉回到现实,一群穿着华丽的西域女子正在大厅上跳舞,衣裙旋转,娇媚如花的面容,没有含羞带怯,热情得很,大方地挑逗着每个男人的眼睛。来西域很多年了,见惯了西域女人的热情作风,再也不是刚来时那个被渃米拉说喜欢就语塞的汉人了。如今我更像是一个披着汉人皮囊的西域人——我熟悉这里的风土人情,我熟悉这里的文化,我熟悉这里的禁忌,我熟悉这里的男人和女人,唯一不熟悉的就是语言。

我跟哈米斯言语了几声便悄悄地从人群后面退出去。喧闹久了,总是想静一静。看来我骨子里真不是个西域人,因为我还是不习惯对着那些搔首弄姿的西域女人一边评头论足一边傻笑着流口水。

“先生,怎么了?”艾力在我身后说道。哈米斯王子也一起出来了。

“老了,太闹腾了,受不了了,出来静一静。”这十几年的光景,年近不惑,我可能真是老了。

“东方先生若是不喜欢,我进去让父王换掉。”

哈米斯说着就要进去,我赶紧伸手拦住:“就为了我一个人扫了大家的兴致。这可不好。我就是出来透透风,一会就进去。你们两个可算是这次宴饮的大人物了。还不赶紧进去。”

“说到底我们只是毛头小子,他们不会在意我们的。”哈米斯玩笑着。“先生,我还有件事想请教。”

“王子说就是了,谈不上什么请教。”

“如今我们收服了这么多小部族,我也答yīng

他们会给他们无条件的保护,可长此以往,莫罗国是不是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了?”

有这种顾虑也是正常,毕竟哈米斯王子的家族从没掌控过如此广袤的领地。“王子,看上去莫罗国增添了许多麻烦,弄不好还会把自己放在风口浪尖。可恰恰是这么做才能避免莫罗国成为众矢之的。”我手舞足蹈地跟他解释着,“王子你看,如今莫罗国先是征服了楼兰,如今又征服了乌孙,如今西域单独部族已经不能和莫罗相抗衡了,只有龟兹和狐胡联合才能勉强与莫罗战平,我们现在保护这些小部族,就是为了树立我们的威信,让其他部族不敢与我们交锋。而且这样一来。会有更多的部族投靠我们,到时候称霸西域,指日可待。”

哈米斯点点头,与艾力相视一笑。

“那现在只要征服了龟兹和狐胡。西域就是我们的了!”艾力志得yì

满。

“话虽如此,可几年内还不是时候。”有必要给这些头脑被胜利冲昏的年轻人泼一泼凉水了,“首先。征服西域,不是一个王子联合一个将军做的。明白吗?”我说着看了看二人,他们点点头。“其次,龟兹和狐胡相距不远,攻打其一势必引起二者联合,哪怕能够打胜,也会付出惨重的代价。第三,如今狐胡投靠了波斯人,波斯人准bèi

扶持狐胡进而吞并西域,一旦狐胡受难波斯人定会驰援,到时候我们的胜算有多大呢?所以,年轻人啊,不要太心急,你们的日子还长,还怕没机会称霸西域吗?哈哈哈哈!”泼完冷水总要给条手巾,不然被泼冷水的人一定会生气的。

如此一来,西域之事也算是了结的差不多了吧。剩下的大事,就靠这两个年轻人了,我只要把手头的一些鸡毛蒜皮处理干净,也就真的清闲喽。

我给年兴写了封信,说让他来找我,有要事相商,必须他亲自过来。

十几日后,年兴便来了。没带军队,没穿戎装,算是偷偷摸摸地来见我吧。我和他寒暄了几句,便请他到我的宅子里,我已经备好了酒菜,就等着他来赴宴了。

“这几年一直也没什么机会见面,东方大人可是老多了。”年兴向我敬酒。他也老了,比起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小子,多了不少的沉稳和老练,可身体还是结实得很。“七杀呢?我和他也有个快十年不见了,不如一起喝两杯啊。七杀?七杀?”年兴说着喊了两声。

我摆摆手让他收声:“别喊了,七杀不在。”

“不在?大人有重yào

的吩咐吗?”年兴放下酒杯。

“前段时间,乌孙和龟兹的影子死了,我派七杀去查。这事你知dào

吗?”我本来还想过会再说这丧气的事,可既然说起来了,就只能继xù

下去。

年兴沉吟着:“七杀跟我报gào

过这件事,我也费解。”年兴自己斟满了酒,“影子藏身的地方隐蔽,屋里布满机关而他们躲在地下,况且影子会经常不规律地更换藏身之地。怎么可能会有人杀的了影子。”

“你觉得是怎么回事。”

“我不知dào

。”年兴摇着头喝着闷酒。看得出,他对于影子,也是有感情的。

“听七杀说,影子们情同手足?”

“没错。影子们情同手足,共进退,淡生死。”

“那会不会是,手足相残呢?”我按住他的酒杯,直到确定年兴真真切切地听到了我刚才的那句话才松了手。

“手足相残?你是说,是影子杀了影子?不,不可能。影子有自己的规矩,不能内讧。如果皇帝或统领有切实的证据证明哪个影子背叛了,也不会让其他影子去除掉他。”年兴摇着头,极力否认着我的猜测,但举止间已经开始有些信了。

“那还能有什么原因呢?除了影子。没有人可以找到其他人藏身的地方,没有人可以让被杀的影子放qì

戒备。也没有人打得过影子。既然如此,一定是影子内部的人出了叛徒。只有影子才能杀死影子!”

年兴沉默着坐在椅子上,不念不语,目光呆滞地盯着桌子上的菜。良久:“他们不会这么做的。”

“年兴,你我也算是旧相识。哪怕你今天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我也得把话说清楚。你自己冷静下来仔细想想,抛去所有不可能的,剩下的就是正解,哪怕它不好接受。我只是想告sù

你,如果这个影子真的被弃了你们,你就要让其他人小心。你自己也要小心,切莫让这个家伙再得逞了!”我站起身给他倒酒夹菜,“我今天找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件事。我也想了很久,把一切可能的结果一一列出来,可到最后只有这一个结果站得住脚。我怕在信里说了被人截获了误事才让你亲自跑一趟。大家相识一场,我不想看你出事,跟你说了,也叫你好有个防备。”

“东方大人思虑周全,年兴拜谢。”

年兴起身要跪。我赶紧搀住他:“都说了,你我相识多年,我高攀你这么个朋友,此事实在是不该我多言的。”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我作为影子的统领,自然会被蒙蔽,大人能够提醒我。年兴感念大恩。”说着,他拿过酒杯敬我。“敬大人一杯,聊表我心。”

酒罢搁盏。年兴郑重地问我:“大人,您觉得是谁做的此事?”

“影子之中我只认识你这么一个统领还有我身边的七杀。我哪知dào

呢?七杀跟我说他找到了尸体,已经烂了,看起来死了很久了。”

“也可能是用毒所致。而且,未必烂了。”年兴攥着拳头。看起来他已经锁定了一个人。

“你是说,七杀杀了他们?”我摇摇头,“不能。七杀常年在我身边听差,哪有时间做的这种事。你一定是意会错了。”

年兴摆着手:“不不不。大人您想,您第一次查这事是因为没有接到乌孙和龟兹的影子密报,但影子不会亲自找您,而是通过七杀把消息报gào

给您,如果七杀不说,您自然不会知dào

,接下来您就会让七杀去查,他就可以趁机杀了这两个人,回来跟您说他们已经死了就是了,反正您也没亲眼看过尸体,他只要说的显得他们死了很久了就可以了。况且,影子之中,除了我,七杀为首,加之他年岁又长,其他影子都敬他为兄长,掉以轻心。而且,只有七杀和我,才能这么轻易地杀死影子。”年兴越说,眼神中越坚定,他自己的念想给自己增加了信心。此时话说完了,他觉得已经可以断定七杀就是凶手了。

“你必须找到证据才能证明七杀是叛徒。”我说,“我相信七杀。”

“影子杀人的手段各不相同,想找到证据很简单。这事我会亲自查证的。”年兴一口干了面前的酒,恶狠狠地说。

饭后,年兴便走了,我看他走的方向不是边城,而是乌孙龟兹的方向,看来他真的想要自己搞清楚这件事。我没阻拦他。不然这次叫他来干什么呢?

半月后的一个晚上,年兴闯门而入,惊着了我。

“年兴?这大半夜的你怎么来了?”我见是年兴也不害pà

了,揉了揉眼睛问到。

年兴也不搭话,只是把身后的一个包袱放在桌子上,慢慢解开。七杀的头静静躺在那里。“我查清楚了,就是他干的。我已经知会了其他影子和皇帝。他的头颅是我亲手砍下来的。”年兴一屁股坐下,眼睛空洞,像是受了很大的打击。

“事已至此,你也不需yào

费神了。”我不知dào

怎么去安慰他。或许对于他这个统领而言,任何手足之间的背叛都会让他心身心神交瘁吧。“你在我这休息休息,过两天再回去吧。”

“不。”年兴站起来,“我只是和大人说一声,我这就回去,用他的头祭奠其他枉死的兄弟。”说罢收好头颅,把包袱攥在手中,头也不回地走了。

我目送他走远,关了门,独自坐在床上。我记得七杀头颅上的眼睛,疑惑,悲哀,他到死都没明白为什么自己的统领会亲手结果了他的生命。没办法,他的脑子太长时间不用了,已经坏了。我费尽心力地计划这一切,甚至为了让人学习他杀人的手法,让他去杀了几个没有大碍的反对我的莫罗官员,这一切的一切,都是为了今天这个结果。

我让影子的统领亲手解决了这个最厉害的影子,还在影子们心中埋下了猜忌的种子。想想我当初对年兴说的“哪怕你今天觉得我是在挑拨离间我也得把话说清楚”,真觉得这些影子好骗得很。这不是挑拨离间是什么呢?哈哈哈,除了年兴,最厉害的影子已经死了,也算是了结了我的心腹大患了。

我躺在床上盖上被子,闭着眼暗自窃喜着。突然,我感觉到一团温柔娇嫩的肉体钻进了我的被子,粘腻地偎蹭在我的身体上,自下而上,最后探出头偎依在我的臂弯,在我的脸上轻轻吻了一下。

“怎么样,他走了吗?”我闭着眼感受着喷在自己耳朵上的香兰吐气,麻痒的感觉好不舒服。

“已经走了,也没留下人继xù

看着你。”说着,一只藕臂伸出来搭在我的胸前,玉指轻抚我的脸庞,揉捏我的耳垂。那手臂上的伤痕淡淡的,让这白嫩多了些瑕疵,可恰恰是这不完美的瑕疵,让一切都完美起来。

“好啦,渃米拉,快睡吧。”(未完待续……)

六十七

渃米拉虽然不像影子一样受过多少严酷的训liàn

,可她深知女人对男人的杀伤性有多大。真是可怜那两个惨死在她的刀下的色鬼影子,是他们自己解除了机关,是他们自己把渃米拉带到了住处。或许他们曾经妄想过事后杀人灭口,可哪知dào

她在事前就停止了他们的呼吸。美人计,向来是对付男人最好用的伎俩。哈格耶和修加都知dào

,我怎么会不明白呢?

就连乌孙、龟兹的密报也是渃米拉送给哈米斯王子的。

嫁祸萨菲雅王妃那晚引起骚动的也是她。

皇帝的影子让我明白了拥有一个真zhèng

属于我的影子是多么重yào

,因为这个世界上不是什么事都可以挑明了摆出来解决的,总是需yào

动点手脚。所以我欣然接受了哈格耶和修加的馈赠——渃米拉。至于,她是不是真心实意帮zhù

我的,呵呵,管他呢,无非一场豪赌罢了。人生百年,我们赌来赌去的,唯一的筹码无非是自己的一条贱命,反正我来人世间就没想过活着回去,干嘛不赌大一点呢?

近十年的光景,渃米拉也不是当初那个稚气未脱的丫头了,成熟的风韵在她眉梢眼角间留下万种风情。老实说,正因为有她的陪伴,让我这西域的日子好过了许多。男人都是这个模样吧,只要有女人,一切苦难都变成了天际微风。

“十年了吧,你是不是也要回去了?”渃米拉缩在我怀里低声呢喃。

“快了吧。我还要等皇帝的旨意。”十年了,这时间太长了,长得我都快忘了还要回去。如果没有一年半载来这里看我一趟的强子,以及他带来的雪霏的家书的话。渃米拉也陪了我十年了。之间我们心照不宣地不去提起回家的事,就怕一说起来闹得不欢而散。但逃不开啊。只要我还是汉人,只要我还是那个东方颢渊,我就逃不开。

渃米拉的手臂搭在我的肩头死死抱住我,脑海里一闪而过的是“临终告别”四个字。不像吗?我觉得神似啊!

“渃米拉,我们在一起这么久了,跟我一起走吧。”良久,我侧过头看着怀里的女人说。

“你有妻子,有女儿,我为什么要去搅扰你的清净生活呢。”渃米拉说着话。搂我搂得更紧。

“你这么懂事,我哪舍得留你一个人在这呢?”我玩笑着,本想要缓和这快要凝结的气氛,哪知dào

变成了火上浇油。渃米拉闭着眼把头埋在我怀里,我看到了她眼角晶莹剔透的,也感觉到了她身体的颤抖。

我揽着她不再说话。言语是苍白无力的,好话说尽、山盟海誓都不如一个拥bào

更有价值。

第二天,我在奥马尔的行乐房里找到了他。虽然哈米斯代政,可奥马尔还是名义上的国王。只要他想,随时可以撤销哈米斯王子的一切政令,说不定还可以定一个叛国罪给哈米斯。好在他现在只是个没有逍遥丸就撕心裂肺的窝囊废,唯一的乐趣也就是虐待那些女人。以及她们的尸体。

这屋子里密不透风吗?血腥味、尸臭味甚至是女人的肉味都混杂在一起,我的胃口里翻江倒海,随时都可能吐出来。我艰难地避开躺在地上满身血痕肢体不全不知是死是活的女人们。来到奥马尔面前。此时的奥马尔正抽搐着躺在地上,身上身下都是从这些女人身上卸下来的一部分——头、胳膊、大腿还有其他什么的。有的看上去还挺新鲜。像是刚卸下来没多久,有的早就变了颜色。溃烂了。奥马尔很喜欢这种感觉,却不知dào

我每次在这见了他回家以后要洗多少遍澡。

他看我来了,张张嘴干涸地动了动,没出声。我心领神会,掏出两个药丸塞进他嘴里。我眼见着他兴奋地咬住旁边一个还有点热乎气的健全女人的手臂,硬生生把它从肩膀上撕了下来,终于忍不住了,找了个角落吐起来。那女人嘶嚎一声昏死过去,身体还在抽搐,鲜血顺着断口流了一地,奥马尔也没浪费,趴在地上舔食起来。我本来压下去的恶心又被勾了起来,赶紧低头吐了第二次。

奥马尔爽完了,爬到自己的椅子上瘫坐着:“兄弟,找我什么事啊?”

如果不是怕影响哈米斯,我真应该让所有子民都看看奥马尔现在这副模样!我擦了擦嘴,忍着不往那女人身上看:“国王,我看上了一个西域女人,想要娶她。”

不知dào

是我要娶妻让奥马尔又兴奋起来还是“女人”这个字眼刺激了他如今敏感的神经,反正奥马尔突然从椅子上弹起来着实吓了我一跳。“你要娶妻了?你不是有妻子吗?对对对,你们中原男人三妻四妾无所谓,嗯嗯,哪个女人啊?谁家的?好kàn

吗?”奥马尔在女人身上来回踏着步。真不是他故yì

要踩在女人身上,只是这一地的女人想不踩也躲不开啊。

“说起来您应该记得。当初修加派她来,要杀我。”

奥马尔突然愣了。转瞬间大吼了一声一脚跺在一个女人头上,刹那间鲜血迸溅,脑浆横流。

“兄弟!你疯了?那个女人想要杀了你!如今你又要娶她?!”奥马尔还在跺着那个可怜的已经瘪了的脑袋,“不行!不行!我不同意!”也真是难为他了,已经这样疯疯癫癫了,还记得我们之间的“兄弟”之名。他似乎不太喜欢这个干瘪的脑袋了,拖过另一个圆润的脑袋,整个人跳起来踩了上去,嘴里还嘟囔着:“不同意,不行,我不同意,不同意,不行,不行……”

“国王,她不会杀我的。如果要杀,十年前我就已经死了。如果不是她,我怎么能逃过修加的算计。我喜欢她。而且,这次来并不是征得你的同意的。我只是来告sù

你一声。如果国王没有政务在身的话,过两天请来参加我的婚宴。”我觉得奥马尔一定是想多了。哪怕是中原。皇帝都不会管一个大臣娶谁不娶谁,要不怎么把“赐婚”算作是隆恩浩荡呢?

奥马尔转过身。像我看他一样看着我,是那种看疯子的表情。看了半天,他双手抓住我的臂膀摇晃我:“兄弟,兄弟!你吃了多少逍遥丸!醒醒啊醒醒啊!你不能这么干啊!那婆娘会杀了你的!”老实说,我在西域很好听见一个男人称呼另一个女人为“婆娘”。在这里“婆娘”这个词要么是丈夫对妻子的戏谑,要么就是说这个女人是个婊子。

我快被奥马尔晃散架了,挣开了他的双手。十年前,奥马尔的双手像是钳闸,现在。我想想,棉花?这样的人是怎么把这些女人撕成这样残缺不堪的?

“我心已定,我一定会娶她。来不来喝我的喜酒,是你的自由。”我推开他转身走了。临出门前我回头看了一眼,奥马尔眼神落寞得很,像是眼见着自己的兄弟跳入火坑自己却无能为力一样。突然,他发狂地抱过一个女人,一口咬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接着。撕扯掉一块肉,那女人的肠子肚子便顺着破洞流了出来。

我又去找了艾力和马尔丹。经过乌孙一战,马尔丹已经成了莫罗国无可非议的勇士,艾力也成了莫罗国军界的首脑。他们听说了都很高兴。问东问西的,一口应下了,说到时候一定会去。还跟我说有什么需yào

准bèi

的尽管开口,他们一定办到。

我又去找了哈米斯。这段时日他忙得不可开交。整日处理政务,脸面上的愁容愈发多了起来。

“王子。政务永远都处理不完,还是保重身体吧。”我恭敬地行礼。

哈米斯刚刚根本没注意到我进来了,我这一说话倒把他吓了一跳:“东方先生?你可吓死我了。外面的人怎么回事,东方先生来了都不通传一声吗?”哈米斯绕过桌案来到我面前把我请到一旁落座,“先生有事吗?我哈米斯能做的一定帮先生做到。”

“是这样,我决定娶一个西域女人,日子大概定下来了,想请王子去喝喜酒。”

哈米斯听了拍着手笑起来:“先生恭喜啦!不知dào

是谁啊,我们见过吗?”

“您记不记得当初那个救我的女人?她受伤了还是您命人去找的郎中?”

“记得!当然记得!是那个笑起来很好kàn

的姐姐嘛!”哈米斯记性很好,这事都还记得,那个时候他还小呢,“先生后来跟我们说她回老家去了。啧啧,如今郎才女貌终成眷属,先生真是喜字当头啊!”

“我跟你父王也说了,可惜你父王好像脱不开身,不太能去的样子。”

“他现在只知dào

在屋子里折磨那些女人!”哈米斯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如今莫罗国疆土扩大,政事繁重,朝中大臣多是武官,行军打仗还好,可这政事上真是帮zhù

不大。况且我只是代政,朝中还有些顽固的人不拿我这个王子的命令当回事,必须得到父王的应允才去照做。我这个王子还真是窝囊啊。”哈米斯苦笑着,“啊,先生,对不起,搅了您大好的心情。只是这些话我堵在心口无人可说。艾力和马尔丹虽是亲知近派,可我毕竟是皇族,怎么可能对他们展露心中的苦闷呢?父王如今这个样子我也对他无话可说。也只有先生您了。您是我的老师,又是我的长辈。”

“王子的困扰也是我的困扰。”西域部族就是这样,哪怕是狐胡这样的部族也只是个部族,统治这么大的疆土,光靠几个武夫是不行的,可没有武夫也不行。“哈米斯王子,我有个建议,不知dào

,能不能行。”

哈米斯一听,眼睛亮了起来:“先生说来听听!”

“近十年中,我前前后后也教了不少学生,虽说比不上哈米斯王子聪慧,但若是给王子分忧,处理国事,应该还不赖。王子可以在他们之中选些好的,纳为智囊,帮王子出谋划策。他日王子进位为国王,也可以在他们之中提拔有才干的入朝为官。”

哈米斯沉思半晌,拍手称是。“我怎么没想到呢!先生一语如醍醐灌顶。学生茅塞顿开。”想想最早的时候,他们用成语还会说出“披麻戴孝”呢。现在真是不一样喽。

“另外,王子成为国王后还可以开设考试。选拔人才,人尽其用,物尽其才。”

“对对,先生教过的,在汉人那里叫做‘科举’,还分‘文举’和‘武举’。对对对,可以这样啊!”

“王子现在只是代政,选上来的人也只能是智囊,无名无分。也没有官家俸禄,能否笼络众人,全看王子自己了。”

“我明白。许诺给他们日后的风光便是了。”哈米斯点着头说。

“那不过是空头支票罢了。如果想让更多的能人志士聚拢在王子身边,还要有些实jì

的表现。我且等着王子登基为王的那一天了。”

我能看出哈米斯渴望王位,渴望之后大展宏图的野心。我也知dào

能像我们中原皇帝吴光义那样弑父夺位的人也在少数。奥马尔不能再霸占着国王的位置了,我得帮哈米斯一把,让他称王。好在我定下来的喜酒日子还要等个一月左右,还有时间处理这些琐事。

回到家,渃米拉已经准bèi

好了饭食。之前七杀在的时候她不能贴身侍候。偶尔思念得紧,我也只能让她装成风尘女子带到家里私会,以便欺瞒七杀的窥视。这段时日她像是要把之前亏欠的补回来一样,无微不至。反倒让我有些不好意思了。

饭后,我抱着渃米拉坐在床上。“你还要帮我做件事。”

“你说吧,让我做什么都可以。”渃米拉仰着脸看着我。那容貌让人爱不释手。

“帮我送封信给弘义和尚。信送到了你就听从弘义大师的安排就可以了。”

渃米拉虽然不明白我要做什么,可还是一口答yīng

下了。“什么时候走?”

“你收拾收拾东西。现在就去。”

“这么急吗?”

“嗯,事关重大。”我装出真的事关重大的样子。“不过这次你不用偷偷摸摸的了,大大方方去送就是了。”

渃米拉点点头。都打点好了便走了。这一件事已经算是安排妥了,该第二件事了。

这夜,我吹了灯刚刚睡下,便听见屋外有些响动。我翻了个身面朝里闭着眼,竖着耳朵听着外面纷扰的脚步声。突然,屋门被踹开了,奥马尔端着刀跳进屋里,身后几十个亲兵护卫,哈米斯、艾力和马尔丹也紧随其后冲进来。我猛地坐起来,有兵丁点燃了烛火。

“国王?王子?你们大半夜闯到我家里来干什么?”我抚着胸口,装作安抚自己的样子。

哈米斯看了看艾力和马尔丹,又四下瞧了瞧,侧过脸看着激愤的奥马尔。

“国王,怎么了这是?”我站起身系着衣带子来到他们面前,倒了杯水给自己。

“那个女人呢!那个女人呢!”奥马尔吼叫着,“兄弟,那个你要娶的女人呢!在哪儿!”

我喝了口水:“她不在这啊。婚宴还有一个月呢,你们这么着急吗?还是说这是莫罗国的风俗,提前闹洞房?”

“兄弟!我知dào

我劝不了你!我得把那个女人杀了!哪怕你记恨我一辈子我也不能看着你送死!”奥马尔丢下刀在我屋里乱翻乱找,没多久我这屋子就跟遭了强盗一样,除了桌椅板凳和鞋子,全被扔到了地上。奥马尔还是乱翻找着,就差把地面刨个坑了。

“国王,咱闹够了吗?闹洞房也不能这么玩儿吧?”我站起身面向哈米斯,“王子,这是西域的风俗吗?”

哈米斯脸上一阵青一阵红的,尴尬万分,支支吾吾地跟我说:“父王非说那个姐姐,就是您要娶的那个姐姐,是要杀您的,所以非要叫我们过来抓人。我拗不过父王,而且觉得这种事小心点也好,便叫着他们两个过来了。”哈米斯说完赶紧低下头,巴不得现在有个地缝能钻进去。艾力和马尔丹也识趣地私下乱看着,躲着我的眼神。

我放下杯子。“国王,您是不是喜欢渃米拉?所以故yì

来我这搅局?老实说,您是国王,如果您真是看上了渃米拉我也争不过您。”我半赌气地说到。

奥马尔哼哼着不搭理我,又把地上的东西挨个儿翻弄了一遍。带来的十几个兵丁也不好意思了,他们其中有些年轻的当初还是我的学生,眼见着国王在自己老师家里这么无理取闹,他们脸上也有点难看了。

我伸手抽出马尔丹腰间的匕首短刀,来到奥马尔面前,他正翻弄着我的被子,上面已经被他踩出了好几个脚印。我蹲在他面前夺过被子,用刀刺啦一声划开,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出来:“看见了吗!看清楚了吗!这里面没人!我这屋子里除了我也没旁的人!你要不要把我剖开看看我是不是把人藏在我肚子里了啊!”我把匕首塞进奥马尔手里,撩起衣服露出肚子,“来啊!剖开看看啊!”(未完待续……)

六十八

哈米斯三人赶紧上前,马尔丹一步挡在我身前,把我整个人护在了他健硕的身体之后,艾力和哈米斯架起奥马尔往后拖,艾力还趁奥马尔不注意夺过了刀子扔在马尔丹脚边,马尔丹手疾眼快赶紧一脚踩住。

奥马尔好半天回过神来,疯了一样挣脱着:“放开我!放开我!那个女人一定在这!我一定杀了她!快放开我!放开我!”

“你们放开他,让他找!他爱怎么干就怎么干!你奥马尔今天就是来捣乱的!我算是看出来了!”

奥马尔一直以来都称我为兄弟,这些年轻人也是知dào

的,就算我刚才直呼其名他们也觉得没什么。更何况本来就是奥马尔理亏,无缘无故的大半夜来我这搅闹,让我骂两句哈米斯他们可能还舒坦一点。

我躲在马尔丹身后跟奥马尔对着喊着,其他人除了干看着也不知dào

能做些什么。最后奥马尔一赌气夺门而走,哈米斯让那十几个亲兵护卫赶紧跟着,送奥马尔回皇宫,他们三个则留下来给我收拾屋子。

“先生,您别介yì

。今天的事确实是父王的不是。我也有错,竟然还叫了人跟过来。”哈米斯一边收拾着一边跟我说。

我长出了两口气:“没事。你父王这个样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然我怎么会让你代政呢。他现在这个样子于国家而言,不是什么好事。好在你们都是我最得yì

的学生,都是一心为国的人。不然这个莫罗国啊,呵呵。”我苦笑了两声。“行啦你们,这么晚。又折腾了这么久,都该累了吧。”

我正说着这话。就见马尔丹肆无忌惮地打了一个哈欠。他看见我在瞅他,赶紧闭上嘴,把没打完的憋了回去,憋的都流眼泪了,含糊不清地说了句:“没事,不累!”

“不累什么!你们那么小的时候我就教你们,出外打仗游历我也带着你们,哪怕没有你们的父母了解你们,也比外人强。你们累不累我还看不出来吗?快回去睡觉吧,剩下的我来收拾。”

“可是……”

哈米斯想要说话却被我打断了:“可是什么!老师的话不听了吗?快回去睡觉吧。你们现在又不是孩子了,代政的王子,国家的将军,还有这么个说着不累还打哈欠的勇士,你们还有正事要做呢,大晚上留在我这收拾屋子怎么可以呢!”我说着站起身推着哈米斯出门去,又把艾力也拽了出来。最后,我看着马尔丹:“小子。我现在可弄不动你,自己出来!”我叉腰站在门口看着马尔丹。

马尔丹挠着头站起来,看了看哈米斯,哈米斯点点头。马尔丹才晃晃悠悠出来。

“都回家睡觉去。今天的事,不准说出去。艾力,你辛苦点去通知那十几个护卫。让他们把嘴闭严实了。这有关皇家的颜面,不能让外人知dào

!”

艾力点点头:“是。”

如此一来。第二件事也算是做完了。真真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如果奥马尔不来呢?呵呵,狗屁的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识人之术也不过是谋事的一个环节罢了,我料定了奥马尔今晚一定会来,因为我太了解他了。

说起来哈米斯王子也算是个勤快人,第二天便召集了自认为有才干的晚生后辈,还特意请我过去把关。

哈米斯的宅子里,门庭若市聚拢了百十来号人,他们见我到了,毕恭毕敬地闪出一条路来,夹道施礼。这些都是我的学生,在我的调教下熟识汉人学问,虽然长得跟西域人并无二致,可每个人都能流利地背出几大段的圣人文章。

刚走到台阶前,哈米斯王子从屋子里迎了出来,两三步下了台阶搀住我:“先生,劳您大驾了。”

“王子客气了。”我掸开他的手大礼参拜,“臣下东方颢渊,拜见王子。”

哈米斯愣了一下便挺直了腰板欣然接受了。对,这才是我的王子哈米斯,就是要有这种君临天下的姿态。其他人虽然也都自诩为王子同窗,可看到老师跪拜也都赶紧跪下施礼,有几个反应慢的也都被身边人拽趴在地上。

“先生请起身。”哈米斯站定不动,右手往上扬了扬示意我起来。待我起身站在他身后他才允许其他人免礼。不错,真有帝王的风采了。

“今日来的都是我的同窗晚辈,东方先生也在,我便长话短说。”哈米斯背着手走到中央,“如今莫罗国今非昔比,疆土辽阔,人丁兴旺。父王允我代政,可政事繁多,我感到心力不足。这次叫你们来,是想在你们之中选择有才干者纳为我的智囊幕僚,为我分忧,他日皆可以富贵相承。”嗯,不错,这段话还算是严谨明了,看来哈米斯真是用了心思了,“我与大家虽为同窗,同蒙恩师教诲,可并无甚多交流,因此我请了先生来此,帮我挑选。”哈米斯说着转向我,“有劳先生了。”

“分内之事,王子客气了。”

虽然是百十来号人,可在我看来挑起来一点不费劲。反倒是哈米斯,带着我进了屋里便挠了头。

“先生,这么多人,怎么挑啊?”哈米斯面露难色。这对他来说可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很简单。”我笑着说,“长得奇形怪状、没有气度、身有残疾的不要;说话结巴、含糊不清,语句混乱的不要;写字歪扭潦草的不要;只会背书不长脑子的不要。这样挑选下来不就简单很多了吗?”

哈米斯王子如坠云里雾里:“先生,我……不是很明白……”

他当然不懂了,这一套是我多年间积累的经验,虽然听上去有些不近人情,甚至有些荒唐。可其中的门道深着呢。我喝了口茶对哈米斯说:“长相奇特、气质猥琐、身有残疾的人经常受到旁人的非议和鄙视,虽说可怜。但长此下来心智扭曲,当政则害民;说话不清的人。脑子混乱,没有条理,又不利于政令传达,无用得很;写字难看的更简单了,字如其人,古往今来造反、忤逆、行恶之人字多潦草,断不能用;只会背书的书呆子,每天只会在你身边念叨圣人名言,可圣人没说过的事便不会办。这样的榆木疙瘩只能当个摆设,不能入朝为官。”我看着哈米斯恍然大悟的表情,“王子既然明白了,就按照这个标准选拔,保你万无一失。”

“多亏先生指点,不然我可真没法子了。”哈米斯刚要吩咐人去照办,搅局的人便来了。

“哈米斯王子,您这是要弑父即位吗!”

这句话可是把我吓得不轻。这罪过若是被坐成了,凭现在的奥马尔一定会把哈米斯碎尸万段的。嗯?这声音似曾相识。我站起身快步走到台阶上向下看。

闪米特!这小子真是阴魂不散啊!

“波斯人啊。你还真是阴魂不散啊。”我背着手走下台阶,迎面挡住他。

闪米特往左闪开,我便跟着往左跨一步,他往右闪。我便往右挡。“看门狗,如今不再寺庙里看门,倒在王子的宅子当差了?真是水往低处流。狗往高处走啊。”闪米特讪笑着。

“你也一样啊,不去搅闹佛寺。倒来私闯民宅了?王子的院子里没有白菜,你拱错地方了吧。”

“我就是觉得这里挺热闹的。来凑凑热闹,顺便看看哈米斯王子准bèi

怎么谋朝篡位。”

“猪脑子真是不会转。今天在这里的都是我的学生。我无非是借着王子的宅院请学生们来聚一聚,真是担不起谋朝篡位的罪名哦。”

“那你还不给我跪下行礼。我可是堂堂波斯帝国的使节,你个教书先生怎么敢站着跟我说话?”

“哦?”我挑了挑眉毛,挥挥手叫身旁几个学生近前,耳语了几句。学生们心领神会,趁闪米特不备几脚把他踹跪在地上,又上来几个人按住肩膀不让他起来,更有一个下手真狠,抓着他的头往地上“嘣嘣嘣”磕了三下。闪米特张嘴要喊,抓着头的学生手疾眼快抓了一把土塞进他嘴里,伸手堵着嘴不让他出声。

“你们啊你们,那像是读了圣贤书的人啊。”我玩笑着拍了拍抓头的学生,“你这跟哪个地痞流氓学的本事啊,还挺实用的。”我蹲在闪米特面前,拍着他的脸,“小子,现在的国王奥马尔是我的兄弟,王子哈米斯是我的学生,我在中原位及丞相,你们的波斯帝国还没有我中原王朝一个省大,论公论私,你都该给我行礼。更何况,我已近跟你说了,这里都是我的学生,你在他们面前跟我找事,你是在找死。”我站起身,教过一个王子府的侍卫,“去叫我另外两个学生过来,艾力和马尔丹。”

侍卫领了命令便去了。我回头看了眼台阶上看戏的哈米斯,哈米斯做了个“请便”的手势。

真是的,这么大岁数的人了还这么暴躁,或许我也该去弘义那里修行修行,磨磨我的戾气。

不一会儿,艾力和马尔丹来了。艾力还在惊叹着眼前这一幕,马尔丹便跑到我身前一把揪起闪米特“啪啪”俩嘴巴,扇得闪米特脸颊肿胀,嘴角流血,马尔丹把他扔出两三米远,才回过头问我:“先生!您伤着了吗!”

“你们这么多师弟在这我怎么可能伤着呢?”我拍拍他让他退后,自己朝着躺在地上爬不起来的闪米特走去。艾力手按刀柄叫着马尔丹紧跟在我身后,再往后还有黑压压百十来号子人。“我说,闪米特,今天你来找事呢,我就不追究了,现在爬过来给我磕头谢罪,我让你完整地走出这个大门。不然,哼哼。”我哼笑着。身后马尔丹马上把拳头捏的咔咔作响,艾力也把腰刀抽出来架在身前。

“你敢杀我吗?现在的莫罗国抵挡得住波斯帝国的大军吗?如今狐胡汗王已经皈依了我们大食教,龟兹也即将被纳入狐胡汗王手中,纵是你莫罗国再怎么强dà

。也抵挡不住我们波斯铁骑的弯刀!”闪米特之所以敢肆无忌惮地搅闹,无非就是自己身后正在壮大的波斯帝国。国强则民强。古人诚不欺我。

可他忘了,中原王朝更加强dà



“闪米特。你是不是白菜拱多了,撑着了吧?你们波斯帝国真的想攻打西域的话你还会来莫罗国吗?既然你来了,无非就是因为你们波斯大军脱不开身无暇顾及西域之事,可却需yào

西域的支援。仅仅一个偏远的狐胡帮不了你们太多,莫罗国不一样,遏制在交通要道上,所以你才一而再再而三地来莫罗国游说。”我抬着头摸着下巴,佯装成思索的样子,“据我所知。你们被吐蕃打得挺惨的吧。”

波斯和吐蕃的战争三年前就开始了,互有胜败,势均力敌。不过最近一段时间里,之前被波斯弯刀征服的人民开始在内部反抗波斯统治,闹得波斯人内外受困,吐蕃帝国趁机反攻,差点活捉了前线的波斯王。波斯王狼狈逃回国去,依仗着地利,勉强和吐蕃对峙着。这事我是知dào

的。本来吐蕃正在南方进犯中原。先头军已经攻打到了川渝,要不是突然被波斯攻打,说不定现在都打到长安了。

“我在想,”我低头瞪着闪米特。“如果我,让莫罗国帮zhù

吐蕃,你们波斯帝国还能撑多久呢?”

“西域与吐蕃是世仇。怎么会结盟!”没错,吐蕃觊觎西域已久。相互间互有摩擦,可是都没落得什么便宜。

“不用结盟这么麻烦。我只需yào

去攻打狐胡就行了。你猜狐胡汗王能抵抗多久?”

“狐胡和龟兹联合。你们莫罗国最多是势均力敌,长久下去,输赢很难定论!”

“你说的不错,势均力敌。不过,这是建立在你们波斯还有富余的钱粮兵马供给狐胡。据我所知,自从莫罗国吞并了楼兰和乌孙以后,狐胡大部分的粮食都是你们波斯人给的。这段时间少给了许多吧,听说狐胡汗王还很不满yì

呢。”这也是中原王朝强dà

的原因之一。这种自给自足的生活方式让其他国家很难在这方面钳制住中原。这历史上多少想要吞并中原、消灭帝国的人都是犯了这样的错误,他们天真的以为切断了中原王朝与其他依附国的联系就可以困住中原,可到头来不过是痴人说梦。

“闪米特,快滚吧。”我叹着气。好可怜一条走狗啊,本来是想依仗主人的威慑耀武扬威的,结果却被羞辱了一番。

闪米特突然哈哈大笑:“那又如何?是否成为波斯帝国的一员,不是你们这些小人物说了算的。知dào

吗,奥马尔国王已经快妥协了!哈哈哈哈!虽然没说皈依大食教,并入波斯帝国版图,可他已经接受了我大哈里发的封赏!他现在已经是波斯的莫罗亲王了!你们这些人就等着跪拜我们的大哈里发吧!”

闪米特勉强从地上站起来,一步三摇地走了。此时的我们已经无心再去阻拦他了。

“哈米斯王子!”我喊了一声。

哈米斯也是被闪米特最后的话惊着了,被我这么一喊,吓了一跳,浑身哆嗦着来到我身前。

“王子,赶紧去皇宫,问问你的父王这是不是真的!”我低着头盯着脚下的地面。奥马尔啊奥马尔,你这是想要不得好死吗!“艾力留下来陪我,马尔丹跟着王子!”

“是!”马尔丹领了命令护送着哈米斯去了皇宫。

“人还是要选的。”我对着其他学生说,“不管如何,该做的事总是要做的,哪怕真有一天,国王放qì

了自己国家和民族的荣誉,你们也将会成为最后的火种,终有一天要收回属于莫罗人的荣耀。”我环顾着四周义愤填膺的表情,“今日的选拔,我只会选择你们之中最好的人。没被选上的,一样要为了这个国家尽心尽lì

。记得我交给你们的吗?忠,心之正中,无有二念!”

“是!”

我叫着艾力跟我进屋,吩咐府上的人安排一应事项。学生们一个一个的进来,回答我的问题。有些像是中原皇帝的殿试。为了防止作弊,我问他们的问题都是不一样的。

折腾了半天的功夫,总算是挑选出了十三个优秀人才。其他没被选上的也没有怨言,都向我保证,不论事态如何发展都会忠于国家。

“这就好,这就好。”我安心了许多。他们这些受过些教育、不及小康但衣食无忧、自己的地位也不是很高的人最容易造反了,如果心术不正的话,早晚祸国殃民。

又等了会,已经是下午了,太阳已经开始偏落了。

哈米斯带着马尔丹急忙忙地赶了回来,两个人脸上除了汗水,还戴了扭曲的表情。

我心里一震。奥马尔,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自来投。(未完待续……)

六十九

“哈米斯王子,事情怎么样?”虽然看这两人的样子我也猜得出一二,可还是不死心,总想着存有那么一丝丝侥幸。

“闪米特说的没错。父王确实接受了波斯人的封赏。现在的莫罗国,应该算是波斯帝国的一部分了。”哈米斯几近崩溃的语调让太阳西沉的更快了。

我沉了沉心思,让那百十来号人先走了,只留下了挑选出来的十三个以及艾利、马尔丹。“王子,既然现在事已至此,不管是悲愤还是如何都于事无补,不如先把手头的事情处理完。”我指了指身后的十三个人,“这是我挑选出来的,王子可纳为幕僚,以助王子一臂之力。”

哈米斯勉强抬眼看了他们一眼:“既然是先生亲自挑选的,想必不会差。你们日后就是我哈米斯的智囊,明日一早便来这帮我理政吧。”哈米斯嘱咐了两句便把他们打发走了。这小子还是年少啊,遇事还是慌张,这点变动便让他无暇顾及其它了。也罢,毕竟年轻,此时的他若是真有我这个年纪的老成,反而让人觉得奇怪。

“艾力,马尔丹,你们也走吧。”哈米斯头也不回地念叨了一句便朝屋里走去,那背影像极了断了线的风筝,摇摇欲坠,踉跄。

艾力和马尔丹面面相觑,不知如何是好。他们担心哈米斯,可王子的命令又不得不听,一时间竟也呆在那。

“你们两个回去就是了。”我微微笑着,“他只让你们两个回去,可没让我回去。这里有我呢。不会有事的。哪怕出了事,你们的府宅也不远。随叫随到就是了。”

艾力长叹了口气:“先生,王子就劳您费心了。有事便叫人去中原商会叫我们,我们去那等着。”自从莫罗国开疆扩土之后,中原商会也借着顺风一路做大,如今高北山几乎垄断了所有西域的生意,他也把中原商会的总店挪到了新都城中。现在的中原商会已经不仅仅是中原商人落脚休整的驿站了,现在可是包括了餐饮、娱乐、休闲为一体的大型会所。虽说时不时地遭到官家调查,可凭高北山的财力,他可是手眼通天了,这点调查还应付得来。

我点点头。艾力便拽着马尔丹走了。

我转身进了屋子,侍从还没把灯点上,哈米斯的脸被阴影映照出铁灰色。他十指交错瘫靠在椅子里,辨认不出来目光所看的位置。这个姿势很眼熟啊。似乎我们中原的皇帝遇到了烦心事也喜欢窝在龙椅之内,也不点灯,就这么黑着。大概是不想让别人看见他黑着脸吧。

“哈米斯王子,您这是怎么了?”我站到他近前,“我想,应该不是因为您父王接受波斯人封赏的事吧?”

哈米斯听了。半晌才从椅子里坐起来,粗大的呼吸声:“先生,我们为什么不能跟波斯结盟呢?”黑暗里我只能看到哈米斯的脸仰起来朝向我,“父王说。吐蕃是我们的敌人,也是波斯的敌人,跟敌人的敌人结盟。不就能消灭敌人了吗?更何况,波斯帝国的大食教的教义和西域风俗相近。说不定我们真的本来就是一家人呢?退一步说,波斯帝国离西域远得很。我们无非是名义上成为了波斯的一部分,可权力还是掌握在你我们手中的不是吗?既然如此,与波斯结盟,灭掉吐蕃,对我们西域也好,对莫罗国也好,不都是好事吗?”

我就说吧,如果只是跟谁结盟,接受谁的封赏这种无伤大雅的事哈米斯是不会如此忧心忡忡的。他现在是开始动摇了抵制波斯的心。“当初我和弘义大师执意抵制波斯、抵制大食教是因为现在这宗教已经掌握在了一群衣冠禽兽手中,他们曲解教义,愚弄教民,以此来满足自己的私欲,背离了教宗的训诫。”我对哈米斯说,“你以为消灭了吐蕃,西域就可以和波斯和平相处了吗?现在吐蕃掌控了战争的主动,波斯不得已必须借助西域的力量才能翻身,等到吐蕃被灭了,波斯人占领了吐蕃,那么他们和西域之间的屏障便消失了。莫罗国的西方是早就投靠了波斯的狐胡和龟兹,势均力敌,一旦开战,他们两个部族只需yào

牵制住莫罗,再由波斯铁骑从吐蕃由南向北直插莫罗心腹,到时候你真的还能掌控权力吗?现在的波斯帝国就是一条落水的疯狗,你救他上岸,难保不会被他反咬一口。”我顿了顿,“要我说,现在最明智的选择就是帮zhù

吐蕃灭了波斯。虽然吐蕃意图西域已久,但有中原帝国牵制,他也没什么威胁,更何况西域帮zhù

吐蕃消灭了敌人,吐蕃和西域之间应该会有很长一段的太平光景,何乐而不为呢?”

侍从这是点了灯火啊,房间里亮堂许多。

“父王已经接受了封赏,我们还能怎么办呢?”此刻看清了哈米斯的脸,神情比之前舒展了许多。

“王子,这不是我该说的话。”我低声回应着他。

哈米斯挑了下眉毛,他心领神会,叹着气:“这也不是我该做的事。”

“所谓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活。如果是他自己捅了篓子,惹了众怒呢?”

“他会吗?”

“王子且等待些时日。不出一月。”

哈米斯点点头,面沉似水。我的王子,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谁叫你的父王犯下这等天诛地灭的错误呢?如今就算我不算计他,我中原帝国也不会允许这种事发生的。皇帝不会允许帝国西北的屏障丧失的,如果不赶紧处理掉这个问题,皇帝很可能会为了腹地安危挥军西进,攻打西域,帮zhù

吐蕃,消灭波斯。到那个时候,哈米斯王子你可还有安生日子过啊?

离开王子府邸,跟艾力和马尔丹打了招呼。我便自己回家去了。这一路上我都在笑自己。为什么我要为了一个西域王子谋划的如此清晰啊?早晚有一天这个王子会死在我的算计之中吧,哪怕是在我死后。可笑啊。我似乎是把无处宣泄的父爱加之在了哈米斯身上吧,就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为他谋划眼前、日后的一切。只希望他能顺遂平静地享shòu

一辈子的无忧无虑。可怜啊,我算是痛快了,这为人父的操劳我算是体会了,可我的静宸呢?

静宸。

离我计划的日子还有一天,弘义大师如约而至,面露春色。一进门便双手合十深施一礼:“东方施主,贫僧可没有爽约啊。”

很久没看见弘义了,他清瘦了不少,精神却越发熠熠了。

“大师清减了不少。修行真是辛苦了。”我眉开眼笑地还礼。渃米拉走进来,乖巧地站到我身后。

“这送信的人我也给你安然无恙地带回来了,施主可是要如何谢谢我啊?”弘义打趣着。

“大师莫急,我已经备下了酒菜,就等大师与我痛饮几杯呢。”

“这酒还是等明天再喝吧。”弘义上前两步附在我耳边,“贫僧留意着,有人跟着我们一路到了你家门口才走,施主是不是又惹了什么麻烦啊?”

渃米拉听了紧张起来,赶紧抱住我的胳膊仰着小脸关切地盯着我。

我拍了拍她的脸蛋儿:“没事。我大概知dào

是谁的人。既然大师要留着好酒明天喝。正好,我今晚还有些事情。”

“那贫僧就替施主看家护院喽?哈哈哈”弘义大师仰天大笑。

我转过脸对着渃米拉:“晚上好好休息,不用担心我。”

“你真的没事?”

“放心吧,要出事早出事了。不在这一两天。”我信心满满。是啊,要出事早就出事了,如果他真是下了狠心早就该除掉我。哪会等到现在呢?看起来终究是我对不住他了,枉费了他的一番情意了。

入夜。我穿戴整齐出了家门,直奔皇宫。也许这是我最后一次心平气和地去见他了。明早。一切都会有个分晓了。

奥马尔还是躲在那个铺满了女人的房间里,里面的味道还是那么难闻。似乎是有了新的玩具,我进去的时候奥马尔脱光了身子在屋子里追打着几个惊慌失措的女人。她们身上满是鞭痕,一群被抽成一丝一缕地挂在身上,她们见我来了,像是找到了救星一样躲在我身后,奥马尔扬鞭要打,看见来人是我,便放下了鞭子,披上披风坐回椅子上,嘘嘘的喘着粗气,汗流浃背。

“兄弟,你怎么来了?”奥马尔把鞭子卷了卷扔进旁边的一个水桶里。

“明天是我的喜宴,我来提醒一下你。”我躲着脚下的女人尸体,一步一步靠近他,“你我兄弟一场,我还是希望你能来。”

“兄弟一场?兄弟一场!兄弟一场……你要是真拿我当兄弟,为什么不听我的,杀了那个女人!”奥马尔眼睛瞪得滚圆,眼神飘忽,不知dào

是在看我还是在看我身后哆里哆嗦的几个女人。

“这件事我心里有数。我相信她。”我的眼神飘到奥马尔身后的椅子上,盯着萨菲雅的人头。说来奇怪,这屋子里腐朽溃烂的尸体扔了一波又一波,唯独萨菲雅的头依旧如初,就像还活着一样。

“你宁愿相信一个曾经想要杀了你的女人!都不相信我这个兄弟吗!”奥马尔腾愣一下跳起来,吓得我身后的一个女人当时昏躺在地上,其他女人也哭了起来。

奥马尔被女人的哭声所扰,吼叫着拨开我,一把薅住一个女人,掐着她的脖子:“哭!再哭!大点声!”奥马尔把她转了个身,从后面抱住她,一手攥住脖子,一手按着她的额头使劲往下掰,音乐中我听到了“咔吧”一声,那女人便耸拉着脑袋软在奥马尔怀里。剩下的女人都被吓傻了,哭喊着让我救命。可现在的我真的懒得管她们的死活——她们死得越凄惨,对我越有利。

奥马尔从地上的尸体上拔了几个木扦子,揪住一个女人按在地上,两个膝盖压在女人的肩膀上。左手按在她脸上撑开眼皮,右手拿着扦子对着那只闭不上的眼睛捅去。

他继xù

折磨着她们。我别过脸去,只有绕梁不散的女人的惨叫声刮擦着我的耳朵。不知dào

过了多久。女人的喊叫声没有了,只剩下奥马尔空虚的粗喘。我转回脸,那几个女人都已经断了气,只有那个被捅瞎了眼睛的女人还在苟延残喘,也是出气儿多进气儿少了。她们血肉模糊地铺在地上,奥马尔光着身子坐在旁边。那个瞎了眼睛的女人还在挣扎着念叨着“救命,救命”,奥马尔听见了,伸手温柔地抚弄着女人伤痕累累的胴体。轻轻捏开了她的下巴,另一只手突然插进去,把舌头拔了出来。鲜血飞溅过后,这女人抽搐了几下,也就安详地去了。

“奥马尔,你玩够了吗。”我冷冷的说。

“就算你不相信我,我也不能让你去送死。”奥马尔带着哭腔跟我说,“一日为兄弟,终生为兄弟。我不能眼见着兄弟送死!”奥马尔抬起胳膊,用沾满鲜血的手抹着眼角,“你是个汉人,可是为了我的国家出谋划策。后来,尽心尽lì

地教导我的哈米斯,现在。又要帮zhù

哈米斯处理国家大事。我知dào

你的辛苦,我知dào

你和那些汉人不一样。不是来羞辱我们、奴役我们的!我一直觉得对不起你这个兄弟。我虽然是国王,可是我不能让你荣华富贵。我也不能像你们汉人皇帝一样给你封官加爵。但我一直觉得,至少我还能保护你吧,我至少还能尽我所能的不让别人伤害你。哈格耶,修加,他们都是我的父王留给我的人才,可为了你我惩罚了他们,因为你是我的兄弟,你是来帮我的!我不想让他们带着偏见对待你!可现在我还能怎么办?我的兄弟要娶一个想要杀了他的女人。我能怎么办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送死!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往火坑里跳!我还没死呢,想要杀你就必须从我的尸体上跨过去!哪怕你记恨我一辈子我也要保护你!”

“如果不是渃米拉我已经被修加杀了。她救过我,怎么还会杀我呢?”

“哈格耶和修加耗费了多少功夫才让你接纳了她!她怎么可能就这么轻易放qì

杀你的念头呢!这么多年她没有杀你只不过是觉得你还没有完全信任她!还留着防备!如今只有她一个人了,她不能轻举妄动,必须确保万无一失才能动手!不然这么多年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兄弟,你这么聪明的一个人,怎么想不明白呢!”奥马尔捶着身旁鲜活的尸体,一股一股的血从尸体嘴里冒出来。

“我相信她。我相信渃米拉不会杀我。我相信渃米拉已经放qì

了这种毫无意义的计划。不管你怎么说,我都会娶她的。”我走到房门口,“明天,我还是希望你能来,兄弟。”或许是被奥马尔的话所感动,我觉得我也快要哭出来了。堵在心里的是满满的愧疚。

就在我要出门时,我听到奥马尔轻轻地说了一句:“对不住了,兄弟。”

呵呵,奥马尔啊,对不住的人是我啊,是我对不住你了。谁叫你我非要身处在这个位置、这个立场呢?奥马尔,若果真有来生,你我可是要好好选一个投胎的人家,平民百姓的,无争无夺,无拘无束,不用在乎各自国家的兴衰,不用计较一得一失的予夺,或许到了那个时候,你我才能真zhèng

做一世兄弟吧。今生今世,算是我辜负了你一片兄弟情义了。

第二天一早,还被蒙在鼓里的渃米拉被我强制地套上了一身大红色的衣裙,粉妆玉砌,眉黛春山,本就颇有姿色的她如此一番打扮更添风韵,尤其是那恍然大悟后羞涩的表情,叫人想上去捏捏她粉嫩的脸蛋儿。

“你……你这是要干嘛……”渃米拉扭捏着,双手局促不安地交织在身前,低头细语,莺声燕调。

“娶你啊。”我平静地说道。曾经我以为这是一件多让人欢欣鼓舞的事,可如今事到临头,我内心中平静似潭死水,毫无波澜。看着她羞红的小脸,我打趣道:“我没涂胭脂啊,怎么脸这么红啊?”

渃米拉听出了我的嬉笑,粉拳轻挥抚在我的肩上。

“我请了很多宾客,快出去吧,别让客人们等急了。”

我拉着渃米拉走出房门,弘义和尚正在门口等着,见我们出来了,弘义双手合十:“贫僧以为两位施主不出来了呢,可是叫贫僧好等啊!”他上下打量着渃米拉,半晌突然拍着手笑起来,“漂亮,真是漂亮,贫僧都想要还俗了!”

“和尚,这话让佛祖听见了可不得了啊!”我玩笑着。

“女施主天姿国色,仙女临凡,贫僧这赞誉可是发自内心的啊。”弘义说着看了我一眼,“东方施主,客人们来得差不多了,快去前厅吧。”弘义做了个“请”的手势便走在前面领路。

“走吧,渃米拉。”我握着的小手轻轻颤抖了起来,“怎么了?”我回头看去,渃米拉眼含泪光看着我,嘴角倔强地向上翘着,脸上洋溢着幸福,“再哭脸就花了。”我伸手替她抹掉躲在眼底的泪水,拉着她跟着弘义来到正厅。(未完待续……)

七十

看起来真是拖了很久了,我所请的客人们都已经到了。智者阿勒哈达还是喜欢坐在角落里,不时地有人过去向他询问;那天为哈米斯挑选出来的十三个智囊也聚在一起谈天说地;高北山正跟几个莫罗国的高官们推杯换盏,看来他的生意又可以做大一些了。哈米斯和艾力站在一旁聊着,偶尔打趣两句四处找东西吃的马尔丹。我在西域的朋友不多,可这次我请来的都是在莫罗国甚至是整个西域都有些影响力的人,虽然很多人我看他们真的不顺眼,有的人在我的计划中也是要死的。

弘义和尚先一步来到厅中,干咳两声,刚才还是热闹非凡的厅里马上安静下来。

“诸位,贫僧不负众望,总算是把这两位你侬我侬的新人请出来了。”

弘义玩笑着退到一旁,我则牵着渃米拉的手慢慢来到厅中。宾客们的眼睛直直地盯着渃米拉,我甚至都能感觉到那视线中火辣的温度。马尔丹两眼发直,瞳孔瞪大,刚塞进嘴里的羊腿啪嗒一声掉在地上。哈米斯侧头看了他一眼,艾力一巴掌拍在他背上。马尔丹赶紧把羊腿捡起来随手扔在桌子上,顺便抹了抹嘴角的哈喇子。

渃米拉有些娇羞地往我身后躲了躲。

我微笑着缠住渃米拉的腰,把她往前推了推:“这就是我的妻子,渃米拉。”

渃米拉偷偷地把头抬起来一点,不好意思地朝着其他人笑了笑。

现场鸦雀无声,那含羞带怯的美人的笑容把整个大厅震慑住了。越来越炙热的目光投射过来。

到底还是高北山这个奸商。赶紧放下酒杯拍着手:“真是郎才女貌啊!郎才女貌!你们说是不是啊?”宾客们听了突然醒悟过来,尴尬地收回目光应承着。高北山解了冷场。朝我这看了看,微微点点头。不得不说这个奸商还是有点作用的。至少见过些世面,不至于失礼。

“诸位,今天是我的喜宴,有劳各位都来参加,我十分惭愧。我是个汉人,不懂这里的规矩,也不知如何才算是正正经经的婚礼,所以这次请来的各位都是在整个西域德高望重的人,我相信有各位的见证和祝福。我和渃米拉一定会幸福的。”各位,你们要见证的可不是婚礼,还有更重yào

的大事等着各位见证呢,“各位,我在这敬各位一杯!”我端起酒杯举在空中,宾客们也都端起酒杯,“谢谢各位光临,我先干为敬!”说着将酒一饮而尽,“各位请随意。今天我们不醉不归!”

正厅上又喧闹起来。这样多好,省了许多礼数,少了好多麻烦。宾客们轮番向我们敬酒,也都向我祝福寒暄着。可是眼神总是不自觉地瞟着渃米拉。她的衣裙领口宽大,露出她粉白的脖颈,和锁骨。只把香肩隐约裹住。这身打扮对于男人而言,可真是诱惑啊。尤其配上大红色,犹如一团妖娆的火焰。夺目。

“东方大人好福气啊!”高北山端着酒杯靠过来。老实说他是唯一一个能控zhì

住自己的眼睛不盯着渃米拉看的人。

“刚才多谢你喽。”我端着杯子在他酒杯上碰了一下。

“哪里哪里。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夫人美貌如仙似幻,大家都想多看两眼嘛。”高北山抿着酒。

应酬完了高北山,我慢慢坐在椅子上,渃米拉抱着我的胳膊贴在我身上:“是不是喝得太急了?”

“没事,我很好。”我笑着抚着她的脸颊。

哈米斯王子带着艾力和马尔丹走过来,三人恭敬行礼。我赶紧站起来朝着哈米斯还礼:“王子,这可使不得,您可是王子。”

“您还是我的老师呢。”哈米斯笑道。

“王子,您父王……”我装出些许失落。

“不知dào

。临来时我找过父王,可他并不搭理我。”哈米斯有些气愤。

“没事,国王日理万机,不来也无妨。”

“先生!师娘好漂亮啊!”马尔丹说着端着酒杯伸到渃米拉面前,“师娘,我叫马尔丹,是先生的学生,莫罗国的勇士,我敬您一杯!”说完,一仰脖把酒倒进肚子里。渃米拉也是被这么多男人看习惯了吧,大大方方地喝了杯酒。

我靠在渃米拉耳边指着马尔丹说:“这小子刚才看你看的,嘴里的东西掉地上了都不知dào

呢!”

“先生!”马尔丹慌张起来,“先生你怎么能这样呢!师娘,我……我没有……没……”

“我作证,这事儿是真的。”艾力突然接了一句,“是不是啊,王子。”

“没错,的确很丢人!”哈米斯也玩笑起来,一时间三人笑闹一团。

多好啊,如今他们三人还能如此亲密,虽然哈米斯是王子,可还能和他们无忧无虑地玩笑。不知为何,我心里似乎被触动了。他们这份感情还能留存多久呢。没有长久的感情,哪怕如何亲密的关系也都有淡化的一天,更何况是他们三个这般的地位,尤其是哈米斯。或许早晚有一天哈米斯会舍弃这份感情,成为一个王者,一个霸主,更或许他会为了称王称霸杀掉这两个此事跟他无话不谈的伙伴。我真的很希望这种感情能够多在他们身上保存一段时间,只因为日后的变化对于这三个孩子而言过于残酷了。

说到底,只要奥马尔不来,他们还能多享shòu

一段时间快乐。

“兄弟,怎么不等我就开席了呢。”

众人纷纷起立看向门口。奥马尔身披那身华美的皇服,头顶的王冠和手中的权杖晶莹夺目。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我站起身,渃米拉挽着我的臂膀跟着我走到奥马尔面前,“兄弟。到最后你还是来了。”

“我说了,不会看着兄弟去死的。”奥马尔说着。突然伸手抓向渃米拉。我早知dào

他回来,心里有着准bèi

。赶紧抱住渃米拉一转身,挡在他们二人中间。哈米斯这时也冲过来拽住奥马尔的手臂。马尔丹一步插在我们之间,他不敢对国王下手,只得伸开双臂护着我,艾力则过来把我怀里渃米拉护送到弘义大师身边,自己又回来站在马尔丹身后。

“马尔丹,那是国王。”艾力在马尔丹身后嘟囔了一句。马尔丹听见了,点点头。

“奥马尔国王,这是我的喜宴。不管有什么事还请以后再说。”我客客气气地说着。按下马尔丹伸开的胳膊,“我不知dào

您会过来,有失远迎,怠慢了,自罚一杯。”我从身边桌子上抄起酒杯,杯酒进肚,“国王请上座。”

“兄弟,你为什么不相信我!”奥马尔吼叫着甩开哈米斯,揪着我的衣领瞪着我。像极了一头发怒的狮子。

“国王,这是我的喜宴。”

“我今天一定要杀了这个女人!”

奥马尔不知dào

哪来的力qì

,揪着我的衣领把我摔倒在地,抽出腰刀冲向渃米拉。马尔丹反应慢了。伸手只拽到奥马尔的衣袖,又怕伤了国王不敢用力,反倒被奥马尔拽了个踉跄摔在地上。奥马尔抬手要砍。弘义微睁双目伸手握住奥马尔持刀的手腕,牢牢架在空中。

“阿弥陀佛。国王息怒。”弘义毕竟是有些功夫在身上的,只单手便撑住了奥马尔的攻势。

哈米斯和艾力从后面抱住奥马尔。把他拖到大厅中央。

奥马尔挣扎着,几次把哈米斯甩开。可惜啊,逍遥丸已经把奥马尔变成了外强中干的样子货,几个回合下来奥马尔便满身虚汗气喘吁吁。

“好啊,好啊,你们都拦着我。”奥马尔喘着粗气,“来人!”奥马尔吼了一声,几十个近卫冲进大厅,手执战刀堵在门口。“我带人已经包围了这个宅子,她跑不出去!”奥马尔撑着桌子笑起来,“兄弟,哪怕你恨我一辈子,我今天也得杀了她!你们听着,杀了这个女人!”奥马尔挥刀指向渃米拉,门口的禁卫拿着刀逼近。

“住手!”哈米斯挡在禁卫之前,“你们想杀那个女人,就从我哈米斯的身上跨过去!”艾力赶紧站到哈米斯身前,拔出佩刀,时刻准bèi

着和胆敢冲上来的士兵死战。

“你们不听我的命令了吗!”奥马尔怒吼着,“哈米斯,你给我滚开!”说着他走过来抓着哈米斯的胳膊往旁边拖,手一滑,仰面跌坐在地上。

“奥马尔国王,你今天又是来捣乱的?”我厉声问道,“一月之前你带人夜闯我家,把我家翻了个遍便走了,今日我娶妻设宴,你又带了人包围我家,还要杀我妻子,你这算是什么意思!”

“跟你说了!她是想要杀你的女人!我劝不了你,你不听我的!那我就杀了她!总好过看着你死!”奥马尔撑着刀艰难地从地上站起来,摇摇晃晃的,“你们!在场的人都听着!谁杀了这个女人!我奥马尔会大大地封上他!黄金珠宝不计其数!”

黄金珠宝的诱惑的确很大,可是没来由的杀个人,就算是国王的命令这些宾客们也不敢妄动。场面就这么僵持住了。

“好,你们都不听国王的命令了!你们这是要造反吗!”奥马尔挥着刀咒骂着,“那我亲自动手!”奥马尔瞎挥着刀朝渃米拉和弘义冲过去。弘义赶紧拽着渃米拉躲开。马尔丹两步来到奥马尔身后,双手死死钳住奥马尔的上身把他抱起来。

“你们都退出去。”哈米斯指着奥马尔带来的禁卫说到。

禁卫们犹豫着不知该退该进。

“我以王子的身份命令你们,退出去!”哈米斯喊了一声,有几个禁卫小心翼翼地往外退着。

“敢出去的,杀!”奥马尔挣开马尔丹,冲上去一刀砍掉一个想要退出去的禁卫的头颅,鲜血瞬间从断口处喷出来,宾客中胆子小的都已经躲在了角落里。

“你们再不去杀了那个女人,我就把你们统统杀掉!”奥马尔挥刀吼着。

禁卫们犹豫着,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带头冲了上去。其他人也都跟着往前冲,直奔渃米拉而去。

“马尔丹!”哈米斯被两个近卫架起来按在一旁。艾力已经跟三个人打在一起,“马尔丹!不用手下留情!父王已经疯了!”

马尔丹吼了一声。后退两步,猛一发力朝人群撞去,这一下便把十几个禁卫撞到一旁爬不起来。弘义和尚护着渃米拉且战且退,马尔丹则在禁卫之后大开杀戒。马尔丹是在那处峡谷中训liàn

出来的精锐,这几十个禁卫本就犹豫着怕死,哪里是他的对手,不消一刻便被马尔丹统统扔在地上,呻吟着爬不起来。

“大师,师娘。你们放心,只要我马尔丹不死,他们每人能伤得了你们!”马尔丹弓着腰伸着胳膊挡在二人身前,“来啊!还有人要来打吗!”马尔丹的吼声真的人耳膜发痒。驾着哈米斯的两个人撇下哈米斯抽刀上前,挥刀砍向马尔丹胸口,马尔丹咧嘴笑了一下,双掌猛地一拍,两把钢刀被拍在一起,马尔丹抬脚便踹。两个禁卫被踹飞到门口的奥马尔脚边。跟艾力纠缠的三个近卫看愣了,架着刀朝后退去。

“莫罗国怎么会留你们这样的混蛋!”奥马尔拎着刀走到这三个禁卫身后,一刀一个杀了他们。

从奥马尔进门到现在,说起来也没多大工夫。我这正厅之内已经是血流成河了。旁边的宾客不解地看着奥马尔,都以为这个国王疯了吧。虽然楼兰之战后奥马尔比之前骄奢淫逸了许多,可在他们眼里这都不算什么。毕竟他是国王。可滥杀无辜向来不是这位国王的作风,今日里居然杀了这么多人。肯定是疯了。他们把目光看向哈米斯。

我知dào

,如今哈米斯才是这里的领袖。奥马尔啊奥马尔。你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马尔丹,你这是要违抗国王的命令吗!”奥马尔拎着刀逼近马尔丹。

“不……不,国王。”马尔丹一步步往后推着,想要跟奥马尔保持着一段安全的距离。但从武力上将,马尔丹完全不用怕奥马尔,只可惜奥马尔的身份是那么尊贵显赫至高无上,马尔丹不能,也不不敢伤害他。

“马尔丹,杀了你身后那个女人。”奥马尔眼角流露出邪恶的目光。

我一步步走进奥马尔:“奥马尔,住手。”他就像没听见一样,继xù

逼近,攥在手里的刀颤抖起来,“奥马尔,住手!”我喊了一声。

“马尔丹!动手!”哈米斯突然喊了一声。

马尔丹和奥马尔都愣了。连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哈米斯会喊出这样的话来。

“马尔丹!动手!”哈米斯又喊了一声。

马尔丹趁奥马尔不注意劈手打落腰刀,又将他的手扭到他背后,顺势将奥马尔按在地上死死压住。

宾客们已经看傻了,不明所以地看着哈米斯。

哈米斯两步走到厅中央:“对不起,我父王滥杀无辜,大肆搅闹,我作为他的儿子,向各位道歉。”哈米斯说着弯腰鞠躬,“今日之事,不能就此放过。虽然他是我的父王,是莫罗国的国王,可这个国家还有法律存zài

,哪怕是国王也不不能超脱律法之上。在场各位都是德高望重的长辈智者,在此我哈米斯想请各位做个见证,我今天要依照律法惩处奥马尔。”哈米斯说着站到奥马尔旁边,“父王,您记得滥杀无辜在律法里是怎么规定的吗。”

“滥杀无辜?哈米斯,如果你真的敬爱你的老师!就杀了那个女人!当初哈格耶和修加设计让这个女人接近你的老师就是为了杀了他!”奥马尔在地上扭动挣扎,只可惜压在他上面的是马尔丹,一个不输给当年修加那样的壮汉。

“当初也是这个女人救了我的老师,不然的话,我的老师早就死了,也就不会有人教导我,更不会有人替你出谋划策打下这么大的疆土,成就了莫罗国的辉煌!”哈米斯恶狠狠地等着奥马尔,“阿勒哈达,你见多识广,被奉为西域智者,你说这事该怎么处理。”

阿勒哈达躲在人群之中探出了半个脑袋:“他毕竟是莫罗国的国王,这事,要不就算了吧?”

“各位大人怎么说。”

“算了吧。”“国王杀几个侍卫没关系的。”“他是国王,算了吧。”

“东方先生,你呢?”哈米斯看着我,眼神之中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

我咳了两声:“既然大家都觉得他是国王,杀几个人不算什么,那就带他们去看看那间房子吧。”我望向哈米斯,“可以吗,王子?”

“可以。”哈米斯郑重其事地点了点头,“也是时候让他们看看这位国王的行径了。”

除了愤恨,我还在哈米斯的话中听到了一丝悲哀。那种失落的悲凉和哀伤。毕竟,奥马尔曾经是年幼的哈米斯心目中最伟大的英雄。(未完待续……)

七十一

我和哈米斯都已经习惯了这间屋子的味道,虽说还是恶心,可也能控zhì

得住自己,其他人就不一样了,只打开了门,以阿勒哈达为首的一种德高望重德艺双馨便呕吐不止,一时间腥臭熏天,分不出到底是哪边更臭一些。连马尔丹这个战场上的疯子都被震慑的不敢动弹。也难怪啊,任谁看了这一屋子赤裸、残缺的女尸,拌合着尸臭味,都会被这场面所镇服。

“这……这都是……奥马尔干的?”阿勒哈达吐了半天才勉强挤出这么一句问话。

“我和王子曾经也是这么想的,他毕竟是个国王,有些特殊的癖好也是在所难免的。”我在旁边静静说道,“哪知dào

放纵到头竟然养出了如此残暴的品行。”

“阿弥陀佛。”弘义大师双掌合十,口中念起超度的经文。

他们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看着。人就是这样,越是自己害pà

的,越控zhì

不住的去看、去做,希冀着能够克服这种恐惧,可到头来更多的是适得其反。我斜眼看了看奥马尔,此刻的他异常平静,那样子更像是观察着别人“杰作”。

“啊——啊——”突然从里屋传来了一声声干裂的声音,我只觉得烈日当头,后背发凉。眼见着一个满面鲜血、只还有一条胳膊的女人伸着手叫着。看起来这个女人还没死,不过看这个样子也活不久了。如果林钱眼儿在的话说不定还能有条活路?我暗自想着。

“如你们所见,这就是父王的杰作。”哈米斯走到众人之前,“你们。自己决定如何处置这个国王吧。”哈米斯强撑着站到一旁,颓颓然发愣。低头,身体微微晃动。只有在站不稳时才会回过神来动动脚,又沉浸在不知所思的神游中。

我亲爱的哈米斯,这是必然的结果。从你父王见到我的那一刻起,这一切都是必然的结果。

“东方大人,您看这事怎么办啊?”高北山突然问我。随着问话其他人也将目光齐刷刷地投到我这边。高北山啊高北山,我对天起誓下一个会死的人就是你!

“外人不好插嘴。”我不想再管这事了。我能做的都做完了。如今这个情形不管奥马尔是死是活,这个国王的头衔是否还在他的头上,哈米斯都取得了实jì

的权力,这就够了。至于这个奥马尔。我是想保他一命,权当是为了报答他多年来对我的兄弟之情,可我不知dào

这些西域人的心思,我不想站在他们的对立面,不然以后还有更大的麻烦等着我。

“先生和这个奥马尔为结义兄弟,又是哈米斯王子的老师,论身份论地位都能做这个主。”阿勒哈达也是不合时宜的奉承起来。其他人也都跟着点着头。

这就是人的软弱无能。他们时时刻刻不再宣扬着自由和人权,他们随时随地都在言语上反对着至高无上的统治者的统治,可到头来他们总是会自发地选举出一位统治者。又这个人替他们做决定。因为他们明白,做了决定就要承担后果,他们不想承担后果,只能通过放qì

自由的方式躲避在统治者的羽翼之下。让这个强dà

的统治者承担后果。当然了,你以为他们会服服帖帖老老实实地躲藏吗?不,当然不会。他们自愿放qì

了自由,确认统治者接纳了他们之后他们还会掉过头来说这个统治者剥夺了他们的自由。贱民如此。何计可施?哦,对了。你还不能叫他们贱民,因为他们被戳穿了会不高兴。

“既然你们让我说,我到可以说说。”我厉目环视,“奥马尔滥杀无辜,又行此残暴之事,依律法当斩首,并把首级悬于空中示众三月,已评民愤。”我看到几个人开始点头称是了,“但是!”我吼了一句,吓坏了不少人,“这是皇族之事,不宜外扬。更何况传扬出去对哈米斯国王不利。所以我觉得,杀了他,对外称‘突发疾病不治而亡’就可以了,然后将他和萨菲雅王妃厚葬一处。”

我两步走到哈米斯面前,跪倒在地:“哈米斯国王,您以为呢?”

哈米斯一愣,似乎是对“国王”的称谓不太习惯。而后面的德高望重们也都还没明白怎么回事,呆呆傻傻地回味着我刚才的话。倒还是艾力聪明,拽着马尔丹跪在我身后:“哈米斯国王!”弘义大师和渃米拉也都近前尊王。

德高望重们更是一头雾水,眼见着几个大活人跪在地上口尊“哈米斯国王”居然无动于衷。这要是在中原,这几个现在已经人头落地了。

我抬眼看了看哈米斯,他似乎已经接受了这个头衔,眼神中的骄傲之光渐渐燃起,之前的颓废阴霾一扫而空。我站起身走到哈米斯身后,挺胸抬头瞪着那几个莫罗国的高官和那个分明是个痴呆的智者,厉声喝道:“难道诸位是想造反不成!”

那几个人这才缓过神来,争先恐后地扑在地上:“哈米斯国王!哈米斯国王!”

只剩下一个五花大绑的奥马尔,微笑地看着眼前这一幕幕剧情,双目之中饱含欣慰。

奥马尔,我让你亲眼看到自己的儿子称王,亲眼见证这些人跪伏在哈米斯国王的脚边,应承着他的统治。你可算是安心了吗?

我看着奥马尔。奥马尔也看向了我,微微颔首,嘴唇轻动,像是在说——

“谢谢。”

我躲开围上来庆贺的人群。他们似乎是忘了今天的重头戏了——奥马尔。我来到奥马尔身边:“兄弟。”

“兄弟!”

我不知dào

该用什么表情和语气面对这个称我为“兄弟”的家伙。我不知dào

为什么每次算计完一个人我心里都会产生那么深的愧疚。就连郭晏死时我的心里也有愧疚。难道我也有了所谓的悲天悯人的情怀不成?这怎么可能呢。或许我可以求情让奥马尔活下来。对啊,他现在是“太上皇”,只要哈米斯同意他就不用死了。只不过是在皇宫内院如软禁一般聊过此生,虽然无趣可也算是保住了一条命。再说哈米斯本身就不忍心杀他。毕竟奥马尔是他的父王。毕竟。哈米斯不是吴光义。

对对,我可以求情的。奥马尔不用死。对,奥马尔不用死。兄弟,你不会死的!

“兄弟。”奥马尔的声音打破了我的幻想,“兄弟,别再为我求情了,我必须死。”

我惊恐地看着他。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轻言生死!难道又要摆出什么“尊严”“气节”这类虚头巴脑的理由吗!

“我活着一天,哈米斯的王位就不会稳当。那些拍马屁的小人还会把我的名号搬出来阻碍哈米斯的。甚至有人会借着我的名义造反。再说了,只要我活着。我们和波斯的盟友关系就不会打破,哈米斯也不能在自己称王的时候为自己的皇冠增光增色。”奥马尔平静地说着。他反绑着双手,只能用眼神平抚着我的焦躁。

“兄弟,我要谢谢你为哈米斯做的一切。”奥马尔颔首致意,“另外,你们汉人有句话叫‘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想你能听我一句话,那个女人真的还会对你动手。”奥马尔说着附在我耳边对我耳语了几句。

我点点头。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兄弟。帮我解开绳子吧。”奥马尔突然说,“我不会跑的。为了哈米斯。”

真是的,哪怕你奥马尔不说最后那句,我也知dào

你不会跑的。因为我们都是为了哈米斯。

我绕到他身后解开绳子。

“谢谢。兄弟。”奥马尔抱了抱我,身上还是那股子浓厚的孜然味,就和初见时一模一样的味道。奥马尔。这么多年了,你身上的孜然还是那么多啊。哈哈。

我说不出话来,喉头间总哽咽着一股东西。我目送着奥马尔走进那间屋子。

“先生!这……”艾力过来想要问我。看见我的脸便收了声。

可这世界上总有那么多傻子,被冠以德高望重、智者名号的傻子。他们聚拢过来,疾言厉色,指着我的鼻子数落我。

我努力喘了两口气:“马尔丹!”我压着那股子哽咽叫道。

艾力伏在马尔丹耳边说了几句,马尔丹便过来,几下就把那群围着我的人推搡到一旁。

“谁敢废话!”哈米斯站在我身后指着那几个躺在地上想要骂街的人吼道。

我一步一步往门边走,最后整个人无力地靠在门框上跌坐地上。

奥马尔抱着一具缝合拼凑出来的尸体,那尸体的各个部件都是从这一地的女尸身上挑选出来的,除了缝合接口的位置,都是那么白皙娇嫩。奥马尔恭恭敬敬地将尸体放在地上,从椅背上取下萨菲雅的头,亲手将头缝在了那具尸体上。等缝完了,奥马尔把针线丢在一旁,孩子般抱住“萨菲雅”痛哭起来,轻轻在她脸上亲吻着。原来奥马尔只是为了重新拼凑出那个他深爱的女人,哪怕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哈哈,这算是什么事!为什么我会哭!可此时我堵在嗓子眼的那股哽咽总算是通畅了。我咬着自己的手背,克制着自己不哭出声来。我只觉得眼前的画面越来越模糊,越来越溢彩,恍惚中我仿佛真的看到了美丽无暇的萨菲雅躺卧在奥马尔的怀里,温柔地安抚着这个痛苦的大男人。

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压根就不该来搅扰他们的生活!如果不是我这一切都不会发生,他们还能过着幸福的生活!我抓着我的头发往后撞着门框,这一下重过一下的肉体的伤痛也只抵不过我心中的悔恨。渃米拉扑到我怀里抱住我。我也抱住她。

或许男人的脆弱就在于他的女人吧。

“兄弟,请送我最后一程吧。”奥马尔突然说到。

他抱起萨菲雅坐回到椅子上,那挺胸抬头的王之姿态,就和我认识的奥马尔一模一样。可为什么要我来做!奥马尔,你这个混蛋。

我踉跄着从地上爬起来。回手抽出哈米斯艾力腰间的佩刀,一步一步走到里屋。站在奥马尔面前。

“兄弟,你来送我最后一程。我奥马尔没有遗憾了。”奥马尔刚刚的泪水还挂在脸上。此时的笑容早就穿透了我的心脏。是啊,你是没有遗憾了,你能做的都已经做到了,留给我这样一个结局,你不是混蛋是什么?

“兄弟,你我今生缘分至此。来生他世,你我还做兄弟!”奥马尔咧着嘴乐着。初见之时,你也是这样对我笑着。这一切似乎都没变。不不,是他。是他一直没有改变,只是我再也没有了当初的样子。如今我心狠手辣,一切挡在路上的人我都会杀掉。

我提刀刺去。

这似乎不是我第一次杀人了。可却是最痛苦的一次。

我拎着刀走出屋子,随手把刀扔在一旁。整个人摇摇欲坠,眼前的黑色阴影晕开又散去。

“先生。”哈米斯上前扶住我,“东方先生。”

“哈米斯国王。为防有失,赶紧把奥马尔和萨菲雅收殓起来,然后一把火烧了这吧。”我挥手指着身后的屋殿。

“艾力,照做吧。”哈米斯吩咐道。他似乎根本不像怪我杀了他的父王。也许此刻的他也能明白他父王的心思吧。艾力也没动。现在他更担心的是我这个老头子吧。

“我有事要和国王说,你们都走吧。”我推开渃米拉,“走吧,我没事。”

渃米拉点点头。依依不舍。弘义跟着渃米拉一起走了,智者和德高望重们也都散去了。马尔丹转身要走,我叫住了他。

“马尔丹。艾力,过来。我还有事吩咐你们。”我瘫坐在地上,哈米斯他们三个围着我站着。“此事事关重大,你们三个都听好了。”

吩咐完了,我嘱咐道:“都明白了吧。此事万不能有失,如有变动必须赶紧知会我,而且不需yào

你们从中应对,只需yào

按我说的做就是了。明白了吗?”

三人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那我就放心了。”我爬起来,回头望了望那间屋子,门还开着,可以看见奥马尔低垂着头抱着萨菲雅,胸口钢刀的伤口还流着血。奥马尔,我送了你最后一程,可谁又能送我最后一程呢?

一月之前,我让渃米拉送给弘义和尚的信里提到了,让他替我传出一封信,是给强子和林青崖的,算算日子他们也快到了。这个时候,我需yào

他们来替我把这最后的结局,料理得更加完美。

我在外面晃了很久,奥马尔抱着萨菲雅的画面在我脑海中挥之不去。老实说我不是一个会轻易动感情的人,当然很多时候是我故yì

克制自己的,因为一旦动了感情谋划算计就会变得虚假,到最后害人倒在其次,关键是害己。可那一幕真的对我触动很大。或许我能算计到的都是信赖我的人?可这寰宇之内也只有奥马尔这么一个被我算计的身败名裂不得好死还一门心思信任我的人。

奥马尔哦,若有来生你可千万别再与我成为兄弟。阎王殿内你会知晓我所做的一切,我不敢奢求你的宽恕和祝福,只希望你能老老实实地在下面看着我,等着我,等我把这辈子算计完,自会去下面给你谢罪。

傍晚时分,我才到了家,渃米拉在院子里来回踱着,面容焦急万分。倒是弘义颇为淡定,笔挺地站在一旁,合掌诵经,不知dào

是在为我还祈祷还是在为亡人超度。

“我回来了。”我倚在门旁虚声说道。

渃米拉赶紧跑过来扶住我,目含关切:“怎么才回来,没事吧?”

“没事,放心吧。”我强撑着身体往里走。

“施主刚经lì

了人生的大喜大悲,去休息吧。”此时弘义的声音是那么不可抗拒,如同天罗地网将我笼罩其中。我不做他想,只能服从着他的话语。夕阳光斑映照,弘义身后光芒万道,似佛光迸现。我甚至有心给他跪下,以求得佛祖的宽容。真是老了,怕死,畏首畏尾,疑神疑鬼,呵。

临进屋前,我突然回头问弘义:“大师累了一天了,不去早些休息吗?”

“贫僧还要为亡人超度,总要再等两个时辰吧。”弘义掐指算着,“嗯,差不多,两个时辰才能结束。施主去休息吧,贫僧诵完了经自然会休息的。”

“有劳大师了,请替我为我那兄弟多念上些经文,愿他托生福报。”

“这是自然。”弘义说完便转过身去,微闭双目,诵经祝祷。

和尚,真是辛苦你了。

渃米拉伺候我躺下,坐在床边抚着我的脸颊看着我。她微微笑着,那嘴角上扬的弧线勾人心神,却叫人不敢亵玩。我躺着,默默看着她。真是个妩媚的女人啊,我心中又有些不舍了。

好半天,渃米拉见我不睡,开口说道:“不累吗?好好休息吧。”

“本来是个大喜的日子,却让你遇到了这么多的麻烦事,是我对你不住啊。”

“没得这种话。”渃米拉攥着我的手,“当初你没有杀我,让我离开,已经是大恩德了,如今又娶了我,我已经是感激不尽,哪有什么你对不住我的。”

“我娶你又不是要你感激我。”我严肃着,“我喜欢你才会娶你。我舍不得你,要把你留在我的身边。”我拉过她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渃米拉很感动,眼中又泛起泪光。“别哭了,这一天你都哭了两回了,嫁给我你不开心吗?”

渃米拉抽出手抹着眼睛:“开心,当然开心。”

“开心就对我笑笑,我喜欢看你笑。”

渃米拉笑了。清水芙蓉空自赏,不敌朱唇三分扬。

“以后每天都对我笑吧,”我贪婪欣赏着眼前的美色,“好吗?”

“好。”渃米拉轻声应承着,那娇羞的样子能扫清心头的一切阴霾,能让人跌入更深的谷底。看来那“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的古训并不夸张。我留恋这份美景,期许着当下的一幕能够永恒。(未完待续……)

七十二

我沉沉睡去。睡梦之中渃米拉出现眼前,如仙似幻,飘渺空灵,哪怕用尽人世间一切美丽的辞藻修饰这个女人都不为过。我沉浸在梦中渃米拉的怀抱里,更深睡去,不愿醒来。有时我真的想就此睡去,不知要省了多少的麻烦琐事,不知要安多少的心。不知过了多久,我心中燃起一个声音——醒醒吧!别做梦了!

我猛地争来眼,漆黑之中一刀寒光闪过,我激灵一下翻身靠在墙边,寒光刺入床铺。呵呵,真是把锋利的匕首啊。持刀人拔出匕首又朝我刺来,我随手抄起枕头挡在刀前,刀子刺透枕头,刀尖儿明晃晃指着我。

“和尚!”我高叫一声。

说时迟那时快,弘义破门而入,大喝一声,持刀人丢下刀子跃窗而逃。弘义也不去追,燃起灯火,四下打量我,见我全须全尾,踏实了许多。“施主,没有内伤吧?”弘义打趣道。

“不知dào

心伤算不算得上内伤啊。”我没心情跟他打趣,一骨碌从床上跳下来,急忙忙穿好衣服,来到正厅。弘义陪着我刚刚坐下,就听外面大门洞开,人声鼎沸。我站起身朝声音方向看去。

“施主,不管心伤也好,情伤也罢。别做出让自己后悔的决定。”弘义坐在那抿着茶淡淡然说道。

“哪个决定都会让我后悔。”我回了他一句。

哈米斯和艾力走在最前,马尔丹揪着五花大绑的刺客跟在后面,再往后还有十几个禁卫。快到正厅门前了。哈米斯突然抬手让后面的人停下。

“你们就守在这,不许靠近。”哈米斯说着看了艾力和马尔丹一眼。没多说话,快步来到厅中。两人也都跟了进来。哈米斯国王,这个头衔、称谓还真是让你更像个国王了。

“先生,”哈米斯拱手,“先生料事如神。此刻已经被抓住了。”

“有劳哈米斯国王了。”我规规矩矩地向他行礼。现在他是国王了,不是王子了,礼数上的事更要小心谨慎。我请他坐在上座,他推辞着,转身坐到弘义身边。

我走到刺客面前。他穿着夜行衣,蒙了面。只露着一双眼睛,却刻意回避我的目光。

“事已至此,逃能解决问题吗,”我揪住他的面罩,一把拉下来,“渃米拉。”

哈米斯三人险些惊叫出声。也难怪,我只吩咐他们晚上可能会有人杀我,让他们到了约定的时间围住我家,不许放跑任何人。我可没告sù

他们这个刺客是谁。至于约定的时间。

“我给弘义大师的信里就告sù

大师,婚宴当晚找个理由在院内诵经,我会故yì

问他要多久能完,就是为了固定你杀我的时间。因为你知dào

弘义大师有功夫。在他醒着的时候动手危险太大。”我转过身走到座位上坐好,真个人窝在椅圈里,“只要到了时间你一定会马上动手。这么多年了,我知dào

你的风格。也真难为你。这么多年都没动手,你机会多得是啊。跟我说说。怎么不早点下手?”

“哈格耶大人和修加大人已经死了,如果得不到你完全的信任,找不到万无一失的时机我是不会下手的。”渃米拉冷着一张脸,却仍不敢看我。

“事到如今,你还不肯说出谁才是真zhèng

的幕后主使吗。”我喝着茶。

“哈格耶大人就是主使。当年你设计害死修加大人的时候不是知dào

了吗。”

“哈格耶?那小子早就死了,怎么可能是主使。”我顿了顿,“马尔丹,如果你是个杀手,你的东家都死了,你还会继xù

杀人吗?”

马尔丹挠着头:“呃……不会,对我也没什么好处,干嘛杀人。”

“这就对了!”我猛地把茶杯摔在渃米拉面前,马尔丹吓得往后退了一步,“你他妈的最好给我说实话!幕后主使是谁!能让你为了杀我在我身边等了十年!十年!”我左手握拳按在桌角上,身体不自觉地战栗。茶杯的飞溅碎片似乎划伤了她的脸蛋儿,平滑整齐的切口处渗出血来,那红红的和她上午的红裙那般相似。

哈米斯和艾力愣愣地看着我,看样子是时刻准bèi

着在我继xù

发怒前做好心理准bèi

。也只有弘义和尚,端坐一旁,细细品着茶,偶尔还露出颇为欣然的表情,就好像我们这一众人等与他毫无瓜葛一般。

“要杀一个汉人,需yào

幕后主使吗。”渃米拉低着头,弱声说道。

“汉人?汉人怎么了?汉人不是人吗?”我扶着桌子勉强站着。我的双腿剧烈地抖动着。

“你这个汉人,是来毁灭西域的。”

“去你妈的!”我把桌子拖摔到一旁,艾力赶紧上前紧紧抓住我的双臂把我按回椅子上。

“先生,息怒。”艾力在我身旁劝慰着。

今天真是充实的一天啊,我已经很久很久没这么愤nù

过了。

我推开艾力来到渃米拉面前,抬手掐住她的下巴:“既然你不说,我也没有办法,我自己想了一个主使,不知dào

合不合你的心意。”我甩手把她摔在地上,转过身向哈米斯行礼,“国王,那个人抓到了吗?”

“算算时间也快到了。我告sù

他们了,人一抓到就带过来见您。”

“有劳国王了。”

我们正寒暄着,外面的侍卫闪身进来禀报:“国王,您要的人到了,就在外面。”

“带进来。”哈米斯坐回椅子上,架着肩膀盯着门口。不一会,几个侍卫把绑着的阿勒哈达压进来。

“晚安啊,智者。”我打趣着,“这么晚不睡觉,往城外跑什么。”

没错,我料想渃米拉失败后一定会第一时间想办法通知幕后主使,所以还让哈米斯吩咐城门看守。在约定时间后匆忙外逃的人一定要抓回来。结果就抓到了这个老头子。

“我……老头子我突然想到明天正午还约了别人,所以得连夜出城。”阿勒哈达跪在地上跟我们扯淡。

“智者。我觉得你应该英雄一些,不如尽早承认了。也好免受皮肉之苦。”我玩笑着。

“承……承认什么。”阿勒哈达目光闪烁,躲躲闪闪。

“承认是你指使哈格耶、修加以及这位美女杀我。”

“老头子我就是个爱听故事爱讲故事的老头儿,我不敢杀人啊!”

“有人看见你和这位美女深夜私会。”我蹲在他们二人中间。

“就算这样也不能证明老头子我就是幕后主使啊!”阿勒哈达被绑着双手,只能蠕动到哈米斯脚边,“国王!国王!国王救命啊!老头子我真的不是什么杀手啊!”

哈米斯有些厌恶地踢了踢脚,想让阿勒哈达躲开。可这老头子死皮赖脸地贴在哈米斯鞋上,就差用舌头给哈米斯擦鞋了。阿勒哈达挣扎着跪直身子,可怜巴巴地看着哈米斯,背对着渃米拉。

突然。渃米拉抬腿踢向阿勒哈达的。我才发xiàn

她的鞋尖使用金属包裹的,锋利异常,她抬脚一挑,阿勒哈达背后的绳子便被挑断。我们还没叫出声来,阿勒哈达已经扼住了哈米斯的脖子,连人带椅子翻倒在地上。

弘义刚要上前,阿勒哈达掐着哈米斯的脖子站起来,整个人躲在哈米斯背后:“放了她。”阿勒哈达看着躺在地上的渃米拉。

马尔丹揪着渃米拉不知dào

该不该放。艾力拔出刀愣在那也不知如何是好。

“放了她!不然我掐死他!”阿勒哈达一边说一边加重了手上的力道。哈米斯被掐得窘迫,却仍然端着一副帝王的架子。不吭不响。

“马尔丹!放了她!”我吼了一声。马尔丹听话地解开了渃米拉身上的绳子,刚一松开绳子,渃米拉飞身一脚踹在马尔丹下巴上。马尔丹没想过这种情况,应声倒地。渃米拉拔出马尔丹的腰刀。退回到阿勒哈达身边,把刀架在哈米斯肩上。

阿勒哈达松开手,轻松地扶起刚刚的椅子一屁股坐下:“嘿。汉人,老头子我可算是赢了?”

“也不能这么说吧。我不能来没什么证据证明你是幕后主使的,现在有了。”

“有了又如何?这个小国王在我的手上。老头子我想杀了他就杀了他,你能把我怎样?”阿勒哈达得yì

地笑着。

“倒也真不能拿你怎样。”我也笑了。这一切就和我设计的一模一样。

阿勒哈达被我笑得发怵:“你笑什么!”

“笑你傻。”我说,“十年前我对哈格耶说过,游戏还没结束,就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那样对自己没有好处。”

“你以为现在的自己还能反败为胜吗?”阿勒哈达蔑视着我,“哎,那个叫艾力的小鬼头,杀了这个汉人,老头子我就放了你的国王!”

“我想知dào

这么做你们怎么逃脱。”我问。

“老头子我根本没想过要活着出去!只要杀了你!杀了你这个汉人!老头子我死又如何!”阿勒哈达依然没有了那个懦弱的糟老头子的样貌,此时的他就是一个丧心病狂的疯子。

我摇摇头:“我给你一个机会,现在放了哈米斯,我让你们活着出城。”

“汉人!你傻了吧!现在你还有跟老头子我讨价还价的筹码嘛!”

“三!”

阿勒哈达放声大笑。

“二!”

“不自量力啊汉人!”阿勒哈达癫狂地说着,在我看来倒像是为了掩饰自己的畏惧。

“一!渃米拉!动手!”我大声吼了一句。

阿勒哈达惊恐地从椅子上弹起来,一步跳到大厅中央。渃米拉没搞清楚怎么回事,一愣神的功夫,哈米斯推开她跑到墙角,旁边的弘义手疾眼快抓住渃米拉持刀的手反扭到背后,一使劲,钢刀落地。艾力两三步蹿到厅中挥刀朝阿勒哈达砍去。此时的阿勒哈达已然明白中计,闪身躲过,劈手打落艾力的刀。抬脚一踢,伸手一接。钢刀入手,反砍向艾力。艾力这小子。唯一的缺陷就是武力不行,狼狈地躲着。眼看被逼入绝境,好在马尔丹一骨碌从地上翻起来,从后面抱住了阿勒哈达,高举过头,狠狠地摔在地上,差点连哼哼的劲儿都散了。

“我就说吧,别那么早暴露自己,对自己没好处的。”我在一旁看着大厅里这出好戏。自在得很。

我走到哈米斯面前:“国王受惊了,伤到了吗?”

“先生放心,我没事。”哈米斯整了整身上的衣服,又拿起了帝王的端庄架子。

“汉人!你竟然敢拿国王的性命如此玩弄!”阿勒哈达卯足了全身的力qì

吼叫着。

“你不用想着凭这么几句话就拉我当垫背的。这个决定是哈米斯国王自己做的。”没错,我只是跟哈米斯说了,他们只不过是想要杀我,就算劫持了哈米斯也不过是用这个要挟别人杀了我,“你们不敢伤害国王一根汗毛。我猜如果你们顺利的话,我死之后你们就会说泼尽我的脏水。然后把自己放在西域大义的立场上求得哈米斯国王的宽恕。我猜的没错吧?”不等阿勒哈达答复,我便踩在他嘴上,“老实说我根本没想过还哈格耶和修加之后还有主使,我也没想过渃米拉在我身边十年了居然还会想杀我。”我看着哈米斯。眼眶不禁湿润起来,“你父王奥马尔极力反对,我就知dào

一定有事。今日你被那些人围在中间庆贺。奥马尔告sù

我,他看见阿勒哈达和渃米拉深夜私会。他说他自从那日夜闯我家以后每个晚上都在城门躲着。他不知dào

为什么,只是觉得在那里一定能知dào

更有用的东西。渃米拉回来的那个晚上。他看到了阿勒哈达和渃米拉密谈,便知事情不对。所以他才带人闯到宴会上。”

哈米斯愣在那不知dào

说什么。或许是我这张泪眼婆娑的老脸让他无话可说吧。

“奥马尔说,他怕跟我说了怕我误会,更会阻拦他,所以他只能先杀了渃米拉之后,再跟我解释。”我长出着气,“虽然他没杀得了这个女人,可他把一切都告sù

了我。他说,凭我的智慧,想要化险为夷一定易如反掌,他很放心。”

我实在不想再去想这些揪心的画面了。他到死都不知dào

他一直保护的兄弟是一直设计谋划憋着让他死的人。他也一直不知dào

我早就知dào

渃米拉还会杀我,我是故yì

逼他那样做的。因为只有那样我才能让哈米斯无忧无虑地坐上莫罗国王的宝座。只有毁了奥马尔,哈米斯才能太平。先王已死,新王万代!

就这么沉寂了好久。

“渃米拉,十年了。”我说,“你从没得到过我真zhèng

的信任。因为十年了,太久了,了解一个人不需yào

十年的时间,这太久了。久到我能看出你到底在想些什么,久到可以从你的笑容里看出你的犹豫和顾虑。”这就是为什么我一早就知dào

渃米拉还会杀我。她无条件地接受着我的所有要求,这不是一个爱人能做到的,但如果这个人只是假装我的爱人的话,就说得通了。

“你真是个怪物!”渃米拉浅笑着咒骂着我。我不知dào

这个时候的她在想些什么。

“先生,这两个人,怎么处理?”哈米斯怯怯地问。

我看了看弘义。他扭着渃米拉的手,满面淡然。他早就告sù

我了他的意见,让我不要做出后悔的决定。

“不管哪个决定,我都会后悔的。”我呢喃着,不知有没有人听见。良久,马尔丹似乎困了,揉着下巴四处张望着。看起来刚才渃米拉的一脚踢得够重的。我看着马尔丹的样子笑了,这个傻小子突然让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不,准确的说不是因为他,是他这副傻样子让我轻松了许多,也就明白了。

不管哪个决定,我都会后悔的。既然后果是一样的,自然选择对自己损失最小、对全局利益最大的那个。

“杀。”

第二天,智者阿勒哈达谋害新王哈米斯的消息就传遍了整个西域。(未完待续……)

七十三

“爷,您这是……刚办完喜事?”强子环顾四周十分诧异。也怪我懒了,这四下里挂坠的红绸子还没撤下来。

“我说,把嫂夫人叫出来给咱们看看啊。”林青崖斜倚着椅背吊儿郎当地坐着。

“说不定现在去坟场还能看见。”我冷言冷语地回道。

“坟场?”林青崖直了直身子,又塌了回去,“给你老丈人上坟啊?”

我剜了他一眼:“一时半刻的跟你们解释不清楚。你们就记着这就是出戏就得了。”

弘义和尚走了没多久他俩就到了,要说起来这脚步也算是快的了,毕竟现在的莫罗国都城可比十年前远了很多。也难为他俩了,我只让弘义写信让他们过来,并没说什么事。

“爷,您这没头没脑的叫我们来,夫人她可是担心得很。”十年了,强子胖了许多,穿着打扮也更添富贵之气,还留起了三撇小胡子,真有个巨贾富商的意思了。到是林青崖,这么多年没个变化,依旧是一副潇洒做派,就是脸上皮肉松了,更多了些流氓地痞的味道。

“雪霏和静宸好吗?”

“好!好!夫人操持府内,上上下下无不服帖。小姐也长大了,可漂亮了!尤其是眉眼之间特别像爷,飒爽英姿的,将来绝对是女中豪杰!”强子喜笑颜开地跟我说着。

“要什么女中豪杰,我只盼着她平平安安,将来寻一夫找一主,风风光光地嫁了。别委屈了这辈子就行。”女孩子家,太刚强了没什么好处。像提亚、萨菲雅和渃米拉都算得上是女人中的魁首。一个远嫁中原,两个惨死。何其哀哉。

“家常待会儿再拉。”林青崖不耐烦地摆摆手,“你叫我们过来不是想家了吧?那个和尚信里说你有事找我们,而且非我们不行,还特意嘱咐许老板多带些钱银过来,你这是准bèi

干嘛?买了这个都城?”

“我要你们两个帮我处理掉一个人。”

“谁啊?”林青崖似乎没什么兴趣。

“高北山。”

“高北山?没听说过。”林青崖把玩着自己腰带子上的玉挂件,之前没见过,不知dào

又是谁赏给他的。

强子转转眼珠:“爷,你说的是中原商会那个高北山?”

“没错,就是他。”

“他一个做买卖的怎么惹了你了。”林青崖死盯着手里的手把件。就好像这东西能长翅膀飞了一样。

我懒得搭理这个掉钱眼儿里的货:“强子,你现在在中原的生意怎么样?”

“托爷的福,还算可以。天上人间还挺赚钱,我听了爷的话,又开了几家粮栈、当铺、古玩店什么的。多的不敢说,这些买卖只要留给我一家我就能风风光光地活着。”强子说着,脸上的表情不自觉地灿烂起来。

“想不想做做西域的生意?”

“爷,你让我们处理了高北山不会就是为了让我接手这的生意吧?”

“你我多年,我也不跟你藏着掖着。我让你接手这的生意。一则是为了替新国王哈米斯扫除后顾之忧,二则,我想留些眼线在这边,可不是自己人我不放心。”我看着强子。“你叫你那几个过命的兄弟过来两个这边打理,也帮我盯着点这边的态势。”

强子点点头:“行,既然爷都琢磨好了。强子照办就是了。”

我在强子耳边吩咐了几句,拍拍他肩膀:“明白了吗?”

强子点点头便出去了。

“说吧。你想让我做点啥?”林钱眼儿斜楞着眼睛问我。

“你啊,跟我去验个尸。”我邪笑着。

我没跟林青崖解释那么多。拽着他往皇宫赶。今日哈米斯国王宴请群臣,也算是邀买人心吧。只要他能按我说的在宴席上展现的恩威并重,相比应该能够震慑住一部分心怀不轨的贼子。其实啊,就说是西域人纯皮天真,在这王位传承之时也总有那么些人期许着能够作乱,或是趁乱分一杯羹,尤其是哈米斯的继位,奥马尔死得不明不白,死前还办出了那么许多有悖常理的事,真是惹人非议。此时的哈米斯就是坐在刀尖子上的,不知dào

哪天就会有人接着他父王奥马尔的名义刁难他,尤其是那天亲眼见证了奥马尔死状的人们。

我拉着林青崖来到大殿,拨开搔首弄姿的西域舞女,直挺挺站在大殿正中,身后的林青崖正用目光扫视着周围富丽堂皇的摆设。

“敬爱的哈米斯国王,我有事要对您说。”我鞠躬施礼。

哈米斯似乎也看出了我脸上的凝重,挥挥手让歌舞姬们下去了:“东方先生有什么事这么急?”

“国王,我身后的这个人您还记得吧?”我指了指左顾右盼的林青崖。

“当然记得,年少时我发重病,是他救了我。”哈米斯站起来走到厅中。

“国王,”我靠近两步伏在哈米斯耳边,“我和他说了您父王奥马尔死前的状况,他跟我说,先王奥马尔可能是因为药物所致的神智失常,我特意叫他过来,希望国王能够允许让他验尸。”

哈米斯愣住了。曾经哈米斯也跟我提过,他对奥马尔的变化也心存疑惑。所谓对症下药,我今天就是要给他和他的莫罗国下点猛药。

“先生,这是不是不太好,毕竟父王已经……”哈米斯的犹豫很正常,他是我教出来的,敬重亡人是中原的思想,他很熟悉。

“国王,不能让害死奥马尔的凶手逍遥法外!”我盯着哈米斯的眼睛,“他与我是兄弟,我一定要为他找出凶手,为他报仇!如果国王不答yīng

的话,哪怕冒天下之大不韪,我也要去做!”

哈米斯沉吟半晌:“好吧。”

“还请叫上那几位目睹了奥马尔之死的人。叫他们做个见证,也免得日后他们以此污蔑我。”

“好。”

哈米斯吩咐让在场官员们自己饮酒作乐。他去去就回。他命人去叫高北山,又叫上那几个大人以及艾力和马尔丹。与我们直奔停尸之地。

等人都到齐了,哈米斯看看我,点点头。我走到人前,眼见着高北山满头的汗水:“有劳各位今日相陪。在下请各位来是想请各位做个见证。大家都知dào

先王奥马尔死前神智癫狂,与之前判若两人,我怀疑是有人下药毒害所致。这位是我在中原的朋友,林青崖,十年前哈米斯国王偶感重病,就是他医治好的。我请他来。是想让他为奥马尔验尸,看看到底是不是毒发引起神智失常!”

其他人已经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了,倒是林青崖,虽然没听我说过是什么事,可多年在中原皇宫里侍奉也练就了他处变不惊的反应。只是趁人不注意狠狠地戳了我一眼。

“这件事情我已经同意了,希望你们不要阻拦。”哈米斯的语气威风凛凛,不容得他人质疑。

“林青崖,请吧。”我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

林青崖咳了两声,缓步近前来到我身后的尸体旁。这尸体是经过特殊处理的。还没腐化,眉目清晰,只是面无血色罢了,就像睡着了一样。我走到林青崖身边:“还请务必仔细查验。不要放过了真凶。”我侧头看着他。

“东方大人放心,我明白。”林青崖不易察觉地笑了一下,便低头忙活起来。

我走回到人群里。耐心地等着林青崖的验尸结果。其实这验尸就是场戏罢了,因为这药是我下的。是强子给的,后来的药是林青崖做的。他闭着眼都知dào

结果,可就是要在这些人面前做场戏,不然,高北山死不彻底。

好半天功夫,林青崖直起身子活动了一下,长出了口气。我们赶紧迎上去,哈米斯开口问道:“怎么样?”

“东方大人所料不错,的确是有人下药。”

“是什么毒!”哈米斯突然抓住林青崖双肩,这气势颇有些奥马尔当年的风采,像极了发怒的狮子。

“也不能算是毒药。”林青崖被哈米斯抓得有些不自在,“这种药吃了之后会很快乐,所以不能算是毒药吧,而且这种药物有很好的止痛效果,只要不过量成瘾,算不得毒药。”

我按下哈米斯的手臂安抚着:“林青崖,到底是什么药。”

“这种药在中原被称为逍遥丸,用罂粟所制。微量服用可以止痛镇咳,但大量服食会让人有飘飘欲仙的感觉,中原富人、出了名的戏子经常服食这种药,就是为了体会这种逍遥快活的感觉,因此被称为逍遥丸。但是这种药物损耗精神,长期服用会让人神智失常、出现幻觉,而且服食时间越久,每次服食的剂量越大,长此以往便会折寿。”林青崖当年似乎就是这么跟我形容这种药的。

“是谁!是谁给我父王下毒的!”哈米斯哭丧着脸吼叫着。

“国王,罂粟并不产于西域,中原地区也只有南方靠近吐蕃、安南的地方可以生长。这东西在中原也是很珍贵的,所以只有那些富商名伶才能享shòu

。”林青崖故yì

在“富商”两个字上加了重音。我斜眼观瞧,高北山已是满头大汗,抬手一个劲儿地抹着。

“高北山,是不是你!”哈米斯挣开我两步到了高北山近前,一把薅住他的衣领。

“国王,刚才这位郎中也说了,是富商能买得起,不一定就是富商卖啊。”高北山眼珠一转,“国王,既然这东西中原颇多,那么东方大人也有嫌疑,他在那边可是高官,弄点这个逍遥丸,易如反掌啊。”不错不错,我最喜欢这种死到临头尤作困兽之斗的对手,至少不会让我觉得那么无聊。

哈米斯回头看了我一眼:“先生,您有吗?”

“国王若是不信,可以搜身搜家,我绝不阻拦。”我双臂张开,一副“请君自便”的样子。

“我信先生。”哈米斯转回头等着高北山,“高北山。你愿意让我搜吗?”

“国王,我是中原商人。若是在贵国受到如此‘礼遇’的话,恐怕对国王的江山不好啊。”高北山搬出了中原帝国做自己的后盾。的确。如果中原人在西域受到这种待遇的话,皇帝的确可以发兵攻打,这是为了捍卫国家的尊严。这一套居然被高北山这个奸商用来保命,想必皇帝知dào

了心里也不舒服吧。

“高北山,如果是冤枉的你,皇帝自然会为你做主,如果此事真是你所为,皇帝应该也不会轻饶了你吧。”我在一旁煽风点火,“因为你下毒害死了奥马尔。导致莫罗国和中原兵戎相见,高老板您这罪过可是不轻啊。”

“东方大人,何必呢。”高北山侧头看着我,神色自若。

“什么叫何必呢,奥马尔是我兄弟,如果有人害他,我第一个不答yīng

!”

“既然东方大人觉得是我干的,请拿出些有力的证据来,不然我可不会让你们肆意妄为的。”高北山此时已经明了。我就是在针对他,可毕竟这是在明处,他的打手保镖也是用力使不上,只能想办法在明处跟我周旋了。这对我而言再好不过了。因为暗地里的力量我已经没有了。七杀被我设计害死,渃米拉也死在刀下,现在她的脑袋还挂在城门口的杆子上呢。想必已经没有了之前俊俏的模样了吧。

“国王,这里只有我和高北山能够弄到逍遥丸。为公允起见,国王可命人搜查我们两家以及中原商会。真假对错。想来一搜便知。”

“对哦,哪怕是这里的重臣名流想要弄到逍遥丸要么从东方大人这找,要么去高北山高老板那里买,货源也就是他们两个人,搜搜看呗。”林青崖贼笑着。

“如果高老板不同意搜查的话,莫不是心里有鬼吗?”我朝高北山瞪去。

“搜就搜!可东方大人您听好了,如果搜不出什么逍遥丸,因果报应,您得自己接着!”高北山恶狠狠朝我说道。

“国王,请下令搜查吧。”我说。

哈米斯点点头:“好。艾力,你带人去中原商会,马尔丹,你带人去先生家里。烦请您跟着他们去一趟,好检验搜查出来的东西。”哈米斯最后这句话是对林青崖说的。林青崖点点头,趾高气扬地跟着艾力他们走了。

两人领了命令便带人走了,我们几个就守着奥马尔这具尸体,各怀鬼胎。奥马尔啊奥马尔,真是没想到,你死了还能助我一臂之力,好兄弟。

“先生,”哈米斯靠到近前低声问我,“若真是高北山做的,怎么处置啊?毕竟他还是中原人,现在我根基不稳,贸然杀了他是不是不太合适?”

“国王,你就不怕是我做的吗?”我笑着反问他。

“我相信先生。”

“那就再相信我一次。”我勾嘴笑着,“不仅高北山要死,那些眼见着奥马尔死前种种的高官们也得死。”

哈米斯抬眼看了我一眼:“为什么?”

“因为他们目睹了一切,若是有了不臣之心,尽可以用这一切来要挟您,加上您虽然继位国王,但毕竟年少,我一直伴您左右知dào

您的气魄能力,他们不知dào

,他们只会拿您当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处处与您作对。为防止政权有变,我建议杀了他们。再说您不是还有自己的智囊吗?杀了他们,您的那些智囊才有用武之地,而他们才是您的心腹,才不会背叛您。”老实说,真的跟着帝王打拼起来的那批人是最忠诚的,他们永远不会反对这个帝王,至于其他人嘛,可不好说。

“先生所说的也是我的顾虑。从我称王开始,那些老臣们多有不敬之意,可碍着年纪悬殊,我也没办法。只是,”哈米斯向后看了看来的几位大臣,“我能杀了他们,可我不能把所有官员都杀了。”

“国王还记得杀鸡儆猴吗。”这是我很早就教给他的一个成语,也是朝堂上做常用的伎俩之一。很多人都觉得在“杀鸡儆猴”的过程中,鸡很无辜,无非是帝王权贵为了震慑他人而用的替罪羊罢了。可我交给哈米斯的是另一套,我告sù

他,杀什么鸡,儆哪些猴都是有讲究的,而且,鸡这个角色一点不冤枉,因为在我眼里,有的鸡就算不用来儆猴,也得杀。

“先生一语惊醒梦中人。”哈米斯满yì

地笑了。这就对了,越是英明的君主,越知dào

这些小伎俩、鬼把戏的重yào

。明暗结合,阴阳互补,这才是为帝为王的道,也是洪荒寰宇之大道。

我偷偷看了看独自站在一旁的高北山,他脸上淡定从容。就冲这副招人厌的模样,这只鸡也得杀。

等了很久,艾力和马尔丹才回来,我识趣地躲到一边,他们两个近前在哈米斯身边低声谈着。林青崖也晃悠到我身边。

“怎么样?”我问道。

“放心吧,高北山他这次死定了。”林青崖贼笑着,“不过他那个中原商会里好东西不少啊!”林青崖说着,眼放绿光。我就知dào

这小子肯定得被高北山的家当闪瞎了眼。

“高北山!”哈米斯突然怒吼一声。我知dào

,这次他死定了。(未完待续……)

七十四

哈米斯两三步走到高北山近前,一脚将他踹躺在地上,在地上滚了两三圈,屁股朝天趴在那,不住地“哎呦”着。

“高北山!你还敢说自己没有下毒吗!”哈米斯将手里攥着的布袋子摔在高北山头上,口袋被甩开,从里面飞溅而出的是几十粒黝黑发亮的药丸子。

高北山趴在地上动弹不得,颤颤巍巍地抓过一个药丸子仔细看着,放声大吼:“这不是我的!有人陷害我!我的店里从没有过这种东西!东方颢渊!你陷害我!”

“高老板糊涂了吧,我不仅今天没去你的中原商会,这将近一个月来我也从没去过你的中原商会,自从莫罗国迁都以来我就没去过你的中原商会,我怎么陷害你?”我抱臂而立,觉得好笑。倒不是笑高北山这个撅着屁股的狼狈样子,只不过是笑自己真是福大命大。从迁都以来我未踏足中原商会真不是我算计好的,而是我根本没有去的必要,不喝酒不请客不买东西,何必呢。

高北山勉强翻了个身,刚才朝天撅着的屁股一下子压在地上。他的脸色发绿,但还是努力克制着保持着从容。他低头不语,目光呆滞,似乎是在琢磨应对的措施吧。“东方颢渊曾经命我杀害哈格耶。”高北山突然嘟囔了一句。

哈格耶?这个名字很久没听到了。我想想,哦,是十年前被奥马尔当众训斥的那个跳梁小丑啊。

“那次先王当众训斥了哈格耶以后,东方颢渊便找到我。让我晚上杀他灭口,就是为了防止他东山再起,再次阻挠他的奸计!”高北山一边说着一边指着我。这是要鱼死网破?“东方颢渊来到西域就是为了搅闹西域,把整个莫罗国甚至是整个西域变成中原王朝的一条走狗!他让我印刷字典,就是为了方便他在西域推行中原文化!只要中原文化在西域站住了脚,西域就会成为中原的走狗奴隶!此人居心叵测,阳奉阴违,一定是他害死了奥马尔国王!一定是他,当初引得赵誉攻打莫罗害死了伊德里斯王!所以一定也是他。将来会害死哈米斯国王!”高北山恶狠狠地对着我,话却是说给哈米斯和其他在场的莫罗国大人们听的。很好,很好。如今你高北山还想要拉我做垫背的吗?也罢也罢,我见过很多这种希望临死时拉我一起去的人,可惜的是到最后我都留下了,大概是我阳寿未尽。阎王爷不能带我走吧。

我前踱了两步。只身站在哈米斯身边,攥着他的手拔出了他腰间的佩剑,架在我自己的脖子上:“哈米斯国王,我会把他说的事解释一遍,如果您觉得我东方颢渊该死,请随时动手。”我背手而立,“印刷字典,是因为我受命于天朝皇帝辅佐奥马尔国王。但西域文字我看不懂,所以烦请各位大人用汉文书写。这是征得奥马尔国王同意的。说到搅闹西域,在我的帮zhù

和哈米斯国王天神的眷顾下,莫罗国如此壮大对于西域其他部族而言的确是个灾难,但是对于莫罗国而言,我问心无愧。那一日的确是我,听从奥马尔国王的命令,亲手杀了奥马尔,但是这逍遥丸的的确确是从你高北山高老板那里搜出来的,归根结底是你的恶毒之心害了奥马尔国王。至于伊德里斯王,我有幸见过一面,那场战争也是我所没有料到的。那场战争时我也才二十几岁,没有官职,只是随着当时的使臣、也就是我的岳父张修德来莫罗国出使,如果把伊德里斯王的死算在我的头上的话,未免太牵强了吧。”我斜眼看了看哈米斯,根本没有动手的意思,“至于杀害哈格耶,如果真是我强迫你做的,你十年前就应该禀报奥马尔国王,为什么非要到了现在这个生死存亡的时节你才说出来?”我见高北山张张嘴要说什么,赶紧接话,“我来告sù

你为什么!你这是眼见着自己快要死了想要拖我当个垫背的,陪你一起死!说不定哈米斯国王还会看在我的份上也饶你一命!对不对啊!”

虽说我是正经的私塾先生教出来的所谓的圣人门生,可孩童之际跟着门口老乞丐没学到别的,胡搅蛮缠可是我的长项。俗话说无理搅三分,就是在说我。

“哈米斯国王,”我说,“如果您觉得我东方颢渊,不,我,汉人,东方颢渊,是来搅闹西域、搅闹莫罗国的话,请动手吧。”

哈米斯收回剑而入鞘:“先生为父王、为本王操劳,我感激不尽。”哈米斯说着话突然单膝跪地,身旁的艾力和马尔丹也都跟着跪下,“学生哈米斯,终生铭记先生教导辅佐之大恩,不论先生何去何从,学生哈米斯永视先生为授业恩师、再生父母。”周围的那票莫罗国大臣们不知dào

怎么了,只不过看着自己的国王跪下了,也都跟着赶紧跪下了,这停尸之地恍然间只剩下我和林青崖站在那,真有了中鹤立鸡群的感觉。

哈米斯说完便站了起来,径直走向高北山:“高北山,这药是从你在中原商会的房间里搜出来的,我知dào

你不服,那么本王现在有一个法子可以让所有人信服。”哈米斯弯腰捡起一粒药丸,“吃了它,如果没有林青崖说的服食了逍遥丸的症状的话,我就信了你。”

林青崖走到哈米斯身边:“国王,对于他而言吃一个可能不够,我建议吃三个,效果更明显。”

高北山怒视林青崖,手指抓进地里。

“唉?怎么了高老板,不吃吗?”林青崖讨厌地蹲在高北山身边,“我告sù

你啊,知dào

为什么我让你吃三个吗?因为我检查了你的药,按这种计量的话,吃一个。还有可能忍住那种飘飘然的快感,可是吃三个,就一定忍不住了。来吧。吃了吧,只要你没事,我就替你亲手杀了那个姓东方的。”林青崖说着朝我笑了笑。这孙子真是越老越不着调,现在竟然也学会了这一套了。

高北山大口喘了两口粗气,渐渐平静下去。突然,他抓了把土摔在林青崖脸上,林青崖没料到会有此一招。被砸了个结结实实,叫唤着仰躺在地上,众人一乱。高北山连滚带爬窜起来往外就跑。

“马尔丹,追!”我吼了一声。话音刚落,马尔丹如脱缰野狗一样狂奔而出,绝尘而去。没多远就追上了高北山。拽住胳膊把他整个人向后扯着悠荡起来摔在地上,上前一步一脚踩住大胯,“嘎嘣”一声撅了他一条腿。

“跑!”马尔丹站在旁边抱臂而立,调笑着眼前这摊烂肉上。

高北山已经放qì

了抵抗,仰天大叫哭笑不得。

林青崖还在那收拾自己的眼睛,我们就丢下他围拢到高北山身边。

“哈米斯国王,高北山妄图逃跑,这已经证明了逍遥丸就是他的所作所为。”我说。

哈米斯抽出剑抵在高北山喉头:“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东方颢渊!你不得好死!”

哈米斯轻轻用力。剑身穿透高北山哽嗓咽喉,鲜血顺着伤口裂缝迸涌出来。突然想到了中原齐州的“娥英水”。

死尸搭走,哈米斯便带着众人回去继xù

喝酒了。离开前我叫住哈米斯。

“先生有何指教?”

“国王,兵贵神速,迟则生变。如果找不到正当的理由,只能用些上不得台面的手段了。”

“先生放心,我懂。”

我很高兴自己教导出的学生能有这般实力,只是可惜了他的血脉。如果他不是西域的王子而是中原皇帝的太子,那该有多好。不仅我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帝师”,又能够眼见着自己的学生大展宏图。窝在这个西域,他哈米斯能做到的最好,也不过是统一西域而已,和中原帝国相比,真算不得什么宏图伟业。

我带着林青崖回了家里,强子早就回来了,正在正厅喝茶等我们,脸上收不住的喜悦。

“怎么样,强子,顺利吗?”看他这张脸就知dào

肯定顺利了,可我还是想听他自己亲口说。

“托爷的福,顺利得很!”强子拉着我坐下,“高北山知dào

我的名号,听说我要跟他合伙就把我拉进他屋子里了,我们刚谈了没多久他就被官兵带走了。”

“你放的还是够隐蔽的,翻了那么半天才翻出来。”林青崖喝着茶嘟囔着。

“不放隐蔽点怎么才像是真的呢。”强子咧着嘴,“这就跟男人金屋藏娇一样,摆在明面上的都是合理合法的,藏得严实的才是见不得人的。”

“那现在中原商会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

“高北山死讯一传出来中原商会就炸了锅了,几个商人争着抢着要当会长,然后我建议他们把整个中原商会的财产算算,然后分成十份,大家出钱买,买的多的当会长。幸亏爷告sù

我多带些钱,要不还真负担不起这些东西。”强子偷笑着,“我一口气买了七份,现在已经是中原商会的会长了!”

我点点头:“强子,干得不错。”我挑着大拇指,“回去之后赶紧派人过来接手。”

“爷您放心,我已经写了信送回去了,不耽误。”

我点着头。强子这么多年下来也是越来越会办事了,这倒让我放心了许多。

“对了强子,”我突然想到件事,“高北山有自己的打手杀手,他们怎么处理的?”

“那些人只不过是拿钱办事的,跟高北山没什么渊源,而且高北山让他们做的多半是见不得光的事,他们活着也挺憋屈的,现在我让他们做商队护卫,名正言顺,他们总算是能光明正大见人了,开心着呢。”

“那,他们有没有说过中原商会有没有什么密道啊密室什么的?”

“密道?密室?”强子愣了一下,“没听说啊。”

“高北山死前曾想逃跑,如果他没有密室密道的话,逃跑有什么用?”

“说不定是吓傻了呗。”林青崖接了一句。

“高北山是个大商人,这么多年打拼,他不是那种会被吓死的小鱼小虾。”我会想着高北山当时淡定从容的样子,我料定这小子一定有个什么秘密的东西能让他在这种情况下活命。如果有,一定是在中原商会,即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又能被人多眼杂所掩盖。“强子,咱们晚上去看看,就咱们三个。”

是夜,我们三个来到中原商会,凭借着强子如今的身份,我们也是畅通无阻,可以随意查看。不过里里外外看了一圈,也没发xiàn

什么异样。

“就差把楼拆了来个底儿掉了。”林青崖抱怨着。

“爷,那个高北山不会真的是被吓傻了吧?”强子也开始怀疑了。

“那些打手呢,叫过来问问,他们一定知dào

。”我确信这里一定有什么我们没注意到的地方。

不一会强子便召集了之前高北山的所有打手。

“叫你们来,我是希望你们能够真的一心一意地跟我干,不然我也不会费心思把你们洗白,让你们可以光明正大地活着。但是我也得看看你们的心思。”强子背着手在他们面前来回溜达着,“我听说你们之前的会长高北山有个什么密道,是不是啊。”

打手们面面相觑,小声嘀咕着。

“是不是啊?”强子站定盯着他们。

“是……是……”几个打手怯懦地小声嘀咕着。

“很好。”强子点点头,“那这个密室在哪?”

打手们相互推搡着都不说,但看他们的意思我能明白,他们一定知dào

在哪。我轻咳了一声叫强子过来,故yì

放大声音说:“强子,我刚才找到一本帐,上面记着他们什么时候,杀了什么人,抢了什么东西等等的,他们既然不想得罪那个死人,咱们就把这账目送到国王那里吧,这样他们就能赶去下面陪着自己的救主了。”我说着从怀里掏出一本账本晃了晃又收回怀里。

“爷,别着急啊,我再去问问。”强子装着好人央求着我,我不耐烦的摆摆手让他去问,“你们都看见了,现在说实话还有的活。”

“在……马棚里。”总算是有人憋不住吐口了。

我们三个人赶紧去了马棚,在那些打手的指引下我们找到了那个密道入口,它藏在马槽子下面,盖着厚厚的土,加上总是人踩马跺的,很难被发xiàn



“这地道是通到哪的?”我问。

“城外的一片荒郊旷野。”

城外?荒郊旷野?

“高北山用它干什么?”我接着问。

“之前高老……不是,高北山,高北山。之前高北山是用它偷偷运货物进来的。因为从城门走要给货物、马匹交税银,所以高北山让我们挖了这条地道。下面很宽敞,能容得下三五个人并排走。”

我勾起嘴角笑了。原来你高北山还做这种勾当啊,我说你的买卖怎么这么大呢。

我随手拿过一根火把,把怀里的账本扔在地上一把火燎了。

“有这本账目在,你们永远不能重新做人。现在,这账目已经被我烧了,你们之前一切行径都已无人知晓了。跟着许老板好好干吧,别再做那些高北山交代你们的勾当了。”我眼见着那本账册彻底化为灰烬才放心地踩灭了火,叫上强子和林青崖走了,剩下那几个打手在后面亦步亦趋,千恩万谢。

“爷,那真是高北山留下的账目?”强子偷偷问我。

“不过是本白纸罢了。”(未完待续……)

七十五

高北山死了没多久,那几个亲眼见证了奥马尔“暴毙”的莫罗国老臣们也都相继遭了厄运,要么是被“强盗”所杀,要么就是被人检举贪赃枉法落了大狱。我相信其他还在朝里当着高官拿着厚禄的大人们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这一切都是哈米斯新王为了巩固权力的所作所为,也就都老实了。

那十三个哈米斯的智囊也都逐一被封了官,还是大官,现在整个莫罗国的军政骨干都是哈米斯的亲知近派,想必也不会出什么乱子了。反而是我,如今真是清净喽,既不用为了哈米斯操心劳力,又不用担心还有人害我,窝在家里看书写字,就当是颐养天年了。这样的清闲日子还能有多久?反正只要回了中原,又得步步小心招招留意,算计着谋划着活着,稍有不慎就是自投罗网自寻死路。

多奇怪啊,我算计着就是为了能有个太平日子,可算计的日子根本就不太平,太平的就会被别人算计最后还是不太平。老天爷啊就是喜欢做这种罗圈帐,反正这日子也不是他过,他就在天上看个热闹罢了。俗话说得好,看出殡的不怕殡大,老天爷也一样,巴不得这人世间充满了稀奇古怪的故事他才开心。

哈米斯继任王位已近三个月了,国泰民安,风调雨顺,那个波斯人闪米特也没再来过,大概是觉得这位新王不好沟通吧。反而是哈米斯,派遣艾力为使节出使吐蕃。和吐蕃王订立盟约,互不侵犯,一同对敌波斯。看起来所谓的波斯帝国已经无力回天了。莫罗国和吐蕃结盟的消息一传出,整个西域为之震动,尤其是还躲在西域深处的狐胡、龟兹两部族。听哈米斯跟我念叨,这两个不足已经联合,招兵买马,准bèi

战争物资了,看起来这西域内的一战不得不打了。

“先生,您看现在莫罗国该怎么办?”这日。哈米斯来我家中串门子。都当了国王了。想找我派个人传召一下不就得了,还用得着亲自来?

我放下手中的笔,面前纸上寥寥草草的一个“和”字:“莫罗国的军资是常备的,而且从最开始的时候就是维持着充盈的状态。军士也是越来越强。有条不紊地训liàn

着。所以我们根本不用做什么战备准bèi

,甚至连探马蓝旗都用不着。”

“探子也不用吗?”

“龟兹和狐胡,他们俩联合起来的军队。走在路上树都会跟着颤,还用得着探子吗?”我笑了笑,“好就好在他们不敢打过来。”

哈米斯转转眼珠:“先生何出此言?”

“莫罗国紧邻吐蕃,他们过来攻打,波斯人的支援就送不过来了。没了波斯人,这两国现在哪还有什么战斗力。龟兹自从乌孙被攻破后一直有心思投靠莫罗国,可惜的是离着狐胡太近,狐胡汗王施压龟兹,才守住了这块缓冲区,而且也是因为龟兹离狐胡太近,我们莫罗国也不能要他。如今真要是起了战事,对于龟兹而言可是个好时机,可以趁机投靠莫罗国反咬狐胡,也算是出出这么多年被狐胡钳制的恶气。”

哈米斯拍手称是:“那我们什么时候攻打狐胡呢?”

“不着急,你还差一样东西。”

“什么?”

“中原帝国的封赏。”我端起茶杯喝了口茶。

“先生,中原帝国真的是不可战胜的吗?”这已经不知dào

是哈米斯第几次问我这样的问题了。他总是锲而不舍地问我同样的问题,似乎是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些肯定或是鼓励吧,只可惜我每次都会给他泼冷水。

“哈米斯国王,这个问题您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这次我的答案跟之前的一样。中原帝国不可为敌,只可为盟。”我抬眼看着他,“而且就算您和中原王朝开战,有我在,您也赢不了。”当年整个西域妄图联合起来攻打中原,现在呢?不了了之了。

“先生,我只能在这个西域称王吗?”哈米斯不甘心地问我。

“西域已经够大了。现在整个西域还不是您的,能否在整个西域称王称霸,还不好说。”哈米斯毕竟年轻,野心和胃口都大得很,这个时候不给他多泼点冷水,早晚有一天他会被自己膨胀的野心害死。“等到中原皇帝的封赏到了,你就可以着手准bèi

攻打狐胡了。”只要封赏到了,就证明莫罗国的后方是安全的,而且说不定还能从皇帝手里要些军械粮草马匹什么的,何乐而不为呢。

哈米斯点点头,不过看那个表情,我觉得他还没有彻底放下自己的野心。

“哈米斯,我老了,中原的皇帝也老了,曾经打败过你们的赵誉也老了。”虽然我不想承认,可岁月的的确确是在不停地抽干我的精气神儿,“你若是还放不下征服中原的念头,就在统一了西域之后,秣兵历马,等到我们死了,尤其是中原皇帝死的时候,你就可以发大军来袭,到那个时候,成败自由天命。”

哈米斯猛抬头盯着我,似乎不相信这对征服中原的怂恿是从我这个中原人嘴里说出来的。“先生……您……”

“你从小是我一手教导的,我视你为自己的孩子。”我靠在椅背上低垂着目光,“我希望自己的学生、自己的孩子能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可现在不是时候。中原帝国就是一头凶兽,你想驯服它,就要等它松懈了、老了、爪牙钝了、耳聋眼花、成了一个空壳子的时候。现在皇帝还在,政权内外稳固;我还在,赵誉还在,新一辈的文臣武将还在,这凶兽的爪牙还很锋利。此时你招惹不得,否则会惹祸上身。我可不希望自己最得yì

的门生死在自己膨胀的野心里,或是死在。自己老师的手中。”

“先生之言我记下了。”哈米斯站起身一躬到地,“我,莫罗国国王,将来整个西域的王者,哈米斯,在此以神之名义起誓,先生有生之年,西域断然不会攻占中原一厘一毫,若有违背,必遭天罚!”

我扶他站直:“用不着起这种誓言。要是我一直不死呢?”我玩笑着。

“先生不死。西域不犯!”

“那我可得好好给佛爷神仙上几柱香,求他们保佑我长寿了。”我大笑起来,“哈米斯你记住了,起了战事。最受苦的是你的。和敌人的。无辜的百姓,他们无非是想安居乐业罢了。不管你现在要打的狐胡、龟兹,还是以后可能会打的中原帝国。记住了,千千万万别扰民。民之所向,所向睥睨;民之所背,寸步难行。”

“我记下了。”哈米斯郑重其事地点点头。

我的好孩子,你要是中原皇帝的孩子该多好,我一定叫你荡平寰宇,傲视为尊。

一月之后,我盼了很久的中原皇帝的封赏到了。

年兴手托圣旨上到大殿,并不像对待奥马尔那样嚣张,这种谦卑和友好反而让我觉得不自在。我就和当年一样站在王座旁边,只不过这座位上的人已经换成了哈米斯——那个曾经被人抱着坐在这里的小娃娃。

年兴鞠躬行礼,双手摊开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朕遥知苍狼王之噩耗,痛心疾首,夜不能寐。今知其子即位王,特令其继承其父爵勋,仍任苍狼王;另赐金刀一口,金三百万两,良马百匹,望汝继承父志,节令西域,钦此。”年兴抬起头看着王座上的哈米斯,“苍狼王,请您接旨、谢恩。”

哈米斯恭敬地走下王座接过圣旨举过头顶,这就表示着他已经成为了新的苍狼王,是中原帝国的爪牙了。

“皇帝说,莫罗国与中原向来交好,虽然封爵,但两国间乃是盟友,互敬互信,并无统辖之意。”年兴说着,又从袖口处请出另一份圣旨,“东方颢渊,跪接圣旨。”

我就知dào

,这份一定是给我的。要么让我在此地孤独终老,要么,让我跳回那中原的刀山火海。我跪在年兴面前:“臣,东方颢渊,遵奉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爱臣东方颢渊,不辞辛劳,经略西域,安定边土,此去已有十载。朕常思念爱卿。特此急招爱卿回还,为朕分忧。即日动身,不得有误。钦此。”

“谢皇帝隆恩浩荡,臣东方颢渊遵旨。”我将双手高举过头,目光低垂。

年兴将圣旨卷好放在我的掌心,一把将我搀起:“东方大人,该回家了。”年兴笑了。我不知dào

这个久在官场、心狠手辣的影子统领为什么会露出如此发自内心的笑容,似乎真的替我能够回家而高兴一般。“明日便走吧,东方大人。明日一早我会在城门口等您,您今天可以回去好好收拾行装。”

“谢过郑将军了。”差点喊成了“年将军”,真是尴尬得很啊。

虽说是让我回家收拾东西,可来来回回的不少人来家里送行,也真是耽搁了不少时间,好在我的东西也没多少,除了几件换洗的衣物似乎也没什么要带走的。真好啊,只身而来,只身而去,旅途中少了不少累赘,轻松自在得很呢。

天光暗去,哈米斯带着艾力和马尔丹来到家里为我送行。

“我料想先生一定是被送行的人搅得头痛了,便把酒菜拿到先生家里来了。”哈米斯笑着说道,“先生,明天一早学生亲自为您送行。”

“有劳国王了。”我把衣服包打了个结扔在床上,他们已经把酒菜摆好了,“这么丰盛啊,厨子们忙活了很久吧?”

“这是应该的。”哈米斯满上杯酒,举杯而立,艾力和马尔丹也都站起来。本来我也要起来的,可刚抬了屁股就被哈米斯按回了座位上。“东方先生,此时此刻,没有什么国王、将军,在您面前的只是您三个学生。您这十年来辛苦教辅,学生们无以为报,唯有此酒敬先生,祝先生此行一路顺风!”哈米斯说罢,杯酒入肚。艾力和马尔丹也都喝了。

“什么叫做‘无以为报’,你们可以报答我的。”我放下酒杯,盯着已经空了的酒杯。

“您说,您要什么我马尔丹都给您弄来!”

“我要什么?”我抬起头,抬手分别指着他们,“我要你成为整个西域最勇猛的勇士,我要你成为整个西域战无不胜的将军,而你,”我顿了顿,站起身指着哈米斯。“我要你成为这个西域至高无上的尊贵的王者!”我盯着哈米斯的眼睛。只觉得眼前景象模糊起来,却不知dào

是酒醉,还是哭了。

我跌坐回椅子上。自顾自倒了酒,自顾自喝着。

“我在这十年了。能有你们这三个学生我很欣慰。”我捏着酒杯。像是捏着救命的稻草。“我是你们为我的孩子,希冀着你们有一天能够有一番惊天动地的作为。所以,你们千万千万。别让我失望。就算我离开了西域,或者死了,我都会好好kàn

着你们,看着你们有没有达到我的要求。”我把酒喝了,杯子随意掷在桌上。

“先生,我们不会让您失望的。”哈米斯端坐而言。

“我等着那一天。”

所谓“老不舍心”。我现在真的有点怕了,怕离开这里,怕离开这里以后他们会遇到什么麻烦,碰到什么难以解决的问题。或者我真的把对于静宸的愧疚和无处宣泄的父爱加之在了这三个孩子身上吧。此刻的他们让我觉得那么亲切。

“你们三个,过来。”我叫他们聚拢过来,“明日里人多眼杂,很多话不能说,那今晚我给你们最后上一课。他日若有一天,你们真的统一了整个西域,面对这么大的疆土你们怎么管辖?”哈米斯刚要张嘴说话,我便挥挥手拦下了,“西域是不同的部族组成的,就算统一成一个国家,部族之间的矛盾还是没办法解决。你们可以把西域分为若干封地,每个封地派去一个亲信去当地管理。普通的日常事务就交由他一人处理,他处理不了的再归结到国王这里,这样不仅能够长治久安,而且国王可以空闲出更多的时间,处理更重yào

的国事。但是,有一点你们记住了,”我指着马尔丹和艾力,“你们两个虽然是哈米斯最亲近的人,最重yào

的左膀右臂,但是你们两个不能有封地,因为你们要留在哈米斯身边,保护他,帮zhù

他,明白我的意思吗?”

三人点点头。

我面向哈米斯:“你那十三个智囊就可以,让他们各自领了封地去治理就是了。还有,你要给自己留一块最大的封地,比其他封地都要大,而且不能允许其他封地保留军队,只能由国家派去军队驻守,而且军、政两人要分开,不能兼任。”

“先生说的我都记下了。”哈米斯点头说道。

这就好了。哈米斯啊哈米斯,你要是中原皇帝的太子多好,我也不会出此计算计你。这套谋划最多保你西域自你开始三代不乱,三代之后,想必又是刀兵四起民不聊生了吧。更何况这套谋划最关键的是你哈米斯,只要你不在了,这建立在所谓“忠诚”、“亲信”上的约束就会消失。好好享shòu

已有的安宁时光吧,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就没了。

第二天一早,提了自己的衣服包我便走了。踏出府门的一瞬间惆怅起来。自我走后,这个莫罗国就和我从没来过一样吧,那我这十年究竟是做了什么?或许我的谋划算计只不过是雕虫小技吧,终究躲不过老天的眼睛。

我来到城门口,哈米斯已经带人等在那里了。年兴正和他闲聊,见我来了,快步上前单膝跪地:“东方大人,该启程了。”

“我知dào

了。”

此时莫罗国城门大开,任我出入。多好,可以回家了。

哈米斯、艾力和马尔丹上前向我告别,尤其是马尔丹,这小子竟然嚎啕大哭起来,谁能想到这是个让敌人欲哭无泪的战神呢?我未说什么,随着年兴出城上车,他们还在后面缓步跟着。

“东方大人,他们还跟着呢。”年兴回头看了看告sù

我。

我挑开车帘,回头看送行的人群,不知dào

有多少大人物是被哈米斯的王命征召来的,不知dào

有多少人心里欢欣鼓舞,不知dào

有多少人幸灾乐祸。

“停一下,我去去就回。”我跟年兴说。

“大人请便。”年兴停了车驾,随行的护卫也都勒马伺立。

我下了车,几步走到哈米斯面前,还未张口,哈米斯便说:“先生走吧,我只是随着走走,一会便回去了。”

“送君千里,终须一别。您还是回去吧。”我扬扬下巴指了指后面各怀鬼胎的莫罗国大臣们,“如此劳师动众,不好。”

哈米斯顺着我的下巴回头看了看,聪明如他怎会看不出那些人心里所想?“污了先生的眼,是学生的不好。既然如此,先生一路顺风,学生不送了。”

“国王,好自为之。”说完,我转身走了,再未看过莫罗国的一草一木,一人一畜。莫罗国的一切都已经被我的十年所笼罩,是时候放下这十年了,接下来的事是他们莫罗国人的事,是这个哈米斯新王的事,与我无关了。(未完待续……)

七十六

我仰靠在车里闭目养神,年兴突然问我:“东方大人怎么了?舍不得?”

“十年了,这辈子最好的十年全扔在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了。”我玩笑着,“现在回去了,既不是年轻力壮,也不是老谋深算,像个涉世未深的毛头小子,这辈子也算是交待了。”

“东方大人真会开玩笑,您在朝中御史大夫的职位可还给您留着呢。”

我不置可否。“年兴,说说你吧,我回去了,你是不是也要跟着我回去了?你也在这个破地方呆了十年了。”

“皇上叫我护送您回去,也算是把我召回去了。”

“十年了,连累你了。不然你在中原,娶妻生子,怎么不比现在的日子美满。”

年兴干笑了两声:“老实说,之前我一直觉得,娶妻生子太麻烦了,是个累赘,现在倒是觉得,有这么一房媳妇,再有几个孩子,还挺不错的。现在我的府上,除了使唤人就是我自己,冷清得很。真羡慕你啊,有个那么可爱的丫头。”年兴拍着我大腿,抑制不住的艳羡之情。

是啊,我的女儿,静宸。十岁了,也算是大丫头了。

“对了,我看你这次对这个哈米斯还挺客气的啊。”

“那是自然了。”年兴搓着手,“那个奥马尔,土生土长的西域番子,狂妄自大得很,不玩笑玩笑、戏耍戏耍他,怕他翻了天。这个哈米斯不一样,这可是您一手调教出来的。自小学的是孔孟之道,跟咱是一条心。当然得客气了。再说他刚刚继位,年纪又轻。施压太大容易适得其反。”真是光阴无情啊。

“皇帝近日来可有什么要紧的吩咐?”

年兴想了想:“这倒是没有。皇帝这十年来招兵买马,训liàn

水军,就等着征讨倭国呢。”

“我不是听说有个先皇的儿子流落民间吗?”

“一直在找。好像没什么眉目的样子。”

“若是没什么要紧事,我想先去一趟天竺寺。”

“天竺寺?”

“就是原来莫罗国都城里的那间寺院。我和那里的方丈住持是旧相识,如今走了,想知会他一声,告个别。”

“没问题,只是别耽搁太久就行。”

“就在那歇一天,一天就够了。”我点着头说。

莫罗国都城旧址。我一时想不起怎么形容现在这个城池。只好用了“旧址”这个让人觉得破败的形容,但这座原先的都城依旧生机盎然,甚至比新都更让我感觉亲切。城中构建就和我当初初到莫罗国时一样,走在城中,许多我之前教过的信徒也都热情洋溢地跟我打着招呼,这一切就和十年前一样。

说到底,还是“十年”这个时间太长久了。我摇摇头,终归败给了一刻不停的时间。

年兴去安顿自己的侍从,我便去天竺寺找弘义和尚。

仰观天竺寺的佛塔。耀眼夺目。当年高北山还把自己的中原商会盖得比这座塔还高,大概就是佛祖让我来了解了这个狂妄自大的人的吧。寺中还是人满为患,除了信徒还有慕名而来烧香拜佛的闲杂人等——他们不虔诚,今日拜了佛祖。明天就可能拜了玉皇大帝和王母娘娘,后天就得骂老天爷是个混蛋;可他们也算是虔诚,因为他们把自己的欲求一股脑地扔给神仙。自己则躺在床上混吃等死,干等着神仙给他们实现愿望好不劳而获。

弘义正在大殿门前徘徊。慈悲笑着,迎来送往。我想他一定不喜欢这样。

“弘义大师!”我喊了一声。

弘义顺声音扭转过头。一眼便看到了我。先是一愣,随机喜笑颜开迎了上来:“东方施主,看来贫僧要祝您一路顺风了。”

“大师此言怎讲啊?”

“施主久居新都,常伴新王左右,今日居然有闲情逸致来贫僧这里,应该是回中原顺路的吧?”

“大师睿智。皇帝已经准许我返回中原了。今日来这里落脚休息,我特地来跟大师告别。”

“明日就走?”

“明日就走。”

“那施主可愿与贫僧对饮几杯啊?”

“求之不得!”

入夜,我便和弘义躲在禅房里饮酒谈天。自从迁都以来,再没和弘义如此放纵的喝酒了。“今日一醉,也算是了了我的心愿了。”我吐着酒气说到。

“施主的心愿还真是好了却啊。”弘义玩笑着,“贫僧的誓愿可是难喽。”

“你什么誓愿啊和尚?”

“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我喝了口酒笑起来:“那可是地藏王菩萨的誓愿!你个和尚真是说大话啊,你能跟地藏王菩萨比吗?”

“地藏王菩萨发此宏大誓愿,乃我辈修行人的楷模。”弘义叹着气,“只可惜了,这地狱永世不空。”

“既然地狱无处不在、永世不空,那不就和没有地狱、地狱已空一样吗?”

“每千万劫之轮回,地狱总会空一次,可无非万分之一须臾,也只有那一点时间上,地藏王菩萨才是地藏王佛。”

“和尚,这地藏王菩萨可不是为了成佛。”

“是为了度化他人。”

“度不尽才是这世间的正道。”

“黑白参半,相互平衡才为世界。”

“都是好人和都是坏人的世道真是想想就可怕啊。”

“可大多数人还是希望好人多一点吧。”

“可他们眼中的好人就一定是好人吗?”我放下酒杯,“当年中原王朝被北边的一个游牧民族侵扰,一度将中原王朝打到了江南一隅。那时候中原出了一个武将叫越淝,他就是人们眼中的忠臣良将,他奉行寸土必争。穷兵黩武,连年征战。可却没收复什么湿地。他号称严明军纪,违抗军法者军法处置毫不留情。可他年轻时经常不听将令,违背军策,自以为是,经常带着自己的一支军队贸然出击,看上去占了些便宜,可却连累了其他人替他承担死伤。而且每每到了要军法处置他的时候他就能摆出一副‘为国为民’的嘴脸,哄骗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替他求情。后来成名后失地没争回来多少,王朝的钱是越花越多,兵源是越来越少。粮草越来越不足,他没想过是自己穷兵黩武害死了不少青壮劳动力,反而怪天天喝粥的皇帝太奢侈,甚至想要左右皇帝立嗣。可那些不明真相的人呢?在他死后反而替他招魂,将他视为民族之英雄,万世之楷模。”我喝了口酒润了润嗓子,“就在当时还有一个文臣,叫秦慧。他认为当时之王朝现状不宜与敌人正面抗衡,可先与其妥协媾和。然后韬光养晦、卧薪尝胆,待兵强马壮、粮草充足时再行决战。这个秦慧曾被敌人掳走囚禁,后来用计脱身,熟知两方实力差距。可他人是怎么评价他的?卖国贼、奸臣、小人。并且把皇帝处死越淝的事归结在他的身上,还扣上了谋害忠良的罪名。现实又是怎样的呢?自这位越将军的奋力抗争之后,王朝江河日下。自此往后几十个君王都没能让中原的财富回归到越将军之前的水平上。更何况这位越将军根本没收复一寸一厘的土地。那些百姓眼里的好人,无非是能说会道、会演戏、会装模作样罢了。他们擅长伪装,知dào

说什么话、怎么说话才可以让绝大多数的人认同。知dào

如何把自己放在大多数人那边,无非是一群垃圾罢了。所以他们所希望的‘好人多一点’其实真zhèng

的含义是‘能说会道的小人多一点’,换句话说就是‘我需yào

一些能够瞒得住我们骗子骗我’。所以啊,还是希望老天爷别听了这帮孙子的谗言,真要是这世上那么多能说会道、感动万民的楷模榜样,这世道可真是不能活了。”

“可凭你我一己之力,难以改变啊。”弘义似乎对此也是感触良多。

“所以你和尚不管愿不愿意都要笑着在大殿门口迎来送往,跟小馆子里的跑堂似的。”我挪揄着他。

弘义看了我一眼,摇摇头:“没办法没办法,你不是也得回到那个自己不想回去的地方吗?”

“不想回去,也想回去。矛盾之中,好在不用我选择。”我苦笑着。对,这是我的无奈可也是我的幸运。若是旁人还会纠结如何选择,可我不用纠结,因为我不能违抗皇帝的旨意,那么我也就放qì

了选择的权力,自然不用承担选择时的彷徨。

沉默良久,弘义突然问我:“杀了那个渃米拉,你后悔吗?”

“我为什么要后悔。”我拿着酒杯的手抖了一下。

“你不喜欢那个渃米拉吗?应该不会吧,在一起十年了。提防的同时,就没有别的感情吗?”弘义微笑着,“施主并不是无情的人。”

“说没有那是假话,不然我也不会让她留在我身边十年。”我的手似乎承shòu不起酒杯的重量了,“我觉得她也不是无情的人,不然也不会安心在我身边十年。十年啊,对于一个女人而言这是一生之中最好的时光吧。”终于我的就被被我放回桌上,我实在是拿不住它了,“可这一切的事总要有个了结吧。这是对我,或许也是对她最好的了结了。她再也不用矛盾在杀与不杀之间,我也不用纠结在留与不留之间。如今她可以自在而去了,我还要在这个人世间摸爬滚打,这就是我们的果报。”

“若是留下她,说不定会有其他的结局呢?”

“留下她,然后呢?带她到中原,让她住进我的家里?还是就当那场婚礼根本没有发生过,让她在这个西域自生自灭?我总以为没有什么比命更重yào

,可我现在知dào

了,这条命怎么活着才是最重yào

的。若是活得委屈别扭,还不如不活。何必委屈了自己呢?既然来到人世间,就没有人能够活着回去,那么对于自己而言最大的恩赐不就是选择怎样的死法吗?死真的不可怕,难道还会比活着更加煎熬吗?”

“施主若是真看破了生死。还会像现在这样吗?”

“看破?我看不破生死,因为我不想死。哪怕我明白了总有比命更重yào

的东西的道理,我也不会为了这种东西选择去死。好死不如赖活着。更何况我怕死。倒不是怕死亡时的痛苦和折磨,我更怕的是死后的未知。人死了以后真的有灵魂吗?真的有一片被称为地狱的地方供我的灵魂落脚吗?真的像传说之中那样,我还可以变成鬼继xù

看着我之前生活过的人世吗?或者,就像一些人宣扬的,人死了就不再有意识了,也没有灵魂和鬼魂,你再也不能感知周围,你再也不能看见自己所爱的、所珍重的人了,你就这样在这个世间消失了。消失得不剩一丝一毫。我很怕,死亡是可以抹杀掉一切的君主,我很怕这位君主。”我顿了顿,“这是唯一一件你能预计到结果,却无法改变的事。”

“既然改变不了,就趁活着时不留遗憾,坦然接受吧。”

“我一向觉得这种劝慰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从新端起酒杯喝了一口,“要是这么一句话就能安抚这种恐惧,还能被称为‘怕’吗?”

“害pà

是每个人的权利。”弘义放下杯子。“就好像我也会害pà

。”

“出家人,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你还害pà

什么?”

“就因为我没什么可害pà

的,我才会害pà

。”和尚都喜欢说这种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吗?“没有害pà

就不会有敬畏之心。没有了敬畏之心,行事就会嚣张跋扈、不计后果。”

弘义说着话,抬起头看着我笑着。这个出家人啊。总是喜欢玩这样的把戏。“行啦行啦,你个和尚。我知dào

你的意思了。放心吧,我会好自为之的。”

“施主既然明了了。那贫僧也就不多说了。”

“你说的还不够多吗?哈哈哈!”我与弘义相视大笑。

推杯换盏间,月上檐角。当年“月明星稀”的景色,今人看来,却也十分情趣。

“更鼓声声,离人归去,脚步笃笃。”我把酒壶递给弘义。

“蹒跚孑行惊倦鸟,倚仗孓叹扰眠虫。天涯此时、玉色融融。”

“此去经年,纵良辰好景、秋水长天,恐难共赏。”

“莫辜负,此情此酒,觥筹交错,一醉方终!”

“可叹前路无知己。”

“天下何人能识君?”

“世间安有万全法?”

“如来即君何踌躇?”

“和尚,那你还不赶紧拜我?”

“人人皆有佛性,我拜自己就是了。”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走了。弘义并没有来送我。想想也对,何必贪这一时一晌的相见,若是缘分未了总有相见之日。

乳白色的清晨阳光下,天竺寺安详静谧。睡佛。这是我能想到的、最适合这个时候的天竺寺的形容。或许也只有弘义这种出家人才能做我的朋友,因为我们永远没有利益的纠葛,不在于我,而在于他。

“东方大人,您这一身酒气,要不要我命人给您准bèi

点醒酒汤?”年兴问我。

“不用了,难得醉一次。”我摇摇晃晃地上了车,窝在椅子里。这样的酒醉还能有几次呢?回了中原我还能否这样放肆地醉一回呢?恐怕就连睡觉都要睁着一只眼睛吧。

看来我会想念这里的。莫罗国。

车驾并没有再多停顿,很快便进了中原的地界,除了每晚都找个就近的城池休息外,一直都在赶路。看着周围的景色渐渐陌生而又熟悉起来,听见来往行人、沿街商贩都用着我能听懂的语言嚷嚷着,倒还真有了一丝丝亲切感。

月余,我们总算是赶回了皇城之外。城外五十里,皇帝亲自率众迎候,这浩浩荡荡的架势,久违了。

我和年兴赶紧下了车,整装束带,毕恭毕敬地疾步前行。我终于回来了。我的脚步越来越快,身旁的年兴已经被我甩在了后面。我从未如此迫切、如此希冀着回归。一月之前我还在怀念着莫罗国的一草一木,现在竟将它们忘得一干二净了,我只想赶紧回到皇城之中,这才是真zhèng

的回来了。

我已经看到了皇帝的笑脸,三步并作两步来到皇帝面前,脚下一软扑通一声扑跪在地上:

“臣,东方颢渊,回来了!”(未完待续……)

七十七

“爱卿,你可算是回来了!”皇帝将我从地上搀起来。天子搀扶,这已算是对于一个臣子莫大的荣幸了。皇帝老了许多,眉梢眼角的皱纹越发明显,鬓角泛白,嘴角下垂,恍惚间觉得慈祥了不少,也只有如我这般亲近的人才能看出这掩藏在眼底不易察觉的、天生的英气。十年,对于一个男人而言现在才是真zhèng

算得上成熟的时候。我是这样,皇帝亦如此。

“爱卿,朕已在宫内摆下酒宴,快随朕来!”皇帝紧攥着我的手拉着我往回走。天子引路,若不是莫大的恩赏,便是大逆不道的罪名。不知dào

有多少人正在旁边暗自记录着我的一言一行,然后苦就等一个时机,一个致我于死地的时机。

“皇上,臣何德何能能与皇帝携手揽腕并肩而行!”我抽出手跪在地上,“还请皇帝上乘轿辇,臣在后随行便是了。”

“爱卿此去西域十载,仍不忘规矩礼数吗?”皇帝挑了挑眉毛问到。

“生而为天子臣,不敢忘,也不能忘。”

“既然爱卿如此坚持,朕便如你所求。”皇帝整整衣袍上了车驾,随行太监高喊了声“起驾”,随着来的大臣木讷地转着身子,跟着最前面的皇帝的车驾一步一步缓缓往城里走。

我紧跟在车驾后面,赵誉也在。他老得更严重,我竟在他身上看到了当年赵子昂的影子,若不是那条断臂,我还真以为是赵子昂阴魂不散又来索我的命呢。

“别来无恙啊。”我朝赵誉抱了抱拳。低声说道。

赵誉只是朝我笑了笑,也并未答话。我注意到他腰间佩戴的只是一柄普通的铁剑。并不是之前皇帝赏赐的那一柄,可衣冠服饰还和之前的太尉服制一样。看起来他还是太尉。只不过是个被皇帝厌弃了的太尉。想到这,我的身上流窜出一股子寒意。如果赵誉都这样了,提亚呢?更何况如今奥马尔已经死了,提亚也失去了牵制奥马尔这唯一的作用了,她过得好吗?年老色衰,又身为外族。

不过应该还没有死。这么大的事凭强子的耳目早就应该有所了解,不会不跟我说的。

我随着天子的车驾进了城,城中早已经净街封道了。民间都传说着,说是可以趁皇帝巡狩时偷偷看上一眼皇帝。或是扑在皇帝车架前告御状等等此类,想想就是好笑。皇帝出行,如果允许闲杂人等出现在街市上,那刺杀皇帝还不是易如反掌?所谓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就算皇帝身边高手如云,也奈何不了暗处的杀意。所以每次天子出行都是从前一天夜里子时开始净街封道,所有沿街店铺、民房,门窗一律由官家钉死。寅时后再出门的一律按谋反罪处置,株连九族。若是这样还有人能扑街拦路,这皇城下的地方官,连带着这一整个衙门的人。还有他们的亲戚朋友、恩师仆从,一律凌迟。像高岑这般精于官道的大人,怎么可能犯这种错误。

嗯?这么说起来。怎么没看到高岑?他今年也得有六十多岁了吧,告老还乡了吗?

一路来到皇宫之内。皇帝吩咐人去准bèi

吃食。“把鹂妃和华妃叫来。”皇帝吩咐完,便有太监带我们去了摆宴的轩逸殿。

皇帝去换衣服了。各位大臣们按照顺次落了座,趁着皇帝不在也自由了些,松着衣服领子,互相低声聊着。我仍坐在我御史大夫该坐的首位,文臣武将不同桌,赵誉和其他武将们坐在另一边,他还是太尉,自然与我坐了个对面。我屁股刚沾在椅子上,那些大臣便轮着番的过来跟我说话请安,除了客套的寒暄,偶尔还问问我西域的风土人情。跟我这边的热闹相比,赵誉那边可是冷清得很,那些武将们也多是势利眼,眼见着如今赵誉赵太尉江河日下,便都围在皇帝的“新欢”郑明辉——也就是年兴——身边,聊东聊西,甚至丝毫不避讳地说起了赵誉的坏话,用我都能听到的声音。世风日下喽,当年赵誉风光之时他们也没少巴结,如今看着风向变了也都赶紧转舵了,真是一群天生的好舵手啊,真应该把他们都安排在攻打倭国的大船上。

不一会华妃和鹂妃来了。秦紫嫣和提亚,虽然还是情同姐妹,可却是两番景象。秦紫嫣如今丰润不少,却不显笨蠢,反而更加撩人,那身上的风尘味竟已褪去得干干净净,皇家之温婉淑稳表露而出,颇有些母仪天下的架势;提亚清减了许多,就在这深宫之中,皮肤竟然白了一些,更凸显出那份掩藏在桀骜不驯的表情下的哀伤。这两位当初的美人虽然年岁长了些,可那风韵犹存的姿色仍是夺人心魄的。

秦紫嫣拉着提亚来到我面前,我赶紧站起来恭敬地行礼:“给两位娘娘请安!”

“东方大人一路辛苦了,不必拘礼。”秦紫嫣飘逸地抬起手示意我免礼,“大人可回家看过了?”

“还没有,一回来便随王驾入宫了。”

“这样啊。”秦紫嫣微笑点头,“提亚,你不是有话要问大人吗?”

有话问我?什么事?

“东方颢渊,我问你,我哥哥奥马尔他是不是死了?”提亚盯着我的眼睛,她的样子还是在我心里久久不散。十年了,如今一见竟又想起了当初她刚入宫的样子。

我支支吾吾的不知如何开口。

“好了,我知dào

了。”提亚说着抽回被秦紫嫣攥着的手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

秦紫嫣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这是在这么多朝中大臣面前,提亚确实有些任性妄为了。“东方大人,不好意思。”

“没关系,我与鹂妃娘娘是老相识了。”

“也对,当年您随着张修德大人出使时你们就见过了。旧相识间,也没得这么多的教条。”秦紫嫣顺着我给的台阶说着。脸色稍稍缓和了些。其实她完全不用在意这些大臣怎么看提亚,因为这些大臣们从没有正眼看过提亚。不管她怎么做,这些大臣的嘴都在背地里说着不堪入耳的“奉承”。

我眼见着提亚走到自己的座位上坐下,眼睛不自觉地瞟着落寞的赵誉,赵誉的眼神也变得温婉起来,活像一对凄婉的苦情人,不知dào

做这浮夸的戏给谁看,皇帝吗?难道非要让全天下知dào

你赵誉亵渎了皇帝的女人不可吗?所谓天作孽犹自可,自作孽不可活,赵誉啊赵誉。你这就是活该,也该让你为了当初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在聊什么呢,这么热闹?”皇帝今日心情似乎不错,眉开眼笑的。穿了身便服,没了金光闪闪的龙袍护体,倒也显得亲切了许多。皇帝的宴请,这个氛围和皇帝的穿着有很大关系,看来这次的宴请能稍微轻松一点了。

文武百官起立行礼。

“罢了罢了。”皇帝挥挥手,大臣们快要跪下的膝盖也都赶紧直起来。“今日颢渊回来了,朕心甚喜,众卿家别太拘谨了。”皇帝偏过头看着我,“颢渊。你也是,别太拘着了。”

“臣谢皇帝隆恩。”我赶紧把直起来的膝盖又跪回去。也许皇帝根本不懂为什么臣子们总是跪来跪去的吧,毕竟皇帝的命很多时候不掌握在臣子手里。

“颢渊真是一点没变啊。礼数上的事丝毫不敢怠慢啊。”皇帝拍拍手,“起来吧爱卿。你为了朕的江山劳苦功高,朕怎么能让你总这么跪着呢?”皇帝说着端起酒杯。“今日颢渊还朝,朕与诸位共饮此杯,为颢渊接风!”皇帝抬了抬酒杯,抿了一口放下,大臣们则是喝了个杯干碗净。

酒罢搁盏,皇帝身边的近侍太监便传了歌舞上来。

“颢渊,今天的歌舞可是精彩得很啊!”皇帝说了一句便端着酒杯慢慢抿着。

大殿之外,一位白袍公子抱着琴缓步而来,长发草束,白袍宽罩,飘逸得很。他脸上带着面具,掩住了半边面庞。但我猜得出这是谁。

白袍人并不说话,朝着皇帝和众位大臣点头施礼,随后便盘坐地上,古琴架在双膝之上。在他身后,粉妆素裹的十几个美女舞姬垂首而立,仿佛积蓄力量,只待琴声乍破,随而舞之。

蓝逸,多年不见,如今在这你我的年岁里,你可还有当初的风采吗?

“大漠孤烟、长河落日、无处话凄凉。

“葡萄美酒、玉门关外、可是家乡?

“梦回百转不能寐,望东方。

“一片冰心在玉壶,唯念、皇恩浩荡!”

如果我认识的那个二十来岁的蓝逸的声音是娇羞的处子的话,现在这幅嗓音更像是一个风情万种的少妇,如果真要拿一个人来当作比较的话,雪霏,嗯,我想她应该是个不错的比对吧,那种被时间染色的惆怅之中,多多少少有了些自我的劝慰和释然。这就是上了岁数的我们——心有不甘,但是认命了。

只是那句“皇恩浩荡”真是让这声音折色不少。也是在所难免,我想他进宫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如何在曲辞里加上奉承和赞美。人之身不由己,可见一斑。

至于他身后那几个漂亮的舞姬的花枝招展我则没去在意。宫廷乐舞,呵呵,闭着眼睛都知dào

她们怎么跳的。因为为了防止有人混进舞女之中谋害皇帝,因此宫廷舞蹈的动作有严格的规范,很多动作是不能做的,一一排除下来也没剩下几个动作。也难怪乐官儿老的特别快,谢顶的不少。

一曲终了,蓝逸取下面具放在琴身上,又将琴恭恭敬敬地摆在一边,结果旁边太监端来的酒,双手捧着举过头顶,碎步来到我面前。“东方大人,乐师蓝逸敬酒。”

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放下杯子,蓝逸才慢慢直起腰。他本来俊俏的脸上也多了许多皱纹啊。

“十年不见,琴艺依旧高绝。”我微微笑着。故人相逢,不论过往,总是有些亲切的。

“东方大人万安否?”可蓝逸脸上的表情僵直得很。

“有吾皇天恩庇佑。自然万安。”我看着他的表情,读不出他的心思。蓝逸已经不是那个害羞的男人了。现在的他,更像是一坨千年寒冰。

“颢渊啊。蓝逸现在可不轻易表演了,要不是听说你回来了,朕也未必请得动他啊。”皇帝玩笑着。

蓝逸猛地转了个身朝着皇帝跪下:“吾皇言重了。蓝逸随时听候吾皇旨意,不敢有违!”

“皇上,您这个玩笑可是开得有点大了哦。”皇帝身旁,秦紫嫣纤纤玉指捧着酒杯递到皇帝嘴边,“蓝逸哪次没来给皇上助兴啊?”

皇帝脸上的表情僵了一下,结果秦紫嫣递来的杯子:“朕就是玩笑一句,你们怎么都当了真呢?”皇帝喝了酒。拍着膝盖笑着,“蓝逸,起来吧,朕说笑几句而已。”

蓝逸这才起身,退了两步抱起琴,悄声退去了。

“颢渊啊,你不在这些年朕十分惦念你,你和赵誉是朕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如今你回来了,可还要像之前一样为朕分忧啊!”

“臣受皇帝恩惠,必定肝脑涂地,万死不辞!”

皇帝点点头:“那就好。对了。有些人你还不认识,朕指给你。”皇帝挨个指着介shào

着,我则起身朝着他们点头示意。

“这个。叫袁宗昊,京兆尹。高岑病故了。所以由他接任。”皇帝就像说“菜凉了就倒掉重做”一样把高岑的死讯通知了我。难怪一直没看见他,原来已经天人永隔了。我和高岑虽然说不上知己相交。可毕竟共事一场,如今听了他的死讯也多少有些心塞。

我还在回味着高岑病故的事,突然一个酒杯插到我眼前。我一愣,抬眼看了看,是那个叫袁宗昊的人。

“东方大人,久仰大名,今日得见,下官万分荣幸。”袁宗昊跟高岑完全是两个极端。高岑是个长着一张肥老鼠脸面的不倒翁,这个袁宗昊却是个高瘦高瘦的人。他手掌很宽大,显得那个一钱的酒杯更小了。脸上那三撇小胡子,加上一双黑亮硕大的瞳孔和沉静的神情,这人不像个当官的,更像个道士,换身衣服就是了。

“你我同朝为官,他日免不了麻烦袁大人啊!”肯定是免不了麻烦他,京兆尹督管京内皇城一应事务,虽说只是地方官,可这管的地方可是比别的地方官贵重许多,许多名位上比京兆尹高得多的臣子也不得不低头檐下。不说别的,大人们若是不跟京兆尹处好关系,逛个烟花柳巷都不方便。

“东方大人为文官之首,下官必定全力协助大人,辅佐圣上!”袁宗昊敬完了酒,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可他把自己的杯子放在了我桌子上。我顺着他离开的方向看过去,正好遇到他似笑非笑的诡异眼神。我大概知dào

他要干什么了,随手抄起他留下的空杯子抬了抬,嘴角勾起笑了笑。

我喜欢这样主动的人,周旋来周旋去、阳奉阴违,到头来除了让别人更摸不着头脑以外没什么可取之处。主动点多好,大家可以省下互相猜疑的时间来做些更重yào

的事,比如,讨价还价。呵呵。

宴饮在皇帝和大臣之间的寒暄中结束了,我和众大臣请安准bèi

回去,刚一转身便被皇帝叫住。

“颢渊,跟朕去御书房,朕有事跟你说。”

我答yīng

着跟在皇帝身后低头疾行。宴饮的轩逸殿离御书房还有段距离,一路上皇帝背着手走在前面,并不与我交谈,直到进了御书房,屏退左右,这书房之中只剩下我和皇帝二人之时,才开口问我:

“颢渊,跟朕说说西域之事吧。”

皇帝靠坐在椅子上,整个人陷在椅圈之内,没有了当年的精气神,老气得很。我知dào

他有心事,却猜不透是哪一桩。

“回禀圣上,西域一切太平。奥马尔死后,其子哈米斯继位。哈米斯是臣一手调教出来的,从小熟识中原文化,融汇于心,行事已与中原人无异。臣还选了一名叫做艾力的作为将军,一个叫马尔丹的作为勇士,又挑选了亲近中原的十三位学生为文臣辅佐,想来西域莫罗国不会有反叛之心。”我抬眼看了看皇帝,他摆摆手示意我说下去,“西域深处狐胡等国虽然兵强马壮,但凭莫罗国如今的势力,足以抵挡。另外,波斯人已经联合了狐胡,我便让莫罗国与吐蕃结盟,这样双方实力相当,波斯与吐蕃的战争还会僵持很久,吐蕃没有机会再来骚扰中原。”

“好,好。”皇帝点着头,“吐蕃之侵扰为朕心头之患,没想到爱卿经略西域以能帮朕解决西南之患,爱情真不愧为朕的肱骨之臣啊!”

“皇帝玩笑了,这是吾皇鸿福齐天,我中原帝国国运昌盛!”

“那爱卿以为,莫罗国和西域能太平多久?”

“新王哈米斯在位期间,中原与西域不会产生战事。如果哈米斯不在了,西域自己便会乱成一锅粥,无暇侵扰中原。”我把所有的结局都料想到了,西域一定是个安稳的地方。

“那朕何时才能收复西域啊?”(未完待续……)

七十八

收复?看来皇帝的胃口还是很大,只是多了一个安稳的附庸是不能满足他的,他要的是彻底的归顺和统治。

“臣以为,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也。如今西域安稳,边境宁和,不需yào

动兵。皇帝不是要攻打倭国吗,此时分兵西域,臣以为不妥。”

皇帝沉吟半晌:“也对。”皇帝站起身走下来,“颢渊,朕还有件事,才真zhèng

是朕烦心所在,不知dào

爱卿能否替朕分忧啊?”

“皇帝请讲,臣不敢说必定能为皇帝分忧解难,但臣必定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想必你也听说了,这几年朕一直在找那个先皇的遗腹子。此人流落民间,下落不明,算算岁数也与朕差不多了。此人若是打着皇子的幌子扯旗造反,对朝廷、对朕都是一个不小的祸害。可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有那么几个像是的,可到头来也没有明确的证据。朕如今兵强马壮,并不怕他造反,只不过他日攻打倭国,若是此人趁大军出征之时起事,朕恐难招架。不知dào

爱卿有何良策啊?”

原来啊,早该想到的,这才是让皇帝,不,帝王家最为忌惮的事情。皇帝的失势往往代表着整个帝王家族的没落甚至消亡,因此帝王家最重yào

的就是保住皇位,保住自己的皇位,保住继承者的皇位,保住整个家族的皇位,其他的事再大也要放一放。

“此事要查,确有诸多不便。这种涉及皇家之事不宜张扬,否则便会有鱼目混珠之辈借此作乱。到时候更难收拾。暗中查访又很难彻查。”这事从我几年前知dào

了便开始思索了,只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没有什么合适的方法。“臣以为此事只能靠天意了。若是上天庇佑,那么此人一定会露出蛛丝马迹。到时候便可以一举成功,至于现在,臣以为皇帝只能等了。但也请圣上放宽心,既然此人十多年未曾出现,想来日后造反的几率也很小了。”岁月总是会磨平一个人的意志尤其是斗志的。这就是为什么人老了都会变得和顺,脾气会好很多。岁数大了,不能跟年轻的时候一样了,这就是命,逃不开。躲不掉。

“颢渊啊,你是朕的心腹。如今朕也只信得过你了。”皇帝盯着我的眼睛说道。那神情有一丝落寞和悲凉,像是一个被子女抛弃的老头子一样。

从皇宫之中出来,袁宗昊正在门外等我。见我来了,袁宗昊上前两步拱手作揖:“东方大人,卑职等了很久了。”

“袁大人可是找我有要事相商啊?”我还礼问到。

他眯着眼睛笑了笑:“到不一定是什么要事,还请东方大人来府中一叙。”

“我今日刚回来,要赶紧回家。”我现在真的不想和他商量什么,只想赶紧回家看看我的静宸。

“大人放宽心。我已经让二子给尊夫人和令爱送过信儿了,而且,我要说的事也耽误不了大人多久。”

“那我便随袁大人去吧。”我抬手,“还请袁大人带路吧。”

袁宗昊的府邸离衙门口不远。是当年高岑的宅子翻新过的。坊间传说每一位大人都有一间自己的府邸,不会重复利用,真是笑话。如若真如传闻所言。这皇城之内光是装大人们的宅子都装不下,那还能有什么民房街市呢?更何况只有皇帝下旨才能新建府宅。继任的大臣一般都是住在翻新过的旧宅子里,也算是给溜须拍马的人一个方便。免得重新认路了。

“这宅子还挺气派的。”我恭维着。

“东方大人之前没来过吗?”

“高岑在的时候我还真没来过这里。他不请我来,我哪好意思闯进去。”我玩笑着跟着袁宗昊进去,两旁边的家丁奴仆纷纷行礼,规矩得很,和宫里差不多了,只是不用跪拜罢了。“袁大人家规很严啊?”

“无规矩,不成方圆。这些下人如果不严加约束,不定会给我惹出多少是非来。这里是皇城,天子脚下,我又身担京兆尹之职,可不能让那些百姓说我骄纵了奴才。”

袁宗昊引着我进了书房,吩咐管家上了茶,便轰走了使唤人,紧闭了门窗。

“现在我可是瓮中之鳖了,袁大人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我抿着茶说。

袁宗昊听了愣了一下,随即又喜上眉头:“东方大人就算是在瓮中,也是暂困的龙龟,我们这些小河沟里的玩意儿可比不了。更何况,我这书房也不是瓮。什么瓮能困得住东方大人啊?”

“你为了请我来故yì

叫二子去我家送信,此举不就是在告sù

我,我的家人都在你的掌控之内吗?”我放下茶杯盯着他。呵,官家的把戏我见得多了,这种示威我当年也对那个不知好歹的郭晏用过。

“大人多虑了,下官可不是这个意思。”袁宗昊走到我面前,“东方大人是个聪明人,在我继任京兆尹之后听说了不少大人的事,其他不论,但是凭借一己之力玩弄西域的本事就不是他人能比的。”

“袁大人玩笑了,这都是皇上隆恩庇佑,不然我早就暴尸荒野了。”

“东方大人不用自谦。”袁宗昊走到我身边坐下,“你我之间明人不说暗话。”他抬眼看着我,郑重其事,“我就是先皇的那个皇子,齐妃的孩子。”

话音刚落,我便如五雷轰顶,只觉得魂魄神游在外,身体不自觉地抖动起来。袁宗昊也不说话,笑吟吟地看着我。好半晌,我才定了心神,呆楞地想要拿起茶杯润润我干涸了的喉咙,可茶杯宛如千斤重担压在手上,只稍稍离开了桌面一点便被我摔在地上。

门外的管家似乎是听见了杯子摔碎的声音,推开了一条门缝:“老爷,老爷?里面没事吧?”

“没事。东方大人的杯子掉了,你再换碗茶进来。”袁宗昊吩咐着。

不一会管家重新端了碗茶摆在我面前。又将碎片收拾好,关门出去了。

“东方大人。您好点了吗?”袁宗昊端起茶杯递到我脸前。

“袁大人,这种玩笑可是开不得。”我说着,感觉每个字像刀子一样在我干涸的嗓子上裂刮着。

“这可是要命的事,我会开玩笑嘛?”

“当今圣上才是先皇齐妃的孩子。”

“那只不过是对外的敷衍罢了。”袁宗昊板起了脸,冷冷地将茶杯放在一旁,“当年金夜蓉那个毒妇为祸后宫,连皇后的孩子都被她害死。我母怕那毒妇害我,又知dào

先皇已起了杀心,只因当时毒妇的孩子已经懂事。我母便把我送出宫外,为的就是怕这毒妇的孩子长大后报复于我。一切停当了,金叶榕被罚冷宫,我母齐妃便收养了那毒妇的孩子,也就是现在这个吆五喝六的皇帝。如今我回来,就是来拿走属于我的皇位。”袁宗昊看着我,“东方大人是个聪明人,我的身边若是有你这等的谋士相助,他吴光义的皇位还不是唾手可得?到那时您东方大人不仅仅是百官之首。我的左膀右臂,我还会给大人封爵进王,你我一字并肩,岂不比现在这个御史大夫来的尊荣华贵?”

一字并肩?这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莫大的荣幸了。所谓一字并肩王。就是说你可以和皇帝平起平坐,其他人跪拜而你不用,其他人用敬语而你不用。除了手里没有皇帝的权利以外,其他的一切都和皇帝一样。当然了。这个历史上从来没有过什么一字并肩王,这个词也从来没出现在那些正统史书里过。无非是说书先生、戏子等等信口胡说的罢了。因为没有哪个皇帝会封赏出另一个皇帝来,想想就可笑。

“袁大人,今日的事我就当没听您说过,这种话以后还是不要乱说的好。”我撑着椅圈勉强站起来,心悸不止,“我本布衣市井,然蒙圣上隆恩,一朝为官,得圣上垂怜进为御史大夫,当肝脑涂地以报皇恩,不敢存忤逆之心!”

“东方大人,这里没其他人。”袁宗昊摊开手,“不用这么紧张。”

“举头三尺有神明。人立于天地之间,当仰不愧于天,俯不愧于地,遵忠良之教诲也!若有不忠之心,定遭天谴!”

袁宗昊好奇地打量起我,半天才笑着告sù

我:“看来是我太直接了,让东方大人心存戒备了。误会,误会了!”袁宗昊踱步转圈,“这样吧,东方大人请先回去,回了府上多想想,我还是希望身边有您这样的聪明人辅佐的。”袁宗昊朝着门外喊道,“管家!好生送东方大人回去!”又转过头对着我,“东方大人,我说的可都是掉脑袋的话,你以为我是在开玩笑吗?恕不远送了!”

直到从他袁宗昊的府邸出来,我的腿还是不听使唤地哆嗦着。倒不是因为这个疯子在屋里说了那么许多骇人听闻的疯话,而是忌惮着皇帝的心思。出宫之前皇帝还说过信得过我这样的话,如今居然找了一个我不认识的京兆尹来试探我,而且这试探的尺度大得不是一星半点。就像袁宗昊自己说的,这是掉脑袋的话,不能乱说。要用这种话试探我也只能选他这种我不认识的官员,因为不熟,看似不易暴露本性,却是更容易让人放松警惕。皇帝如今的手段也是比十年前更加成熟了,不知dào

这算是件好事还是坏事。

袁宗昊临走时跟我说让我再想想,看来这试探还要持续很长时间。到底要多久才能彻底打消皇帝的疑心呢?

走了没两步,只觉得一个人影挡在我身前,我也没多想便撞了上去,趔趄着往后仰躺过去,被撞得人赶紧扶住我。

“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我这才抬头看看,强子一脸担忧地扶着我问。

我借着劲儿站稳脚跟,摆摆手:“没事,多喝了两杯。”

“二子来府上送过信儿了,所以夫人让我来这等着接爷回去。”

“强子,这个新来的京兆尹袁宗昊到底是什么来头。”我倚着强子一步一步挪着。腿抖得厉害,走不快。也使不上力。

“不知dào

。”

“不知dào

?”我疑惑地看着强子。远了不敢说,这个皇城里有名有姓的人物的底细可都逃不过强子的眼线。他居然说不知dào



“这个新来的京兆尹一嘴的官话,根本听不出是哪里人。”强子也是看出了我的疑惑,一脸的无奈,“而且之前根本没听说过这一号人。听说是考官考了好几年没考上,熬到这么大岁数了老天也算是给了回报,几年前进了殿试,深得喜爱,被皇帝钦选为后补官,只不过一直没有什么空缺就闲下了。等高岑大人一死,他就被提上来了。”

“打点过吗?”

强子苦着张脸:“我的爷,这是让我最头疼的事了!这位袁大人什么都不好,没办法打点啊。像是其他大人,或是好个色,或是好赌、好逍遥丸的,或是喜欢个古玩字画、珠宝玉器伍的,再不济就跟当初的兵部侍郎一样,好吃。这都好办。可这位袁大人是什么都不好。这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这无欲则刚的,小的也下不了手啊。”

不可能。人都有所好恶,尤其是做到这个位置的。清官不是没有。但清官之清也并不是若神明一般无欲无求,只是每个人知足的程度不同罢了。细数那些留名下来的清官们,哪个不是位高权重?光是皇帝的赏赐就够吃够花够活着了。还需yào

去贪污?这官好不好,远不在于是否贪污。若是贪个财。但能为民做善事,也算不上什么十恶不赦的。其实这当官的和青楼女子一样。只要你能把百姓伺候好了、伺候舒坦了,拿多少钱都是无所谓的事。

“你确定他没个喜欢的物件?”我问强子。

强子愣了愣:“倒也不能说没有。我觉得他应该好色。我给他送过两个侍女,原来都是在我店里的,样子没的说,打算从良,我就把她们送到了袁大人府上。以后不管是做个侍妾也好、姨夫人也好,洒扫丫鬟也好,总也算是个干净出路。我亲自送过去的,那个袁大人眼珠子都快掉出来了,我以为有门儿,结果人家过了遍眼瘾就把我们请出来了。”强子歪着个嘴。

一般来说,如果不是前面有更好的的话,没人会拒绝这种送上门的礼物。亦或许,这人真是个千年不遇的“明如镜清如水”的好官?不能够啊,如果是好官怎么会答yīng

皇帝用这种大逆不道的话试探我呢?

怎么觉得自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呢?

慢慢悠悠到了家门口,我把身子从强子肩上挪开,府门前立得笔直。

门口等候的管家赶紧迎上来:“老爷!您可算是回来了!”说这话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梆梆梆磕了三个头。

我赶紧搀他起来:“这许多年不在,家里亏你照应了!”

“老爷哪的话,我是管家,这是我份内的事!而且许老板也经常来家里看看,送吃送穿,周到得很。”

我侧过头笑看着强子。虽然早就知dào

这许多年多亏了他们的照拂,但如今听了管家的话依旧是感动不已。

“爷!”我还没张嘴,强子赶紧接话道,“别客气了。夫人和小姐肯定等着急了,咱赶紧进去吧!”

“对对对!夫人和小姐等了很久了!”管家拍着脑门拉着我往里面走,边走边喊,“夫人!小姐!老爷回来啦!老爷回来啦!”

我被管家拽着颠跑起来。

正厅前。

早已经不再年轻的雪霏,脸上的皱纹也明显了,体态也略微臃肿起来。很陌生又很亲切,似乎有了一种当年第一次来到张府见到她的感觉。还有被她揽在身前的女孩儿。十一二岁的孩子,还不能说漂不漂亮,稚气未脱,眉宇之间刚强得很。这小丫头虽然是被雪霏抱在身前的,可让人看了倒更像是她自己挡在前面好保护身后的妇人一般。这就是静宸吧,我的女儿。

“爷,爷?”强子在我后面捅着我小声嘀咕,“快去啊,在这站着不是个事儿啊!”

我赶紧往前蹭了两步,却发xiàn

静宸像是受到了威胁的母狼一样恶狠狠地瞪着我,两只小手攥着拳头,头渐渐低下,眼睛仍看着我。

我不知所措地怔在原地。我东方颢渊至今为止见过不少凶狠的敌人,可都没有眼前这个小丫头这么厉害,这么让我不敢轻举妄动。沉默良久,我才从唇缝里挤出一句话:

“我……回来……了……”(未完待续……)

七十九

“静宸,这是你爹。”雪霏将手放在静宸头顶安抚着这个受惊的小兽,“去叫‘爹’啊,你不是一直很想爹的吗?”

静宸丝毫没被雪霏的话所影响,依旧警惕地瞪着我。

我尴尬地站在原地,半晌才从干涸的嘴唇里挤出点声音来:“静宸,我……我就是你爹啊……”

她不肯开口叫我,看这架势也不肯让我进屋。正厅门前我们父女的第一次见面就如同一对“相见恨晚”的仇人一样。看她的样子是不会轻易放我进去的了。

我抬起眼哀求地看着雪霏,希冀着她能帮我,哪知dào

雪霏也是一脸无奈地看着我,看来她也是无法可想、无能为力。我曾经面对过那么多的难题,每一个都是奔着我的命来的,可我都幸运地解决了,哪能料到今天我会被自己的丫头堵在家门口进不了屋呢?难怪当初弘义和尚说“静宸”这个名字虽好,但太过刚强了。莫不是早就料到了有此一遭?总不能这也是他十年前跟我预言的“桃花劫”之一吧。

“静宸,静宸!”强子也是看出了我的无奈,两三步走到静宸身前,蹲在她面前揽着她的双肩,“你爹在你没出生的时候就去了很远的地方,一走十几年,如今才回家,你总不能让他在门口站着吧?静宸最懂事了!”强子说完也不管她的意见,站起身把静宸挡在身后,“爷,咱进去吧。”

我还站在那儿不知所措,管家福至心灵。架着我的胳膊把我往屋里带,加上强子在门口做内应。我可算是进了屋了。就是不知dào

这进了屋子还要受多少折磨。

管家把我放在正座上就出去倒水了。强子拽着静宸跟进来:“静宸,快。叫‘爹’,你不是跟叔儿说想爹吗?今儿爹回来了,还快去叫!”说着,在后面推了静宸一把,把她推到我膝前。

我低头看着她,一时竟想不出要换一个如何的表情面对,就还是摆了刚才在门外的可怜相,我觉得我这时的脸一定窝囊死了。静宸抬头打量起我,像是刑部的郎官审视作奸犯科的罪人。

“你是我爹?”静宸背着手在我眼前来回踱着。“东方颢渊?”自己的名字被别人念过很多遍,可被自己的女儿用着疑虑的语气念出来,想必这世间还没几个人有我这番体验。

“啊……对……我就是……呃……东方颢渊……我是,我是你爹。”面见皇帝我也不曾结巴成这样过,这可真算是人生第一遭了。

“老爷,茶来了。”管家端着茶走到我身旁,静宸随手抄过茶杯扣在我身上。

我被烫得从椅子上弹起来,强子也赶紧过来挡在我和静宸之间。

“爷,孩子小。您可别冲动啊。”强子一边帮我打抹着,一边抓着我右手,还不时地抬眼看我。

“你想多了。我现在对她只有愧疚。”我挥挥手示意强子躲开,他半信半疑地退回座位上躲起来喝茶。没了他挡在中间。静宸那张略带得yì

的小脸直挺挺出现在我眼前。

“你个骗子想骗我?”静宸得yì

洋洋的样子倒真挺像我的,“我娘说了,我爹是个有学问的人。哪像你似的,窝囊废!”

“静宸!怎么说话呢!”雪霏在旁按耐不住了。

我抬手让雪霏收声:“孩子还小。没关系的。”我看着静宸,“那你说。怎样才算是有学问的人呢?”

“通晓古今,明辨是非,气度不凡。”这才是孩子心里那个父亲的样子,可我现在只不过是个会耍嘴皮子的胖老头子罢了,这大相径庭的比较,别说是她,换做是我也不能接受,就好像我不能接受渃米拉在我身边十年就是为了彻底让我放松警惕好杀了我一样。

每个人心里都会对事、对人有所幻想,当一切符合自己的幻想时便会开心喜悦,欣然接受;反之,就会产生抵触的应对。所谓“上人见喜”就是这个意思,人都想跟别人留下好的第一印象也是出于这种可笑的心理。人活于世就是一场做不完的春秋大梦,因为我们总是在和自己的幻想而非真实过不去。可笑之余,心头一丝寒意涌起,何其悲哉!

“那你觉得我是什么样的?”我又问。

静宸上下看了看我:“看穿衣打扮好像是个大官;听你说话刚开始时有些结巴,现在倒是流畅很多,应该也不是口吃的人;我强子叔叔又这么敬重你,我娘还一个劲儿地让我叫你‘爹’……”静宸只是看着我不再说话,脸上的表情越发的难看了。

“顺着你这个思路想下去,你说我还能是谁。”我笑着盘腿坐在地上,“你这么聪明,结论不用我给你了吧?”

“你……不会真是……我爹吧?”静宸后退了两步,挑着眉毛问我。

“虽然当官之后的确胖了不少,不过也还算得上气度不凡吧?虽然刚开始说话结巴了些,可刚才你泼了我一身热茶我都没生气,也算是明辨是非了吧?至于博古通今嘛,不知dào

你现在的学问有没有跟我谈古论今的能力啊。”我伸出手,“这样你满yì

了吗?”

“满yì

什么,我才不相信呢!”静宸打了我手一下,转身刚要离开,似乎想到了什么,鬼笑着回过头,“我倒是有个办法证明你是不是博古通今。”

“哦?说来听听。”这个小丫头能有什么办法,我倒是好奇起来了。

静宸走到我耳边低声耳语了几句。我能嗅到她身上孩童的稚气。

“明白了吗?”静宸走开了问我。

“明白,这还不简单吗?明天看我的吧。”我笑了笑。这个孩子的鬼脑筋倒是挺多。虽然我知dào

她原本的目的不是验证我是不是博古通今,可谁叫她是自己的女儿呢?哈哈,这小丫头片子!

“但是你不能跟别人说!现在这几个人都不能告sù

他们!尤其是强子叔!”静宸指着强子说。

“啥?这是为啥?”强子一脸不解。

“因为强子叔嘴太大。守不住话,什么事告sù

他他都会说出去!”静宸说完便心满yì

足地走了。留下我们一屋子的大人面面相觑,哭笑不得。

我从地上爬起来。雪霏过来扶着我坐下:“强子,没看出来,这十几年你长毛病了啊!”我玩笑着,手却抓着雪霏不放开。雪霏的手只象征性地挣了挣便安分地躺在我手心里了。

“我的爷,这可冤枉啊。夫人说了,我要是跟小姐狼狈为奸就找人抄了我的店啊!”强子晃着手装委屈。

“那孩子到底跟你说了什么?”雪霏问道。

“你没听静宸说吗?不让我告sù

你们这些人。我都答yīng

了。”我端起茶碗抿了口茶,“我可是朝廷命官,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再说我都够胖了。你还想让我食言吗?哈哈!”

好在第一天有了现在这个好的收场,不然不知dào

这气氛要有多尴尬了。

“你离家这么久,孩子跟你生疏也是难免的,你……”雪霏欲言又止。

“我知dào

。”我松开雪霏,双手抱在一起,“她出生的时候我都不在,她长大的每一天里都没有我。我没教她没养她,更不要提保护她,所以我早就料到会有这么个结果。难道我要奢求她对我这个陌生人有好脸色吗?”

“静宸挺懂事的。尤其是懂事之后。”

“所以她才会像个男人一样保护你。”我微笑着。发自内心的。

“保护我?”雪霏似乎不知dào

我在说什么。

“刚才在屋外,你以为是你把她抱在身前的吗?在我看来分明是她把你挡在身后的。那副样子,比我在莫罗国见过的母狼还凶狠。幸亏我是你夫君,真要是个贼人。估计早就被静宸暴打一顿了。”

“是吗……”雪霏沉吟着。

大人总是低估孩子。不相信吗?看看,大人面对孩子往往都是这样几句话——你懂什么、有你什么事、听话就行。我们摆出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面对孩子,自以为比孩子更懂得世间冷暖、人情世故。命令他们、强制他们完全服从自己的意志,却在他们长大成人后要他们一朝为龙凤。龙凤多么珍贵。岂是靠着千篇一律的磨灭和镇压以及大人们的一厢情愿就能培育出来的?就好像艾力,如果不是我亲自教育他。他现在都还活在他父亲的轻视下呢,怎能成为西域扬名的将军?

当然了,大人们最容易犯的错误并不是低估孩子,而是过度修剪孩子。试问一个七八岁的孩子会背、会写几千首古人诗词不是一件很恐怖的事吗?当一个十来岁的娃娃拿捏着大人的语气和措辞跟你面对而坐讨论人生之无常时你不觉得恶心吗?每个年龄都有他自己的特性,所有不符合年龄层次的变现都是病态的,那压抑的是人性,这种压抑会持续很久,然后在某一天,突然爆fā

,让人措手不及。

我和强子、雪霏在屋里闲聊,管家突然进来:“老爷,赵誉赵太尉来了。”

“快请!”虽然我恨他,可毕竟是多年的老友了,总有着三分见面之情。

“爷,那我先回店里了,晚点时候我带着酒菜回来,给爷接风洗尘!”我点点头,强子便出去了。雪霏也回了内宅。

管家将赵誉引进来,倒了茶便退出去了。赵誉换下了一身戎装,只穿了华贵长衫,右臂的袖子空甩搭着。好惨。

“东方大人。”赵誉朝我低头行礼,“东方大人载誉归来,我特来请安。”

“赵兄怎么了,你我多年相交知己,何必如此客套。”我上前拉他坐下。

赵誉叹着气:“也只有东方你还记得我们之间多年的情分啊。”

“这叫什么话。”

“如今皇帝器重年兴,我这个太尉已经是名存实亡了。”年兴就是郑明辉的事在我们之间是个公开的秘密,毕竟我们和年兴太熟络了,“想必今日宴饮的时候你也看到了。年兴现在是门庭若市,我这可是冷冷清清。”

“你也为官多年了。还不知dào

官场人的做派吗?”

“我不在乎其他人,只是怕圣上……”赵誉欲言又止。

“今日宴饮。皇帝不是说了吗,你我仍是圣上的左膀右臂。你不要瞎想了,圣上还是需yào

你的。你和郭晏不同。”其实在我看来他就是第二个郭晏。

赵誉抬眼看着我,满面哀愁:“不同?我和那个郭晏唯一的区别就是他早就死了,我还苟延残喘着,没准哪一天也就死了!”

“赵誉,话不能乱说。”我郑重其事地提醒着他。很多人都和他现在一样,瞎捉摸,结果头脑一昏。言行难持了,结果就把自己逼到了死路上去。

“东方,如今皇帝不重用我,也不似从前一般有事与我商量。可你不一样,你仍然是皇帝的心腹,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所以我来是想求你,求你在皇帝面前美言几句,我赵誉真的是一心为了王朝、一心为了皇帝啊!”赵誉说着双膝一软,直接从椅子上滑跪在地上。仅存的左手揪着我的衣襟不肯松开。谁能想到这就是当年一骑当千的赵誉赵将军,谁能想到这就是当年那个破了莫罗国的勇士,谁能想到这样一个汉子居然在我面前用了“求”这个字。他怕了,怕死。也许将死之人真的有所感应?

“赵兄请起。快请起!”我拽着赵誉站起来,“放心,皇帝面前我一定会替赵兄说话的。也请赵兄放心。皇帝是信任你的。”

“谢东方大人!东方大人的恩德,我赵誉没齿难忘!”赵誉本打算跪下给我磕头。却被我用手架住。

“赵兄别再多礼了,显得生分了。”我安排他坐下喝茶。东聊西扯间,知dào

他这些年的确不好过。先是被派往安南招抚,虽被安南王奉为上宾,可毕竟是背井离乡的。好不容易回来了,却发xiàn

皇帝对他极是冷淡,反而重用了年兴。这十来年他赵誉受尽白眼,也算是尝遍了这世态冷暖了。虽然他不说,不过看得出来,这几年他心里唯一的慰藉就是提亚了。每次说到提亚的时候他总是用“一个女人”这种含糊的词,可我从强子那里得知,这么多年了,赵誉还没有娶妻。

闲聊间,管家跑过来,在我耳边念叨了一句:“老爷,郑明辉将军前来拜见。”

“让他进来吧。”我说。

赵誉放下杯子:“既然东方有客,那我先走了。”赵誉起身要走。

“不忙,是郑明辉将军。”我叫住赵誉,“同朝为官,不用避讳。”

说着话年兴来了,一进屋看见赵誉在一旁坐着,赶紧上前单膝跪地行礼:“末将郑明辉参见赵太尉!”

赵誉似乎很久没被这样礼遇过了,一时间愣在那不知如何搭话。

我赶紧上前搀起年兴:“都是老相识了,客气什么,快坐快坐!”说着话拽他到对面的位子上坐下,“你怎么过来了?别跟我说是给我接风的啊,你可是跟着我一路回来的。”

年兴坐下笑起来:“东方大人玩笑了!我是来给东方大人和赵太尉传一道皇帝的口谕。”

我一听赶紧跪下,后面赵誉也跪倒在地。

“传皇帝口谕,命赵誉准bèi

武科举之事,东方颢渊协同。钦此。”

“臣领旨。”

年兴搀我起来:“皇帝刚才急招我入宫,说是得到报奏,倭寇今日侵扰更甚,想要多招募些良将骁勇,做攻打倭国之用。”

“看来是场大战了。”赵誉冷冷说道。我回头看见他仅剩的左手握拳攥紧,似乎期盼这一时刻很久了。

“本来是想招二位大人直接面圣的,可想到今日东方大人刚刚回来必然疲惫了,便叫我传了口谕。”年兴说,“口谕传完了,我还有其他事要做,就不打扰二位大人了,先行告退。”

“那恕不远送了。”我送年兴到正厅门口。

年兴突然在我耳边叨咕了一句:“武举之事皇帝另有安排给大人。”说着从怀中掏出一封信塞给我,“看完便烧了。”

我点点头揣好了密旨,送走了年兴。

回了屋,赵誉还在位子上运气。

“你看,皇帝还是器重你的。”我拍拍他肩膀对他说,“这么大的事交给你负责。”

“我不会让圣上失望的,此次定要选几个良将出来,他日踏平倭国弹丸之地!”赵誉似乎感动得很,说话间都快哭出来了。

若要夺之,必先予之。赵誉啊,这话我可不方便对你说啊,你若是能领会得到,好自为之吧。

傍晚时分,送走了赵誉。本打算是留他一起吃饭的,可他斗志昂扬地说要赶紧回复准bèi

武举之事宜,匆匆忙忙走了。他走后没多久,强子便带着酒菜来了。

“爷,您都忙完了?”强子把酒菜交给管家后贴近了问我。

“算是忙完了吧,剩下点尾巴等吃完了饭再说吧。”我按着太阳穴坐在椅子上。难道是往日里用脑过度了?最近稍微想想事情就有点头疼。

强子看我有些不舒服:“爷,您没事吧?”

“没事,有点头疼,可能是着了风了,歇歇就好了。”我喝了口茶,“没叫林钱眼儿吗?”(未完待续……)

八十

“叫了,回话的伙计说他正忙活着配药,应了一声就把伙计轰出来了。”强子说着摊摊手,“这段时间他一直这样。”

“配什么药啊,火急火燎的。总得吃饱了再说吧。”

“听他念叨了一句,说是从他师父那里偶然得来的秘方。可惜是个残本,有几味药得自己搭配着试。他说这药有奇效,非要配出来不可。”

“直接找他师傅要方子不得了。如今他供职太医署,也算是增光耀祖显耀门庭了,他师傅脸上也有光啊。还有护着方子不给的?”想想这师傅真奇怪了,换做是别人早把方子双手奉上了,说不定还能捞个钵满盆溢呢。诶?这应该是林钱眼儿的想法吧?

“那可就不知dào

了,反正看他现在这样子他师傅是没给他。”

“怪人真多啊!”我感叹着,“哎,对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怎么没给自己说房媳妇啊?这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啊。”扬着下巴指了指强子,“你现在也算是这地面上响当当的人物了,还有谁家的闺女娶不来啊?”

“风月场子见惯了,什么女人没见过。找不到可心的啊!”强子有些失落。

“想要个什么样的,回头我帮你留意着。”

“不劳爷费心啦,这事儿就是看个缘分,可能我那份缘分还没到吧。”强子说笑着。

“什么缘不缘分的。”在西域这么多年也没听弘义和尚跟我说过几次“缘分”这种词,倒是这些普通人总是喜欢把“缘分”挂在嘴边,“相见为缘。相伴为分,你总得有个目标吧?再不成家你可都是老头子了。”

嘻嘻哈哈玩笑着。管家已经摆好了酒菜,雪霏也带着静宸从后宅出来到了正厅。

分宾主落了座。管家给我和强子满上酒。我刚要喝,突然想到了什么:“林青崖呢,还不来啊?”说着话放下酒杯,本来想夹菜的静宸看我把杯子放下了,赶紧收回筷子坐好。

“爷,等他可没个点儿,咱先吃吧。”强子说。

“管家,找两个人去找他,他要是不来就给我架过来。”我笑着吩咐着。

“可别。我这不都自己来了吗,架个什么劲儿啊。”林青崖晃晃悠悠进了正厅,“老远闻见酒香,就知dào

是许老板的珍藏美酒,我可不想耽误了!”说着话一屁股坐在椅子上。

“林钱眼儿,你这好忙啊!”我摆摆手让管家过去倒酒,“你这头发上……”我借着烛火仔细看了看,“你什么时候改用树枝子当发簪了?”

其他人随着我说都往他头上看,没收住。哄笑一堂,连给他倒酒的管家都笑出声来了。林青崖也不恼,摸了摸头上的树枝子,挑着眉毛:“我说今儿这簪子不好插呢。”语罢也和我们笑作一团。

“来来来。人齐了,吃饭吃饭!”强子旁边张罗着,“爷。咱仨走一个?”

“走一个!”我端起酒杯,跟强子和林青崖碰了下杯子。一饮而尽。放下杯子吃了两口菜:“我说钱眼儿啊……”

“什么钱眼儿,我叫青崖好吧?”他说着话那眼神够了够旁边。我随着眼神看过去,静宸在那闷头吃饭,嘴角咧得都快收不住了。

“好好好,林青崖。”我改了口,“听说你正配药呢?”

“是啊,是我师傅的家传秘方。”

“他不给你啊?”

“我跟他要过,不过他跟我说,再提秘方的事就把我逐出师门,不认我这个徒弟。”看样子林青崖也不明白为什么师傅这么强硬。

“你现在都能挑大梁了了,还怕被逐出师门啊。”强子塞着满嘴的菜挤出一句话。

林青崖放下筷子:“这你们就不知dào

了。没学医的时候我看我师傅举手投足都不像个郎中,倒像个武夫。后来学了点医术之后,总觉得师傅这用药看病的方法跟别的郎中不一样。直到现在我把他那一套都掌握了才发xiàn

他可真是个神医!我还得从他那再学点东西出来,他一定还有什么本事没教过我!”林青崖此时的眼神就和看见满满一箱子的黄金一样。

“还学?你现在这本事都算得上是国手了吧。”我端起酒杯朝他举了举,他也端起杯子扬了扬手。饮尽。

“怎么说啊,这就好像许老板做买卖一样。”林青崖指了指强子,“他现在的钱多得下辈子都未必花的完,可他还在挣。一样的道理。”

“那你的终身大事呢?不会也等着什么缘分吧?”我问。

“什么终身大事,我才不打算娶妻生子呢。还是我的医书好!”

“到底是医书好,还是用医术换来的金子好啊?哈哈!”我玩笑着。

推杯换盏间,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在家里吃饭就是要比去皇宫赴宴轻松自在得多,没有人要求你必须恭敬,更没有人值得你去恭敬,虽然菜色单一,可好在膝盖不疼。

饭后闲聊了一会,强子和林青崖便要告辞了。

“爷,我们先回去了。”

“酒喝得也不少你们,各自小心着。”我送他们来到府门口,“林钱眼儿,你好歹是个郎中,小心别被自己累病了,你没发xiàn

自己脸色不好吗?”

“喝点酒上脸了呗。”林青崖晃晃悠悠的,嘴里都不清楚了。

“名义难自医,抽空找个太医看看,调理调理。”我拍了拍他后背,这两巴掌下去直接给他拍吐了。

好不容易把胃里的东西吐干净了,林青崖撑着墙站起来,嬉皮笑脸地指着我:“回头找你算账!”说完哼哼着小曲走了。

我和强子相视一笑,摇摇头。

“你也早点回去休息吧。”我说,“我这一回来给你忙够呛。”

“应该的。应该的。”

送走了他们两个,我转身想要进院。恍惚中似乎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附近房子的屋脊上窜过,一道黑影一闪即逝。看这身手,弄不好又是皇帝手下的影子。看起来皇帝果然在试探我。人老奸,马老滑,也许皇帝需yào

更长的时间去信任我这个刚从敌人那离回来的大官吧。也罢,凭我对影子的了解,既然被发xiàn

了,那么他们今晚是不会来打扰我了,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本是打算直接回卧房睡觉的,可突然想到怀里还有一封皇帝的密旨。于是拐了个弯转到后花园的凉亭里。借着月光,我摊开纸张:

“有一人名叫臧雄,必要让他中举。”

嗯?这算是什么密旨?如果皇帝手边有看得上的人物,直接安排、封赏、赐官不就好了,何必让我在其中活动帮其上位?若是之前,皇帝必然会将整个计划说与我听,如今只是下达了这么简单的命令吗?含义就是“做好了吩咐的事情,其他的不用费心”吗?我到底做了什么让皇帝如此忌惮?只是因为我凭自己的嘴皮子左右了西域的局势吗?还是皇帝以为我已经成了西域的“太上皇”,威胁到了中原王朝的太平安乐?

“罢了罢了。总之皇帝一定有他深层的算计就是了。”自言自语着,我把信搓成纸团揣回怀里。

“什么算计啊?”

我一惊,猛回头看见静宸跪在亭中的石桌上探着头。

“静宸?这么晚了不睡觉来花园干什么?”我把她从石桌上抱下来,“小小年纪。姑且不说石桌冰冷容易着凉,人活于世可不能先学会了下跪。”我觉得她对我的敌意少了很多,可又不像对待父亲那样的亲昵。嗯,倒像是对待强子、林青崖那样。难道把我也当成什么“叔叔”了?不过我更惊奇的是她不像别人家十几岁的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每天绣个花、看个景儿的。这野劲儿比我十岁那年还要旺,哪像个丫头了。

“娘让我来找你,说你这么晚还没回去要么在书房,要么在花园。”哦,原来是雪霏派出来的探马蓝旗啊。

“你先回去吧,我自己待会。”说着话,我一屁股坐在凳子上。

“娘也经常大晚上跑到这来坐着。”她坐在我旁边,看来静宸并不想走,“而且跟你一样,都想先把我哄走。”

“看这意思,我俩都没成功过。”

静静坐了一会。

“你真是我爹?”

“这个问题似乎不需yào

答案吧。”

“你真的自己一个人就征服了整个西域?”静宸侧过头盯着我看。可能是不相信我这样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家伙拥有这么伟大的功绩吧。别说是她,我也不相信。

“说不上一个人。”我顿了顿,“有很多人帮我。”

“很多人?有多少啊?”

“这个中原帝国有多少人,就有多少人帮我。”

“啊?”

“因为我知dào

自己身后的帝国无比强盛,我不必在西域人面前小心谨慎、畏首畏尾,我可以做我能做的一切,而他们却忌惮着我身后的帝国,哪怕恨我、怨我、甚至想杀我,都要掂量掂量自己的实力甚至是自己国家、自己种族的实力是否承担得起中原帝国的愤nù

。”

“总需yào

些谋略的吧?”

“若真说谋略的话,其实也没多少呢。”我笑了笑,“我和莫罗国之前的国王是兄弟,又成了现在国王的老师,可以算作是顺风顺水吧,没用什么谋略。”

“所以就是命好喽?”

我听出静宸言语中的不屑。可我不恼。因为这一切的的确确是因为我命好。从我入朝为官开始就是命好。那些想杀了我的人都杀我不成难道不是命好吗?那些我想做的事不需yào

过多的谋划便能实现难道不是命好吗?“别人苦苦挣扎却换不来的东西都是我命中注定必然得到的。命好难道有什么值得鄙视吗?”我转过头看着静宸,“这个世界很多时候看的是个过程,但更多时候需yào

的是个结果。殊途同归,精心谋划也好。命中注定也罢,总之。我安定了西域,解除了帝国征讨倭国的后顾之忧。这不就好了?”

“那你自己能得到什么?我听娘说你现在官很大,都没办法再封官了。”

“自己得到什么?我自己什么都没得到。在西域吹了十年的风,许多人因我而死,痛心过,放qì

过,彷徨过,这对我而言只能被称为折磨。”我仿佛看到萨菲雅王妃的死状,可转瞬又变为了渃米拉的笑脸,甚至听到了奥马尔在我耳边轻唤我“兄弟”。这一切都是我造成的。我就是中原皇帝砍进西域的一把锈刀。皮肉上伤不了你,却从肌理之中让你溃烂。

“那……”

“你听说过一句话吗,叫做‘覆巢之下无完卵’。”

“听过。”

“那你知dào

其中的意思吧?”

“知dào

,娘和先生都教过我。”

“只有王朝、国家强盛不衰,我等才有存活的根基,才能再去想如何为自己争取些什么。我们只不过是组成这个帝国的一个小机构而已,如果整个帝国崩塌了,我们小机构还有存zài

的意义吗?所以只有整个帝国的利益最大时,才能保证我们这些小机构的利益是最大的。而为了满足这种集体利益的最大化,必要时候就是要牺牲自己的个人利益。”我看着她略显迷茫的眼睛,“不懂?”

“大概吧。听上去就好像为了让做出来的鱼更鲜美所以不能放太多的盐。”

“虽然我不知dào

想把鱼做好吃是不是要少放一些盐,不过大概意思就是这样。”我惊讶于这个小丫头的聪慧。当然更怕这个小丫头聪慧过了头。她只是个孩子,长大以后也只是个女人,真的没必要去承担这救国救民的担子。让女人去救国救民。这个国家以及这个国家里的男人都窝囊成什么样子了。之前不是有位诗人写过吗——汉家青史上,计拙是和亲。社稷依明主。安危托妇人。岂能将玉貌,便拟静胡尘。地下千年骨。诉为辅佐臣。这万里江山的安稳与否全然在于帝王的英明、臣下的辅佐,没有女人什么事,又岂能让女人去负担这一切?太可笑了。

可或许也是无可奈何吧。当年昭君出塞,是当时帝王心中之痛,可凭借当时帝王手中的筹码的确不足以和塞外羌笛一较高下。要知dào

,舍,远比得,难得多。能做出这等决断的君王未必就是个昏庸无道之辈,依仗着无人能敌的帝国却对外人卑躬屈膝才是败国之君。

“你好像确实知dào

挺多的。”

“所以呢?”

“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说吧,如果我知dào

的话,一定告sù

你。”我微笑着看着她俊俏的小脸。

静宸沉默良久,低着头慢慢开口问我:“像你所说,如果为了王朝、为了国家,必须要杀了你的亲人,你会去做吗?”

这就好像一把钢刀从脸前劈下一般,顿觉清醒。这个问题仿佛多年之前我也问过别人这样的问题,那一次,雪霏让我来解答,谁想到斗转星移,又要我来回答这个问题。世间事兜兜转转,总逃不过轮回二字。

“会。当然会。”我笑着答到。好在这么多年来我并没改变我之前的取舍。

静宸慢慢抬起头盯着我的眼睛:“如果这个人,是你的女儿呢?”

这第二把钢刀直挺挺地砍在我的脑壳上。我真的感觉的我的头一痛,差点哀叫出声来。不知为何,我脚下的地变得缠绵,周围变得旋转,像在海中踩在浮球之上,眼前也是一阵黑一阵白,晕眩不止。

这小丫头真是凶残啊,像是我东方颢渊的女儿。不显山不漏水地把我引到了我自己设好的机关之中,然后就等着看我这自掘坟墓之人自毙其命。她明明知dào

对于我而言好不容易才回家见到的女儿是心头最爱,夺之如诛心。长江后浪推前浪啊,我开始为这天下人庆幸起来,好在东方静宸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这世间恐怕又少不了一阵腥风血雨了。

可真是要感谢这几十年的岁月了,我如今也是能心若波涛,面似止水的人了。我依旧微笑着看着眼前这个眉宇间英气逼人的丫头,却发xiàn

她的眼神不再那么坚定了,似乎是自以为是地觉得我不开心了吧,她的眼神渐渐畏缩起来,闪闪烁烁,躲躲藏藏,嘴里不清不楚地念叨着,支支吾吾,也听不清楚。

可她还是丢给了我一个难题。一个看上去选择哪一方都是错误的难题。

也不知dào

我们就这样相持了多久。一丝夜风吹过,凉凉的。

我决定赌一次。而我赌注的筹码就是她——东方静宸,我的女儿,我和雪霏的女儿。

我定着心神。这是我有生以来最大的一次豪赌,不涉及人命,却较之更甚。

“我,当然会杀了她。”

我能看出静宸的表情复杂了一下,转瞬便笑了。

我知dào

,我真的是命好。(未完待续……)

八十一

第二天一大早下了早朝,我便急急忙忙跑回家中,躲进卧房更好地梳妆打扮了一番,换了身体面却素净的衣服,直到确信了这身打扮不能暴露我御史大夫的头衔才满yì

地笑了笑。

“老爷您这是跟人有约?”管家问我,“怎么穿成这样……”

“算是吧。”我整了整衣领,拉了拉衣襟、袖口,“怎么样,还算是立正儿吧?”

“老爷气度不凡,穿什么都有派头。”管家立着大拇指说道,又帮我平整了下肩膀的褶子。

“静宸现在在哪?”

“在书房。夫人请了位先生教小姐读书写字。”管家说完上下打量起我,“老爷,您不是要去……”

“去干什么你就别管了。”

这么多年没回来,我的书房也成了静宸的私塾了。也罢也罢,反正都是给自己的女儿用,肉烂在锅里,可往后我要是想写个奏折什么的,估计只能移驾后花园喽。

走走行行来打我书房门口,只见房门紧闭,只能从窗缝里听到几句教书声,什么“学而时习之”“有朋自远方来”之类的,还听到什么“背一遍”“再背一遍”“这也要背”的训诫。呵,当年我的先生也是告sù

我背这背那,这倒无伤大雅,只不过只背不悟,好像对人对己也无多大裨益吧。

“背来背去的,有什么用!”我听见静宸在里面抱怨起来,“天天就知dào

让我背什么‘子曰’这‘子曰’那,这个‘子’怎么说那么多话啊!”

“糊涂!”这次应该是那个教书先生了。听声音像是一个干瘦的老头子,声音尖利刺耳。不得不说有点像是宫里的太监,“圣人言辞当然要烂熟于心!吾辈受教于圣人。即为圣人门生,师尊之言岂有不背之理?”这样的人我倒是也见过不少,自诩为圣人门生,通背三纲五常、四书五经,只可惜啊,只不过是打着圣人的旗号作孽的妖人罢了。就算不是为了静宸的约定,哪怕为了人世间能多一份清静,我也得进去灭了他。

“这位先生自称圣人门生、贤者弟子,可知圣贤所弘之道为何?”我推门而入。静宸看见我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顿时面露喜色。

教书先生上下打量着我,一拱手:“未请教?”满脸的轻视。

“晚辈乃是小姐伴读之人,不敢应承先生‘请教’二字。”我可不想拿我御史大夫的头衔吓死他,虽说凭我的地位吓死了他也得他的儿孙赔钱给我。

“伴读?”老头子鼻孔朝天嗤声笑道,“老朽教这娃娃念书也有几年了,怎么之前没见过?且不论此。老朽也教过几个大门大户的公子小姐,那伴读之人都是年龄相仿的书童丫鬟,还没见过你这个年岁的。如此年岁了还做伴读,想必也没什么能耐。罢了罢了。你闯门而入的罪过我便不与你家主子言说了。”

“先生还教过其他大户的公子小姐啊?不知都有哪些权贵啊?”我暗自摆手示意静宸收声坐好。

“哼,说出来怕吓死你。”老头子把书放在一旁桌案之上,抄起茶杯抿着。

“不妨说出来给晚辈长长见识。”

老头子斜眼瞟着我:“也罢,就给你长长见识。有刑部书令史王大人、工部虞部郎中李大人和礼部司务厅司务张大人。”老头子说完。鼻孔翻得更上了,真是不怕下雨天存水。

我费了好大劲才把自己的笑意压住,大腿都快被我掐肿了。刑部书令史算在一起就有三十八人。连品级都没有,他们刑部尚书也才是个正三品。他还称书令史为‘大人’;工部虞部郎中倒是有个品级,从五品上。工部下属虞部其实就是管什么时候封山禁渔的;礼部可是我入朝为官的第一个部构,熟得不能再熟了,这个礼部司务厅司务只不过是个从九品的官儿,算起来是最低的一级了。这些人加在一起也称不上“大人”这个名号,这老头子居然还拿他们当祖宗一样说出来炫耀。

“你现在伴读的这个娃娃可了不得,她父亲就是现在的御史大夫,可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老头子说话的样子就好像是我的“响当当”是托了他的福一样。

“说起来我与这东方大人也算有些渊源。”啊?渊源?我怎么不知dào



“这东方大人的开蒙恩师与老朽是同一年的考生!”

看着老头子这个恬不知耻的脸我真想叫人打死他。同年的考生?凡科举之年,最少的一次也有两万多人,这若是称得上渊源,岂不是人人都是亲戚?

我侧眼看了看静宸,她也快绷不住了。

“既然先生身份贵胄、学富五车,那一定知dào

晚辈进门时提的问题了?”

“你个伴读之人话还真多。”老头子有些厌烦了。

“刚听前辈一席话,晚辈心生艳羡,也想烦请先生指教一二。”我一躬到地。老实说,很久没做过这样的动作了,生疏得很。

老头子捻着胡子,一股小人的奸笑浮上脸庞:“既然你这么说了。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老朽便告sù

你。圣贤之道,唯一‘仁’字。”呵呵,早知dào

你会这么说,哪怕你问我何为儒道我也会告sù

你“仁”。可恰恰是这个“仁”字,区区四笔,足够一人穷尽一生去了解和贯彻。

“何为‘仁’?”

“依圣人之言,仿圣人之行。言行合乎圣人,便可称‘仁’。”呀喝,老头子有两把刷子啊,这个答案倒是我闻所未闻的,而且乍看上去,正确得无懈可击啊。这就是腐儒腐仁,他们早就背离了圣人的思想。当年某届科举,考得四书五经。只不过主考官标新立异,考题上什么都没有。空白一张,许多考生不知如何起范儿而落榜。倒是有位聪明人,他是这么点的题——圣人之谓有,即有;圣人之谓无,便无。不得不说,这帮傻读书的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我贼笑了一下,我巴不得他用这番言论回答我呢,倒也省了我不少的事:“请教先生,杀人可算是‘仁’?”

“不算!”老头子想都没想便回答了我。

我支起腰身,双手背后:“先生不是说‘仿圣人之行’吗?为何杀人不算作是‘仁’呢?”

“你这晚辈好生无知。圣人于天地间乃是正气,怎能杀人!污蔑圣人清誉,真真是可恶!”老头子出乎意料地激动起来,全身哆嗦着,估计如果不是有着“教书先生”的称谓早就破口骂娘动手打架了。

“晚辈看来是先生无知了。”我浅笑,“圣人任鲁国司寇代行宰相之职第七天,诛杀大夫少正卯。”

明显看出老头子的脸色慢慢变绿了。呵,这是要现形啊?

“如果不够,我还有一条。齐鲁夹谷之会。圣人刑戮侏儒。且是身首异处,死状残忍。”

老头子的脸憋得通红:“你……你……你!你……”“你”了半天却没有下文。

“先生要不要喝口茶缓缓?晚辈只是在向先生请教,您若是把命留在这里恐怕不好吧?”我顺手从旁边的桌案上抄起茶杯朝他递了递,随手扔在地上。

“黄口小儿!诋毁圣人!你……你……你!不得好死!”老头子不停地用手摩挲着胸口。似乎是能帮zhù

自己捯气。

“先生与其在此咒骂不如回去多看看书,此两件事书中都有记载,可不是晚辈信口开河。”我顿了顿。斜眼瞅着老头子,“那么。现在先生可以告sù

我何为‘仁’道吗?”

“你这狂徒!既然你伶牙俐齿,你且说说什么才是‘仁’!”

我邪笑起来。早知dào

你早晚会把这种难题丢还给我。这样的对手真是无聊。一举一动一张一弛都在我的意料之内,毫无新意。“仁者,人也。圣人所言之仁,即是为人之道。何为‘人’?七情六欲具存,喜怒哀乐同在。圣人之所以为圣,便是通晓人性之不可夺,只可约束,不可抹杀。”我看着老头子惊诧的脸,“那敢问先生,何为‘仁政’?”

“以德治,以宽衡,以爱人。”老头子小声嘟囔着,似乎是怕我听到吧。

“先生又错了。”我大笑起来,“圣人杀人之事先生都忘记了吗?汝等所谓学究,真是丢尽了天下读书人的脸!”我指着他鼻子吼到,“圣人所言‘克己复礼’,难道先生都忘记了啊?何为‘礼’?礼数、制度、规矩。圣人治国靠的是制度而非道德,因为圣人明白道德之前需靠规矩约束,守规矩者有赏,坏规矩者必罚!依靠约束建立普世道德,形成习惯,而后方可德治。依照先生所谓‘德治、宽衡、爱人’之说,人犯杀人该如何判处?放了?那先生早就被我杀了千百遍了!”

老头子站在原地不住地抖楞,脸色青紫。

“圣人之道,包罗万象,岂是汝等败类所能够参透的?既然参不透,学不精,怎么还有脸面出来误导别人?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你自己连所传之道都不了解,如何为他人授业解惑?不过是个骗吃骗喝的无知村夫罢了!”

老头子捯气的频率愈来愈高了,我是真怕他一口老血喷出来。

弄脏了我的地板。

“你们父女俩合起伙儿来欺负别人呢?”我一愣,赶忙回过头——不知何时雪霏已经站在门口了,看他那个努力绷住笑而装出来的小愤nù

,我便放心多了。不过静宸倒是受惊了,从椅子上跳下来躲在它后面,隔着椅背看着自己的母亲,似乎是随时准bèi

逃跑。

“父女?”老头子瞪大了眼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难道这位就是……”

我会转过身,再一次一躬到底:“晚辈复姓东方,双名颢渊。”

只听扑腾一声,老头子像是被人抽了筋骨一样垮在地上,缩手缩脚好半天才跪好。脸上的表情也换成了一副谄媚的样子:“东……东方大人……老朽有眼……有眼无珠,不识泰山。还请东方大人见谅……见谅……”

“我可不是什么大人,我只是个陪我女儿读书的伴读之人。既然先生是来教书的。那么便教啊。”我一步步走进,他一步步跪趴着后退,直到退无可退了,身体也蜷缩到极限了。我看着这张皱纹堆累却溜须拍马的五官,深深感觉到这世上再也没有比人脸更脏的东西了。每日每夜迎风顶雨不说,这言不由衷的五官排布也是为这肮脏平添了一份筹码。“快点教书啊,我可是花了钱的。如果你教不好我女儿,你猜我会把你怎么样?这世上是不是有句话叫‘好死不如赖活着’啊?不对不对,既然你是圣人门生。就一定得舍生取义。对对对,舍生取义。”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老头子突然抱住我的腿嚎啕大哭,“东方大人饶命啊!大人饶命啊!老朽迂腐,考了几十年都考不中才出来教书糊口的!大人给老朽留条活命吧!大人!大人求你啦!大人!”

考了几十年都没考中?我看他这幅德行,对外一定是说什么“天妒英才”这类的借口给自己遮羞脸儿吧。

“你这个做父亲的也真是的,刚刚回来就带着女儿学坏!”雪霏上前假愠,“好了好了,先生您快起来吧。他不会杀你的。不过您以后是不能来教静宸读书了。”雪霏搀起老头子,又拿出些散碎银子。“您拿着吧,就算是您教导静宸的辛苦钱。”雪霏把钱交在老头子手上,转身唤道,“管家!送先生出门。”

管家赶紧进来。看他那个满面笑容的样子就知dào

他也在外面偷听了好一会了。管家扶着老头子走出书房,又被我叫了回来,我在他耳边低语吩咐着。管家听了咧嘴一乐,点头出去了。

此时书房之中只剩下我们一家子。静宸也小心翼翼地走到我身边,躲在我身后。我和雪霏相互看看。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这就是你们昨天约好的事情?”雪霏抿着笑容问。

“是啊,女儿开口了,做父亲的总是要尽一份心力的。”我把静宸从身后拉出来护在身前。此时的她不像是昨天的母狼了,反而像是可怜巴巴的小兔子。

“你一个文官之首居然挤对一个教书先生,也不怕传出去失了身份!”

“哪怕失了身份也不能让静宸跟着这么一个教书先生吧?我们静宸这么聪慧,怎么能被这样的老头子耽误了呢?”

“好好好,我说不过你,你现在是真zhèng

的三寸不烂之舌了。”雪霏抱臂胸前笑对着我。

“老爷!”管家回来了,“老爷,给!”管家伸手递给我一大把银子。

雪霏一愣:“这……这哪来的?”

“老爷让我把那个老头儿身上的钱都拿回来。”管家说。

“你这是要干嘛?”

“我家女儿被他耽误这么久,我还要给他钱?怎么可能!”我把银子接过来,一大半塞给了目瞪口呆的雪霏,另一小半又还给了管家:“辛苦你这么多年照料,这点银子实算不上什么,不过聊胜于无,留着买包茶叶也是好的。这算打赏,不是你月钱啊,放心!”

管家喜笑颜开,接着银子本还想推辞,看我一再坚持便收下了:“老爷,这么多年夫人待我不薄。同样是管家,我挣得也算是这行子里数一数二的了。”

“那是你应得的,我不在,这里里外外的事大半都得你操心,你挣的那些钱远不够你的辛苦。我们东方家的确欠你的。”我收起了刚才的嬉皮笑脸,正正经经地说。

管家攥着银子愣了半天,突然跪在地上:“老爷!夫人!您二位是我遇见的最好的主子!我谢谢老爷!谢谢夫人!”

“都是自家人了,哪这么多礼数。”我拽他起身。

“好了好了,你还有正事要做呢。”雪霏笑言对我。

“怎么了?”

“二子来了,还带了点东西,我让他在正厅等候呢,你快去吧。”

“二子?”这个时候他过来,想必是那个袁宗昊派来的吧。算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姓袁的,不,皇帝到底要试探我多少次才算是安心呢?

溜溜达达来到正厅。既然知dào

来的是二子这样的小角色,就没必要火急火燎的了。转过屏风我就看见他了,还是跟我认识他那年一样,哈巴狗一条,只不过是条上了年岁的哈巴狗,没得什么用处,也没得什么可提防的。

似乎是听见了脚步声,二子回头看了我一眼,赶紧起身请安,脸都要贴在地上了:“呦!东方大人!爷,您来了哈!”我就说人脸是最脏的了吧,二子说着话还不忘把脸往我鞋上贴。这毛病十几年都没改过。

“二子,今天怎么这么有空啊,不用巡街?”我瞟都不瞟他一眼,微闭双目坐在椅子上喝茶。多得是人以为巡街是个苦差事,总以为这巡街的差役在衙门口肯定是不受待见的那个。可事实上恰恰相反,老爷让你巡街是给你最大的赏赐了。因为巡街有得是机会可以偷懒,再加上差役这身皮,随随便便去哪个店家、脚商那都能捞点油水出来,怎么着也能混个衣食无忧。不用担心被这些百姓举报,所谓“老爷衙中坐,天高皇帝远”,这街上数你最大,谁敢惹你?就算是闹到了衙门口,只要没有人命,老爷还有不帮自己人说话的道理?毕竟是自己养的狗出去咬了人,不为了狗,也得为了自己着想不是。(未完待续……)

八十二

“今儿个袁大人就吩咐了小的办这一件事。”二子指了指大厅中央的三口箱子。

“什么东西啊?”虽然看上去我一副爱搭不理的样子,可内心之中已经翻腾起来。倒不是为了这三箱子东西,我是不知dào

皇帝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二子往前上了两步:“大人,我家老爷吩咐了,说大人您公务繁忙,不让我跟您这瞎磨叨。这三箱子金银珠宝呀是我家老爷送给您的,说是让您收下,以后有事多多照应。”二子挤着五官嬉笑着,走到箱子前挨个打开。果然是金银珠宝啊,明晃晃地都快闪瞎了我的眼了。金银倒在其次,最后一箱子珠宝里倒还真有那么几件我看得上眼的,比如那架红珊瑚。珊瑚本就珍贵,其中又以红色为最佳。红珊瑚在月光映照下还会有荧荧之光,倒真算是个稀罕物件。

“另外,我家老爷还给您准bèi

了两个美女,您上眼看看!”二子说着直起腰身朝着门外喊道,“春花!秋月!进来!”

春花秋月?这名字倒是蛮适合强子的天上人间的。

抬眼望去,门口进来两位美女,穿红配绿,淡妆浓彩,环肥燕瘦,各有千秋。我看了看她们的相貌,竟是一模一样的。

“爷,这可是对儿姐妹花,那个绿的,是姐姐,叫春花,旁边那个红的叫秋月,是妹妹!”二子口水都快滴答下来了。

亲姐妹啊,难怪长得一样。就是这个春花清瘦些,秋月丰润些。不过总觉得她们眼中带着恐惧。脸皮这么薄。怎对得起这两个烟柳的名字?

“袁大人送她们过来是干嘛的?”我跳着眉毛问。

“随大人安排。”二子看着我淫笑着。如果给我个机会我一定要把这张脸踩在脚下蹭个一天一夜,磨平了当球踢。

“你家大人没说别的?”

二子挠着头想了想:“好像有……对对对!有!有!”二子拍着脑门。“我家老爷说,让您好好想想昨天跟你商量的事。还说自己是真心诚意的。”

“什么事啊?”

“昨天的事儿啊。”

“昨天什么事啊?”

“就是昨天您和我家老爷说的事儿啊……”

“昨天我和袁大人说了许多事情,他可说让我想的是哪一件啊?”

“这个……我家老爷没……说……”二子被我问得傻了,支支吾吾磕磕巴巴地说。

我站起身,绕过两个美女,挨个拍上箱盖:“那你就带着这两个女的和这三箱子东西回去问问你家老爷,问清楚了再来吧!”

“不是,大人您就收下吧,您这都让我拿回去了我不好交差啊!”二子贴上来求我。

“没得商量。带着她们,走!”我瞪了二子一眼。厉声喝道。

春花、秋月突然扑跪在我脚边,抓着我衣摆痛哭起来。姐姐春花边哭边跟我说:“大人!老爷!求您留下我们吧!我们姐妹俩愿意给您当牛做马!千万别送我们回去啊!袁大人说了,我们姐妹要是被退回去,就要杀了我们啊!我们姐妹的性命全在大人了!求大人发发慈悲留下我们吧!”

要说这对姐妹可真算是女人中的翘楚,连哭都能哭在男人最痛心疾首的点儿上。看来这幅梨花带雨的娇媚样子,一定能让男人神魂颠倒,欲罢不能。尤其是姐姐春花,本就清瘦,哭起来更是动人肝肠。而妹妹秋月就显得娇羞了,像被人欺负了的小姑娘。

只可惜啊,我不喜好女人这副模样。

“二子,带着两个女人和这三箱东西滚出去。顺便跟你家老爷说。如果要杀了她们两个的话,我这儿可以送他一柄好刀。吹毛断发,削铁如泥。杀人不见血。”我盯着脚边的两个女人,“你们一定死得没有痛苦。”我抬脚踢开两个女人走回座位上坐好。“管家!送客!”

二子本来还想说什么,可看我这样子也就把话咽回肚子里了。无奈之下只得叫人把箱子伴奏,自己沮丧地拽着两个女人出去了。这两个女人还在那哭闹,可在我听来却是无比美妙的声音。

袁宗昊,你以为用两条人命就想吓唬住我吗?被我害死的人早就不止两个了。更何况这只是一个你和皇帝商量好的试探,难不成你还真敢杀了她俩?呵,可笑。

“刚才我听见有女人的声音,怎么了吗?”雪霏走近我问。看来女人总是对自己男人身边的其他女人异常敏感呢。

“没事,袁宗昊让二子送来了三箱子珠宝,还有俩美人儿。”我拉着雪霏的手放在我头上,她心领神会,慢慢帮我揉按起来。

“那我怎么还听见‘救命’之类的话?”

“那两个女人说,如果我不留下她们,她们回去了就会被袁宗昊杀掉。哼,这种鬼话也说得出口。”我不屑地哼了一声。

雪霏按着我头的手愣了一下:“她们说的可能是真的。”她转到我面前,面色凝重。

“不可能。他身为京兆尹,这又是天子脚下,这么滥杀无辜不怕闹起来要了自己的小命吗。”

“就因为他是京兆尹,才不怕这种事传扬出去。随随便便按给她们两个一个罪名就可以关起来,然后杀了她们再伪装成畏罪自杀。”雪霏看着我,“你也是官场上的老人了,这一套手段你就不知dào

吗?”

“曾有那么一瞬间我确实想过这种可能,不过后来我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为什么?”雪霏不解。

我四下瞧了瞧,没有闲杂人等,便拽过雪霏,在她耳边悄声说道:“昨天袁宗昊把我请到府上,他自己说自己是先皇遗子,齐妃的孩子。还说当今圣上是先皇宠妃金夜蓉的儿子,不是齐妃亲生。”

雪霏瞪大了眼睛差点叫出声来。也难怪呢。无论是谁都知dào

这种话传扬出去可是要株连九族的。

“你跟皇上说了?”雪霏问。

“没有。”

“你怎么不说啊!万一被牵连呢!”雪霏打着我,“你自己不要命了。难道也让静宸跟着你去死啊!”

“我觉得这是皇帝在试探我。我刚从西域回来,可能需yào

点时间皇帝才会完全信任我。”

“就算是试探,这么大的事儿你不告sù

皇帝你以为你就能得到信任了?你是不是在西域呆傻了啊!这是中原!”雪霏现在这样子可以算是暴跳如雷了。

“所以啊,你赶紧给我按按头,不然以后可能没机会按了。”我玩笑着拽过她的手,“放心吧,我已经和皇帝说了。不过皇帝似乎不太在意。看起来和我的猜测没错,果然是皇帝和袁宗昊设计试探我。”

雪霏按着我的头长出了口气:“但愿一切如你所说吧。如今这个年岁了,你也别再求什么建功立业了。好不容易从西域回来,就安心过日子吧,平平安安比什么都强。”

“怎么,当年那个那么想杀了我的女人如今也开始担心起我的安危了?”

“我的确恨你,恨你杀了我的父亲。”雪霏满眼惆怅,手上的力道也涣散起来,“可我知dào

你是什么样的人,我也知dào

你的身不由己。更何况现在我们有了静宸……”雪霏没再说下去,我也不想让她说下去。

“我东方颢渊这一生。有妻如此,再无他求。”

实在是对不起啊,雪霏,我又骗了你。我根本没和皇帝说这些事。因为我怕还有另一种可能。

“对了,你把静宸的老师骂走了,以后谁教孩子念书识字啊?”雪霏突然问。

“我自己教。”

“你?你有时间吗?这几日你刚回来还没什么政务处理。皇帝不是一直谋划攻打倭国吗。过几天有得你忙了。”

“听说帝师赋闲在家,要不……”

“你可请得动?”

“去试试呗。”

下午。我把自己收拾得干净整洁,便去了帝师的府宅。

说起来帝师的宅子真是跟他的身份毫不相符。素净杂乱得像是个被人荒弃了的花园。古语有云“一枝红杏出墙来”,帝师的宅子可算得上“满园红杏出墙来”了,茂密的枝叶盖住了围墙的上缘。还不知dào

里面是怎样的光景呢。我忐忑地上前拍了拍门,好半天的功夫才从里面走出一中年人,四五十岁的样子,算不上是虎背熊腰,但也精壮结实。

“您找谁?”来人谦逊有礼,声音浑厚。

“烦请通禀一声,就说东方颢渊前来拜访帝师。”我恭敬地递上拜帖。

“是御史大夫东方颢渊大人啊。”来人微笑点头,“先生说了,大人早晚会来。只是先生正在午睡,如果东方大人不介yì

的话,进来稍等一会吧。”

“好,那就有劳带路了。”

中年人将我让进门内,走在前面为我引路:“大人跟紧些,别迷了路。”

真要谢谢他的好心提醒了,这个院子真是容易迷路的。这院子不像其他,全无他物,只是遍重梅兰竹菊等等四时之花、松柏槐柳各季之树,树影花丛之间是一条用石子铺就的小路,弯弯扭扭,四周掩映假山奇石,置身其中宛如遁入山林之间。走走行行,我看到旁边有一间小茅草屋。

“这是……”

“哦,这是我的房子,先生的房子还要再往里面走。”

我跟着他在羊肠小路之上走了一路,突然他停住脚步,指着前面说:“那里就是先生的房子。”

我抬眼观瞧,一间比刚才的稍大一些木屋,四周扎着篱笆,里面有一口水井,屋旁还砌了一个灶台。真真像是一个在山林之中隐居之人的住所。

“东方大人来这边凉亭等候吧。”中年人把我引向不远处的一间小亭,虽然看着破败,可怪石为桌,树根为椅,却也是极有意境的。

“收拾这里,可是花了帝师不少功夫吧?”

“前前后几十年。才有如今这幅模样。”中年人端来了茶水,“大人尝尝这茶如何。可对大人的口味?”

我抿了一口,一股清香不由自主地回荡在口内。沁入心扉。“这是什么茶,市面上可有的买啊?”

“这是先生自制的茶叶,大人可还习惯?”

“好!好茶!”我赞不绝口,“对了,你也别总叫我大人。此情此景之中多了我这么一个‘大人’,太煞风景了!叫我颢渊吧。”我贪心不足地又抿了口茶,“这茶是怎么做的?”

“其他倒也无二,只不过在窨制时加了些竹叶松针。”中年人看出我喜欢,又给我倒了一碗。

“帝师可真是奇思妙想啊!”这次我没有着急喝。反而端到面前细细闻嗅,果然一股竹林松影的味道隐隐约约环绕之中。“好茶!好茶啊!”

“既然小友喜欢,就带些回去吧!”

我闻声起身,帝师已来,虽显老态,步履矫健,神采熠熠。

“许久不见,帝师身体可还康健?”如今帝师也不像当年那样一丝不挂了,一身素净的白色长衫。

“耄耋之年。还算是硬朗吧。”帝师坐下,“小友也不要总叫我‘帝师’了,若是觉得顺口,便叫我‘钓叟’吧。”

“‘烟波一钓徒’。这‘钓叟’之名果然是再合适不过了!”

“小友谬赞了。”帝师转向那个中年人,“松鹤,去包些茶叶给颢渊带上。我们聊会儿天儿。把茶水放下就去忙你的吧。”

“是,先生。”这个叫松鹤的中年人放下茶水便退下了。

“他当年也是我的学生。只可惜年纪轻轻就放下功名利禄了,非要跟着我这糟老头子服侍左右。一晃也有几十年了。”帝师说着,面露惋惜。

“各人自有各人福,人世之间本就是风月场、名利圈,能放下这些实属不易了。”

“只可惜了这么好的辅佐能臣了,于国而言,算是个不幸。”帝师念叨着,“看看,光顾说他了。小友此去西域十年,如今载誉而归,可真是一大幸事啊!”

“算不上载誉而归,只是被流放了十年,近日得到特赦回来了罢了。”

“小友还是为了国家平定了西域,不是吗?”

“可这对于西域而言,未必算是一件幸事。”我想起修加被我算计的第二天,渃米拉躺在我怀里跟我说的那些话。

“终有一天,我们之间总会平等相处、如兄弟手足的。但现在不是。小友的作为放之当下,配得上大功一件。”

“帝……钓叟夸奖了。”我喝着茶。这种清香让我更容易想起在西域十年的过往。

帝师喝着茶:“你不在的十年,皇帝表面看上去还似平常一般,可我教导皇帝多年,深知他的脾气秉性。这十几年来,他因为先皇遗子之事心烦意乱,如今只是强行压抑着。若是那一天爆fā

出来,想必是场浩劫。”

“钓叟可知dào

其中的故事?”

“我知dào

,可我不能说。”帝师看着我,苍老的瞳孔浑浊着,暮光之中一丝悲哀,“这是一个秘密,知dào

这个秘密的人要么守口如瓶,要么,”帝师喝了口茶,“灰飞烟灭。”

我不再说话。帝师是什么样的人我也清楚,既然他不能说,我也就不用问了。

沉么良久之后,帝师突然问我:“你这次来找我,不是专门要我的茶叶吧?”

我一愣,对对对,差点忘了正事。“晚辈这次来是想问问,钓叟可愿意教我女儿读书写字?”

“令爱?”帝师抬眼想了想,“哦!是叫‘静宸’是吧?”

“对!”

帝师突然不说话了,喜笑颜开地打量着我。

“怎么……了?”我被看得有些莫名其妙。

“女儿真是你心尖儿上的人喽,你说起来喜不自胜啊!”帝师打趣道。

“这……嗯……”我支支吾吾地不知如何回答。真是奇怪的感觉,就好像暗中爱慕着一个人却被旁人一语道破一样,美滋滋的,却也有些羞怯。

“那孩子我见过,聪明伶俐,眉眼之间很有你的气韵,若不是个女儿身,将来必定是个治世之能臣!”帝师说,“话说,尊夫人不是找了一个先生吗?听说还跟你有些渊源?”

“他和当年教我读书的老师是同一年的考生,就是这‘渊源’。”我撇着嘴。

“虽然他这话是有些大了,不过也不碍着教导令爱啊。”

“嗯……静宸说不喜欢他,我也觉得他太过迂腐了,有辱斯文,于是就……啊……是吧……”这事说出去也真是不露脸啊!

帝师似乎是明白了,大笑起来:“你们父女俩合起伙来欺负别人,胜之不武哦!”(未完待续……)

八十三

隔天上朝。

看上去赵誉的精神不是很好,神色倦怠。

“赵太尉怎么了?精神头儿不是很足啊。”我靠过去问候着。

赵誉勉强笑了笑,揉了揉太阳穴:“安排武举之事,两天没怎么合眼。”

“保重身体啊。”

“不碍的。习武之人,这还算不上什么。”赵誉自信满满。对啊,习武之人,两天没怎么合眼的确算不上什么,我当年跟着奥马尔攻打楼兰时奥马尔也是几天没睡,战争时的紧张可远比如此情景更折磨人。可赵誉忘了,自己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少的将军了,年岁渐长,加上身体的残缺、病痛纠缠,他已然扛不住了。

“皇帝不是命你我协作吗。既然是协作,有什么事就尽管开口,别自己一个人硬抗。”

“你刚回来,多休息休息吧。本心来讲,我也不想烦你。”

我和赵誉闲聊之间,一个小官儿快步近前:“东方大人,赵太尉!”

“怎么了?”我随口问到。看他的打扮是个文官,自然需yào

我多问一句。赵誉识趣地拍了拍我快步离开了。

“东方大人,听闻边陲出现瑞兆,您可知dào

这事了?”

“昨天夜里我接到了西宁太守的奏报,说是西海显‘九龙吸水’之兆。”我说着话,仔细回想着眼前这个小官儿。哦,我说呢,他是浑天监,专管这类事务。“这种事不是直接上报给你们吗,怎么会送到我府上?”历来不管是斗转星移。还是各类所谓祥瑞之兆,或是扫把星降世。一切都会汇总给浑天监,再由浑天监视情节轻重向上禀报。我就一直在奇怪。这种事送到御史大夫的府邸有什么用,不仅是我,估计历任御史大夫也没几个懂得星象的。

“东方大人,这可是难得的瑞兆,见即沾福,下官特意给您送过去的。”浑天监眉开眼笑地对着我说。

“那真是谢谢您了。”去你妈的,老子睡得正想你给我吵起来了,“一会就由我向皇帝禀报这个好消息吧?”回头找个机会我也这么折磨折磨你!

“行行!那就有劳大人了!”浑天监说着作揖走开了。

不得不说这世上就是有这么一种无可救药的人,他们连拍马屁都能拍在马蹄子上。这可怨不得我尥蹶子把你踢死。哎,不对,我怎么成畜生了……

皇帝驾坐,满朝行礼。

“众位爱卿,有事早奏。”

“臣有事起奏。”我闪出行列。

“东方爱卿有何事啊?”

“启奏圣上,昨夜接到浑天监奏报,言说其接到西宁太守奏报,说西海显‘九龙吸水’之象。”

“为何不是浑天监向朕奏报啊。”皇帝不解。估计他也没搞懂这种事为什么要由一个御史大夫上报。

“臣亦不知。当时臣已熟睡,但被惊醒。言说是西宁太守奏报,臣惶恐,以为边陲出事。看了奏表才知dào

是星象之事。万幸,边陲安稳。”

皇帝沉吟了一声:“浑天监何在。”

“臣、臣臣、臣……在。”浑天监在最后面闪出来。脚下不稳咣当摔趴在地上。

“果然有‘九龙吸水’之象吗?”皇帝厉声问道。

“有、有、有有。”

“可算是瑞兆啊?”

“算算、算算。龙、龙兴水做、做,大、大吉大、利。”我倒是觉得他适合去乐舞坊,这个节奏感。当年一定是在街上打过板子要过饭。

“浑天监,你知dào

御史大夫是什么官职吗。”

“知、知知知。道。”

“那你知dào

浑天监是什么官职吗。”

“知知知,道。”

“罚俸三月。把这三个月的俸禄赏给东方。”皇帝挥挥手,此事算是作罢了。

说起来这个浑天监没说错啊,果然是“见即沾福”,我这就平白无故拿了别人三个月的俸禄。

“赵誉。”皇帝探了探身子唤道。

“臣在!”赵誉赶紧出列跪拜在地。

“武举之事如何?”

“一切稳妥,臣以派人传令各州各郡,广纳良才。”

“嗯,很好!”皇帝起身走下高台,伸双手搀起赵誉,“赵誉,你不愧为朕的左膀右臂!其他人也应当向赵太尉和东方爱卿一样,为朕分忧啊!”

众人谢恩不提。

下朝之后,我和赵誉被叫到御书房议事。这对我而言倒算是家常便饭了,可对于赵誉,却是极大的恩赏。

“赵誉,这次武举你想如何安排啊?”皇帝抿着茶窝在椅圈里。他现在愈来愈喜欢这番姿势了,不像当初,正襟危坐,总带着一股子气势。

“臣想仿照文举,先由各州郡安排考试,然后逐层挑选,最后汇集京师。一来可以节约时间,二来,也是为了京城的安全。”没错,武举和文举不同。几百个几千个秀才聚在一起,就算闹事也不过是躺在道路中间堵塞来往交通,嘴里喊着一些他们自己都不明白的口号,顺带骂两句娘,如果不是帝王仁慈,顾念其也是有鼻子有眼喘着气儿的性命,直接派军队碾杀过去就好了,闹事者肯定是作鸟兽散,一劳永逸。可武举不同,几百几千个习武之人聚在一起,尤其还是这么多野路子,真要是闹腾起来正规军还未必斗得过他们。

“各州各郡如果出现徇私舞弊之事呢?”皇帝追问。

赵誉沉吟半天不知如何作答。我连忙接过话头:“臣以为不会。”

“哦?”皇帝甚是疑惑。

“此次武举在于选择良将,冲杀战场。况且不论文举武举,被选上者开始都不会有太高的职位,这些被选上的武举人必然要担任冲锋陷阵的职位。所谓战场之上刀枪无眼。那些有能力徇私舞弊的人是不会把自己的亲信子女往火坑里推的。”

皇帝寻思一会:“爱卿所言甚是。”随即喜笑颜开,“东方啊。你跟个浑天监叫什么劲啊?”言罢大笑起来。

“臣以为,浑天监本就该整治一番。”

“怎么说?”

“浑天监一职。本为皇帝选拔占看星象、料定吉凶之人,可若是长久太平安乐,皇帝就不需yào

浑天监了。别看浑天监位卑,但其占星之说往往左右朝政。臣以为,适时整治,可防浑天监勾结朝臣,左右圣听。”

“嗯,言之有理。”皇帝赞许地点点头,“那这‘九龙吸水’之兆。爱卿看来,可算是祥瑞之兆啊?”

“这……”我犹豫着。这话不能乱说。其实这天象之兆是否祥瑞我是不懂,可对于皇帝,不管是否祥瑞,只要说到他心坎儿上就行。

“东方爱卿但讲无妨,无非君臣闲聊罢了。”皇帝倒是想得开。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

“臣以为,龙虽为瑞兽,但刚猛过甚,九龙同聚。阳气过剩,必有杀伐决断;水者,主‘财’,或曰‘利’。水随龙腾,此必有所获;龙水相依,阴阳相合。平衡之态势,此虽多屠戮。然为国为民,应为幸事。”我顿了顿。“皇帝此时所虑之事,必可得一善果,皇帝无需劳神。”

我偷眼观瞧,皇帝似笑非笑地看了看赵誉。

“朕所虑之事真能有个善果吗?”皇帝突然开口,着实吓了我一跳。

“皇帝乃天子,游龙戏水自西方极乐而来,朝贺明君仁主,皇帝不管有什么烦心事都会迎刃而解。”

“但愿如此罢。”皇帝说着又往椅圈之中挤了挤,“赵誉,你去和袁宗昊商议武举地点,有了结果速向朕报。去吧。”

“臣领旨!”赵誉跪接了旨意退了出去。

此时书房之内只剩下我和皇帝。或许还应有第三人。因我总觉得今日皇帝诏我等议事总显拘束,似乎是为了防着谁不能多说。

“东方,给你引见一人。”皇帝说着拍了拍手,从内屋暗室之内走出一人,个子不高,但步履稳健,行走无声。我细细打量,来人五官清晰,单眉细眼,束发脑后。“他就是臧雄。你们认识一下吧。”

我朝他拱了拱手,他也朝我施礼。

“东方,你不用管臧雄从哪里来,是干什么的,只需yào

按照朕所说的,帮他中举就行了。”皇帝又对臧雄说到,“臧雄,这位就是东方颢渊,今后你听他吩咐就是了。”

这个叫臧雄的人点了点头,回身走到我面前:“东方大人,初次见面,以后也请多多指教。”这个口音怪怪的,可又说不出是哪里怪,反正是我没听过的一种口音。

“指教不敢当,多多协助罢了。”我客客气气的。不知dào

这人什么底细,更不知dào

皇帝要干什么,一切还是小心为妙。臣伴君王羊伴虎,为人臣子的苦啊,不堪言。

“东方,朕现在问你,你有多少把握能把这事做好?”皇帝很少问我这样的话。

我想了想:“如果圣上能借给我一个人的话,我有十足的把握。”

“哦?”皇帝眼角上挑,“你想借谁?”

“郑明辉将军。”

“年兴!”皇帝突然喊道。

一道风影闪过,郑明辉跪在龙座旁侧:“臣在。”

“你也听东方颢渊调遣,明白了吗?”

“臣遵旨。”年兴走到我身边,“一切听从东方大人安排。”

“好。”我自得yì

满。这便成了。有了年兴这局就好办许多了。而且,既然皇帝肯在这个臧雄面前叫出“年兴”这个名字,还是在我说了“郑明辉将军”之后,这就表示这个臧雄一定也是个被皇帝亲信的人。这样的人,莫不是影子?

我们三人出了御书房,年兴言说还有事情就走了,说是晚一点会去我府上商量臧雄的事。我想了想,从怀里掏出一枚金币交给臧雄。

“东方大人,我有钱。”臧雄想把金币塞还给我。

“不是给你花的。”我往前走着,臧雄在后面亦步亦趋跟着。直到走远了些,“你拿着这个金币去天上人间。把这个给他们的老板许强看,然后跟他说你要在那住下。剩下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有什么事我会找人通知你。”

“皇帝已经给我安排了住处,就在驿站。”

“你现在得听我安排。”我笑了笑。原来他住在驿站,这么说不是中原人喽。

臧雄点着头:“天上人间。许强。住下。我记住了。”

“快去吧,脚步快些。”我想了想,“别从正门走。”

臧雄点了点头,攥着金币离开了。要说这强子果然有先见之明,当初给我这枚金币时就告sù

我,如果我不方便的话,只要来人拿着这枚金币。他一定照办。如今我就不方便了,若是被别人看见我和他走在一起,我的计划也就算是泡汤了。

我慢步走了一会,估摸着那个臧雄已经出了宫了才快走了几步。我得赶紧回家,家里还有事要做呢。

回到家,管家正在门口等我,见我回来了就赶紧迎上来:“老爷,帝师已经到了,正在书房呢。”

“赶紧进去。”我疾步快走来到书房。帝师一袭白衫坐在一旁,却不见静宸的影子。

“小友回来了?”帝师起身迎我,“皇帝可康健否?”

“皇帝龙体康健、精神烁烁。”我拱拱手。

“为人师者,总是有着父母之心。生怕自己的学生有什么差错。”帝师感叹着,“多少年了,一直是这样。”

“如今像您一般的老师可真是不多了。”

“我?我不够格。如果连我的水平都做不到。何必为师呢?”帝师笑答。也是啊,如果连这份对弟子学生的关怀之心都没有。怎么对得起“师父”中的“父”字?怎配为人?

我又四下找了找:“静宸呢?”

“我让她去泡茶了。”帝师挥挥手示意我一同坐下。

“泡茶?”

“昨天你从我那里拿走的茶叶啊,我怕你的管家不会泡。就让静宸去了。”

“她个小孩子知dào

怎么泡茶吗。别糟蹋了那么好的茶叶。”

“这一碗是你的管家泡的,你先尝尝?”帝师指着我面前的茶杯说。

我疑惑地端起茶杯,打开杯盖抿了一口。

“如何啊?”帝师笑问。

我放下杯子,咂摸着嘴:“茶倒是好茶,只不过总不似昨天的好喝。尤其是这竹叶松针的清香没有出来。”

“不着急,等着吧。”帝师说完就不搭理我了,靠在椅背上闭目养神。

不多时间,静宸端着茶盘进来。还为走近,那松竹翠柏的清香就已扑面而来,仿佛直坠竹林之间,竹叶环抱,缠绵悱恻。

“老先生,我把茶拿来了。”静宸小心翼翼地把茶放在桌上,“这茶好香啊!”

“先给你父尝尝。”帝师吩咐道。

静宸倒了一碗递到我面前,磕磕绊绊地说了一声:“给。”

我竟有些羞涩,胸中有小兽乱撞,不好意思地接过茶碗喝着。

“这次的如何?”帝师又问。

“和昨天的一样,清新淡雅,上品!上品!”

“别忘了,这可是静宸泡的。你觉得她和你的管家谁更会泡茶?”帝师得yì

洋洋,荣耀得很。

我想了想,又尝了尝两杯茶,随即大笑起来:“钓叟,你耍诈!”

“我怎么耍诈了?”帝师看出我已参透了其中奥义,便欣然笑了。

“管家正是因为会泡茶,才会输给静宸。”我说,“会泡茶者,绝不会用刚开的沸水冲泡,因为用沸水不叫‘泡茶’,而叫‘杀茶’。过高的水温会将茶叶杀死,茶香随盛但品之无韵味。可钓叟的茶的特点就是扑鼻之清香,所以必须用沸水冲泡才能将香气激发出来。静宸不懂这些,所以误打误撞赢了我的管家。”

“我懂!”静宸突然接了一句,很不服气地撅着嘴看着我。

“你懂?什么?”我被她这一吓唬竟有些恍惚了。

“刚才老先生让我泡茶时跟我说,这茶的清香才是关键,所以我才用了沸水!这些年我跟着娘什么都会做!不劳你挂心!”静宸摔下茶盘夺门而出。正在门口的管家探头看了我一眼,我挥挥手让他跟着。

我双肘架在两膝上,盯着不知是第几块地砖和第几块地砖的缝隙。脑中思绪混乱繁多,反而空白了起来。

“小友,我今天来就是为了让你看到这一幕。”帝师弯腰将茶盘拾起来放在桌上,“虽然我与静宸相处不多,可凭我多活出的几十年的经验,还是看出了静宸是个外硬内软的孩子。”帝师走到我身后拍着我的背,“她的外表是做给别人看的。或许她这副坚强外向的模样只是为了不让她母亲伤心罢了。他跟你有说有笑也是怕她母亲多虑。可她真的接纳你了吗?从她出生开始的这十几年来,不知dào

她对你到底寄存了多少怨念,怎么会这么容易接纳你?可你竟然一点都没在意。”

“我的确对不起她们母女。也不奢求被她们原谅。”我冷冷地说,“钓叟,其实你也错了。我并不是没有在意,只不过是想到了可能出现的,现在这样子的结果,实不忍心。我是在麻痹自己,幻想着静宸装出来的亲近是真真zhèng

正发自内心的。我沉迷于这种幻想之中,是为了逃脱现实的困顿。”(未完待续……)

八十四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帝师笑起来,“我认识的东方颢渊可不是这样的。”

“哦?你认识的东方颢渊是怎样的?”

“能在问题出现之前想到解决方案,并且把问题本身和对应的解决方案纳入到自己的计划里。一切都是那么自然,毫无斧凿之迹。”

“如果我告sù

你那是我命好呢?正是因为我命好,所以那些意料之外的事反而为我带来了更大的利益。”回想一下,张修德发xiàn

了我的阴谋可还是任由我杀了他嫁祸给莫罗国;郭晏本可以成功的,若不是皇帝养活了一批我没敢算计进去的影子;渃米拉可以杀我的,如果不是她非要等那么久的话……这就是命好,因为这些我完全没有算计进去。

“那你的好命能让你得到自己的女儿吗?”

我愣了下:“这……恐怕不能了。”

“那就用点手段吧。”帝师捏着我的肩膀。

“什么手段?”

“坦诚相见。”

“这也算得上手段吗?”

“可这是最有用的方法了吧?”帝师看着我。

“没错。的确是最有用的了。”

“你知dào

什么时候最合适吗?”

“今天晚上。”

“那我就不打扰了,你好好想想吧。”帝师说完转身要走,到门口时又回转过身,“对了,静宸我会好好教导的。”

“有劳了。”

帝师走了,空荡荡的书房就剩下我一个人。那不知dào

是第几块砖和第几块砖的缝隙渐渐模糊起来,这种天旋地转的感觉久久不能散去。茶香淡了吧。因为我已经不能清晰地嗅出它的味道了。嘴唇干裂得想要喝口茶,手却懒懒地不想动。难道我真的不应该回来吗?我真的习惯了连春风都不愿经过的西域了?如今皇帝不信任我。连女儿都不愿意与我亲近。东方颢渊啊东方颢渊,你谋划了大半辈子。就落得个这样的结局吗?果然是遭了报应吧,杀人太多,欠债还钱,杀人偿命,报应不爽。

“老爷?老爷?”

管家的声音把我从那种天旋地转之中解脱出来。“怎么了?静宸呢?”

“小姐和夫人在一起。”

“哦,这样啊。”我嘀咕着,“有什么事吗?”

“许老板来了。”

“强子?让他进来。”强子来了,看来那个叫臧雄的人已经住进去了。

不多时管家引着强子进来,我吩咐管家去外面守着别让别人进来。

“爷。那个叫臧雄的已经住进来了。”强子说着掏出金币还给我,“这个您收好了。”

“你见过这个人吗?”我把金币揣进怀里。

“没有,面生得很。”强子有一个本事是我们比不了的——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参与过的事他都能记得,哪怕忘了具体是在哪、什么时间,也会记得那张脸、那件事。

“你手底下的人呢?”

“在店里的我都问过了,没印象,还有几个出去了,等回来我再问问。”

“想办法查查这小子哪里来。我听他自己说他之前住在驿站,而且他口音很奇怪。应该不是中原人。”

“爷,这人是谁的?”

我没说话,抱拳朝天拱了拱手。强子一惊,瞪大了眼睛。也学着我的动作做了一遍:“‘这位’没跟您交代吗?”

“没有,只是让我想办法安排他武举高中。”

“这种事,‘这位’开开口不就办了吗。还用得着这么麻烦?”

“我也不知dào

为什么。所以你得帮我查查。查查他是哪的人,什么时候进的京就行。”我寻思着。“对了,查不着没关系。千千万万别出事。”

“爷您放心,保命为上。”

我不再说话,眼睛找不到发呆的焦点,竟有些落寞。

“爷,看您心事重重的,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强子关切地问。

我摇摇头,勉强站起来:“没什么事,一点私事罢了。”或许是因为坐的时间太久了,乍一起身眼前一片漆黑,摇摇欲坠。也罢,真是狠狠地摔下去也算是个痛快。我觉得自己的身子往前倾去,脚下一软就靠在了一个人身上。

“爷!您站住了站住了!”强子挡在我前面扶住我,“我的爷您这是怎么了!来来,先坐下先坐下!”强子将我架到椅子上坐好,“到底是怎么了啊?”

“没事,起猛了。”我以手支额,渐渐的,眼前清晰起来。

“是因为静宸?”强子试探着问。

我点点头。

“小姐刚强得很,也是这么多年了,爷您别心急,父女之间怎么生疏也是血浓于水,不碍的。”强子安慰着我。可此时对于我的安慰就好像在伤口上撒盐一样。

在我看来,一切的安慰都是在伤口上撒盐,这种看似好心的关怀只不过是将伤害掩藏在华丽的衣着之下罢了。当然安慰你的人未必是早有预谋、转为害你而来,但他们的所作所为的确会让你更加心痛。他们天真的以为通过安慰和关怀将你的伤口层层包裹不再让它受到伤害就是在拯救你受伤的灵魂和肉体,可这种保护根本无益于你的痊愈。林青崖跟我说过,如果伤口太大,与其用药布包裹得层层叠叠,不如找块烙铁往上一贴,虽然疼,但能让你伤口愈合,免得失血过多而死。这条真理或许不仅仅被用在医术上吧。至少我从来不会去安慰别人,除非,我想让他把伤口一直留着,等我有时间了去戳上一戳。

“我会想办法处理的。不管是皇帝的旨意还是静宸。我会想办法处理的。”我对着强子说话,可这话听上去更像是对自己说的。或许是不甘心吧,不甘心承认自己只是命好。不甘心承认自己的谋划都是跳蚤一样的挣扎,不甘心承认自己只不过是被命运也好老天也罢玩弄于鼓掌之间的猴子。

“东方施主。跟天斗、跟地斗、跟人斗,说到底都是跟己斗。”

呵。耳边竟然会幻听。这是弘义和尚对我说过的话。跟己斗。

跟己斗就跟己斗,难道我斗不过我自己吗?哈哈哈!

“强子,过两天你店里可能会打一架。”我邪笑起来。

“爷您放心,都听您吩咐。”

晚些时候年兴来了,跟我商量了臧雄的事情。几个来回这谋划已经很完善了,就等三天后开始了。这就是年兴和其他影子的差别,年兴是个有脑子的人,从帮我杀张修德开始,这个小子的脑子越发灵光起来。可是比那些只知dào

执行命令的影子强上百倍。

“东方大人,此事成了又是大功一件啊!”事还没做年兴就开始道贺了,真是心急啊。

“年兴,我有句不该问的话。”我盯着他的眼睛。

年兴从我的眼神之中读出了一丝沉重,收起了刚才的嘻哈表情:“大人且说说看。”

“这个臧雄,到底是什么人。”臧雄是皇帝交代的人,而年兴又是皇帝身边最忠实的狗,这种问题无疑是在给这条狗一个咬死我的机会。

年兴沉吟半晌:“大人,其实我也不知dào

。”说罢无奈地瞧着我摇了摇头。

他没骗我。我能看得出来他对这个臧雄也是充满了疑虑和好奇。

“虽然我是皇帝的影子。往日来有什么事也会跟我说上一些,可这个臧雄的来历皇帝真的只言片语都没跟我交代过。”年兴看着我,那样子可怜巴巴的,像是一条被主人忽视了的狗。

“听他的口音不是中原人。可也不像是西域人或是大食人。”既然此时的年兴与我一样,也就不需yào

避讳太多了。

“皇帝只叫我跟他友善一些,还说这个臧雄功夫了得。而且所用的路数跟我们影子很相似,但却比我们影子的手段更残忍。”

“有多残忍?”

“我曾经让臧雄露过一手。于是他就在大街上用随手捡来的小石子儿杀了一个人。”年兴说着比划了一个飞镖的动作。“手速太快了,我也只能看到一个影儿。”年兴叹了口气。“而且那个倒霉蛋儿被击中之后过了一会才倒地而死,那个时候我们早就走远了,所以根本不知dào

是谁做的。”

“这怎么可能。”我嗤笑着。

“东方大人不是习武的,自然不懂。”年兴似乎早就想到了我不会相信,“有的人被砍了头还能说两句话,甚至腔子都可能站起来走两步。只要速度够快,完全可以。快到你已经死了,可你的肉体还觉得自己活着。”

“行了行了,听着瘆的慌。”的确,被他这么一说我有点冷了。这么危险的家伙为什么会出现在自己身边啊,哪天被他杀了都没个心理准bèi



“东方大人放宽心,这个臧雄不会对咱们下手的,因为皇帝不准。”

“他对皇帝这么忠心?”

“言听计从。”

言听计从啊,难道是皇帝的亲眷?不对,皇亲国戚没这个能耐。看他年岁不大,难道是私生子?也不对吧,皇帝连亲生的孩子都没有,还有空弄个私生子回来?不过说起来也是奇怪,这十几年皇帝的妃嫔也不算少了,可这皇子公主的一个都没有,这往后立嗣之事可又是一场腥风血雨啊。

入夜。

老实说,夜晚是最适合谈心的时候,似乎在这惨淡月光和黑幕的笼罩之下人更加的脆弱和坦诚,亦或许是伪装了一天,到这个时分也该累了。所以夜会的情人总是更容易交付彼此,夜间的杀手总是心狠手辣,所以所有的杀人放火、真情流露都会被安排在夜晚,而夜晚也因此承担了不少的骂名。所以夜晚之中最为明亮纯洁的月亮往往成了人们的情之所寄,心之所托。没人问过它们是否同意和喜欢,没人提这无辜的夜晚和月光思索,就和皇帝让我去西域一样。他从不会替我想想。这就是居位于统治者、掌控者的特权。我们把自己的所念所想强加给有苦难言的外物,就如同其他人加之在我们身上的一样。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坐在花园凉亭之内。这情景就和前夜一样。世间事总是这样,其实只不过是几件事的重复。单调而乏味。是否能在其中寻得活下去的动力完全不重yào

,因为人总是窝囊的,我们宁愿去单调乏味的活着也不会去多姿多彩的死。

“咳,嗯……娘说你有话对我说。”静宸不知何时坐在了我旁边,“今天的事,对不起。娘说得对,你也有你的委屈。我……”

“我不是让你来道歉的。”我打断她,“我是想让你接受我的道歉。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我。你们母女的苦远比我的更大、更重。是我不好,让你们孤儿寡母受了十几年的委屈。”我顿了顿。本想去看看她,却发xiàn

自己已经没了这个胆量,“你会原谅我吗?”

“我……”

“不会也没关系。因为我也没奢望着你能原谅我。”我笑了,惨淡得很,连月光看了都觉得可怜,“哪怕是许强和林青崖,都要比我这个父亲更亲近呢。我早就想到了是这样的结局,已然有了准bèi

。自作自受罢了,没什么好抱怨的。”

“娘说过。你远比你看上去的要脆弱。当时我不明白什么意思,不过现在我仿佛懂了。”静宸安安静静的声音似乎平复了我的心境,“娘也是这么说我的。娘说了,我和你是一样的人。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一模一样,都喜欢摆出一副强硬的样子。掩饰自己的脆弱。所以我现在似乎懂了。我想你一定跟我一样。”

“你比我要好一些吧,至少你不想再装下去的时候可以找人诉苦。可以不再去装,做一个符合这般心境的人对你而言未必不是一件好事。可我不行。于我而言唯一卸去伪装的机会就是死的那一刻。”

“我才不要让别人看到我的脆弱。”静宸的声音坚定着。

“那会吓跑喜欢你的男人吧。”我不知哪来的勇气玩笑了一句。可话一出口我便后悔了,“对不起。说笑的。”我还从未在一个女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低三下四过,我从未对一个女人如此小心地拿捏着语气和遣词造句,只是因为怕被对方误会。静宸啊静宸,你可真是我放不下的女人哦!

沉默良久,似乎是那个玩笑太过了吧,连风都避开了我们。

“其实,我不是恨你。”静宸突然开口,“我只是委屈。为什么别的女孩子都有爹陪着就我没有,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骑在爹的肩上我却不能,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对着爹撒娇我却不能,为什么别的女孩子可以穿着爹买的漂亮衣服我却不能。我不贪心,我从没想过让你无时无刻地陪我玩、把我放到肩上任我撒娇耍气,或是给我买漂亮的衣服,我只是想偶尔也可以躲在你怀里安心地睡一会,嗯,哪怕就一小会,一碗茶的功夫也好。你知dào

娘为了你哭过多少次吗。你知dào

娘为了你受了多少累吗。多少次我夜半转醒看到的是娘一个人坐在窗边流泪。娘说了,你是为了朝廷,是为了中原的所有人家都能父慈子孝、安居乐业,娘说了,你也是无辜的。所以,因为你的无辜,就要连累上两个不相干的人吗?对于我们而言,其他人的安居乐业弥补不了我们无辜的牵连。”

“对不起。”我无言以对。我真的是为了这个帝国的兴衰吗?还是我把什么私欲掩藏在了“帝国兴衰”这种“伟大”的言辞之中了呢?况且,我的所作所为真的能够让帝国之内所有人都安居乐业吗?或者说,凭我一个人就能让整个帝国安居乐业吗?现在想想,我无非是在做无用功罢了。可笑啊可笑!东方颢渊啊!你果然是个无用之人啊!

“今天老先生跟我说,就因为你,西域的军队才没有攻打中原,就因为你,西南吐蕃才不敢轻举妄动。老先生说了,你是这个朝廷的有功之人。他说哪怕没有人记得你的好,可这份功绩是不会被埋没的。至少在阎王爷面前,你的账目更好kàn

一些。”

帝师啊帝师,东方颢渊谢过了。

“我觉得,”静宸突然起身拉住我的手,“我的委屈不是这么简单就能消除的,也许我以后还会时不时地跟你发脾气。可强子叔说得对,不论如何我也是你的女儿。”

此时此刻,那种天旋地转的感觉又一次萦绕在身,只不过这次的我更享shòu

这种感觉。静宸的手拉着我,弱若无骨的玉指搭在我掌中粗糙的纹路上,有一点痒,不过很安心,整个人都随着这双玉手的温度松懈下来。好困啊。突然的松懈似乎彻底击垮了我的意志。

静宸含羞带怯地偷偷抬头看着我,明眸朱唇。她是我见过最漂亮的女子。她朱唇轻启,皓齿微露,眼光之中晶莹闪烁。

“爹。”

一时间我如遭雷击,怔怔地不知如何应答,但我感觉到自己的嘴角咧开了,我感觉自己笑了。这或许是我回来之后最开心的事了。

静宸张开藕臂环抱住我的腰,将头枕在我胸口,整个人靠在我身上,轻轻柔柔的。她是我见过最曼妙的女子。无人能比。

“唉,我说大晚上谁都不在,原来在这情人私会呢!”雪霏近前,边走边说。

我和静宸真的像是偷欢的情人一样瞬间弹开了,局促地立正站好,支支吾吾不知dào

接下来该怎么办才显得正常。

雪霏似乎被我们的反应吓到了,可转瞬便笑了起来:“你们父女俩可真是的,又不是真的情人,这么害pà

干嘛!”她走到近前揽住静宸推到我怀里,又伸出手环抱住我俩,“难不成,我还会吃自己闺女的醋?”

我们三人笑作一团。

“等等,这个‘情人’的说道是哪来的?”我问。

“强子叔说的。他说女儿是爹上辈子的情人。”

强子,我谢谢你全家。(未完待续……)

八十五

三日之后,下了早朝。

“赵太尉,”我贴上去打了个招呼,年兴跟在我后面,“武举之事筹备的如何了?”

“还算是妥当吧。”赵誉明显憔悴了许多,眼圈都乌黑了,可见他是多想向皇帝证明自己的忠心,证明自己还有些用处。或许这就是他有事也不来找我的原因?也罢也罢,我也乐得清闲。

“赵太尉劳苦功高,可也别累坏了身子,你可是我王朝的栋梁之才啊!”年兴在我身后找着时机拍着马屁。

赵誉笑了,虽然很想忍住但他还是笑了。也难怪啊,上到耄耋老人,下到黄口小儿,哪个不想听好话、哪个不想听赞美的?太尉如何,圣人又怎样,既然为人,便不能免俗。

“走走走,我让强子准bèi

了好酒好菜,吃着喝着,也歇会儿。”我拉起赵誉就走。

赵誉站定脚跟死活不动:“别别,我还是回去吧,武举的事还没弄好呢。”

“这个人啊,累了就得休息,不然什么差事都做不好。”年兴在后面推着他。赵誉推脱不掉,只得跟着我们了。

说来真是好笑,从朝堂出来一直到出宫,来来往往的官员们不管高低都对赵誉出奇的客气,这跟几天前我刚回来时大相径庭,这种由黑转白的改变让赵誉很不习惯,却也非常享shòu

。可赵誉不懂,别人对你的尊敬并不是因为你本身,而是你扮演的角色以及这个角色所处的地位。简单说,别人尊敬你赵誉。是因为你是“太尉”,并且最近你这个太尉“很受皇帝器重”。就和之前你因为“不受皇帝器重”而被冷落一样。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可光知dào

冷暖似乎对于在世之人而言还不够。总要知dào

为什么冷。为什么暖吧。那些自诩为“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清高文人们无非是捅破了人情这层窗户纸,看到了那看似复杂实则简单的缘由罢了。可这些文人们还是懦弱的,因为他们看透了、参悟了,得到的结果居然是自我的逃避,所以才会有所谓隐居之人、所谓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败类。哦,说起这位“不为五斗米而折腰”的文化人也真是个奇葩,分明是自己除了秃噜两句诗文以外毫无长处、不会做官,可非要混淆视听骂那些会做官的人是败类人渣,丢下一句看似清高的话便跑了。难怪说“百无一用是书生”。

走走行行来到强子的天上人间。他已经在门口等了。见我们来了,两三步迎上来,一把扶住赵誉的胳膊:“赵太尉!好久不见了!快请快请!”赵誉就这样喜不自胜地被拉近了店中。一进店门,强子扯开了嗓子喊着:“来人!收拾一间最好的雅间!赵太尉来了!”这一句话一出,整个店里都安静了,随即又喧闹起来,大厅之内所有人都朝着赵誉拱手作揖,面带春风,更有甚者干脆近前来给赵誉磕了一个。那奉承的话让我听了都觉得恶心。我偷偷瞟了眼年兴,嗯,他也快吐了。

“强子,不去雅间。就在大厅给我们找个宽敞地方就得了。”我拽过强子说。

“爷,这人多,闹腾。您要不还是去雅间儿吧。”

“可别,一个御史大夫。一个将军,一个太尉。去雅间吃饭,再让别人以为我们密谋什么。”我说着话偷眼观瞧,赵誉似有若无地点了点头。

“爷,那在大厅您三位商量点儿什么事儿也不方便啊。”

“商量什么,我们就是来吃饭喝酒的。”年兴接话道,“赵太尉这几日因为武举之事劳累得很,我们带他出来歇歇。”

强子一拍脑门:“怪我了怪我了,没问清楚,赵太尉您别介yì

!”强子给赵誉陪着不是,转过身拽过来一个伙计,“把那边那张大桌子收拾出来,快去!”

我顺着强子手指的方向看过去,那桌已经有人在了,而且就是那个臧雄。

“老板,那桌有人啊。”小伙计面露难色。这事这个小伙计是不知dào

的,而且往日里哪怕是我来,强子也没有把别桌客人轰走让我坐的先例。

“什么人不人的,没看见赵太尉来了吗!”强子厉声喝道,“再说就一个人,占那么大的桌子,合适吗,啊!”

“不,老板,人家可是按照五个人给的钱啊。这都好几天了,这位爷一直在那,出手阔绰得很啊。弄不好是憋宝的羊倌儿,总有个一技傍身,不好招惹吧?”憋宝,属于外八行里的盗门,小偷小摸也罢,摸金掘墓也罢都算作盗门中人,简单说就是那些干没本买卖的人。也真难为这个小伙计能想出这么奇怪的人物背景。

强子听的不耐烦了,吼了一句:“快去!”

小伙计吓得激灵一下,赶紧过去交涉,强子则引着我们浩浩荡荡朝那边走。

“我不让。”我们过去时正好听见臧雄这么跟伙计说。他微闭双目,双手捧着酒杯,泰然自若。

强子回头看了看赵誉,转头走到臧雄身边:“爷们儿,让让怎么样,今天您在我这随便吃随便玩儿,我不收您钱,怎么样?”

“我不让。”臧雄还是这句话,“我觉得就这个位子坐着舒服。不让。”

“爷们儿,别这么说嘛。”强子指了指后面的赵誉,“这可是当朝的赵太尉,你给让让,大家都开心。”

“不。让。”

“小子,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啊!赵太尉你都敢惹!”强子撸胳膊挽袖子要动手。

赵誉在后面抓住强子:“别生事。”

“不,赵太尉,这不是强子我生事,这小子太不懂规矩了!这……这……谁对您不是恭恭敬敬的!这小子太不给您面子了!我今天就得收拾他!”强子说话就像挣开赵誉。

“强子,好歹是个老板了,怎么这么冲动。”赵誉也算是苦口婆心了。不过他可是不知dào

。强子可是个老油子,这天上人间在这个地界儿杵了这么多年了。哪听说过强子跟人打起来过?说到底,如今市面上谁不得给许强老板个面子?

赵誉把强子拉到身后。整了整衣衫走到臧雄对面坐下:“兄弟,你就一个人,我们这边人多,麻烦你让一让可以吗?”赵誉客客气气地说。

臧雄睁开一只眼,看了看赵誉空荡荡的右袖管,又把眼睛闭上:“换个全须全尾的来。”

我愣了一下,瞪了一眼强子。强子也看了看我,偷笑了一下。这小子,都教他了些什么啊这是。

赵誉左手攥拳。忍了很长时间才开口说话:“兄弟,大家出来就是寻个开心,我不想闹起来。”赵誉从怀里掏出一锭银子,“你让让,这钱就是你的。”

“这点钱还不够我家门口要饭的吃一顿呢。”臧雄撇着嘴。

“你想如何。”看得出,赵誉此时已是怒火胸中了。

“既然是太尉,想必也有些功夫吧。”臧雄站起身,将身上的长衫掖了掖,收拾得紧趁利落。“打赢我,我就把这地方让给你。”臧雄有打量起赵誉的右臂,“看你是个残废,我让你两只手。”

“兄弟。欺人太甚了吧。”

“是你们贴上来抢我的座位吧。”臧雄顿了顿,“残废。”

“你!”赵誉拍案而起。

我侧头看了看年兴,这小子光顾着看戏忘了自己的任务了吧。我轻咳了一声。年兴听见一愣。恍然大悟一般赶紧上前:“小子,不如你先跟我打吧。”年兴把桌子推到一边挡在赵誉身前。“赵太尉也算是我的师父,想跟他交手。先过了我这关再说。”

“几位爷几位爷,您这是要干嘛……”小伙计刚想劝架,强子瞪了他一眼,他便闭嘴了,犹豫再三,落荒而逃。我猜他肯定不明白自己老板今天是吃错了什么药了。

“我也不想闹出人命来。”臧雄说,“点到为止。如果我能摸到你后面那个残废三次,就算我赢,怎么样?”

“三次?太多了吧。你一次也摸不到。”年兴说着便攻了上去。以攻为守,年兴也算是聪明人,与其等着对方过来再防,插招换式的,总有机可乘,倒不如直接攻上去,让对方疲于应付,无暇顾他。

关于这一段我只是告sù

他们让臧雄赢了就行了,动手的时候拳脚上有点轻重,毕竟都是自己人,犯不上以命相搏。不过看年兴的意思,架肘抬膝,割喉捶心,摆明了是准bèi

置臧雄于死地。臧雄倒是手下留着情面,虽然每每破攻都是奔着年兴的关节处的,可也只是截开攻势罢了,连我都看出的几个空挡他都没攻过去,否则年兴现在已经去下面报到了。

强子在一旁躲着赵誉的视线看戏,享shòu

得很。

两人就在一张桌子这么屁大点的地方打了起来,不是在周围的人还是该喝酒喝酒,该寻欢寻欢,远不是那些说书先生嘴里所说的窜屋越脊、变换招式。因为对于两个高手而言,对方想要做什么早就了然于胸,各种拆招,什么技能都用不上,到最后估计也只能揪着头发扇嘴巴子了,跟泼妇打架似的,毫无看点。

赵誉看得入神,已经忘了自己刚才还差点大打出手。和周围的“太平盛世”比起来,我们这可算是“热闹”了。

我觉得差不多了,若是任由他们继xù

打下去不知dào

要拖到什么时候。我在后面咳了一声。年兴心领神会,故yì

漏了个破绽,臧雄趁机闪身绕到年兴身后,伸手去抓赵誉的右袖管。

我本来以为这一切算是结束了,哪知dào

赵誉似乎早就防着他了,一仰身躲开,顺势一脚踹向臧雄小腿。这是在我意料之外的,臧雄也没有准bèi

,狼狈闪开,重心不稳向一旁栽去。赵誉邪笑一声一脚踹向臧雄面门。臧雄一手点地将自己弹起,顺势抬手抓住了赵誉的脚,随后整个人摔躺在地上。

“兄弟,何苦呢。”赵誉说着想要收回脚。拽了两下没拽动,“松开。”

“我赢了。”臧雄躺在地上闭眼笑着。“我摸到你了。”

没错,刚才的确只说了摸到就行。没说摸哪里。

赵誉愣了一下,随即笑了:“没错,你赢了。这位子是你的了。”他收回脚,“我们换个桌子吧。”

“这位兄弟身手不凡啊。”我在赵誉转身时念叨了一句。

赵誉听了恍然一下,转回身子弯腰拽起还躺在地上傻笑的臧雄:“兄弟如此好的身手,不知dào

是做什么的?”

“家里有些积蓄,也不需yào

我做什么。就当是个,纨绔子弟吧。”

“纨绔子弟可不会费心思练武艺。”赵誉说,“且不说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的苦。纨绔子弟每日饮酒作乐,身体底子都是糟糗的,练不出兄弟这番功夫。”

“家里祖上有过武师。父母让我练它也无非是强身健体罢了。”

“兄弟,你可知dào

武举之事。”

“知dào

一些。”

赵誉拍手说到:“那便好了!兄弟这番身手何不来参加武举?他日战场之上立功凯旋,锦衣玉食自不用说,还能光宗耀祖,何乐而不为呢!”

是啊,投身军营的确有这方面的好处,可万一死在战场上就不是“光宗耀祖”了。弄不好就是“断子绝孙”了。

“我没兴趣。”臧雄说着起身要走。

赵誉赶紧拽住他:“兄弟别走啊,再考lǜ

考lǜ

吧。”赵誉那面相可怜得很,“凭兄弟的身手一定能够大展宏图的。”

“我说了,我没兴趣。”臧雄动了动手腕反将赵誉的手扭过来按在桌上。“我,没,兴。趣。”随后一走了之。

赵誉也没再说什么,活动着手腕坐在那发愣。强子赶紧把桌子拽回来。又叫了伙计过来收拾停当。“赵太尉好容易来一次,被这厮搅了心情可不行。来来来。吃着喝着!”强子安排我们坐下,又命人赶紧上了酒菜。

喝了两杯酒后,赵誉就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坐在那。我和年兴对视一眼。

“太尉,您这是……”年兴试探着问。

“刚才那小子说话是可气了些,但这拳脚可是不一般啊,若是能纳入我的军中,定是如虎添翼。”赵誉一副爱才若渴的样子。

“身手倒是不错。”我喝着酒,“年兴都不是他的对手,若真是参加了武举也能拔得头筹了。”

“东方大人,这话不对了。”年兴探着头低声说,“我们影子练的是杀人的功夫,讲究的是偷袭之后一击毙命,这正大光明的打架肯定是心有余力不足啊。”看得出,年兴的不服气不是装出来的,他的的确确对这个叫臧雄的家伙没什么好感。失败者的不服气吧,若是赢了肯定没这么多话。

“你也别不服气,我当初教你的哪个不是正大光明的本事。”赵誉瞟着他说。年兴一时语塞,闷头吃菜。

老实说,一个“全须全尾”的赵誉都未必打得过这个臧雄,如果年兴跟我说的是真的的话。而且按照年兴说的,估计就算是比暗杀他也未必是臧雄的对手。

“那你打算怎么办,这可是个良才,就这么放过了太可惜了。”我说。

赵誉沉吟半晌:“我再去求求他吧。”

赵誉说着就要起身,我赶紧拉他坐下:“光求有什么用。”

“那怎么办?送礼?”赵誉歪着个脑袋,这呆傻蠢笨的样子哪像个太尉。

“我说句不该说的话,你要是真觉得这个小子是个人才,不如就收他做了门客,直接引荐给皇帝算了。”我悄声跟他说着。

“这……”赵誉犹豫起来。也难怪,在我印象里,这小子虽然打起仗来什么火攻、偷袭都用,可做人做事还是刚正不阿的,这么公然让他走后门本就是奢求,可谁让这个臧雄这么可人儿呢。

“我觉得东方大人说得对。”年兴把嘴里的吃食咽了说,“真要是这小子去参加武举,肯定是个状元吧?那之前的状元就成了榜眼,之前的榜眼就成了探花。你要是招冲锋陷阵的,去田里抓几个劳力就得了,可你这不是选将才吗,多一个总比少一个强吧。”

“就因为是将才,才得让他过科举这一关,不然谁知dào

他能不能带兵打仗。”赵誉说完低头念叨了一句,“这身武艺肯定是够了。”

“那你直接问问他不得了。”年兴夹了口菜,“咱打仗不是都有沙盘吗,你和他在沙盘上推演几番不就知dào

他能不能带兵打仗了吗?要我说你就先收他为门客幕僚,若是有将才在身,就推荐给皇帝,没有啊,就留在身边做个护卫。”年兴说着,小心翼翼地指了指赵誉空着的右袖管,“总是不方便的。”

赵誉侧头看了看。想必那个轻而易举破了莫罗国城门的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会沦落到如今这个境地吧。

“我再想想吧。”赵誉倒了杯酒喝着,眼神不知盯着那里发呆,估计这心神早就飞到臧雄那去了。

估计是有心事的人都喝得多,没一会赵誉便醉了,我让强子打发人送他回去。

还是那张桌子,就我和年兴两个人。(未完待续……)

八十六

“真是没想到赵誉会动手。”我自斟自酌,也像是自言自语。

“好在那个臧雄够聪明。”年兴也没了刚才的醉态,一副清醒的样子,“大人,咱这算是成了吗?”

“算是成了。不过皇帝让我们帮臧雄通过武举,这领兵方略上,不知dào

这小子行不行啊。”

“大人就确定赵誉一定会再来找这个臧雄?”我留意到年兴在说道“臧雄”的时候眼睛里闪过的恶意。

“就算他忘了,我也会提醒他的。”我笑了笑,“倒是你啊,可不像是之前说好的点到为止啊,处处下的都是杀招。”

“还不是没杀了他?”年兴一脸晦气地摊了摊手,“这小子绝不是一般人!”

“不是一般人又能怎样,只有皇帝知dào

他的底细,皇帝不说,我们也没办法啊。”

“我自己去查。这个人能进得来京城、进得来皇宫,我手下的影子们一定有人知dào

。”

“皇帝的命令高于一切,你忘啦?”我给他倒了杯酒,端起来递到他嘴边,“咱啊,做好皇帝交代的事就行了。有的事皇帝不让你知dào

自然有道理。皇帝能有错吗?”对啊,皇帝怎么会有错呢?皇帝手里可是有由至高无上的权力作为保证的话语权啊,谁能说皇帝是错的呢?

年兴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罢,等这事都完了,我非得跟这个臧雄好好过过招!”年兴说着,恶狠狠地把酒杯墩在桌面上。可杯子刚要砸到桌面就被一个人抢去了。

年兴不愧是暗杀的高手,下意识地闪身挥拳。短短一瞬就出了三拳四脚,可都是凭感觉打的。没有一下落在对手身上。

“想跟我过招吗,可能还要多等一段时间。”臧雄操着一口蹩脚的口音说着。顺手把酒被安放在桌边。

“臧雄?你什么时候来的?”我看年兴半天没出声便赶紧接了话,不然这气氛怪尴尬的。

“我?我一直没离开,就在你们身边。”

臧雄边说边走了两步,又消失在我眼前。突然我觉得后脑一凉,赶紧回头,却被一双手紧紧箍住脑袋:“你们刚才说的我都听到了。谢谢这位东方大人替我说的好话。”语罢,这双手便松开了。我赶紧回头,身后一个鬼影儿都没有。

“在这。”

我顺着声音看去,臧雄正坐在我对面对着我笑:“领兵方略我不是很在行。但是我的主人就是位有……对,你们叫韬略,就是位有韬略的统帅,我跟随他身边多年,受主人指点,也懂得一二。你们大可不必担心。”

虽然他的话是不让我们担心,可还是觉得后背有一丝凉气。我看了看年兴,他也是直冒冷汗。我说吧,真要是暗杀年兴也未必是他的对手。就冲这若隐若现的本事。可说起来这套本事也太神奇了,连在中原号称“半仙”的悟本大师喝了多少的绿豆汤也还是没让自己逃得开中风的截杀。

呆坐了一会,我俩不约而同起身离开,期间对视了一眼。我们在对方的眼睛里都看到了恐惧。没错,现在这里太危险了,有一个比影子还厉害的人就在我们身边盘旋。我们得离开这里,这寒意久久不散。可出了门。环顾四周,随是艳阳高照。可依旧后背发凉,风吹草动都能惊起我们一身冷汗。是啊,我们之于臧雄,哪里有什么安全地方。完全在于他想不想,而不是能不能。我和年兴一路无话,直到我府门前。

“年兴,你……去哪?”我颤颤巍巍地问他。

“回宫。我得去见皇帝。”年兴小声应答着。

“路上小心。”我话说完,便逃命似的闯进府中,吓坏了管家。

我躲进书房时静宸还在里面,估计是看到了我面似死灰的样子吧,小心翼翼地躲着我出去了。半天功夫,管家叩门进来,端着茶放在我面前:“老爷,您没事儿吧?”

“没事儿,吓着了。”我哆里哆嗦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嗯,帝师的茶香气扑鼻,倒是很好的安慰剂。这味道……等等,我大概知dào

怎么办了。这种把戏完全可以再玩一次,只不过这次的把戏怎么个玩法,还得好好琢磨琢磨。

想到这,我面露喜色,而且越发猖狂。没错!再好的隐藏也只是隐藏了身体罢了!“哈哈哈哈哈!”我笑出声来,将茶杯随手放在一旁便出了门。管家又被吓到了,这次似乎吓得不轻。

我一路小跑来到林青崖的医馆,路上好几个溜须拍马的想贴上来都被我推开了。这些人除了给我添乱真是一点用处都没有。

“钱眼儿!钱眼儿!”我大力推开门,两扇门咣一声撞到墙上又弹了回来,幸亏躲得快,要不就把我自己拍出去了。

林青崖一挑帘栊从后面晃悠出来,几日不见可是有些面黄肌瘦了啊,不过精神头儿看着还不错。“干嘛,谁有有病啦,火急火燎的。”林青崖说着话瘫在一旁的摇椅上晃起来,“有事快说,我还忙着呢。”

“忙什么,怎么把自己累死?”我看着他凹下去的腮帮子问。

“你不说‘名医难自医’吗,我这不就‘病入膏肓’了吗。”林青崖搓着袖子上的污渍,看样子像是被什么药汁子沾染上了。

“还研究你师父的秘方呢?”

“我只能一点一点试啊!”林青崖卸了劲儿一样感叹着,“可以搭配的药太多了,配什么药,配什么产地的,配多少,怎么配,呵呵,你们这帮不学医的不明白的!麻烦,麻烦哦!”

“那你有没有时间帮我配点别的药?”我挑着眉毛问。

林青崖鄙夷地看了看我:“你是想要淫羊藿还是慎血胶?”

“虽然我不知dào

这两味药是干嘛的,不过看你这张脸我大概知dào

你想歪了。”

“那你要什么。”林青崖有些不耐烦了,“你们这个岁数的官家闲着没事就找我要类似的东西。”他突然坐起来看着我。“还真就是只有你没要过。那个赵誉要的最多。”

哦,赵誉要的最多啊。“我问你啊。有没有吃了能增加体香的?”

“给夫人用?还是给静宸?”

“有区别吗。”

“静宸尚未成年,这么多年我给她看病能不用药绝不用药。夫人不同。五脏康健,六腑协调,用些药没什么的。”

“给我夫人用。”

“按夫人的体质……”林青崖一边念叨一边走到一旁药柜子那配药,“嗯……零陵香……也不是什么要人命的,这个没必要……这个呢……”林青崖突然叫了我一声,“我说,你想多久见效?”

“越快越好。”

林青崖哼哧了一声:“这么大岁数了,居然还玩起小孩子家的把戏了……真是越老越不正经……鬼卿,对。鬼卿……白芷……竹叶莲……杜葵……我看看……嗯,可以了。”林青崖把几种药包好递给我,“研成粉末,拿白蜜调匀了,自己搓成小药丸子,早上吃仨,晚上吃四个,温开水服下,记住了吗?”

“我直接泡在温水里当汤喝行不?”

“你乐意你随便啊。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不过这点东西沏汤,应该挺难喝的。”

“多长时间见效?”

“不出一月,快的话。二十天。”

“这东西我用有效果吗?”

林青崖一边瞪我一边后退了几步:“你要是有这癖好我现在跟你绝交来得及不?”

“我随便问问就是。”

“没男人吃过,我也不知dào

,不过应该差不多吧。可能就是见效慢一点?或者可能有点什么副作用?”看起来是真没男人吃过,林青崖也不知dào

这东西给男人吃是什么样子。也罢。死马当成活马医,有皇帝在。我应该还是安全的。毕竟在西域十年,我身上还是有一点点保命的筹码的。

我愣在那傻笑,这次换成了林青崖被吓着了。

“你这是要抽风?”林青崖两步上前薅住我胳膊按在脉枕上,“没什么事啊,一切正常啊,只不过刚才被吓着了,好像吓得还不轻啊。”

“这都能号出来?”我有些不相信。

“人之七情六欲虽然像是发源于感情,可一旦动心起念势必会影响到五脏六腑,五脏六腑之变化必然能反应在脉上。不过一般的郎中没这个手艺罢了。他们只会把情绪引起的脏器变化视为本身脏器的损坏病变,说起来只能怪他们学艺不精,要么就是他们师父也是个二把刀。”

“让你这么一说我突然挺想见见你师父的。”能教出如此国手的医师,这位老师父一定不是一般人。

“你没机会的。”林青崖回身取下了针包,“我师父隐居山林,最烦的就是你们这些在朝廷里当官的。”

“你不是也在太医院吗。”我看着他从针包里取了一根三棱子的放血针。

“我不是在太医院供职。没看我这还开着医馆呢吗?你见过他们太医出来开医馆的?”林青崖说着,按着我手腕在我手指上扎了一针。

“啊!你扎之前能说一声吗!”

“扎个手指头,多大的人了,至于吗。”林青崖把我的手翻过来,把血挤进一个小瓷瓶子中,“静宸扎针都不哭不闹的,你这个做爹的怎么这么多事儿!”

林青崖挤了几下,估摸着是够了,揪了团药布给我:“自己按着吧。”说着话,把装着我血的瓶子小心翼翼地贴身揣好,“行,今天这药就不收你钱了,这点血算是医药费了。”

“你……没事儿吧?”难道是累傻了?林钱眼儿还有不收钱的时候?

“你这点血可比钱重yào

。”林青崖说,“还记得十来年前,你和夫人大喜的那次我不是跟你提过吗,你体内长期有一种东西,能减轻毒性对你的伤害。我觉得弄不好跟我研究的药方有关系。以后这血不够用了,还得麻烦你啊!”林青崖拍了我两下。“哦,对了。要不要我在送你只小母鸡熬汤补补啊。”说着诡笑起来。

“你好是留着小母鸡给自己补吧。”我打了招呼就出来了。

眼前臧雄的事不用考lǜ

了,走一步看一步也就是了,倒是这个赵誉啊,要了那么多的慎血胶干什么用呢?肯定不是自己出去风流快活。那就是进献?也不对啊,这事皇帝直接跟林青崖要多保险,不会走漏一点风声。跟提亚?一个在宫外一个在宫里,能用这么多?赵誉,你到底还有多少事是我不知dào

的。算了,知dào

那么多干嘛。反正你如今已经是个死人了,反正你早晚一定会死。

不管皇帝对我隐瞒了什么,我只希望在赵誉的生死问题上我没有猜错皇帝的筹谋。

“老爷,您回来了。”管家躲躲闪闪地靠上来问。

“嗯。”我瞟了他一眼,“怎么,吓着了?”

“这个……”管家支支吾吾,“您没事吧?”

“没事,解决了一个麻烦而已。”我说,“有人来找过我吗?”

“许老板在正厅等您呢。”

不出所料。强子果然来了。

我进了正厅,强子正在喝茶,没注意我进来。我顺手把药放在他面前,强子看我来了。放下茶杯站起来:“爷,您回来了。”

“这个药,等量研成粉末。用白蜜调匀搓成小药丸,做成珍珠汤。早上送一碗,晚上送一碗。早上三个,晚上四个。”

“给那个臧雄?”

“是。”

强子抱着药包闻了闻,面露难色:“爷,这味道做珍珠汤有点……有点……怪吧……”

“逍遥丸要用到罂粟吧。”

“是啊。”

“把罂粟壳混进汤料里。”

强子眼珠一转,嬉笑起来:“傻了傻了,我怎么没想到呢!”

“你办事我放心。比朝里那些大臣好多了。”我总算是放松了些。

“爷,我多嘴问一句,”强子探着身子,“这小子怎么惹您了?”

“不是毒药,放心吧。你店里吃死个人这可算是大事儿了。”我安抚着他,“我只是想给他身上加点别的别的味道。”

“味道?”强子不太明白,可看我这样子也知dào

我不准bèi

说得太细。强子很懂事,我不告sù

他的事他不怎么多嘴。“爷,就算是毒药也没关系,现在这街面上我还是罩得住的。虽然那个新来的京兆尹袁宗昊没法打点,不过他手底下的差役们还是很给我面子的,地保也是。”

“我总觉得不安生,这个袁宗昊有点特别。”我想着这个袁大人跟我说的话、办的事,总觉得这小子不是一般的角色,或许很多事都要从他这生出些变数来,“我刚回来,虽然御史大夫的头衔足够压住一些人,可离朝多年,根基不稳,此时我只能小心谨慎,有的人我还不想惹,有的事我也不方便做。你在市面上混久了,这事不用我说得太细,你多加小心。多给自己留条后路。”越是这么想,我越觉得不安。若是我一人惹祸上身还算好的,我不想连累了身边这些人。哪怕这些人算不上我的知己弟兄,可毕竟相交多年,情分上也是深厚的。

“爷的意思是,这个袁宗昊要害您?”强子警觉起来。

“有的事不告sù

你也是为了你好。你只要记得保命要紧就是了。我让你留的后路,就是以防万一保命用的。可千万别做那舍命不舍财的人。”

强子低头沉吟着:“嗯,我懂了。可,”强子抬起头,“爷,您觉得哪里是个逃命的好去处啊?”

“既然是逃命,自然是越远越好。”

“那可就只有那儿了。”

“也是没办法的事。好在咱们早就在那打点了。”我想了想,“对了,别忘了帮我也准bèi

一条。”

“您可别吓唬我,我怎么觉着这事儿有点儿大啊?”

“反正现在没事,先备着,闲了置忙了用,有备无患嘛。”

“行嘞,爷开口了,我照办就是了。”强子拎起药要走,想了想还是一包包揣进怀里,又整了整衣服,看不出破绽,“对了,爷,这后路的事,我可能也不能跟您说得太细。”

“你怕什么。”

“我不怕爷害我,我的荣华富贵都是您给的,那条小命报答您是应该的。”强子很少在我面前展露出这副英勇就义似的表情,“我只是怕隔墙有耳,祸起萧墙。”

虽然不知dào

这“有耳”和“萧墙”是谁,可我还是点点头,默许了他的请求。隔墙有耳?祸起萧墙?这可是这世上最难防住的事情啊,日防夜防,家贼难防嘛。就好像皇帝头上的绿帽子一样,居然是陪着自己长大的赵誉给戴上的。呵呵。

当然了,家贼,一般死的都比较惨。(未完待续……)

八十七

五日后,武举举行,各府各县都在准bèi

着。果然被我说中了,从几个邻近的府县查到的名单来看,果然是一个大户人家、乡绅富豪的孩子都没有。我就说吧,这送死的事这帮人才不会掺和呢。

这日下朝,跟赵誉闲聊同行。

“现在武举按部就班,你也算是踏实了吧。”我看他这几日气色好了很多,远不是几日前的样子了。

“就等着汇总入京了。”

“那个小子呢?”

“上次在天上人间打起来那个?”

“是啊,你又去找过他吗?”

“好说歹说,总算是说通了,愿意参加。”赵誉一脸胜利者的笑容。估计他还以为是他自己的嘴皮子管了用了呢。其实啊,倒不是说不能直接答yīng

,只是觉得直接答yīng

了太假了,拒绝几次之后才能彻底拴住赵誉的心。我想,皇帝也不仅仅是只想让这个臧雄通过武举罢了吧,便顺水推舟做个人情,如果能按在赵誉近前,相比更合皇帝的意愿。

“那你打算怎么安排这个人。”

“就跟年兴说的一样,不管他考成什么样子,好歹放在身边做个护卫。若是排兵布阵也不赖,就当我的副将。”

“副将?这可算是个荣宠了。”哪有刚过了科举就当副将的,还是赵誉的副将。说起来这可算是军职之中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了。

“虽说是军人之中依军功晋升,不过,我可不舍得让这么好的一个人才从下面的小兵开始做起。”赵誉倒还真是心疼这个臧雄。

若是全天下的人都懂得“在其位、谋其政”的道理。不知要少浪费多少人才。可很多人,尤其是老人、身居高位的老人都叫嚣着什么“经验”、“历练”。都觉得任何人都应该从最底层开始,一点一点往上爬。不得不说这是很可笑的事。有的人天生就是领袖。有的人天生就是底层。老祖宗告sù

我们,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难道一块金子你也要从上马石开始让它历练吗?就像艾力。如果真是按军功晋升,艾力一辈子都做不上将军的位置,可他天生就是个将才。

这些位居高位的老人们无非是怕了。他们深知自己的无知和无能,也深知新一辈的实力之强,若是任由这些年轻人发展只会触及自己的利益,所以他们摆出了“经验”“历练”这种堂而皇之的借口。希冀着通过忙碌但单调的底层事务磨灭掉年轻人的热枕,和脑子。于是,老人们得以继xù

坐在高位上,觍着脸,宣扬着年轻人是如何如何的不如自己,这个时代是如何如何的一辈儿不如一辈儿。

说起来是句玩笑,可细细想来还是有道理的——武侯出山之前也没当过丞相吧。

大概只有我和赵誉这种人才有这种想法吧。因为我们都没从最低级开始做过。他直接是将军,而我刚开始虽然不是大官,但御史言官却是掌握了满朝文武的生杀予夺。我们从不知dào

怎么讨好除了皇帝以外的大人们。我觉得这没什么不好。

“这样比下来。等到所有的名单汇总过来以后审核,再把进京名单发回原府县,最快也得个两月有余吧。”我算计着时间。

“哦!”赵誉一拍脑门,“忘了跟你说了。这次不用汇总审核了,各地取前五人,直接进京。”

“你不怕招来山贼土匪?”别说是武举。哪怕是文举都要由地方官附上各人的信息,比如家里什么营生、五服之内的亲戚都是做什么的之类的。不然真招进几个刺王杀驾的怎么办。

“审核之事我已经放给各地地方官了,他们治下。还是他们更熟悉些。也省了你我的事了。”

没错,地方官附上的信息也不一定全是真的,根本没必要汇总京师审核。

“若是这样的话,不出一月就办完了。”

“兵贵神速。前两天皇帝诏我入书房议事说近日来倭寇骚扰频繁,沿海郡县不堪其扰,举县内迁者众多,京师之中也是流言四起,皇帝的意思是,武举之后,马上出兵。”

“难怪呢,最近我手上调粮的公文是越来越多了。很多上面都盖了兵部的章,还特别注明了是‘战用’,我便都签了。”我顿了顿,“只不过,你得盯着点兵部的人。”

“怎么了?”

“我那还压了几个调粮调钱的折子,下面办事的倒是签了,可我觉得数量太高,还没批。这个时候兵部的人最容易从中贪腐。这不比平时。平时贪多贪少也无所谓,泱泱大国随他贪去也没什么,只是现在战事在即,可不能被这帮蛀虫坏了事。”

“兵部户部都得看着点。”赵誉点着头说。

特巧的是,兵部、户部的大人们正好从我们身边过。两拨人听见我们如此说都吓得站在原地半天没挪动步。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身后一个太监叫我。

“怎么了?”我问。是皇帝身边的,看来是皇帝诏我。

“皇帝诏您去书房,有事与您商议。”

赵誉拍了拍我:“那我便先走了。”

我点头致意,赶紧跟着太监往书房赶。

一进御书房,扑面而来的就是皇帝的笑颜。他自从坐上皇帝的位子之后就很少露出这种单纯的笑容了。不,他很少露出表情了。喜怒不形于色,心事勿让人知,这是帝王的素养。轻而易举被自己的臣子看透喜怒的君王,历史上不是没有,不过到头来都被自己的臣子折腾的不得好死。

“颢渊啊,我朕臧雄说了。事情办得不错。”

“皇上谬赞了。”

“你差事办得好,朕自然会夸你。接下来的事臧雄说他自己可以,你也就不用操心了。”

“臣明白。”我猜。皇帝的意思是,接下来的事不该我管。不要插手。

皇帝溜达着绕过书案走到我身边:“臧雄跟朕说,最近很喜欢吃那个天上人间的珍珠汤。”皇帝拍着我的肩膀。“不过他问朕,为什么早上是三个珍珠,晚上是四个。”

“臣也不知dào

。想必是故yì

弄了个‘朝三暮四’的噱头吧。天上人间的老板是个生意人,可能听来了什么会错了意吧。”这套说辞我早就想好了。我猜臧雄一定会跟皇帝说这件事,所以早做了打算以备不时之需。

“颢渊,朕知dào

,那个许强是你的人。”皇帝依旧笑着,不像是要责怪我的意思,不过总觉得心里有些发毛。一边说话一边对着你不停地笑。哪怕他不是皇帝也是件瘆人的事。

“皇上,许强只是和臣相识得早一些而已。我们……”

“不用害pà

,朕没有责备你的意思。况且要不是你和许强,朕怎么能迎华妃入宫啊?这么算起来你和许强还算是朕的大媒呢。”皇帝玩笑着,“朕的书房,没有外人,尤其是没有那个臧雄。所以你不用拘束。”

我四下瞧了瞧,算算也是五天了,应该也有些味道了。提鼻子闻了闻,仿佛没有什么异味。

“看来你还是不放心啊。”皇帝说着挥了挥手,年兴从屏风后出现,脸上得yì

洋洋。“年兴,臧雄在这里吗?”

“回皇上,回东方大人。臧雄不在。”年兴志得yì

满地笑着。

我皱着眉头看着年兴。

“东方大人放心,不仅仅是大人您。我们影子也怕这个臧雄图谋不轨,如今这个御书房固若金汤。他进不来,就算进来了,也出不去。”

“那天年兴回来跟朕说了,看来你的确是被吓得不轻。”皇帝乐呵呵看着我,分明是站着说话不腰疼的架势,“朕早就派了影子蹲守在天上人间,这个臧雄的一举一动朕都是了如指掌的。也真难为你会想到用药方增加他身上的体香这种方法,不愧是朕的智囊啊!”

皇帝是不知dào

我这后背的冷汗一波又一波地流出来。皇帝早知dào

我会安排臧雄去强子那里,便提前派了影子,那也就是说,皇帝一早就想到了我们所用的方法。但皇帝当时还是说让我“想办法”去做。这么说来,皇帝所喜悦的并不是我把差事办成了,而是我把差事按照他所设计的我会使用的方法办成了,他喜悦的是他能料中我的所作所为。

他喜悦的是我在他的掌控之中。

这才是帝王啊!感叹之余我竟想到了哈米斯。他这辈子都做不到这个程度。倒不是脑子太笨,而是周围的环境就没有把他培育成一个老谋深算、狡猾睿智的统治者的条件。

“那,这御书房……”我还是没想明白如何把这座御书房变成臧雄进不来的堡垒。更何况在我看来这书房根本没有变化。

“东方大人,是这样的。”年兴拽起一根绳子拉了几下,一条狗步步坚定地走出来。

哈,我真是犯笨。对嘛,有条狗不就好了。

我面露喜色。

“就跟你所想的一样,他再擅长隐藏、伪装,气味是藏不住的。”皇帝说。

得,又被皇帝料到了。

“朕不能告sù

你们这个臧雄的来历。年兴,你也不能再查下去了。”皇帝突然严厉起来。

年兴一愣,赶紧跪在地上:“皇上,臣有罪!”

“朕不告sù

你们,自有朕的考lǜ

,等事情结束了,你们自然明白了。但朕可以告sù

你们,朕也不喜欢这个臧雄,所以,你在汤食里加罂粟壳的事情,朕觉得做得好!”皇帝注视着我。此时的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种被人看穿、透视的感觉,像是被当街扒光了身子一样,只是这被扒掉的不是衣服,是我的皮囊。自己心中所想、所虑被皇帝的眼睛一寸一寸地扫视而过,没有一点点的隐私。这才叫做“臣伴君王羊伴虎”,这冰冷的恐怖是由内而外的。

“朕希望你们都能收敛一些。臧雄那天吓唬你们也只是出于一种自卫。他感受到了你们对他的敌意,还把这种敌意归咎到朕的身上。”

我想一定是因为那天年兴招式太狠了。

“朕现在需yào

用他,以及他背后的势力。你们若是坏了朕的事。不仅是你们诛连九族,朕的帝国都可能因此覆灭。所以。你们两个最好小心一点。”

“是!皇上!”我和年兴异口同声地应和着。

“颢渊,你的珍珠汤可以继xù

给他喝。不过罂粟壳要少放一些。你明白了吗?”皇帝瞪着我。

“臣明白了。”

“年兴!你是朕手下最中意的影子,你知dào

该怎么做吧。”

“臣明白。”年兴把头深深低下去,像是被掐住了脖子按在地上一样,斗大的汗珠不停地滴在地上。

皇帝坐回龙椅之上,气息讲讲平稳平稳。

“颢渊,鹂妃求朕说,想要回西域为奥马尔祭祀。”

回去祭祀?提亚疯了吗!历来和亲,只有中原皇帝诏出外和亲的人回来的,还没听说过嫁到中原的妃子跑回去的!更何况如今奥马尔的儿子哈米斯继位了。这种时候提亚就应该更加顺从与皇帝、讨他的欢心,若是因为提亚毁了哈米斯的王朝,这对我可算是两败俱伤了。提亚也真是的,早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怎么还是想一出是一出!这么多年皇宫生活难道没让她转了心性?

也对,提亚是不会转性的。她就是自在草原上的野马,缰绳只会激起她更激烈的抗争,只有她认定的骑手才能征服她。

“回皇上,历朝历代就没有这样的规矩。臣以为鹂妃娘娘只是思念兄长。过段时间就好了。”

“你,”皇帝仔细拿捏着措辞,“亲历了奥马尔的死吧?”

“是。也可以说,是我杀了他。”我惊喜地发xiàn

此时此刻我竟能如此淡然。那之前萦绕脑中久久不能散去的奥马尔的死状如今就像是过眼云烟一样,已然激不起我心中任何的波澜。那些在外人看来彻骨铭心的痛苦对于当事之人而言,或许并不严重。了。

“哦?”皇帝挑了挑眉毛。

“为了控zhì

奥马尔,我给他服用了逍遥丸。不仅掏空身体,而且腐蚀精神。为了帮zhù

哈米斯上位为王。我设计将奥马尔逼入绝境,然后,在他一心赴死,用自己的死亡成就哈米斯的王业时,他请我亲自杀了他。”我顿了顿,“哈米斯自小由我教导,是中原文化教养下的汗王,必不会反。”直到此时,我依旧相信狐胡的覆灭、西域的一统对于哈米斯而言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只要我面前的中原帝王放心地任由哈米斯发展。

“如果你把这件事情告sù

鹂妃呢。”

“臣以为还是只告sù

鹂妃娘娘奥马尔是病逝的比较好。”我不在乎提亚恨我,但我要为了皇帝的安危着想。更何况依提亚的脾气,呵,我还得为了自己最得yì

的学生着想啊。

皇帝叹了口气:“这几日鹂妃茶饭不思,就等着朕的回复呢,人瘦了不少。”我总觉得皇帝如今是真心喜欢上提亚了,“本来朝臣不得进入后宫的,但朕相信你,你替朕去劝劝她吧。顺便告sù

她,朕想过了,若是她真的思念亡人,在她宫中烧些纸钱祭奠一下就行了。回西域,不行。”皇帝也算是开了天恩。这皇宫之内,大内之中是不允许烧纸祭祀的,不吉利。

“臣恐怕难当重任。”我现在没有十足的把握可以说服提亚,贸贸然去了,只怕会坏事。

“你和鹂妃旧相识了,去吧。另外,帮朕查件事。”皇帝吩咐完挥挥手示意我可以走了,便闭目养神,脸色也凝重起来。我不敢多言,此时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去趟一趟浑水了。

有太监引着我直奔提亚的寝宫。到了门口,那个叫四宝的太监正在冲盹儿。引我来的太监轻咳了一声,四宝一个激灵睁开眼睛,看到是我赶紧跪下行礼:“东方大人!”

“鹂妃娘娘在吗?皇帝命我来探望。”我客客气气地说。

“在的,在的!”四宝低着身子在前面引着我。当年的小太监如今也成了老太监了。

寝殿之内,提亚只在腰间横盖了毛毯,赤裸慵懒地倚在床上。虽是上了些年岁,却被岁月点缀了更多的风情,更多的妩媚,在这本就勾魂夺魄的肉体上。这样一个异域女子玉体横陈眼前,想必四宝这样的太监也会动心吧。我似乎有些理解赵誉了。

提亚见我进来了,低身拾起散在地上的一件纱衣随意披在身上,影影绰绰,却是更加撩人。

“臣东方颢渊受命于皇帝前来探望鹂妃娘娘。”我跪地行礼。

四宝识相地出去了,顺手掩上了门。

提亚依坐在床边:“你来了。”她随手把散落在脸侧的头发拨到耳后,“皇帝同意了吗?”

“我觉得你应该安分一些。”我起身盯着她的眼睛。

“我只不过是想回去为哥哥祭祀。”

“从来就没有这样的规矩。”

“那是你们没有。”

“你既然是皇帝的妃子,就该守这里的规矩。”

“难道是我自愿成为皇帝的妃子的吗?”

“十几年了,不是自愿的又如何。”(未完待续……)

八十八

提亚不屑地哼笑着。怎么会连这副样子都让人欲罢不能呢。

“现在是奥马尔的儿子哈米斯为王了。你也是做了姑母的人了,得为他着想。你现在要求回去,皇帝会怎么想?你这是在给哈米斯惹祸上身。”

“那个孩子,叫哈米斯?”提亚的眼神温婉起来,“是哥哥的孩子。多大了?”

“十六七岁。”

“还是个小孩子呢。”提亚不自觉地笑了,“哥哥死了,那他母亲呢。”

“早死了。”我顿了顿,“如果她母亲不死的话,奥马尔也不会积怨成疾。”

“哥哥是在我走了之后娶的她吧。是谁?”

“之前楼兰王的女儿。叫萨菲雅。”

“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配得上哥哥吗?”

“很配。”

“哈米斯,这么小的孩子,他可以做国王吗?”

“哈米斯是我一手调教的,如今,他已经是莫罗国绝无异议的王者,将来,会是整个西域的王。”

“那些哥哥的大臣会听从这个小孩子的话吗。”

“哈米斯身边还有同龄的艾力作为将军,马尔丹作为勇士,还有十三个我亲自挑选出来的学生作为文臣,他的权杖牢牢地攥在他的手中。”

“你?”提亚微微抬眼看着我,“你为哈米斯做的?你要帮他成为西域的王?你怎会有这么好心。”而我的眼神却不自觉地朝她身体飘。

“这是一种叫唤。他承诺不会侵扰中原,我便助他统一西域。”

“你们汉人也会相信这种承诺。”提亚起身。

“哈米斯是我的学生。他重视承诺。我也是。”我眼见着提亚一步一步缓缓地靠近我,手臂连粘着我的肩头划过。手指在我胸前挑逗,“鹂妃娘娘。注意一下你的身份。”

“我的身份?我知dào

你喜欢我。从我入宫以来就知dào

你喜欢我。”提亚滚烫的身体突然贴在我胸前,近若咫尺。她口鼻之中的娇兰之气抚在我脸上,“我可以让你得到我。只要你能替我求求皇帝,让我回西域祭祀兄长,完事了我就回来。”提亚如蛇一般缠住我的身体,和心神。

“鹂妃娘娘,皇帝已经开恩,言说若是娘娘思念亡人,可以在自己宫中烧纸祭祀。这已经是大恩典了,希望娘娘知足。”我努力避开她如火如荼的眼神。可肉体上的缠绵有些让我欲罢不能了。因为眼前这个投怀送抱的女人曾是我所中意的女人。我曾答yīng

了她,会让她在这中原皇帝的后宫之中安稳活着。我曾想过要占有她,我从不掩饰这一点。

“我只想回西域看看。”提亚将嘴唇吻在我脖子上,“你不是想占有我吗,快来啊。”

我双手握拳,努力克制着:“我想,你当年也是这样诱惑赵誉的吧。”我闭着眼睛不敢看她,“那次出城狩猎。”

提亚亲昵的动作停了一下,转瞬又起。反而更加狂野:“我就知dào

,早晚你都会知dào

的。没错,我的确诱惑了他,他现在仍然对我死心塌地。可你和他不一样。我诱惑他只是想给皇帝找找晦气。但对于你,我是真的喜欢你。就当是用我这副身体,替哥哥和哈米斯感谢你了。呵呵。”提亚的手顺着我的衣领伸进去。那滚烫的小手冰的我后背发凉。

我猛地推开她,整了整衣领。她不解地看着我。

“鹂妃娘娘。请您自重。皇帝命我来是来劝诫您不要得寸进尺、妄想回西域去,不是来供您玩乐的。”

提亚看着我。脸上那副火热的表情渐渐退去,换上了我熟悉的冷漠的样子:“想利用你,还真是不容易啊。”

“这种事,你就算让赵誉去办,他也没办法。”

“我和赵誉,你打算告sù

皇帝吗?”提亚躺回床榻上,爱答不理的。

“我说了皇帝未必会信,而且,皇帝未必不知dào

。”

“他知dào

了,还会留我活命吗?”

“那要看皇帝究竟有多喜欢你。”

“对于皇帝而言,自己的女人背叛了他,这可是天大的羞辱。”

“如果你知dào

了,就请安分一些。皇帝同样不喜欢自己的女人忤逆自己的意愿。所以回西域的事,不要再提了。”

我本打算告辞离开的,毕竟外臣在娘娘寝宫之中太久会招人非议。临走前想到还有事情没问,便回过头问提亚:“我一直好奇,你和赵誉一个在宫中,一个在宫外,怎么私会的。”

提亚看了看我:“那个四宝。”

“你收买了他?”收买了一个太监?“用什么收买。”

“赵誉会给他钱。而我。”提亚意味十足地朝着我笑了笑,手指由大腿滑到自己的胸前,“懂了吗?”

“鹂妃娘娘,百无禁忌啊。”

“呵,”提亚哼笑,“从我入宫的那天起,我的心就死了,跟着莫罗国一起死了。至于这身体,若是还能为我换来些什么,又有何不可呢。”

她的说辞已然和外面的娼妓别无二致。但不知为何,我在这话语之中,以及她说话时那种不屑的神情之中,读出了重重的无奈和悲哀。或许只是因为这个女人曾被我魂牵梦萦吧,毕竟娼妓也有难言之隐。只是我并不觉得她们可怜。

出了房门,离不远,四宝倚着廊柱无所事事。说起来他这个差事可真算是个肥差了。提亚不是其他中原的娘娘——一朝为妃便觉得不可一世,一天天琐事繁多,下面的使唤佣人忙得不可开交。四宝可算是悠闲自在的很。又可以有事没事跟这么个美人儿寻欢取乐,还能从赵誉那里拿到不少的好处,这世道上还有这么轻省的差事吗?

四宝听见房门声。赶紧迎过来,脸上带着一股子殷勤:“东方大人。您出来啦!”俗话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就是眼前这个嘴脸。

“怎么。看你这样,我是不是也得跟赵誉一样给你些封口费啊?”我微笑问他。

四宝大概是以为我是个“懂行”的明白人,更加的喜不自胜:“东方大人您不愧是百官之首,这就是比那个赵誉明白事理!”

“赵誉给多少啊?”

“每月一百两银子。”四宝眼珠一转,“东方大人这么懂规矩,小的也不能坑您,你就每月八十两吧。”四宝说着伸出手等着拿钱。

“那这么说,我还要多谢你了?”

“什么谢不谢的,大人您这么懂规矩。小的也该有点表示啊!”

“给钱之前我想问问,这赵誉是怎么进宫的,我以后怎么进来啊?”我假意将手伸向怀里,又抽出来。

四宝应是觉得这钱挣得稳妥了,便无所顾忌了:“赵誉都是扮成太监,由我在门口接应,只要进了宫门便一切好说了。他毕竟是个太尉,这皇宫之内巡查换岗的事儿他可是门儿清。您以后也可以扮成太监,我带您过来。放心。绝对没问题,妥妥的!”四宝越说,那表情越狰狞。也许他眼前真是看到了成堆成堆白花花的银子了?

舍命不舍财啊。

“那这封口费要是断了呢?”

“断了?”四宝换上了一副强盗嘴脸,“大人。您觉得是这百八十两银子重yào

啊,还是您腔子上这个脑袋重yào

啊?您可是个明白人,这时候可不是犯糊涂的时候。我要是把这事捅给皇上。您不仅仅满门抄斩啊,这可是诛灭九族的罪过哦。”

我点了点头:“嗯。没错,的确是个万死的大罪过。”我顿了顿。“我有比那八十两银子更贵重的东西给你。”我故作神mì

地说。

“什么东西?”四宝贴上来,口水都要蹭到我脸上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布包扔到他怀里。我眼见着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那脸色由红转青。也难怪啊,我给他的是我来之前特意从御膳房要的,驴鞭。

四宝攥着那东西,全身哆嗦起来,好半晌才恶狠狠地对我说:“东方大人,您这是什么意思?”

“哦,没别的意思啊,你不是没有嘛,我特意从御膳房给你请来的,你可以粘上点全当自己的用。”我轻描淡写地说。

“东方大人,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四宝把驴鞭扔在一旁。

“说实话,这句话一直是我告诫别人的。这样吧,如果你非要向皇帝禀报呢,我不拉着你,我回家等着你带着人来抄家。不过还希望你能仔细掂量掂量,究竟是你的命重yào

,还是跟我赌气重yào

。”我头也不回的出了鹂妃的宫门口。

门外,引我来的皇帝身边的太监还在等着我。

“走吧咱们,去和皇上复命。”我跟那个太监说。

“东方大人,您这……”那太监支支吾吾的,嘟噜了半天也说不出来。

“我这招对你们这样的人太损了?”

那太监重重地点了下头。

“公公放心,我东方颢渊想来是与人讲人话,与鬼讲鬼话,公公与我并未做仇,又带我恭敬,我是不会对公公如何的。”我温笑着,“那个四宝说的话您都是听到的吧?”

“是,听到了。”

“其实啊,他如果真的捅到皇帝那里,我可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的,这脑袋一准搬家。不过我死不要紧。您可一定得把您听见的话一五一十原原本本地告sù

皇帝,如四宝这样的太监若是不杀,祸起萧墙,早晚会祸乱朝政的。”

“东方大人忠君之心天地可鉴!”太监恭维着我。

四宝他没有这个胆子去告sù

皇帝。这种事嘛,不挑明了,他还是可以继xù

干这个肥差,这要是捅出去,对他自己也没什么好处——身为首领太监,娘娘在里面跟大臣欢好,你居然在外面听声儿而不是进去护主,这说起来也是个该杀的罪过。当然了,被我这么一闹,提亚的日子恐怕不好过了。赵誉也难免会受气。四宝这股子邪火不发在我身上,就肯定发在赵誉身上。至于提亚吗。也该让她长长记性了。再这么任性妄为下去,不仅自己性命难保。若是牵连起来,连哈米斯都难逃一劫。也就是现在皇帝一心想着的是攻打倭国,不然早就把大军压到莫罗国城外了。

回到御书房,皇帝正在批阅奏章。其实他不算是一个勤快的帝王,尤其是现在这个年纪。听他身边的使唤人说,皇帝有时勤快起来一天可以批四五个时辰的折子,可真犯起懒来每天只看一个折子。

“臣东方颢渊前来复命。”我跪在地上。

“事情办完了?”皇上微微抬起头瞟了我一眼。

“臣把皇上的意思都告sù

鹂妃娘娘了。娘娘是否听……臣……”

“难为你了,本就不是什么好办的差事。”

“皇上,臣……有罪。臣好像惹了大麻烦了。”

“东方颢渊为人谨慎,还能惹来什么大麻烦?”皇帝把笔架在一旁,合上折子,“只要你不去招惹别人,哪有什么大麻烦啊。”皇帝笑了。说来也是,我这个位分的人,只要不去惹事,轻易地没有事来惹你。“起来回话吧,你又给朕惹来什么麻烦了?”

“皇上。鹂妃娘娘思兄心切,久久不能释怀,于是臣在娘娘殿中耽搁了一会儿,想说通娘娘。也许是耽搁久了吧。娘娘宫中的掌事太监以为臣跟娘娘有染,于是在臣出来时要挟臣,说每月要给他八十两白银做封口费。不然就上奏皇上。他还说,若是交了钱。可以让臣假扮成太监,由他领进来。和娘娘……”我没再说下去,只是低着头等着皇帝的反应。

“鹂妃那的太监叫什么。”皇帝的声音沉稳着,颇有些风暴前的宁静的意味。

“鹂妃娘娘的掌事太监是四宝。”那个引我去提亚寝宫的太监一旁答话。

“你是跟着东方一起过去的?”皇帝问那太监。

“是。”

“东方说的,你都知dào

吗?”

“那时候奴婢正在门外等候东方大人,的确听见四宝向东方大人索要封口费,八十两每个月,还说可以接应大人进宫。”

“皇上。”我赶紧接话,“臣知dào

,此种情状臣是百口莫辩。如果皇上相信臣与鹂妃娘娘有私,还请皇帝治罪。可如四宝这类下人留在宫中,早晚会祸乱朝政的!也请皇帝定夺!”我重新跪下。

“你与鹂妃多年相识,若真有私,还会极力让朕娶她吗。”皇帝一把将我拽起来,“更何况,你若有私怎会直接向朕禀报?不怕朕一气之下真的砍了你吗?”

“因为臣知dào

皇帝是明君仁主。”

“来人,把那个四宝捆上,当街打死,以儆效尤。”

皇帝支走了身边的人,静静坐回书案前:“怎么样,查清楚了吗。”

“查清楚了。赵誉会扮作太监,宫门前四宝接应将他带进宫来。只要进了宫一切都好说了。赵誉是知dào

宫内巡逻换岗的规律的,想避人耳目很简单。”这就是皇帝吩咐我要查的事。其实一直以来也是我的疑惑。如今算是水落石出了。

“内外勾结,祸起萧墙。今日杀了四宝,想必会安生些日子吧。”皇帝叹着气。

“皇上,一个太监,闹翻了天也不过是蚍蜉撼树。最可怕的是太监和权臣勾结。赵誉虽然已不如之前得皇上信任,可毕竟还是名正言顺的太尉,掌全国军权。真zhèng

该杀的,是赵誉。”

“朕知dào

。朕也有谋划。都已经这么长时间了,也不急这一两日。呵,朕也算是帝王之中的另类了。”皇帝颓然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摇曳阳光,却是无限苍凉。尤其是那双略浑浊了的眼睛。

“朕是皇帝啊,皇帝!”皇上没再说下去。

皇帝啊,皇帝,无非是比别人多了更多的无可奈何罢了。

“自从那次出城狩猎朕就知dào

他二人苟且。可朕必须忍。鹂妃是莫罗国的公主,朕为了安稳西北,不能杀她。赵誉是朕钦点的太尉,无人能代,朕也不能杀他。”皇帝突然坐起来看着我,像是看救命稻草一样,“颢渊,你说朕是不是很窝囊?”

“皇上,自轩辕黄帝起,凡三皇五帝、仁王明主,皆有一共同点。便是能忍常人之不能忍。”我顿了顿,“皇帝是明君。若不是皇帝能忍,西域不会如今安定,朝内也不会如此安宁。”

“这话帝师曾经跟朕说过。”皇帝重又靠了回去,“赵誉死后,谁堪当太尉一职?”

“臣以为,既然丞相已被废止,太尉一职,也可废止。此后兵权由皇帝掌控,其下将领只有带兵、练兵之职,调兵、领兵之事由皇上做主,私自调兵即可视为谋逆。另外,为防止统领、将军将皇帝之军变为自家之军,臣以为应该每隔两年调换一次统领将军,务必做到将不知其兵。”

皇帝寻思着:“倒是有理。只不过频繁调换统领不利于治军啊。”

“臣以为如果士兵真的能够完全服从军命,那么由谁来做统领,是没有差别的。”

“朕再想想。”

“皇上,臣还有一事。”

“说。”

“如果皇上要废止太尉一职,那便连御史大夫一职也废止掉。”

“怎么呢?”

“三公已废其二。没有丞相、没有太尉,那御史大夫便成了‘百官之首’,而不是‘文官之首’;更何况三公分立本就是为了相互制衡,好辅佐皇上,此时制衡之势已破,如果单独留下御史大夫一职,势必总览朝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之于皇权不利。于情于理,都还请废止御史大夫之职。”

“你可是御史大夫啊。”

“臣之所以请皇帝一并撤销御史大夫之职,就是因为臣是御史大夫,深知此职重yào

。臣需为皇帝计长远。此一官职,应当废止。”

如果刨去这些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话,我只不过不想成为那个领头拔尖的众矢之的罢了。(未完待续……)

八十九

我向皇帝请了旨,亲自督管杖杀四宝。

地点是在后宫之中笔直宽敞的一条大道上。这条路四通八达,离提亚的寝宫很远。

若不是怕皇帝多思多想,我还真想在提亚宫门前杖杀了这个太监,也让那个孩子脾气的提亚长长心眼儿。

四宝被两个侍卫揪着按趴在长条板凳上,手脚都困在板凳腿上动弹不得,就剩下一个脑袋晃荡着,大喊着“救命”“冤枉”之类的鬼话。他突然扫到我,先是一愣,随即哭丧着脸朝我求饶: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四宝知错啦!东方大人饶命啊!东方大人!”

我上前一步一脚踢在他腮帮子上:“是皇帝要杀你,不是我要杀你。你跟我求情是没用的。”我看着他鲜血直流的嘴巴,心中暗喜,“来人啊,给这位公公准bèi

点辣椒水漱口。”我看着四宝绝望的眼神,“热的。”

“那个,东方大人。”跟我来的御前侍卫贴在我耳边小声嘀咕着,“这个,有点儿过了吧。”

“再带一桶浓盐水来,一会下手有点准儿,别让他死得那么痛快。”我斜眼瞟着那个侍卫。

他也知dào

这种事皇帝不会在意,既然我是督管,一切听我指挥就是了,便也没再多说什么,吩咐下去准bèi

热辣椒水和浓盐水去了。

东西都准bèi

停当了,那热辣椒水也给四宝灌下去了。想必这种火辣的感觉一定是萦绕在心久久不能散去的吧,我觉得现在的四宝的惨叫带着一股子川渝之地的味道。侍卫靠过来询问是不是可以开始了,我点了点头。嘱咐他们千万别直接打死了,要慢。要缓,晕过去就用辣椒说和盐水叫醒他。然后再打。我不知dào

为什么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太监我要下这么狠的手,我只是觉得这样才对得起提亚。

四宝哭爹喊娘地嗷嗷着,旁边路过的太监宫女都被吓得躲得远远的。呵,这时候喊娘有什么用,你爹娘生你养你不易,如今你居然自残身体当了太监,这本就是不孝了,你爹娘还会庇佑你吗?

“东方大人?”

我闻声回头,是华妃秦紫嫣。赶忙跪地行礼:“臣东方颢渊拜见华妃。”

“起来吧。”秦紫嫣命我起身,“东方大人怎么在这……”她朝我身后张望,“这种事还用您亲自监督吗?”

“事关重大,臣也是谨慎些。”

“看来也有时候了,差不多了吧?”想必是注意到了周围的狼藉,秦紫嫣言下之意是让我别折磨他了,一棍子打死算了。

“此事干系重大,为以儆效尤,臣才出此下策。”我顿了顿。“娘娘这是要去哪?”

“刚去了乐坊,好不容易请到了蓝逸,正要回宫里听他弹琴呢。”秦紫嫣指着身后我这才注意到蓝逸也在随行人群之中,一袭白衫在人群中是很刺眼。我居然没看到。

蓝逸在人群中朝我拱了拱手,也算是打过招呼了。

“蓝逸如今是宫中乐坊的师父,专门调教那些还不错的乐手。如今想找他弹琴唱曲可真是难上加难了。”秦紫嫣得yì

地说,似乎是在向我炫耀。

老实说。蓝逸这步棋是我下错了。当初救他、帮他,想办法送他进宫无非是希望自己在宫中能有个眼线。若生变故也好提前知会一声,我也能有个准bèi

。可自从他进宫以来,除了那次跑出来求我救救秦紫嫣以外,也没了别的交流。也怪我,当时太年轻了,以为一名好的乐师可以更亲近皇帝或是后妃,总能从言谈举止的蛛丝马迹中给我一些有用的消息。现在想想,那个时候的自己真是可笑啊,怎会把这种事交托在一个乐师手上呢?乐师也好,文人也罢,都是自在、快活、无拘无束的孩子,哪有那么复杂的心眼。看,如今泥牛入海了。

算了算了,权当积德行善吧。

“那臣便不打扰娘娘了,请。”我恭敬地低着头退到一边,直到秦紫嫣的队仗离开,我才直起腰,回头看了看已经没力qì

哼哼的四宝。

“东方大人,差不多了吧?”

盐水和辣椒水都用完了,身上也是皮开肉绽。出气多进气少,就算不打了也活不过来了。我点点头,指了指四宝的脑袋。侍卫心领神会,抄起早就备好的一根更粗更重的木棒朝着四宝的脑袋死命砸下去。那声音就像是敲在了熟透的西瓜上一样,碎裂之后的汤汤水水也像。

“大人,人已经死了。”

“辛苦各位了,把这收拾收拾,回去复命吧。”

提亚,你最好还是老实一点。皇帝并不是不知dào

你和赵誉之间的苟且。如果现在莫罗国的王不是哈米斯,不是奥马尔的儿子,你提亚早就被五马分尸了。我替你安排了安稳人生,你非要把自己置身炭火之上吗?既然不想活,何不一根绳子吊上去,一了百了!

越想越气,气冲冲回了家。管家老远就嗅到了我身上的火药味,轻声细语打了招呼就躲开了,晚饭我也只吃了一点便躲进书房里了。

我窝在书房床边,手里捧着帝师赠我的茶叶,却根本静不下心来。如今之情势,赵誉是留不住了。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个臧雄就是皇帝用来杀赵誉的利器,虽然到现在为止我还不知dào

为什么皇帝要用这个臧雄。那么赵誉死后,提亚必然受到牵连,哪怕她有着莫罗国的后盾,若真是皇帝起意也难逃一死,大不了杀了她再报她病故,就跟当年哄骗奥马尔一样,再把哈米斯哄骗进京,到时候要杀要剐还不是听皇帝的一句话?不行,我要想办法保住提亚。保住了提亚,哈米斯才会万无一失,哈米斯万无一失。我才会万无一失。

可如今想从皇帝手中救出提亚,真是比登天还难啊。

思绪烦乱之际。闻听书房门被推开了。

“爹,您怎么了?”

是静宸。我猜是雪霏让她过来的。这种时候也只有静宸能亲近上我,还不被训斥。

“没什么,一些杂事。”我走过去抱住她。

“杂事就不要想了,不然怎么想正经事啊。”

我笑了:“傻丫头,有的事虽然被称为‘杂事’,但作用可比正经事大得多。”

“是吗?”

“你啊,不用知dào

这些。以后给你找个好人家嫁出去,你就跟着你夫君吧,这些事都是你夫君要想的。”我玩笑着。如果是雪霏。我还能把事情始末讲讲,说不定她会有些办法,可眼前的静宸,呵,哪怕她能帮我,我也不希望她涉入其中。她只是个女孩子,单纯些没什么不好。“你想找个什么样的夫君啊?爹帮你留意着。”

静宸竟然真的仔细思索起来,好半天才开口:“像爹这样的男人。”

还真是我上辈子的情人啊?

“那估计你嫁不出去了。”我满是自负地说。

“那我就守在爹娘身边尽孝。”

“算了吧,你这个鬼机灵守在我身边。不知dào

我要受多少累呢。”看着静宸的脸,心情好了许多。

“老爷,赵誉赵太尉来了,正在正厅等你。”管家在书房外面说。

“给他上茶。我这就去。”我松开怀里的静宸。

“这么晚了,他来干什么?”静宸问我。

“可能,跟我所思索的杂事有关系吧。也难怪。今天的事太大了。”我坏笑着把茶杯交给静宸,“帮我续杯茶。静宸。”

正厅之内,赵誉的焦急把整个屋子的烛火变得怯懦起来。看起来四宝的死讯已经被他知dào

了。想必也知dào

了是我督监的。难道是来向我坦白、求我帮忙的?不过啊,我如今和皇帝的心念是一样的,也希望你赵誉去死。

大抵是听见了我悠闲的脚步声,赵誉赶紧起身拉我近前:“兄弟,听说皇帝下令杖毙了四宝?”

“你都来见我了,就不用问这种无关紧要的话了吧。”我按着他肩膀让他坐下,“说吧,找我什么事。”

“四宝都跟你说了什么?”看得出赵誉想要试探我。他可能还在幻想着四宝是因为别的事情才被皇帝杖毙的。他可能不懂,杖毙是一种极为严重的惩罚,远比一刀砍头处死严重得多。砍头多痛快,咔嚓一下,一命呜呼;杖毙不同,人死之前还要受尽折磨,就和凌迟一样。当然了,杖毙和凌迟都是可以“作弊”的,只要给那个行刑的人一点好处,他就可以让你先死,然后再折磨你的尸体,虽说结果都是一样的,但毕竟少收了不少罪。这也是为什么我要去监督的原因。

“四宝以为我和鹂妃娘娘有苟且之事,要挟我给他封口费,还说以后能帮我混进皇宫和鹂妃娘娘私会。我就把事情告sù

了皇帝,皇帝盛怒,杖毙四宝。”我说得轻描淡写,赵誉的脸色却是阴晴不定。我故yì

没把四宝所说的他赵誉的勾当讲出来,只为了试探赵誉的诚意。

犹豫再三,赵誉勉强开口:“东方兄,我……我,有一事相求。”

“相识多年,没有求不求的话,你且说来听听,我东方颢渊能做到的,一定尽lì

。”

“我和鹂妃……”赵誉话到嘴边,不知如何开口,扭捏着,眼神闪烁,飘忽不定,许久之后方才下定决心,却仍不敢看我,“我和提亚,有……那个……两情……相悦……嗯,你懂吧……”呵,看起来真是病急乱投医、临时抱佛脚了。

“我的赵太尉,你知dào

和皇帝的女人私通是什么罪名吗!”我瞪着他。我愤nù

,但并不是装的。我真的恨他。若不是他,提亚完全可以安稳生活,哪怕没有自由、没有尊严,至少能够活着,至少能够保全自己和莫罗国。

“我知dào

,可是……我……”

“什么时候的事。”

“十几年前的那次出城狩猎。”既然已经说了,也用不着再遮遮掩掩了。赵誉认命一般将往日之事向我和盘托出,希冀着我能看在他毫无保留地坦白的面子上助他渡过难关。可能他做了这么多年的太尉还是没做明白。皇帝的,不。皇家的颜面是最神圣不可侵犯的,多少所谓的“忤逆”无非是因为触及到了皇帝、皇家的颜面和底线。不是有句古话吗——夫龙之为虫也。可娆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婴之,则必杀人。

“十几年了,赵太尉还真是一往情深啊。”我瞟着他。

他分辨出了我语气之中嘲讽的意味,自惭形愧,低头不语。

“赵太尉,这些事情可有其他人知dào

?”

“没有,没有。只有你我,还有那个死了的四宝。”赵誉急忙说道。大概是以为我要丢给他什么救命稻草了吧。

“既然皇帝还不知dào

,而唯一知情的外人也死了,那么你害pà

什么呢?”我顿了顿,“你若是还不放心,把我这个知情人也一并杀了,不就不用担心有人泄密了?”我一副“请君自便”的模样。

“不不不!东方兄误会了!”赵誉赶紧站起来朝我晃着手,“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皇帝知dào

了,会……”

“皇帝若是知dào

了。你还会安然无恙地站在我面前吗?皇帝早把你碎尸万段了。你以为皇帝知dào

了鹂妃现在还能活着吗?早就被五马分尸了!你以为皇帝知dào

了莫罗国还会太平吗?你手下那些准bèi

攻打倭国的军队早就开赴西北边境了!”我指着他鼻子说道。

你是皇帝的,我才不抢呢。

“那……”

“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别再叫旁的人知dào

,若还有人知dào

了这个消息。为保万全,杀人灭口。”我装作无可奈何地摇着头。

“杀人灭口?”赵誉犹豫了。在他身上就是这样矛盾着。一面他是无所不用其极的将军统帅,可以使出各种阴狠毒辣的谋略击溃敌人甚至屠戮敌人;一面他又是个正人君子。对于他人不存丝毫的歹心。老实说这才是一个完整的人。

从“人”这个字的样貌就能看出来,仓颉早早就定义了“人”。左撇右捺。左为善,右为恶。以左压右,以善治恶,然恶不可少。多么智慧。

“你以为你杀人是为了保住你自己吗?”我哼笑着,“此事不败露,你的命还在其次。鹂妃能否安泰,关系着莫罗国能否安泰、关系着整个西域的安稳与否,西北边境的百姓能否安乐生活全在于此了。更何况后宫关系到前朝,后宫稳固,前朝太平。你不想因为自己的妇人之仁给整个国家造成什么损失吧?”我斜眼看着已经被我唬蒙了的赵誉,心中好笑。或许他不对他人心存歹心不是因为他善良,而是因为他真傻。

赵誉寻思良久,艰难、郑重地点了点头:“我知dào

了。”

“不管是上朝还是面圣,自然点儿,别让皇帝品出什么异样来。”

“嗯,我知dào

。”赵誉愣在原地不知dào

还该说些什么。又不知dào

该不该走。这左右踌躇的模样可真是“可爱”啊。

“赵太尉公事在身,我就不留你了,恕不远送了。”

“是是是!别送了,别送了。”赵誉得了特赦一样赶紧应承着走了。

对,我是很愤nù

。或许这种愤nù

只是单纯的因为这个赵誉玷污了我曾经喜爱的女人。不过确实得说,愤nù

,是值得好好约束、利用的感情。现在我约束这种愤nù

,是为了日后能看到更加畅快的结局。

半月左右,各郡县脱颖而出的武者陆陆续续涌进京城,一时间京城内外的旅店、饭馆人满为患,好在皇帝开恩,将皇城边的一队军队调离,将空出来的营地赏给这些武举人住,不然这皇城里肯定会多不少的殴斗——都是一群“血性男儿”,若是为了几个店饭钱打起来,就凭京兆尹手下的差役想必是制止不了的。

“武举之事有条不紊,朕心甚喜。赵誉啊,你不愧是朕的左膀右臂!”上朝时皇帝对赵誉是大加赞扬。我作为知情人,竟也看不出皇帝对赵誉有一丝一毫的不满。

皇帝很开心,又赏了赵誉不少头衔和金银——自从武举开始这种封赏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可以算的上是无上荣耀了。只是这封赏的头衔越显赫,我越觉得不安,总觉得这是皇帝想用这些显赫的头衔名位栓死赵誉。我读史书,书中曾有过记载,一名国王将自己的已经被敌人围困的军队的统领破格升为将军,因为这个国家从没有投降的将军,而这个“将军”收到王命时也说了,这就是国王想让他战死。当然了,史书记载这位“将军”成了这个国家第一位投降的将军。

可看赵誉受赏时忘乎所以的表情,呵,他大概还不知dào

自己死期将近吧。

“东方颢渊。”皇帝突然唤我。

我闪出人群跪拜:“臣在。”

“如赵誉所言,武举不出半月便能结束,是时候给倭国下战书了。”

战书?一般战书都要兵临城下后才会下给对方,约定对阵的时间地点。这大军尚未出征就下战书也太过着急了。

“这……”我不知dào

该不该跟皇帝表明。(未完待续……)

九十

“可有疑虑?”皇帝看着我。

“臣启皇上,我大军尚未出征,此时下战书是否,过早了?”帝国和倭国之间水路相隔千里万里,此时下战书过去,汪洋大海之中再大的船也不过一叶扁舟,可躲得过倭国的埋伏啊?

“倭寇小国,倾其所有未能及京城之万一,东方爱卿也是过于谨慎了。”皇帝一边说着一边瞪了我一眼。

“是!臣多虑了。”我知dào

我说错话了,赶紧跪倒认错,“那这战书……”

“你且拟一份来。”皇帝顿了顿,“下朝之后随朕去书房草拟,此事务必尽快,耽误不得。”

“臣遵旨。”

也许这就是皇家的尊严吧。大军出征之前便下战书,这对于敌人而言其实是种莫大的羞辱。看起来,这次天朝皇帝真是要大动干戈了。

随皇帝进入书房,他没多说什么,只是指了指旁边新添置的桌案。我识相地走过去坐好,小太监过来为我研墨。笔墨齐备,小太监退去一边,我执笔欠墨,寻思着这战书要如何写。

“皇上,”我起身问道,“这战书,皇上可有嘱咐的?”

“你且写来。”

我应承着坐下,心里为难。这为皇上做事,事做得好不好倒在其次,能否猜透皇帝的心思才是重中之重。哪怕差事办砸了,若是合了皇帝的心意,也无大碍;若是差事办成了却忤逆了圣意,这可就不好说了。

也罢,姑且写来。

不多时我将战书写好呈给皇帝。

“昔日岛贼烦扰。朕念其羸弱,不忍罪之。然愈演愈烈,实不可忍。今治大军不可计数。愿登岛会猎。”

“不错。”皇帝将战书扑在龙书案上,随手拿过玉玺盖上,“年兴,你亲自去送,务必送到倭国人手中。”

年兴从后走出,毕恭毕敬结果战书出去了。

“颢渊,这次武举是在京中,为防有失,你和赵誉跟那个京兆尹袁宗昊一起商量一下。不要让这些习武之人生出什么事端。”

“臣知dào

了。臣这就去。”我应下了,抬眼看到皇帝微微笑着点了点头。臣伴君王羊伴虎,这跟着皇帝做事真是心惊胆战啊。

叫上了赵誉,一路到了京兆尹后衙。袁宗昊是个勤快人,常常要在衙门口待到半夜才会回府,好在京兆尹的衙门和他的府邸离得不算远,往来也耽误不了多少时间。

“东方大人!赵太尉!什么风把您二位吹来了啊!”二子老远瞄到我们就凑了上来。

“袁大人在吗?”我问。老实说,直到现在我都没怎么仔细看过二子的容貌,因为实在下不去眼。

“大人正在批阅卷宗。请问二位大人……”

“不该你多问的就别问。”我瞪了他一眼,带着赵誉绕过二子直入房中。

袁宗昊似乎是听到了我们的声音,我们进去的时候他已经起身等候了。

“东方大人,赵太尉。”袁宗昊一拱手。“两位来找下官所为何事啊?”他客气得很,拉着我们坐下,亲自给我们斟了茶。

“是这样。”赵誉抿了口茶说,“皇帝让我们商议一下。近日武举之人入京。皇帝说,务必保证京城安泰。”

袁宗昊想了想:“皇帝已经开恩。辟了军营给他们安脚,想必不会有事吧。”

“还是谨慎些好。”我说,“毕竟这是京城,若是这些人作起乱来,你我的安危倒在其次,皇帝的身家性命可是不容有失的。”

“东方大人可有妙计?”袁宗昊说。

“倒不是没有办法。”我顿了顿,“不过,京兆尹的手下人可能会累一些了。”

“无妨,既在宫门内,自然是以皇帝的事为先的。”

“我觉得可以这样。”我放下茶碗,“以审核武举之人身份为由,所有参加武举的人皆从南城门出入。调皇城禁军驻守北城门,并在北门外驻扎你赵誉的赵家军。”

“如果都是从南门出入的话,不应该加强南门驻军吗?”赵誉问我。

“不,正是因为从南门出入才要加强北门。”袁宗昊看了看赵誉的疑惑的脸,接着说道,“武举之人只能从南门进出,若是闹起来,北门最远最安全的,而皇宫后门到北门也很近,若是局势难以控zhì

,皇帝可以迅速从皇宫借道北门出城,城外的赵家军可以保护皇帝。这是保护皇帝、以防不测最好的方法。”

没错,袁宗昊说得很对。

“那南门就放qì

了吗?”赵誉追问。

“南门的防务已经加强了,若是继xù

加强恐怕是‘官逼民反’了。”我解释着,“如果你是这些参加武举的人,突然发xiàn

之前的普通城门看守被换成了正经的军队,你心里怎么想?人心不足蛇吞象,真要是让他们多心了更不好收拾。”

“东方兄睿智。”自从赵誉那晚来过后一直叫我“东方兄”,是难得的亲昵。

“皇帝的安危算是有了方法,只是这皇城内……”其实没多少人想要刺王杀驾的,有这个心思的人不多,有这个心思又有能力的,更少。

“下官倒是有个主意。”袁宗昊说。

“说来听听。”

“下官知dào

东方大人所担心的是这些参加武举的人扰了皇城百姓的安乐,可如果能够尽量将这些人固定在一个范围内的话,就能很好的监控管理。”

“话虽如此,可你怎么控zhì

他们在你想要的区域里活动呢?他们是人,又不是墨家的机构人。”我也曾想过这种方法,可是没想到具体的方法,便直接放qì

了。

“强制肯定是行不通的,但可以引诱他们自愿。”袁宗昊卖着关子。

“说吧。别吊人胃口了。”赵誉有些等不及了。

“前几天我已经亲自去和几家饭馆儿、医馆商议过了,让他们对武举之人只收一半的钱。另一半用税金顶替,朝廷少收一些就是了。这事我和户部也商量了。只要皇帝觉得可行,颁了旨意下来就可以了。”

好计策。这些人背井离乡,衣食住行都是钱,可出门在外的能有多少钱?再说都是练武之人,想必也没多少家当可以带在身上当盘缠。若是真有这么几家医馆饭馆的可以少收一半的钱,他们肯定会去的。这样,从南门进入,去这几家医馆饭馆的路线就可以约莫估量出来,这样就形成了一个相对固定的区域了。

“袁大人好计策。我这就去回了皇帝。”赵誉一拍大腿跳起来,急匆匆跑出去,也不管我。

见赵誉走了,袁宗昊走到我身边,恭恭敬敬地向我施礼:“东方大人,前短时间的事,请东方大人不要怪罪下官。”袁宗昊在我耳边低声说道,“下官也是迫不得已。”

迫不得已?看起来这个袁宗昊的确是受了皇帝指派来试探我的。因为他是“陌生人”,所以不会想我透露皇帝的事。他如今把话说明。应该是皇帝已经放下戒心了吧。

“身不由己的事很多,我不会放在心上的。”我点头示意。

“既然如此,下官斗胆和东方大人交个朋友,不知东方大人可否赏脸啊?”

“袁大人聪明睿智。我也有亲近之心。”我起身向他还礼。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虽然我觉得袁宗昊这人不简单,为防被他算计不适合当朋友。但这样的人若是做了敌人更加棘手。反正朝堂上的朋友无非就是井水不犯河水罢了。这名利场、是非圈里怎会有将心比心的朋友?难道还指望朝廷上的大人们跟弘义一样陪我通宵喝酒、海阔天空地聊天吗?谁动了这样的心思谁才是真zhèng

的天真呢。

“既如此,袁某便请东方兄喝一杯。东方兄意下如何?”

也罢,应酬一下也是好的。“袁兄相邀。在下便不推辞了。我们去哪?”

“京城之中最好的酒菜可都在天上人间,不知dào

东方兄可愿意去那里啊?”

“好,就去那。”

天上人间,强子的地方。也许能想想办法让强子借机跟这个袁宗昊套套近乎吧,不说能翻手为云覆手为雨吧,怎么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好的。

溜溜达达闲聊见来到天上人间,一进门,依旧是热闹非凡。强子正招呼着别的客人,见我们来了,应付了两句变过来了。还得说是强子聪明,见我身边跟的是袁宗昊,没敢表现得太亲密。

“东方大人,袁大人,您二位今儿可是贵足踏贱地了!”强子露出了从没在我面前展露过的的应酬的表情,至少我能看出假来,“您二位今儿是想怎么着?”强子偷笑着靠到我俩近前低声念叨着,“最近新来了几个姑娘,要不要……”

“去去去,袁某今天请东方大人喝酒,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都上来!”袁宗昊似乎挺烦强子的。也难怪啊,如果强子那天跟我说的没错的话,袁宗昊是个绝对的好色之徒,却又不能亲近女色,那这“新来的姑娘”几个字对他而言可是比杀头还叫他难受哦,百爪挠心一般吧。

“得嘞!”强子转过身叫过一个伙计,“去,告sù

后厨,拿出点看家的本事来,把咱这最好的酒菜都拿出来!东方大人和袁大人可算是贵客了!”

伙计答yīng

着退下了。

“两位大人是上上面,还是雅间?”强子所说的上面,就是之前他带我去过的专门给各位大人们准bèi

的房间。那里清净,没有闲杂人等,来来往往免得人多眼杂,最绝妙的就是每个屋子都有一条暗道,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从暗道里出去。

“旁边雅间就行。”袁宗昊说。

“全听大人的。您二位这边请!”强子把我们安排在一个雅间,周围也是清静少人,“您二位稍坐,酒菜一会就得。”强子说玩退了出去,随手把雅间的门帘子放下。

“这地方是真热闹。听说这京城内外的豪门富贾都来这玩乐,有的朝中大臣也是在这流连忘返。”袁宗昊摆弄着桌上精致的餐具。“东方大人可是常来?”

“偶尔吧。”我淡淡地说,“袁兄不也知dào

吗。京城之内最好的酒菜就在这儿了,有时老友相聚,都会来此消遣。”

“我前任高大人,听说是这里的常客。”

“却有耳闻,听说高岑经常在这。”我微笑着陪他扯着淡。

“东方大人和这里的老板应该是熟识吧?”袁宗昊的眼睛突然盯紧我不放。古书上曾有“鹰睃狼顾”一词,极言人之奸险诡诈,我一直不知dào

这到底算是个什么样子。可如今眼前这个袁宗昊的模样算是彻底叫我领略到了。此人不可托与重任,久必为祸。

“熟识算不上,只不过认识的早一些。”我很享shòu

和他人对视的感觉。尤其是一边看着对方的眼睛,一边笑,一边不自觉地流露出一种观察珍奇异兽的神态。

“可我听二子说,这家店是您帮着老板开起来的。”袁宗昊是少有的敢和我对视的人。因为正常人被别人盯着眼睛看会莫名其妙地闪避。

“是吗?”我突然笑了。

袁宗昊也跟着笑起来:“东方大人,既然是朋友,你可不该骗我哦!”

“既然是朋友,你也不该试探我吧。”我靠在椅背上陪着他笑。

“如此说来,还真是我对不起东方兄在先了。”袁宗昊朝我拱手。

“既然都是明白人,就不用相互打哑谜了吧?”我伸手将他抱拳的双手按下。“朝堂之上跟那些大臣打哑谜已经够累了,好不容易遇到个明白人,我可不想继xù

猜下去。”

“我也是。”袁宗昊收起手,“既如此。我也便直说了。你我之间恐怕做不成朋友。”

“没错。”我点头称是,“但你我都不想费心力将对方当做敌人。”

“这可算得上君子之交啊?”

“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

正好,酒菜上了。我斟了杯酒递给他:“君子之交淡如水,这酒可愿意喝啊?”

“君子之赠怎有不受之理?”袁宗昊将我递酒的手推回来。自斟一杯,“东方兄。请了。”

“请。”

我和他杯中酒一饮而尽。

袁宗昊喝完放下杯子:“既如此我便先回去了。料想皇帝必会同意咱们的筹划,我还是先回衙门准bèi

下吧。”

“公务重yào

,你我改日再聚。”我也不起身,也不施礼,自己倒着酒喝着。袁宗昊笑了笑便走了。

他刚一出门,强子便钻进了雅间里。

“爷,今儿这是什么情况?”强子满脸的疑虑。

“没什么,喝酒罢了。”

“他这……”

“我和他都是明白人,便少了许多客套。直来直去,有话直说,自然耽搁不了太长时间。”我指了指对面空出来的位子,“坐下吧,陪我吃点。”

强子没推脱,一屁股坐在对面,让人重新置办了一份碗筷酒杯:“爷,这人真是油盐不进?”

“小不忍则乱大谋,他既然不理你的巴结,想必是有更大的谋划吧。如果有,一定是冲我来的。”

“您?”

“不然呢,他难道会对你一个生意人劳神费力?他不拿你的贿赂无非是为了以后治你的时候不会心慈手软,可他把你办了对他能有什么好处?他办你,无非是为了治我。看起来你我之间的关系已然不是什么秘密了。这回真的是我,连累你了。”我低头抬眼看着强子。满面愁容。想必他也看到了吧。

“您刚回来,跟他有什么仇?”

“官场之上,只要身居高位,便是众矢之的。更何况是我这样的文臣之首,又身负功业。这种种相加,恐怕是别人几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会没人恨我?”我苦笑着,“就说了,这本就是名利场、是非圈,谁都逃离不了。”我顿了顿,“连累了你,对不起。”

“您这是哪的话。”强子干了杯酒,“爷对我有大恩,为您抵命我也在所不辞。”

若换做是别人,我一定以为这无非是敷衍的辞令,可这是强子,我不得不信。

“小心些。过些日子你可能要被征税了。”

“啊?这日子口,也不是交税的时候啊……”

“所以才让你,小心些。”

强子点点头:“一点点税金,还搬不倒我。”

“别急啊,这只不过是个开始。往后的麻烦还多着呢。”我摇头苦笑,惨淡异常。明枪易躲,暗箭难防。可这世道上的事其实是这样的,若真是彻彻底底的“暗箭”,虽然难防,但也没什么痛苦,就好像两军阵前突然被流失击中当时毙命一样,死了也就是死了。最可怕的是,明明知dào

肯定是有“暗箭”的,却不知dào

这箭什么时候来、怎么来、来的这只箭是个什么模样,这种等待是最为痛苦的,就像秋后问斩的死囚,每天都在等着被砍头,死前的时日之中不得不在脑海中重复徘徊着“等死”的悲哀和痛苦,久久不能散去。这于人而言,真是莫大的恐慌啊。

“你我的后路,如何了?”

“都在筹备着。”

“早早安排妥当吧,不知dào

什么时候就要用了。”我放下酒杯。不知为何总觉得今日的饭菜,味同嚼蜡。(未完待续……)

九十一

皇帝准了袁宗昊的提议。

不过皇帝并没有完全同意我的安排。皇帝的意思是圣天子百灵相助,更何况此时天下太平,断不会有忤逆之事。因此,虽然还是以严明身份为由,下旨令武举之人皆从南门出入,但并没有调赵家军驻守北门。

袁宗昊对皇帝这样的态度感到得yì

。是因为我的设想没被皇帝全盘接受吗?这种事常有,有什么好得yì

的呢?

“颢渊啊,你的设计很好,可朕不能听你的。”那日,皇帝诏我入书房议事,临走时他又提起了这件事。

“是臣思虑不周。”

“不,你思虑周祥。虽说是天下归心,可难保无有歹人。你为朕谋划好了退路,确实忠心耿耿。可朕亦有考lǜ

。”皇帝叹了口气,“你知dào

朕对于赵誉的态度吧。”

是了。是因为赵誉。皇帝因为要除掉赵誉所以并不信任他,以及他的赵家军。

“朕知dào

,这赵誉手下的赵家军是王朝的精锐。当年自赵子昂始,赵家军就是护卫皇城的中坚力量,此中每个士兵都是赵家父子悉心调教出的。可正因如此,朕才不信任赵家军。祸起萧墙,赵誉若是因为鹂妃之事起了异心,此时调赵家军便是引狼入室。”

“此时看来,赵誉并无异心。”

“知人难知心,小心为妙。”皇帝的无奈写在脸上。也许真到了这个不得不杀掉赵誉的紧要关头他又想起了之前的君臣之情了吧。

皇帝独自感慨着,良久:“这次战倭,你觉得谁适合统兵?”

“于情于理都应该是赵誉。”这是一定的。哪怕皇帝不喜欢也一定会让赵誉统兵,“不过。赵誉毕竟有残疾在身,上阵杀敌恐怕不能。臣以为应让年兴跟随为将。”看这几年皇帝的态度。想必是想赵誉死后以年兴统军吧,那这一战就是给年兴增加军功的大好机会。

“朕也如此考lǜ

。”皇帝看着我,“本来朕是想让你随军远征的,毕竟有些事情朕更希望你来分忧。不过你刚从西域回来,又叫你渡海,朕实在于心不忍。”

“臣原为皇帝分忧,万死不辞。”我料想皇帝希望我为他分忧的事,是杀了赵誉吧。

“君臣多年,朕也不希望你抛家舍业。何况赵誉之事朕早有谋划。之前想让你去也只是想让你临事应变的。不过你一介文臣,到时候恐怕会乱了好事。你便安心留在朕身边吧。”

临事应变?什么事?更何况单人独骑去到西域皇帝都没说什么“一介文臣”的话,如今随军出征竟然嫌弃我没有武艺傍身了?皇帝这盘棋似乎很大,我现在还真是看不透他的路数了。

“大军在外,刀枪无眼。”皇帝又续了一句。

“是。臣谨遵皇上安排就是了。”

皇帝欣慰地点点头。此时我倒是开心不起来了。这么大的一盘棋,若是想胜,舍子是常有的事,赵誉如今就是一枚弃子,哪怕不是为了大局。就冲他妨碍了棋手的思虑也必须要弃。我只怕我也是皇帝这位棋手将要舍弃的棋子之一。

回到府中,闷闷不乐地躲在花园里。帝师正在书房给静宸讲课,我也不方便去打扰了。

“怎么了,忧心忡忡的。”雪霏突然站在我身后关切着。

我摇摇头:“没事。一些琐事罢了。”

“你以为我是咱们女儿吗,能被你这‘琐事’的托辞打发了?”雪霏笑了。

也对,毕竟是同床共枕的夫妻。她本又是个聪明的女人,这种鬼话她怎么会相信。

“皇帝今日诏我去书房议事的时候跟我说。本来是想让我随军出征的,但后来又作罢了。”

“随军出征?哪里?倭国?”

我点点头。

“不去也好。你刚从西域回来,又要去那种地方,不知dào

女儿心里会怎么想呢。”自从有了静宸之后,雪霏很喜欢用静宸对付我。也难怪,如今我有了静宸,也总算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掌上明珠”。

“你不觉得奇怪吗。”我冷冷地说,“既然皇帝已经有了主意不让我去,那为什么又要把原先的想法说给我听呢?”

“这……”雪霏想了想,“难道皇帝还没有放下对你的戒心?按你那日所说,袁宗昊的话不就是皇帝已经对你放心了的意思吗?”

“我想,万事无绝对。更何况我只是听了袁宗昊的话穿凿附会罢了,皇帝若不明言说清,这其中变数也是太大了。”

“这算是什么?当初是他让你出使西域的,如今反过来又怀疑你?这天杀的……”

“嘘!”我赶紧捂住了她的嘴,“这话说不得,是要灭门的!”我瞪着雪霏。哪怕是如桀纣一般的昏王,也没人敢用“天杀的”这种词汇去说他们。

“那皇帝究竟想干什么,你心里可有数?”

“只知dào

皇帝想要除掉赵誉,至于之后的事,我也摸不透。”

雪霏瞪大了眼睛:“除掉赵誉?赵誉不是皇帝的亲信之人吗?如今又官至太尉,掌一国之兵权。况且赵誉多年尽忠职守,并无过错,皇帝因何要除了他?”

我侧过头看着她的眼睛:“如果许强跟你私通,我也会杀了他。”

雪霏怔怔地愣在那,好半天:“我……我……你……”脸上的表情逐渐变得愤nù



“我只是打个比方。你这是怎么了?”我赶紧把她搂在怀里,手掌摩挲着她的头发。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知dào

这么说会让她误解,可我总不能直接告sù

她赵誉和提亚私通吧?皇帝忌讳宫闱之事外传,赵誉更怕人多嘴杂,我夹在中间。很难做人的。

“你打比方?你知dào

这么说我心里如何去想吗?”雪霏在我怀中挣扎着掐着我后背。说实话,真的挺疼的。

“此事干系重大。我没办法讲明,夫人多担待吧。”我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安抚着她。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如果赵誉真的做出这种事的话。也的确是该杀。”雪霏大概也只是跟我耍耍性子罢了,“不过,是哪位啊,会让你这么纠结?”

“那一位。”我指了指西北方向。

雪霏心领神会,重重地点了点头:“若是这一位,的确棘手。赵誉死后,若是不保住这位,西北必乱。若是皇帝以这位重病为由召那些人入京,那些人想必也是凶多吉少。”雪霏又想了想。“西北一乱,波斯人就可能趁虚而入。”

“没错。若是放在平常,那波斯人不足为惧。”

“但是大军征倭归来,人疲马困,波斯人以逸待劳,我们没有胜算。”

“所以必须保住西北安宁,也就必须保住这位的命。”每每想到这一层我的头都要炸了。

“能保住赵誉吗?”雪霏试探着问。没错,如果保住了赵誉,提亚就能活命。因为皇帝不杀赵誉,就代表对此事睁一眼闭一眼了,提亚虽会被冷落,但性命无忧。

只可惜:“赵誉必须死。”我闭着眼睛说。这一桩桩一件件此时凌乱地堆在我心里。竟无论如何也解不开头绪。

“帝师正在家中,要不你……”

“不妥,此时不能张扬太过。”我怕被两方的人同时灭口。

雪霏不再说话。似乎是在帮我捉摸着对策。

“大白天的你们也不怕羞!”静宸的声音突然传来。我们赶紧回过神来,才发xiàn

我一直搂着雪霏的腰。将头抵在她的小腹。呵,这动作确实是太亲昵了些呢。

雪霏赶紧推开我。整了整头发局促地站在一边。

“静宸,你怎么来了,帝师呢?”为免尴尬,我赶紧找了个话头说。

“老先生已经先回去了。我看你们都不在,就猜你们俩一定是在这儿。”静宸走到近前打量起我们两个,“咦,娘好像脸红了啊!”静宸言罢便笑起来,这似初雪艳阳的笑正是这个年纪的女儿家所独有的。

雪霏更加不知所措,搓着手。被自己的女儿撞破了自己的春情,也难怪会如此羞怯吧。

“娘,你对我上辈子的情人都做了什么啊?”静宸还不作罢,抱着雪霏调笑起来。

“去!女孩子家没给规矩!什么情不情人的!这是女儿家该说的话吗?”雪霏有些急了,羞红着脸嗔怪着静宸口无遮拦。

说起来这事真怪强子,谁让这小子胡说八道的,早晚得教xùn

教xùn

他!

或许真是强子嘴里没把门的遭了报应?没过两天他便哭丧着脸找我来了。

强子一见我面就开始哭诉起来:“我的爷,您看看您看看,这是我这月的税金!这什么事儿啊!”

我接过条子看了一眼,倒把我也吓了一跳。这税金高得离谱了。我抬眼看了强子一眼:“你最近……没惹事吧?”

“爷您这什么话,强子跟了您这么多年像是惹事的人吗?”强子哭丧着脸,可怜巴巴的。

我想了想也对,强子这么多年了谨慎谦卑,哪怕腰缠万贯了也还是一样,算是商人圈里难得的不该遭天谴的人,想让他惹事,除非是我安排的。

我坐到一边:“先交了吧,说实在的你也不在乎这点钱。”

“我是不在乎这点儿钱。”强子坐到我身边贴着我,“可是没来由的给我加重税,这事儿不对啊。”

“肯定是你平时嘴上没个把门的人,遭报应了呗。”我玩笑着。

“啊?”强子被我说傻了,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

“你都教静宸什么了?”我提醒他。

强子一拍脑门乐了:“我的爷唉,我就是那么一说,哪知dào

小姐真记住了,您别见怪!”

“算了算了,我也不怪你。我还不知dào

你啊。”我说着把税金条子收好,“你先把钱交了,毕竟是官面儿上的事。我也不能为了你去户部跟他们掌官打一架不是。不过这事却是有问题的,你若是方便。私下了解了解。”

“是嘞。”强子答yīng

着。有寒暄了两句他便走了。我躲进书房拿出税金条子仔细琢磨着。我猜这事一定跟那个袁宗昊有关系。既然他免了那几家店一半的税金,总要再其他地方找找齐儿吧?可这一下子给强子加了两三倍的税金也太明显了些吧。若是我,一定把亏的这部分税金多分几份,摊给其他店,这样不仅填上了亏空,而且不止于让人怀疑是故yì

使坏。可我总觉得袁宗昊不是这样傻的人。

难道是在跟我示威吗?故yì

找茬告sù

我他的本事有多大?他若是真这么做,可是有点不太明智啊。既然说好了井水不犯河水,贸贸然示威只会让别人误解为宣战,跟我宣战,你袁宗昊小小的京兆尹可有胜算啊?

三天后的夜里。强子大晚上来找我。

“爷,我找熟人问了,是袁宗昊的意思。”强子悄声说,“底下收税的有几个我熟的,有事没事来我这蹭顿酒喝。我问他们了,说是京兆尹的意思,把那几家给武举人专用的饭馆、药铺子免去的一般税金全加在我身上。他们以为我和京兆尹做了仇,所以也没敢开始就告sù

我,这都是喝多了秃噜出来的。”

“还真是袁宗昊啊。”此时我倒是平静了许多。既然知dào

是谁干的了也就踏实了。暗箭难防,如今暗箭成了明枪,防备上也就容易多了。

“爷,您想怎么办?”

“怎么办?就当没发生过。”

“没发生过?”强子不解地看着我。

“还有更好的办法吗?为了这点事我和他做下仇不值得。所以只能委屈你了。他这是在跟我示威,同时也试探试探我的底线。我若是为了税金跟他闹起来,我可是不站着理。传扬出去我也不好做人。我刚回来,一切还是谨慎些吧。吃点亏吃点亏吧你。”我拍了拍强子。

强子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爷,您这可不是当初的脾气啊。”

“谁还没个年少轻狂的时候啊。”我苦笑着。我脾气一点都没变。只不过现在这时候不是耍脾气的时候。既然答yīng

了互不侵犯。我也只能忍这一时。再说了,我身为御史大夫干嘛要和一个京兆尹过不去呢?他这么想显摆自己,就随他去吧。

武举比试了差不多半个月,总算是结束了。不出所料,那个叫臧雄的小子拿了状元。皇帝并没有什么情绪表露,反倒是赵誉,欢天喜地像是自己要成亲了一样。

这日御书房中,皇帝诏我和赵誉商量武举录取之事。

“赵誉,这次武举如何啊?”皇帝微睁双目端坐。

“启禀皇上,这次武举觅得良才无数,实乃我王朝之幸。”看赵誉的表情就知dào

,臧雄带给他的欢喜劲儿还没过去,“这次武举前十名差距并不大,都是可用之才!”

“既如此,这录取之事,你可有什么建议吗?”

“这……臣以为,不如就遵照惯例,录取前三。”赵誉也没想过这种事。

其实文举还好,哪怕差一丝一毫、哪怕是字写得不规整,这都是文举的要害,取不上就是取不上,没的怨言。武举则不然。武略之上还有个高下,这排兵布阵、抽掣盘桓之术单靠沙盘推演、口述笔书可是看不出差别的。既然挑选的是将才,那拳脚功夫上倒是其次了。

“颢渊,你以为呢?”

“臣以为,不如就广开恩门,录前六十人。其中状元、榜眼、探花作为赵太尉亲兵副将,前十中其余七人分别派做其他统兵将军的裨将,剩下五十人为校尉,分管各营军士。”

皇帝沉思一刻:“不错,不错。颢渊此计倒是不错。赵誉,你觉得呢?”

“东方大人思虑周全,臣不及他。”赵誉怯懦着。如今他对于我可算是捧上天一般的恭敬。真是怕我把他和提亚那些不光彩的事情说出去吗?

“既然如此,赵誉吩咐人去办吧。”皇帝说着挥挥手让我们走,“等等。”他又叫住我们,“朕看那个臧雄文韬武略、马上步下不错的本事,把他叫来,朕有话跟他讲。”

“是!”赵誉赶紧答yīng

着,喜笑颜开地走了。

这就是快马加鞭朝着黄泉路杀去了。

“颢渊,”皇帝独独叫住我,“这次武举的事,京兆尹袁宗昊办得不错,这是些封赏,你带人,给他送过去吧。”一旁边等候的太监侍卫端着圣旨、赏赐的金银珠宝等等珍物走到我身前。得,越怕什么越来什么,我本想尽可能避着那个袁宗昊算了,哪知dào

如今皇帝把这种事交在了我的手上。

“臣遵旨。”我答yīng

了。比起和袁宗昊见面的痛苦,还是保命更重yào

。难道我要跟皇帝说“我不去”吗?那我真是嫌命长了。

一路带着人来到京兆尹衙门,二子正守在门口。

“二子。”我喊了他一声。

“呦!东方大人!您有何贵干啊!”二子风一样贴到我脸前,谄媚的嘴脸都快贴到我脸上了,连我身后的太监都拿着鄙夷的眼神看着这个人。我猜二子的本名一定叫“亚奴”,比奴才还不如。

“叫你们家袁大人出来接旨。”我冷冷地说着,伸手推开他那张皱皱巴巴的干脸。

“得嘞!您吩咐,我照办!”二子蹦蹦跳跳地冲进府衙之内。(未完待续……)

九十二

不多时,袁宗昊疾步出来,身旁的小太监赶紧宣读圣旨,我辈跪地听旨。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兆尹袁宗昊,勤谨恭敬,恪尽职守,特此封赏金百两,赐匾额一幅。”

皇帝赐匾?这可算是不小的荣宠了。我和赵誉虽都被赞为“肱骨之臣”,可说起来家里是一块皇帝的匾额都没有的,这个袁宗昊好大的造化啊!

圣旨读完,袁宗昊领了旨谢了恩,也没管那百两黄金,急匆匆走到匾额面前。那匾额是由红布包裹好的,随行侍卫两人搭好,小心翼翼像是捧着自己的命一样。袁宗昊走到近前,突然跪地磕了三个响头,起身弯腰恭恭敬敬地掀开匾额外的红布。匾额红底金字,上书“勤谨恭敬”四个大字。

我还是头一次仔细欣赏皇帝的题字,难以想象的是,似这样的皇帝居然是规规矩矩的正楷体字,一笔一划苍劲有力,一股正气扑面而来,而且收笔之处无有笔锋,倒是混元大气得很。

“东方大人!东方大人!”袁宗昊难掩心头之喜,拉着我走到匾额近前,“您看!”袁宗昊指着匾额上的字。

“皇帝书法大气磅礴,袁大人可是要好生珍惜啊。”我客套着。这个人真是奇怪,前几日与我来往还像个厉害的角色,如今这样子倒有点市井小人的嘴脸了。

“那是自然!”袁宗昊看着我笑眯眯的,“据下官所知,皇帝赐匾这可是头一遭啊!”说罢。满脸得yì

地打量起我。

“那是因为袁大人差事办得好,合了皇帝的心意。皇帝高兴。自然会大加封赏。”我最见不得别人这副神情,却在这大街之上也不能抬脚踹他。“还请袁大人谨以此四字自勉,休要做出忤逆皇帝之事。”

“那是自然!下官得皇帝眷顾,受此殊荣,自然是感恩戴德,忠心报君!”说这话的神情却突然正经起来,恍惚间有一种统临天下的霸气自他周身散发而出。

我别扭地笑了笑,准bèi

告辞。没走两步,袁宗昊突然在后面叫住我:

“东方大人!多留一刻吧,好好瞻仰皇帝赐字啊!”袁宗昊说着竟笑出声来。“要不,皇帝上次如此多的黄金,您送一趟也是辛苦,要不您拿一两根走?全当是下官谢您的辛苦钱!”袁宗昊说着,把黄金分发给随行而来的太监、侍卫,有分发给了府衙里的公人。

我回过头朝他笑了笑便走了。呵,袁宗昊,你还真是个乐善好施的人啊!

气哼哼回到府里,帝师早就走了。我便窝进书房里,管家跟我打完招呼就跑了。要说起来这也算是个有眼力劲儿的,看出我脸上变颜变色也不多说话,给我沏了茶端进来就走了。半句多的话也没有。其实我倒是盼望着他能多嘴问几句话,这样我这点邪火也有地方发泄,现在倒好了。就剩我一个人生闷气了。

过了一会,雪霏推门进来:“怎么了。我们的东方大人?”

“没事,生点闷气。”我压着胸中怒火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东方大人。要不我多问你两句,你把这点邪火发我身上?”雪霏端起茶递到我面前。

被她这么一说我反而生不起气了,像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

“东方大人……”

“换个称呼,这个听着难受。”

雪霏噗嗤一声乐了:“好好好,你这个小孩子脾气啊!”雪霏摇摇头,“夫君心里要是不痛快,不如说出来,说不定为妻我有什么开解的法子呢?”

我抬头看了看她,她这表情还真像是看玩闹的孩子一样:“今天皇帝重赏了袁宗昊。”

“你又不缺钱。”

“不是钱的问题。”

“加官进爵?”

“他没那么大功绩。”至今为止朝中唯一一个加官进爵的应该算是护国公赵子昂,可惜啊,死了。

“你跟我打哑谜呢?”雪霏绕到我身后帮我捏着肩膀,“说吧。”

我长出了口气:“皇帝赐他一副匾额。”

语毕,明显感觉到雪霏的手停了一下。

“你也觉得不可思议吧。”我将茶放在桌案上,“皇帝赐字虽然没什么明确的场合,可论资历论功绩也该是我或者赵誉,他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哪来那么大的荣宠。”皇帝赐字大致上可以分为两种。其中一种是在年后初一的时候,朝堂是没有所谓空闲时间的,为了勉励大年初一还要办公的大臣,皇帝会手书“福”字赠给所有大臣,说起来这种字每个上朝的大臣都存了许多;另外一种就是如这次袁宗昊的情况一样,皇帝一时兴起单独赐字,内容也无非是一些褒奖或是勉励,像是“克己奉公”啊,“清正廉明”啊之类。至于哪种人能够受得起皇帝赐字,这便没有什么规矩可循,只要皇帝喜欢,哪怕是他身边的太监都可能收到赐字,若是皇帝不想,肱骨之臣也是半片纸片都拿不到的。

说起来我倒并不是在乎那一两个字,只不过皇帝没来由地看重一个小小的京兆尹,实属罕见。

“你不是在乎那几个字吧。”雪霏轻声问我。

“当然不是。”

“既然如此,你又有什么闷气可生呢?”雪霏继xù

帮我揉捏着肩颈,“皇帝也是人,总会有个喜憎好恶,他袁宗昊误打误撞碰上了皇帝的心思,得了几个字,也不算过分。皇帝的性子你我怎能猜透啊?为官者,不在乎有赏,而在乎无罚。赏赐无非一时之快,惩处就是一命呜呼了。”

我回过头看着雪霏:“真是可惜了你这份聪慧,若不是女儿身,你必定比我还要显赫。静宸有你这榜样。将来必定也是位女中豪杰。”

雪霏笑着扭回我的头,玉指轻柔捏着我的脖子:“你最好别盼望着咱女儿能成个女中豪杰。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可不对了。史书上有名有姓的贤妻良母不都是才学魁首吗?恃才而不傲物,方为正道。”

“也罢也罢。说不过你。不过啊,自古红颜多薄命,化作南柯梦里人,我只求咱女儿能找个好归宿,平安一生也就足够了。”雪霏似在幻想着静宸将来的景象,一时间手上的力道也轻了许多,“哦,对了,我倒是想到了个法子。说不定可以解那位娘娘的困境。”

原来她还记着这事。我当时也只是觉得压在心里不舒坦,随口说说解解心宽,没想到她倒真当个事挂心起来了。雪霏啊雪霏。

“说来听听。”我温柔地攥住她的手。

“如果那位娘娘出家修行,想来应是个万全的法子。”

“出家修行……”我沉吟着。

说起来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法子。赵誉死后,大军班师回朝,提亚可以打着为战死疆场的军士祝祷、为中原王朝祈福的名义出家修行,想来皇帝也不会不允。更何况有这硕大的帽子顶在头上,皇帝也不好拿她和赵誉私通的事刁难于她,弄不好还会单辟给她一间庙宇。晋位赏赐一番。虽说宫外修行比不上宫中安逸,但自在活命不就行吗?只要提亚还活着,哈米斯的西域就是安稳的,中原王朝便无有后顾之忧了。

说起来。这两个王朝的安危居然系在同一个女人身上,还真是无可奈何地可笑啊。

“这法子好。”我说,“不过。这位娘娘会同意吗?皇帝会同意吗?”

“东方大人,你好歹也是言官出身。这动嘴皮子的事,还要为妻我教你吗?”

雪霏啊雪霏。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啊!

转过天上朝,我才知dào

皇帝为什么赏赐了袁宗昊一块匾——只因为他把税金上的亏空补全了。皇帝很开心,说起来也就是笔小钱,不过皇帝觉得此人很有本事,却不知dào

在这匾额之后是强子的银子支撑着。

下了朝,这位备受荣宠的袁宗昊袁大人被百官簇拥着往宫外走。也难怪啊,见风使舵嘛,皇帝看中谁朝臣们就去巴结谁,皇帝冷落谁朝臣们就去墙倒众人推,我看着白玉阶下这一出闹剧,无奈地摇了摇头。人之可恨便在于此,人之可怜,亦在于此。

“听说他得了块匾?”赵誉在我身后问道。

“没错,还是我带人送过去的。”我叹着气,“当街让他好一顿调笑啊!”

“皇帝就为了那么点钱赏了他一块匾?”赵誉也是觉得稀奇。

“谁知dào

呢,皇帝的心思你我可能琢磨透啊?”言下之意,皇帝脑子一热爱怎么赏怎么赏,咱们只有听吩咐做事的命,“对了,武举录取的事如何了?”

“已经开始了,还要重新核对一下身份,所以还有些时日。三两天吧。”

“等此事完了,你也就该带人出征了吧。”

“是啊,此一去还不知dào

是什么光景呢。”赵誉随着我缓步走着。

“倭国弹丸之地,你害pà

过去了回不来吗?”我玩笑着。

“行军打仗,没有万全的,更何况我军渡海远袭,估计还没站稳脚跟就得先吃一败仗。”

“怎么,你害pà

抛骨异乡啊?”

赵誉苦笑着:“即是武将,每一仗都要做好为国捐躯准bèi

,这就是武将的命。刀枪入库马放南山我们不得重用,刀兵四起狼烟滚滚我们就得在死人堆儿里摸爬滚打。历代帝王大概也是知dào

个中情由吧,所以武将封爵的特别多,就如我父,护国公。”似乎是因为提到了赵子昂,赵誉自己也觉得有些尴尬,赶紧闭了嘴别过头去。

“你如今是将,又不用你去冲锋陷阵,你只要安排好了阵前谋略就行啦!”我拍着他的背安抚着他。

他自己在那惆怅着,我也插不进话去。

“哦,对了,我还有事禀报皇帝,我先去了。”我跟赵誉打了招呼便回过身子朝龙书房走去。

到了御书房门口,请守卫太监进去通报一声,不多时便传来皇帝口谕诏我入书房。

“颢渊,有什么事不在朝上说。”皇帝批着折子,也未抬眼看我。

“臣斗胆请皇帝屏退左右。”

皇帝挑眼看着我,挥挥手把所有人轰出去。“说吧,什么事。”

我没敢说话,四下瞧了瞧:“这……”

“年兴不在,我吩咐他有别的事情。”皇帝看透了我的小心思。

“皇上,臣思虑再三,想与皇上商量一下,鹂妃娘娘的事。”我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着他,虽然知dào

他发起火来我也无处可逃,可总比死的不明不白要好。

“鹂妃?你是说她和赵誉的事?”

“臣知dào

臣不该涉及宫闱之事,但鹂妃娘娘身份特殊,处置不慎恐耽误国政,所以臣才冒死进言。”

“且说来听听吧。”

“是。”我仔细拿捏着措辞,“臣虽然不知dào

皇帝除去佞臣赵誉之后要如何处置鹂妃娘娘,但臣以为,鹂妃娘娘万万不能杀。鹂妃娘娘是西域人,如今西域莫罗国的国王与鹂妃娘娘同源同宗,贸然杀了鹂妃娘娘恐怕西域难安。更何况此事传扬出去难免会被人猜忌宫闱之事,于皇家颜面无益。”

“朕还没动杀她的念头。”

“但鹂妃娘娘之错不得不惩。”

“你既然来了,必定是有了主意。说吧。”

“皇上明鉴。臣以为,可以让鹂妃娘娘以为国祈福之名出家修行。这样即从宫中除了祸害,又能留住鹂妃娘娘性命,安稳西域。”

“鹂妃死了,西域真的会反吗?”

“臣以为万事小心为妙。若是处死鹂妃娘娘,虽然可以以鹂妃病重为由诏哈米斯入京探病再借机除去,但还有风险。”

“什么风险?”

“臣以为有三点。一,哈米斯死了,但莫罗国还在,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若是莫罗国举兵造反,虽不至于倾覆王权,但仍会使百姓民不聊生,更何况我大军刚刚征倭归来,疲惫不堪,恐一时间难以应付。二,就算莫罗国不会起兵反叛,国王一死,国政动荡,西南吐蕃或是更西方的波斯都会借机侵吞西域,如今这两国之间连年征战,互为掎角之势,来往间无暇顾及其他,但如果一方侵吞西域而势大,另一方必战败,可不管哪一方赢,都是我中原王朝的威胁,况且北方罗刹同样窥伺西域良久,只不过多方相互角力,都不愿让别人占了便宜,才维持了如今西域相对平稳的态势,西域乱,这种平衡便被打破,罗刹人定会出兵西域,若如此,罗刹、吐蕃、波斯、中原四股力量决战于此,胜负难料,变数繁多。三,西北边境一乱,皇上必然派兵,粮草军饷繁重,国库承shòu不起,必要加税,易生民变,内乱四起,王朝周围的附庸国如暹罗、高丽等等也会起兵造反,分羮自食,到时候恐怕国将不国。”

皇帝思索着:“爱卿所言有理。朕并未想这么多。”皇帝走下来拽我起身,“爱卿不愧为朕之心腹臂膀,为朕思虑周全。朕之江山稳固,全靠爱卿辅佐了!”皇帝笑了,看起来是说动了他了,“只不过,鹂妃会去出家吗?”

“皇上,此事不能看鹂妃娘娘的意思。她想出家也好,不想出家也罢,此事势在必行。”

“那若是她之后口无遮拦呢?”

“这……”我承认,这是我没想过的,“臣以为鹂妃娘娘不会如此。”

“你也说了,万事无绝对。”皇上真是不厚道啊,居然用我的话封我的嘴。

“臣愚笨,不知dào

如何处置。”

皇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东方颢渊啊东方颢渊,你好歹也是言官出身,这种事还用朕教你吗?”

得,我这言官出身的背景算是把我给害了。(未完待续……)

九十三

“你已经杀了我的掌事太监,如今又来做什么?”提亚一副懒懒的不爱理人的样子依靠在床头。说起来也是,四宝死后皇帝并没有安排新的太监过来接任,就连服侍的宫女也裁减了几个,如今提亚身边就剩下三四个伺候的宫人了。

“我杀了四宝只不过是想告诫你,这大内之中有的事能做,有的是不能做,而这些不能做的事一旦染指,必遭惩处。”

“所以你是来向我炫耀你的‘战功’的?”提亚瞟了我一眼便不再看我,“你已经炫耀完了,滚回你的皇帝身边领赏吧。”

我笑了:“我倒不是来炫耀的,只不过是来告sù

你,日后不管你有什么样的结局,请务必管好你的嘴巴。”

“人头落地之后,我的嘴巴还听我的管教吗?”

“你不会死。当初你入宫的时候我答yīng

过你,那么我绝不会让你死。”

“背叛皇帝还能活命吗?”

“感谢你们的神的保佑吧,谁让你是莫罗国的人,你是西域的女人。”

“那我可真要好好感谢一下我这外来人的身份了。”提亚哼笑一声。

“你的确应该感谢。如果不是因为你是奥马尔的妹妹,哈米斯的姑母,你的命早就没了。”我冷冷道,“你以为你和赵誉的事皇帝一点都不知dào

吗?正相反,皇帝一清二楚。当初你哥哥奥马尔活着的时候,皇帝不想枉增杀戮,留你一命。如今哈米斯继位,西域安稳。可皇帝一心征倭,不想西北边境不安。才又让你苟活至今。我的鹂妃娘娘,您如今可以骄纵任性无非是因为我东方颢渊保住了莫罗国的王权还在您这一支血脉上,是我,让皇帝妹妹动心起念想要除去您都会想起西北方还有一个强dà

的西域。您以为您受尽了委屈,可曾想过这些委屈都已经被我降到了最小?可曾想过我东方颢渊为了当初的一句承诺夹在中间所做的谋划?可曾想过您哥哥奥马尔在天之灵看到这一切是否会安生?当然了,奥马尔绝不会怪你,因为他骄纵你惯了。可他骄纵的那个提亚是莫罗国国王的妹妹,不是如今中原王朝皇帝的妃子!认清楚你现在的身份!做符合你身份的事!当然,如果你想让哈米斯的人头也被送到皇帝的桌案上的话。您可以全当我的话是耳旁风。若真如此,我希望您抱着哈米斯的头颅时,千万别把他的死归咎在别人身上,那可是你的杰作。”

提亚侧过头看着我:“你们中原人真是啰嗦。”

“不啰嗦也行。”我顿了顿,“为了我的学生哈米斯,我也会让你活命,但不管如何请管住你的嘴。”

提亚看着我,大概是因为整个屋子的昏暗吧,我辨认不出她猫眼般眸子的思情。“我想。”她突然张口,“我想知dào

你的谋划,我不想做一个木偶傀儡。”语调温柔了许多。不管是认同了,还是认命了。只要她能接受便好。

“和倭国的战争之后,你要自请出家修行,为国祈福。我已经和皇帝商量过了。他同意了,只是担心那会出去乱说。所以我才来找你。”

“修行祈福……”提亚苦笑,“我怎么会为这个国家祈福呢……”

“我知dào

你不会。这只是一个托辞。你只要这么说就可以了。”

“好,我答yīng

你。”提亚并未多想便应承下来了。她早就同意了,只是想早一些知dào

自己的往后的命运,也好早有个准bèi

吧。“那赵誉呢?”

都这个时候了她居然还在想着赵誉。“赵誉?他一定会死。”

“是吗……也对……”提亚呢喃着,“对了,你不怕我告sù

他吗?”

“鹂妃娘娘,你真的想把莫罗国、想把哈米斯一起拖入这个万劫不复的深渊之中,你可以告sù

赵誉。”我不再跟她多话,转身要走,“如果如今你还能把这消息放出去的话。”

离开提亚的寝宫,大门外,年兴正等着我。

“东方大人,事情都办妥了吗?”年兴上前两步低声问我。

“她答yīng

了。但是不是真的会照做我可拿不准。知人知面不知心,更何况鹂妃娘娘在西域被骄纵惯了,任性胡闹起来谁说得准呢。”我摇着头。提亚的脾气,谁知dào

会如何发展呢?当年她心灰意冷听得进我一句劝,可没过几日不就又恢复了原来的脾气了吗?

“尽人事,听天命。”年兴拍着我的背,“大人也是辛苦了。朝政大事已够繁忙,还要为这些小事烦心。”

“皇帝的事哪有小事?更何况朝政虽然繁杂,但说起来并不难处理。堤坝损毁,着人去修便是了;地动之灾,迁户他郡就是了;就算是边民暴乱、忤逆犯上,派军队镇压也就行了。这些事都算得上是大事,可越是大事越好处理,因为得失已定,你没有选择。凡是这些琐事,扰得人头疼。”我苦笑着。

我留意到年兴身后两个宫女:“这两位是?”

“哦,她们啊,”年兴指着她们说,“这是星彩,这是月影,是皇帝派给鹂妃娘娘的宫女。”年兴说着凑到我近前,在我耳边小声嘀咕着,“是影子里唯一两个女人。别小瞧她们,真本事可不输给男人。”

看起来皇帝还是需yào

影子监视着提亚,不然总是放心不下的。也罢,也省得我总是担心她会把事情告sù

赵誉。我刚刚跟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其实是在吓唬她,想不到如今她真是送不出去一星半点的消息了。

“那就有劳两位好好照看鹂妃娘娘了。”我朝那两个女人拱了拱手。

也罢也罢,能活命就好。

过了几天,武举录取之事也结束了。这日上朝,皇帝诏前十名进金殿训诫。在这之前我曾经明言皇帝说这太过危险了。毕竟大臣上朝是不能带武器的,哪怕是当初红极一时的赵誉或是现在宠信正盛的年兴。入殿之前都必须把佩剑武器卸下、上缴,由专人在候朝的屋子严加看管,而那间屋子的人想要进殿也只有正门一个路子,对皇帝而言可算得上安全得很。

“既然如此,爱卿又有何担忧呢?”那时候皇帝笑着问我。

“皇上,正因如此才不能诏武举人入殿。若真是有人起了歹心,而诸位将军们又手无寸铁,一时间慌乱起来,皇上便危险了。”

“哈哈哈哈!”皇帝大笑。“颢渊啊颢渊,你未免谨慎过分了。这些都是朕的臣民,如今又是天子门生,怎会有此歹意啊?你啊你,这年纪大起来了,怎么越发的胆小了?当年东方颢渊可不会这样啊!”皇帝调笑着我。

“事关皇帝安危,臣必要做到万无一失。”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颢渊,且放宽心吧。”

也罢也罢。有年兴在场,只要不是那个臧雄出手,想来也不会有什么大事。难道真是我谨慎小心过了头?

大殿之上,文东武西。皇帝端坐,个个都是整装束带,威武得很。全然不似平时,就好像要先从气势上震慑住那些刚刚中举的粗人一样。虽然平日里也是同样的装容。可气氛上总是较现在和气一些的。

十位举人列齐跪好,有几个趴跪着。身体哆嗦着。想必这几位从没见过这么大的“官”吧?平日里见着的都是当地的父母官,说到底也不过是九品、七品的芝麻官,如今免君见圣,不吓破了胆子才怪。反观臧雄,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似乎根本没把高高在上的皇帝放在眼里。

“汝等苦练武功,今日一朝中举,朕望汝等赤胆忠心,辅佐与朕。”皇帝声音隆隆,声似洪钟。这倒不是皇帝本就嗓门大的原因,之不过是这大殿的设计使然——这大殿方方正正有空旷的很,不拢音才怪,若是初入金殿的定会被这龙吟虎啸震慑得不敢动弹。

“吾辈必定肝脑涂地,图保社稷无虞!”十名举人齐声应和着。看起来礼部演礼很成功啊。

这上殿面君可不是皇帝传召了就能随便来的,首先要经过礼部三番四次的演礼,直到这些山野粗鄙把礼数规矩印刻在骨子里才能放他们上来。不然是个人就上来吊儿郎当往这一杵,斜愣着眼抱着肩膀,嘴里叼个牙签,一扬下巴跟皇帝来句“大爷您吃了吗”这谁受得了。礼部演礼从进殿开始的三跪九叩一直到如何应答皇帝问话都有专人教xùn

,都是有规程套路的,说到底就是背,只要背熟了照着做了就算是齐活。若是做错了,呵,好的结果就是他一人丧命,坏的结果,可能会连累他那一个村子。

“如今倭寇肆扰,民生堪忧,朕有心远征倭寇。汝等建功立业之期到矣。”

“战死沙场!为国为民!”

皇帝很满yì

,又随意训诫了几句,无非就是些“勤勉忠心”之类的话,便让他们散去了。因为早就安排好了他们每个人都要跟随哪些将军,他们只需yào

回候朝殿等着将军们下朝跟着回去就可以了。

他们走后,皇帝问赵誉:“大军可已整装?粮草齐备否?”

赵誉横跨一步来到大殿正中,英武听力,挺胸昂头,卯足了劲说:“回禀皇帝!如今我大军整装待发!粮草齐备!秣马厉兵!只待皇帝旨意!便可直捣黄龙!”

“好!”皇帝一拍椅子站起来,兴奋得很,“传朕旨意!五日后,开拔征倭!”

不知dào

这又是一场如何的生灵涂炭呢。

回到府中屁股还没做热,赵誉府中的管家便来了。

“东方大人,我家老爷请您过去饮宴。”管家把请帖递到我手上。

“什么事啊,这么正式,还有请帖。”我摆弄着请帖问。因为我和赵誉说不上生分,若是没有什么特别重yào

的事情我们两人之间是不需yào

请帖的。

“五日后老爷就要出征了,这是老爷的习惯,领兵出征前要宴请各位亲朋好友。”赵府管家给我解释着。

“好。你先回去回话吧,我换身衣服就去。”

“是。那我告辞了。”赵府管家告退而去。

既然赵誉这么正式给我下了请帖,我总要梳洗打扮一番吧。我换了身玄色衣衫。整装束带,就差把鞋底也给清理干净了。

“爷,您这是要干嘛去啊?”管家上前问我。估计是并不多见我打扮自己吧。

“赵太尉请我过府饮宴。”

“用我跟您一起去吗?”

“不用了,留在家里吧。”今天我得自己去。至少现在我还说不上理由,可我心里总有一个念想——我必须自己去。难道是因为心知肚明,这是我和他赵誉的诀别吗?

来到赵誉府上,他正在门口迎客,一身戎装,整装束带。盔甲上精心雕琢的兽头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正午光芒之下,影子被缩成一个不大的黑点踩在脚下,莫名的惆怅。或许这份惆怅本就不是夕阳下拉长的影子或是晚风中凋零的树叶所独有的,正午大太阳的耀眼同样可以让人心有戚戚。全在于心境,外物只不过是推波助澜的帮凶,心境才是始作俑者。

“赵太尉。”我朝他拱手致意。

“东方兄来了。”赵誉降阶相迎,拉住我的手将我领进屋内。

正厅圆桌之上已经摆满了凉菜和酒。空空荡荡的显得这桌子格格不入。

“你……只请了我一个人吗?”我问赵誉。

“你先到了,其他人还没来。”赵誉朝我歉意地笑着,“东方兄稍坐。等人到了我们便开席。”

说话间赵誉的管家进来了:“老爷,李将军府上来人说,李将军有公事,不能来了。”

赵誉摇了摇头:“公事重yào

。无妨无妨。”

我看赵誉脸色难看,赶忙问他:“臧雄呢,怎么没见他?”我只是想换个话题。或许赵誉能够好受一些。

“哦,臧雄说有些私事要去处理。我叫他去了。”赵誉随口应答着,脸色却不见好转。

臧雄有私事?估计是去找皇帝了吧。他们之间的谋划无非是要杀了赵誉。细节的部分,我也不必知dào

太多。

这时,管家还没走,门口的下人又跑进来:“爷,王将军派人来说有事脱不了身,不来了。”

“嗯,知dào

了。”赵誉摆摆手让他们下去,叹着气坐在旁边的椅子上。

我上前:“都难免有个紧急的事情。”

“我知dào

。”赵誉虽是这么说着,可这表情却是难看得紧。

又等了会儿,管家又进来了:“老爷,孙将军说……”

赵誉打断了他:“不来了是吧。”

管家小心翼翼地念叨了一句“是”,没等赵誉开口就逃开了。此时我也不知dào

如何去安慰了。这些人就像是早早地商量好了一样。

一盏茶的功夫,管家、家丁来往十几次,却是说着同样的话。周将军不来,王将军不来,朱将军不来,林将军不来……这一切之后竟然有了一个长长的空隙,只剩下我和赵誉坐在正厅里不言不语,他似乎是在运气,而我只能在一旁喝茶。好半天,管家不来了,家丁也不来了,我放下茶杯探着身子小心着问他:“还有人吗?”

赵誉苦笑:“没了!”

“那……”

“东方兄可愿意陪我喝一杯?”赵誉似在乞求我,那可怜巴巴的眼神啊,竟然像是一条摇尾乞怜的狗。

“既然来了,不好好喝一杯怎么行呢。”我转身拿过桌上的酒壶递给他,“咱俩,就不用杯子了吧?”

赵誉结果酒壶感激涕零,仰脖就是一大口:“谢谢东方兄!”

我夺过酒壶也喝了一口:“你我之间,何谈谢字!”

赵誉拉我到圆桌旁边:“东方兄,请入席。”他顿了顿,扯着脖子朝外面喊道,“管家!把凉菜都撤了,再拿几坛我珍藏的好酒!开席!”他转向我,“东方兄,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不醉不归!”

管家带人撤了凉菜,又吩咐后面的厨子煎炒烹炸闷溜熬炖,走菜,热菜、硬菜一个一个地上,也是各种珍馐美味。尤其是这几坛酒,真是好,不辣口,不烧心,上头也不似其他酒一样那么猛烈,缓缓上侵,飘然若仙。赵誉似乎是受够了,放肆地喝着叫唤着,手舞足蹈,品头论足,似是要把这么多年积压在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一样。

“这帮孙子!当初我赵誉刚当太尉的时候,一个个嬉皮笑脸往上贴,我这府上可以说是门庭若市啊!”赵誉喝了杯酒将杯子墩在桌子上,“再看看现在!这帮王八蛋!我下了请帖请他们来都不来!什么公事!有公事我堂堂一个太尉会一点不知情吗!王八蛋!现在皇上重用年兴,我失了皇帝的宠信,哈哈,这帮孙子啊!”赵誉自己满上一杯喝着。

“这天下人哪个不是拜高踩低?尤其是这朝廷之内,官员之间。”我抿了口酒,“当官儿最怕什么?不是皇帝。”我笑了笑,“皇帝只有一个人,虽然手中握着生杀予夺之大权,可权力越大越有顾忌,哪怕是皇帝也不敢轻易用。为什么?怕犯了众怒,轻的落人口实,重的,那就是死无葬身之地。所以啊,大臣之间只要结成派系,就可以和天子博弈一两招。大臣若是选错了派系,保不齐就是杀身之祸。更何况天子事务繁重,底下的官员他记不住,平时的升迁贬职还不是亲近大臣一句话的事。你也入朝为官多年了,这点事还看不开啊。”

“你我可是追随皇帝一路而来的啊!”赵誉不甘心地嚷嚷着。(未完待续……)

九十四

我赶紧捂住他的嘴巴:“言多必失啊你,这话让外人听见怎么得了。”

“听便听见!我为了皇帝,连自己的父亲都舍弃了,我凭什么要落得这样的结局!”

赵子昂,呵呵。是啊,赵誉当年是知dào

我们对赵子昂的设计的,他也知dào

赵子昂一定会死。当时他手握重兵,虽是征讨莫罗国,却可以随时反戈一击,将这当时还根基不稳的皇帝一并废除,连同他们家族的帝国。可赵誉没有。他默然承shòu了一切。说起来,皇帝的江山就是建立在赵子昂坟墓上的,因为张修德当时已经死了。被一个他早就识破了的计谋杀死了。

一时间,我竟想起了那个老乞丐告sù

我的话。他跟我说,这世间的大道并不是什么分分合合,而是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赵誉不得不算是皇帝手上的良弓走狗,可如今,哈哈,哈哈哈哈,早晚有一天,我是不是也是同样的下场呢?哈哈哈哈!

赵誉越喝越多,一杯接着一杯,片刻不停,也不跟我说话,也不吃菜,就是闷头喝酒,一杯一杯地喝。趁着管家上菜的功夫,我悄声吩咐他去找林青崖,让他带着解酒药过来。管家应了,快走出去。

赵誉喝多了,嘴里哼哼着我没听过的小曲儿——也许我听过,只不过他哼哼跑调了。哼着哼着,竟然趴在桌边痛哭起来。我愣愣地看着他,不知如何是好。

哭,这个动作我似乎很久很久不曾有过了。大概是因为哭并不能解决问题。所以我把这个动作忘记了吧。

“东方兄,”赵誉突然带着哭腔地叫我。“我若是死在疆场之上,连个为我守孝的人都没有。”

是啊。无妻无儿,孤身一人,如今朝廷里哪怕是个芝麻县官都有着好几房的妻妾,膝下子女弄不好比皇帝还多。虽然皇帝子女也算是寡淡了,可算上当年秦紫嫣失掉的孩子也有七位皇子四位公主了,都是那些后娶进宫中的妃嫔们所生,只不过皇帝并不重视这些孩子,不怎么提起罢了。

“我真的很喜欢提亚。”

赵誉这话就像是在我头顶打的一个炸雷,酒瞬间就醒了。随即冷汗之下,塌透了衣衫。我想要伸手去拦,却被他一手压在桌案上动弹不得。

“东方兄,我知dào

这话不该说,可我怕再不说便没有机会说了。我是真的喜欢提亚,从我见到她的时候起就喜欢她。她和其他女人不同,我就是喜欢她这股子野劲儿!”没错,说起来我也喜欢她这股子野劲儿,全然不似中原女人矫揉造作。“我知dào

她是皇帝的女人,可我控zhì

不住!哪怕她是皇帝的鹂妃,我也喜欢她!”赵誉松开我的手,颓然伏在桌案上。“可她为什么是皇帝的女人啊!为什么!”

说起来,当年提亚入宫时我也想过将她安置给赵誉,毕竟赵誉是皇帝亲信。出不了什么岔子,也不算怠慢了这位西域公主。也不用想尽办法堵住满朝文武的悠悠之口。可后来我怕提亚这性子早晚会害了赵誉和王朝,更何况皇帝也喜欢这个与众不同的女人。便从中作梗成全了提亚和皇帝。如今这情势,我也不知dào

当初自己的决定是否正确了。如果提亚嫁给赵誉,他赵誉会和提亚苟且引来皇帝不悦吗?当然不会。可如果提亚嫁给赵誉,她又是否会撺掇着赵誉起兵造反吗?赵誉是否会听他的呢?不得而知。只是看如今赵誉与皇帝妃子苟且的劲头,怕是八九不离十的。世间之事总是这么有趣,因为世间之人总是幻想着不曾选择、没有发生的情状,总是天真地以为这种情状和选择的结果要比现实更好。只可惜了,这世间没有卖后悔药的,哪怕是林青崖这样的国手也制不出这样的神药。

“我为了提亚并未娶妻生子,我也知dào

,这到头来受苦的还是我自己。可她是那么迷人,那么迷人……”赵誉呆愣愣看着对面的墙壁,大概是看到了提亚曼妙的身姿吧。

难怪古话说是“红颜祸水”,这妩媚的女人果然是不可小觑,也难怪还有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赵誉算是个英雄了吧,到头来也没跑过提亚的魔爪。哪怕是我,还不是因为提亚的姿色而不得不为她谋划平安的一生吗?

哼,什么为国为民,都是借口,我只是不希望曾经在我心里的这个女人落得个惨淡的收场罢了。

赵誉正在那哭闹得欢。老话说酒要少吃事要多知,不无道理。这酒后失言失德的例子太多了。当然了,这也不是酒的问题。更多的人无非是接着喝了两口酒的由头,打着酒醉的旗号,说一些平时不能说的话、办一些平时不能办的事罢了,虽是可笑,却也可怜得紧。

我也劝不住他,只得自顾自地喝酒吃菜。不多时赵府管家进来了扯了扯我衣袖:

“东方大人,林郎中过来了。”

我起身往外走,迎面正碰上林青崖。他一脸的不情愿,看来又打搅了他的制药大业了。

“还劳烦你跑一趟。”我朝林青崖一拱手。我喝了酒就是这样,远比平时礼数得多。

林青崖看了我一眼,伸手叼起我的腕子:“你没什么事,门口过过风儿就好了。”说完便撇下我进了正厅。他给赵誉号了会脉,在药箱里拿出纸笔刷刷点点写下方子交给管家:“照这个方子……算了,一会你跟我回医馆,我把药配好了你拿回来自己煎。”

林青崖打法管家去府门口等着后,走上前问我:“我听说皇帝下了旨意要出征倭寇?”

“消息还很灵通啊。”

“皇帝旨意都快昭告了天下了,我能不知dào

。现在京城百姓们都谈论着要把倭寇灭种呢。”林青崖撇着嘴,似乎对这套言论很不满yì



“你好像不太满yì

啊?”

“我就是个郎中。只管医病,不管医心。”林青崖说。“说到底,两国交战受罪的是百姓。况且到头来都是性命。这帮市井百姓居然能想到灭种这么残暴的事,幸亏了他们不是皇帝。”

“若真是彻头彻尾的市井粗人也不会有这念想。”我依着门边,屡屡小风拂过还算是舒畅,“最怕的是那些读过书但学识浅陋,不富不贵但衣食无虞,非爵非侯却也不是底层贱民的那部分人,这历朝历代造反的乡勇民兵、暴虐的君王,哪一个不是这样的出身?这帮人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荡,最看不得别人安居乐业了。巴不得天天死人呢。”

“也是难得能听见你这番言论。”林青崖瞟了我一眼,“这酒可是个好东西。不过刚才给赵誉号脉,他似乎有些绝望啊。难道他对征倭没信心?”

不是对征倭没信心吧。我笑着看天,也不答话。我总觉得这将死之人是有感应的,他们能感觉到自己命不久矣。当年我姨母过世前一天,还写了信给自己游学在外的儿子和出门挣钱的姨夫,虽没见着面,也算是有了个交托、了了宗心愿吧。

林青崖见我不答话,哼笑了一声:“你们这帮人啊。都喜欢猜个哑谜什么的,从来就不考lǜ

我们的感受。罢了罢了,我回去配药了。你有空开导开导他,带着这个心态上战场。没打就输了。”林青崖说完便走了。

我们这些人啊,也不想打哑谜,可有些事摆明了不能说。我们也没办法。想想也是好笑,当初高岑曾经教育过我。为官呢,一定要圆滑。我当时还不以为然,现在看来,他可是一点都没说错。

到后来给赵誉喝了药,安排他歇下了,也已经是下午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太尉醒了,跟他说一声。”我跟管家说。

“要不要派人送送您?”

“不用了,我自己能回去。”

独自一人出了赵府,这下午的街道仍然是熙熙攘攘,做买的做卖的人来人往,热闹非凡,真真是一幅太平安乐的景象。听着耳边的叫卖、讨价还价,偶尔还能听到坐在墙根儿晒太阳的老头子老太太们在那痛骂贪官污吏,真是丰富多彩啊。

可这太平景象是多少人用尸骨搭建起来的啊!

也许真是年岁大了?一想到赵誉抛尸敌国竟也心有戚戚。人这一辈子,不就是奔那么一抔黄土,埋骨家乡吗?只希望年兴能把赵誉的骸骨带回来安葬,不叫他魂魄不能安息。也只是希望罢了,我不能跟年兴说这话,因为我还要活命,我还有妻儿。

皇帝说我人老了,谨慎得过分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我孤身一人,有什么险是不能冒的?脑袋掉了碗大个疤,二十年后又是条好汉,我怕什么?可现在呢,我有雪霏这个贤内助,还有静宸这个古灵精怪的女儿,我能豁的出去自己,却不能连累了她们母女。男人啊,有了家就会变得窝囊,没办法,没办法。

“老爷,您回来了。”管家唤了我一声。

我惊醒一般抬头看看,不知不觉还真是到了家里。

“老爷您身上酒气很重,要不要我去找林郎中……”

“不用了,沏壶茶送到花园凉亭,我吹吹风就好了。”吩咐完便去了花园。真好,府中还有这么个清净远人的地方。

不一会,静宸端着茶盘过来:“爹,您喝茶。”

“你怎么来了?”

“我听管家说您要喝茶,就给您送来了。”静宸说着斟了杯茶递给我。

我接过茶杯抿了一口放回桌上,打量起眼前这个女孩儿。她在我眼中还只是个孩子,我看她总是一副孩子气,像个没长熟的桃子。可她毕竟也是十一岁的姑娘了,再有个五六年也是到了出嫁的年纪了。眼前的静宸青绿色的丝裙,明眸朱唇,尤其是那双眼睛,眼角微微向上勾起,笑起来也是迷人。不知dào

哪个臭小子有福气能娶走我的女儿。说起来真是可气,费心费力养大了这么漂亮懂事的女儿,却被一个臭小子娶走成了他们家的人。

“爹……怎么了……”静宸面带羞怯地看着我。被我盯得不好意思了吧。

“没什么,只是想到你早晚得被个臭小子娶走。心里不痛快。”我玩笑着。

“那我就不嫁人了,天天陪着爹娘。”

我觉得好笑。伸手捏了捏她的脸蛋儿:“你还是嫁人吧,我还想抱外孙呢!”

“爹!”静宸羞红了脸。

嗯,为了女儿的安稳人生,总要为她寻一个好的归宿。

五天很快就过去了。

百万大军列队整齐,诸将领站在前面,赵誉顶盔披甲罩袍束带站在最前,腰挎皇帝御赐宝剑,威风凛凛。强风吹过,战旗猎猎;战意袭来。马啸嘶嘶。皇帝缓缓走上高台,如山矗立,如钟安稳,审视无边无沿的王朝将士。

“今日!尔等将远征倭寇!扬此天威!愿尔等不辱使命!得胜归来!”皇帝说到兴奋,大手一挥,百万雄师齐呼“万岁”,剑戈相击,人吼马啸,这份指点江山的激昂霸气。也真不是凡人所能仿效,连我这等无用书生于此情此景之中,都有种提刀催马、上阵杀敌、马革裹尸的冲动。

“赵誉何在?”

“臣在!”赵誉横剑而跪。

“朕封你为抚远大将军,都统百万雄师!朕在京中。静候佳音!待你得胜而归,朕亲自为你卸甲接风!”

“臣定不辱使命!扫平倭寇!在所不辞!”

为报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这是武将的本分。亦是帝王之幸。

赵誉起身转向身后大军,扫视一周。拔剑指天,刚猛威势:“大军听令!出征!”

百万人其声称“是”。大军屡屡行行而行。诸位将军翻身上马,各自回到队伍之中统领。赵誉骑在马上勒住缰绳,回身看了眼模糊的城墙,随即拨转马头,鞭鞭打马,绝尘而去。

这应该是赵誉最后一次出征了。

前日,提亚叫我去她宫中,说是商量日后出家祈福的事,可却给了我一条腰带托我交给赵誉。

“我想,他不会再回来了吧。”提亚总是这样冷艳,哪怕心中五味杂陈,波涛汹涌,也总是摆着高傲的样子。

“鹂妃娘娘圣明。”年兴跟我说了那两个宫女是影子的人,我说话也小心了许多。

“帮我交给他。”提亚指了指梳妆台上一条腰带,“这是我在莫罗国时打猎用的腰带。让他随身带着,也算是我陪着他。”提亚顿了顿,“走完最后一程。若不是我,他不至于如此收场。”

我没说什么,抓起腰带便出了门。刚一出来,那两个宫女打扮的影子便拦住了我,将我拉到僻静之地。

“东方大人,把东西留下。”两个女人盯着我,伸手朝我要着腰带。

“叫年兴过来。”我背着手呵道。

两个影子有些迟疑,犹豫半天还是去找了年兴,留下一个人看着我,像是怕我跑了。

“东方大人,怎么了?”年兴一来就看见被影子看得死死的我,上前两步挡在影子身前问我。

我将事情原原本本告sù

了年兴,并将腰带递给他查看:“年统领,”在影子里年兴被尊为统领,“这东西还是交给你我比较放心,若是给了她们被鹂妃娘娘看见,想来不太好吧。”

年兴哄她们两个离开:“东方大人自己处理吧。事到如今这腰带给与不给都没什么妨碍了。”年兴将腰带还给我,“我看了,没有夹带什么字条之类的,纹饰上也没什么特别的。不行就给他吧,了一宗心愿也是。”看得出来,年兴也是有恻隐之心的,对一个将死之人他也干不出杀人诛心的勾当。

“我不会给他的。”可我干得出,“谋划最怕功亏一篑,此时仍要小心谨慎。只要赵誉一刻未死,我们就不能有一刻的松懈。”

“东方大人教xùn

的是。”

“你要跟着大军出征,除了办好差事,自己也多小心些。”我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回来我请你喝酒。”人有见面之情,更何况年兴与我多年相交,算不上知己弟兄,可也是个熟识。

“东方大人放心,他日回朝,你可要请我去天上人间喝最好的酒啊!”

如今大军远去,只余下尘土飞扬。贴身近侍操持着伺候皇帝回宫,反而是我呆愣愣地站在高台一旁,瞧着远处渐渐模糊的棕色人影神游。提亚那条腰带此时此刻还在我身上。到底是小心谨慎,还是醋海生风,我也不知dào

,反正这条腰带现在是我的了,而且,永远都是我的了。

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

死吧。(未完待续……)

九十五

自从赵誉带兵出征走后,朝廷内外都安稳了许多。送过来的政务也无非是些按照套路就能打发了的事,不劳神,只费力。兵部每天接收边境奏折,一切安稳便不上报,若有问题便会马上送到我这,由我交给皇帝。说起来帝国的边境还是很安全的。北方的罗刹与帝国接壤的地方太过寒冷,了无人烟;南方无非安南等小国,都不用出兵,吓唬吓唬就老实了;东方是高丽,更不足为虑;唯独西方最为棘手,有西域和吐蕃,不过吐蕃和波斯人正在僵持,无暇顾及其他,至于西域嘛,莫罗国掐住了交通要道,只要莫罗国不反,便无问题。为保万全,我还特意给哈米斯写了封信,叫人快马兼程送去。

这些都不算是难事,倒是有几件官员升迁的事着实费了些力qì

。尤其是那个袁宗昊,皇帝很喜欢他,加上他确实又为皇帝办了些称心如意的事,皇城内外也是一片祥和,皇帝打算升他的官。

“颢渊啊,朕打算升升袁宗昊的官职,派给你做副手如何啊?”听皇帝的语气不是客气的强加给我,真是在跟我商量。

乍一问我倒还真犹豫了,因为我从没想过这个袁宗昊会被升官。说起来京兆尹职衔不高、干系重大,若是没有可以替代的人选京兆尹一职基本是不会升迁的,就算升了官,也大多是闲官,只是位分尊荣,还是要“兼理京兆尹之职”。可升为了我的副手便是协助皇帝总理朝政的,有实权,按理来说没有精力兼理京兆尹。但这是真zhèng

的升迁。

“皇上,京兆尹之职已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可以让他兼理嘛。”皇上倒是想得开。

我犹豫着:“皇上。这官员升迁本就是皇帝一句话的事,不该臣多嘴。袁大人也是有本事的,替皇上办好了差事也理应升迁。不过升为下官副手就要花大精力协助皇帝处理朝政,那京兆尹的职位,恐怕不能兼理。”哪怕到最后袁宗昊一定要升迁,我也不能让他占着京兆尹的位置不放。

“也对。”皇帝沉吟着,“那就还让他任京兆尹一职,赏赐他尚书房行走。”

不管官职大小,只要头衔上加了“尚书房行走”,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对政务指手画脚、左右朝政了。我见皇帝心意已决。知dào

再阻拦下去恐怕没有自己的好果子吃,便也没再说什么。

转过天来上朝的时候皇帝就宣bù

了升迁令,袁宗昊自然千恩万谢,而有了“尚书房行走”的头衔,巴结他的人也越发多了起来。说来也是奇怪,这些跟袁宗昊亲近的人大多是各部副手、下官,鲜见有各部长官与他亲近的。细想也是,各部长官已算是高官厚禄了,只有别人巴结他们的份。还用得着去巴结别人吗?

半月有余,还是没收到赵誉的战报。皇帝每天过问兵部此事,兵部长官也只能是言说山高路远,恐怕战报还在路上。请皇帝宽心。我在家中闲下来也会思虑前线之事,不知dào

那边的计划进展如何了。

“这几天见你闷闷不乐,朝政有什么难办的事吗?”雪霏帮我披上衣服时问我。

此时夜已深了。万籁俱寂,我在房中久睡不着便起来在窗边喝茶。香茗伴读。红袖添香,上了年岁的我也开始体会到这份静谧的魅力。雪霏这样的体贴。却总是叫我想起之前她要杀我的样子,可每每想到此,都会不禁笑出声来。

“笑什么?”雪霏从后面抱住我。

“没事没事。”我赶紧遮掩过去。我可以掩藏起这些事不对任何人说,也不在雪霏面前提起,只希望这些曾经的痛楚不会成为今日的负担,“有些担心赵誉那边的情况罢了。”

“还没有战报吗?”

我摇摇头。

“想必是山高路远,还没送到吧。毕竟倭寇岛屿离我天朝太远了,中间还是片海。”就像兵部长官劝慰皇帝的说辞一样,雪霏也用这话来劝慰我,“赵誉有他自己的命,命里有的躲不掉,命里没有的也拿不来。”

命吗?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若是十几年前,我是断然不会相信这种江湖术士样的鬼话的。若是一切早已注定,由命不由己,那又何必苦苦经营呢?商贩们也不用起早贪晚了,因为命里注定了,挣不挣钱跟你没有关系;皇帝也不用勤政了,反正国亡不亡都是早就注定的了。

不过我现在倒是想明白了,因为起不起早贪不贪晚或是勤不勤政不也是命中注定的吗?命运早就定下来的不是果,而是因。好比种树,埋下了桃树的种子就不要妄想着能长出李子来,更不必担心会长出梨子。

“皇帝每日为此心忧,我也关心那边的战况。如今百姓们也是风言风语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传战船被海兽吞了。”我摇摇头,自觉可笑,“这时候若是有一封前线奏报便能安内外之心。”

“多等等吧,急不得。”

对啊,急不得。不管是什么事都要缓缓的来。所谓的雷厉风行、狂风骤雨都是经过了漫长的积势之后形成的。

第二天下了朝,闲来无事便想去天上人间喝酒,也顺便找强子闲聊几句解解宽心。

这里还是和往日一样热闹,唯一不同的是这次进来强子不在,少了他嬉笑着迎面上来还真觉得有些不自在了。我溜溜达达叫来一个伙计:“你们许老板呢?”

这伙计是认得我的,也知dào

我和强子关系很好,没敢怠慢:“回大人的话,许老板一早就被官府带走了。”

“官府?”我一愣,强子这么多年可是没出过这种事,“被哪家官府?”

“那个。巡城的二子带人来的,应该是京兆尹……”

袁宗昊。我暗自捏了捏拳头。脸上还装作没事人一样:“给我找个僻静地方,再给我来壶葡萄酒。一会许强回来了让他来找我。”

“是嘞大人。”伙计赶紧把我领到位子,又张罗来酒菜,“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忙你的吧,别忘了你们老板回来了让他来找我。”

“忘不了忘不了!”伙计一口答yīng

着,“您先吃着喝着,吃着喝着。”说完便走了。

袁宗昊带走了强子,这是为何啊。如果强子真办了什么作奸犯科的事也该第一个知会我一声,就算是杀人偿命。有我从中活动也能少受些皮肉之苦。这一次莫不是又是他袁宗昊故yì

找茬?

一直到壶中酒告罄,强子才一脸沮丧地瘫坐在我对面:“爷,您找我。”说话都是有气无力的。

我抬眼看他,一脑门子的官司,眉头拧得跟麻花似的。“怎么了,被袁宗昊带走了?”我把壶里最后一杯酒递给他。

强子接过杯子一饮而尽:“袁大人说,我这天上人间里有赌场,说是有违律法,要治罪。”说完了没好气地把杯子摔在桌子上。一旁边的伙计听见了想过来抖个激灵收拾收拾,结果被强子一眼神瞪回去了。

强子这里面的的确确有赌,只不过不是真zhèng

的赌钱。正经赌场赌的是钱,赢了拿走的是真金白银。除了赌场大门还能花。强子这里赌的是筹码。每个想赌的人可以花点银子买些筹码,进去赌一圈若是觉得玩够了就可以出来,筹码的十分之一留下当做是赌局的红利。剩下的按照一定比例兑换可以在天上人间里当钱花,但是出了这个门。这筹码就是废物,什么用处都没有。而且这筹码的兑换比例也是吓人,二百个筹码也就换壶酒。不过来这的都是有钱人,图的是个乐呵,没人在乎这些筹码值多少钱。

这种赌法其实算不上触犯律法。

“袁宗昊又在没事找事了。”我靠在椅背上,“后来怎么解决的。”

“解释了半天,后来罚了五百两银子,放回来了。”强子摊了摊手。

“行啦,破财免灾嘛。”

“爷,这个袁宗昊到底什么意思?我还听说皇帝升了他的官?”

“没错,虽然还是京兆尹,但加了‘尚书房行走’的衔,也能算是跟我平起平坐了。”我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爷,这到底是什么情况啊。”强子哭丧着脸问我。

“他如今风头正盛,我也得避讳着他。更何况就算要除掉他,总要有个节骨眼儿吧?他不犯错,不路出马脚,我也拿他没办法。”我现在更加确定这个袁宗昊就是奔着我来的,打压强子无非就是在给我找不痛快。这法子虽然略有些隔靴搔痒,不过还是能起到乱我心神的作用的。更何况,强子是我得力的帮手,我放不了手,许多事我都要指望着他,若真是有些什么意wài

我也必须帮他。袁宗昊这步棋走的还是很到位的。“为今之计,也只能是各自小心,不要再让人抓住了把柄。我只能保你性命无忧。至于其他的,我也是无能为力啊。”

“爷,我不是赖上您了。我……”

“我知dào

。我知dào

。”看强子跟我解释的样子,我竟也乐了,“好在五百两地你这个大老板来说,还真不算什么。”

“话是这么说。不过隔三差五弄个三五百两我也受不了。”

“刚收拾完你,他应该不会再找你的麻烦了。总有些时日的安稳日子过。”我笑了笑,凑近了些压低声音,“莫罗国的人给你传过信儿了吗?”

“爷,您跟我这边来。”

强子站起来拉着我去了楼上的私密包间,吩咐伙计照应好了才说:“爷,那边的兄弟给我传过话来,哈米斯国王忙着练兵、囤积粮草呢,还从中原商会那置办了不少军械,而且要的都是最好的。那边的兄弟传话过来让我告sù

您,恐怕这些番子要造反,让您早做预备。”

“他们想多了。哈米斯才不会攻打中原呢。”我笑起来。

“啊?这是为啥?他这又是练兵,又是囤积粮草的,不就是要打仗吗。”

“打仗也不是打中原。”我顿了顿。“倒不是因为哈米斯曾经郑重其事地答yīng

过我对中原秋毫无犯。如果他哈米斯想要打中原的话,何必从中原商会买军械?中原商会里一定还有皇帝派过去的奸细。这么做不就是打草惊蛇了吗?我猜哈米斯一定是准bèi

养精蓄锐攻打狐胡了。”我欣慰的笑了。哈米斯已经开始着手准bèi

统一西域了。我的学生。真希望自己能够守在你身边,亲眼见证你成为西域之王的那一天啊!

“那爷的意思呢?”

“派人送过信儿去。挑最好做精良的东西卖给哈米斯。”我猜我现在已经笑开花了,“别图挣钱啊。”我找补了一句。

“爷您对这西域的事还挺上心啊。”

“现在的国王是我的学生。师者父母心,谁不盼着自己孩子好啊。”

“得嘞,就照爷说的办。”

回了家,我担心哈米斯这么大的动静会引起皇帝注意,便下了心思想要转过天来先向皇帝禀报此事,也希冀着能从皇帝手中要下点什么有用的东西帮哈米斯一把。没想到第二天上朝时,兵部先一步向皇帝禀报了此事。

“西域莫罗国近日屯兵募粮,恐对我天朝不利。”兵部长官退回人群之中。丝毫没注意我正斜眼瞪他。我最怕就是此事落在他外人口中,人嘴两张皮,反正都是理,他上嘴唇一碰下嘴唇把话说了,弄不好就是刀兵四起民不聊生了。

皇帝听了双目威立,大殿之内瞬间肃静许多:“众位爱卿以为如何啊?”

“臣以为,西域蛮夷窥伺我天朝良久,此时屯兵,定是看准我大军远征。国中空虚,意欲动摇我天朝根基!”

“皇上,蛮夷不除,国将难安。末将愿亲自前往边关!”

“皇上。此时国中尚有良将兵勇不计其数,臣以为应趁其不备,先发制人!”

吵来吵去。不就是一个“战”字吗。任他们吵吧,我也不说话。低头站在一旁听着。

“皇上!当年东方大人奉命前往西域,为的是安稳边境!如今西域异心四起。东方大人有失职、欺君之罪!”不知dào

是谁说的。

“东方颢渊曾向皇帝保证,莫罗国绝不会反,皇上才派军远征倭寇。此时莫罗国造反,定也是东方颢渊的计谋!臣以为东方颢渊大逆不道,里通外国,谋我天朝社稷!论罪当凌迟处死!诛连九族!”还里通外国,这种话我可是很久没听过了。

“皇上,末将出征前想用东方颢渊的狗头祭旗!”皇帝好像还没下旨说要出征西域吧?

朝上大臣们的口风出奇的一致,纷纷指责我是叛徒,听那意思若不将我扒皮抽筋以血为酒就不解心头之恨一样。都说墙倒众人推,如今墙还没倒呢,就这么多人来推?想推倒啊?想瞎了你们的好眼啊!

“东方爱卿,为何沉默不语啊?”皇帝突然问我。

“启禀皇上,臣想先让诸位大人把话说完。不然容易憋坏了身子,这样就不能为皇帝分忧了。”

皇帝邪笑了一下:“既如此,你们的话说完了吗。”其他人就跟商量好似的,马上闭紧了嘴巴,像是怕舌头飞出来一样,“颢渊啊,他们都没话说了,你可以说了吧?”

“谢皇帝隆恩!”我说,“我想问一下兵部的大人,您的消息是从哪里来的。”

“这金殿之上可有你问话的权力啊!”兵部气哄哄的。

“那没办法了。”我跪在地上向上叩头,“臣斗胆请皇帝问一下兵部,这消息是从何而来的。”

皇帝很不满yì

地瞪了一眼兵部:“东方颢渊身居御史大夫,三公之位,这朝堂之上只是朕一人之下,你们且回答就是,哪来的那么多的废话!难不成还真像让朕请你们说吗?”

兵部闻言瘫跪在地上,唯唯诺诺:“是……是是……在莫罗国的细作……”

“敢问这位细作是怎么得到这个消息的?”我追问了一句。

“细作平时就在当地的中原商会之中,是哈米斯王的人去中原商会买军械粮草……”

“皇上,臣以为这个细作该杀。”皇帝并未搭话,只是点点头示意我说下去,“如果真要攻打中原又何必去中原商会买军械粮草?这不是打草惊蛇吗?那个细作传来如此荒谬的消息,引得朝廷上下不安动荡,岂不该杀?臣在莫罗国十余年,甚至西域人对待承诺的重视,哈米斯王既然答yīng

我对中原秋毫无犯,就绝不会起异心。”

“皇上,东方颢渊包庇蛮夷之心溢于言表啊!”

“此等败类忘恩负义,背信弃义,妄受皇恩多年,今日金殿之上居然说此包庇敌人之词,当真该杀!”

“此人言辞就是在哄骗皇帝来为他的蛮夷帝国争取时间!”

朝堂上一时间又争吵起来。你们今天真是惹怒我了。平日里不恭不敬也就罢了,小打小闹暗地使绊子我也全然不放在眼里。今日你们这些匹夫是打算逆势而行了吗!当年郭晏死时我就该想办法把你们也一个个除去,当初真是妇人之仁了,养狼当犬看家难啊!可事到如今我也没什么好法子,就算今日的事我能全身而退也没个节骨眼能扳倒这几位朝中大员了。棋手间有句话,一着不慎,满盘皆输,我如今便是到了这一败涂地的境地了,怪只怪当初自己太过年轻了,居然没料到日后还有此一劫。(未完待续……)

九十六

“皇上,下官有话说。”袁宗昊突然搭腔。要死了,我居然都忘了这上朝的大人中近日来多了一个“尚书房行走”的京兆尹,真真是可笑了。

“讲。”皇帝面色凝重着。刚才的吵闹也让皇帝左右为难了吧。

“下官以为,东方大人对国家,对皇帝,可以算是忠心耿耿,绝不会干出悖逆之事,下官愿为东方大人作保,如若有失,请皇帝取下下官项上人头。”袁宗昊顿了顿,“但下官对东方大人言辞不敢苟同。东方大人说莫罗国若要攻打中原定然不会去中原商会购买粮草军械,因为会打草惊蛇,但下官恰恰以为这不是打草惊蛇,而是欲擒故纵。东方大人在西域十余年,早被蛮夷识透,又知他是我天朝高官,想来他们是料定了东方大人会有此言语,便将计就计,故yì

去中原商会采买,故yì

被细作发xiàn

,故yì

让东方大人解释为打草惊蛇从而彻底放松我等戒心。这样他们就占尽先机了。”

我就知dào

这小子不是来帮我的。我说这是打草惊蛇是因为我知dào

哈米斯不会背信弃义,可他们不知dào

。真是说不清楚了。此时此刻我已是落于下风,纵是铁齿铜牙也搅不出三分情理为自己开脱了。这次哪怕不是叛国也是个失职,看来只能乖乖等着挨罚了。只不过我想不通,袁宗昊这么找我麻烦,如今跟着众人一起推倒了我不就好了,何必为我开脱了死罪呢?依他言辞我并没有叛国,只不过是分析错了、失职失察罢了。他会这么好心救我的命吗?

我侧过头瞟了他一眼。袁宗昊就像知dào

我会看他一样。早就摆好了一张似笑非笑的表情等着我。

“颢渊,你怎么说。”皇帝问我。

既然事已至此。便没必要服软了。此时服软他日必遭报应:“皇上,若是其他人。臣也会谨慎为先,断然不会拿江山社稷安危开玩笑。只不过哈米斯王是臣自幼教导的,深知其为人。臣断言,他定不会攻打中原。如若有失,臣愿移族、凌迟,绝无怨言。”

我若是服软认错,便真成了将颓之墙,这帮乌合之众还不竭尽所能群起而攻。此时他们也不过是胡乱猜测,我若不让自说自话也无人辨得了真假。相持不下,便看皇帝的意愿了。此时此刻,我猜皇帝需yào

一个台阶下。他不会杀我,否则不会让我变白;但他又不敢牵犯众怒,否则也不会如此表情坐在上面。可这个台阶我给不了,满朝文武大臣都给不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朝堂之上还是烽烟四起,大臣们轮番向皇帝念叨着我的罪状,就连往日里与我还算有几厘几毫交情的人也都渐渐变了阵营。说一些无关痛痒的话,只是为了让多数人看见他们的立场,免得被大多数人遗弃或被我连累。这其中也真就是袁宗昊还算是在帮我,他极力向皇上保证说我绝无悖逆之事。更无不臣之心,只说我是失职,又说失职也并不是什么大罪过——“为人谋者免不了有所偏差。所谓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此事便过去吧。诸位大人也不用争论了吧?你们说来说去不就这两件事吗?”袁宗昊说话时有些不耐烦了。想必他也受不了这些脑子和屁股按反了的家伙了吧。现在皇帝需yào

的是一个台阶,好把这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谁对谁错已经不甚重yào

了,因为皇帝知dào

我是不会骗他的,既然我敢为哈米斯担保就一定是万无一失的。东方颢渊断不行险,这可是皇帝给我的评价啊。

袁宗昊算是尽lì

了,他那样说就是在想办法让皇帝顺理成章地下了这个台阶。可还不够。皇帝此时要的台阶我等朝臣给不了他。因为我们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莫罗国攻打中原”的可能消失。这种可能性不消除,就堵不住这朝堂上的悠悠之口。

僵持还在继xù

,袁宗昊朝我无奈地摇摇头。他也无可奈何了。虽然我不知dào

他为什么要帮我,但此时此刻这朝堂上我能依靠的也只有他了。我看着袁宗昊轻松地笑了笑。我能从他眼睛里读出和我相同的想法——他也明白了这个台阶不是我辈所能给的。此时还真是到了听天由命的时刻了。

“启奏皇上!边城八百里加急送来一封文书!”门口迎候的小太监突然跑进来说。

“哪里的边城!”皇帝突然站起来,脸上充满了期待。

没错,皇帝的表情举动告sù

我,他和我等的是一个东西。只有这东西才能把今日的事完结。

“西北边城,是莫罗国哈米斯王送来的文书。还有边城守将的奏章。”小太监语气平淡,甚至再念到“哈米斯”时还有一丝丝鄙视。他却不知dào

,这东西如今是我和皇帝两个人的救命稻草。

我又回头看了看袁宗昊。这小子似乎已经整理起衣服准bèi

下朝回府了。

皇帝身边的近侍接过文书给皇帝过目。皇帝从头至尾看了一遍,又翻看了边城守将的折子。半晌,紧缩着的眉头舒展开来,将信交给身旁侍从:“念!大声念!”

侍从小心接过文书:“狼王哈米斯叩拜天朝皇帝,遥祝天君福履绥之,寿考绵鸿,万岁长安!天君仁慈,曾有御诏曰与我结邻朋之好,然莫罗弹丸之地,西域亦不过天朝一郡县之众,怎敢高攀,故愿以臣自居,侍奉天君。近日听闻天君雄师远征,恰逢臣下秣马厉兵,为免天君虑忌,特上书表白。臣下此举,乃为征讨西域不臣之狐胡,抵御波斯,牵制吐蕃,非是意图染指中原天朝,还望天君宽心。臣知某人微言轻,不足为信,虽有遣子为质之心,奈何年纪尚小并无子嗣,故而进献浮火千斤、良马百匹。并退边界五百里,以证臣心!望得天君鸿福庇佑!再拜顿首!”

“再念这个!”皇帝将边城守将的奏折扔给近侍。

“启奏圣上。莫罗国边界后撤五百里……”

“行了!就念到这吧。”皇帝打断近侍,“信里说的东西呢?”皇帝问下面候着的太监。

“莫罗国使节正在外面候着呢。东西已经送来了,不过都被拦在了城外。”

“宣莫罗国使节进殿。”

“是。”

小太监出去,没多大功夫莫罗国使臣便进来了。是我当年为哈米斯挑选的十三位智囊之一。

“莫罗国使臣叩见皇帝!”出其意料的,他照着汉人的样子跪地磕头行礼。之前的莫罗国人来此行礼都是依照西域风俗鞠躬行礼的。

“莫罗国的礼物都在城外是吗?”皇帝问他。

“是,浮火千斤,良马百匹,都在城外,还请天朝皇帝笑纳。”

“朕不要。”皇帝喜笑颜开地说,“狼王不是正在准bèi

攻打狐胡吗?这些东西想必狼王也是有用的。你都带回去。朕再赐狼王宝剑一柄,黄金万两,你也一并带回去。”

“莫罗国弹丸小国不敢领受天朝皇帝如此封赏!”使臣赶紧叩头请辞。

“莫罗国狼王忠心耿耿,朕心甚喜,这封赏你也不用推辞了。再替朕向狼王传句话,朕祝他攻无不克,战无不胜。”

“小人代狼王叩谢皇帝天恩!”

言罢磕头如鸡奔碎米,直到皇帝说免了才停下。又寒暄了几句,皇帝才叫使臣离开。

“众卿以为东方颢渊。该如何处置啊?”皇帝心情舒畅了许多,笑问众人。满朝文武哑巴一样不言不语。“既然众卿不说,那朕便说了。”皇帝严肃起来,“东方颢渊忠心可鉴。谋划无失,实乃为人臣之典范,封一等文忠伯。袁宗昊。直言上谏,胆气过人。赏金百两。”

“谢皇上隆恩。”我和袁宗昊跪地拜谢。

呵,文忠伯。这个名衔好大啊。国之爵位超脱于品级之上,又依高低分公、侯、伯、子、男五大等,每等又分三小等。当年赵子昂被封为“护国公”,乃是爵位之中最上等的了,若是比这公爵还高,那就得是皇族亲胄了。如今我竟也能成为一等文忠伯,也算是增光耀祖了。

这些大臣很识相地没敢过来巴结我,还是留我一个人冷冷清清往外走。大概是他们平日忌惮着我和赵誉、年兴相交甚好,如今这二人走了我也就无依无靠了,这下起手来也没了顾忌了,结果用力太猛,伤到了自己。

“东方大人!”袁宗昊叫住我,“东方大人,恭喜啊!”

“袁大人,明人不说暗话。”我看着他,“为什么帮我。”

“敌人的敌人就是我的朋友。今日帮你,一则是混个赏赐,二则,我有我自己的目的。”

“你胆子真大。今天是我命好。如果哈米斯王的信晚送来些,你我今日可都要血溅三尺了。”

“不会不会,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出言帮你。”袁宗昊嬉笑着,“东方颢渊断不行险,你这个行事的标准倒是很值得我学习啊。”

“你怎么会有十足的把握。”

“时机未到,我是不会说的。想必东方大人也明白这个理儿,对手还没死绝,就不能贸贸然公开自己的底牌。”

没错,我是明白,当年我就是这么教育哈格耶的。“既然如此,你我山水有相逢喽?”

“东方大人,善意的提醒一下,这帮人一次杀不了你,还会有第二次第三次。你位高权重,又是皇帝身边的红人,可惜你不与他们亲近,他们一定会想尽办法扳倒你的。所以,妇人之仁不可留。”袁宗昊说完便走了。

是啊,妇人之仁不可留。我也的确是想好好清理清理这些人了。不用他袁宗昊多嘴我也得好好想个办法清理清理了。

回到府中,莫罗使臣正在等我。

“东方先生,学生擅自拜访,失礼了。”他起身一躬到地。

“就像到自己家里一样,没得这么多礼数。”我招呼他坐下,“可是有什么事吗?”

“哈米斯王有书信托我转交给先生。”他递过一封书信。

我接过。展开:

“东方先生敬启。

“学生哈米斯在此问安。学生莽撞,擅自招兵。恐怕会令先生身处险境,我已经修书一封致敬中原皇帝。俯首称臣,希望能解先生燃眉之急。

“一别数月,学生很想念与先生一起的日子。先生身体可还康泰?师母安泰否?师妹可好?学生每每处理政务,如遇棘手,总会想起先生教导。如今莫罗国内太平安乐,民众归心,唯独西方狐胡仍在负隅顽抗,学生打算积蓄力量一举剿灭。先生且宽心,静候佳音。

“学生知dào

先生位高权重。想必无有所缺,但仍挑选了一礼物赠与师妹,聊表学生之心。

“学生哈米斯敬呈。再拜万安。”

我放下信纸。

“先生,这是哈米斯王托我带过来的礼物。”使臣从怀中掏出一只精致的匣子交给我。

我无心查看,收下匣子放在一旁:“既然来了,不如多住几日吧?往来劳顿,住在家里也还舒服些。”

“不不,先生,哈米斯王让我速速贵国。他很惦念先生。说只要先生无恙便马上回去禀报,不能耽搁。还说若是先生有什么不测,押送礼物的禁卫拼死也要把先生护送回莫罗国。先生如今万安,学生也要赶紧回去复命了。”

“既然如此。我便不留你了。一路上小心些。”

使臣再次向我行礼,客套寒暄着退了出去。

哈米斯啊,今天真是被你救了一命。这书信若是晚来些时日。我的人头就搬家了。皇帝不会为了一个宠臣得罪满朝文武,哪怕知dào

我有再大的冤枉也会杀了我。以安朝臣之心。尤其是这俯首称臣的勇气,真不是每个霸主都能有的。千难万难。低头最难。多少英雄惨死在这一跟脖子上?能忍辱,必能得势。

“爹,那个西域人走了吗?”静宸端了茶出来。

“是啊,走了。”我收起书信坐下。

“那个西域人好奇怪啊,”静宸把茶递给我,“一举一动都和汉人似的。”

“那是因为,他是我在西域的学生。不仅仅是他,连莫罗国的国王、大将军都是我的学生。”说起他们,是我最自豪的。也许这就是为人师表的最好奖赏吧。“对了,这是莫罗国国王送给你的礼物。”我把匣子拿给静宸。

盒子倒不是多么的华贵,看上去只是普通的木盒。静宸托在手里打开,里面是一条项链,银托上镶着一枚人眼大小的红宝石,晶莹剔透,鲜红如血。莫罗国虽不盛产宝石,但一直卡住交通要道,来往商人把各地的宝物带到这里,或留下,或由此销往各地。我虽不懂,但仍能看出这宝石坠子一定花了不少钱。

“这哈米斯还真是下血本啊。这红宝石一定很值钱喽。”我抿着茶,“来,静宸,戴上给爹看看。”

“太贵重了,我……”

“戴吧,毕竟是送给你的。”我接过项链给静宸带上,“看,多漂亮。”这红宝石的颜色并不张扬,含蓄的很,坠在颈子上煞是好kàn

。当然了,也是我的静宸本就白嫩的肌肤,才能和这宝石交相辉映,独成一美。

入夜,房中,雪霏安排着被褥时问我:“今日我看见静宸脖子上多了个坠子,看那宝石肯定是个奢侈物件,小孩子家你怎么能给她买这么贵重的东西呢?这么小的孩子你就给他买这么奢侈的东西,从小就贪图财色,长大了骄奢淫逸起来可如何是好,更何况静宸是个女孩儿,若是男孩儿骄奢淫逸可也是正常,这女孩子怎么能呢!”

“别冤枉好人,这是莫罗国国王送的。”我赶紧辩白。

雪霏直起腰想了想:“就是那个你常挂在嘴边的学生,哈米斯?”

“是啊。今日多亏了他的一封书信,不然我这脑袋连着咱家的性命就全交代了。你看现在,我被封了文忠伯,也算是爵位了。”

“你还真是好造化。”雪霏接着收拾,“就算不为了自己,也要为静宸着想。官场之上尔虞我诈,你可千万别再涉险了。一次好命两次命好,第三次呢?你就能知dào

自己一直这么好命下去?当心害了你自己的女儿!”

“夫人教xùn

的是,我都记住了。”家有贤妻,丈夫不做横事。雪霏最擅长的就是泼我冷水,每每都能泼在点子上。人啊,最怕头脑发热,一起了劲就分不清天高地厚了,我也不能免俗。好在我有雪霏这个贤内助。

“行了,快睡觉吧,明早不是还要上朝吗?”

我应和着正要宽衣解带上床睡觉,就听管家在门外叩门:“老爷,老爷?您睡下了吗?”

“还没,怎么了?”我隔着门问他。

“宫里来了位公公,言说是皇帝要见您,让您立kè

进宫。”(未完待续……)

九十七

“文忠伯,东方颢渊,东方爱卿!朕为你真是操碎了心啊!”皇帝拍着桌案大声斥责我。两旁边的小太监都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这边的战火波及。烛台就很可怜了,他们想跑,奈何没有脚,多大的风浪也得挺直了受着,无奈得很。

“臣劳皇帝挂心,罪该万死。”我跪伏在地上应和着。虽然心里还不知dào

自己到底错在哪里,但跟皇帝顶嘴总是找死的。

“你看看,你看看今天上朝,若不是这个哈米斯的书信来得及时朕该如何保你?到时候为平众怒朕只能一刀砍了你!你哪里还有命跪在这!”皇帝背着手走来走去,说到气愤便伸手对我指指点点,“也是入朝多年的老臣了,难道还要让朕教你如何做人吗?”

“皇上,非是臣不会做人,只不过是他们从臣身上得不到好处,而臣又占据高位罢了。”我按耐不住分辨了一句。

“得不到好处?同朝为官,你又有什么好处能给他们?”

“欲壑难填,永不知足。人对权利和金钱的渴望是没有限度的,但总要有配得上这份野心的实力。他们巴结臣,无非是想借我之口求皇上升官进爵,可他们不配。若真让他们上位,迟早会断送皇上的江山社稷。”

“颢渊,我知dào

你一心为国。”皇帝心情安稳了许多,“但你这样孤立于朝臣之外怎么可以?今日有哈米斯一封书信及时,他日若是没有呢?没有这封书信,今日不仅仅是你的脑袋搬家。连那个袁宗昊都要受到牵连。如今朕身边唯有你们两个能臣,难道真让朕一刀杀了你们吗?”皇帝叹着气。“罢了罢了,今日的事到此为止了。你以后好自为之吧。”

“谢皇上。”

“还有,你给朕一句实话。”皇帝起身走到我面前,“哈米斯的西域,会反吗?”

“臣以人头担保,绝不会反。”

皇帝点点头:“朕相信你。不过今日为了你,也为了天朝颜面赏赐了哈米斯挺多东西。如今大军在外,粮草饷银都是问题。户部今儿晚些时候给朕送来了折子,说国库空虚。这几年国泰民安,少些税银也没觉得如何。如今这打起仗来才觉得吃紧。”

“皇上,这么多年租税一直很低,涨涨也是应该,不过贸然增税恐怕引起民乱。”

“此事你与朕都好好想想。回去吧。”

老百姓就是这样,总是拿着自己合适当做评判国政的标准,这国家的事只要有一点点违逆了他的意愿和利益他就能破口大骂统治者昏庸无道,甚至连带上统治者的祖宗十八代一起问候。自私到了极点,也不过如此了吧?

回到府中,其他人早就睡下了。只有雪霏还等着我。

“皇上有什么事吗?”雪霏替我解着衣带时问我。

“没什么事,国库空虚,让我想想法子。”

“这不应该是户部的事吗?”

“户部?”我嗤笑一声,“户部就只会拿出些强行征税的法子。竭泽而渔,一点用处都没有。”说这话我伸展了一下,刚才在皇帝面前拘束得很。手脚都僵了,“如今大军在外。粮草饷银都要齐备。加税是一定的了,可总要有个好的加法。不然下面那帮老百姓不知dào

又要传出什么闲话来呢。”

“闲话?你就任他们传呗。”

“人言可畏。如今之情势,万事求稳。”

战争期间,需yào

注意的事千头万绪错综复杂,可归根结底就两件。防兵变。防内乱。平日里安稳祥和,兵不会变,此时哪怕有内乱也可派兵镇压;大军远征若生兵变,几百万大军荡然无存不说,单是“兵变”二字引起的内乱朝廷就难以收拾。史书之中多少王朝尽毁于此,不得不防。

但说来说去,关窍还在于一个“钱”字。当兵的不图别的,一口饱饭、一份饷银足够了,至于生死,刀枪无眼,也早就置之度外了。老百姓也很好满足,留他们条活路便是。百姓造反想来是因为朝廷不给活路,但凡有辙活下去也没人会走造反这条路。所以,除了加税,我还得想点旁的法子,安安民心,也顺带着清理清理朝廷里的人。

这么想来,两全其美的法子也只有一个了。

隔过一天上朝,户部又给了皇帝一份“大礼”。

“启奏皇上,如今国库空虚,钱粮不足,哪怕全部供给远征大军,也只够三五月之数。况且此去倭国山高路远,一路上风吹水浸,粮草运过去也所剩无几了。”户部尚书哭丧着脸。

皇帝并未说话,面色凝重,呼吸声渐渐大了起来。右手攥着拳头压在龙椅扶手上。

“东方爱卿,你有何法子吗?”皇帝叹了口气问我。

“回禀皇上,臣却有一法,或可解困境。”

“说!”皇帝突然喊叫了一声,把其他人吓得半死。也难怪啊,这可是关系到他江山是否稳固的大事。

“我朝征税向来是依人头征缴,规定每人银粮多少,虽然皇帝天恩浩荡减税薄赋,但谎报人口逃避税银的事还是屡见不鲜,征收的税银从未够数过。臣以为可以由户部拟定一年所需银两,然后依照人口数下分至各郡县,人多的便多,人少的变少,再由各郡县长官细分,依照户数征缴,从现在的每人多少变成每户多少。而且现在税银名目繁多,所征之物也是复杂,可以简化为一种,将之前所征的粮食布匹等等全部折合成银钱分摊,只征银钱。另外,如今户部征缴税银是每三月一次,太过频繁,臣以为可以每六个月征缴一次。若如此改动,不仅可以丰盈国库,又能减少税官从中渔利。也能安稳民心。”

“皇上,臣以为不妥。”户部尚书赶紧出列阻止。“若依东方大人所说全部征银,那粮草从何而来?还不是要花钱去买?此举岂不啰嗦?”

呵。少用这种冠冕堂皇的理由吧,我还不知dào

你们户部之内的猫腻。税银税物繁多,老百姓记不住那么多名目,你们就可以从中多收;三月一次征税如此频繁,正好方便了你们,一没钱了就下去收税;之前都是你们收多少国库就有多少,你们在里面占的便宜可是不小呢。如今户部拟定税银,你们从中克扣不了;简化名目也是断了你们私征税银的根基;半年一收也省得你们下去叨扰百姓。如此便是断了户部各位的财路,你不阻止才怪呢。

“皇上。此前一直征募粮草,可粮草依旧不够,还是需yào

花钱去买,这才是啰嗦。”我早就料到你户部会用粮草妨碍我,“皇上,臣以为可以这样。由户部审核民间粮商,用低价买入,再以盐的贩卖权补给。”盐这东西可是很重yào

的。听林青崖说,不吃盐会生病。而且自古以来盐都是朝廷一手掌控,对于私盐的买卖更是查得很紧,抓到便是死罪。可贩盐是个肥差,还是有不少人铤而走险。与其如此。倒不如让那些想做盐生意的老板用粮食来换售卖权。“朝廷只给这些商人售卖的权力,开采还由朝廷负责。这样盐还是掌控在朝廷手中的,于江山社稷无碍。”而且朝廷开采出盐来还可以卖给这些商人。又是一笔收入。

“东方爱卿所言正是。”皇帝很开心,“诸位爱卿还由什么要说的吗?”

“皇上。臣以为东方大人有所遗漏。”袁宗昊说。

“哦?袁爱卿既然觉得东方爱卿有所遗漏,便也说说吧。”如今只要能增加国库收入。皇帝都很乐意。

“启禀皇上,古话说民以食为天,食以地为先,国之社稷便是建立在农耕土地上的。百姓辛苦劳作,所入颇薄,而商人倒买倒卖,便可日进斗金。因此臣以为应当加重商人之税,以防更多的劳力经商,致使土地荒废。还有救是那些行脚商人,游历各地,若是依户分摊税银,这些行脚商人便能偷税漏税。臣以为,这些行脚商人行至何地,便由当地征收税银。”

“嗯。”皇帝点点头,“那袁爱卿以为应当征收多少呢?”

袁宗昊寻思了一会:“总不低于十中取一。”

十中取一?袁宗昊你真是够狠的。

“十中取一?”皇帝也有些犹豫了,“户部,这个税率可是高啊?”

户部尚书犹豫半天:“回皇上,是高。”连户部都觉得高了。

“户部,就依东方爱卿和袁爱卿的方法去办,拟一个合适的方案上来。”皇帝此时已是龙心大悦,“别忘了把税率弄得合理些。”皇帝玩笑着,“如今情势,诸位爱卿也应当勤俭些。昨日朕以下旨,将宫中侍从放出去一部分,也少了些宗室王侯的俸禄,节省些银两支援前线,数量不多,可也是皇家的心意。”

“谨遵皇帝教诲!”众大人赶紧跪拜应承。

这事还是昨日午后我去御书房议事时跟皇帝说的。

“皇上,此时改制税收,难免百姓生疑,臣以为还要在朝廷上下做出些样子来,以安定民心。”

“你且说说。”当时皇帝批着折子也不看我。

“臣以为应当自皇帝起,倡导节俭。”我说完,皇帝抬头瞟了我一眼,又示意我接着说下去,“百姓所能看见的,不仅仅是税银变化,还有各级官员的一举一动。如果朝廷改制税收,增加税银,而各位大人依旧贵气逼人,花钱如流水一般,百姓心中难免不悦。所以无论如何也要让诸位大人做出些节俭的样子来。”

“朕倒也有意把宫里使唤人放出去一些。人多嘴杂,易生事端。不过这些大臣平日养尊处优惯了,想必不会真的节俭吧。”

“的确不会节俭,不过至少也要做出些样子来。皇帝可以找几个过分的,杀鸡儆猴。”

皇帝放下折子抬头想了想:“这几年太平盛世,这些大臣们偶尔贪些银钱朕也没有在意,朕这么大的江山。几千、几万两银子也不叫什么大事。可如今情势,也该是整治整治的时候了。”皇帝突然看着我。“说来也怪,你倒是干净得很。”

“臣蒙皇帝垂爱。衣食无忧,没有可贪的。”

“难得有你这样的臣子辅佐,真乃朕之大幸。”

也真不是我不想贪,是真没得贪。年轻的时候人微言轻,没有贪的资本,而后有了资本还未等站稳就被皇帝“发配”到了西域,在西域一待就是十几年。如今是回来了,可我有女儿,为了她我也不能再贪了。以免连累了她一辈子的安乐生活。这大概也算是被逼无奈做了清官吧?

户部也算是勤奋,第三天就拟好了方案呈给了皇帝,皇帝又叫我和袁宗昊商议了一番,最后定下来颁旨全国。这个法子好就好在暗地里是增了税的,但明着看不出来,想必那些平头百姓也不会有多大的疑义。

又过了几天,这日我下朝回来,管家老远便迎了过来。

“爷,有个薛老板来找过您。”

“薛老板?”难道是薛胖子薛金榜?说起来自从我父去世之际我曾和他见过一面商量供给大军粮草之事之后也就再没见过他。当时林青崖就说薛胖子有病。恐怕命不长久,如今这都十来年了,难道被什么神医治好了?“多大年纪,叫什么啊?”我边往屋里走边问。

“三十来岁年纪。说是叫薛启儒。”

薛启儒?这名字耳生得很,从没听过这一号人。

“他从哪来的?”

“说是从您老家来的。”

从我老家来的?若是如此想必是薛胖子的儿子吧。

“他人现在何处?”

“来这打了招呼听说您不在就走了,说晚些时候会再来府上拜访。”

晚些时候?行。今天又没个安生了。

正说着话,门口盯门儿的下人跑进来:“老爷。许老板来了。”

“让他进来。”

不一会强子进来正厅,我抬眼看了看。身后还跟着几个伙计,手里抱了些盒子。

“爷,您康健着呢?”强子也是有日子没来了,一进门打了个千儿。

“客气什么。”我让他起来,“这不年不节的,拿这么多东西来干嘛?”

“爷,这不是我送您的,是我店里昨个来了个府上,是从您老家来的,姓薛,薛老板托我给您带来的。”强子一边说一边挨个儿打开,都是些宝石美玉、人参鹿茸什么的,寻常得很,但是价值不菲。

“薛老板?薛启儒?”

强子一愣:“爷您怎么知dào

的?”

“刚管家还跟我说他来过,不过我还没下朝就回去了,说晚点再来拜访。”我扫了一眼强子带来的东西,又挨个儿把盖子扣上,“送回去吧。”

强子挥挥手让这些跟着来的人先退出去,然后靠近了两步:“爷,这个薛启儒薛老板是什么人啊?”

“当年我老家有个薛金榜你知dào

吗?”

强子挠了挠头:“薛金榜……哦!那个开粮栈的!”

“没错。这个薛启儒大概是薛金榜的儿子吧。”我抿了口茶,“当年我回老家操办父亲丧事曾经跟薛金榜商量过供给军粮的事。我说粮草是用来征讨倭寇用的,薛金榜答yīng

了,为表诚意亲自押运几车粮草来到都城,和赵誉商定了军粮的事。我记得赵誉后来跟我说起过,薛金榜定的价是市价的一半,并且一点好处都没要。”

“一点好处都没要?这十来年他们家可是亏大了!”

“这你就不懂了。薛金榜的确什么好处都没要。不过这事皇帝听说了,赏了他不少东西,尤其是老家附近的一座矿山也赏给了他。这么算起来他们家可是一点没亏。”

“难怪呢。能拿出这些东西的人也不像是做了十几年亏本买卖的。”

“我猜薛启儒这次来还是为了这供给粮草的事。”我顿了顿,“我建议皇帝惩治贪腐,从我这开始就不能让别人落下话柄。”我抬眼盯着强子,“你这么明目张胆地送来,有心人知dào

了不知晓得能做多少文章呢。”

强子一怔:“爷,我不知dào

啊!我错了!”

“还有办法补救,不用着急。”我拉过强子在他耳边吩咐着,又叫过管家让他准bèi

,“既然都听明白了,就赶紧去办吧。”

“爷您放心,这错我不犯了!”

强子倒退着往外走,管家叫了几个年轻力壮的家丁在后面跟着。不一会我就听见大门口吵闹起来,紧跟着就听见摔砸东西的声音。我微微笑着喝了口茶。我让强子假装被轰出去,然后出言顶撞,最后让管家带人砸了他带来的东西。没办法,如今四面楚歌八面埋伏,虽然这招做作得很,但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我还让强子转告薛启儒,若想来拜访,正午时分来,过时不候。

果不其然,正午刚刚吃过饭管家便告sù

我,那个郭启儒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空手来的吧。”我喝了口茶漱了漱口。

“没带东西,就一个小伙计跟着。”

“叫几个人,抬两把椅子一张桌子,你再去准bèi

壶茶,咱们门口会客。”(未完待续……)

九十八

“老爷,您是说,坐门外面?”管家一脸狐疑地看着我。

“是啊,坐门外面。青天白日,朗朗乾坤,阳光明媚,多好。”我玩笑了几句便往门口走。管家赶紧吩咐人抬了椅子桌子出去布置,他自己跑到后面沏茶。

反正这戏已经演假了,不再假点怎么收场啊。

我在门房里等了一会,直到管家告sù

我都布置好了我才出去。

迎面,薛启儒正端详着眼前这摆设,一眼瞟见我赶紧作揖行礼:“东方大人!”

“您就是薛启儒薛老板吧?”我拱手还礼,“来,请坐。”我坐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郭启儒犹豫着坐下,管家给我们倒了茶就退到我身后。“薛老板是从我老家来的?”我问他。

“是是是。”薛启儒站起来欠了欠身答道,我赶紧让他坐下。

“薛老板的名字耳生得很。我倒是知dào

另一位薛姓老板,叫薛金榜,开粮栈起家。不知dào

您……”

薛启儒又站起来鞠了一躬:“啊,那正是家父。”我又摆摆手让他坐下。

“原来是薛金榜的公子。不知dào

薛金榜近来可好啊?”我见他屁股又离开椅子了猛地抬手一指他喊了一句,“坐下说!”

薛启儒吓了一跳,一屁股墩在椅子上,好半天才开口:“家父去年已经过世了。”

林青崖说过他命不长久,这样还能挺了十年,也真算是福气了。大概是因为供给军粮的义举感天动地了吧。老话常说为富不仁。百姓们也经常一边渴望成为有钱人一边把有钱人说成道德败坏、欺压良善的罪魁祸首,可还是有些富人是有良心的——他们也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他们也嚣张跋扈、不可一世,他们也勾结官政、私相贿赂。不过他们知dào

有了钱要买善,所以他们也捐钱修庙,造桥补路,冬舍棉、夏舍单,开粥厂、济灾民。所以老百姓们的仇富心理啊,说到底就是吃不着葡萄硬说葡萄酸。

“薛老板为国家供给军粮,乃是大功一件,只可惜英年早逝。我一定禀明皇帝,好好封赏你们薛家。”当然了。这只是客套话,封赏也不过是赐个头衔。给死人赐头衔有什么用?难道死人还能从坟里爬出来吗?

“谢谢东方大人的好意。不过……”薛启儒面露难色,欲言又止,抬头可怜巴巴的看着我等着。

我猜他一定是等我说出什么“你父亲有功,你我又是同乡,有什么事尽管说”之类的话。这种话一出口,哪怕对方是让你上天揽月五洋捉鳖你也得做出个帮忙的样子来。我暗地里想着,假装没看见他看我,低头抿着茶。就这么耗下去呗。反正于我而言没什么损失。

好半天,他终于憋不住了:“东方大人,是这样的。这么多年来,家父供给朝廷的粮食一直是市价的一半。好在皇上恩赏了周围的矿山,我家才能经营至今。这几年我父病重,这看病调养也陆陆续续花了不少钱。您是知dào

的。我家中除了粮栈还有些别的买卖,为了给我父看病。这陆陆续续的其他买卖也都兑出去了,就这粮栈是我家的祖产。不敢撒手。如今我父去世,之前许多买卖都是靠着我父的面子,如今这情况买卖也不好做了,家里也是有些拮据,府里上上下下的使唤佣人都遣走了好多了,现在这坐吃山空的,什么时候是个头儿啊。所以,我想请东方大人开恩,看看……能不能让朝廷……提高点……价钱……买我家的粮食?”薛启儒一边说话一边偷瞟着我。看来他也知dào

这个要求有多离谱。

“你想提到多少啊。”我头也不抬地问他。

薛启儒以为有门儿,兴高采烈的:“也不高,市价的八成。”薛启儒嬉皮笑脸地搬着椅子往前蹭了蹭,我抬脚踩住他的椅子。薛启儒一怔,马上又是一副溜须拍马的嘴脸:“东方大人,这事儿要是成了,我这有五千两白银,双手奉上。没别的意思,就是同乡之间亲戚往来嘛!”薛启儒傻笑着。

“现在大军在外,国家正是关键时刻。皇帝尚且勤俭,你居然还有五千两白银当做亲戚往来的礼物?”我把茶杯往桌子上一摔,啪啦一声,府门之内的几个小伙计急匆匆抄着棍棒冲出来把薛启儒团团围住。他身边带着的小伙计吓得缩在薛启儒身后不敢吱声。我看着薛启儒:“刚才的话我就当没听见。你家的粮栈若还想开,就把那五千两捐了做点善事,否则,别怪我翻脸不认人。”我转身要走。

薛启儒慌了神,赶紧拉住我袖口:“东方大人!东方大人!好商量好商量!别生气啊!那个……我年纪轻,不懂规矩,不懂规矩。那个一万两,怎么样?”

小子,你真是做买卖做惯了吧,跟我讨价还价呢?

“薛启儒!”我一把甩开他,“你爹薛金榜也是个商人,却深明大义,通情达理!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如今大军远征,粮草为重!你不思为国尽忠,却准bèi

趁此机会讹诈朝廷!你爹怎么会生养出你这样的儿子!”我吼了他几句。

薛启儒怔怔地看着我,好半天回过神来,眨着眼睛试探着问了一句:“一万五千两?”

被他这么一问我差点笑出声来,忍了半天,才吩咐管家:“哄走。”随后头也不回地进了府门。身后还能听见薛启儒扯着脖子喊:“东方大人!再商量商量!两万两总可以了吧!东方大人!”

“东方大人!”我听见有人喊我,不是薛启儒,便回头看了一眼,是二子巡街路过,“东方大人欸!您吉祥着呢?”二子跑到门里跪地请安。

“怎么,巡街巡到我家了?”我白了他一眼,“有事?”

“没没没。就是听见这边动静挺大的,过来瞅瞅。看看东方大人用不用帮忙。”二子挤眉弄眼地笑着。这一脸的褶子啊!

“正好,”我笑了。“我家来了个人,在这胡搅蛮缠,你把他哄走就算是帮了我的忙了。”我指了指薛启儒。

二子回身儿瞟了一眼:“得嘞!大人吩咐,小的照办!”说完便叫上一起巡街的弟兄,推推搡搡把薛启儒轰走了。二子过来回话:“大人,完事儿了!”

“不错。要不要留下来喝杯茶?”我挑着眉毛问他。

“那就谢谢大人恩赏啦!”

我本以为客气客气,哪知dào

二子居然就坡儿下驴了。

“大人,咱得找个没有闲杂人等的地儿,就咱俩。”二子贴近了说。

我点点头。朝着二子带来的几个衙役说:“辛苦各位头儿帮我哄走了那个混蛋。这是点散碎银子,各位头儿去喝个茶。我还有别的事吩咐二子。”我掏了点散碎银子分给差役,他们便识趣的走了。我扭过身子叫着二子往里走,一路走到书房,关了门窗,我才问他:“打从刚才就对我挤眉弄眼的,你们巡街也从来不到我府附近。有什么事说吧。”

“东方大人,不是我有事,是我家袁大人有事。”

“袁宗昊?他又想干什么?”我现在听见袁宗昊的名字就觉得莫名其妙的烦躁。这小子总是做一些有悖于常理的事。

“您今天哄走的那个薛启儒。我们昨天看见他去了户部尚书的府上,大半夜才出来。袁大人恐怕这个薛启儒和户部尚书有所勾结,所以今天特别让我来提醒您。本以为这个姓薛的晚上才赶来,哪知dào

大中午的就来了。这不送信儿送晚了。”二子嘿嘿地傻乐着。

“你这消息准确吗?”

“千真万确,的确是看到他进了户部尚书的府邸。”

“回去跟你家大人说,我晚点去他府上拜访。”看来我确实得去找这个袁宗昊一次了。虽然不知dào

他在打什么主意。不过上次哈米斯的事他替我说话,事后听他说话的意思是有意帮我解决掉朝里这些大人。也罢。君子性非异也,善假于物也。我便用用你袁宗昊。也好探探你葫芦里买的什么药。

傍晚时分,我赶去袁宗昊的府上。袁宗昊在门口亲自迎我进去。他府上还和上次一样,处处规矩。进了书房,给我们斟茶倒水的是之前送到我府上的那对姐妹花。

“袁大人,这……”我指着这对姐妹。

“当初的玩笑,东方大人还记得啊。”袁宗昊笑了笑,“你们两个下去吧。”

等到两姐妹出了屋、关了门,我才问他:“你从哪得到的消息。”

“什么消息啊?”袁宗昊明显是在装傻。

“别装傻。当然是薛启儒去了户部尚书府上的消息。”

“东方大人,不是下官装傻,这消息的来源不能告sù

您。”袁宗昊抿了茶看着我,“下官知dào

,东方大人来访肯定是谈结盟的事的。也想顺便探探我为什么想要帮您。其实没有为什么,我只是看不惯那些人在朝里的所作所为罢了。他们无非是吃饱了等死,却忝居高位。说得冠冕堂皇些,我这是为了国家社稷安危着想,说得自私点,我也是为了自己的抱负能够实现才下狠心清理清理绊脚石。”

“你入朝时间不短了,怎么现在才想到下手?京兆尹熟知京城内大小适宜,这些大人们的一举一动说到底都在你的眼皮子底下,你手里攥着的把柄应该不少,早点动手不是更好?兵贵神速,迟则生变。”

“再怎么兵贵神速也不能飞蛾扑火啊。”袁宗昊浅笑,“若是没有能将敌人一击击倒的把握,韬光养晦才是正道。更何况当时没有东方大人这么好的盟友,我怎么敢动手呢。”

“我这个盟友恐怕不好吧。”

“的确不好,尤其是这心意,跟我算得上是背道而驰。”袁宗昊顿了顿,“虽说道不同不相为谋,不过殊途同归。既然你我如今都想要把这个朝廷清理清理,自然可以算得上是盟友。”

“那薛启儒是来找我商量提高朝廷收粮价钱的。这事你怎么看。”

袁宗昊想了想:“这种事没必要找你,只要说通了户部就行了。也不用怕皇帝察觉。毕竟皇帝日理万机,民间粮价多少这种事皇帝不会上心。更不会知晓。依我看,一定是户部尚书从中做扣儿。打算把你拉下来。我猜,户部尚书肯定是这么跟薛启儒说的:‘你若帮我把受贿的事做成,我便帮你提高收粮价格’。”袁宗昊笑着摇摇头,“其实这招挺阴损的。只要送礼的人进了你的门,那不管你收还是不收都说不清,这其中能做的文章哪怕扳不倒你,也能让你恶心恶心。好在我听二子说你今天连门都没让这个姓薛的进。看来户部尚书今天晚上睡不好觉喽。”

“虽然受贿这事没办成,薛启儒也不会就此罢休。今天有了这一番搅闹想必他不会再来找我的麻烦。我猜他应该回去贿赂户部了。”

“没错,他只不过是个唯利是图的商人。官场上的事他巴不得赶紧抽身呢。他这次来本来就是贿赂户部来的,只不过莫名其妙地让户部使唤了一次罢了。接下来他一定会去户部,买通户部尚书,提高粮价。”

“虽然户部尚书打算扳倒我,不过既然现在用计陷害不成,他也不能逼着薛启儒一而再再而三,再加上郭启儒那万两白银的诱惑,我算是安生了。只不过明知dào

他们之间私相往来,奈何没有真凭实据。还是下不了手啊。”

“真凭实据?”袁宗昊大笑起来,“真凭实据这种东西是最好弄到的。别忘了,薛启儒是个商人,而且这次是他们薛家唯一一次发财的机会了。他一定会想尽办法把事情做实。再加上他被户部平白使唤了一次,还挨了你一顿骂,想必现在对户部一定心生怨恨了。他做的越到位。我们得到真凭实据的机会就越大。再说了,户部尚书是户部长官。他手下也是有副官的。到时候找个想要上位的副官给他来一个落井下石不就好了。”

“户部副官啊。户部侍郎可是两个,怎么分啊?”

“谁跟咱们一条心。这好处自然就归谁。”袁宗昊邪笑着,“我早就查清楚了,户部侍郎两人,一个叫刘文江,一个叫张明庆。刘文江有些才学,年纪不大,为人一般,心高气傲的不受人待见。那个张明庆是户部尚书的同乡,听说在老家还沾亲带故。东方大人以为,我们留谁啊?”

我瞟了他一眼:“自然是留张明庆了。如果他真的和户部尚书沾亲带故、关系非常,那他一定知dào

不少户部尚书的把柄,他对我们更有利。那个刘文江既然不受人待见,想必也不知dào

什么有用的消息。要他何用?不过这人既然有点才干,留他做个副职也算是不错。”

“东方大人高见。这要是一般人可是会选刘文江的。”

“才干一般还心高气傲,这种人有什么留下来的必要吗?这是官场,可不是文人吟诗斗气争口舌之快的地方。”我瞟了袁宗昊一眼,“你还真是明察秋毫啊,看来这计划你谋划了不是一两天了。”

“我说了,我迟迟不肯动手,就是没有东方大人这样聪明的盟友。”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把我这个盟友除掉啊?”

“东方大人哪的话。你我不是早就说了吗,井水不犯河水。”

“那要是有一天犯了呢?”

“那袁某别无他法了。”

“既如此,袁大人好歹告sù

我你的河,怎么流吧?”

袁宗昊沉吟半晌:“大河……向东流。”

“天上的星星还参北斗呢。”我白了他一眼。

好半天,我们喝着茶谁都不搭理谁。突然袁宗昊问我:“东方大人,下官有一事不知,想请东方大人明白示下。”

“怎么了?”

“咱们这谋划怎么除掉户部尚书。不过这个户部尚书叫什么啊?”

我想了想:“那谁知dào

呢。回头他临死的时候皇帝一定会说出他的名字的。”(未完待续……)

九十九

大概有个三五天的功夫,二子大中午地跑来我府上。

“东方大人!您吉祥着呢?”

“有话说。”当时我正看书,也真是没工夫听他客套。

“我家大人让我来转告您,薛启儒那边已经完事儿了。”二子嬉笑着。

我抬眼看了看他:“怎么个完事儿法?”

“这两天我家大人让我守在户部尚书府门外。昨天夜里,小的亲眼看见薛启儒带着两箱子银子进了户部尚书的府邸,再出来的时候神清气爽,手里还攥着张纸。”

攥着张纸?户部尚书不会真的傻了吧唧地给他签了收条吧?真若如此他这个官儿也真是当够了。

二子看我不搭理他便接着说:“我家大人说,晚上约了户部侍郎张明庆,让我来问问大人是不是要一起去。”

“回去转告你家大人,我晚上一定去。”

二子又磨叨了几句才走。我放下书琢磨着。我和这个张明庆虽然同朝为官,但平日里素无往来,不过既然想让他接任户部尚书一职,就得去和他见上一面,东拉西扯,建立关系,哪怕不能成为朋友,也不能让这个张明庆成了自己的敌人,不然的话现在这个户部尚书不就白死了吗?

而且那个薛启儒这两天一定不能离开京城。如果他手里拿的真是户部尚书开给他的收条,那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收条一定是随身携带的,回头若是需yào

真凭实据找起来也方便。贸然放他回家这事就不好办了。

“管家?管家!”想到此,我喊道。事不宜迟。早作打算。

管家听见我叫他赶紧跑进来:“老爷,您叫我?”

“拿着这个去找许强。告sù

他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要把薛启儒留在他店里!快去!别耽搁!”我从怀里掏出那枚金币递给管家。管家接过金币急匆匆跑了出去。

“这是怎么了。慌慌张张的。管家可不是这样的人啊。”雪霏从门外进来,“你又使什么坏心眼儿了?”

“我哪有什么坏心眼儿可使哦。”我装出委屈的样子。

“文忠伯可不是个好人,满脑子的小算盘,算计这算计那的。”雪霏撇了撇嘴,莞尔一笑。

“你这就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要是不算计别人,早被人算计死了。”我也一同笑了,“怎么,有什么事吗?”

雪霏捂着嘴收了笑容:“每个月这时候林青崖都会来给咱们静宸把脉。上个月他就没来。这两天恐怕是时节变了。静宸有些咳嗽,你去看看,如果林青崖有闲的话请他来给静宸看看。”

说来惭愧,这两天光想着害人了,还真没发xiàn

静宸咳嗽了,罪过,罪过。

“我这就去,这就去。”我赶紧正了正衣冠出门。说起来也有好些日子没见过林青崖了。自从他说要研究他师父的秘方起,他也是很少出门了。

一到林青崖的医馆门口就闻到了浓烈的药味。算不上难闻,说不定还能祛病养神,就是味道太浓了,呛得慌。看起来这小子的实验进行得还真是轰轰烈烈啊。

我推门进去。屋里面也是烟雾缭绕,烟气直往我喉咙里钻。我忍不住干咳了两声,林青崖在里屋听见了。一挑帘栊探出头来看了我一眼:“不敲门就进来的,也就是你了。”说着话又把头缩回去。“我忙着呢,有事进来说。”

我犹豫了一下跟着进去。这是我第一次进到他医馆里屋。

“啊……”真是不看不知dào

,一看吓一跳,这屋子里简直不能再乱了。几十种药石堆在墙角,用过的药渣子就随手扔在地上,已经扑了厚厚一层了,旁边架子已经被熏成了棕黄色,上面零零碎碎摆满了各种大小各种样式的罐子,里面的东西也是什么样子的都有,墙上还挂着各种各样不同样式的刀,可是比酷刑刑具看着瘆人多了。

“‘啊’的那么难听。”林青崖甩了我一句,回身在墙角抓了点草药扔进屋子中央的药锅里,“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什么事。”林青崖抬眼瞅着还在东张西望的我,“这屋子怎么样,随时都能变成天牢的审讯室。”说完还从墙上摘了把刀拿在手里假模假式地耍弄了一会。

“静宸这两天有些咳嗽,你若是得闲去看看行吗?”我问。

“也是哦,我两个月没去给静宸把脉了。”林青崖把头伸到冒着烟的药锅上看了看,“也罢也罢,这东西还得半天才好呢。”林青崖把脑袋缩回来,“走吧,去看看你的宝贝千金。”说着话从旁边杂七杂八的东西里翻出自己的药箱跨上,“走吧,还愣着干什么。”

我指着墙上的利器:“这么多刀枪剑戟斧钺钩叉,干嘛用的啊?”

“少见多怪。你以为郎中只会给人号脉扎针吗?当年华佗刮骨疗毒、开颅祛病你个读书人知dào

吧?你不是也看见我给你那个哈米斯开膛破肚了吗。”林青崖撇着嘴,“只不过这市面上的郎中大多是学艺不精的,出来挂个幡招摇撞骗混口饭吃,骗你们这帮外行真是容易啊!”林青崖不屑地说,“走不走,不走我就歇了。”

这小子年纪大了脾气怎么也大了。难道是配药配出病了?

一同回了府上,给静宸号了脉。

“没什么事,这两天时节变了,有些着凉罢了。”我仔细看着林青崖,他仔细看着静宸,脸上的表情温婉许多。

“你一会要是没什么事,就在我府上歇会,总闷在小屋子里小心闷出病来。”我说。

林青崖直起身子:“那我就喝点你的好茶再走。”他揉了揉静宸的头,转身跟着我去了书房。两相落座,管家上茶。

“看你对静宸倒是欢喜得很啊。”我调笑着。

“你不是以为静宸是我的吧。”林青崖听出我是在玩笑。便也随口回了我一句。

“我是说,你若是喜欢孩子。怎么不娶一房媳妇,好好过过小日子。”我放下茶杯。“强子说他是见惯了才貌双全的女人,没有可心的,我看再这么发展下去他就该出家了。你呢?有什么理由啊,这么大岁数还不娶妻生子。”

“你这个朝中大员,才刚被封了文忠伯,这么快就想干媒婆的活儿了?”林青崖没好气地说。

“别那么大火气啊。”

“我父母死得早,这么多年孤身一人,从学艺到如今这个地步,也算是习惯了。再说你也看见了。哪个女人敢跟我啊。”林青崖说,“我对静宸好,也算是投桃报李。当初如果不是你把我引荐给皇帝,怎么会有现在的林青崖?其实强子也是。你去西域十余年,我们俩拿她当自己的女儿看待。”

“难得你能说出感谢我的话来啊。”我上下打量着,“你真是林钱眼儿?”

“哪天晚上给你拐到我那,让你试试我墙上的刀。”

喝了会子茶,闲扯了几句,林青崖说自己的药快好了便回去了。我看了看也差不多该去袁宗昊那里了。便跟着他一起出了门。

来到袁宗昊府上,他家的管家正在门口等着,见了我规规矩矩行礼:“我家老爷正在里面等您,请跟我来。”说着话低着身子在我面前引路。一路上他也不多话。一直到了正厅,他便退出去了。

袁宗昊起身迎我,旁边还有个人。匀称身量,细长脑袋。细长眉毛,小眼大嘴高鼻梁。

“来。东方大人,这位就是户部侍郎张明庆。”袁宗昊给我引荐着。

我朝张明庆拱拱手:“虽是同朝为官,但我少去户部,跟张大人生疏得很,见谅,见谅。”

“东方大人哪的话!”张明庆也赶紧还礼,“下官少去拜访,是下官的不是,东方大人不要见怪啊。”说话间便拉我入席,“东方大人快坐快坐!”

哎,这顿饭算是吃不痛快了。跟这帮人吃饭,言谈举止假得很,不自在,不自在。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我们三个也是东拉西扯,就是不往正经事上聊。到最后还是张明庆绷不住了,敬了我俩杯酒,压着声音问我:“两位今天请我来,有事吧?”

袁宗昊看了我一眼,又转过头看着张明庆笑了笑:“能有什么事。东方大人刚从西域回来,朝中人事已变,想和你们亲近亲近,知dào

我平日跟你走得近些,便让我邀你来喝酒叙叙。”袁宗昊斜眼看着我。

“袁大人所言甚是。”我端着杯子伸向张明庆,他赶紧端杯子跟我碰了一下,“多个朋友多条路,我这刚回来,跟各位不熟,这有了什么事难免有些嫌隙。大家聚聚,亲近亲近,日后有了什么事也能相互照应不是。”

“下官哪高攀得起东方大人啊!东方大人真是客气。这以后有用得到下官的地方尽管说,下官一定尽lì

!”

又喝了会子酒。我突然问张明庆:“张大人这户部侍郎做了多久了啊?”

“七八年了吧。”张明庆抬着头想了想。

“说起来这户部也算是个肥差,这几年挣得不少吧?”袁宗昊装作随口一问。

“这……”张明庆下意识瞟了我一眼。

“张大人顾虑什么,这官场上的事我还不知dào

吗?”我大笑起来,“你我兄弟,喝酒闲聊而已。”

大概是看着我们都没什么恶意,张明庆也踏下了点心:“人家吃肉我喝汤罢了。”

“听说现在的户部尚书是你同乡的亲戚?”我问。

“远亲罢了,真论起来也没什么关系。”张明庆喝着酒,“还不是为了混个官当,沾点便宜硬攀上的亲戚。”

“那这么多年他待你也还不错啊。”

张明庆听了猛地灌了口酒:“不错什么!大头儿都在他那,匀给我的都是些费力不讨好的差事,偶尔分给我那么点银子就跟打发下人似的!”张明庆叹了口气,“人在矮檐下。哪能不低头啊,东方大人位高权重。哪能知dào

我们这份儿苦。”

“那你也没想过往上走走?”袁宗昊问。

“往上走?走到哪去?我倒是想当个户部尚书痛快痛快。也就是想想,没个机会。”

我喝了口酒:“现在倒是有个不错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接。”

张明庆一愣:“要是东方大人能拉持一把,下官一定感激不尽!”

我偷看了一眼袁宗昊,他正在一旁吃菜,脸上掩不住的偷笑。“我能拉你一把,不过……”

张明庆福至心灵:“全听东方大人吩咐!”

“你想做户部尚书,怎么着也得让现在占着这个位子的人先……”我欲言又止。

张明庆心领神会:“大人您说,我该怎么办。”

“听说前两天有个粮商去找过户部尚书?”我明知故问,“你知dào

这事吗?”

“知dào

知dào

,那天我正好在。”张明庆点着头。

“那他们都干了什么你可知dào

?”

“知dào

。”张明庆一五一十地把事情说了一遍。“那个粮商叫薛启儒,他家是给朝廷供应军粮的,听说当年还是东方大人从中撮合的。这不现在劳师远征,军粮用的多,他想让朝廷把收粮的价儿往上提提,挣他一笔。后来给了他一万两雪花银这事就算是成了。”张明庆愣了一下,突然拍手笑起来,“这事儿好办!好办!那个薛启儒连哄带骗的让他签了张收条,只要这收条拿出来。他必死。”看张明庆那喜庆的劲头儿,估计已经在筹划着自己当了户部尚书以后怎么挣钱了。

“收条这事,属实吗?”袁宗昊在旁边问了一句。

“必须属实!下官在旁边瞧得真真儿的!”张明庆拍着胸脯向我们保证。

“你从里面拿了多少啊?”袁宗昊故yì

逗他。

张明庆先是吞吞吐吐,后来乐了:“他怕我说出去。给了下官一千两封口费。”

我觉得这事倒是可用,便问他“你花了多少啊?”

“一两没动!”

我侧头瞧了瞧袁宗昊,他也回头看看我。我俩相视一笑。哼。这事就这么成了。

“既然如此,明天早朝你就揭发检举他。我保你升任户部尚书。”我笑着敬了张明庆一杯,“不过我倒是还有个事儿问你。”

“大人您说。还有什么吩咐。”

“你是打算挣大钱呢,还是准bèi

挣小钱呢?”

张明庆琢磨了一下:“这个挣大钱怎么说,挣小钱怎么讲?大人您明示。”

我笑了:“挣大钱,就跟现在的户部尚书一样,广开财路来者不拒,不过早晚落个身败名裂死无全尸;挣小钱呢,你就得老老实实当差,君子爱财,取之有道,分清楚什么钱该拿什么钱不该拿,还有该拿的钱拿多少。挣得少是少,不过你活得长。你选一个。”

“不少啊。”袁宗昊装作算计了一会儿说,“你一年挣一千两,你能活三十年,这是多少,你一年拿一万两,每两年就被砍了头,挣的钱还得充公。”

张明庆也寻思了一会:“大人,命重yào

,我挣小钱。”

“那明天早朝的时候把你拿的一千两当场交给皇帝。”我顿了顿,“放心吧,到时候皇帝一高兴就赏还给你了。”

“那下官先谢过大人了!”张明庆又恭维了我几句。

余下的饭局也就自然多了。既然事情说开了,也算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了,言谈举止间也就不用再避讳那么多了。张明庆很高兴,不住地敬酒夹菜,说不尽恭维感激的话。我也从没想过这话是真心实意的,便也随口敷衍应承着。

酒菜告罄,张明庆客套着要回去,我突然开口:“张大人留步。我还有句话要说。”

“东方大人您说。”

我抬眼瞪着他:“如果你敢把刚才的是告sù

户部尚书,你猜,我会让你怎么死?”说着话,我脑子里浮现出张明庆被五花大绑捆在林青崖的小屋子里,而我正用墙上挂着的各式各样的刀具一点点给他开膛破肚扒皮抽筋,不禁笑出声来。

张明庆似乎被吓到了,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行啦行啦,东方大人跟你开玩笑呢。”袁宗昊赶紧打了个圆场。

“东方大人放心,下官绝对守口如瓶,今天的事不会透露半句!”

我点点头,张明庆稍稍踏下了心,客套着走了。

直到管家回报说张明庆出了门,袁宗昊像是泄了气一样瘫坐在椅子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跟这帮蠢货吃饭真是别扭。”他随口骂了一句。看来他也跟我一样,浑身的不自在。

“既然事情定好了,我也就先回去了。”我说着话要走。

袁宗昊拉我坐下:“你最后为什么吓他,万一他被吓破了胆子告sù

了户部尚书呢?”

“张明庆虽然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好在机灵。今天的事就算户部尚书知dào

了又能如何?他手中没有我的把柄,想扳倒我,怎么可能。就算张明庆跳出来说我谋害朝中大臣,跟你结党营私,你说皇帝是更相信你我,还是更相信他张明庆?”

“既如此你又何必多此一招呢。”(未完待续……)

一百

“免得他只把咱俩当成爬树用的梯子。得让他知dào

知dào

,这梯子可是有刀的。”我一直觉得这种小人,你得让他知dào

你的厉害,他得势后才不敢反咬你一口、过河拆桥。

“薛启儒呢。”

“二子跟我说完我就让许老板想办法扣住他了。不过明天一早你还得叫人赶紧去按住他。那张收条是关键。薛启儒可不傻。万一他得着什么风声一着急把收条毁了,咱俩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袁宗昊坐直了身子:“我明天一早就让二子带人过去。一会你回去还烦你去那看看,如果许老板这事没成,也好赶紧通知张明庆。”

“且宽心。”我笑了笑,“我猜许老板现在正在我家等我呢。不多陪了,我得回去了。”说完我便走了。

回到府上,管家说强子正在书房等我。我急匆匆赶到书房。

“强子!”我推门喊道。

“爷,我这儿呢。”强子正在喝茶,见我回来了赶紧迎上来。

“那个薛启儒呢?”

“留下了。”强子说,“临出来的时候我让伙计看着点,一有不对就赶紧过来找我。”

我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下了,长吁了口气坐下:“这下就妥了。”我侧头看看强子,“怎么留下的?”

强子乐了:“我跟他说我想在他家那边开个天上人间的分店,明天跟他商量商量入伙的事,他就心安理得地留下了。”

这就是不要命的商人,满脑子都是钱。从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这倒好,钱没赚到。弄不好还得把命搭进去。

“明天早上,京兆尹的人会去拿薛启儒。今儿晚上劳你费心。多留意些。还有,想办法让他写几个字,最好是他的签名。”

“爷您放心。”强子说着话从怀里掏出我的金币放在桌上,“爷,您收好了。”

“别在我这耽搁太久,赶紧回去。这个薛启儒可是我的关键,他若是没了,我的命也就没了。”

强子点点头也未多说话便走了。

我叫来管家:“去跟夫人说,我有些政务要处理。今晚就在书房了,不回去睡了,让她早休息。”吩咐完了我便把管家哄走了。明天的事还需yào

斟酌些细节。每每这种时候我都睡不着,脑子里一遍一遍模拟着事情的所有走向,预先想好各种状况的处理方法。在常人看来这是件很麻烦很费时间的事,可我早就习惯了这种方式,思索起来也不过是一盏茶的功夫,可我总不放心,总是要一遍又一遍回想。呵。东方颢渊断不行险,这评价可真是没说错啊。

午夜时分,雪霏推门进来,手中托盘上放着一碗莲子羹。

“熬夜算计别人。喝点莲子羹降降心火吧。”雪霏玩笑着把羹端到我面前。

“这次怎么没在旁边配上银针啊?”我笑言。

“同样的法子用两次怎么能行。更何况现在的东方颢渊跟以前的不一样了,想来应该不会犯自大的毛病。”雪霏温婉浅笑,那抬眼看着我的样子似水若风。让人心里痒痒的。这么多年的时光的确让她的体态、样貌染了些年岁,可总还是一副讨人喜欢的模样。或许就是因为她从来不是一等一出挑的美女。才让她在此时更具风韵——岁月总会在美女身上留下更重的刻印。

“怎么还不去睡啊。”我把碗放到一边,从背后拉过雪霏拥在怀里。总觉得她身上有一股淡淡的花香。

“过来看看你。万一你算计别人不成反被害了,我以后就看不见你了。”雪霏轻轻掐了我一把。

“这次没有这么凶险,哪怕算计不成也不至于丢了性命。”

“皇帝自然不会杀你,被你算计的人呢?”

“若是失败了,我们就逃到西域去。”我玩笑着。

雪霏抬头看着我,若有所思,良久:“那里倒不失为一个好去处。”看她的表情,似乎是当真了。

“我可是刚从那边回来的,现在还不想再回去。”我撇了撇嘴。

雪霏转过身子正对着我:“你的学生在那边,那里又离中原遥远。你在那边十年,我不相信你没在那边规划些什么。老实说,若有一天中原呆不下去了,那里的的确确是个好去处。”

“我的夫人呐,你不会是当真了吧?”

“你东方颢渊自以为一切都在算计之中,你怎么知dào

你的算计不在他人的算计之内呢?”雪霏微愠,立目而视,“万中还有个一呢,总要给自己备下一条活命的后路吧?难道你想把咱们的女儿也拖累死吗?”

我见她是真的生气了,赶紧安抚起来:“夫人莫气,莫气,”我陪着笑脸,“夫人顾虑的也正是我顾虑的。我在莫罗国都城之内有一所宅子,临行前哈米斯王也答yīng

我会派人照料,而且那边的中原商会现在是强子的了,我也让他备下了后路。”我顿了顿,“回来前我就知dào

,想继xù

在中原的朝廷里生存,那真是步履维艰,步步小心,走错一步便是万劫不复,因此我从回来开始就一直筹备着呢。就如你所言,我也觉得西域是个不错的地方。”

我说着好话哄着雪霏,见她脸色稍稍好转才算是放了心。

“往日里不见你主动害谁,这次胆子怎么大起来了?”

“之前因为哈米斯的事我被群臣反对,如今也是该清理清理的时候了。我去西域十年,朝中没有与我相好的人,做事难免掣肘,正好借着引子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听管家说你晚上去了袁宗昊那?这事可跟他有关系?”

“啊,袁宗昊啊。他说要与我结盟联手。”

雪霏愣了一下:“这个袁宗昊绝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多留意些。若是走得太近。我怕你吃了他的亏。”

我闻言笑了:“你的夫君怎么可能吃了他的亏,夫人真是多虑了!”

“还以为你年岁大了不至于如此自满。怎么如今又犯起这样的毛病来了?”雪霏一把推开我,“你与袁宗昊并无深交。他也不过是个刚刚得宠的京兆尹,他为什么主动和你结盟联手?无非是因为你东方颢渊位高权重,皇帝也因为你十年边塞觉得有愧于你对你处处容忍,他日如何,还不可断言!如今看来你与他二人目的相同,可以结盟,但若是他还有更深的谋划呢?等你们联手把朝中与你交恶的大臣都清理干净了,你怎么知dào

他下一个清理的对象不是你呢?”

“我知dào

啊,所以。我也有我自己的谋划。”我邪笑着。不急,先让你袁宗昊痛快两天,等我觉得差不多的时候,再陪你玩。

“也罢也罢,你是言官出身,我说不过你。只要你自己别昏了头就行。”雪霏语气柔婉很多,没有了刚刚的凌厉,“你只要记得你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你还有一个家。一个你爱的女儿,就行了。”

“你放心吧,我都明白。”我在她头发上轻嗅着,“去睡吧。我还要再琢磨琢磨。”

“你这老毛病真是一点没变。”雪霏叹着气收拾了碗筷转身出去。

直到该去上朝的时间,强子都没来,看来那个薛启儒还不知dào

自己命不久长。

我简单洗了把脸。换上朝服,长长地叹了口气。出门上朝。

与其他坐车乘轿的大人不同,我更喜欢走着。也正因如此我起得要比别人早很多,不然误了点皇帝一定会杀了我的。

这大清早的还挺凉,呼吸间带着夜露的凉气。两旁街道上也只有卖了一夜夜宵和准bèi

卖早点的小贩、店家。我喜欢这样走着,一来是可以让自己更加清醒,二来,这一路上的人和事说不定会让我有所启发。

行至半路途中,二子不知从哪窜出来拦在我面前:“东方大人!挺早吧您呐!”

“事办完了?”我问。

“人我们已经扣下了,顺便还从他身上翻出了这个。”二子从怀里掏出张纸递给我。

我接过来一看,正是薛启儒和户部尚书立下的字据,上面白纸黑字明明白白写着薛启儒孝敬了户部尚书多少多少银子,户部尚书答yīng

提高朝廷军粮收价多少多少。只能说这个户部尚书的脑袋被门拍了,连贪赃枉法都不会。这种收条哪怕不落在我的手里,就是那个薛启儒用这张收条要挟,你户部尚书也一点脾气没有。

“确定是亲笔所写吗?”

二子又从怀里拿出另一张纸:“许老板让我把这个一块儿交给您。”

强子果然没让我失望,这是一张许强和薛启儒签的合zuò

协定,两张比对,那张收条果然是薛启儒的亲笔。

“薛启儒呢。”

“哥儿几个已经把人带回衙门里关起来了,大人放心。”二子嬉皮笑脸的,“对了,我家大人就在前面路口等着。”

“知dào

了。”

我甩下二子快步往前,果然,袁宗昊正在路口等我。

“二子的差事办的不错吧。”袁宗昊似乎有一丝得yì

,毕竟二子是他京兆尹手下的人,差事办得好了,主子脸上也是有光。

“你怎么在这。”

“听说东方大人喜欢走着上朝,下官也来感受一下。”袁宗昊说着便往前走,我则在他旁边跟着,“你来晚了一步,刚才户部尚书的轿子刚过去,轿夫们腿脚倒是灵光。”袁宗昊随口玩笑着。

“他那是奔死去的。”我低声咒骂了一句。

“东西都在大人手上,一会如何做就看大人的了。”

“我只希望那个张明庆能聪明一点。”

袁宗昊笑了:“东方大人放心,这种人正经本事没多少,这害人的功夫可是了得,编个瞎话告个恶状都是行家。”

我斜眼瞟了他一眼:“你倒是很明白他们啊。”

“东方大人西域十余载,大好的时光都浪费在了那个安宁的地方,恐怕早就不习惯这中原朝廷的尔虞我诈了吧?在这个地界。贪官污吏可比清官好用。清官对事不对人,他看不惯你的是你做的某件事。这事若是没了,他也不会追着你死缠烂打;贪官污吏则是对人不对事。只要你还活着,他们就往死里害你。可这贪官也好处理,他们无非是酒色财三样,满足了也就老实了,就像是养狗。”

“看来你是准bèi

让那个张明庆当你的狗了?”

“东方大人哪的话,若真论起来,他是你的狗。再往上论,你我都是皇帝的狗。”

“话是难听了点,不过真是这么个理儿。”

“也就是东方大人听见这种话不会破口大骂。”

“也就是你袁宗昊敢在我面前这么说。”

挨到上朝。还没等我们说话,皇帝便先开了口:“刚才,户部侍郎张明庆交给朕一箱银子。”皇帝虽然还是有些睡眼惺忪,但那半张的瞳孔之内分明已经带了怒气,“张明庆,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只见张明清趔趄着跪趴在大殿正中:“皇上,臣有罪啊皇上!”

“有罪便说。”皇帝的声音响彻大殿。我斜眼看了看,户部尚书额头已经开始冒汗了。

“启禀皇上。前日有一个叫薛启儒的商人,给了户部尚书银子,让户部尚书提高朝廷收军粮的价格!下官正在一旁,那箱钱是户部尚书给下官的封口费!下官当时财迷心窍。便收了。回到家后夜不能寐,辗转反侧,寻思多日。下官觉得愧对皇帝,今日里将银子封箱上缴。请皇上治罪!”

皇帝龙眼全睁:“户部,他说的可是属实啊?”

户部尚书跌跌撞撞跑到张明庆身前摔跪在地:“皇上!他血口喷人啊皇上!这不是真的!皇上不要听信了谗言啊!下官绝没做过!”

“张明庆。你既然说他受贿,可有证据?”

张明庆偷偷看了我一眼,我点点头。“皇上!臣怕被他谋害,昨夜已经将证据交给了东方大人!”

“颢渊?”

“皇上,这是户部尚书和薛启儒签立的字据,请皇帝过目。”我将字条交给太监转交给皇帝,“臣已经查明,确实是薛启儒亲笔所写,那下面户部尚书的签名也的确是亲笔。”

皇帝看完字条,将它平展放在龙书案上:“这个薛启儒是谁?”

“回皇上,薛启儒是薛金榜的儿子,当年他父亲薛金榜曾向朝廷提供军粮,价钱是市价的一半。”我说。

“薛金榜……”皇帝沉吟着,“朕想起来了。当年你回乡奔丧,这事是你做的。”

“是。”我点头答道,“皇帝后来还重赏了薛家。如今薛金榜以死,薛家的买卖都由薛启儒接手。”

皇帝叹了口气:“真是家门不幸啊。当初薛金榜忠心报国,没想到竟有这样的儿子败坏了门庭。”皇帝似乎在努力压制着自己的怒火,“这个薛启儒现在何处?”

“臣已让京兆尹把人扣下了。”

袁宗昊从朝臣之中闪身出来:“臣已派人缉拿了薛启儒,现在人正在京兆尹衙门。”

皇帝点点头:“你们两个做的不错。他若是跑了,户部尚书是不会认罪的。”皇帝看着已经跪不住了的户部尚书,“户部啊,你知罪了吗?”

户部尚书哆里哆嗦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袁宗昊,朕命你细查细问那个薛启儒,一定要给朕吐出实话来。还有这个户部尚书,一并带去京兆尹的衙门,要审,便一起审。颢渊,也去,和袁宗昊同理此案。”

“是。”“臣遵旨。”既然最后落到我们手中,就算你是清白的,也难逃一死了。

“张明庆。”皇帝唤道。

“下官在。”此时张明庆倒是坦然了许多。

“张明庆,虽有受贿,但能幡然醒悟,实属不易。那箱银子且拿回去,全当是朕褒奖你了。”

“谢皇上不杀之恩!”张明庆磕头如鸡奔碎米,连称“万岁”。

下朝之后,我和袁宗昊便开始审讯。那个户部尚书受了刑,依旧咬死口概不承认,反而是薛启儒,一个富家少爷过遍了京兆尹衙门的酷刑,到最后是实在熬不住了,招了个干干净净。画押时,户部尚书也知dào

反抗无力,痛痛快快画了押。

这事完了,我禀报给皇帝,皇帝大怒。毕竟此时正是朝廷紧张之时,竟有人敢在军粮上发财,绝不可饶恕。于是皇帝下旨,户部尚书处斩、抄家,所得之物一律充公,家中女眷卖为官奴,男丁一律处死;薛启儒处斩,但因薛金榜有功于朝廷,特许薛家继xù

经营粮栈,供给朝廷军粮,价格为市价一半,不得更改,同时收回了之前赏给薛金榜的所有封赏。薛家还有位公子,是薛金榜的二儿子,他接手了薛家所有的生意。这位薛二公子一直被薛启儒欺压,这次翻身做主,对朝廷可算是言听计从,后来没多久,皇帝便把之前收回的矿山又赏还给了薛家。张明庆在我的帮zhù

下,也当上了户部尚书。他很听话,上任后并未敢大张旗鼓地收受贿赂,当然这其中的小偷小摸,皇帝明明知dào

,却也不去过问。就像皇帝之前说过的,诺大的中原王朝,还会在乎你贪点银子吗?贪不要紧,能办得了事就行。我和袁宗昊所说的税制改革,在张明庆“言听计从”下,也算是顺利推行了。

到头来,我们也不知dào

这个户部尚书究竟叫什么名字。这人真是可怜。(未完待续……)

一零一

自从那个到了都没让我们知dào

姓甚名谁的户部尚书死后,皇帝开始严查贪赃枉法。不足一月,便清理了不少人,老百姓也是拍手称快,称赞皇帝圣明。可我知dào

,这些人不过是小鱼小虾,朝中大员因为抱团,除了那个被我和袁宗昊设计的户部尚书以外,也只有一个礼部侍郎被处死。不过那些地方官的家产真是不输给朝中大员,也没办法,天高皇帝远,县官不如现管,真是下放到郡县之内,这些父母官就是皇帝,哪管你皇恩浩荡、天道纲常,只管喂饱了自己的金库银库。

“这回朝廷算是发了大财了吧?”是夜睡前,雪霏一边收拾着一边与我闲聊。

“可不,这几个郡县长官都快富可敌国了,如今抄家充公,国库里也有些存档了。”

“龙心大悦?”

我哼笑了一声:“龙心大悦?怎么可能。皇帝现在是火冒三丈。下旨严查,准许告密。如今百姓倒是痛快了,可是苦了各位大人,天天防备着被人揭发检举。”我也跟皇帝说过,告密之风不可姑息,若真是形成风气,朝中大臣人人自危,恐对社稷不利。结果皇帝跟我说什么“清者自清”之类的,还说被告密之人一定会派人细查细问,有凭有据才会处理。之后我也没敢说什么,毕竟皇帝真动了肝火,再劝下去恐怕连我都难逃一惩。

“要我说你有空还是再劝劝皇帝,总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虽说民心所向是帝王的根基,可朝中清贵才是左膀右臂。若是一个人手脚抱恙。怎么走路?”雪霏收拾好了床铺便过来帮我宽衣。

我看着她:“真是可惜了你这才华。”

“出身在这样一个家世,你们朝廷上的事多多少少我也知dào

一点。哪有什么才华。皇帝如今是当局者迷,我是旁观者清。”雪霏突然顽皮笑了。“我的东方大人呐,如果我真和你同朝为官,你是拿我当个朋友呢,还是拿我当个敌人呢?”

“聪明人不可为敌。”我想都没想便告sù

她,“也不能为友。”

“这话倒是费解了。”

“聪明人有脑子,行事严谨,与此类人为敌那真是自讨苦吃,就算你能胜了他,到最后也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划不来;但聪明人还有个缺点,对事对人洞若观火,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朋,他们看得太明白,所以不会跟你交朋友,同样,你也不希望自己像是赤身裸体一样站在他们面前吧?”我顿了顿,“但若是有了机会。聪明人,必须除掉。”

“对袁宗昊也是如此?”

“袁宗昊?”我笑了笑,“我也想,只不过在等一个机会。看着他就像是看着另一个自己一样。没有破绽。我俩唯一的区别就是他的人脉比我广。不过如果我那十年不在西域,我也会如他那样交朋好友的。”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这种差别未必不是一件好事。”雪霏拉着我往床榻前去。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存。福祸之中,我辈凡人怎能料想?”

我拥着她上床准bèi

睡下。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中听见管家拍门:

“老爷!老爷!老爷您醒了吗!”

我揉了揉眼,支起身子看了看窗外。还是乌起码黑的。雪霏也听见了声音,抻过被子盖在自己胸前随着我起身。“怎么了?”我有些不耐烦。老实说我不喜欢在我睡觉的时候有人打扰我,中途被人吵醒后总觉得胸中有一丝怒火怨气不出发泄。

“老爷,驿站的人来了,说是有赵太尉传来的公文一封。”

闻听此言,立马清醒了过来。我撩开被子跳到地上,随手拽过中衣罩在身上,简单系了衣带子推门出去:“来人在哪?”

“在门外等候。”看得出管家也是睡眼惺忪的。

“带他去书房!”我吩咐完便转身进屋,拿过外衣穿戴起来。

雪霏也简单披了件衣服过来帮我:“怎么了?”

“赵誉有公文送到。”我有些激动。因为不知dào

这封公文到底是赵誉写的,还是赵誉死后年兴写的。不过算日子应该是赵誉传来的,估计是他刚到了倭国岛上便传回了的公文。

“这么晚了,要给皇帝送去吗?”

“嗯。”我点点头,“皇帝有旨,赵誉有信便立kè

禀告。”

雪霏轻叹了口气:“真是辛苦了。”

此时我已穿戴整齐,俯身在她眉间轻啄了一口:“扰你清梦了,快去睡吧。”言罢便赶去书房。

书房之内,送信的人已经到了,我推门进去,看他那气喘吁吁、眼神稀松的样子,估计也是刚刚赶过来的,气都没喘匀。

送信的听见门声,回身赶紧给我跪下:“东方大人!深夜打扰望请原谅。这是赵誉赵太尉的公文,小人不敢怠慢。”他从怀里掏出一封书信递给我。

“辛苦你们了。”我接过公文拆开看了看,果然是赵誉亲笔,大意是说大军承蒙皇恩庇佑一帆风顺如何如何,已到了倭国岛上云云,大军无有损失、稍作休整便可开战等等,为防有失,公文共有三封,内容相同怎样怎样。“皇上收到公文一定龙颜大悦。”我收好公文揣在怀里对送信的人说,“辛苦你们连日奔波了。”我挥手招呼管家。

管家心领神会,从身上拿了十几两银子交给送信的。送信的推辞半天,拒绝不下只能收了,连声道谢。

送走了他,我也吩咐管家赶紧备车赶去皇宫。

这皇宫的门户可是真严,每个门口都有十几个皇城近卫把守。

“劳烦通禀,我要见皇上。”我对门口的守卫说。

他们是认识我的,说话也很客气:“东方大人。这个时辰皇帝早就睡下了,打扰不好吧。”

“我带了赵誉赵太尉的公文。皇帝曾有旨给我。接到前线公文立kè

呈递皇上。耽误了也不好吧。”我看出守卫们有些犹豫,“且去吧。有什么灾祸都算在我的头上。”

守卫也是当兵出身,知dào

延误军务是什么罪过,犹豫再三还是进去传话了。

又在门口等了好一会儿,传话的人才回来:“东方大人,皇帝让您速速前往。”守卫指着身后的马,“皇帝特许,驰马速去。”皇宫里是不允许骑马的,一来是皇宫内院占地太大,驰起马来回声太大。吵闹得很,二来这宫里除了皇帝便是皇子、后妃,真冲撞了谁也担待不起。今日居然许我驰马速去,看来皇帝等这封回文也是等得心焦啊。

“有劳您带我去,我个文官,不会骑马。”我对侍卫说。

他很乐意带我,估计也是想过过在皇宫里面骑马的瘾。

这四个蹄子的畜生倒是快,只不过颠来颠去差点把我从马背上摔下去,不得已只能紧紧搂着守卫的腰。双腿夹紧了马身子,等到了御书房的时候我已经快被颠吐了,守卫扶我下马的时候我腿都软了,站都站不稳。脚一沾地就摔跪在地上。书房门口等着我的太监也赶紧跑过来搀着我,俩人架着我胳膊愣是把我抬进了御书房。

皇帝只穿着金黄的内衣,身后披了一条玄色披风。见我如此狼狈也是笑了出来:“颢渊啊。你这是怎么了?”

如今的我跪在地上再自然不过了:“回禀皇上,臣是个书生。哪骑过马,这一路上快要散架了。”我从怀里把赵誉的公文摸出来往上一递。旁边有太监接过来呈给皇帝,“皇上,这是赵太尉的公文,请皇帝过目。”

皇帝从头至尾看了好几遍,放下信纸笑起来:“好!好!大军已经安然到达倭国岛上!好!好!”皇帝连声叫好。

此时我也缓过来些,也能用上点力qì

了。

皇帝看了我一眼:“颢渊,能站起来的话就起来回话吧。”

“谢皇帝。”旁边的小太监搀着我,我借着劲勉强站起来。

皇帝收敛了笑容,屏退左右,诺大的御书房此时只有我和皇帝。

“颢渊,朕劳师远征,可有胜算?”皇帝突然问我。

“皇上,倭国蕞尔小国,怎能抵抗我天朝雄师?此战必胜。”我一时没弄明白皇帝为何有此一问。

皇帝走下龙椅在屋中踱着:“此战胜负于朕而言事关重大。一来,周围小国虽附庸于朕,但反骨难清,常有异动,此战若胜便可杀鸡儆猴,以儆效尤;二来,朕除赵誉之心你是了解的,但赵誉一死,军中无人能担重任,朕有意让年兴接管,只是年兴尚无军功,此战若胜,疑虑可消;三来,倭国侵扰沿海诸郡县已久,此战若胜便可安臣民之心。”皇帝叹了口气,“朕已经安排好了,先下只看年兴能否得胜而归了。”

原来如此。皇帝出征前封年兴为抚远将军,位只在赵誉之下,看起来是希望赵誉死后,年兴能够名正言顺地接管大军。此事若成,还看两点。一,赵誉必须死得干净利落,而且死的和年兴没有半点关系;二,其他将领安分听令。看皇帝的意思,那个臧雄是用来杀赵誉的,凭臧雄的本事,第一条不用多虑。至于第二条可就难了。

“在想什么,说来听听。”皇帝看出我若有所思便问道。

“皇上,臣以为此事若成,有两点。一,赵太尉的死必须干净利落而且和年兴没有半点关系。臣以为此点不用多虑。”

皇帝点点头:“臧雄的本事你也见识过了。朕也如此想。那第二点呢。”

“第二点就比较难办了。年兴若想顺利接管大军,还需yào

其他将领安分听令。不过军中的争夺要比文臣之间更甚,毕竟下面的将领军功再盛,日后得到的封赏也没有万军统领得到得多。更何况所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武将之间本就是如此。所以臣以为,第二点若成,还需yào

些手段。”

“如果是你。你会如何谋划?”

我想了想:“臣以为,要让统领一职成为烫手山芋。无人敢接,那个时候年兴接任便可顺顺利利。底下的人也不会生事。若想如此……”我犹豫着不敢说。

“你与朕君臣之间不用忌讳,且说吧。”

“若想如此,我军需yào

一次惨败,最好赵誉就死在这次惨败之中。”我偷眼观瞧,皇帝并无不悦,便继xù

说道,“赵誉此行带走了自己的赵家军,这些人都是忠于赵家的亲兵,又是军中翘楚。此战之中赵誉定会用他的赵家军当做主力。若是这些主力损失惨重,对于我军而言可算得上是惨败。再者,赵誉一死,活着的赵家军就会心生复仇之念,年兴平日里就对赵誉恭敬谦和,不像其他武将一般拜高踩低,只要年兴打出为赵誉报仇的旗号来,赵家军必定相应,而眼见着吃了如此败仗。这个元帅统领的职位想来也没有谁敢轻易接手,都要掂量掂量是否能够扭转败局,是否能够安定军心尤其是还活着的赵家军。如此一来,年兴便万无一失。”我顿了顿。“至于战局胜负,依臣之见,我军倍数于倭寇。不会输。哪怕用人头来堆,我军也不会输。”

“你所谋划的与朕一样。可就怕是损敌一千自损八百。到时候朕也是元气大伤。”

“皇上多虑了。此次出征大军虽然众多。但国内留守的军队仍然不少。倭寇经此一役必定几近灭国,恐难再起异心。安南高丽等国国势卑弱。连边境守军都打不过又怎能危害社稷呢?就算有所异动,只要恩威并施,便可解决。西北边境莫罗国一国就卡住了罗刹、波斯两国,西南吐蕃忙于应付波斯抽不开身。臣以为,皇上有充足的时间休养生息。”

皇帝点点头:“但愿如你所言。”

“只是……”我欲言又止。

“说。”

“皇上,年兴即是影子的统领,又在军中身担要职,恐怕不太妥吧?”

“你上次对朕说的军权改革朕考lǜ

过了,好是好,可乍一改变恐怕太过仓促。所以朕先让年兴从中间过渡一下,慢慢分权。你也知dào

,军权难分,分得不好,便是祸及社稷。当年郭晏若不是因为仓促应对,你与朕君臣之间可还能如此轻松地聊天啊?他还只是个空有其名的丞相,手里没有兵权。”

是啊,当年郭晏用着兵部手里寥寥无几的兵都干逼宫勤王,若真是手握重兵的将军,真是不堪设想。

又说了些别的事,我看窗外已经蒙蒙亮了,皇帝也没有回去休息的意思,想了想便开口:“皇上,臣有一言,不知当讲不当讲。”

“今天晚上你已经说了够多不当讲的话了,朕可怪罪过你啊?”皇帝笑了笑,抿了口茶。

“之前所说,乃是臣幸运,正合了皇帝心思。只是先下要说的事,恐怕会让皇帝生气。”

皇帝看了看我:“又是劝朕不可纵容告密的事?”

“皇上圣明。”

“朕也是想借此机会广开言路,听听百姓所言。”

“皇上,在其位,谋其事。百姓三教九流五行八作,各有各的说辞,各有各的利益关系,他们站在自己的立场上妄评政事,恐怕不好。更何况臣的贱内说了一句话,臣也以为有理。”

皇上挑了挑眉毛:“她说了些什么?”

“贱内说,百姓是帝王的基石,清贵大臣是帝王的手足。基石重yào

,无基不立,但手足同样重yào

,否则寸步难行。臣以为,肃清贪官污吏已经是民心大快了,但开告密之风,朝臣惶恐,惴惴不安,于朝政不利。就比如臣,昨夜臣见送公文的人异常劳累,便赏了他十几两银子,此时若是被传扬出去,又被百姓胡乱揣度,岂不是要说我贪赃枉法,否则怎么随随便便就打赏了十几两银子。到时候臣可是百口莫辩。”

皇帝笑了:“你东方颢渊出手倒也是大方,十几两银子说赏出去就赏出去了。不过你说得对,百姓不在朝堂之内,很多事情他们不懂,妄自揣测胡乱传说早晚误国。也罢,朕知dào

如何做了。”皇帝收起笑容,“不过贪官污吏还是要查!小小县官便能抄出几百万两白银,若是不严查这些蛀虫早晚断送了朕的江山。”

“皇上,臣为御史大夫,监察百官本就是臣的职责所在。”

“那你定要为朕好好理理这些不正之风。”

我跪地叩头:“臣必为皇帝分忧。”

如今朝廷之内,三公之中丞相已除,我虽然还是御史大夫却做的是丞相的事,每天政务繁多,监察百官的事完全是由在我之下的御史丞和御史中丞负责。这么多年也不见他们弹劾了谁监察了谁,想必从中也是捞了不少油水的。也是该让他们干干活的时候了。

清早的朝会皇帝也只是简单说了大军远征的情况,问了问兵部和户部有没有什么异常就退朝了。毕竟上了年岁了,熬夜后也是没精神得很。其实我也是,只不过因为眼下还有些事务要处理强打着精神罢了。

虽然各位大臣除了上朝都要回自己的府邸,不能在皇宫内逗留,但皇宫前院还是辟了几间房子作为各部办公的地方,毕竟有些事务会很棘手也很重yào

,皇帝需yào

时刻关注。兵部和户部是这里的常客,办公的房子也是最大的——仅次于我御史大夫的屋子。官儿高一级压死人,从这屋子的大小就能看出来。

我叫上了颇有些不情愿的御史丞和御史中丞进了屋。(未完待续……)

一零二

御史丞叫秦侩,年岁挺大了,脸上皱纹堆累,眼窝下陷,嘴角下耸,精神倒是不错。他也是个考了多年科举的人,在朝廷里也有些时日了。

御史中丞叫罗直,四十多岁年纪,看起来是日子不错,吃了个小眼圆脸宽臂扩口,头发卷着趴在脑袋上,据他说他下生就这样。

进得屋来我也不说话,自己坐在椅子上喝茶,面沉似水,也不搭理他们两个。他们俩只能直挺挺站着,低头不语,明明觉得不自在却又不能说三道四。说起来我很享shòu

这种感觉,尤其是当这两个人本就是两个白痴时。

一碗茶尽,我放下杯子问:“知dào

我叫你们来干什么吗?”

“下官不知,还请大人明白示下。”秦侩说。

我斜眼瞪着他们:“明白示下?我问你们,御史中丞和御史丞是干什么的?”

两人相互看着,支支吾吾,不知dào

我为什么有此一问。哼哼了半天,罗直说:“监察百官。”

“哦,监察百官。”我站起来走到他们二人身前,“那怎么没见你们弹劾谁啊?”

“这……”罗直闪躲着我的眼神,“如今四海升平,社稷安泰,文武群臣各安其位,尽忠职守,所以……没有我辈弹劾的必要……”

“你自己底气都不足,这话我还能信吗?”我笑了笑,“没有弹劾的必要?自那个户部尚书开始到现在,多少贪官污吏落网,这叫没有弹劾的必要?百姓们不是常说什么天下乌鸦一般黑吗。这官场之内的勾当,你们以为瞒得过我?以为我是三岁孩子吗!”我回身拍了下桌子。吓得两个人哆嗦起来。这一下可真是拍疼了我了。

“东方大人……我们……这……”秦侩本想辩解,却也找不到什么合适的理由。

“你们手里落了别人多少把柄。你们自己清楚;你们用这些把柄占了多少油水,我也不想过问。如今皇帝的意思是,严查贪腐。你们两个,准bèi

怎么做啊?”

“下官必定恪尽职守!为皇帝分忧!”秦侩赶紧表了忠心。罗直似乎晃了下神,听秦侩这么说了,也赶紧应承着:“恪尽职守,恪尽职守……”

我轻声笑着:“如今关起门来,我倒有句体己话要跟你们说。”我看着他们两个,“如今有个发财的机会。你们愿不愿意啊?”

一听“发财”两个字,罗直眼睛瞪得老大,一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毕露无遗。倒是秦侩,毕竟有些年岁了,遇事也沉稳一些,并没有太大的波动。

“东方大人所说的发财的机会,是什么?”秦侩问我。

“说起来也很简单,还是用你们手里的把柄赚钱。”

“下官不懂大人的意思。”秦侩未必是不懂,看他这幅老谋深算的样子就知dào

他不过是想让我说个明白。

“你们只需yào

拿着你们手里的把柄。弹劾几个,其他人自然会把更多的钱送到你们口袋里。”

秦侩眯缝起眼睛看着我:“大人,这不是发财,这是断了我们的财路啊。弄不好性命堪忧哦。”

没错。直接弹劾朝中大员的确会断了他们的财路甚至是性命。

“你们不会弹劾几个无关痛痒的副手,这个侍郎那个侍中的有的是,谁没有点见不得人的买卖?朝中各位清贵都不傻。在这么个风口浪尖的时候都明白你们这么做是为了什么,自然会有数不尽的银子望你们怀里塞。”我邪笑一声。“这就叫,敲山震虎。”

秦侩微微睁了睁眼:“大人这么做。图个什么?”

“不多揪几个出来皇帝不解恨。这场风波不停,人人自危。你们两个晚上睡觉的时候就能睡踏实吗?真就不怕哪天被人举报丢了脑袋?”

秦侩转头看了看罗直,那小子似乎还沉浸在“发财”的幻境中不能自拔。

“大人,这风险可是挺大的。”秦侩看着我说。

“你们要不做,明天一早被弹劾的就是你们两个了。”我起身要往外走,“昨天罗大人可是在那个姑娘身上花了不少银子。哦对了,还有秦大人,也是天上人间的常客,赌局之上总能看见您的影子哦。”我已经推开门前脚已经迈出去了。

“大人留步!”秦侩突然叫住我。说着话他走到门口,我把脚收回来,他轻关上门。

“怎么了?”我明知故问。

罗直也是有些害pà

了,靠在我身边一副哈巴狗的模样:“大人何必动怒呢。有事好商量嘛。”

秦侩还算淡定:“大人,这事我们还能再商量商量。”

“商量什么?”

“在朝中这么多年,和各位大人间关系也算是不错,这贸然弹劾,恐怕不好。”秦侩说,“说起来各位大人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这里面的事儿都是勾着的,动了一个势必牵出一串,事情闹大了就不好收场了。法不制众,真把各位大人都牵出来,恐怕皇帝也不能怎样。”

“没关系,你们不肯干,我就把两位这么多年花天酒地挥金似土的事跟皇上说说,看看皇上会不会饶了你们两个。”

“别别别!大人!我们没说不干啊!只不过这事儿它不好办啊!”罗直拽着秦侩衣袖。

秦侩叹了口气,很是无奈:“大人今日既然来找我们,想必手里也是攥了不少把柄。大人且吩咐吧,想让我们弹劾谁。”

工部是个肥差,不管是关乎百姓的堤坝还是关乎皇家尊荣的庙堂,他们从中间拿走的油水可是不少。“工部。”

秦侩犹豫了。既然工部是个肥差,那工部“上贡”给他俩的银子也一定不少,之间的关系也肯定不错。

“此事办成了。皇帝一定龙心大悦,少不了你们的恩赏。”我随口说道。

罗直把心一横:“行!”

这一嗓子可是把秦侩吓得够呛。可眼见着罗直话已出口,秦侩也没办法补救。无奈之余也只能是低头不语。

“既如此,两位就先回去吧。”此话说完,我突然计上心头,眼神勾了下秦侩。秦侩是个老油子,知dào

什么意思,朝我眨了眨眼。

多亏了强子,这几日我让强子在店里多多留意朝中各位大臣,果然有效。

回到府上我叫来管家:“如果有一个秦侩大人来了,就把他带到书房去见我。”

管家称是。便去忙活自己的事了。我也回到了书房,帝师也是刚刚给静宸上完了课,与我客套了几句便走了。

“这段时日来朝廷内外风波不断,虽然贪官污吏一应落马,也请小友记得,过犹不及,切莫冲昏了头脑。”临走前帝师如此训示我。

帝师德高望重,也深知官场内外的把戏勾当,他的话我自然全数敬听:“帝师放心。我心里有的分寸。”

“你心里的分寸不顶用,这事情发展起来就如野火燎原,很多时候不随着你的分寸收放。一定要在自己控zhì

得住的时候勒住。”看帝师的表情似乎很担心我,可我问他为什么他也不说。“有些事你不知dào

的好、我不说的好。你就权当是个糟老头子放心不下你们这些后辈晚生吧。”帝师玩笑着走了。

我又问了问静宸的功课和身体,便支开了她。

正午刚过,管家便带着秦侩进了书房。

“东方大人叫下官来。可是又什么事?”秦侩朝我行礼问道。

我看了眼管家,他心领神会退了出去。随手把门关紧。我走到秦侩近前招呼他坐下:“秦大人年长我几岁,办事自然不用我费心。”

“虚长几岁。哪比得上东方大人。”

“您不用客气。”我坐在一旁,“今日交待的事我看得出秦大人不太乐意啊?”

“这……”秦侩面露难色,“东方大人是明白人,我也就不隐瞒了。”他说着话叹了口气,“东方大人也知dào

,官场之内相互之间都是勾结的,牵一发而动全身。您今天指名的是工部,的确,工部每个人身上都不干净,但工部只不过是最终一环,往上还有——他们的银子是户部批来的,修个军营城墙得兵部请旨,民房堤坝、宗庙祭坛就是礼部的事。诸如此类层层下去,恐怕这满朝文武都逃脱不了干系。而且,您贵为御史大夫,这种种事宜都得您过目后呈递皇上,恐怕您也……”秦侩没敢说下去,偷眼观瞧,虽见我面色尚好,但也没敢续着讲下去。

“这我知dào

。”我笑了笑,“所以才说这是你们发财的机会。”

“大人,这钱挣得不踏实。下官就这一个脑袋,可不够别人砍的。”

“放心,自有人替你去死。”我说,“那个罗直不是一口答yīng

了吗?你便让他出头好了。到时候就算是招来杀身之祸也是那个罗直的事,与你无关。”

“唉!”秦侩叹息着,“不怕东方大人笑话,罗直这几年的的确确给我们找了不少麻烦。这小子见钱眼开,什么钱都敢收着,他手里是攥了不少别人的把柄,别人手里也落了他不少罪证,如今就是麻杆儿打狼两头儿害pà

,可谁要是挑出个头儿来,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御史大夫之下御史丞、御史中丞两人也的的确确是太多了一点。本就是一摊子事儿,非要弄出两个人来管。此事过后,我会请皇帝废除御史中丞,你虽然官职未升,权力却大了。你可愿意?”

“东方大人提携,下官不胜感激。”秦侩起身朝我大礼参拜。

“还是那句话,你年岁大,办事沉稳,这其中的事你也都明白。我提拔你,也是看中了你这点。此事成与不成,全在你是否能把自己从眼下这桩事中摘出来。”

秦侩福至心灵,眼珠一转:“大人放心,此事与我必定没有半分干系。”

“还有,你得让罗直死在别人手里。若是被皇帝揪住了,恐怕你也难逃干系。”

“大人放心。我懂。这事儿好办。”

“事成之后,我希望你能好好辅佐我。他日若有机会。我会让你去当个一部之长。年岁也大了,也多挣些养老钱。”

“多谢大人!”秦侩满是褶皱的老脸挤着笑纹。

当然。这种事不能吩咐下去马上就办,毕竟凭罗直的脑子总要好好斟酌一下词句,筛选一下罪证。三五天后,上朝之时,罗直公然弹劾工部侍中,言说之前某年皇帝下旨修筑陵寝,他从中贪了多少多少银两。皇帝自然震怒。不管是被人山呼万岁的皇帝还是街边卖包子的小贩,这一辈子不就奔口棺材、一片墓地吗,更何况皇帝陵寝是皇家尊严的象征。这种事油水很大。毕竟是皇帝给自己修坟,寒酸不得,这银子报十两给百两,但这事也轻易没人敢做手脚,翻出来就是诛连九族的罪过。

皇上震怒之余也知dào

一个小小的侍中没有什么胆量敢自己拿钱,工部尚书必定有牵连,便下令彻查此事,下旨刑部、吏部共查此事。

罗直就是个傻子。就算是想一击击倒对手也不用把修筑皇帝陵寝的事拿出来,这个罪名太大了。大到不是一个工部侍中能够扛得起来的,这一次必定会有人被拖下水。

秦侩倒是聪明,想的办法虽然不是多么精妙,确实用得很。罗直弹劾工部侍中。他便站出来说此事恐有误会,需yào

细查细问,不能错杀好人。还说此事已过去多年,当时无人查证。如今被翻出来恐怕是另有隐情。几句话就把罗直撇在了尴尬的位置上。

“皇上,御史中丞本就负责监察百官。若有凭证便可直接弹劾。此事臣并不知晓。”皇帝问我是否知dào

一应事宜时我如此回答,“但既然罗直言说确有此事,皇上可先行查证,若有,则是罗直有凭有据,若没有,便是罗直公报私仇。”我如此说也只是希望皇帝不要把罗直也控zhì

起来。

“此言有理,就依东方爱卿所言。”皇帝拂袖而去。

一下朝,秦侩立马就没影儿了。罗直气愤不过,在我身边啰啰嗦嗦说着秦侩的坏话。我瞟了他一眼,心想着这也是个将死之人了,没必要跟他置气,便任由他吵闹了。

夜半时分,强子来到我府上。

“爷,今天晚上御史丞秦侩和工部尚书、吏部尚书、刑部尚书等人在我店里碰了个头。”

我当时正看书,听他这么说便放下书本,浅笑了一声:“在你的包间里?”

“是,而且是最里面的包间,当初皇上和秦紫嫣见面的那间。”

那间?那可是强子店里最让人踏实的屋子了。

“知dào

他们说什么吗?”

“爷,那间屋子可是安全得很,这我还真不知dào

。”强子有些为难,“不过,他们出来的时候倒是都挺自然的。”

我点了点头:“回去忙吧,剩下的事我知dào

了。”

强子走后我便开始琢磨。秦侩在朝堂上为工部侍中百般求情,想必那些人也不会怪罪他。若是如此想来想必没有几日就会有个结果了。

转过天来,秦侩便称病躲在家里,也不上朝,也不外出,禁止任何人探访。我猜他这是为了躲着罗直。

这事拖了得有半个月,刑部和吏部的人说这个工部侍中口风太紧,又不能滥用刑罚,所以还没问出来,皇帝也就没再说什么,只是让他们尽快把事情弄清楚了回禀给他。我知dào

,这是在拖时间。罗直刚一弹劾就被杀掉,傻子都知dào

是怎么回事,所以要拖一段时间,等这个事稍稍放松了些才好下手。

又是半个月,刑部回话说那个工部侍中对自己贪污一事供认不讳,但没说是否有幕后指使或是更大的蛀虫,皇帝没有轻易罢休,令刑部继xù

查问。这期间秦侩上过几次朝,断断续续的,皇帝也以为他是年纪大了,身体不适,也没有怪罪。我猜,他一定是在家里数钱数的发烧了。

又有个三五天,罗直暴毙,他家也遭了把火,他家中的卷宗、档案一应公文尽数付之一炬,他的家人也是葬身火海。

这事是京兆尹的范畴。袁宗昊明白这是我下的套儿,说已经调查过了,说是罗直在外赌博欠了赌债,仇家逼债不成一怒之下杀人焚屋。又找了几个乞丐、死囚打扮成仇家的样子顶缸,这一档子事就算是了了。

当然,是我以为了了。(未完待续……)

一零三

工部侍中的案子拖了快两个月。虽然已经把那个罗直处理了,可为了制造假象,还是又多审了段时日,期间为了弃车保帅,工部尚书“贡献”了一个侍中,两个侍郎,希望通过这些人微言轻无关轻重的棋子保住自己,其他各部大人恐怕也是这个打算,也纷纷交出了几个无足轻重的小官小吏充数,归了包堆算了算,这次一共用掉了十二个棋子。

这日上朝,秦侩也来了,精神不错,满面红光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啊?”他向我行礼时我打趣道。

“托大人的福。”

“这档子事差不多了,可以了了。”在闹下去,恐怕真会牵连到满朝文武,到时候可是不好收场。再说有了这次的事,我手下的人脉也丰富起来,为了填补那十二个冤死鬼的空缺,皇帝命我斟酌用人,我便提拔了些自己控zhì

得住的。说起来虽然都是副手下官,可这样的人掌握着实jì

的权力,虽说各部尚书位高权重,可多半都是仗着尚书之名坐享其成罢了,手中的权力早就被底下人架空了。既然我的目的达到了,就要想办法把事结了。

“刑部大人已经探过皇上的心思了,只不过可能还需yào

大人在皇帝面前劝劝。”

“这我知dào

。”其实早些时候我就和皇帝说过了,也算是早早打下了准bèi



上朝之时,皇帝还算和气,这么长时间了也是,当时的怒火早就消了。

“皇上。工部侍中一案刑部已经查明,所牵涉的十二人也已供认不讳。臣以为,此案可以结了。”我站出来说。其实刑部根本没给过我一字一句的汇报。自从这个案子开始到现在,刑部一个字都没跟我说过,倒是强子告sù

我这些大人总是和秦侩去包间私会,而秦侩也算是懂事,三分实七分虚地转述给我。

皇帝微睁双目:“可有冤屈?”

呵呵,若是查平头百姓或许还有冤屈,可是查这些大人们贪赃枉法绝没有冤假错案。

我回头看了眼刑部,刑部赶紧站出来:“回禀皇帝,绝无冤屈。涉案人员皆供认不讳。已经画押,现全数在刑部大牢,听候皇帝发落。”

“全部杀了,抄家充公。”听皇帝的语气,丝毫没把这十二条人命当做一回事。

我以为这事就算是完了,哪知dào

刚踏下心,就听见文臣班子里传来一声:“皇上,臣有事禀奏。”我侧目看去,竟然是户部的那个刘文江。我眼见着他昂首挺胸走出班列。站在大殿之内规规矩矩甚至有些做作地给皇帝行礼。

皇帝上下打量了一眼:“说。”

“皇上,工部所需银两具应报给户部,再由户部审核后下批,此中一干人等既然有钱可贪。要么是户部批下的银子多了,要么就是工程之中偷工减料。况且此次十二人皆是人微言轻,若无领头之高官大员。此等宵小之辈怎敢妄动?此为皇帝寿陵,不仅关乎皇家颜面。更关乎国之社稷,臣以为。还应继xù

查下去。”刘文江说着话跪在地上以头触地,一动不动等着皇帝发话。

这个刘文江!千算万算没算出这小子会出来搅这一下。我看了看张明庆和袁宗昊,他俩也是满脸的不解。这事不是我们的谋划。可刘文江向来不会掺和这种事,虽然是个书生狂气,可人还是胆小得很,最多就是背地里串些闲话罢了,今日竟然敢朝堂之上公然请命,这背后一定有人指使。

“户部,你怎么说?”

张明庆也算是机灵,赶紧站出来:“回皇上。下官刚刚接任户部尚书一职,此前种种错若出在户部,想来是前任尚书大人的事,呃,下官回去必定细查细问当年之事,必定将涉案人员绳之以法。”

“皇上,张大人之所以这么说,就是为了拖延时间,好把自己的罪责洗清!”刘文江喊了一嗓子,着实吓坏了我。

“细细讲来。”皇帝似乎有了兴致。就好像一个听书的人听到说书先生要拆扣子一样。

“臣与张大人当年都是户部侍郎,当年审核之事是尚书交托给我二人所做。当时臣以为所报银两过多,曾经言明尚书大人,但当时的尚书大人不以为然,还警告我不要多事,并不再让我审核银两。皇上,臣以为此中必有隐情!前任尚书大人和现任张大人一定从中渔利!请皇帝细查细问!”

我偷瞄到张明庆眉梢眼角汗已下来:“皇上,此事是刘文江血口喷人。前任尚书以死,家人也不知所踪,死无对证自然凭他信口开河!皇上明断,下官没有做过!是他刘文江眼见着下官升迁眼红,所以出言诋毁!刘文江为人心胸狭隘,本无多少才学却自命不凡,常常口出不逊,诋毁各位同僚,此种种户部同僚皆可为证,此种小人之言不可当真啊皇上!”

张明庆这一套就叫做“从道德上攻击对手”。这招虽然阴损,不过却是百试百灵。试想,谁这辈子没有做过一两件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道德败坏”的事呢?更何况这事放在别人嘴里,没错也能说出些不是来。加上道德这东西本就没有个绝对。这种招数全凭的是一张嘴,只要你能说动皇帝,让皇帝觉得你说的有道理,那你就赢了。

皇帝瞅了我一眼。我低头不语并未出声。

“颢渊,”见我不出声,皇帝便叫我,“你有何要说的。”

“此间之事臣并不知情。但臣以为,不管户部审核这笔银子是由谁负责,最后只有户部尚书的大印盖上了,才算是批准。所以,此事应是以死的前任户部尚书所为。皇帝且息怒,此事无非是他们同僚之间勾心斗角嫉妒而起,皇帝不必过问了。”言下之意。此事到此为止吧。

“皇上,文忠伯所言甚是。”

“臣以为东方大人所说极对。”

“下官以为然。”“臣以为然。”“臣赞同东方大人所言。”

往日里跟我对着干的诸位大臣们也是出奇的一致。纷纷跳出来支持我。

皇帝似乎是看出我有话没说出口,便说了什么“兹事体大”一类的客套话把满朝文武轰走了。叫了我去书房。

“颢渊,今日朝堂之上你似乎有话未说啊。”书房之内皇帝问我,“如今只有朕与你君臣两人,有什么话且说来吧。”

“皇上,工部侍中一案到此为止吧。”

“你在怕什么?”

我叹了口气:“工部贪腐必然涉及各部大员,如今揪出了十二个人,虽然都是小鱼小虾,但已经是朝野震动、百官不安了。皇上,此事深究下去。各部大人都难逃其咎,难道真要把百官……杀个遍吗……”虽然我觉得最后一句话很容易让皇上龙颜大怒,但这层窗户纸不捅破,他不会知dào

其间的利害关系。

皇帝听我说完窝坐在龙椅上,沉思良久不语,面色沉重,手指攥着椅子扶手。

“这些贪官不杀,朕的江山可算是稳固啊?”良久,皇帝才略带沉重地问我。

“臣以为。越是贪官,越是安全。贪官所贪无非金钱女色,可若是想得到这些,总需yào

一个安泰的国家、安稳的政权。所以他们比任何人都希望国家安泰,长盛不衰。国家安泰、社稷无虞,他们便能安享。一旦起了风波,他们便是首当其冲的牺牲者。”

皇帝似乎很不喜欢我这套理论。却只能无奈地点点头。

“皇上若有肃清之心,还请缓缓而治。如今万事小心为上。”所谓“如今”。说白了就是大军在外、易生事端,“杀了够多的贪官污吏了,百姓早已是拍手称快、称颂皇上英明似尧舜了。真的可以收手了。”

皇帝又沉默了。自己心里的励精图治和外部环境地交叠让他深陷于纠结之内。这也是皇家的无奈之一——一个卖肉的想要卖菜也就去卖菜了,皇上想要杀人,可是要掂量掂量的。可怜如此,可还有所谓人的尊严?所以也难怪皇帝享shòu

着最优的吃食、最好的房屋、最多的女人。

“皇上,京兆尹袁大人在外等候。”门外的太监进来回话。皇上还叫了袁宗昊?

“叫他进来。”皇上摆摆手。

袁宗昊进得屋来大礼参拜,皇帝示意他起来。“皇上叫臣来,有什么吩咐?”

“工部侍中的案子,朕想听听你的意见。”

袁宗昊琢磨了一下:“皇上,臣以为单凭工部侍中和其他十一个副手小官不敢在皇帝陵寝上动手脚,其后必有更大的靠山。臣以为,为保社稷无虞,应当继xù

查下去。”

得了,果然如帝师所言,燎原之火,其势难控了。袁宗昊所主张的正是皇帝的心思,而我在这事上一直悖逆皇帝意愿,看来是要坏啊。

“颢渊说再查下去百官不安,恐朝廷有难。你怎么看?”皇帝头也不抬地问道。

“臣以为东方大人多虑了。”袁宗昊说着话朝我邪笑了一下,“百官不安,那是因为心中有鬼,若此时纵容了他们,日后必有更大的贪腐。千里之堤毁于蚁穴,此诸蛀虫不除,朝廷才会有难。皇帝连日来肃清贪腐之举万民拍手称快,但仍觉不够痛快,只因为肃清的贪官污吏不过是蝼蚁之辈,更大的祸患还没有除去,百姓心中仍是有所怨言。臣以为,工部侍中一案正是个好契机,借此将朝中祸乱无穷之贼子一举肃清,还万民青天白日,铸皇上铁桶江山!”袁宗昊说着话跪倒在地连连叩头,真是一副赤胆忠心的英烈模样。

“颢渊?”

“皇上,狂风之下,空无一幸免。朝中各部尚书、侍郎皆难逃其咎,到时候各部群龙无首,恐怕朝政难以继xù

。”

“我朝科举中举之人繁多,后备官员中不乏良才精英,何愁朝政难行?”皇帝还没说话,袁宗昊便抢着反驳我。

“后备官员并未有过入朝为官之经lì

,不过是一帮只会背书的书生罢了。直接提拔为各部长官不仅其他大人难以信服,恐怕他们也不知dào

如何处理政务!”我瞪着袁宗昊。

“下官京兆尹。继任之前也不过是个候补官员,如今京城之内还不是太平安了?京兆尹之政务还不是井井有条?所谓在其位谋其政。诺大的帝国,总还是能允许几个尚书犯错的!而且东方大人说科举选出来的只是一帮会背书的书生,难道是在讽刺皇上科举无用吗!”

“候补官员一向是从各部底层做起,熟知各部章程、责任之后方可酌情升迁,天朝之大,的确容得下几个过错,但各部尚书位高权重,一旦犯错祸及百姓,那便是危害社稷了!你继任京兆尹之所以并无差池。那是因为皇恩浩荡、宇内太平!难道你想把这份功劳占为己有吗?你这是僭越!”臭小子敢说我讽刺皇帝科举之事,我送给你的这个“僭越”的罪名也不好担!大不了你我同归于尽!

“东方大人似乎也只做了短短几月的言官便升为了御史大夫吧?我更听闻东方大人最不喜欢论资排辈之举,如今怎么自相矛盾了?”

“此事事关朝廷安危!事关皇帝之天下!若没有十足的把握怎能妄动!”我的确是只做了几个月的言官便升任了御史大夫,也的确最不喜论资排辈。但是,我能升任并且胜任御史大夫之职,这就是区别。我聪明,有脑子,配得上这种升迁。所谓“欲戴皇冠,必承其重”。我承shòu得了,他们呢?科举的确是好,哪怕选上来的只是些会背书的傻子也是好的——连书都不会背,还能指望你有什么其他的出息?可朝政不是天天摇头晃脑嘚啵两句“子曰”如何如何就能处理的。这其中的利害关系错综复杂,几个只见过四书五经的没脑子的书呆子能做什么!

“行了。”皇帝阴沉沉地说了一句,“真是没想到你们两个也会在吵架的时候给对方按那么大的罪名。你们两个口诛笔伐。倒是把朕夹在中间了。”

“皇上,”我赶忙说道。“臣的意思并不是不查贪腐,只不过需yào

缓缓而治。不可操之过急。”

“下官与东方大人并不矛盾,结果是一样的。”袁宗昊也开了呛,“贪腐必须要查,而且要狠狠地查。只不过臣以为借着工部侍中一案这么好的契机顺藤摸瓜下去,不能耽搁。”

“袁大人的提议若是放在平时往日,其实可行,但现在一切事宜应以大军远征为重。朝廷风波不断,势必影响军队,军队若乱,社稷难安。”我接话道。

皇帝干咳了一声:“你们两个一唱一和,倒是痛快啊。”

我俩赶紧跪伏在地蔫声不语。

“走吧。朕要好好想想。”皇上说完便出去了。几个太监也很客气的搀我们起来送我们出去。

出宫路上,我实在忍不住了,便问袁宗昊:“袁大人这次算是什么,故yì

找我的麻烦吗?”

“东方大人何出此言啊?我也不知dào

您是这么个算计啊。”袁宗昊话是这么说,可脸上的表情摆明了不是这么个意思。

“少装傻。”我横了他一眼,“我只是猜不透,你为什么要在这事上跟我对着干。说到底工部的事查与不查、罚与不罚与你我没有多大干系,你何必为了这事于我一争高下呢?”

“东方大人才是在装傻吧?”袁宗昊笑了,“去顶替那十二个冤死鬼的官员,东方大人可是辛苦地一一见过了,虽然都是副职,油水不多但实权在握,东方大人的门路可是越来越多了。这时候您需yào

一个稳定的朝廷,好让你的这些人慢慢站稳脚跟,您再帮他们指点指点,在皇帝心里落个好印象,他日再想办法让他们升迁,您可就是在朝里一手遮天了。”

“我可没你这么多心思。”我笑着摇摇头,“说出来恐怕你也不信。我见他们,只不过希望他们——不管是现在还是日后——能给我留个安稳生活。倘若有一天他们想要将我取而代之,也只希望他们能让我安安稳稳地全身而退。”我叹了口气,“依山傍水房数间,行也安然,住也安然;一条耕牛半倾田,收也凭天,荒也凭天;雨过天晴驾小船,鱼在一边,酒在一边;夜晚妻子话灯前,今也谈谈,古也谈谈;日上三竿尤在眠,不是神仙,胜似神仙。”

袁宗昊愣在原地,像是在看奇珍异兽一般上下打量起我来,好半晌突然笑了,还是那种赤裸裸的嘲笑:“哈哈哈哈哈!真是想不到,东方大人还有此等演技!下官真是佩服!”袁宗昊笑得癫狂,按着肚子笑弯了腰,“您刚才那样子倒也真像个想要隐居山林的人!哈哈哈哈!”他毫无顾忌,这笑声把周围经过的人吓了个半死,都远远地闪开了,“你这纯粹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哈哈哈!一个御史大夫,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手心子里捏着满朝文武的名门,还是个皇帝亲封的文忠伯!哈哈、哈哈哈哈!居然想要的是隐居山林!真真是笑死我了!”袁宗昊笑跪在地上,捯着气歪倒在一边,蜷缩着身子接着笑着,“这人啊,就是贱!贱得很!哈哈哈哈!你们这帮人是不是都特喜欢自己没有的东西啊?哈!在你们这帮锦衣玉食高官厚禄的大人眼里是不是要饭吃屎才是你们最想要的啊?!哈哈哈哈!笑死我了!笑死我了!哈哈哈哈!”(未完待续……)

一零四

看着袁宗昊满地打滚的样子,我竟一丝触动都没有。想想真是可笑,十年前若有人敢对我如此,他必定是家破人亡的后果。可如今,话不投机半句多,既然你不懂,便不懂呗,跟你争论,何苦来哉。我也不管他,径直朝宫门方向走。

“东方大人!”袁宗昊突然叫我。

我转过身,他已经从地上站起来了,虽然衣服上还挂着擦地粘上的尘土,可那顶天立地地模样和那副枭雄鹰视狼顾的神情,很难和刚才那个疯癫狂笑的人联系在一起。

我点点头。

“既然东方大人想要过那样的生活,他日我定会放东方大人一马。不过,您得先来求我。”

我只觉得好笑。一个小小的京兆尹,无非是受了皇帝垂爱增添了所谓“尚书房行走”的衔,如今竟也有这般痴念了。

“好好好,”我只觉得他可笑,并未将他放在眼里,“我求求袁大人了。”我朝他深打一躬,抱拳触地。

“男人一辈子都在争夺。东方大人正当年,居然就有了退隐之心,真是懦弱啊。如今为了他日逃退居然对我一躬到地,也真是下贱。如此懦弱、下贱之人,哪怕身强力壮也已是将死之人了。”袁宗昊说着话站到我面前,“既然如此,我便饶你一条狗命。”

袁宗昊真是吃错了药了。应该让林青崖好好给他看看,这小子绝对是失心疯了。

“那我真得感谢袁大人了。多谢袁大人饶我狗命。”我谦卑得很,毕恭毕敬地回了他一句。“也真希望老天爷能看在袁大人饶我狗命的情分上也宽给您多几年的阳寿。”

“我的阳寿多着呢,够用了。”

“谁不希望这东西更多呢?”

“那倒也是。”袁宗昊笑了笑。“走吧,外臣不能在宫内逗留太久。”

他说这话时就像是他是这皇宫的主人一般。看起来是病得不轻了。

回到家中。强子已在书房等我。

“怎么了?”有段时日强子没来过了,今天居然跑到我家里来,看来是出了什么大事。

“爷,今日户部信任的尚书张明庆来我店里,酒喝多了撒起酒疯来,言说是自己和京兆尹袁宗昊关系密切如何如何。”

我还没回过闷儿来管家便进来了:“老爷,二子来了,送了封信就走了。”管家说着话把信递给我。

“东方大人,既然你已经知dào

了张明庆是我的人。就请替我除掉他吧。”

我把信拍在桌子上。

“爷,这是……”强子似乎已经猜到了答案。

“是袁宗昊。”

“京兆尹的耳目够宽的。”强子念叨了一句。

“管家,请户部侍郎刘文江过府一叙。速去。”

“是,老爷。”管家应了一声便出去了。我的管家做事我还是比较放心的,他知dào

我的吩咐哪些是重yào

的哪些是不太重yào

的,重yào

的事他会亲自去做,怕下面的愣头小子坏了我的事。

待管家走后,我对强子说:“强子,你的店里恐怕不干净了。”

“京兆尹的耳目就在我店里。不然这种事不能传得那么快。”

“你有什么猜测吗?”

“爷,这事麻烦了,也可能是我的伙计,也可能是来这儿消费的客人。若是我的伙计还好。若是客人……”

“我们在明,他在暗,你别露出什么马脚被别人抓住就好。其他的事也无碍的。”

“爷,我问句不该问的。”强子压低声音说。“干嘛不把袁宗昊……”强子在脖子上横画一下。

“他是朝廷命官,又是皇帝眼下的红人。”我叹了口气。“再说为什么要杀他。就因为他京兆尹的人在你店里,还传了些话出去?”

强子也觉出这事不妥,便也不再问了。

“你先回去,时刻准bèi

着,我可能还有用你的地儿。”

“行,到时候听爷吩咐。”

送走了强子,我一个人在书房闷坐。袁宗昊今日对我那一番调笑要说我是一点都不往心里去是假话,可也犯不上为了几句调笑大动肝火,更何况看他这疯癫样,心智恐怕也不是健全的,何必跟他一般计较。但我总觉得应该给他点教xùn

,要不他就该撅着屁股飞上天了。他既然敢写信过来让我帮他除掉张明庆,想必就是想激我,好让我留住张明庆。袁宗昊啊袁宗昊,既如此我就听你的,除掉张明庆,也让你痛快痛快。

不多时刘文江来了。带到书房中闲话几句,寒暄问候。

“东方大人叫下官来所为何事?”

“你参奏张明庆,可有证据?”

刘文江呆愣地看着我并不答话。

“你跟他一同在户部多年,就算你是个穷酸,也落了不少他的把柄吧。今天你敢当朝参奏,怎会没有证据?你不把证据拿出来,无非是怕当场拿出来了会被人私下里了结,如今你攥着证据,他们怕你留后手,自然不敢对你如何。”我端起茶递给她,“当然了,如果你觉得我叫你来就是为了从你手中套出证据然后置你于死地,你喝了茶就可以回去了。”

刘文江不傻,哪怕是他这样的为人也明白我的意思。他若是敢喝了茶回去,他一定会死在张明庆头里。

“东方大人是要帮我?”可他还是小心翼翼地问我,“那个张明庆不是东方大人一手提拔起来的吗?”

“我的确是御史大夫,可我不是事事尽知。更何况当初用他无非是为了填补户部尚书的空缺。如今既然他犯下此等大错,也不必留了。而且,他的命,还有别的用途。”

“什么用途?”

“此事本不该跟你讲。不过为了让你放心,便说道两句。你听了就烂在肚子里。”刘文江冲我点了点头。“皇帝怒气并未消减,觉得这种天大的事单凭几个侍郎、侍中没这个胆子。如今张明庆正好补上这个缺儿,也好让皇帝宽心。你也算是个明白人,总这样查下去百官不安,于朝廷有害无利。”

“这……”刘文江犹豫着,好半天才下定决心,“成,那我就把证据交给东方大人。”他将外衣解下,撕开后背夹层,从中掏出一本账目。“这是当年工匠头子留下的账目,每一笔出出进进都写得明白。我对过了,比户部的帐少了五百万两。”

五百万两?也不多啊。看来就算是弄出个样子货唬弄皇帝也花了不少钱哦。

“你都一一查验过了?绝对没错?”我问。

“绝对没错。若有差池,东方大人拿我的脑袋去顶。”

我笑了:“你的脑袋?这要是出了事连我的脑袋都没了,要你的脑袋有什么用!”我想了想,“户部的帐在谁那里?”

“应该是放在宫里的。”

张明庆不是傻子,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户部的帐一定会被他拿走,这张面若是被他改了可不好。

“赶紧走。回家里老实呆着。”我二话不说轰走了刘文江,又叫来管家,“让张明庆来我这。”

正午一过,张明庆便来了。还带了满身的酒气。

“还没醒酒呢?”我横了他一眼。

“下官拜见……拜见东方大人!”张明庆踉踉跄跄给我行礼,然后便瘫坐在椅子上,“大人找我何事……啊?”

“户部的帐呢。”

“在宫里……存……存着呢……”张明庆打了个酒嗝。

“少来这套。”我一拍桌子。瞎了张明庆一激灵,看上去酒也醒了不少。

“大人息怒……息怒……”

“今天刘文江皇帝驾前弹劾你。你不把账目放在自己这,你敢去喝酒?”

张明庆一听傻笑起来:“东方大人果然聪明!嘿嘿。户部的帐的确在我这,我得改改,不然太危险了……太危险了……”

“你若是信我,就把帐给我,不仅能逃条活命,还能把刘文江置于死地。”

“这个嘛……”张明庆却是喝多了,可脑子还算是庆幸,这关乎身家性命的东西的归属,还是要好好琢磨琢磨的。

“不给我也行,好自为之吧。”说着话我背过身去,不再理他。

“东方大人咱有话好……好好说啊……”张明庆趔趄着走到我背后拽了拽我,“这东西可是下官的命啊,这……不考lǜ

一下……哪能……哪能这么容易交出去呢,是吧?”他傻笑着,“下官是靠着东方大人的提携才走到今天,哪能不信东方……大人呢!您让您管家跟我走,我把帐给您……给您不就行了嘛……”

酒要少吃事要多知,喝多了真是误事啊。

管家跟着他把账取回来。说起来户部的帐有几大箱子,整个朝廷的一出一入都要详细记明,这一本只不过是单独的一本,只记了为皇帝修建陵墓一个工程,这也是方便皇帝查阅才这样做的。没想到倒是先方便了我。我仔细反复对比了一下,那个刘文江没敢骗我,果然是多了五百万两。这账目后面还改了户部大印,上面还签着张明庆的名字。挺好,如今证据确凿,张明庆难逃一死。

剩下的事倒是干净利索了许多。

隔天上朝,刘文江在我的授意下继xù

弹劾,张明庆以为我会帮他也并不在意,直到我把两本账本都交给皇帝他才算是明白。袁宗昊也不帮他说话。皇帝震怒,立kè

下旨,抄家充公,命刑部严审张明庆。这就好办了。刑部大人也怕太过张扬牵扯自己,此事大概是真的可以结束了。

“此事到此为止吧。”皇帝将张明庆发落完,像是耗尽了力qì

一样念叨了一句。想来这位皇帝一定不痛快吧,这个决定有悖于他的心念,能做出来,也是费了不少力qì



“颢渊。”皇帝突然叫我。

“臣在。”

“在后备官员中选一得力的,继任户部尚书。”

什么?“皇上,这……”

“朕意已决。莫要多言。”皇帝抬眼瞪着我。

“是,臣知dào

了。”我悻悻地应承着。退入班列之中。

下朝之后,袁宗昊又要拉我同行。我是推辞不下,只能任他在我身旁转悠。

“多谢东方大人替我除去了这么一个祸害。”袁宗昊很开心,而且是由内而外、发自内心的开心。

“袁大人已经答yīng

饶我狗命了,我自然帮袁大人办事了。”

“这种人留在身边早晚害人害己。”袁宗昊说,“小聪明倒是有,难成大事,挡块垫脚石就好了,拿他垒墙可不行。”

“还以为袁大人昨天那封信是想让我放过他呢。”看他这么开心,我倒是有些失落了。

“怎么会呢。东方大人日理万机,还抽空替我扫清了此等害群之马,是我袁某人感激不尽啊!”袁宗昊大笑起来,“而且,杀了他一个张明庆,不知dào

要给东方大人找出多少更大的麻烦呢!”

“更大的麻烦?”

袁宗昊狡黠一笑:“你猜,他临死前会不会拉上几个垫背的?”说罢便扬长而去。

他倒是想拉上几个垫背的,刑部尚书会让他吐出真话来吗?弄不好带回牢里就被折磨死了,到时候只要安个“畏罪自杀”的罪名。一切都解决了。

虽然我是如此想的,可老天爷似乎很不想成全我。当天夜里就传出了刑部大狱遭劫、在押犯人逃狱的消息。皇帝连夜诏我和袁宗昊入宫。

一进御书房,刑部尚书不知dào

已经在地上跪了多久了,只是小心翼翼地动了动脚。估计是腿跪麻了吧。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两旁边的小太监躲得远远的,生怕被连累了。

“皇上息怒。”我跪在地上说。

“息怒?”皇上哼笑一声。“堂堂刑部大狱居然被劫!朕如何息怒!”皇帝指着刑部,“你问问他!这次劫狱有多少人!”

我侧头看了一眼刑部。低声问了一句:“几百?几十?”

刑部也顾不上平日里和我作对的嫌隙,可怜巴巴地告sù

我:“六个人。”

“六个!”我瞪大了眼睛看着刑部尚书的脸。真希望从他的表情里看出这是句玩笑。可刑部大人只能是点点头,把脸埋在双手之间不敢看我。

“六个人!劫了刑部大牢!你的看守呢?啊!”皇帝站起来指着刑部厉声喝道。

这时,袁宗昊进来了:“皇上赎罪。臣得到信儿便安排了京兆尹府上的所有差役在城内搜寻。想来城门把卫森严,他们出不去,一定藏在城中。所以来晚了。”

“不碍的。”皇帝说,“颢渊也起来吧,你们两个站着回话。”

说来的确是奇怪,那可是刑部大牢啊,能被关在刑部大牢里的本来就不是普通人,可以想象其守卫强度。如此密不透风的地方居然被六个人劫了,也当真是天下奇闻了。这要是传扬出去不知dào

百姓要如何议论呢。不对,已经传扬出去了,看来明天就能听到百姓的议论了,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嘛。

“颢渊,你以为刑部,该当何罪?”

“皇上饶命啊皇上!皇上!”刑部哭闹起来,“东方大人!东方大人救我啊!东方大人!”此时倒是念着让我救你了,当初对我落井下石的时候可曾料到有今天啊?

可还是得以大局为重。“臣以为刑部虽有失职之嫌,但此次劫狱刑部并不知情,敌暗我明,很难防备。臣以为,罚俸降级,留原职将功补过。若是劫狱的人抓住了,逃犯也抓回来了,便免了死罪;若没有,再杀不迟。”

刑部感恩戴德地看着我。他明白我这就是给他活命。劫狱的人谁见过?逃犯皇帝可还能记住几个?到时候随便找几个人充数顶缸这事也就过去了。

“臣以为不妥!”袁宗昊突然说道。

你个失心疯,又来搅局了?(未完待续……)

一零五

“刑部天牢之中尽是罪大恶极之人,或谋害皇帝,或为害朝廷,皆为不赦之罪。然大恶之人必有其党羽,贼首遭刑其党羽必然来救。这是刑部大人早就该有所准bèi

的事情,怎能说是事发突然没有准bèi

呢?”袁宗昊回望了我一眼接着说,“若是如东方大人所言,由刑部大人去抓逃犯,恐怕又会有不少平民百姓惨遭荼毒了。”

“此话何解?”皇帝追问。

“官场之内多用此招。找一些不相干的人代人受过,百姓称其为‘顶缸’。”

“东方颢渊?”皇帝瞪了我一眼,“袁宗昊所言可是真的?”

我赶紧跪下:“皇上明鉴。虽然此招官场之中盛行,但刑部大人是否这样做,臣不得而知。”赶紧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不然我的命都快没了。说起来这个袁宗昊真是嫌局势不够乱啊!刑部天牢的候死人员我都知dào

,除了那个刚被扔进去的张明庆以外,最年轻的也六十岁了,无非都是些前朝遗臣,倚老卖老触怒了龙兴才被皇帝扔进天牢。皇帝也没说要处死他们,养在牢里罢了。据我所知他们虽然顶撞皇帝,但却没有反心,这种老家伙跑了又能干什么?可此话不能对皇帝说,说了,岂不是意味着皇帝抓错了人?可皇帝怎么会犯错呢?当然了,皇帝所谓的“罪己诏”虽然算是承认错误,可也不过是些冠冕堂皇的空话罢了,做做样子给别人、尤其是老百姓看的,难道皇帝的罪己诏会把自己做错的每件事掰开了揉碎了说给天下人听吗?他们只会说“朕政务不勤。分身乏术,不能亲力亲为”等等。

皇帝瞪着刑部:“刑部。你会这么做吗?”皇帝眼中似有火喷出,灯花都被吓颤了。

“臣不敢……不敢……”刑部哆里哆嗦念叨着。

“大声点!”皇帝突然吼道。

刑部吓地扑在地上。玩儿命磕头,嘴里喊着:“臣不敢!臣不敢!臣不敢!”

有此一事皇帝似乎宽心不少,玩味地看着磕头如鸡奔碎米的刑部大人,表情也和缓了许多,甚至有一丝笑意浮上嘴角。这让我想到了奥马尔。当奥马尔眼见着那些被他折磨至死的女人的时候,也差不多是这个表情。

“颢渊,你起来吧。”皇帝让我起身,“无论如何,天牢被劫是大事。未免人心浮动,不得张扬。”皇帝说着话看了眼袁宗昊。

“皇上放心,臣已经安排妥当了,衙役们只说是有人遭了小偷,正在全城巡捕。”

“很好。”皇帝龙心大悦,“颢渊呢?”

“臣谨记。”我一不管人、二不掌兵,可是没有袁宗昊这般的布置。

“刑部,命你速速查清劫狱之人的身份,将逃犯抓捕归案。”皇帝吩咐道。

“是是是!为臣遵旨。遵旨!”刑部觉得自己脑袋保住了,赶忙应承着。

皇帝点点头让我等离去。

出了御书房,刑部大人抓着我的手千恩万谢,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着那些“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之类的话。毕竟是捡了一条命回来。如今也顾不得往日与我的恩怨了。袁宗昊打了招呼便先走了,我拖着刑部远离了御书房便问他:

“今日劫狱之事究竟是如何?”

“东方大人为何有此一问啊?”

我哼笑了一声:“刑部天牢水泄不通,苍蝇过去都得小心翼翼。怎么就让人劫了?而且对方只有六个人,你手下那些饭桶就算是用人头砸也该把他们砸死了!说。到底怎么回事,否则再有什么灾祸我可保不了你!”

刑部大人哭丧着脸:“东方大人。这事儿我真不知dào

啊!我也是出了事才知dào

的。而且是手底下人告sù

我对方就六个人的,其他的下官可是一概不知啊。”

看他这副模样也不像是在骗我:“也罢也罢。现在皇上正在气头上,此事必须速速查清!你这颗脑袋是暂时寄存zài

腔子上的,哪天皇帝一不开心就得搬家!”

说着话我便要走,刑部大人紧赶两步拽住我:“东方大人东方大人,您先留步。”

“怎么了?”

“东方大人,下官愚昧,这事儿怎么查啊?这劫狱的人来无影去无踪的,一点线索都没有啊。”

“你先去天牢看看,明天跟我说说细节。”

刑部点头称是,却没有松开我的意思:“东方大人,您这是……真心帮我?”

“要不我现在回去告sù

皇帝砍了你?”

“别别别!”刑部陪着笑脸,“下官就是不知dào

东方大人为什么帮我……那个,之前多次,下官都……都……”

“没有为什么。我不希望朝廷乱,尤其是在这个时候。各位朝廷大员的安稳也就是朝廷的安稳,我不想这个时候你们一个一个被皇帝砍了,到时候剩下一个烂摊子谁都收拾不了。而且,我相信刑部大人比我还希望这个朝廷太平。”

“呃……怎么讲?”

“朝廷太平了,刑部大人才有闲情逸致去寻欢作乐、贪赃枉法啊。”我诡笑一声。

“这这……”

“不用害pà

。为官多年,此中的勾当我明白,所以我不会用这种事威胁你。”我看了看天儿,“快去吧,天牢被劫你个刑部尚书怎么能不到场呢?”

“东方大人,此事若是下官能够安然无恙渡过难关,必然重金酬谢!”

“我用不着重金。”我看着他,“他年若是我落难了,还请刑部大人看在今日的情面上,放我一马,留我条安稳生路。”

“行行!”刑部一口答yīng

,千恩万谢着快步而去。

等我走到皇宫外时,袁宗昊伸手拦住我:“东方大人。可是让我好等啊!”

我斜眼看着他:“袁大人真是雅兴。”我也不管他,绕过他往家走。如果他真有事找我。自然会跟上来。

果然啊。“东方大人跟刑部交代的够多的。”

“出了这么大的事,自然会多说两句。”

“只不过刑部大人是个绊脚石。早晚都会被挪开。”

“被谁,你?”

“否则呢。您不想除掉他吧?”

“你就是唯恐天下不乱。再杀一个尚书,让谁来顶替?后补官儿?”

“东方大人睿智!”

“如今朝廷里面真是旧貌换新颜了,熟悉的人一个一个消失,从没见过的人一个一个忝居高位。”

“这话可不对。慢慢不就熟悉了吗?”

“怕只怕这个朝廷挺不到我熟悉他们的那一天。你到底想要干什么?是不是非要把朝中大臣都杀个遍你才开心啊?你准bèi

什么时候处理我啊?”

“虽然确实要杀个遍,不过也分阶段。东方大人可听过这么一段话?‘王道’便是不听话的边去打;‘霸道’,听话的也打;‘仁道’,打之前说一声。我现在就是‘王道’阶段,留下那些还算是听话的。把不听话的、有威胁的先除掉再说。至于东方大人嘛,您不是已经跟我求过饶了吗?我怎么会出尔反尔呢。”

“我就是想知dào

你想干什么。杀了刑部,换一个后补官上来,或者提拔一个刑部侍郎,劫狱的事就能解决了吗?逃犯就能抓回来了?凶手就能伏法了?”

“对啊。”

我别过头瞪着袁宗昊。他说完了“对啊”之后天真烂漫、满脸堆欢的表情让我有一种一刀捅死他的冲动。他居然敢说“对啊”?这人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袁宗昊,你最好少在我面前装疯卖傻。”我压抑不住一把薅住他脖领子,“你以为自己是谁?由着性子搅闹来搅闹去很好玩吗?阴阳怪气说话很过瘾是吗?我倒是认识一个戏班子,他们正缺一个丑角,推荐你去试试?这个朝廷不是你的。这整个帝国和王朝也不是你袁宗昊的,你以为你在干什么?”这真是扯淡了。我哪认识什么戏班子。

袁宗昊倒是淡定得很,嬉皮笑脸地看着我,似乎是对我的反应毫不意wài

:“东方大人息怒啊。这么容易被激怒可不是好现象。”

容易被激怒?那倒不是。只不过我发怒和别人有些区别罢了。别人发怒生气,都是因为当前的一件事刺激了他,可我不同。我的怒气有一个阈限,在没达到顶峰之前多大的刺激我都不会生气。可真的到了峰值,筷子掉了这种事都会让我瞬间发火。可能我就是没长大吧。这么大岁数还是小孩子脾气,连自己的怒火都抑制不住。

其实想想也没必要抑制。大不了,就算是“秋后算账”呗。

“那你现在更开心了?你成功惹怒我了。”我揪着他领子推了他一把,袁宗昊没站稳跌坐在地上。

他从地上爬起来,别着头拍着身上的土:“东方大人哦,君子动口不动手,你这一推不知dào

要给自己捅出多大的篓子来哦。”袁宗昊说着话死皮赖脸地靠过来,“你啊,就是脾气太大,又怕麻烦,要不啊,你在朝中的势力可是会很大的。到那个时候啊,你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权臣了。”

“我不想当权臣,你想多了。”我撇下他自顾自往家走,胸口处似有烈火焚烧,疼得厉害。可我却很享shòu

这种灼烧的疼痛。这是一种发泄,一种将胸中所积压的一切抛洒而出的畅快,但很明显,还不够,还要再抛洒一些,或者换个花样发泄。

“东方大人,很多事发展到一定程度就由不得你做主了。这个权臣,恐怕你是当定了。”袁宗昊在我身后喊了一句,我也没搭理他。

袁宗昊,既然竖子不足与谋,那就只能除掉你了,不然可就是癞蛤蟆跳脚面了,咬不了我,但我觉得恶心。于公,我没什么拿住他的把柄,况且他如今在皇帝面前很有面子,就算是有些把柄在皇帝看来也是无伤大雅。那也就只能私下了结了。

隔天,我把强子叫来家里。

“帮我杀了袁宗昊。”

强子先是一愣,随即盯着我左瞧右看。

“有难处?”我不知dào

自己在说这话时是个什么表情。但看强子惊慌失措的样子也能猜出一二。

“难处……倒是没有……不过,爷。您怎么……”

“嫌他恶心。杀了他,一了百了。”手中的茶杯被我攥得紧紧的。只可惜我攥不碎它,不然一定很痛快。这要是我家门前那个老乞丐,这杯子估计早就碎了。

“那……您是要今晚动手,还是……”

“就这三五天里,不是今晚,日子随你挑。去之前也不用告sù

我,到时候我看效果。”

强子点点头,面色凝重:“行,我吩咐人准bèi

着。”

“这事。办得干净点。不仅要和你撇清关系,也不要和我扯上瓜葛。”

“我明白,爷您放心。”

我以为这事交给强子就算是稳妥了,我甚至已经开始准bèi

庆贺袁宗昊暴毙了。

三天后的夜里,月过中天,我还在书房里忙活。那个新上任的户部尚书从没算过账,结果皇帝让我代管部分户部事宜。不看不知dào

,一看吓一跳,这个新户部尚书短短数日就把户部弄得一塌糊涂。事务滞缓也就算了,最可气的是账目不清,户部上下怨声载道。啊,也不是全部。那个刘文江就很喜欢这个只会背之乎者也的新上司。真是一货找一主、盐碱地专出蝲蝲蛄。结果到头来受罪的还是我,账目繁复,要一一对认。真苦了我了。

“老爷,许老板有急事。”管家在门外说。

“让他进来。”我随口答了一声。这满脑子都是账目上的事。

不一会强子推门进来,我随口说了一句“坐”便又开始对账。听声音强子慌张得很。

“怎么了?”我抬头看了一眼。强子惊慌的脸上还略带了些愤nù



强子看了我半天。张口问道:“爷,杀袁宗昊的事您跟别人说过吗。”

“这种事我为什么要和别人说。”我见他语气不对,合上账本问他,“怎么了,出什么岔子了?”

“我的人刚才被官兵抓了。在袁宗昊府里。他们早有准bèi

,我的人刚进了院子就被擒住了。”强子看着我,似乎是认定了消息是我走漏的。

“属实吗。”

“我派了自己的心腹去看着。绝对是真的。”

若是真的可就不好了。这说明袁宗昊早就料到我会找人去杀他。这事若是被他抓住把柄反咬一口,我可就死定了。

“爷,您交给我个实底儿,这事跟您有没有关系。”

“那得看你到底还信不信我说的话。”你若是信了,便不会多此一问,你若是不信,我说什么都是徒劳。

强子纠结着站在那,眉头紧锁,眼神低垂,良久长叹一声:“我错了,爷。您没必要害我。”

我也叹着气:“袁宗昊能料到我会找人杀他,就证明我们现在并不安生。你我如今都在风口浪尖。若是我能捡条命在,定不会让你遭难。”

“爷您放心,我的人,嘴巴很严,绝不会吐露一分一毫关于我们的事。没有口供、证据,他袁宗昊也是没辙。”强子低垂着头缓缓说道,“爷您公务缠身,我就先走了。”强子说着话往门口挪。

“强子。”我叫住他,“你也给我交个实底儿。”我缓了缓,稳了稳心神,“你还相信我吗。”

强子推门的手愣住了,好半天背对着我念叨了一句:“信。”语毕,便推门出去了。

强子啊强子,真希望你是真的信我。

转天上朝,袁宗昊早早地便在宫门口等着我。

“东方大人您早啊!呦,看您的气色,昨晚一定没睡好吧?”袁宗昊偷笑着。

“有话说,有屁放。”

“我放了,您没闻见?哈哈哈!”

我不再理他,径直朝宫内走。

袁宗昊赶上来:“东方大人,下官是看您疲惫不堪,说个笑话给您解解闷,怎么还不开心了呢?”

“那真是要谢谢袁大人了。”我甩下一句话加快了脚步。就算会被袁宗昊搞死,我也不想听他这些阴阳怪气的讽刺。

可袁宗昊却是阴魂不散,也加快了脚步跟着我:“东方大人放心。您昨晚送过来的人我会好好利用的,不会把这些人浪费在扳倒您上。您就把心踏踏实实地搁杂碎里,看我今日的好戏。”

上朝之时,袁宗昊一步步稳稳当当站到大殿中央,下跪行礼,口呼万岁。这一切毫无特别,在我眼里却清晰得很。

“启奏皇上,我们抓到了前几日劫狱的重犯,现在已被关押在京兆尹大狱之内,全府差役看守,重枷镣铐,万无一失。下官抓到他们时,他们已将其他死囚杀死,只留下了户部尚书张明庆。还请皇上定夺。”

行了,我知dào

了。这就是“顶缸”。用我杀他的人顶了劫狱的缸。可我不明白这是为什么。他不是想杀了刑部尚书吗,如今之举无异于救了刑部一命。我偷眼观瞧,刑部大人一副死里逃生的畅快模样。

“既然在京兆尹府上,”皇帝点着头,欣喜得很,“颢渊,刑部,你们两个同袁宗昊一起审讯,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皇上,”我们还没搭腔,袁宗昊便拦了一句,“昨夜里下官大致问了问,张明庆说了些东西……”袁宗昊假装犹豫着,“下官斗胆请皇帝移驾京兆尹大堂,亲自审讯。”(未完待续……)

一零六

皇上也觉得不可思议。这要多大的案子才能让皇帝亲自审讯。历朝历代皇帝亲审的都是冤假错案,也只不过是因为皇帝翻案易如反掌,无非一句话的事。但像劫狱这种事交给刑部处理就行了,如果其中涉及皇亲国戚、或牵连众多、或干系重大,便由刑部呈禀皇上,再由皇帝下旨着御史台、大理寺同审。一般这样的案子就是惊天动地的谋逆之案了,轻易也用不到皇帝亲自审理。

再说,皇帝哪会审案。

皇上见袁宗昊一再坚持,便也吐了口:“也罢,朕便去亲自审理。”皇上起身正冠理袍,“起驾,京兆尹大堂。”

京兆尹衙门算得上是地方官里最大的了,毕竟是天子脚下的京城,总要弄出些体体面面的样子来,显显官威、壮壮门面。今日里皇帝驾临,更是威风八面。朝中百官紧随銮驾之后,京兆尹衙门里里外外都是被迫来此听审的官员,竟显得这衙门小气了。原本的快、壮、皂三班衙役被哄到府外站岗放哨,大堂上都是金盔金甲的御前侍卫,一个个按刀侍立两侧。皇帝端坐主位,稍高的左位是我,稍低的右位是刑部尚书,京兆尹袁宗昊本是这大堂上最大的官儿了,如今也只能坐在师爷旁边。

一切安排就绪,皇帝指了指袁宗昊。

袁宗昊心领神会,抄起惊堂木拍于案上,响声震堂:“带罪犯!”

这小木头块儿我们每个人桌案上都配了一块,只不过各有各的叫法——皇帝那一块叫“镇山河”;皇后的叫“凤霞”;我手中的叫做“运筹”,又叫“佐朝纲”;赵誉手里的就叫做“虎威”或“惊虎胆”;袁宗昊之流的才叫做“惊堂木”。皇帝手里那块“镇山河”不仅材料贵重。上面的五爪云龙纹更是精雕细琢的。而且在当下的场合里,除了袁宗昊在皇帝授意下可以拍这第一下过过瘾以外。只有皇帝可以用这块木头。

我看了看刑部,一脸事不关己的样子。可我总觉得今天他要丧命。

京兆尹衙门的差役把七个犯人押上来。在大堂门口交给御前侍卫,再由御前侍卫押送上堂。我仔细看了看,一个张明庆,五个强子的人;还有一个傲气十足的像是领头的人,虽然佩戴了重枷,手脚上的镣铐也是千斤之重,但走起路来毫无妨碍,应该是个极有本事的人。

七人上堂,六人下跪。只有那个领头的人立而不跪,几个侍卫上前按他都没将他按跪在地上。我心中不由得赞了声好本事。

“大胆刁民,还不跪下!”袁宗昊吼了一声。那人连看都没看他一眼,昂首挺立。

袁宗昊看看我又看看刑部,我则侧目瞧了眼皇帝,朝刑部撇了撇嘴。这种事是不需yào

皇帝张口的,也只能让刑部先上了。

刑部轻咳两声,拿起手边的醒木犹豫了下又悄悄放下了,无奈只能伸手一指那人:“大胆贼人。皇帝驾前为何不跪!”

说也奇怪了,那人听刑部如此一语,扑通一声直挺挺跪在地上,双膝砸在青石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听得我腿上一抽。

袁宗昊见来人跪了,便张口问他:“姓甚名谁,从实招来。”

那人跪在地上瞟了袁宗昊一眼。不屑地别过头去。

刑部倒也是自觉:“从实讲来!”

“姓武名爵。”

“为何劫狱?”袁宗昊问道。

武爵还是不搭理他。

“为何劫狱!”刑部也是不耐烦了,吼了一句。

“武爵只是听人差遣。不问原因。”

“何人指使?”袁宗昊嘴急又问道。结果可想而知,又被晾在了一边。

刑部接过话头:“今日你招出主使之人。皇帝开恩便饶你狗命,若是嘴硬不招,便叫你尝尝天牢的刑罚!”

刑部天牢的刑罚可是够狠的,百姓们传说刑部有七十二道刑罚,每一道都让人痛不欲生却又求死不能,再嘴硬的人,哪怕是个哑巴,这刑罚走不了十道就得吐出真话来。可我倒是知dào

,所谓的“七十二道刑罚”无非是把你打晕了,然后刑部着人编一份口供,然后狱卒拿着你手指头画个押罢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好用。

武爵似乎并不害pà

:“刑部的刑罚再硬,也硬不过我的骨头!”说着,朝后面张明庆那看了一眼。我猜想是这个武爵想把幕后主使的罪名强加给张明庆,因为他这一个眼神做的太假了,在场之上所有人都瞧得清清楚楚。皇上甚至轻声笑了出来。

皇帝轻怕“镇山河”:“张明庆何在。”

“罪臣在。”张明庆往前跪爬了两步,叩头。

“天牢之内死囚无数,怎么就你活下来了?”皇帝微睁二目,“可是你指使的?”

张明庆一听赶忙叩头:“皇上圣明,这绝不是下官所为啊!”皇帝此举也不过是吓唬吓唬这个张明庆,若是张明庆知dào

其中一丝一毫的细情,这一吓便能和盘托出。

“既然不是你所为,那是何人主使啊?为何这个武爵会看你呢?”袁宗昊可算是抓住了说话的地方,急不可耐地张口问道。

张明庆悄悄往后挪着,嘴里支支吾吾。

皇帝瞪了他一眼,两旁边御前侍卫急忙上前将张明庆按在地上,又有人抽刀上前,一时间四把钢刀明晃晃将张明清的脖子卡在中间,只要皇帝一声令下,四把钢刀同时发力,血溅当场。

“皇上!皇上!下官冤枉啊!”张明庆哭闹着。

皇帝示意侍卫上前,五个侍卫将武爵围在中间。既然已经知dào

武爵是要陷害张明庆,那张明庆所害pà

的肯定是他供出幕后主使或是一丝一毫的线索证据,结果被武爵当场杀死。凭他武爵刚才上堂的架势。这应该不难。

“现在可敢说了?”皇帝问。

张明庆身边的侍卫把刀撤了后,他便疯了一般朝皇帝磕头:“皇上。下官冤枉啊!下官被他们劫持之后曾隐约听到一句,是。是……”张明庆看了看刑部,“是刑部大人主使的啊!他们说刑部大人早有逆反之心,如今大军在外,国内空虚,刑部大人打算借此机会扯旗造反谋朝篡位!他劫狱就是希望笼络反贼!后来京兆尹的人抓到他们,他们便杀了其他人,留下下官好栽赃嫁祸啊皇上!”

哪怕这是个故事,我也很佩服这个编故事的人。皇帝对于谋逆的态度就是宁杀错不放过。而且嫁祸张明庆也算是顺理成章——张明庆刚被抓就发生了劫狱,这就算是有理有据了。

我看了眼袁宗昊。只见他朝我偷偷笑了一下。原来这就是他说的“好戏”啊,这样的“顶缸”倒是很有水准。只不过这劫狱的事,莫非是他做的?可他哪来的本事,六个人就劫了狱?

皇帝瞪着刑部。刑部赶忙跑下大堂跪地叩头:“皇上!此人信口开河!臣绝没做过!”

“大人!既然事情瞒不住了,我们便跟他拼了吧!”武爵突然起身,靠这一身蛮力,愣是撞开了身边的侍卫,朝着皇帝冲过去,我起身挡在皇帝身前。两旁侍卫拔刀上前和他打在一处。

要说这个武爵可真不是一般人,常人佩戴如此重的枷锁想要走路都难,可他竟然化枷锁为武器,以枷为盾。以镣铐为刀,跟六个精挑细选的御前侍卫战在一处,不落下风。

“你们几个。还不帮忙!杀了这个狗皇帝,迎大人为王!”武爵朝身后的五个人喊道。

我深知这是演戏。无非是要把刑部的罪名坐实。他后面的五个人是强子派去杀袁宗昊的。怎么可能造反呢。更何况这五个人都是普通人,一身枷锁能动弹得了才怪了。这也是为何我一个无用书生敢用肉身挡在皇帝身前护驾的原因。既然是演戏。我就跟着把戏演完吧。如今刑部已经是将死之人,我无力回天,不如就给自己日后增加一份荣宠,也算是多了一层保障。

“来人!护驾!护驾!”袁宗昊跳起来拍桌子摔椅子喊人,三班差役闻声赶来先是将强子的五个人摸了脖子,而后便冲上去跟着御前侍卫一起对峙武爵。

只不过我没想到二子也在,而且冲在最前面。

虽然我知dào

二子是个差役,总是有点身手的,可说来也怪啊,御前侍卫跟武爵打得难解难分,毫无破绽,二子却总能找个空挡钻过去,捅一下武爵腰眼儿,踹一脚武爵腿窝儿,疼的武爵咬牙冒汗。刚开始他还能挺住,可时间一长,二子这几手流氓打架的招子他是实在受不住了,分神看着二子。御前侍卫都是精挑细选的能人,见对手分神,挥刀上前,武爵只得勉强应付。毕竟是重枷镣铐,时候一长,武爵也不行了,一招一式迟缓许多,更多的是靠着身上的枷锁的重量勉强硬撑。不消一刻,又一个破绽,二子上前猛地朝他腰眼儿捣了一拳,武爵倒吸一口凉气,一个踉跄往前栽去,脖颈子找刀,刺啦一声人头落地。

京兆尹大堂之上霎时间安静了。御前侍卫一刻不敢怠慢,先将死人搭出大堂,有打来水擦净地板,利利索索一会儿就把大堂打扫得干干净净。收拾完了,御前侍卫整盔束甲,收刀在鞘,矗立两旁。就像是刚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如果不是张明庆和刑部被吓得四仰八叉地躺、伏在地上的话,就更像了。

皇帝在我身后按下我张开的双臂,示意我回去坐好。

“刑部。”皇帝叫了他一声,“如今,你看这事该如何处置啊?”虽然听不出皇帝话语间的杀气,可这和和气气的样子更让人毛骨悚然、不寒而栗。

刑部费了半天劲才正经跪好:“皇上,臣冤枉啊!冤枉啊!”呵,刑部大人已经哭出来了,真是有几分滑稽也有几分可怜啊。

“皇上,此事涉案人员以死,死无对证。未免有失。还请皇帝以国事为重。”袁宗昊跪地请命。

“颢渊,你以为呢。”

如今之情势我还能如何以为?若是我再帮刑部说话。岂不是连我的命也要赔进去了?“臣以为袁大人所言极是。皇帝当以国事为重。”更何况皇帝对谋逆之事本就是敏感的,大概因为他的上位也不干净吧。所以他在位时极怕谋逆之事,对有谋逆之嫌的人也是严苛得很,这么说,合了皇帝心意,此事也就此打住吧。

“刑部,凌迟,明日正午正阳门外施行,抄家充公,三族之内女眷变卖为奴。凡年十六岁以上男丁处斩,其下发配喀尔喀,永世不得移出。”我就说吧,皇帝对有谋逆之嫌的人苛刻得很。移三族虽然不及五族、九族之类,却也是十分残暴的了。看来皇帝心中也对此有所疑虑。

“张明庆,虽有贪赃枉法之罪,但检举有功,免其死,押入天牢。”真是没想到。张明庆还捡了条命。

“文忠伯东方颢渊,不畏生死,护驾有功,晋文忠伯为文忠侯。其妻东方张氏封一品诰命夫人。”皇帝想了想。“颢渊啊,你还有一个女儿是吗?”

“回禀皇上,臣确有一女。”

“多大了?”

“年芳十一。”

“孩子还小。朕也不知如何赏赐了。”皇帝笑着说。也对啊,一般赏赐官员家中子女都是赐婚、赐名之类。如果是皇亲国戚的子女可能还会有赐爵位一说。静宸这个年纪,赐名不合体统。赐婚她又太小了,确实不好办。“也罢。朕便先记下了,他日孩子大些,朕便为其指婚,你看如何?”

“谢皇帝隆恩!”我叩头拜谢。这可算是硕大的封赏了。这出戏演得好,我是赚得钵满盆溢了。

“刚才救驾,助御前侍卫杀死贼人的差役何在。”我想皇帝问的是二子。

“回皇上,是臣手下的差役。”因为等级悬殊,只能先由二子的上司也就是京兆尹代为回话。

“让他上前听封。”

“是。”袁宗昊退出大堂,不多时便带着二子回来。

二子似乎是头一次面君,刚一进大堂脚底下一软就来了个五体投地,连皇上都笑了起来。“草民二子,叩见皇帝老爷!”哎,也不知dào

姥姥是谁。

“你可有大名啊?”皇帝含笑问道。

“回皇帝大老爷,没有大名,爹娘都是种田的,不认字儿,我头里还有个栓来的哥哥,所以打小儿都叫我二子。”

“栓来的哥哥?”皇帝不懂,便看了看我。这一套我也不甚清楚,只得摇摇头,“这可真是难坏了朕了。”皇帝如今心情尚可,也肯开些玩笑,“二子,你哥哥为什么是栓来的啊?”

“皇帝大老爷不知dào

,小的爹娘刚开始没孩子,就去娘娘庙栓了个娃娃,之后有了我,那个就是我哥哥,我就行二。”

“这样啊。”皇帝听得饶有兴致,“你今日救驾有功,想要点什么赏赐啊?朕赐你个名字?”

“皇帝大老爷,小的也不认字,您赐的准是个好名字,给我不糟践了。小的就是想当个三班衙役总班头,嘿嘿……”袁宗昊听了推了二子一下,儿子一愣,赶紧改口,“皇帝大老爷恕罪!皇帝大老爷恕罪!”

皇帝看在眼里:“你能救驾,就值个总班头。朕就封你京兆尹手下三班衙役总班头。”皇帝想了想,“总班头不能总叫‘二子’吧……这样,朕赐你一姓‘刘’,再赐你好刀一柄。你可愿意?”

这哪有不愿意的,哪怕皇帝赐姓“屎”也得欢天喜地地接着啊。二子赶紧磕头:“刘二谢皇帝大老爷!谢皇帝大老爷!”

有御前侍卫解下腰间佩刀递给二子,二子喜上眉梢洋洋得yì



“今日,京兆尹府各差役救驾有功,各赏银百两。”皇帝此举颇有些普天同庆的意思。也难怪啊,想想就知dào

,刑部尚书抄家,皇帝又赚了。

“颢渊,刑部尚书一职,你可有好的人选?”

“皇上恕罪,容臣回去考察一番。”刑部我之前并未安排进人去,这乍一问我也不知dào

选谁合适。

“启奏皇上,刑部下有一侍郎名叫郑奎,为官清廉,为人和善,口碑甚好。近日丁忧在家,皇帝可命他继任。”

夺情起复?这个郑奎我有所耳闻。我与他不过是点头之交,不过他的口碑确实不错,而且从不结党聚朋,这种人在高位,或许于我而言是件幸事。

“皇上,郑奎确实不错,不过如今丁忧在家。皇帝若想用他,可夺情起复。”

皇帝思索一二:“就照两位爱卿所言,命郑奎回京赴任吧。”(未完待续……)

一零七

很好奇,为什么每次前线的战报都会在半夜送来,难道是算好了时间不打算让我睡觉吗?

打发走了信使,我闷在书房里,就一盏小灯的莹莹之火陪着我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几个月了,想来不会有什么期盼着的“噩耗”传来。果然,赵誉亲笔,初战告捷,我众敌寡,势如破竹,得胜在望。

我连夜将书信递交给皇帝,皇帝也只是笑了笑,说是计划顺利,便叫我早早回家休息了。而隔天上朝,皇帝也是满面欣喜地向各位臣工宣bù

了得胜的消息,文武百官也是喜不自胜,随即皇帝下旨将消息昭告天下。嗯,大军得胜的消息可以极大地安抚民心,更可以让那些流言不攻自破,这一纸文书可抵得上千军万马了。

下朝之后我便去了强子的天上人间。自从上次出事之后他再没来过,而我疲于应付户部新任尚书捅出的篓子自然也没什么时间去看他。我想他是真的走心了,前几日冬至我请他来府中一起吃饭他都推说生意太忙没有过来,为了这个还被林青崖在我面前好一顿调笑。今日忙里偷闲,我想也该去看看他了,多年交情,总不能被袁宗昊这样的小人毁于一旦吧。

如今天气冷了,枝叶萧瑟,人情总不能也跟着冷了吧。

天上人间还是一如既往的火爆。门口的伙计迎我进去。门里门外可真是两个季节了。外面寒风虽不大,却也如钢钉一般针针刺骨,可里面却是一片春意盎然。暖和得很。尤其是四周围遍插鲜花,与门外面大相径庭。也难怪了这么多人对此地流连忘返。

“爷。您来了。”强子还是满脸堆欢地过来迎我。

反而是我有些尴尬了:“公务缠身,一直没得出空儿来。”我不知做个什么表情更好。“陪我喝一杯吧,就拿那个葡萄酒就行。”

强子自然得很:“行,店里的事伙计们张罗得开,我陪爷喝两杯。”说着话自己去柜台后面拎了两壶酒,引着我朝角落的座位走去。

各自落了座,强子将酒杯斟满:“爷,我敬您一杯?”

“好。好。”我也不知如何开口,只能先喝了再说。

强子将酒杯放在桌上发出清亮亮的一声:“爷,袁宗昊的事小的听说了。如果爷是为了这事来的。那我强子在这给爷放下句话,我强子相信爷,往后还是听爷的吩咐,这里边儿要是掺了一丝一毫的虚情假意,天打五雷轰。”

“强子……我……”语塞。

“那天是我混账了,也是事发突然,脑子懵了。爷您别放在心上。”强子笑着,“十多年的交情了,爷帮了我不少的忙。不然我这买卖也不能做得这么大、这么太平。爷不会害我,也害不着我。都是那个袁宗昊从中捣鬼,咱不能上他的套儿。”

此时的我听强子如此说,虽然他是不少。却也深深自责。多少多少的事若是没有我,他也不至于如此。如今袁宗昊既然盯上了他,日后定还会有其他的手段。既然连累了他。总要为他寻思一个脱身的法子。于今时今日,或许有个人也该用用了。

转天下朝。我跟皇帝说好久没见蓝逸了,想找他出去聚聚:“如果皇上没有事请吩咐他的话。”

皇帝想都没想便一口答yīng

:“他应该就在乐舞坊。你去找他就是了。”

乐舞坊大概是皇宫之内最不规矩的房子了,而且还没进去就闻到了一股子脂粉味,耳边还有女人的笑声,刮擦着耳朵,好不自在。

“东方大人来了。”乐舞坊的太监迎上来朝我请安。太监都喜欢来乐舞坊当差,因为这里面没有主子,那些个歌舞艺妓也比太监强不到哪去。更何况太监本还是男人的,这里面浓妆艳抹这么多女人,他们怎么会不喜欢?

“蓝逸在吗?”

“蓝师傅在的,不过,华妃娘娘正在里面跟蓝师傅聊天。”小太监脸上的表情奇怪得很,像是有什么话故yì

瞒着我一样。他不会是以为我有龙阳之好,所以听见有女人找蓝逸吃醋了吧?

“那我稍等一会儿吧。”我后退了几步站在墙边等着,那个小太监本来想让我进去找个椅子坐着等的,被我拒绝了。皇宫是皇帝的宅院,我在别人家的宅院里,还是找个敞亮地方候着比较稳妥。

这一等可是时候儿够长的,眼瞅着日上三竿了,秦紫嫣的凤驾才从乐舞坊出来,蓝逸亦步亦趋在身后送着。她没带多少人,只有一个宫女陪着。我紧走两步上前跪地行礼。

秦紫嫣愣了一会:“啊,东方大人啊,您怎么来了?”

“回娘娘话,跟皇帝请了旨,邀蓝逸出去聚聚,好久不见了也是。”

“这样啊。”秦紫嫣干笑了两声,“嗯,大人等了多久了?”

“也是刚来不就。”我转了转眼珠,撒了个谎。

“那就好那就好。”秦紫嫣长吁了口气,“蓝逸师傅,既然东方大人相邀,您便去吧。”

蓝逸点了点头走到我身边。

我朝秦紫嫣施礼:“那我们先走了。”

出得宫来,我带着蓝逸一路回到府上。昨日晚上我就吩咐管家准bèi

了,说有贵客来,多准bèi

些清淡雅致的吃食,如果家里的厨子做着麻烦,就去强子那里买一些。因为我平时吃饭是不太讲究的,尤其不讲究这菜的样子,厨子后来也偷懒了,成菜摆盘看得过去就得,也不那么讲究了。

如今回府见东西都准bèi

齐备了,便拉着蓝逸吃饭。雪霏是见过蓝逸的,对蓝逸的声音也不觉得奇怪。静宸没见过他,更没听过这么妖娆清丽的男人声音,可也知dào

乱说话容易失礼。也只能仔细打量着蓝逸,玩了命的往嘴里夹菜。

蓝逸也注意到静宸的样子。浅浅笑了:“小姐是觉得我的声音奇怪吧?”蓝逸放下碗筷擦了擦嘴,探着头朝着静宸的方向笑着。蓝逸的的确确是个男人。可这笑容温婉的不像话。

静宸点了点头又赶紧摇起头来。

“蓝逸,你别忘心里去,小孩子不懂事。”我在旁边说道,同时朝静宸瞪了瞪眼,算是告诫她不要这么失礼。

“爷您哪的话,小姐生得乖巧,又是一副天生的美人胚子,能让小姐多看两眼也是我蓝逸的福气。”蓝逸是真的没有生气,反过来劝解着我。“东方大人可不能总吓唬小姐啊。”

蓝逸微笑着起身走到静宸身边蹲下:“小姐觉得我的声音好听吗?”

静宸看了看我。我朝她笑笑。既然本家儿都不介yì

,我哪好意思再多管。

静宸点点头:“好听。不过你是个男人吧?”

“对啊,我是个男人。”

“那你嗓子怎么是这样的?”

“我也不知dào

,天生的。”蓝逸从手腕上褪下一串珊瑚手串,“这个是华妃娘娘赏给我的,今天第一次见小姐,算是个见面礼。”说着话便给静宸戴上,“小姐皮肤白,戴红珊瑚的手串最好kàn

。”

“蓝逸。小孩子家,用不着这么贵重的东西。”雪霏在一旁说,“再说了,这是华妃娘娘赏你的。万一娘娘问起怪罪下来你可怎么说?”

“不碍事不碍事,如果华妃娘娘见到小姐这么可爱,赏赐会更多。”

此时此事之后。我对我的打算更多添了几分把握。

吃完了饭,蓝逸随我进了书房。一进门。蓝逸便问我:“东方大人,您有什么吩咐就直说吧。”

“我想求你。帮强子要一份荣宠。”

“许老板的生意出什么事了吗?”老实说,蓝逸对强子要比对我好,一听是关于强子的事,立kè

精神了起来。

“现在还没有什么问题,只是未雨绸缪而已。”我顿了顿,“你久在宫中,外面的事你知晓不多。我也不方便给你说得太细,也是怕你惹祸上身。我想求你帮强子挣一份荣宠,能保他安乐的荣宠。”

蓝逸犹豫着:“东方大人,我不明白,这事我该怎么做。”

“华妃娘娘很喜欢你,皇帝也喜欢你。就从你乐舞坊上想办法,让强子和乐舞坊扯上些关系。无伤大雅,也不至于让他荣华富贵,但至少也是层保障。”就是这样,只要你是替皇宫办事的,不管办的什么事,是大是小,是缓是急,扯上了关系,许多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近来宫中裁人裁得厉害。皇帝要求各宫娘娘裁剪身边的宫女太监,可有的娘娘不想裁,就拿我乐舞坊的人充数。如今我乐舞坊只剩下五十多人了,除去敲锣打鼓的,能跳舞唱歌的也就十来个人。我倒也想加点人进来,不过皇帝的意思是节约开销,支援前线,现在恐怕不好安排啊。”蓝逸面露难色。这个情况我也是有所耳闻的,乐舞坊、洗衣坊的宫人都成了“替罪羊”,各宫娘娘身边养尊处优的宫女太监一个没少,还是白拿俸禄,真zhèng

干活的人倒是越来越少了。没办法,谁让乐舞坊、洗衣坊没有主子呢?受了委屈也没个人能申诉的。

“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一月之后是华妃娘娘的生辰吧?”

蓝逸点了点头,转瞬间眉开眼笑:“对对,华妃娘娘生辰,皇帝一定会办庆典,可我乐舞坊中无人能用,到时候就让许老板送进宫来一批。”蓝逸想了想,“不过,许老板那里的人,能应付宫里的差事吗?那可是给皇帝、娘娘表演,来不得半点差池。”

“这事儿就得你费费心了。”我说,“一来,娘娘生辰的庆典办不办,不好说,既然皇帝要节约开销,很可能就不大办了,那样的话咱的计划就没用了,所以你得想办法让这个庆典得皇帝的旨意办起来;二来,你得去找强子,让他现在就开始找人、训liàn

,不然到时候惹出了祸事,荣宠没得来,倒把命丢了。不值当的。”

“第二个好说,我让宫里的姐妹教她们便是了。只不过第一点……我怎么能决定皇帝的意思呢?”蓝逸抬眼看着我。

我笑了:“你没听过一句话叫‘英雄难过美人关’吗?这事还得从华妃娘娘处入手。我看华妃娘娘很喜欢你。所以这事只能你来做了。”

“啊……这……嗯……”蓝逸支支吾吾的。

“蓝逸,这次的事算是我求你了。你想要什么尽管开口。”重赏之下必有勇夫,我和蓝逸不比我和强子,可以靠情分托他办事。

蓝逸稳了稳心神:“东方大人,我只是个歌舞艺人,没什么要的。这事办成了于我而言也是有利处的。这事我尽lì

而为。一有消息我就来告sù

您。”

“多谢了。”我朝着蓝逸一躬到地。

多可笑的事啊,本是我安排到皇宫里做我的眼线的人,如今竟然一门心思呆在皇宫里唱歌跳舞,反而是要我求他办事了。当年安排蓝逸进宫算计得很好,只可惜啊。婊子无情,戏子无义。

那要这么说起来,旦角不就是无情无义吗?

没过几天,蓝逸来我府上回报,说是皇帝已经决定了,华妃生辰那日给她弄个庆典。

“我跟华妃娘娘说,我有个新节目,想在娘娘生辰那日表演给娘娘看。华妃娘娘很开心,就去求了皇帝的旨意。没想到这么顺利,一求就求下来了。”蓝逸掩不住心中欣喜,手舞足蹈地在我面前喋喋不休。他不懂,我们这样的人。很多时候只需yào

你告sù

我结果,至于你是怎么做的,跟我其实并无关系。不用一五一十掰开了揉碎了的和盘托出。

“你跟强子说了吗?”我打断他。事情交代完了有得是时候听他磨叨。

“说了说了,我前儿个就去和许老板说了。还安排了几个姐妹在许老板那教课。许老板选的人我都一一看过了,身条也好。也有基础,更是见过些大场面的,应该误不了事。一开始许老板还问我为什么找他,后来我跟他说是东方大人的意思……”

蓝逸还在那念叨个没完。之前我怎么没发xiàn

他嘴这么碎啊。可毕竟是求他办事,我也只能面带微笑靠在椅子上听他在那前因后果、开头结尾地说了一遍,期间还要适时地点点头,“嗯”一声,免得被看出来我早就神游在外了。

一月后,给华妃娘娘的庆典如期举办。强子因为要带着自己的舞女也有幸进了一回皇宫。说起来并不是大庆典,外臣,哪怕是我,都是没有资格参加的。一般也只有皇后生辰、皇太后生辰、皇帝生辰之时才会把皇族的家宴变成“国宴”,文武百官不仅仅要祝寿,还要进贡贺礼,附庸小国也要派人来表示一下。只不过我们这位皇帝没有皇太后,皇后也因为郭晏造反自戕了,皇帝自己还不喜欢办生辰。

当晚,强子欢天喜地来我府上:“爷,事儿成了。”

我放下手中户部的账目,长叹口气:“好。皇帝可给你什么封赏?”

“皇帝把我挑选的那些舞女全都留在了乐舞坊,还说以后乐舞坊的歌舞女都又我来挑人,调教差不多了就送进宫里,让蓝逸接手。”强子爬到我桌子上伸着脖子压低声音,“皇上还挑了两个侍寝,嘿嘿!”

“这就是个名头,你可别打着这旗号搜刮美女去。”我说。

“爷您放心,强子是个生意人,不过还有良心,逼良为娼的事儿那是许大姐办的事,不是许大哥!”强子玩笑着。

这个许大姐是城南的一个小丫头片子,不过二十来岁。别看年纪小,手段不小,听说她娘跟朝中哪个官员是姘头,她就仗着这层关系,逼良为娼。后来好像是被袁宗昊缉拿归案了,母亲枭首示众,大快民心,这个许大姐就不知dào

去哪了,听说是袁宗昊顾念她年轻,饶了一命。

“我得嘱咐你,这是往皇宫里送人,送进去的人有一点不妥当遭罪的就是你。”我郑重其事地看着强子,“你得跟蓝逸商量。他什么时候让你送,你就送,不让你送,别多事。还有送进去的人一定要摸清楚底细,不然惹出祸事你我都吃不了兜着走。”

强子重重地点头:“爷您放心,强子心里有数。”

我寻思了一会儿,把手里的账本扣好:“强子,我试试让你派人盯着城门口的官差,尤其是送信的?”

“是啊,十多年了这事儿。”

“现在还有人盯吗?”

“有啊,爷交代了,没收回成名前不撤啊。”

“我问你,为什么这两次赵誉的战报都是半夜给我送来的?”

“半夜?”强子一愣,“不能够啊,我的人告sù

我,快马加急都是下午就进了城了。”

“你的人认识送信的人马?”

“爷您不知dào

,驿馆的马有特别的标识,是怕有人偷马。再说了,军报来人都是顶盔掼甲罩袍束带的,地方官派来的都是布衣打扮,不一样。”

“顶盔掼甲罩袍束带也不怕被人打了劫?”

强子笑了两声:“爷您真是个坦荡人,这事儿您肯定是不明白。道儿上的人有个不成文儿的规矩,不劫兵。差役、衙门口儿的,打扮不一样,能认出来,只要是看着是个当兵的打扮的,不劫。就算是正打劫着别人呢,来一兵爷,眼巴前儿这活儿也不干了,马上让道。”强子顿了顿,“也是真惹不起。”

想想也是,皇帝尚且忌惮着军权,何况是几个土匪草寇。(未完待续……)

一零八

“那照你这么说,送信的人下午就进了城,半夜才把信送到我这?”

“按理来说就算是有点公务手续要办也不至于耽搁那么久。”

“那他这一下午都去干什么了?”我想了想,“会不会有人在我之前先看到了战报?”

“这谁敢啊!”强子说,“这可不是什么无关紧要的东西,这可是前线战报,哪个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了敢截战报啊!”

“帮我留意着。”

“行。我吩咐那两个人掌住了眼。”

除了皇帝,到底还有谁这么关心前线大军啊。

“这事儿不能声张,别出意wài

。”我嘱咐着。如果真如强子所言,那就是真的有人在我之前截住了战报,这个人既然这么关心前线大军的情况,一定还有更阴损的目的。

有个三五天的时间吧,那个丁忧在家的郑奎还朝,上朝之时皇帝客套得很,一直在说什么丁忧在家不该打扰之类的话,但也说如今朝廷正是用人之际云云。郑奎自然是没什么旁的话说,除了谢皇帝抬爱之心,还大赞皇帝惩处奸佞之举,称皇帝为尧舜之后第一明君。

我偷眼打量着郑奎,一副浩然正气摆在脸上,浓眉大眼,四方脸,估摸着是父母新丧,人有些消瘦了,腮帮子有些凹陷,不过精神尚可。

“朕诏你还朝,晋你为刑部尚书,爱卿定要替朕严明律法!”

“臣郑奎,谨遵皇帝教诲!忠君报国!万死不辞!”

“好!好!爱卿有此忠心,朕心甚喜!”皇帝眉开眼笑。“颢渊。”

“臣在。”我闪出一步。

“下朝之后,你和郑爱卿说说近日来朝中的事。”皇帝吩咐着。

“臣遵旨。”我低头应承。

下朝之后。我主动和郑奎同行。

“郑大人家中的事,可料理完了?若是有什么需yào

。不要见外,东方某能帮上的,必然全力帮衬。”

郑奎朝我拱了拱手:“东方大人抬爱了。本也不是什么大门大户,没有那么多的琐事,已经都料理完了。本来是家父疾病去世,哪知dào

家母急火攻心,竟也跟着去了。”郑奎言语间惆怅哀伤,似要哭出来一般,“啊。让东方大人见笑了。”郑奎擦了擦眼角泪水,苦笑两声。

“郑大人是孝子,我不及郑大人。”我不去看他,像是自言自语,“十几年前,我父去世。我没有你这般孝顺。”当时的自己根本没想过什么守孝之类的,只在家乡呆了段日子就回朝了。

或许是相互间都觉得这个话题太过沉重了吧。郑奎突然问我:“东方大人,近日来朝中可有什么事需yào

刑部过问的吗?我听说之前刑部大狱被劫?凶手可是抓到了?”

“这事儿算是了了,犯人都被劫狱的人杀了。只留下了一个张明庆。”

“张明庆……”郑奎低头捉摸着,“户部侍郎?”

“早就是户部尚书了。”我把其中的事一五一十地告sù

郑奎,郑奎在一旁听得仔细。

“既如此,为什么不继xù

严审张明庆?其后一定还有贪赃枉法之人逍遥法外啊!”

我笑了笑。以手抚其背:“郑大人,如今朝中各位大人已经是岌岌自危了,朝中多为大员牵连其中被皇帝治罪。无人继任,无奈间只能从候补官员之中提拔。现在的户部尚书就是。什么都不懂,直到现在户部的账目还摆在我的桌子上呢。反正张明庆关在你刑部大狱之中也逃不出去。等过段时日,或是大军得胜归来,您再细查细问吧。”我朝郑奎一躬到地,“算是我求求郑大人了。”

郑奎赶紧伸双手相搀:“东方大人东方大人,下官受不得这种大礼!您快起来快起来。”郑奎寻思着说,“下官开始不知dào

这么多细情,唐突了。如今大军在外,一切还是要以稳为先,等到大军归来,一切都踏实了,下官再查。”

好在郑奎是个有脑子的人,不然又上来一个愣头青,这朝廷究竟还要不要了!治理朝廷和吃饭不一样,嘴里能同时嚼饭嚼菜,朝廷不行,弄不好就得噎死!总得办完一件,再办另一件,尤其,这两件事都是关系到朝廷、社稷、江山的大事,更不能急。急则生乱。

又有这么两个月的光景,初雪都下过了,我考lǜ

着帝师钓叟年岁也大了,雪天路滑地不便行动,便请他在府上休息,不用来教导静宸了,只等着来年春暖花开了再说。静宸不用跟着钓叟上课,多了许多时间,本以为这孩子玩心大,会四处乱跑,哪知dào

她如今最喜欢在我身边看我处理公务,雪霏来叫都叫不走。而且这孩子精得很,每次都给我泡茶,渐渐地我也不舍得让这个鬼机灵的丫头离开我了。回来也有一年了,天天眼见着静宸,也看不出她有什么变化,只是头几日林青崖来府上时说静宸又长高了、更漂亮了,我才仔细去看这个孩子。的确是老话说的“小孩子堪长”。

“这丫头天天看你处理公务,早晚被你带坏了!”书房之内,雪霏给静宸送了条披肩,“静宸,来,你爹这屋子太大,冷,把披肩披上。”

那是一条绛红色的披肩,上面还有金线绣的牡丹。这叫做花开富贵。

“夫人啊,这条披肩,是你结婚时候的那一条吧?”我放下笔仔细辨认着,“没错,就是那条。”

“是又如何,怕孩子冻着,总是暖和些的。”雪霏也不看我,还在那给静宸整理着,“嗯,看,多好kàn

!”雪霏慈爱地笑着。

没错,是很好kàn

。尤其当静宸知dào

这是他娘结婚时的衣饰之后,那羞红的脸蛋儿真真是好kàn

。养个女儿就像是养花,这花开的娇艳不就是对养花人最好的慰藉吗?

只可惜。早晚得让人连盆端走。

“爷!爷!”强子突然破门而入,气喘吁吁地跑进来。

“怎么了?”我腾地站起来。雪霏和静宸见我们这样。也都静悄悄退了出去。

强子见她们母子走了,回身关好了门:“爷。城门口的人回报,有一个官兵模样的信差进了城!”

“去哪了?”

强子犹豫了下:“他们没盯住。”

我愣了一下:“也罢,官兵有马,没盯住就没盯住吧。”说着话坐回椅子上,“现在刚过正午,且看他什么时候给我送来吧。”前两天我问过兵部了——因为之前刑部把我救他的事宣扬出去了,如今他们对我虽算不上同盟,但也和气很多——前线战报不能拖延,一应手续都是把信送到了后补的。而且皇帝的旨意是。战报先送给我,再由我送入宫去。看上去似乎中间多导了一趟手,实则不然。战报送来也是数月了,我们看见战报也只是图个安心,并不能帮多少忙。但早一步知dào

前线战况也方便我在朝中应对变化。我想,皇帝让我先看到也是这个考lǜ

吧。

“爷您放心,我已经教xùn

过那两个人了。”

“教xùn

他们干什么,这也是预料之内的事。”我顿了顿,“如果真的有人先一步截了战报。一定会做得十分小心谨慎,不会这么轻易就让你发xiàn

的。”而这个人,弄不好就有谋反之心,否则为什么会关心战报呢?如若大军在外有失。对他而言不是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吗?

“爷心里有数吗?”

“没有。”

强子点点头,一言不发。

“这个京城之内,官面上的变动我清楚。私下里的暗涌你清楚。你若是得了什么风吹草动,记得告sù

我。”

“爷您放心。小的明白。”

有些时候,这地头蛇的消息。比我这个朝中大员的更快更准确。欺上简单,瞒下可不容易。

果不其然,又是半夜。月上枝头,连风都睡了,打更的都有气无力地甩搭着更板儿。那个送信的倒还真是精神,扰的我也精神了起来。

“东方大人,这是前线战报。”来人毕恭毕敬地递过文书。

我接过文书揣进怀里,抬眼瞪着他:“你倒是来得‘早’啊。”来人支支吾吾,一句整话都没说出来,“你算计好了半夜来找我吧?”

“大……大人,这个战报的确是刚刚送到的,不信您可以问城门口的看守们,的的确确是刚刚送来的,刚送来的……”来人眼神飘忽,手足无措。

“是吗?刚送来的?我今天看见你刚过中午就进了城了啊。”我抿了口茶。已经凉透了,甚至能感觉到茶汁流经身体的每一寸经络,而后又突然化为无形。“你走吧。我还要赶着去给皇帝送信。”我起身将厚绒的披风解掉,管家早在一旁备好了衣服,此时也赶紧上前帮我更衣。

“东方大人,您还是不要知dào

那么多比较好。”来人随口丢下这么一句便走了。我也不知dào

这个送信的废了这么一句话是什么意思,摇摇头作罢了。

“老爷,外面车已经备好了,您看,还用不用我们等会儿您?”管家问道。

“不用了。一会儿你送我到宫门口,你就走,先去一趟强子那,让他把眼线都撤回来。”我把金币递给管家,“辛苦你小心点,别让不相干的人看见。”

“我明白。”管家收好金币,点点头。

马车之中,我才想起怀中文书我还没看。这大军从出征算起倒今日也有小半年了,想来,也差不多了吧。

我取出信,撩开帘子,接着月光,朦胧中看到这信不是赵誉的笔体,心中就大致明白一二了。小心翼翼撕开信封,取出信瓤,展开信纸:

“赵誉战死,事已成了,且候佳音。”我低头寻了寻落款——大将军郑明辉。

合上信纸,塞进信封,揣回怀里。我仰靠在座位上,凉风阵阵顺着我自己撩开的帘子刷在我脸上,不仅仅是睡意全无,连杀意都没了。

赵誉死了。这四个字不知dào

包含了多少我不知dào

的内容。我闭上双眼。幻想着。

独臂的赵誉领兵亲战,跨坐马上立于万军之前。他身后的赵家军整齐威武,刀剑上的光斑耀眼夺目。赵誉只一挥剑。策马而去,身后兵卒杀声震天紧随其后,一时间与倭人战至在一处。将军也好,兵卒也罢,战士总是对鲜血怀有一种莫名的渴望。年兴和臧雄跟在赵誉身边,斩将夺旗,两方兵卒冲撞在一起,人仰马翻。血染苍茫。而后,杀意正酣的赵誉突然坠马。两旁边兵卒一愣,赶忙冲上前去护主,年兴和臧雄也绕着人群砍杀敌兵。主将殒命,再无斗志的赵家军自乱阵脚,各位将领心怀鬼胎不再恋战,年兴眼见损失惨重,溃败之势难以收拾,以副统领之身份命令护好赵誉尸身撤兵,自领臧雄和赵家军断后。且战且退,直至大军全数撤回。疆场之上只留下倭人的嘲笑和赵誉那匹恍惚、惊慌的战马守着他赤红鲜血染就的剑。

营盘之内,年兴问谁愿代领大将军之职。其他将领虽然贪恋功名,却也深知阵前易帅之重。犹豫着不敢应承,于是年兴上位,臧雄呼应。一呼百应,由年兴代领元帅大将军之职。并亲自为赵誉送葬。赵家军痛失领袖。军心涣散,年兴以为赵誉复仇为由。说服赵家军追随。哀兵必胜。年兴此战必胜。

夜深之时,无人之际,年兴与臧雄把酒言欢。臧雄好手段,万马军中悄无声息暗杀赵誉,助年兴上位。

曾经风光无限的赵誉,是皇帝从小玩到大的朋友,皇帝即位后领太尉之职,掌军权,享尽荣耀。却因与皇帝后妃有染,遭皇帝揣测,逐渐失宠,断了手臂,如今还被皇帝算计,客死异乡,虽是咎由自取,却也算是晚景凄凉。

当初提亚让我转交给赵誉的腰带,至今还压在我衣箱最底下。或许提亚也在祈求着赵誉能逃出生天?女人啊,只知dào

幻想。皇帝要杀的人,逃到哪里,能有条活路呢?

“老爷,到了。”管家在车外唤了我一声,将我从幻想之境内拖出。

我长吁了口气,摇摇晃晃钻出马车,双脚踏上地面之时有一丝踏实。月光清冷,朱漆金瓦的宫墙在夜里是看不出富丽堂皇的姿色的。风也凉了,人也冷了。

“嗨……”不禁长叹一声。

又是驰马宫中,书房会面。

“臣东方颢渊,叩见吾皇万岁!”不知怎的,今日我的礼节,出奇的标准。

皇帝刚还未醒,见我大礼参拜,竟也精神了几分:“颢渊为何大礼参拜?朕早早就免了你的大礼了啊。”说起来也不算早。打我封了文忠伯之后,皇帝准许,私下觐见时不必大礼参拜。

“皇上,这是前线的公文。”我低着头将公文递上去。

皇帝只看了看信封:“这是年兴的字。”言罢竟也叹了口气,满是惆怅,“看来,赵誉已经死了。”而后我便听见展开信纸的声音,再然后便是折好信纸塞回信封的声音,“颢渊,你作何想?”

“事情已经成了,皇上可以放心了。”

“那这信呢?”

“臣以为,烧了,一了百了。明日上朝,就说是赵誉来报,一切顺遂,大军得胜指日可待。”

“与朕所想一样。”皇帝亲自起身,掀起灯烛罩子,将信引燃,弃入旁边的火盆之内,眼见着化为灰烬,方才安心,长吁口气,坐回龙椅之上:“完啦,完了,赵誉死了。他是朕自小到大陪伴的朋友。”皇帝说话时惆怅得紧。

“皇上当以国事为重。赵誉与后妃私通,证据确凿,久则祸国殃民。皇帝此举也是为天下想。”

“朕不后悔。朕做的决定,从不后悔。赵誉他死了,他该死。为了江山社稷,冤死他一个,不算冤。”

为了江山社稷。这是帝王家最常用的一句借口,一块儿为自己遮羞的布。或许有一天,我的哈米斯王也会用这句话当做借口,杀了马尔丹和艾力。不,不是“或许”有一天,而是“总有”一天。这才是悲哀。突如其来的溃败算不得什么,早已命主注定、改变不了的才是真zhèng

的悲哀。

“皇上,事儿已经成了,皇上可以安心了。”

“安心?”皇上苦笑一声,“往后的事,才是朕真zhèng

忧心的。”皇帝走到我面前抬抬手让我起身,“颢渊,有些事,也该告sù

你了。”(未完待续……)

一零九

我不知dào

皇帝要告sù

我什么,犹豫着站起来,低眉顺眼站在一旁,盯着皇帝踱来踱去的脚步,敬候其语。恍惚中灯花摇曳。皇帝想要什么?皇帝想要之物会受到哪些是非的阻碍?谁又能成为皇帝的阻碍?我脑海之内浮现出这三个问题,转瞬清明一片,而后便不寒而栗。我大概猜出皇帝的顾虑了。而如果我所料不错,那皇帝此刻的心境已然不能用“忧心”来形容了。

只因为“忧心”这个词,当下看来真是太不疼不痒了。

大概是不知dào

如何起头吧,这御书房内沉寂了很久,也只有灯花爆裂的声音,噼里啪啦的,还以为是到了大年夜。万事开头难。

“臧雄是倭人。”皇帝突然说了句话。

就和我刚刚臆想之中的情节一样。

“你似乎不是很惊讶。”

“不……臣刚刚有所猜想,恰好猜对了圣意。”我低头答道。

皇帝点点头:“他本名宫本臧雄,是个倭人。”宫本?难道只是倭国的复姓吗?“他说他是个‘忍者’,”皇帝笑了一声,“朕开始以为是圣人所言之‘仁者’,后来他告sù

朕是‘忍耐’之忍。他说忍者就像是朕的影子一样,替主人办事,甚至为主人赴死。他就是他主人身边最好的忍者,他的主人,也是倭国的王。”

“皇上也就是说,这次的谋划,是皇上和倭国王的……”

“没错。朕和倭国王早些年便有通信。当时你还在西域,赵誉也还在安南。倭国王上奏国书。言说要朝廷每年封赏他五百万两,他便把倭寇召回倭国,不再侵扰边境。当时朕忙于筹措军备。只能以怀柔之策牵制。而后,赵誉和鹂妃之事被朕知晓,真要除掉赵誉,恰逢倭国王又传书来说要朝廷封赏,否则便排更多的倭寇前来。于是,朕便回信让他帮我杀了赵誉,事成之后。许以他倭国王,位与朕齐,年年封赏。他便派了这个宫本臧雄来。供朕差遣。”

“可皇上还有自己的谋划,是吗?”

皇帝长叹一声:“爱卿所言甚是。原本朕和倭国王的计划是让臧雄在战场上暗杀赵誉,大军阵前失帅,必不可战。然后撤军回来。朕随即封赏倭国。一切都是顺理成章的。但倭国王不知dào

,朕还给了年兴另一道旨意,让他杀了臧雄、收整军心、击败倭国。”

皇帝此计若成,可是个赚钱的买卖哦!不仅杀了赵誉,还收复了倭国、免了给他们的封赏,更能让安南、高丽等附庸小国服帖,一举三得的好事啊!

“看似是一举三得的好事,可风险太大。朕权衡许久。才打算赌这一遭。你是见识过臧雄的本事的吧?”皇帝抬眼看了看我,我点点头。“年兴想要杀了臧雄,实在是不容易,若是杀人不成,反而会坏事。虽然朕的军队兵强马壮,人数众多,但毕竟是被困在倭国的,能坚持多久,不得而知。而且臧雄曾跟我说过,倭国王手下有几名猛将,更有几名不错的谋士。臧雄还说,在倭国,武士们信奉一种‘道’,他们坚信,平庸的生不如荣耀的死,所以他们的军队都是一些死士,以命相搏的死士。”皇帝叹着气,“好在,臧雄那神出鬼没的本事已经被你废了,也算是帮了年兴一个大忙。”

只能说林青崖的药配的是真好。

“皇上请宽心。”我笑着说,“臣在西域十余年,与年兴打头碰脸也是多次了,如今年兴并不是一个只会杀人的锋利的刀子,这把刀子有了脑子。想必一定会有绝妙的方法杀掉那个臧雄的。只要杀掉了臧雄,其他的事,也就迎刃而解了。”

“哦?计将安出?”

“臣打听到,倭国人少,军队更少,反而是那些‘忍者’更多一些,可影子总归是影子,暗杀或许能够以一敌二,若是正面冲突,影子也只不过是身手矫健了些的普通人。而且臣听往返倭国的商人说,此时倭国王治下群雄割据,虽然名义上服从倭国王的统治,但私下里各有各的野心。我国各路诸侯想必此时都在看热闹,等着倭国王战败,好借机会扯旗造反,自立为王。臣以为,可有二法。一,各路诸侯眼见天朝之强dà

,必有依附借力的,皇帝可以选择其中一个,助其上位;二,倭国内乱一起,皇帝也可以助倭国王平叛。不管哪一个,都会成为我天朝的随从。”

强子的店里总有些从四面八方回来的商人,强子原来是茶馆的伙计,也好听个新奇古怪的趣闻轶事、风土人情,而近来在倭国的商人纷纷回国躲避战乱,这些消息都是从他们嘴里传出来的。这些事,朝廷大员、皇亲国戚是不会知dào

的,只有强子才能知dào

,而强子知dào

了,也就是我知dào

了。

“不错,的确是个好办法。现在只等一件事了。”

“对,只等着年兴杀了臧雄。”我看着皇帝说。

如今,一切的算计都在年兴身上。他若是成了,一切便都顺水推舟地成了。他若是败了,皇帝的宝座甚至皇室的性命,都可能付之东流。所以,也难怪皇帝会为此焚心。

我早就说过,所有的谋划都不要把“人”作为最重yào

的因素去考lǜ

、安排,因为人是最容易出错的,最难以自控的。而如今,整个朝廷都命悬一线,这根线,就是一个人。我只觉得这密不透风的御书房内满是风雨飘摇之感,凄凄惨惨戚戚。叫人好不痛快。皇帝似乎也觉得别扭,时站时坐,或是端着茶碗抿着茶,或是盯着摇晃的灯芯发愣。好可惜这寒冬时节不会下雨,不然痛快淋一场,也好聊解窘困之心。

“明日上朝。该如何跟朝臣说啊?”皇帝突然问了一句。倒是把旁边侍立的小太监吓了一跳。

这话此前早就说过了,也许是皇帝觉得毫无言语太过尴尬了吧:“就说赵将军来报,一切顺遂。得胜指日可待。”嗓子眼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看来真是好长时间没吭声了。

“对对对,朕怎么忘记了……”皇帝念叨了一句,捧着茶碗窝坐在龙椅上发呆。

我见时辰尚早,便对皇帝说:“皇上,龙体为重,还是早些去休息吧。”

“你有没有过?”皇帝没头没尾地突然发问。真是叫我摸不着头脑了。

“皇上,你说什么……”

“有没有过。一件谋划,一个计策。一次算计,或是其他什么,只要事情没结束,总是睡不踏实。脑子里一遍又一遍回味着这件事。每一个细节的每一种变化全都考量进去,早早想好应对。”皇帝并不看我,只是呆愣愣盯着手中捧在腿上的茶杯。

我猜想,他正盯着水中飘摇的茶叶子出神,脑袋里一片空白,只感觉四周围天旋地转——天是凹的,地是软的,像有谁拽着他悠来荡去一般。我猜想。他马上就会失手将茶杯摔落地上,然后盯着四散的碎片沉默不语。

“啪!”

果不其然。烧制了很久薄如蝉翼的杯子就这么被人轻而易举地扔在了地上,四分五裂,残片飞溅;颜色还挺浓的茶汤洒在地上也看不出什么特别的,若不是洇湿的地上还躺着几片卷曲茶叶,也和洗脚水没什么分别。两旁边小太监本想去收拾,我赶忙轻咳了一声,冲着他们迷惑的脸摇了摇头。

皇帝似饶有兴致般盯着脚边的瓷器渣子,脸上似笑非笑。这诡异的表情,或许只有有过的人才能理解。也许在他人看来,皇帝早已陷入沉思不能自己,但其实他什么都没想,脑子里空白的就像满天神佛一般。

良久:“你有过吗,颢渊?”

我点点头,也不管他是否看得到:“有过。”

天明上朝,皇帝同我都是一脸倦容。

“东方大人,您没事吧?”郑奎近前问我。他主动跟我交好,似乎是被我忠臣清官的外表所蒙蔽了吧。我也要拉帮结伙,我正在拉帮结伙,只不过我没指望我的羽翼能为我带来什么利益,只求不要掣我的肘而已。

“昨夜晚间,前线军报到了,连夜给皇上送来。”

“大军无碍?”

“无碍。”谎话就是这样,三分实七分虚听上去才像真的,骗的了自己才骗的了别人。如今我都快相信“大军无碍”了,可其中的暗流之汹涌,我这一介书生、劳困在朝的人恐怕也不能完全体会。

不多时,皇帝驾临:“昨夜接到前线奏报,一切无恙,朕心甚喜!”皇帝强打精神说道,“户部、兵部,供给前线的粮草军械可有异样?”

“回禀皇上,托皇帝隆恩,一切妥帖。”兵部尚书出列答道。

见户部尚书迟迟不肯答话,皇帝瞪了他一眼:“户部,为何不说话啊?”

户部尚书瘫在地上爬出队列,哆哆嗦嗦连句整话都没有。

“回皇上,”我说,“户部粮草准bèi

妥当,一切安好。”

皇帝点点头,又转过头瞪着户部尚书:“户部,你也当职有段时日了,户部的事务还是不懂吗?”

“臣……臣……”户部尚书本就有点怯懦,上任之前也不过是个会背四书五经的傻子,此时节被皇帝一句训斥吓住,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户部事务繁杂,尚书大人可能还未完全掌握。皇上莫急,都要有个过程的。”我替户部打着圆场找着台阶。打本心来讲,我并是为了救他。此次出言相助,一是不想再发生什么官员变故,让朝廷不安;二来,户部管银钱,卡住了户部,也就掐住了其他大人中饱私囊的根基;三者,此时大军远征,粮草为重,我亲自处理,也多一份安心。

皇帝叹了口气:“也罢。户部,你也该赶紧接管户部事务了!”皇上训斥道。

“是……是……”户部尚书连滚带爬躲回队列之中。

“众卿家可有事要奏?”皇帝环顾四周。

“臣有事起奏。”袁宗昊。这个声音我实在是深恶痛绝,最近几次他不停地搅闹着整个朝廷。着实让人头疼。

“何事?”

袁宗昊闪身出列:“启奏圣上,张明庆被关押至刑部天牢之前交给臣一封密奏,臣已经看过了。上面桩桩件件写着其他各部大员的罪状,一件件有凭有据。”

如果这个金殿上杀人不会触怒龙兴的话,我一定亲手掐死他个袁宗昊!

我偏头看了看郑奎,郑奎苦着脸朝我摇摇头,看来他也不知dào

这事。

此时已有侍卫太监将袁宗昊所说的密奏呈递给皇上。皇上仔细看了一会:“袁宗昊,这些事情都属实吗?”

“回皇上,臣位卑权轻。很多事臣不能查证,但在臣能力之内的,已经彻底查过了。都是事实。”袁宗昊的话中略有得yì

,“比如张明庆说吏部尚书在东城有一家赌场,因为有着尚书大人的官威,无人敢言。臣已将赌场老板缉拿细问。这买卖的确是吏部尚书的产业。此类种种。还有很多,臣都查证了。”

“郑奎,此事你可知晓?”皇帝问。脸上明显带着怒气。

郑奎闪身出列:“臣不知。”

“此事为何刑部不知?”

“皇上,张明庆是先于郑大人一步押入刑部天牢的。郑奎大人之前守孝在家,不知也是正常。”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谁都要我出言相救。

皇帝也觉得之前的怪罪不妥:“兹事体大,先退朝吧。”皇帝说完拂袖而去。

我和郑奎相视苦笑。

下了朝,我一个人慢慢悠悠往宫门口溜达。突然一个身影拦在我面前。

“东方大人!”

我抬眼看了看,是户部尚书。“有事吗。”我说着话绕开他继xù

往前走着。

“还真是要谢谢东方大人出言相救啊!”户部尚书拧眉立目。撇着大嘴,两撇小胡子颤颤巍巍。

“你这样子可不像是谢我的。”我懒得搭理他。

哪知dào

户部尚书一把拽住我朝服衣袖:“东方匹夫!吾也是熟读圣人文章的!早就得中状元为天子门生!顶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端!你今日朝堂之上出言羞辱于我!是何居心!”

我倒真被他说懵了。

“圣人言,贫贱不能移,富贵不能淫,威武不能屈!你今日羞辱于我,便是羞辱圣人!羞辱天子!莫非你这匹夫有不臣之心!”

我真是纳了闷儿了,我他妈的哪羞辱你了。

“圣人门生腹有诗书气自华!傲骨英风!出淤泥而不染!为人之原则尊严大过性命!你今日羞辱于我,岂不是要置我于死地吗!今日里你只有在这长街之上跪地叩头道歉!否则,吾绝不善罢甘休!”

这一顿吵闹,不少已经走远的大人又都围了回来。凑热闹已经是几百年、几千年的习俗了,这票有身份的大人也不能免俗啊。

我只觉得好笑,眯着眼睛看着他朝着聚拢过来的人群大放厥词,是不是蹦出一句“子曰学而时习之”之类不找边际的话。

我突然觉得身后有人拍我,回过头,是郑奎:“东方大人,怎么了?”

“他不正说着呢吗。”我玩笑道。

“根本听不懂啊。”郑奎也笑了。

“既然你来了,这事就好办了。”我似乎明白了什么,在郑奎耳边低语几句。郑奎点点头。

此时,户部尚书还在那念叨着什么“君子有三乐,而王天下不与存焉”,我笑了笑,当着众人的面抬腿一脚揣在他腿窝上,户部尚书就是个敞亮人,当时就给他面前的大人跪下磕了一个,围着的人群瞬间后退了几步。

“念叨完了吗?”户部尚书刚要起身,又被我一脚踢倒,“跪着!”

周围围观的大人们着实吓了一跳,纷纷后退着怕被连累。

“吾乃朝廷命官!身份贵胄!你这匹夫怎能打我!真真是有辱斯文!有辱斯文!圣人曰……”

我一脚揣在他脸上,把他的话踹会肚子里。

“打你?这都是轻的。户部尚书,你听好了,我现在是御史大夫,位列三公,又是皇帝亲封文忠侯,且在朝中为皇帝效力多年,论爵位、论官职、论资历,也轮不到你对我说三道四。”围观的大人们赶紧点头如鸡奔碎米,生怕点头慢了招来祸事一般。

户部尚书捂着嘴哼哼着,一眼看见郑奎:“刑部大人在正好!我天朝律法可允许殴打官员!他在皇宫之内殴打朝廷命官该当何罪啊!子曰……”话还没说完,郑奎一脚踹在他肚子上。

周围的大人纷纷叫好。

“我朝官员职位有尊卑之分,下属对待上司本就应该尊敬,今日你长街之上口出不逊顶撞文忠侯,光凭这一点就可以免你官职!”郑奎指着户部尚书喊道。

远处传来甲叶子声音,皇宫里的侍卫到了,客客气气地拨开围观人群。

“文忠侯,这……”领头的侍卫有些为难,“文忠侯,皇宫内是不能吵闹的,这是大不敬啊……”

“莫慌,依规矩办事。我等在皇宫内吵闹,便带我等去皇帝驾前领罪吧!”我把双手往前一伸,示意侍卫将我绑上。

“这个……”领头侍卫犹豫着,“几位大人随我去见皇上就行了,不……不用绑了。”(未完待续……)

一一零

PS:因为我不想花钱看自己写的东西=。

=所以我也不知dào

格式啊、内容啊有木有问题。哈哈哈…………

于是,我,郑奎,还有那个户部尚书,老老实实跟着侍卫到御书房见驾。一进书房,皇帝正在龙椅上端坐喝茶等着我们,见我们进来了,挥了挥手,周围人连着那个户部尚书都出去了,御书房内只剩下我和郑奎两人。

“颢渊,看户部的样子,你下手可是够狠的。”皇帝笑言。

“皇上赎罪,这也是为了掩人耳目,不得不下狠手。”我略有些尴尬地说。

“既然你知dào

是朕故yì

让他去搅闹你的,便也能猜到朕设下此计叫你们两个过来是为了什么吧?”

我点点头:“皇上为掩人耳目设下此计叫我二人前来,想必是为了袁宗昊所奏之事吧。”

“文忠侯果然聪明,担得起一个‘文’字。”皇帝笑了笑,伸手把袁宗昊的密奏递给我们,“先看看吧。”我们一边看,皇帝一边说,“之所以选你们,郑奎是刚刚还朝,与其他人没有瓜葛,能够秉公处理,颢渊是朕心腹,虽然这名单上也有你的名字,可关于你的事朕都知dào

,自然不作他想。”

皇帝说到这,我也正好kàn

到我的名字。我看看,东方颢渊,天上人间。看起来这份密奏还真是全面啊。

“东方大人,这个……”郑奎指着我名字问我。

我笑了笑:“十多年了都。这家店的老板原来是个茶馆伙计,因缘巧合他帮我办了件大事,所以我帮他开了这家店。”我顿了顿。“说是帮他开的,其实我什么都没做。只是当时的京兆尹是我岳父的门生,有这层关系照顾一些。”

“郑奎你放心。颢渊的事朕一清二楚。”皇帝说。

郑奎点点头:“那皇帝的意思是,让我们彻查此事?”

“颢渊应该不像让朕查吧?”

“臣不敢!”我赶紧跪下。

“你起来。”皇帝说,“朕知dào

你不希望朕查下去是怕朝廷动荡。所以,此事朕只交代给你们两个人。你们两个暗中调查,但暂时不要处理,力求桩桩件件有凭有据,只待日后得了机会,朕与他们好好算一算账。”皇帝目视远方天际,似乎在构想着日后的情景。

从御书房出来。郑奎问我:“东方大人,您怎么知dào

户部尚书是皇帝派来的?”

我笑了笑:“出了这么大的事,皇帝在朝堂上只放下一句‘兹事体大’便走了,这不是我们皇帝的风格。他如今最恨贪官污吏,张明庆一口气揪出了这么多人他怎么能不查呢?只不过是因为上面的人太多,官职太高。你也看了,各部大员无一幸免,若是都翻出来逐一审讯,恐怕这朝廷之内一半以上的人都难逃其责。所以我料想皇帝定会找机会叫你御驾之前议事。更何况这个户部尚书打头碰脸也是多日了。虽然迂腐而又不具才干,但不是这种无理取闹的人,此时节性情大变一定是故yì

为之。而且他言语之中多多提到他是‘天子门生’,所以我猜是皇帝叫他来的。为的就是让咱们闹起来,好被侍卫带走,顺理成章。掩人耳目。”

郑奎点点头:“既如此,我等的罪名也快下来了吧?”

“应该是。所料不错的话。降级,留原职效力。”我想了想。“不过应该不是我们,只有你。”

郑奎瞪大了眼睛不明所以。

“郑大人细想一下,如果我不被惩罚,别人会怎么想?”

正奎眯缝着眼睛:“皇宫内院殴打朝廷命官,又惊了驾,本来就是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罪过,惩罚轻重也在皇帝一念之间。若是没有惩罚,想必别人会以为东方大人您深得皇恩、荣宠极盛吧。”

“各部大员心怀鬼胎,生怕自己的乌沙和脑袋不保。此时他们就是落水待救的将死之人,而在他们面前恰巧出现了一个我这样荣宠极盛的人。”

郑奎一拍脑门:“您就是他们的救命稻草!他们一定会来想尽办法巴结您,好通过您求得皇帝垂怜。这样的东方大人就能掌握更多的罪证。”

“罪证?”我撇了撇嘴笑道,“罪证这个东西我要多少有多少,说实在的朝中各位大臣每个人都不干净,我耳朵里也落了不少的闲话。关键在于此事交在你我手上,只要你我不捅出去,这朝廷还能太平。尤其是我。我曾力劝皇帝对待贪官污吏此时节应该缓缓而治,急功近利必出乱事。皇帝此时正是要用我这点,用我守口如瓶来堵袁宗昊的嘴。”

郑奎叹口气摇摇头:“京兆尹袁大人也算是个清官,只可惜脾气太急躁了,想事情不周全。他这个时候把这事儿捅出来,哪怕皇帝不查,朝中大员也是人心惶惶啊。”

袁宗昊不是想事情不周全。虽然与他不过几次交谈,但我看得出这小子是个有脑子的人。此事也一定是他算计好了故yì

为之,可我不知dào

他下面还有什么路数,防不胜防。

“总之,你回去先看好张明庆。用你信赖的人看着,别让他死了。”我怕是有人会买通狱卒杀他,到时候这事在张明庆这一头儿便死无对证了。

郑奎点点头。

袁宗昊啊,你到底布了多大的局。你到底想干什么。总是这样走一步看一步的,多少也有些让人恼火。可怎么说我现在也是无能为力。

回到府上,刚换下朝服,管家进来禀告:“老爷,吏部尚书大人来访。”

果然是惊弓之鸟,现在就来了。我撇嘴笑了笑:“让他来书房吧。”

不一会,吏部尚书张千全便臊眉耷眼的晃进书房里。

“张大人贵步临贱地,可是有什么要紧事啊?”我起身相迎。

他有些尴尬。似乎是没想过我会如此待他,也是因为之前他与我也没什么交情。贸然来访求情,谁人不尴尬?他强挤着笑纹的黑脸对着我。也是有些滑稽了。“下官冒昧来访,打扰东方大人了。”

“无碍无碍,你我同朝为官便是朋友,哪有这么多礼数。”我最厌烦的就是装模作样的这一套,每每如此连我自己都觉得恶心,可他们却是十分的受用。这也是我讨厌中原王朝的原因之一。不管你姓甚名谁,何种性格,到头来都要变成一个模样、一个做派,连语气词句都雷同得很。因为只有这样你才能在这个王朝之内生存下去。当然,这一切的始作俑者并非是那个“圣人”,只不过后来掌权之人全都假托圣人之言罢了,结果连带着圣人一起遭殃。

张千全坐在一旁搓着手掌,也不只是因为天冷还是纠结。良久,他才开口:“下官知dào

东方大人直率,也就不拐弯抹角了。”他长出着气,似乎是在为自己鼓劲,“今日袁宗昊向皇帝参奏之事。下官惧怕得很,所以想请东方大人拉下官一把,救下官个活命。”

一鼓作气。

“那袁大人所说的赌场之事,可是真的?”我追问道。

“这……”张千全犹犹豫豫。好半天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一个字,“是……”

再而衰。

“既如此,我也给张大人交个底。刑部大人我也想救。也尽lì

了,可到头来还是没留住他一条命。此时此刻张大人我也想救。也自然会尽lì

为之,但能不能保条活命。也要看您的造化了。”

张千全低头不语,似乎是在琢磨今天来我府上是对是错。张张嘴想要说什么,可最后还是闭上了嘴。

三而竭。

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古人诚不欺我。用兵如此,求人如此,应对之中亦如此。也正因为“再而衰、三而竭”的存zài

,才要尽可能的用“一鼓作气”解决问题,所以,才更应该蛰伏,以待时机,伺机而动。在那之前,损失个一两个无关轻重的棋子也并不算什么损失,全当是投石问路了。

“张大人,既然那家赌场的事已经瞒不住了,在下劝你也就不用瞒了。主动向皇帝请罪要比其他方法来得强。或许看在你主动坦白的心意上皇帝能饶过你也说不定。可若是纠结在这种小事上迈不开步子,必然因小失大。”我转了转眼珠,“张大人,您还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不如一起说出来,我也好帮您想个对策。”

“啊?”张千全一愣。看来他从没想过我会有此一问。因为在他们看来,这种事越少人知dào

越好,就算知dào

了,也要把知情人跟自己拴在一根绳上,以图自保。况且也不会有人这么问,显得好像自己要拿住点对方什么把柄一样。

“既然你来求我,便不能讳疾忌医。倘若你那些见不得人的事被别人翻弄出来,当着皇帝的面参上一本,而我事先又不知dào

这中情由,想帮你说话都不知dào

从哪里下口。”我笑了笑,“当然,张大人往日与我并无交情,防着我一手也是正常,我知dào

,所以我不怪罪。”

“不不不!”张千全一激灵站了起来,摇着手,“东方大人哪的话,怎么能说‘并无交情’呢。”他脸上的笑模样诡异得很,一看就知dào

是装出来的。其实说句实话,有强子在,他们私下里那些丑事我可是桩桩件件清楚得很,此时这么问,也无非是试探一下他的心意,看他能不能为我所用。

“这样,我还有些杂事要办。”我想这时候该送客了,“最近户部的事一直是我处理,忙得很。张大人所求之事在下一定尽lì

为之,张大人放心。”我顿了顿,“如果张大人没有旁的事,就恕不远送了。”

张千全点点头便退了出去。跑得倒是快,看来这次会面他也是想趁早结束的。

“怎么了这是?”雪霏从门外进屋,“张大人怎么慌里慌张的,你又吓唬他了?”

“我哪有。”我摊摊手,“你认识他?”

“你回来之前他来过一次,听说你不在就走了。”

原来如此。看来这个张千全还是个惜命之人,这点小事就吓成这样。恐怕也难堪大任。不如就把他扔出去,当我问路的投石。

隔天上朝。皇帝当场训斥了郑奎,可谓是骂了个狗血喷头,对我倒是只字未提。最后,刚上任的郑奎降三级原职留用。因为昨天我跟他早就打好了招呼,郑奎也是欣然接受了。

昨天闹腾的动静那么大,满朝文武早就是尽人皆知了,也知dào

这事里论起来我的罪过更大——骂街的是我,打人的也是我。可到头来帮忙的郑奎受了罚,我倒是没遭殃。一时间朝廷上下风言四起,都说我深得皇帝喜爱、风头正胜。我心中暗喜,皇帝这份谋划算是成了。

当天回府便收到了一摞请帖,都是朝中各部上上下下的官员请我吃饭的帖子,管家叫了两个小伙计一起抱来书房的,堆满了我书桌。

“老爷,这些……”管家擦着汗,“这个都是各部大人给您送来的请帖,本来还送来了些礼物。我想您可能也不收,就让他们各自拿回去了。”

我点点头:“做得好。”管家的确是聪明,这么长时间以来给我送礼的人并没多少,但之前有了薛启儒的事。他便明白了我的心思。

“老爷,这些请帖,要回吗?”

“我先看看。”我随便抻下几个翻翻看看。“真是稀奇了,日子居然都错开了。”我有挨个儿翻了几番。这几位大人的请帖日子谁跟谁都不冲突,“看来是拍好了号儿了。”我把请帖递给管家。“你看看。”

管家听我在那念叨也觉得奇怪,接过请帖翻看着:“还真是。老爷,这是怎么回事?”

“恐怕他们在这之前就碰过头了,各自排好了顺序轮番请我。”

“那咱们怎么办?”

“都返回去,就说户部的事现在是我代理,实在没功夫。”我顺手端过茶杯,“他们要是有急事,必定会再来的。”到那时候就知dào

谁更着急了。急则生乱,病急乱投医嘛,乱投医就不会在意医家是否是真心为他治病的。于我,倒是个十足的好事。

管家带人在书房里收拾着那几摞请帖,我在一旁喝茶,耳边就听着吵闹声音由远及近,不一会便到了书房门口。管家一听赶紧把请帖放下闪身出去,我也没仔细听他们吵闹些什么,到后来书房门“嘡啷”一声开了,吏部尚书张千全冲进来扑通跪在我脚边:“东方大人!文忠侯!救救下官吧!救救下官吧!”

“就这么闯进来可不像是求我救你的样子。”我放下茶杯笑了笑。

“下官虽然无礼,但也真实命悬一线了顾不得这么许多!还请文忠侯开恩救救下官吧!”张千全磕头如捣药,口中不住地大喊“救命”。

我使了个眼色,管家心领神会带人出去,在外面关好了门。我起身走回到书案之后坐下:“张大人,急事缓办,总得跟在下说说清楚吧?”

张千全两膝盖当脚走到我脚边,又磕了一个:“东方大人今天想必接到了不少请帖吧?”

“没错。”我点点头。

“日子都排好了,谁都不挨着谁,对吧?”张千全有些激动,说话的声音不停地抖着。

我点点头。马上明白了为什么他要来我这求救。

“文忠侯!东方大人啊!他们是看我已经被人参奏无法可救,想着拿我的人头平息皇帝的龙兴啊!今日上朝结束他们便聚在一起商量对策,可唯独没叫上下官!要不是我府上的管家意wài

看到他们在一起商量密谋,下官还被蒙在鼓里啊!东方大人!一定要救救下官啊!只有您才能救下官这条命了!”

仔细想想,好像确实没在请帖之中看到张千全的名字。这些官场中的老油子奸猾可恶,这也是情理之中,毕竟出头的椽子先烂,张千全是袁宗昊当着皇帝的面说出来的,想要保他还真是难上加难。哪怕是我来谋划也得把这个吏部尚书舍出去,不然大局难安。

“你既然知dào

的这么清楚,恐怕也能明白救你这事有多难吧?”

“下官知dào

。所以下官才来求文忠侯开恩啊!”张千全叩头说道,“文忠侯如今荣宠正盛,是皇帝的左膀右臂、肱骨之臣,只要文忠侯开恩在皇帝驾前为下官美言几句,下官一定能够平安无事啊!”

“那你就跟我细说说你还有什么罪过。”我语气冷冷,不容置疑。

张千全犹豫再三,把心一横,把自己这么多年的丑事一五一十跟我说了一个底儿掉。我一听,东城外的赌场果然是件小事,这吏部尚书仗着自己权势可是受了不少恩惠,随便哪个揪出来都够得上一条死罪,之前被处死的地方县官有一半都是这个张千全收了银子安排上去的。哼,也难怪各部大人选他当这个替死鬼。

我大概想了想,安抚他让他先走,只告sù

他我会尽lì

救他。转过头来叫来管家:“你帮我把御史丞秦侩叫来,我有事相商。”(未完待续……)

一一一

秦侩这个老头子还是那副德行,只不过感觉上脸上的褶子更多了,更分不清哪个是他浑浊眼球、哪个是他的松皮腐肉。

“东方大人。”秦侩进得屋来深施一礼,“您急叫下官来,可是有要事?”

我摆摆手让他坐下:“张千全的事你知dào

吧,就是那个吏部尚书。”

“下官知dào

一二,城东那家赌场是他的产业。而且这么多年地方官员上任迁免之中他肯定是捞了不少的油水。”

“那你是拿了多少的好处才没弹劾他?”我冷笑一声。

“大人……这个……”秦侩面露难色。

“如今时日你也不用瞒着我。我若想办你早就把你那点老底儿掀出去了,到时候就算皇帝不杀你,文武百官能饶得了你?”我斜眼瞪着他。

“是是是,大人说的是。”秦侩陪着笑脸,“这个吏部虽然是直管官员之一应事,不过任免之事还是要和下官通个气儿的。所以下官的确是捞了不少油水。”

我哼笑了一声:“多亏了你捞的这些油水,现在我们御史门下的脸面都快丢光了。”我佯装气愤恨拍了下桌子,一咬牙,心中暗叫真疼,脸上还要装作没事一样。

这下子秦侩便摸不着头脑了,圆睁着灰色的眼珠子:“什么……什么丢光了……”

我腾愣一下站起来,怒气冲冲大步走到秦侩面前,双手扶住他座位两边的桌角,低下身子眼对眼瞪着他:“什么叫丢光了?他袁宗昊小小一个京兆尹居然知dào

那么多的事。现在还有凭有据地摆出一张单子弹劾朝中百官!吏部尚书张千全更是首当其冲提名挂姓!这都应该是我御史大夫手下御史丞的事!如今让个京城县官办了!皇帝叫我去书房痛骂我失职失察!你让我的颜面往哪儿放!”

我杀气腾腾地对着秦侩吼道,吐沫星子喷了他一脸。

秦侩还没说话。门口管家拍了拍门:“老爷,您没事儿吧?”

“退下。有事自会叫你。”

眼见着门口的人影落荒而逃。我转过头接着盯着秦侩的老脸。

秦侩干咳了两声:“那个……大人啊,这事儿我也没办法啊……我收了银子,总不能再恩将仇报吧……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您就消消气吧……现在皇帝这么信任您,不会拿这事儿找寻您的……”

“不积跬步无以至千里,不积小流无以成江海。这点小过错要是不赶紧料理干净,早晚汇成大罪过!”我直起腰看着他,“现在张千全肯定是保不住了,你御史丞也该三五作用了。”

秦侩眼珠一转:“您的意思是……”

“现在需yào

死个人,张千全已经被翻出来了。保他就是找死。”我坐回桌案后,“你挣的,是吏部尚书的钱,谁是吏部尚书都不挡你的财路。死一个张千全,自然有李千全、王千全接着给你送钱。”

“是是,东方大人所言极是。”秦侩点点头,“那这事什么时候办呢?”

“缓两天,到时候多拿出点有凭有据的罪证来,也好回回御史的面子。”

“那行。”秦侩点头应承下了,“那过几日我亲自参奏他。”秦侩起身走到门口,刚要推门出去,好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一拍脑门又转回身来,从衣服里掏出一个请帖,“东方大人。这是礼部侍郎托我交给您的请帖,您……”

我笑了笑。挥手打断他:“拿走。”言罢,低头看书。不再理他。

秦侩一愣,见我没心气儿听他废话,便收起请帖走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袁宗昊这一下子可真是够狠的。

事情布置下去了,现在我倒是面临两难选择了。究竟是保张千全还是不保?若真论起来,保与不保于我现在的设计而言都不是什么难事,张千全的死活对我也没有多大损益。皇帝也曾授意于我,张千全若留不住便杀了,毕竟袁宗昊当朝参奏,又是有凭有据,不杀不足以平息此事,更何况满朝文武都已经把张千全当做了弃子。但我私心而言,这个张千全远比秦侩更好控zhì

,若是能把秦侩除了也是好的,若是我能保住这个将死之人,想必满朝文武更会来巴结我吧。

真是难以抉择啊,两方面看起来都于我无差,这可是难坏了我了。

“东方大人还真是勤政啊,在这儿躲着喝茶发呆啊?”雪霏进来时说道。

我回了精神:“怎么?静宸有事?”

雪霏莞尔一笑:“就知dào

担心闺女,也不知dào

关心关心我?”

“好好好,那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上下打量起来,“全须全尾的没毛病啊。”我打趣道。

“你这是挑蝈蝈呢?”雪霏白了我一眼,顺手将手里的请帖放在我桌子上,“刚才管家给我的,礼部尚书的夫人想要来拜访,说是庆贺我被皇帝亲口封为一品诰命夫人。我已经回绝了。”

“这些人啊……”我无奈地摇摇头,谁手将请帖扔在身后的博古架上。

“你这是又惹了什么麻烦回来?”

“袁宗昊给了皇帝一份清单,上面列着朝中百官的罪状,他们怕死,便来求我了。”我顿了顿,“上面还写着我和强子的事儿呢。”

“这个袁宗昊也是神通广大,这他都知dào

?”

“他说是那个张明庆给他的。不过在我看来,他和张明庆本来就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估计早就列好了单子等着什么节骨眼递上去呢。这单子若是全部属实,张明庆弄不好还能落个检举有功,说不定关几天就放出来了。”

雪霏想了想:“为了一个张明庆,不至于把满朝文武官员都赔进去吧?他袁宗昊如此做不等于是自己给自己树敌掘墓吗?”

“所以啊,我现在也参不透其中因由了。”我揽过雪霏的玉指握在手中。“夫人可有什么灵光,也提点一下为夫的。”

雪霏低头寻思着:“虽然我不知dào

他这么做有什么目的。不过重注之下必有厚利。此时他既然有自信与满朝文武为敌,自然是有更大的利益驱使他。只是我不知dào

。一个京兆尹究竟想要什么样的厚利。”

我点点头,这也是我所想的。京兆尹,说到底只是个地方官,他能有多大的欲望啊。

“对了,我还有一事。”我握了握她的手,“鱼和熊掌,选哪个?”

“圣人不是说不可兼得吗,那就看你更喜欢吃哪个了。”雪霏顽皮地看着我。

“我可不是说晚上吃什么的事。”我捏着她柔若无骨的手念叨着,“嗯。不过也对,喜欢吃哪个就选哪个。”

“那你晚上想吃什么?”

“鱼就得了,你上哪儿淘换熊掌去。”我抬手捏了捏她的脸蛋。的确是不如年轻时那么紧致了,可总是捏不够。

晚饭后,早早地便把静宸安排哄睡了。

雪霏正在房中收拾床铺,我则蹑手蹑脚地钻进房中,从后面抱住她。

雪霏惊叫一声,侧头看是我,安心许多。抬手打了我一拳:“吓死我了!怎么跟贼似的,一点声音都没有。”顿了顿,“你这个体型能这么悄无声息地进来也不容易。”

“走,跟我出去一趟。”

“去哪?”

不由分说。我拉起她便往外走。到大门口的时候被门房看见了:“老爷夫人,这么晚是要去哪?用备车吗?”

“不用了。”我甩下一句,夺门而出。

雪霏就这么“不情不愿”地被我拽着在夜深人静的街道上疾步而行。本就是灰暗的两旁围墙印堂发黑。被囚禁其中的各位主子的脸色想必也不会好kàn

多少。野猫野狗躲藏在角落阴影之内,偶尔对着我们呻吟一声。大概是因为这是个难得的晴朗的夜空吧。小商小贩们此时都应该聚集在赌场或是烟柳巷附近,所以我们这一路上安静得很。更适合这冬夜的情景,不是吗。

只可惜了这良辰美景,也只能在这四四方方的皇城之内找个清净远人的地方欣赏。毕竟这里不是莫罗国,半夜出城是不可能的,尤其是我这样的身份,总会落给他人话柄。

我带着雪霏来到城中的一处角落,这是我早早就探查好的、连乞丐都不会过来的的角落,没有深宅大院门前看守的石狮子,更没有恼人的巡城官兵,自然也没有什么能遮挡望眼的俗云。有些时候我都想在这里再置一处清净院落,等我烦了朝廷里的琐事便躲在这里喝酒看天数月亮。若是有弘义这样的知己朋友在身边同杯共酌,便是更好了。只可惜这皇城之内的人都怀着自己入世的欲念,总不似出家人一样清净——但或许也只有弘义这个出家人才清净吧,亦或许也只有弘义才算得上是一个真真zhèng

正的出家人?呵,管他呢,今夜我只要思绪乱飞便好,求解的答案对此时的我而言一文不值。

抬头望天,尤壮思飞。正中央的残月高悬,离远远的繁星。

“比上好的南珠还要漂亮。”雪霏呢喃着。

这是自然。沧海月明珠有泪。如果没有这皓月当空,想必礁石上的鲛人女子哭瞎了眼睛也只能留下刮擦着耳朵怨妇一般的啜泣。

“如果在这置一处小院子,才不辜负这般良辰美景。”雪霏眼神飘忽,似乎正在筹划着这小院落的布局吧。

“只是这四周围冷冷的砖石大煞风景!”我撇撇嘴。

雪霏仰着的俏脸侧了侧看了我一眼:“这种时候还能看见大煞风景的东西,你才是大煞风景啊……”

也是哦,这就是我这般世俗之人的眼光,哪怕身处何等忘我之境,都会刻意地注意到那些扰了心境的一事一物,正因为如此才会有那些大煞风景的人事物总是出现在我辈身旁。这怪不得旁人,只怪自己眼睛太脏。

也正因眼脏心黑,如我这般人才永远不能隐居避世。只得在这个名利场是非圈内浮浮沉沉。

其实想来,世间之人哪有谁配的上什么“淡泊名利”呢?无非是别人要收十两银子才办的事你只收一两。在别人看来便是你淡泊名利了。入世之人挣的就是名利二字,只在你挣多挣少。而“淡泊名利”也不过是为你技不如人挣不来名利而准bèi

的华丽美艳而又能登堂入室的遮羞布罢了。

我试着把自己想象成弘义,或是释尊。只图此时能暂时忘却名利是非。微闭双目,深呼吸,睁开双眼,竟真的有用,此时眼中真的只剩下单调的夜空了。随着眼神沉进去的似乎还有身体,若不是从大衣缝隙里钻进去的寒风我还真以为飘飘然若羽化而登仙了呢。可这仅存的能让我感觉得尚在地面的感觉转瞬间就变成了飘飘然的帮凶,推波助澜,助纣为虐。

古人所谓“我欲乘风归去”。诚不欺我!

我只记得自己怔怔地张开双臂。胸中宁静如死水。凄凉之寒风于腋下推举,好不自在!只可惜早就体态臃肿,恐怕不能如轩辕一般飞升而去吧。可若是真能与嫦娥一会,倒也不枉此生呢。

雪霏就这般安静地站在我身边,没有只言片语,静静陪着我。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呦!是东方大人……呃不,文忠侯啊!”只听这谄媚讨厌的声音便知dào

是二子。

由九霄云外跌落凡尘的感觉,真是不好。

“难得啊。巡夜也能到这个旮旯。”我长出了口气。

二子傻笑着近前打了个千儿:“小的这不是皇帝亲封的总班头儿嘛,总得尽心尽lì

不是。”二子看了眼雪霏,又朝她做了个揖,“夫人也在啊!您可是一向安泰啊?”

“托你的福。还算不错。”雪霏一副刁蛮的样子看着二子,把他看得也是浑身不自在,哂笑着退到一旁给我们让开了条路。

“老爷!夫人!”管家不知从哪儿驾着马车冒出来。他紧赶了两步。勒住马车跳下来,几步跑到我面前。“可是让我好找!老爷夫人,无碍吧?”管家说着横了一眼二子。宰相门前三品官。我府上的大管家说话都比这个小班头管用许多。

“也算是无碍吧,只不过被人扰了赏月的心情。”我甩甩衣袖径直往马车走,“二子,替我向你们袁大人道声谢,谢谢他这时候还顾念着我的安危,还派了你们过来保护我。”我勾着嘴角笑了笑,想来在我背后的二子也是看不见的。

“文忠侯真是说笑了,我们这就是巡夜的苦差事,哪得了我家大人的吩咐啊。再说了,我家大人哪敢监视您啊!”二子干笑着说。

“哼,有没有你心里有数,我心里也有数。今日你搅了我的心情,这笔账自然有人替我找你算。”我拽着雪霏一步钻进马车之中,管家拨转马头驾车回府。

“老爷,”管家在车厢外问我,“他们是来监视您的?”

“我派人在这个地方盯了半月有余,巡夜的官兵从来没来过,为什么我今天来了他们也来了?看来早就有人盯住我了。既然是二子来了,那一定是袁宗昊。”

“你今天不会是专门来引蛇出洞的吧?”雪霏抱着我的胳膊问我,眼中满含关切。

“其实真是来散心的,哪知dào

引出了这么条败兴之蛇。晦气,晦气得很。”本来只是想找个地方躲躲朝廷的乌烟瘴气,谁知dào

这些人真是阴魂不散呢。不过也好,失之桑榆收之东隅,虽然心是没干净,好在眼睛亮了,也算是个收获。

我撩开车帘望向头顶。真是抱歉了这一番明月疏星。比之春夏秋,冬夜更添神mì

,只因少了不少虫鸣鸟叫、人言兽语。

“管家,这也是让你好找啊,搅你睡觉了也。”我窝在车内说。

“要不是门房儿跟我说您二位出来了,我还真不知dào

呢。我还跟门房说,这大晚上的让老爷夫人单独出去,真要是有了三长两短的他腔子上有几个脑袋都不够赔的!”

“吓唬他干什么,是我不让他声张的。”我笑了笑,“再说我能有什么三长两短。袁宗昊既然让二子来监视我,自然是不会杀我害我,有他们在,我还安心许多。”总比藏在暗处的人更让人踏实。可这藏在暗处的人有些傻,他自以为自己藏在暗处,实则早就被我看在了眼里。也罢也罢,不如将计就计,没准还能有些意wài

的收获。

想到此,我不禁笑出声来。被驱赶的马似乎听懂了,也附和着啸叫一声。

被逼到这一步实在意wài

,不过也好,倒也帮我下定了决心。不着急,慢慢来,慢慢来,此处堤坝礁石阻我前行,只好静待时机。更何况你袁某人有此一招,我也只能兵行险招剑走偏锋了。

也就四天功夫,秦侩上朝,正冠束带手托奏折跪地便拜:“启奏吾皇万岁,臣御史丞秦侩有本要奏明圣上!”

皇帝微睁双目看了眼我:“秦爱卿有何要紧事?”(未完待续……)

一一二

“监察百官本为御史丞之职,数日前有劳京兆尹袁大人代为之,深感愧疚。微臣几日来多方查证,已查明吏部尚书张千全数桩罪证——开设赌场鱼肉百姓、滥用职权受贿卖官,其余种种还有很多,尽写为奏折,在此呈递圣上,望圣上公断!”有太监下来拿着奏折给皇上去看,秦侩跪在大殿正中,难掩老脸上的喜悦之相。他也是官场里的老油子了,光听头两句话就知dào

——乍一听是说御史丞自己失察,实则是在告sù

袁宗昊少管闲事,也是在告sù

皇帝袁宗昊只是京兆尹,御史丞才是监察百官之人,所以袁宗昊的话不足为信。既有谦卑之意又含杀气腾腾,做官坐到他这个份儿上的,也算是人物字号了。

皇帝大略扫了眼奏折,想来也无非是贪赃枉法之类的事,也不用看贪赃了多少枉法了几许,皇帝只要知dào

这个人有罪、且这个罪有凭有据也就行了。若是真跟过日子一样精打细算细查细看,那皇帝可真真要累死在龙书案上了。

“秦侩,奏折之中所写,可有凭有据?”皇帝问。

“真凭实据具以成文,人证物证已经交给刑部郑大人了。”秦侩手脚也真是麻利,这么几天就把证据凑齐了送给了郑奎。郑奎也跟我说了声,这事我也是知dào

的。

“郑奎,可有此事?”

郑奎出列:“回皇上,确有此事。只是人证物证太多,臣为保万全。还在细查细问。”郑奎也是聪明人,这句话把自己的干系撇了个干干净净。他言下之意就是东西、人都在,是不是真的。我不知dào

。这样也是为了防着秦侩假借刑部的威势,甚至拖刑部下水。

秦侩跪在地上似乎根本不明白其中的门道,还以为是刑部郑奎小心谨慎才说的此话。在他看来,今日里扳倒了张千全,明日就有新任吏部尚书往他家里成箱成箱的送银子,更何况他自以为这些年他手里落下的都是要命的把柄,纵是文曲星下凡也难以翻案。那份自信洋溢在脸上。倒让他的老脸平整了不少。

皇帝沉吟一声:“张千全何在。”随着皇帝说,张千全横跨一步跪在当庭,“张千全。御史丞所奏之事你可有异议?你可知罪?”

张千全向上叩头:“万岁明鉴!臣是被冤枉的!”张千全刻意把“冤枉”二字咬得很重。

一石激起千层浪,文武百官纷纷窃窃私语,听来也无非是“困兽之斗”“垂死挣扎”“不见棺材不落泪”之类的话,因为这些大人们早就把张千全当做了死人。都等他当朝哭爹喊娘山呼万岁跪地求饶然后被皇帝一刀了结的戏码。

哈哈。只可惜,今日这出戏叫“颠倒黑白”!

只见张千全从怀中也取出一封奏折,托于顶上,叩头说道:“皇上,臣也有一本启奏!一奏御史丞秦侩假借监察之名私设公堂、烂刑逼供;二奏御史丞以权谋私、要挟百官;三奏秦侩诬告朝廷命官、以谋私利!”

此话一出,大殿之内霎时间安静了,只听见各位大人喘息之声。

太监又把他的奏折呈递给皇上,皇上翻看了一会儿。低眼问道:“张千全,你可有真凭实据吗?”

“臣有证据。亦交给刑部郑奎郑大人!”

没等皇帝问,郑奎便先开了口:“皇上,臣以查实,张大人所呈证据全是真的。”如此一来,秦侩先输一着。他的证据“真假难辨”,张千全的则是“真的”,有刑部尚书郑奎担保,且不论真假,单是气势上便更胜一筹。

更何况秦侩的种种罪证都是我搜罗来的,怎么会假。

皇帝挑了挑眉毛,饶有兴致一般:“秦侩参奏你私开赌场之事,你可有话说?”

“臣并未私开赌场。南城的赌场是老板假借微臣之名所开,臣也是那日听京兆尹大人所言才知此事。”

秦侩急了:“皇上!臣问过那赌场老板,他受尽刑罚都不改口,只说自己是掌柜,这店是张千全所开!”秦侩回身一指袁宗昊,“袁大人不也是查证过的嘛!”

“袁宗昊。”皇帝叫他,“你是如何查证的?”

袁宗昊略有些尴尬,似乎这一幕也未在他意料之中:“回皇上,臣未加刑,只是召来赌场老板问话,他言说那是张大人的产业。臣以为此等事情应该没人有胆子胡说,便相信了。”看来袁宗昊也品出了今日的反转是我一手策划的,此时此刻自保为上,切忌将自己卷入这潭污水,便也含糊起来,只求将自己撇得干干净净。

皇帝点点头:“文忠侯,你说呢?”

“回皇上,此事涉及臣之下属,臣不好多言。但就刚才几位大人所说,臣以为很可能是赌场老板虚张声势,故yì

为之。试想,谁会去找张大人求证呢?恐怕所有人都和袁宗昊同样心思,想着此事干系重大无人胆敢胡说,便也就信了。此招虽险,但胜算却大。”

“那买官卖官呢?”皇帝看着我问。

“回皇上,臣以为买官卖官也不属实。”我静静地说,只觉得身后秦侩的眼神冰冷刺骨,“秦侩曾将此事说与我听,我当时就说此事恐怕是误传了。皇帝数月来严查贪官污吏,尤其地方官员贪赃枉法者更是严惩不贷。但这些地方官的罪证很多都是张大人提供给臣的。如果是张大人买官卖官,此时就应该息事宁人,免得引火烧身。所以臣以为此事不实,还告诫秦侩谨言慎行,不可诬告朝廷命官。”

我虽未回头,但也听见扑通一声。恐怕是秦侩瘫倒在地的声音吧。

“皇上,”郑奎接过话头。“秦大人所提供的人证身上已经伤痕累累,恐怕是秦大人私设公堂、滥用刑罚、刑讯逼供最好的铁证了。”

皇帝叹了口气:“秦侩,你可知罪?”

“臣冤枉!冤枉啊!”秦侩跪爬两步来到前面。几个小太监赶紧挡在皇帝身前,又有殿前武士上前按住秦侩,刀架在脖子上。秦侩哭丧着老脸哭喊着:“臣今日参奏张大人都是受了文忠侯指使啊!是他说张大人已被点名指姓,保不住了,未免火势蔓延,才要臣参奏张大人以求百官无虞啊!臣是被冤枉的!这一切……一切都是文忠侯设计害臣!还有……还有当年罗直之死也与文忠侯脱不开干系!”

袁宗昊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这些都被我看在眼里。

“文忠侯。秦侩所说可是属实啊?”皇帝笑了笑问我。

“皇上,臣既然也有嫌疑,便请刑部大人细查细问就是。臣不敢自称无罪。”我跪地叩头。

“文忠侯为国尽忠、其心可鉴!臣以项上人头担保,文忠侯并无过错!”郑奎第一个跪地叩头。

只一瞬间的孔隙,满朝文武便都跪地叩拜:“文忠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绝无过错!”

这一套他们是熟悉的。这就叫做“人多势众”。更何况先有刑部大人之事。现有张千全的例子。他们也看明白了我是怎样的作风,深知巴结了我便有了活命的保证,而此时此刻正是巴结我的最堂而皇之的时候,自然是争先恐后。

“众卿平身。”皇帝说,“朕知dào

颢渊为人如何,也知其心。不然,怎会封他为‘文忠侯’呢?哈哈!”皇帝大笑起来,“御史丞秦侩。其罪当诛。押入刑部大牢,五日后问斩。抄家充公。其余一应事务由刑部代为处置。不必回报了。”这意思就是说,只要家产归了国库、秦侩死了,其余的事刑部爱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留档备案即可,不用皇帝批允。这可算是很大的权力了,秦侩一家老小的身家性命便交给了郑奎处置,随他喜好。

“张千全留任吏部尚书一职,望你赤胆忠心。”

“臣遵旨!”张千全拜谢皇恩。

“臣还有一事。”见皇帝有意退朝我赶忙说,“臣之下属空缺,无人可抵,臣以为监察百官之事本就是吏部的职责,不如让张大人屈尊兼任御史丞一职。不然臣本就愚钝,恐怕事务一多,难以应付。”

皇帝想了想:“也好。”

此事就这么定了下来,吏部尚书张千全兼理御史丞一职。换句话说,名义上吏部仍是六部之一,实jì

上已经是我御史大夫之下属,举朝上下官员升迁、监察之事俱在我之掌握之中。

下朝之后,郑奎过来与我道喜,寒暄之后问我:“东方大人,秦家上下老小如何处置更为妥当啊?”

我看他面露难色知dào

他是动了恻隐之心。之前他听说皇帝对于贪官污吏的家人不是流放就是处死,也是唏嘘不已,常跟我说贪官枉法家人却受牵连,实在不该。但那是皇帝的旨意,旁人也没办法。我也知dào

皇帝并非无情之人,如此严苛也不过是法家所谓“以刑止刑”之意——只有眼见着这样严苛的刑罚才不敢犯罪,此时严苛也是为了永绝后患罢了,并无残忍之心。但既然这事交给刑部全权处理不必回报,郑奎也想要做个顺水人情,毕竟无论如何,家人罪不至死。

“我听说秦侩老家祖坟旁边还有几亩田地,几间草房,也算是祖产。就让他们家人退回老家不得入京入仕,守着祖产,也不至于流落街头冻饿而死,好歹的也算是有口饱饭吃吧。”我如此说也并不是念在秦侩的面子,而是怕触恼了郑奎,日后不好行事。他要做顺水人情,我便也做个顺水推舟吧。

郑奎点点头,脸上千恩万谢:“东方大人所言极是,我回去就办!”郑奎说着话加快了脚步往宫外走。

我不着急,慢慢往宫门口晃悠,脑子里还有其他的琐事要想。就这时候,身后传来袁宗昊的声音:“文忠侯留步。”

我不想搭理他,听他说“留步”,赶紧加紧了脚步,头也不回往前疾走。

袁宗昊紧跑两步来到我身边一把抓住我衣袖:“文忠侯这是没脸见我吗?”

既然是来找事的。再躲着让着也就不合适了。我伸手一拂衣袖,把他的手摊开:“京兆尹袁大人何出此言啊?”

“按文忠侯往日行事,今日朝堂之上死的应该是张千全吧?找替死鬼顶缸不是文忠侯和诸位朝公最喜欢做的事吗?”袁宗昊立目而视。仿佛是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我以为你知dào

的。我这人办事向来不拘一格。我看张千全比秦侩顺眼,不可以吗?”我玩笑着看着他,“更何况你不是因为这个才不痛快的吧?”

“文忠侯觉得我还包藏其他祸心吗?”

“昨晚上二子没跟你说啊?”

袁宗昊静静看着我:“文忠侯的意思是,我是因为派去监视你的人没给我正确的消息才发怒的吗?”

“难道不是吗?”

袁宗昊摇摇头:“当然不是。只不过我最不喜欢手下的棋子不按照我的意志瞎走一气。”

棋子?你袁宗昊把我当棋子?“我这么胖的棋子你也拿得动哦!”我甩了他一句便径直走了。这人真是失心疯了,一个京兆尹把堂堂御史大夫当做棋子用?这话说反了吧。

“棋子不一定要搬得动才算是棋子。有时候情势所逼,皇帝也是我的棋子。”

袁宗昊低低地念叨了一句。想必除了我也没有人听见。皇帝是你的棋子吗?

皇帝可以是任何人的棋子。因为皇帝太大了,大到很好蒙骗和驾驭。就比如两天前。我就借着去书房议事的时候跟皇帝说我要救张千全的事,不然今日里哪怕我再如何算计也不能如此顺随。

自此之后,我一方面有着自己御史大夫的事务要处理。一方面又要腾出精力来料理户部和吏部的事务,可算得上是无暇分身了。自从张千全的事情发生后,满朝文武对我都是笑脸相迎的,也把自己之前的一些私密之事说与我听。请我帮忙隐瞒、或是想辙撇开干系。如此一来。朝中大臣生杀予夺全在我一人掌控之中,我也着实落了不少他们的把柄,有时借着书房议事的空挡也念叨几句给皇帝听。皇帝此时也知dào

朝中安稳对前线是何等重yào

,便也三番两次跟我说要缓一缓再办。

我深知大军还朝之际便是朝中清洗之时,暗地里向皇帝请了旨意,在候补官员之中选了些有才学的,只说是我的亲朋好友,安插在六部之内。为的是让他们赶紧熟悉各部如何运作,他日也好赶紧上位补了空缺。不至于朝中无人办事,乱了纲常。皇帝很满yì

,只在我选好了人之后过问了几句,又私下里找他们见了见,便由着我去做了。各部大员也没旁的话,我救了他们的烂命,安排几个人进去当职对他们来说不叫事儿,痛痛快快地答yīng

了,也看着我的面子给他们安排了侍郎、侍中的职务,也算是他们身边的亲近人了。

几月以来,唯一的乱子就是张明庆托人递上一封奏呈给皇帝,可到了郑奎手里就被扣下了,急忙忙送来给我看。大概内容无非是自己上奏朝中大员的事都属实,可如今“天牢空空”,希望皇帝赶紧将乱臣贼子缉拿归案,不要放纵他们在朝中横行霸道、祸乱朝纲云云。

“他这是剜心眼儿地想把这些大人们弄进去陪他啊。”我笑了笑将奏呈放在一旁。

“东方大人,数月以来我们手里的证据已然不少了,只不过是要等大军归来才好发难。但此时张明庆在牢里如此不安份,久必生乱啊。”郑奎压着声音说。

“此时此事也是皇帝首肯的,于我们没有妨害,任凭他闹腾吧,闹腾劲儿再打也翻不了天。”我顿了顿,“牢里可是万全啊?”

郑奎点头:“看着他的人都是我的亲信,想来不会走漏什么风声。而且我给他找了单独的牢房,没有闲杂人等,这样应该还算妥当。”

我想了想:“张明庆已经没用了。我去探探皇帝的意思,如果可以,是时候让他彻底闭嘴了。”

“东方大人的意思是,杀人灭口?”

“总比任他搅闹的好。不过还是要问问皇帝的意思。毕竟是天牢中的犯人,就这么死了你我也不好交代。”

郑奎称是。

或许有人觉得我和郑奎所为并不像是什么清官忠臣吧。呵,凡夫俗子晓得什么。奸臣要奸,忠臣要更奸,否则如何在奸臣当道之时匡扶社稷啊?郑奎是明白人,知dào

这其中的道理,不然怎么会如此行事?

再后来,天牢出了场鼠疫,张明庆死在天牢之内。此事一出,袁宗昊便恶狠狠地瞪着我,看来是猜到了是我所为。那又能怎样,人已经死了。

冬去春来,眼瞅着天儿是一天一天暖和起来了,花还没开,但春意渐浓。这日下朝回来,刚进门没多久,管家便带了个信差进到书房。

“东方大人,这是郑明辉将军的书信。”来人递给我一封信。

郑明辉将军。此时还未拆信,我便喜上眉梢。拆开信封,摊平信纸,屡屡行行,最开头四个字——得胜还朝。

回来了。(未完待续……)

一一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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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日,积雪残,春风料峭。皇帝亲率文武百官出城五里迎接年兴。

其实年兴已在城外驻扎了段时间了。这段时日里朝廷上下张罗酬军的大小适宜,年兴也不安生,数日来将各位将军所率兵勇安置回营,只留下赵家军在自己近前。我本是想提前出去与他叙叙的,不过皇帝上朝时曾有暗示,不许京中众臣擅自出城,看来还是忌惮着兵权,怕内外勾结生出事端。人老奸马老滑,皇帝也是越发谨慎小心了。

老远便看见了大军的影子。军旗空中烈烈,上书一字——赵。年兴整盔贯甲罩袍束带,威风凛凛跨坐战马之上,那身影背向阳光好不威风。在他身后,便是赵家军护送抬回的赵誉的尸体,也是临近了,我才发xiàn

的。

赵誉面相安然,身上满着披挂,双手胸前抱着皇帝御赐的佩剑躺在一块儿板儿上。

我身旁的皇帝先是一惊,随即跌跌撞撞扑到赵誉尸身之上,哀恸而哭,可谓是撕心裂肺,几欲昏厥,两旁边伺候太监赶紧跟上去搀扶住,我等朝臣尽数跪倒,口称:“皇帝节哀。”

此时年兴早已下马跪在皇帝脚边:“皇上节哀。赵将军战死,本应及早入土为安,怎奈何大军战事未平又身处异乡,无奈只能如此将将军虎躯送回天朝。此役将军身先士卒。率赵家军奋勇杀敌,末将在此恳求皇上赐赵将军一副棺椁。”年兴也是演技十足。短短数语已经是泪流满面,泣不成声。他身后的赵家军更是哭声震天。我身后的文武百官虽然也尽是悲悲切切之声。不过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罢了。他们对赵誉没有这么深的情谊,只不过皇帝都哭了,难道他们还要放声大笑不成吗?

皇帝哀号两声:“赵誉!贤弟啊!可怜你早赴黄泉!朕心痛啊!心痛啊!”皇帝哭嚎着,倚着两旁太监才算是勉强站住,口中不断喃喃自语,极尽哀伤之情。

好戏,好戏!

“颢渊!”皇帝突然唤我,“传旨下去,追封赵誉为桓武侯。以皇亲之礼安葬,明堂配享!”

“臣遵旨!”

桓武侯。这也算是他的谥号了。辟土服远、克定祸乱,倒也真是赵誉一声的概述了。明堂配享更是少有的恩典。大概是看在赵誉并无子嗣后继的面子上才给了这么大的殊荣吧,不然后辈儿孙借此跋扈嚣张还不断送了赵誉的英名。

此后,将赵誉尸身接入赵府安置,择吉日下葬,皇帝一行午宴晚饮,封赏诸将,不在话下。午宴之时。年兴提到他还捉来了倭王,就押在军中,由赵家军把守,绝无差池。

晚宴刚结束其他人便被轰走了。只留下我、年兴两人。皇帝带我们回了书房。此时的皇帝早已不是上午痛哭流涕的样子了,淡定得很。因为赵誉之死若是阎王爷怪罪起来,我们三个都难逃干系。既如此便是一条船上的,也就不用在自己人面前装模作样了。

进了书房。皇帝将屋里太监全哄了出去了。

“年兴,你把倭王押在军中。这可不是待客之道啊。”皇帝笑吟吟的。

年兴也笑了:“回皇上,这倭王身边高手众多,若不是押在军中,明里有赵家军看守,暗里有我的影子策应,臣还真不放心。”

“倭王此来意欲何为啊?”

“此时他的身家性命全在我们手中,此来定是向皇帝称臣求饶的啊。”我在一旁也笑了。装了一天的脸总算是能自如地做个表情了。

“东方大人可不要轻敌啊,你是没见识过这倭王的本事,更不知dào

他身边的都是怎样的死士。”年兴说,“相比影子,他们这些人就是一群杀人的机构,没有感情,不畏生死。我曾眼见着一位倭人死士被我毒箭射中后自断双腿,若不是我也是多年行伍出身,恐怕现在早就不在了。”年兴说起这事仍是心有余悸,“跟他们比起来,影子还是太弱小了。”

“这就是皇帝上次与臣所说的‘忍者’吧?”我看了看皇帝。

皇帝点点头:“这就是倭国的忍者,为达目的不择手段。与其说他们是不畏生死,不如说他们只求一死。这些人眼里活着是得不到尊敬的,只有身负荣耀而死才是他们的追求。”皇帝眼神出离,“真是可怕。此等人若不能为忠心盟友,一定要斩草除根,不然必为后患。”

“所以臣以为此次倭王来朝,皇上还是要小心为妙,切不可大意。”年兴说。

“朕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将身家性命交托给你们影子。”皇帝面含春色看着年兴,“朕信得过你。”皇帝抿了口茶,“今日里君臣重逢,且不去想这恼人的事务。年兴,你也跟朕和颢渊说说,倭国风土人情如何,战事怎样,这里许多许多的事朕与颢渊虽然都猜出了一二,可总是想听你说说。”

皇帝虽然这样说,也不过是想听听、看看年兴有没有骄横罢了。如此战功卓著,言语之间若有了不敬之意,换做是我也要小心打算的,何况是皇帝。

“倭人风俗与我天朝基本无二,书写汉字、着汉服,礼数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尤其是其都城,一应建筑陈设皆仿汉式,并无差异。只是人都生得矮小,倭王手下八大战将中,最能打的也不过五尺有余,却拿了个一丈来长的枪,也算是个奇人。”也难怪了,传闻倭国祖先本是天朝上古一名叫“徐福”道士,加之历朝历代倭国都臣服与天朝朝廷,互通有无。互遣使臣,难怪这小小倭国如今也敢和中原叫板。看来也把中原帝国的自大学了过去。其实本朝也有使臣、商船出使倭国,只不过近年来倭寇祸乱。皇帝下旨把这一层关联切断了,少了中原帝国,想必这小小岛国的日子也不好过吧,不然怎么都是五尺左右的矮子?

“那这最能打的人呢?可被你战败了?”皇帝饶有兴致地问。

年兴摇摇头:“此人勇猛异常,开战时冲锋在前,撤兵时单人独骑断后,臣无能,几番交手竟不能伤其分毫。”年兴说起似乎仍是战战兢兢,“听那个臧雄说。此人名唤仲盛。”

“有此人在,你还能生擒倭王?”我也有些惊讶。年兴不用撒谎,若真有如此神勇之人,就算国破,想要护着倭王逃跑总是绰绰有余的,又怎会被年兴生擒至此?

“我率军攻入倭国都城之时,八大战将中仅余四人,且战且退,只因为街道狭窄。大军无法一拥而上,反而被这几人阻挡了半天功夫,后来,是倭王主动现身。束手待擒,这四人才放qì

抵抗。不过这四人已经自尽了。”年兴说道此处才稍解愁眉,“这倭人真是奇怪。自尽之时还要焚香沐浴更衣,而后取一短刀插入腹中。横着剖开。”的确奇怪,好死不如赖活着。难道这群倭人真就这么渴望死去吗?

御书房内,连同皇帝在内的我们三人纷纷不约而同低头不语,想来他们二人都和我一样想象着那四位战将自尽的样子。或许,这份自尽的礼仪也真能担得起“神圣”二字吧。

此间屋子就此陷入沉寂。想来我们三个也是“各怀鬼胎”了。我猜想皇帝正在寻思着年兴是否有骄纵之意,而年兴则浑然不觉地揣摩着皇帝接下来要问什么。我?我想的是为什么倭王要主动献身受俘。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良久之后,皇帝轻咳了两声:“那赵誉呢。”

“啊……”年兴顺嘴应了一句,“倭国最开始的时候只派出了一些乡兵游勇,在我天朝大军面前不堪一击,赵誉本来是加着小心提防着的,可时间长了也就松懈了,于是那日贸然攻城,正好和倭王手下八大战将相遇,陷于苦战。后来赵誉在乱马军中被倭王射杀。”

倭王射杀?我偏过头满面疑惑地盯着年兴。

“没错,是被倭王射杀。”年兴重重地点头,“本来我也以为会是臧雄暗箭伤人,可是我瞧得真真儿的,那支箭的确是从城墙上射来的,我顺着看过去的时候倭王已经搭好了第二支箭,不偏不倚射在我胳膊上。”年兴说着撸起袖子,果然那臂膀上还缠着药布,“臧雄也说,倭王精通箭术,百步穿杨。”

我虽然并不习武,不过也听旁人念叨过,这箭术最为难练。拉弓射箭并不难,难的是射中。没想到倭王还有这一手好本事。可,若真如此,他束手待擒就更说不通了。若依皇帝所言,射杀赵誉之时只是尽了约定的本分,那这之后发xiàn

了皇帝背信弃义,倭王完全可以在两军对阵之时射杀我军主将,虽然我军主将不少,可死上几个也难逃军心涣散溃不成军的结局,那样倭国不会被破,他倭王也不至于如此。

“那臧雄呢?”皇帝追问。

年兴咽了口唾沫:“自从赵誉死后,臧雄仿佛变了个人一般,身上全无杀气。破城之前我准bèi

了毒酒骗他来喝,被他识破了。可不知为何,他并不反抗,静待我杀。”

我眼前浮现出臧雄那副凌厉样子。他坐在年兴对面,等对方给自己斟满了酒,缓缓拾起酒杯于掌中把玩,良久,干笑一声问对方酒中是什么毒。那时的年兴一时语塞,不知如何对答。臧雄转而开怀大笑,痛饮三杯,静坐待亡。

“他说他早就知dào

了我们在他的饭食中下药的事,也知dào

这么久以来他的身体早就糟朽了、不是我的对手。”年兴说道,“他说还好是被我毒死的,若是真刀真枪地打一架而被打死,反而更没面子。”

早就知dào

我们下毒还能那么坦然?这人要么是疯了,要么就是还有更深的谋略。

“皇上,”我突然跪地叩拜,“皇上。倭王万万留不得,应尽早除去。”

皇帝抿着茶示意我接着说下去。

“如果一切皆如年兴所说。那这其中的怪异事儿就太多了。”我顿了顿,“一来。皇帝默许我给臧雄下药,那他自可以此撕毁盟约,可他明知有诈却仍忍受,这不合常理。二来,倭王手下八大战将,自己也是精通箭术,当发xiàn

我军并未依照盟约所言时自可发难对峙,我军虽然人多,但只要折损主将。必然军心大变无心恋战,那样的话,胜负也未可知,何必束手待俘?三者,倭王身边死士众多,为何年兴能安然将倭王带回来?明面儿上是打不过我们的,可若比起暗杀,我军人数再多也不过是束手待毙。此三者实在蹊跷,臣以为倭王必有阴谋。”

皇帝若有所思:“那。是何阴谋呢?”皇帝说着话放下杯子托在手中,眼神飘忽不定。

“这……”我语塞,“恕臣愚钝,还没参透其中玄机。但如此种种实在诡异。万不能掉以轻心啊。”我的确不知dào

倭王打的什么如意算盘。不,与其说不知dào

,不如说知dào

了。但不相信。倭王没有这种胆子吧?而且若真如我所料,这也太危险了。成功的机会太小,失败了。就是万劫不复。

应该不会吧,应该不会有这样的人吧……

“既然如此,便先压压他们的锐气。”皇帝把茶杯放在桌上,“年兴,你让赵家军和影子好生看管倭王。”皇帝眼珠一转,“也不必太严苛。动起粗来反而会生乱子。只要他跑不了就行。”

“皇上放心。”年兴邪笑着,“赵家军上上下下视倭王为死敌,一定不会放过他的。”

皇帝听了若有所思,点点头。“年兴,这几日你便守在倭王身边,不要出差子。朝里现在也没有旁的事用你。你在那,朕也比较安心。”

年兴感恩戴德跪地叩拜:“谢皇上信任,臣这就去。”年兴说着退将出去,急急往倭王那里赶去。

“他也走了。”皇帝绕到桌前,“你是不是也有话跟朕说。”

“臣对倭王不甚了解,不过臣的确有一个猜想。”

我将猜测之事说与皇帝。“只不过风险太大了,应该没人会这么做。”

“他是个倭人。”皇帝不置可否。

“但他同样是个王。”

“王?”皇帝笑了,“以倭国来看,他在朕眼里不过是个县官罢了。”

“那他也是倭王。为王者,心思所想必然异于常人,臣下不能揣度。”

“朕自有分寸。”皇帝转过身背对着我,“对了,礼部已经拟好了赵誉下葬的日子和礼仪,朕大略看了看,觉得尚可。另外,朕打算亲自参加赵誉的葬礼。”皇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便也不好说些什么,“等丧事一过,鹂妃出家修行的事也该打算起来了。这事儿还得你办,知dào

吗?”

“臣明白。”是啊,赵誉都死了,得赶紧安顿好提亚,“臣请旨,不知皇帝想让鹂妃娘娘去哪里修行呢?”

“若是出宫也难免人多眼杂、隔墙有耳,朕还是怕她胡说。可若是在宫中莲华殿,又做作了。”

“皇上,臣有一好去处。”

“且说说。”

“城外普寿寺是一个尼姑庵,那里是皇家的寺院,也经常为莲华殿抄录些经文、福贴,如果是那里,倒还算是个万全的地方。”我顿了顿,“既然鹂妃娘娘是为国祈福,为枉死将士祝祷,那身边总要有那么几个侍女吧。”言下之意,皇帝可以派影子中那两名女人一起前往,明面儿上是提亚的侍婢,暗地里监视,有了意wài

也好当机立断。

“也好吧。等鹂妃那里准bèi

停当了,你便带人去普寿寺,也帮朕上柱香,添些香油钱。”

“臣遵旨。”

皇帝添的香油钱,那可不是寻常百姓家里一吊两吊地给,也不是富贾豪绅那样几十两几百两地给,皇帝出手,少说也是千数。这回普寿寺可算是发了横财了。真真儿是人无外财不富,马无夜料不肥啊。

听说普寿寺周围也是一片不小的桃花胜地,有着不输给安国寺的春色,而且我还听说这片花海之中有棵奇树,多少年来只有绿叶并不开花,若放在其他地方也无甚特别,偏偏它就在桃花繁盛掩映之中,那春绿色就显得格外宜人了。我倒是有心去看看。好在之前答yīng

雪霏、静宸踏春之事的时候并没敲定地点,现在一想,普寿寺倒是个不错的地方了。

我又抽空看了看礼部拟定的丧葬事宜。赵誉的尸身早就臭了,好在进城之后找了林青崖过来想办法补救,才没烂得面目全非,眉毛眼儿的还算能看出来。用林青崖的话讲,还不如当初在倭国一把火烧了,现在这样地拉回来下葬,跟曝尸荒野也没什么两样。

“你们这群人啊,非要整尸首下葬。”林青崖那日跟我闲聊时说,“人死就是死了,一副皮囊留着有什么用。”也是啊,在这种医林圣手眼里,不论男女贫富也不过是一群皮肉和穴位堆叠起来的玩意儿罢了,虽然我也觉得这种所谓的礼仪真是无用,可几千年都这样过来了,又能有什么办法呢。(小说《玩意终须落声嗨》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qdread”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一一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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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青崖说还是要尽快下葬,不然尸体腐烂容易起疫病,所以礼部也择了个近的日子,四天后。我问过礼部的人了,本来不是个特别适合下葬的日子,不过皇帝也授意尽快办了,便选了这么个日子。

下葬之日前我去赵府探过。上上下下的白绫子白绒花球点缀,府内诸人也是面带愁容。我到不觉得这是为了自己主子的死而伤心,说起来他们和赵誉也不是多么的亲近,不过是担忧自己日后的归宿罢了——能在赵誉这样的府里当差说出去也是好听,挣的也要比其他人家多上好几倍,如今赵誉一死,赵家无后,府宅无人继承,他们这些人也不过是个遣散的命。

管家引着我来到正厅,赵誉尸身盖着白绸子,上面写满了梵语经文,也不知dào

这经文是祈福祝祷早登极乐的还是避邪挡煞防鬼作祟的。屋子里焚着香也挡不住尸体的腐臭味,像是有人把咸菜缸打翻在了咸鱼上的味道。皇帝赏赐的金棺停在庭院里,跟正厅的萧索相得益彰,倒也可谓是“落霞与孤鹜齐飞”了。

我给赵誉上了香,拜了拜。灵案上的牌位——桓武侯赵公讳誉之位。黑底金字,似乎是皇帝找人写的,想来也不是出自什么有名的大家之手,因为牌位上只能写楷书。想来真zhèng

爱书法的大家才不屑于写这种入门字体的。

我叹着气往外走,跟赵府管家念叨着:“只可怜赵誉无后。如此一门忠烈也就这样断送了。”管家在旁边陪着我慢慢踱着,听我这么说也是不住地摇头叹气。“你是大管家,现在府上上上下下的事多劳你费心了。”

“我知dào

。”

“用不用从我府上叫些人过来帮衬着?”

“不用了,多谢东方大人费心了。”管家拒绝完,有赶紧解释起来,“事也多,也乱,虽然东方大人府上的人一定是能干的,不过这时候人多了反而不方便。”

我点点头:“也好吧。若是有什么需yào

尽管开口。”

又寒暄几句,已经走到门口了:“过几天皇帝会亲自来参加赵将军的葬礼。当天一应事务也有礼部着人负责。你们府上的人听吩咐就好了。”

“是。”管家点着头。

“你这几日把这些下人该送走的送走吧。”

“是。”

临走前。我想起了件事,回身问管家:“你以后想去干什么?是做个小买卖,还是如何?”

“啊……”管家叹了口气,挺了挺腰版,“去给赵将军守墓。总得有人去吧。”

果然配得上“一门忠烈”四个字。

朝廷也不在乎多个人吃饭吧。“感谢你替我兄弟守陵,我会在皇帝面前为你求一份恩典,不至于让你大富大贵,可总不至于饿死。”说完我便要走。

“东方大人。”管家叫住我。

“怎么?”

“多行不义必自毙。大人好自为之。”管家说着话朝我点点头,回身进去关了府门。

砰的一声。将我隔绝在外。“赵府是个容不下我的地方。”我当时这样想着。我并不知dào

这是什么意思,只因为真论起来赵誉并不是死在我的计谋之中,更何况他一个小小管家怎会知dào

这种种事情的原委。或许是我想多了,只不过是个忠告罢了。忠言逆耳,这话自然听着刺耳。

赵誉入土为安的日子总算到了。一大清早礼部的人领着皇城禁卫来到赵府,把整个府宅上上下下从新打理了一遍。一切都合乎了皇室的礼数——赵誉要以皇亲之礼下葬,这是皇帝当着满朝文武的面说的。皇城禁卫则把前前后后左左右右三五条街全都把守住了。水泄不通——因为皇帝要来。说实在的,不管什么事里只要有了皇帝。就会变得异常的麻烦,究其原因,我想大概是所谓“礼”以谦逊为本,而皇帝行礼,又不能失了皇家的威严吧,于是纠结起来。

皇帝致辞、礼仪、哭丧、入殓,说是依皇族形式下葬,除了铺张也与寻常百姓无甚差异。只是入殓麻烦些。本来应该长子抱头、余子托脚,可赵誉没有子嗣,也只能麻烦赵府大管家抱头、几个亲近下人托脚了。

尸体由门而出,从正厅门口一直到棺木高搭席棚,所用的白布上都抄满了经文,密密麻麻,鬼画符一样,听说是莲华殿的师父亲自抄写的。这样的经布有几百丈长,师父们早就备下了,本是为了皇帝驾崩准bèi

的,如今给赵誉分了这么一点,也没什么损害。听说北地夷族都是从窗口抬尸而出,因为他们觉得门是给活人走的,死人为鬼,只能走窗户。中原人敬畏生死,有“死者为大”的古语,从窗户抬出去视为大不敬。

尸体入棺,五六个棒小伙子抬过棺材盖,费劲巴力地举起来搭在棺材边,较劲一推,吱呀咿呀咣当当,棺材盖扣了个严丝合缝。所谓“盖棺定论”,就是这样——五六个小伙子才抬得动的棺材盖盖上了,外面活人说你什么都要受着,因为你在里面打不开盖子,这厚实的板子你也透不出声来,反驳不能,默默领受吧。

礼部下面专有一帮负责婚丧嫁娶的使唤人,见棺材盖扣上了,有使唤人过来,左手捻着三根长钉子,右手耍着一把锤子,颤颤巍巍上了棺材旁备下的板凳,看了看棺材头尾,手扶着钉子立在棺材盖上,右手掂弄着锤子,偏头看着赵府管家,朝着棺材头前的空地上努了努嘴儿。

有人赶紧上前抓着管家按在棺材头里跪倒,在他耳边念叨了几句。

赵府管家点点头,长吸口气:“老爷——您躲钉子——”说完猛地磕头。

棺材上站着的使唤人得了指令一般。耍正锤子,三两下就把长钉子砸了进去。反复几回,左一枚。右两枚。锤子凿在棺材盖上,咚咚的闷响,管家在地上随着磕头,额头见血。

这一套,或许就叫做“板上钉钉”吧,往里钉钉子的人往往凶狠,不容置疑。

这钉子钉完了,使唤人拍了拍棺材盖,四下摁了摁。似乎是在检查是否钉得严实,等心满yì

足了,才耍着锤子跳下凳子,哼哼唧唧地退下去了。

此时的赵府管家已经晕晕乎乎的了,两旁小伙计搀着他起来,刚要退下去,便有人端过一个泥盆不由分说塞进管家怀里,顺带着把他往前一搡。泥盆里应该是焚化了的纸钱,火苗子还没息。想必也是烫手呛眼。管家明白了,此时此刻他就是赵誉的“孝子贤孙”,他自然也明白了这东西给他是干什么用的。

他重新跪地,泥盆高高举过头顶:“老爷——您走好嗨——”

带着火苗儿的泥盆应声碎裂。火星飞溅,在管家脸上留了好几个燎泡。

有礼部使唤人喊了声“起灵”,便有人迅雷不及掩耳地塞给管家一个幡儿。推推搡搡把他带到队伍前面,跟在撒纸钱的和金童玉女后面亦步亦趋。

我旁边有个人念叨了一句:“不赖。真有个孝子的样儿!”

我也没管是谁,回身就是一脚。那人在地上骨碌了一圈。四仰八叉躺在地上,刚要骂街,眼见是我,有赶紧笑嘻嘻地站起来,挑着大拇哥:“文忠侯踹得好,没伤着您吧,我给您揉揉。”说着话屁颠儿屁颠儿过来给我捏脚揉腿。

皇上低咳一声。我转过头看了看,只见皇帝看了看我脚边的人,满脸厌恶,又看看我,使了个眼色。我点点头,招手叫来一个侍卫:“皇帝的意思,这个,杀。”

侍卫也是聪明,一把捂住那人的嘴,两膀一较劲,活生生把那人脖子扭断,又叫人给他换上了赵府的衣衫,言说是一位忠仆哭死过去,顺带着发送了。

虽说皇帝的意思是依照皇族礼仪,不过杠夫也不过是三十二人杠,也就是个普通平民的水准。

皇家亲王是八十人杠;异姓贵族六十人;平民百姓中有钱人三十二人,差一点的二十四人。还有最差的。那些死了连一领芦席都没有的人,自然一个杠夫都没有了。赵誉是“桓武侯”啊,怎么算也该是个异姓贵族,居然只用了三十二人杠。

再说,依皇族之礼,若死者无嗣,皇帝应钦点皇子、或是皇族他人代为行礼,这是对死者的一种尊重或褒扬。就算是普通人家遇到此类情况也是请死者亲属家里的孩子代为行礼,当然这要跟孩子的生父母商量,生父母同意了才能代为行礼,而且代为行礼的人所穿的孝服也和他人不同,就是为了既把这人区别开来,又不耽误行礼。

本家为了谢谢这个帮忙的假孝子,这家的家产也要分他一半。

没人在乎这种事。和死者不能下葬比起来,一半家产算什么。

今日皇帝既未找人代为行礼,也没按皇族礼仪下葬,无非是要好生羞辱一下这个赵誉罢了。文武百官都是聪明人,早就看出来了,只不过没人敢言语罢了。哪知dào

我身后那小子口无遮拦不知死活,结果随了个大“份子”,并了骨了。

为防诈尸,也为了让赵誉难以超生,刚才钉棺材的钉子都是礼部这几天加紧做出来的,比一般钉棺材的钉子长了许多,左一右二,全都扎进了尸身之中。那钉钉子的人之所以四处拍拍、摁摁,就是为了看看是不是钉进尸身里了,毕竟扎在肉上和扎在板子上感觉不一样,对他们这样的老手而言,好分辨得很。

赵誉的坟地倒是没什么变动,就在赵子昂旁边。下葬的礼数并无二致,只是苦了赵府管家,被礼部的人好一顿调理,为了主子能够安然下葬,他都默默忍下了,跟着礼部一遍一遍地折腾,一遍一遍磕头。一遍一遍哭闹,本来安静的坟场也像戏园子一般热闹起来。如果赵誉有孩子。想必皇帝会更开心,礼部也会想出更多的招子来折磨赵家后人。这“无后”二字。此时倒成了件幸事了。

倒土成冢,立碑献祭。这点事一直忙活到头中午才算是忙活完。接下来,该是轮流拜祭了。皇帝不能去,便叫我代为祭拜。而后是满朝文武依照品级高低轮番拜祭上香,除我之外,年兴排在第一位。皇帝虽然没给他加官进爵,但这么安排,自然是昭告文武百官的另一种形式了,各位大人都很懂事。巴结他的活儿早就开始了。

“末将,代赵家军诸位,拜祭将军英灵!”年兴单膝下跪,扶膝低头,算作行礼。嘴里那句话是说给外人听的。什么“代赵家军诸位”啊,赵家军前两日得到军令,言说是有暗线禀报,倭人将要来救倭王,命赵家军全都守在倭王那里虽死不得出。

这主意是我出的。若是那群血气方刚的汉子看见自己的将军死了都要受此调理。还不造了反。于是我与皇帝商议以此拴住赵家军众人,等丧礼一完,再把倭王的事处理完了,就把赵家军拆散了分散到其他军中。也就无碍了。当然,为了能让赵家军现在更听年兴的话,自然由年兴出面演一出代赵家军祭拜的戏码。而且为了这一招更像是真的。我猜,过会儿倭王那里就该被袭击了。年兴安排了几个影子去假装袭击。若是能杀掉几十个赵家军,戏就更足了。

一切都完事了。皇帝也是尽兴而归,文武百官各回各家,年兴赶回营地。管家便真的在坟前守陵了。

我跟着御驾刚刚回宫,便有太监来报,赵家军营地遭袭,死伤六十八人,赵家军活着的人都能作证,那些人说的就是倭语,一招一式也是倭人的招式。

“颢渊,这出戏还差最后一折。”皇帝喝着茶,龙颜大悦。

“最后一折?”按理来说,我们筹划的戏码到此也就结束了,怎么还会有最后一折?

“最后一折,更是精彩。”皇帝说完便叫我回府等着,这说这出戏一定会传到我这让我知晓。

入夜,我连晚饭都没吃便在院子里静候。我的圣上,你果真如此狠赵誉吗?这最后一出戏码我可是猜到了,只不过圣上你的怒气真的只有这样才能消解吗?杀人不过头点地,这样做未免太过了吧。

不多时,有太监闯进我府上,进门跪倒便拜:“文忠侯!皇帝急诏您去!”

“入宫?”我故yì

说是“入宫”,免得引来什么祸事。

“不不,是赵誉将军的坟冢!”

待我到时,只见横尸数具,坟冢倒塌,石碑断裂,棺木火焚,年兴卸甲脱袍奋力扑着棺木上的火蛇,旁边还有几个赵家军兵丁一个劲儿地往外拉他。

“皇上驾到!”随着太监的一声喊,年兴颓然放qì

了扑火,我上前帮着赵家军兵丁把他拉上来。

此时皇帝御驾临近,身后还跟着大批禁卫。年兴见此,飞也似的扑到皇帝驾前,跪地叩头,痛哭流涕:“圣上恕罪,末将无能!未保住将军棺冢!请圣上赐罪!”

“快起来。”皇帝起身拉年兴起身,“朕得到消息就来了,怎么回事,快说与朕听。”

“是。”年兴稳了稳心神,“今日正午,营地遭袭,是倭人所为,为的是劫走倭王,多亏赵家军众弟兄英勇,他们才没有得逞。末将以为他们定不会再来袭击营地,便想带几个弟兄来这为赵将军祭奠,也是尽一尽哀思。怎知dào

刚到这时就发xiàn

将军坟冢已被启开,石碑倒地,棺木起火,旁边只有几个倭人打扮的人嬉笑着。末将便带弟兄们杀敌,怎奈倭人狡诈,杀了我四个弟兄逃之夭夭。”年兴一边说着,身后跪着的赵家军兵丁不住地点头称是。

我看了看,赵府管家的尸首也在旁边。赵誉和赵子昂的坟都被扒开了,棺材盖子被凿开了,大火未灭,想来尸身也应是付之一炬、荡然无存了。

“可确定是倭人?”

“千真万确,他们说的都是倭寇的话!”年兴眼神闪烁,炯炯有神。

“你们能确定吗?”我替皇帝问了问那几个兵丁。

“能!”

“能!”

“确定!”

“确定!一定是倭人!”……

皇帝怒哼一声:“大胆倭寇!朕定不饶他!”言罢拂袖而去,銮驾回宫。

他果然是如此怨恨赵誉啊。

回到府中,雪霏和静宸早就睡下了。我一个人躲进了书房,暗自流泪。良久,提笔在纸上写道:

“信马秦月汉关处,

“音容犹存身做土。

“金樽玉盏千杯醉,

“子出寅归还虎符。”

随即引火焚之,一缕青烟于屋中脊上盘桓,久久不散。忽而一阵清风起,缕缕哀思朝天阙。(小说《玩意终须落声嗨》将在官方微信平台上有更多新鲜内容哦,同时还有100%抽奖大礼送给大家!现在就开启微信,点击右上方“+”号“添加朋友”,搜索公众号“ddxiaoshuo”并关注,速度抓紧啦!)(未完待续……)

一一五

“臣叩见鹂妃娘娘。”

我也不知dào

自己是迈着什么步子进来的,慌慌张张,险些语无伦次。提亚还是老样子,慵懒地依靠在床头,双眸惺忪。她总是这副模样。

“昨天晚上皇上来过了,说是赵誉已经死了,埋了。”提亚偏过头斜眼瞧着我,“听说坟都烧了?尸骨无存?”

“是。”来之前我还想瞒着些,没想到皇帝已经跟她说了。哪怕是泄恨也不该跟她说这些用不着的,不是不想让她多嘴吗,干嘛还落给她口实呢?

提亚嗤笑一声:“你们的皇帝啊,呵呵。”说罢将头仰靠过去,微闭双目。

“鹂妃娘娘,我们的皇帝,是你的丈夫。所谓夫为妇纲,您不应该说自己的夫君,何况您的夫君是帝王,本就有着许多无可奈何。”

“无可奈何?”提亚翻身下床,两三步走到我身前薅住我脖领子,“死都死了,连尸首都不饶吗!一具尸体能损他害他吗?”提亚如母狼一般的眼神让我惊恐,她嘴角抖动着,似乎要龇出獠牙来,“说到底他不去打我的国家会有以后的悲剧吗!这都是他……”

我赶紧给她推到床边,伸手捂住她的嘴。我猜她要说“咎由自取”之类的吧。隔墙有耳,这话万万不能出口。没想打提亚张嘴咬在我手上,一阵钻心疼痛,我也不敢喊叫出来,更不敢挣开,只能等她咬够了、消气了,自己松开口,才把手拿回来。

“鹂妃娘娘息怒。有些话能说。有些不能。”我看了看自己的手,两排牙印往外渗着血。真是没想到,头一次和提亚有这么亲密的肌肤之亲居然就见了血了。我摇摇头苦笑起来。

“给。”提亚扔给我一块帕子。

我捡在手里:“谢娘娘恩典。”我擦了擦手。“娘娘是莫罗人,那里的人重视承诺胜过自己的性命,不知娘娘答yīng

我的事可还记得?”

提亚点点头。

“那就好。我已经为娘娘选好了一个地方,供娘娘念佛修行。”

“什么时候走。”

“这要等皇帝的旨意,不过想来也快了。”我伸手指了指门外,“娘娘千金贵体不可损伤,因此特别恩典了您的两位侍女随您同去,也好照顾您的起居饮食。”

“是吗……”想来提亚也明白了我的意思,“替我谢谢皇上。”

“既然娘娘没什么问题了。臣便去回禀皇帝,择吉日送娘娘出宫修行。”我顿了顿,将帕子放在桌案上,“还望娘娘潜心修行,谨言慎行。”我故yì

将“谨言慎行”四个字咬得很重。

“还不知dào

要去哪里啊?”

“城外普寿寺。寺外有一片花海,景色倒是不错的。”

当初选在普寿寺就是怕皇帝痛下杀手。普寿寺虽然和皇室也算有些渊源,但毕竟是城外的庵庙,佛门境地、释尊眼下,皇帝多少也会有点忌讳。我能做的也只能是如此了。至于提亚的死活,自求多福吧。

没过几日,皇帝圣旨下,言说鹂妃娘娘慈悲心肠。出宫普寿寺修行,为枉死将士祝祷,为国祈福。朝臣没有知dào

其中细节的。却也是拍手称快,大概是因为他们打从一开始就不喜欢这个西域女人。如今她遁入空门,在他们看来也算是了了帝国的一桩祸害。那喜悦之情如山花烂漫、溢于言表,比新帝登基还要欢欣鼓舞、普天同庆。我将此事写信告sù

了哈米斯,只跟他说是提亚自愿请命修行,对于她和赵誉的事,只字未提。此事应该不会触动哈米斯的神经,毕竟他也没有见过提亚,应该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

如今大军回朝,吐蕃和波斯战况正酣,唯有西域莫罗国可以算是中原的强敌。安稳了莫罗国,也就给了中原平静日子。从我设计嫁祸莫罗国开始,到后来支持皇帝迎娶提亚,再到现在想方设法送提亚出宫修行,此间种种我不敢说天衣无缝,但至少西域安泰,并无战事,于两国百姓而言,总能算作是一件幸事吧?

转眼又是两天,皇帝也算是从挫骨扬灰的快乐之中走出来了。这日上朝,年兴提出倭王已在押多日,并询问皇帝是否见一见倭王。

“也好吧,那就见见。”皇帝说。

“末将请旨,不知皇帝是要什么时候见、在什么地方见?”

“再过几日便是上巳节,依例将要举行庆典。如今大军刚刚还朝,朕也是想大办一场,好好给诸位将士接风洗尘。就在那日吧。”

皇帝之所以选择上巳节,无非是借个由头摆摆排场,彰显天朝盛世、国富民强,为的是让倭王长长见识,也好让他知dào

什么叫做“蚍蜉撼树”。我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上巳节如今也不过是剩下个名号了。

上巳节在三月上旬第一个巳日,后来人怕计算麻烦就定在了三月初三,也是祓禊的日子,百姓称之为“春浴节”。若从古俗,这一日百姓们会在溪水河边祭祀、沐浴,意为“洗掉旧年的污秽不祥、除灾求福”,皇室此日也应举办祭礼,向天求福、赐福万民,依老礼宫里会单独有一名巫女负责上巳节的祭礼。不过如今所谓“礼教”甚言,沾衣裸袖便为失节,男女老少一齐去河里洗澡还不气死搞大了自己儿媳妇肚子的朱夫子?就因为这,上巳节慢慢只落得了个名号,皇帝在宫中也不过是大宴群臣、赏花踏青,不再举办什么繁琐的祭祀。上巳节便成了“踏春节”了。

皇帝选在上巳节接见倭王,自然是为了耀武扬威。

“皇上,既然定下了日子,就得考lǜ

一应事务了。不知皇帝有何特殊的要求吗?”这种事向来是我来做的。既然说到这了,也只好多嘴问一句了。

皇帝思索片刻:“其他到无有特殊之处,你着人按规矩办就行了。只一点。跟往日不同。”

不同?“臣请旨,皇帝有何安排?”

“朕的皇六子逸轩近日身体不适。太医嘱咐应该静养,不用随行了。”皇帝说着看了我一眼。“文忠侯近日也辛苦了,朕准你在家休息,也不必随行了。”

我愣了下,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情。不过转瞬便释然了:“臣谢圣上隆恩!”

“接见倭王的事宜你安排下去就可以休息了。朕如今痛失赵誉,爱卿断不可再有闪失了。”

“是,臣遵旨谢恩。”

皇帝心满yì

足地点点头。

皇六子吴逸轩生母地位不高,也不得皇帝宠爱,但她的这个儿子却很得皇帝喜爱,自小诗书、骑射都是皇帝找最好的师傅教的。百官都揣测这位吴逸轩将来必定继承大统。不过这孩子出生时我尚在西域,而且这孩子今年不过八九岁年纪,我也只是偶然在宫廷宴会上见过一面,相貌不是多好kàn

,但小小年纪也有了几分器宇轩昂的意思。当时我便暗香,此子若好生教导,他日哪怕不是个“千古一帝”,也是朝中难得之良才。

我也乐得清闲,正好可以带雪霏、静宸游园踏青、烧香祈福。也省得再和皇上请假。

下朝之后,郑奎从后面叫住我,故yì

留我慢慢走,等身旁没什么人了才低声问我:“东方大人。皇上今天是什么意思?往日这种事情皇帝都会带您去的,您是御史大夫,如今也归为文忠侯。这次接见倭王怎么……”

“皇上的圣意我辈岂能妄自揣测啊?既然皇上不让我去。我便不去,正好。我答yīng

了静宸带她赏花踏春。”我笑盈盈地说。

郑奎是聪明人,虽然不及我和袁宗昊。但看我这么说也明白是什么意思:“也对,上天之子岂是我辈能够揣度的?”说着话朝我干笑了两声,“大人可有什么事需yào

下官去办的?”

“现在想想也没什么特别的事。”我走了两步,突然回身拉他到我近前,“郑大人可有为国捐躯的决心?”

郑奎郑重其事地点点头:“下官自然有此等决心和勇气。”

我长舒了口气,松开攥着他的手:“社稷有你这等重臣义士,定能安泰!我东方颢渊先在此谢过了。”说着话后退两步,对郑奎拱手施礼、深鞠一躬。

“东方大人且放心。”郑奎搀我起身。

放心?这事儿扔在谁的头上都放心不了。此时此刻春风尚寒,我这心头却如三昧真火反复灼烧一般。心急如焚到了极点,我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我前脚到家,后脚年兴便给我送来了此时此刻我最不想看见的东西。

那把上面写着“见字如朕”四个字、盖着皇帝玉玺的扇子。

“皇帝可有什么旨意给我?”我接过扇子小心翼翼攥好。

“皇帝什么都没说,只是叫我把扇子交给您。”年兴也像是卸下了什么重任一般畅快地喘了口气。

“那你这边呢?”

“现在有两个影子在您府上。”年兴说完又找补了一句,“都是最好的。”

“一个就可以了。”

我的语气不容分说,年兴也知dào

是劝不住我的,吹了声口哨,不知从何处跳出一人,年兴只挥挥手,来人便走了。

“大人,还需yào

做什么?”年兴面色凝重。

我想了想,咧嘴笑了:“要不要去天上人间喝一杯?说好了等你回来请你喝酒的。”

年兴愣了。在这种火烧眉毛的时候大概也只有我才有这样的闲心。“文忠侯,这几日朝中文武大臣宴请酒席也够多了,我还是缓缓吧。”年兴拿捏着说话的措辞,“更何况,现在也不是什么饮酒的好时候吧?”

“不能喝就说不能喝,别拿‘时候’当做借口。”我招呼他坐下说,他却站定原地没有动,“好吧,那你就站着吧。”我抿了口水,“现在怎么不是喝酒的‘时候’了?我们能做的已然做到了,后路也备好了,”我晃了晃扇子。“自然一点,不然被人看出了破绽才是功亏一篑。”我收敛了笑容。“皇帝鸿福齐天,宁能逢凶化吉。”我抬眼看着年兴。“我猜想,皇帝给过你密旨吧?”

年兴点点头:“文忠侯既然猜到了,也知dào

是什么内容了吧?”

“多年伺候皇帝,加之现在的谋划部署,也猜的出一二。”我斟了杯茶递给年兴,“既然不便饮酒,我就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年兴两三步走进,接过杯子将茶一饮而尽:“文忠侯。保重。”他抱拳施礼。

“皇帝定能逢凶化吉。年统领,保重!”

送走了年兴,总觉得心里闷闷的、不舒坦,跟家里人知会了一声便溜达出门了,在大门口背对家门说了一句:“别跟来。”耳边微微听到有个陌生声音说了声“是”。

我只是想试试这次我身边的影子到底会服从我到什么地步。看来和当年七杀一样,是要对我“唯命是从”。

溜溜达达来到帝师钓叟门前,还没叫门,钓叟身边的近侍松鹤便推开了门迎了出来。

“先生刚刚弹琴,觉得琴弦沉重。便让我出来迎迎,说是有贵客到了。”松鹤满面含春,“先生所言不虚啊!”说着话迎我进去,顺手关紧了府门。

“想必还有人在吧。”我行在府院之中的石子路上。如今这院内枯枝逢春。清新淡雅的也是好kàn

极了。尘凡之中有此清雅之地可供避世,也算是一件幸事。

“文忠侯聪慧,的确还有贵客。早就到了。”松鹤走在前面稍稍扭头对我说,“就等文忠侯您一人了。”

木屋之外。松鹤叩打柴扉,轻声朝里问着:“先生。文忠侯到了,可以进去吗?”

“快请!”是钓叟的声音,如旱苗盼春雨一般。

松鹤推门带我进屋。这屋子简陋得很,却也雅致得很,棋盘琴架应有尽有,尤其是那些木制的杯、碗,更显得脱俗。里屋,钓叟一袭白袍盘腿而坐,双膝之上架着一架古琴,看那样式仿佛是焦尾。他对面还有个小孩子,虽然故yì

穿得寻常,我一眼还是将他认了出来。赶紧撩衣跪倒,张口刚要请安,松鹤在旁一把按住我的肩头:

“文忠侯收声。”

钓叟摆摆手让松鹤除去,伸手叫我起来:“小友,忘了我这儿规矩了吗?”言罢笑了笑。

也对。我转而笑了,大咧咧坐在一旁:“这位小友可是逸轩公子?”

那小孩子起身施礼:“正是。”说话还是奶声奶气的,言谈举止却颇有些帝王神韵,“逸轩年岁尚小,不曾与文忠侯深交。但总听父皇说起,言说文忠侯聪慧过人,精谋细算,韬略不凡,今日得见果然器宇不凡。”

“公子真是谬赞了。”我浅施一礼。这是松鹤端着茶进来了,为我斟满了便退了出去。

钓叟等我喝了口茶才开口说道:“逸轩公子一直都在我处学习,今日我等忘年之交有缘相聚,可真算是一大幸事了。”钓叟说着话,苍老的手指轻轻拂过琴弦,这声音也是好,“还真是要感谢那帮倭人牵线了。”

“钓叟既然知dào

了,可有什么指教?”我问。

“指教不敢。”钓叟笑了,那笑容让我异常安心,“闻听得他人言说,城外普寿寺外有一片极好的花海,尤其正中央有棵怪树,只生叶不生花,万紫千红中一抹春色倒也极美。我有心去那里赏花游乐,不知dào

两位小友可有意同去啊?”

“真是不约而同啊!”我拍手称是,“我也有意带静宸去那踏春。”

“那我们可就算是说定了,上巳节,我等三人树下相逢喽?”钓叟看着我二人。我和公子逸轩相视一笑,点点头。钓叟开怀大笑:“既如此,当下的良辰美景也不要辜负了。我有意再弹一曲,二位小友可愿意听听?”

逸轩公子点头。

“还未欣赏过。”我说,“那就烦请钓叟了!”

钓叟笑而不语,调了调琴弦,弹将起来。是“梅花三弄”啊,真是好琴艺!傲雪迎风之姿跃然眼前。

一曲终了,钓叟顺手将焦尾琴顺在一旁:“两位小友,不知小老儿琴技如何啊?”

“好,好!”我拍手称快,“钓叟琴艺堪比古人俞瑞,佩服!佩服!只是没有配得上的知音共赏,却也是辜负了。”

“小友不就是我的知音吗?”钓叟笑吟吟看着我,举着茶杯向我扬了扬手。

“算不得知音。”我喝着茶,“我现在开始害pà

了。”透过琴声,我仿佛看见了傲雪寒梅最终被北风摧残着、生生从枝子上撕下来扔在地上,转瞬又被卷入灰空,接着被摔回深渊。这梅花倒也真是像我——就算是我自诩为梅花吧——总觉得心中不安。

“你怕死吗?”公子逸轩突然问了我一句。

我别过头看着他:“公子不怕吗?”

“生时若已尽兴而活,死亦不过是寻常之事。何惧之有?”公子逸轩仰着脸,一副慷慨就义的表情实在是好笑。

我回头看了看帝师钓叟,他朝我点点头。我长叹了口气,回身一嘴巴把公子逸轩抡在地上:“你可开心了?”(未完待续……)

一一六

“难道你打了我还想让我开心吗?”公子逸轩揉着小脸儿退后了两步瞪着我。

“我以为一嘴巴能把你打清醒呢。”我甩了甩手,“不管生时是否尽兴而活,死都是寻常之事。谁能不死?谁都不能。既然不能不死,尽不尽兴而活很重yào

吗?既然不重yào

,怕一怕又能如何?更何况你刚多大,你可知dào

什么才叫尽兴而活?没错,你知dào

,因为你刚活了几年,人世间并无甚多所恋,你觉得吃上自己喜欢的吃食就是尽兴,痛痛快快玩耍一天就是尽兴,你自然觉得尽兴了。”我抿着茶,翻着白眼看着他,“更何况,你知dào

什么叫做‘死’吗?小小的娃娃,大言不惭。”

“你……”说到底只是个小娃娃,只稍稍教xùn

了两句便憋红着脸不出声了。

“逸轩,我早跟你说过了,文忠侯最不喜欢这种话。”钓叟撇撇嘴,“文忠侯在朝廷中出了名的直率,装模作样可是他最不喜欢的。”

“现在也装习惯了。只不过这个年纪的孩子拿着大人的口气说着自己都不懂的话,实在是可恶!”

“你不是在皇家中长大的,你自然是觉得可恶。”公子逸轩收拾着身上的衣服。

“我的确不是皇家中长大的。”我弯下腰瞪着公子逸轩的双眼,“可我亲自教导出了一位国王。”

哈米斯是我一辈子除了静宸之外最骄傲的成果。是我可以随时翻出来炫耀的资本。随时,随地。

我将扇子递给公子逸轩。

“如果走到这一步,我也会辅佐你成为一代明君。”

“是辅佐我。还是借机把持朝政成为权臣?”公子逸轩挑了挑眉毛问我。

“逸轩小友,祸从口出需谨慎啊。”钓叟在一旁念叨了一句。

“权臣又如何。我早晚死在你的前头。你还怕没有将我挫骨扬灰的机会吗?”我哼笑了一声从他手里夺回了扇子。

“你可以在我成年前杀了我。”公子逸轩像极了一头火爆脾气的牛犊子,横冲直撞。不分敌我。

我偷眼观瞧,帝师钓叟抿着茶一言不发,看面相倒是太平得很,恐怕心里已经翻江倒海了。他不在朝中多年,可是消息还是灵通的,不然也不会称我为“文忠侯”——我封候爵也不过是这几月的事,恐怕再远点的的地方还不知dào

朝廷里多了我这么一号儿“文忠侯”呢。帝师知dào

我的手段,更知dào

我的心胸。我无意把持朝政,如今朝政在我掌握之中也不是我所刻意追求的。我若是想当权臣。呵呵。

“既然公子逸轩不太喜欢我,更不信任我,那我还是想办法保护皇帝无虞吧。”我笑着喝尽了杯子里的茶,“谢谢钓叟招待了。上巳节不见不散哦。”我顺手扔下杯子推门而出。

松鹤领着我出了府门:“文忠侯别介yì

。公子逸轩就是这个脾气,也并不是什么大恶之人。帝国皇宫里的规矩,您也是有所耳闻的吧,公子逸轩现在这样,也不全怪他。”

“我不会跟小孩子较劲。”我笑了,“但皇帝对他的期望你我心知肚明。这个样子是不能成为一代帝王的。”

“还需yào

历练、调教。”松鹤应和着点着头。

“现在已经没多少时间了。要做好最坏的打算。才能应变从容。”

“先料败绩。虽然是个常识,恐怕也没多少人真zhèng

做到。”

“因为想到了最坏的败绩,就吓得自己连行动的胆子都没有了,这样的人也算不得什么人物字号。”

“能干大事的人生则不凡。”

“你可愿意出仕?”

“人到中年了。没有那个争名逐利的心了,还怎么在官场上沉浮。”

“你若不喜欢在官场,不如就来我身边。做个幕僚。”

“不拘的在哪儿吧,我在先生这里挺好的。”

“也好吧。不过我想要先生一句话。”

“哪句?”

“你知dào

的。”

松鹤看着我笑了:“如有所需。我一定相助。”

“但愿咱都不用走到这一步。”

当天夜里临睡前,雪霏特意问了我一句:“看你心神不宁的。皇帝准了你的假还不好吗?”

“福兮祸之所伏,祸兮福之所存。”

“你怕的是什么?”

“恐怕连累你们母女。”

“自从做了你的妻子,生死之事我也早就看开了。”雪霏铺着床铺平静地说,“你这个脾气,不知dào

哪天就惹了什么人,惹来杀身之祸。”

“这次不是我啊。”我叹着气从身后抱住她,“这次可是皇帝的劫数了。”

“也是啊,”雪霏直起腰,“你自己的灾祸向来没这么紧张过。既然躲不开了,看看命数吧。”雪霏回过身环住我的脖子,“尽人事、听天命,就是这么回事儿。”

“你倒是不埋怨我。不是都说‘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吗?”

“你以为我不想飞啊?”雪霏笑了,“国家乱了,我能飞哪儿去?”她顺手解着我的腰带子,“早些睡吧。”

“多谢。”

“你今天还能睡觉,一定是有万全的法子了。”

“大不了就是死呗。”

“你才不舍得死呢。”

雪霏拉着我躺下。我本以为这是个不眠之夜,哪知dào

,沾枕头就着。

上巳节转眼即到。真是不给我偷懒的机会哦。也罢也罢,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无论如何今天是得在鬼门关前走这么一遭了。

“老爷,车给您备好了,咱走吗?”管家在屋外面问了一声。

我扯了扯衣服上的褶子,长叹了口气,推门而出:“走。普寿寺。”

撩帘上车,前脚刚踩住马车架子。不知从哪里晃出个人,撞了下我的肩膀。我趔趄了一下。侧头看了一眼,虽然并未看清是谁,却直勾勾注意到了他的眼睛,尖锐暴戾。

“你……嗯?”我想问是谁,却发xiàn

这人早就没了踪影。

“老爷,您怎么了?”管家贴上来问道。他刚刚正在前面拽着马缰绳,根本没看见后面的事。

“没事。”我四下张望了一番,也实在看不见什么,便钻进马车。车内。静宸笑嘻嘻地赖在雪霏怀里,母女间有说有笑,我却一个字都听不见。

举头三尺有神明,但愿你们这满天神佛、或是十万恶鬼,不论是谁,只求能保佑今日平安无事。我仰头靠着,放松身体,任凭被颠簸得颤颤巍巍。突然,雪霏伸手抓住我的手。我微睁双目看着她。之间她眉目含笑朝我点了点头,手心紧攥了一下。像极了安慰焦躁孩子的母亲。其实,女人往往不需yào

什么特殊的作为锁住男人的心,只需yào

像个母亲一样安抚、拥bào

。或是静静地仰面聆听,哪怕只笑一下。男人啊,越是承担着繁重责任的男人。越会被母亲一样的妻子所困缚。

这时候居然还有闲心想这些。我也是活够了?

雪霏轻轻戳了戳我的腰,指了指我的腰带示意我。

腰带上插着一个纸条。展开来看:“影子定护侯爷一家周全!”

我笑着将纸条折好塞回腰带里。这一定是年兴的意思。他知dào

我在意的是妻儿,而并不是自己。这时候送来的这封字条,便是送来给我的定心丸。

年兴啊年兴,只想你能好自为之,莫不要走到你我相残的一步。不然今日这份恩情,我也无法再报了。

今日普寿寺内外,真是人声鼎沸、车马喧喧,不知那大雄宝殿中供奉的释尊是否喜爱这份凡尘俗子的热闹,料想来寺中大小的姑子应该是高兴的,所谓指佛穿衣赖佛吃饭,不就是图着人多,多赚几分香火钱吗?可普寿寺的香火并不是满殿的佛爷罗汉的糟朽的泥胎木像招来的。香客们无一不是为了寺周围壮阔绚烂的花海而来,来都来了,顺便烧个香不也正好?真是可怜了满脑袋疙瘩的释尊,修行万载,却被朝开夕落的凡花比了下去。

既然大慈大悲的释尊都不得不屈服于繁花朵朵,我便也不好免俗吧。管家带着家丁先去那棵奇树下占个好位子,我则带着静宸和雪霏去大殿之内烧香。本来是想让她们娘俩儿一起先过去的,挂念着恐怕跟随的影子分身乏术,便带在身边了。

雪霏带着静宸跪在蒲团之上,烧香祷告,我则在供桌一旁与方丈闲话。

“鹂妃娘娘可好?”

见老尼姑不言语,我顺手掏出几个银锭子放进功德箱里,老尼姑眼见着箱子吞了银子,脸上的皱纹才算是舒展开,笑得跟要咬人似的:“阿弥陀佛,回大人的话,来此修行的鹂妃娘娘一切安好。”

“她身边的侍女呢?”

“昨晚上有一个走了,现在还没回来。”

提亚到底为什么来普寿寺老尼姑是不知dào

的,我料定这个老尼姑一定会暗地里盯着提亚的一举一动,因此一问,既得知了两个影子的动向,又确认了老尼姑的人性,倒也算是一举两得。

我伸手抱起功德箱,贴在耳旁晃了晃,呵,还挺多。我两三步走到大殿外,老尼姑也赶紧窜出来一把拽住我衣袖:“大人,您这是干嘛啊!佛爷脚边的功德箱您也敢冒犯!”说着话,老尼姑脸上浮现出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

我把老尼姑推搡到一旁,高高举起功德箱:“诸位!今日上巳佳节!佛爷释尊开天恩!发钱喽!”高呼一声,将功德箱狠狠摔进人群。啪啦啦箱体粉碎,银钱四溅,两旁边的人先是一愣,随即便如饿虎扑食一般冲将上来团团围住奋力拼抢。

我看看,只有两个人愣了下神,别人都趴在地上拼抢的时候他们还站在那,虽然身量不高,到如此情景之中也是鹤立鸡群了。这两个人也只是愣了下神,便赶紧扎进人群里。

老尼姑爬跨过门槛,双膝跪倒以头抢地。双手高举向天,哆里哆嗦。热泪盈眶。毕竟是出家人,此时此刻口中高叫之言果真是悲天悯人:“阿弥陀佛!我的钱啊!”

身后似有人影。

“看见那两个人了吗。”

“侯爷放心。”

我料定这些倭人定会化妆跟踪。哈哈。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如今本在暗里的倭人无奈中被我逼到了前台,看尔等还有什么本事!

借着乱劲儿,我带着雪霏、静宸来到那棵奇树下。

果然好景色。被乱花渐欲迷了的人眼正好可在这棵树下缓缓精神。若说看景,就是这样。没有落霞与孤鹜齐飞的地点缀,秋水共长天一色就成了烂俗的妓女。这成片花枝招展之中,这一抹清秀的绿树真是合了我的心思。

“小友来得早!”身后是钓叟的声音。

我笑呵呵回转过身:“您早。”

钓叟拉着逸轩公子的手走到近前:“啊,静宸也在。”钓叟弯下腰轻拍着静宸的脸蛋儿,“静宸。这儿漂亮吗?”

“漂亮!”

“可是没我们静宸漂亮!”钓叟直起腰身。

今天我让静宸打扮得“雍容华贵”。挽着头发,湖蓝色的衣裙,雪霏还给她抹了点胭脂,再戴上哈米斯送来的项链,衬得整个人美极了。静宸再有个几年也是大姑娘了,现在就有这种姿色,他日成年,必是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只可惜哦。不知是哪个愣头愣脑的小子会俘获静宸的芳心。

公子逸轩比静宸小个四五岁,还是个小娃娃,却也在一旁直勾勾地盯着静宸一个劲儿地上下打量,似乎要用一双肉眼把静宸里里外外看个遍一样。真不愧是在皇宫里吃过见过的人。这看起女人来直白的眼神让流氓都觉得害臊。

“公子看够了吗。”我闪身挡在静宸身前鞠躬致礼。

本以为公子逸轩会羞愧,哪知dào

这孩子一扬小脸,睁大了眼睛看着我:“看不够!这么漂亮的女人我可看不够!”

若换了旁人一定会把这个孩子狠狠教xùn

一顿。甚至会觉得这孩子日后必是个祸国殃民的孽种。也只有我才觉得这样的孩子生在皇家之中。日后定是个乾坤之主;哪怕是寻常人家,也定能靠着自己的本事扬名立万!这孩子言谈话语间掌控一切的霸气哪怕在帝王家里也是实属难得的!这就是日后的人王地主!

“若是看不够。就用自己的本事得到。”我笑吟吟说。虽然我并无心思将静宸送入皇家。

“那似乎还得几年。”公子逸轩像是考lǜ

一件正经事一样紧锁眉头、喃喃自语。转瞬眉头轻解,笑。就像是想到了办法似的。

钓叟似乎怕昨天的争吵再起。打着哈哈像是主人一样招呼大家坐下,闲聊、喝茶,还有雪霏自己准bèi

的一些小点心可以拿来打打牙祭。这春踏的也算是安逸了。

不多时,一个行脚商贩模样的人靠过来:“老先生!老爷太太!买点糕饼吗?都是小的自己做的,用鲜花汁子调无根水做的,您先尝尝,好吃了就买点,照顾照顾小人的生意。”小商贩说着话从手上挎着的篮子里拿出一块糕饼递给我,“老爷您尝尝,好吃了就买点,也不拘给多少,打发些给小的回去养家糊口啊。”

我咬了口,淡淡的血腥味:“味儿不错啊,我看看你篮子里还有什么。”我说着话朝他篮子里看了一眼,前面是几块儿糕饼,后面藏着两个人脑袋,新鲜的,“做的不错。”

“小的指着这个吃饭,手底下手艺还是有的。”来人盖好篮子,“小的这儿的糕饼不多了,不过家里还有两屉,味道跟这个一样好,不过小的一个人那不过来啊。”

我点点头。

“这点糕饼够吃了,家里那两屉也不会自己飞出来。”

“小的怕这点不够吃啊。”

“放心,够了。你那两屉都是样子货,不是用来吃的,留着当幌子吧。”我挥挥手示意他离开。

身旁帝师钓叟看了看我:“你怎知dào

那两屉是样子货?”说着话递了杯茶给我。

“若不是幌子,这两屉卖完了就该去拿了,怎么可能空着个篮子。”

雪霏虽然听不懂,不过似乎从这前言不搭后语的话里品出了什么不一样的味道,不自觉地伸出手抱住了身旁的静宸。就连公子逸轩也略带紧张地四下张望了一番,只不过凭他的本事还看不出什么,又无趣地低下了头。

杀了两个,还有两个在,应该没有问题,他们只不过是来盯住我的,并不是动手杀人的,不然死了两个同伴早就该动手了。虽然不知dào

为什么他们不杀我们,不过刚才不杀现在也应该不会杀了。

吃吃喝喝,说实话,我和钓叟额头上的冷汗就没下去过。雪霏还好,虽说她知dào

这次是凶险的,但毕竟不知dào

是什么凶险、哪里凶险,不知者毕竟是无畏的。

景色虽美,我也无心思好好品味了。

将近正午之时,我紧绷的弦已是渐渐松懈些了。在我心里一直觉得,这种事肯定是要趁早的,迟则生变,早早动手攻其不备才是上策。

“小友莫要松懈。也许有人就喜欢反其道而行之。”钓叟拍了拍我肩头说。

被钓叟一拍,浑身打了个激灵。对对对,东方颢渊,清醒些。

午后,一骑绝尘而来。看样子是皇城禁卫。人马渐渐近了,不知从哪棵树上跳下一个黑影,紧接着寒光一闪,来人头颅飞出,鲜血喷薄而出。黑影顺手拽住马匹,勒住缰绳,马前蹄子高高抬起,嘶鸣阵阵,正好停在我们身旁。

我示意雪霏和静宸退后,起身走到马前。黑影蒙着脸,只露着眼睛,抱着没了头颅的腔子翻下马来,在他盔甲下细翻着,从护心镜下摸出一张字条,毕恭毕敬跪在我脚边伸手递上来:“文忠侯受惊了。统领的命令,不论是谁来传话,人必须死。”

我点着头,展开字条。后背一凉。

“送我进宫!”(未完待续……)

一一七

呵,春风萧索。

大概是因为这春还没彻彻底底的来吧!

影子带着我策马疾驰,一路上闯了个人仰马翻,不少街边的摊铺、行人躲闪不及,被马蹄子仰翻在地,哀嚎连连。被撞开的人越多,这马也越野,身负鞍嚼却似脱缰。凭旁人看起来是匹烈马,在我看来,其实是怕了,肝胆俱裂,怕了,怕得丢了魂魄。

皇宫门外已经有重兵把守,一个个都是顶盔掼甲罩袍束带,刀未出鞘,却是个个儿都把手按在刀柄上,稍有异动便是抽刀而出。

老远就看见五六个侍卫抽出战刀挡在马匹去路上。

“文忠侯?”

“勒马,别闯!”我在后年大叫了一声,似是把这一路的惊恐喊叫出来一般。

影子策马前来,猛地勒住缰绳。胆小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嘶叫起来,后踢强撑着转了个圈,好不容易才收住了脚步。我端坐马上,恭恭敬敬地请出皇帝赠予的扇子,慢慢捻开:

“让开!此乃皇帝钦此,有皇帝印玺!见此物尤见圣上!”

挡在马前的侍卫伸着脖子看了看,急忙忙慌慌张张闪退两旁,让出了一条宽路。

“皇帝现在何处!”我指着一个侍卫破口质问。

那人一愣,颤巍巍回到:“宣……宣德殿……”

“走!”

影子听令,猛夹马腹,那马吼了一声,四蹄倒腾了几步,飞奔起来。绝尘而去。

皇宫内院,到处都是火烧屁股一般四处奔窜的宫女太监。像是出了什么塌天大祸一般。巡视的侍卫也不过是佯装镇定,聚在一起窃窃私语。也只是看到了我才挺了挺身子装模作样地四下张望起来。

宣德殿是皇帝的寝殿。虽说皇宫内院无以计数的院落只要皇帝喜欢哪里都可以成为他的卧房,但这居在御书房附近的宣德殿才是正经八百的皇帝寝殿。就像是妻妾,不管妾室如何得宠,永远都穿不上大红色的衣衫。

宣德殿门口已经被穿着朝服的文武百官堵死了。一个个儿脸上写满了“各怀鬼胎”四个字。我胯下的马的嘶鸣惊了他们,纷纷住口转头,死盯住我。

影子勒住马:“侯爷,我不适合露面。”

“多谢你。”我翻身下马,再一回头,那影子已经走了。不由赞叹这帮人也真是功夫了得了。

“东方大人!”郑奎三步并作两步扑到我身前。“东方大人可算是来了!如今皇帝遭劫,大臣们已经乱作一团,几位王爷也都纷纷闹了起来,您快来吧!”

“王爷们这么快就来了?”

郑奎点点头,回头瞄了眼宣德殿门口。果不其然,几位亲王、爵爷堵在门口吵吵嚷嚷,听那意思是准bèi

冲进去,怎奈年兴佩剑出鞘,立于门前。怒目而视,他们也只能痛快痛快嘴,并不敢往前多挪半步。

“太医呢?”

“早就来过了,只不过都无头绪。一个个儿都说要回太医院查阅古籍,就留下了几个年轻人在里面看着,有了异样就赶紧去报。”

我啐了一口:“不过是怕死罢了!”

我听见开门声。放眼过去,几个太医打扮的年轻人被赶了出来。最后出来的似乎是被踹了一脚,连滚带爬摔下了台阶。正摔在几位王爷脚边。

“这是……”

“郑明辉将军从外面请了一个郎中来,脾气大得很。”郑奎说,“好像是姓……”

“林青崖。”

我说着话绕过郑奎,两三步走到几位王爷身前:“各位王爷担心皇帝之心天地可鉴,不过在此吵闹恐怕扰了圣上,还希望几位王爷收声。”

一个胖子满身金银地挺着肚子拱到我眼前,拿肚子顶着我:“你他妈谁啊!”

“你他妈谁啊。”我笑看着他。

来人咬牙切齿:“老子贵为王爷!你算是哪根葱!”说着话扬手要打。我手握扇子挡住,啪啦一声,御赐扇子应声落地。

年兴赶紧扑到地上,拾起扇子,跪地低头,双手托起扇子高举过头顶。

我接过扇子,慢慢捻开:“此乃皇帝御赐,你将此物打落在地,可是有不臣之心?”我笑了。之前听说这几位王爷之中确有几个心浮气躁的,脾气大得很,没想到不费什么力qì

,一击便中。

眼前几位王爷伸着脖子像是待宰的王八,转着眼珠子仔细辨认着扇子上的字迹和印玺,而后相视一望,叹着气纷纷跪地:“臣万死!”

我走到打落扇子的王爷身前,捻起扇子在他脖子上敲打着,发出清脆的啪啪声:“郑明辉将军何在。”

“末将在!”郑明辉高吼一声。

“此人乱臣贼子也。杀。”

那个胖子还没想明白是怎么了,只看见年兴佩剑一挥,血溅当场。我将滚落的人头拎在手里,环视:“如今之情势,望各位清贵大臣、王爷爵爷安分守己、恪尽职守,莫要动了不该动的心思。”语毕,将人头扔在庭前。哼,还真是脑满肠肥,一颗猪头也不过如此。

眼见着我杀了一位王爷,其他人也都不敢乱言,纷纷后退了几步,远远地站着,不自觉地排起了上朝的队列,规规矩矩束手低头侍立。

我看了眼年兴,他识趣地随我走到门前:“皇帝如何?”

“不好。林青崖进去也很久了。你来之前他出来了一趟,跟我说这是一种奇毒,他只隐约记得在他恩师的医术上曾有过一两句话的记载,实不好解。”年兴眯着眼,却也不敢做些摇头叹气之类的动作,生怕被其他人看见,又生出乱子来,“逸轩公子呢?”

“临走的时候我让帝师带着公子逸轩去普寿寺找鹂妃娘娘。想来娘娘身边那位影子应该会护他们周全的。”

“是不是应该把公子和帝师一起请进宫里?皇帝本有意让逸轩公子继位。帝师又是德高望重,他们在宫里或可安定人心。”

“虽然可以安定人心。但接进宫中必然成为众矢之的。一切尚不可定论,莫急于此时。”我伸手按在年兴肩头。“此时此刻,你我必须稳住阵脚。”

“皇帝早就有旨,让我一切听文忠侯调遣。”年兴一顿,“但文忠侯也别忘记了,你若有不臣之心,我也会将你诛杀。”

这话我就当没听见过。杀我?皇帝给了你杀我的权力,就一定给了别人杀你的刀柄,皇帝老了,布局谋划更为老辣了。我和年兴,还有那个我们都不知dào

的人,一定会有相互之间的牵制,任谁单独一人都不能乱了朝纲。“倭王呢。”

“御书房关押。赵家军看守。影子盯防。”

“影子全部撤了,分散到皇城内外,尤其是几位清贵大臣左右。倭王不会跑。要是跑早就跑了,怎还会被你关押。”

“是。”年兴点点头走了。

我目送他身影离去,叹着气,打算进去看看。刚要推门而入,门就被从里面一脚踹开,嘡啷一声,撞了我个跟头。

林青崖大摇大摆跨出门槛:“来人!快给皇帝更衣!我已经知dào

如何治疗了!”

我也不能多说什么。从地上爬起来示意附近的几个小太监进去。

“林钱眼儿。”我靠近他说,“你可有把握?”

“把握?没有!”林青崖想都没想便答了。

“没有,那你还这么大谱儿!”我打理着身上的衣服。却也不是十分担心他。

“我在皇帝身上发xiàn

了个东西。我不能拿出来,你也不能看。下面那么多大臣王爷。让他们看!”林青崖难得正经一次直勾勾看着我,“信我吗?”

“这可这是句废话。”我笑了笑。“几位王爷,”我朝他们喊道,“几位王爷既然忠心耿耿担心圣上安危,便也进去看一眼吧。”

几位王爷被逼到如此境地也不能拒绝了,不约而同拽住身旁其他王爷,相互胁迫搀扶着往屋里面走。

不一会,王爷们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着走了出来,没精打采的,尤其走到我面前时,无不侧目看我,一副敢怒不敢言的窝囊样子。这其实多亏了皇帝圣明,几十年来已经把王爷们的权力全都免了,如今他们只是养活在大宅子里面的窝囊废罢了,名声上叫做王爷,手下面却是一点权力都没有。这样看来确实挺像猪的——圈起来养活着,个儿大没本事,哪天就给一刀杀了。

即便如此我还是觉得他们看我的眼神中略带深意。直到王爷之中最为德高望重的一位——襄王——出来,手中攥着一张圣旨,立于我面前,上下打量着我,打量了八八六十四眼,最后长叹口气,面对庭下众人,摊开圣旨,高声念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侧头瞟了我一眼,狠下条心,咬牙切齿继xù

念,“文忠侯东方颢渊,德才兼备,忠心为国,栋梁之才,肱骨之臣,朕心甚安。朕若遇不测,诸位王亲国戚、内外大臣一律听从文忠侯调遣、安排国事,不得有误。若朕归天,社稷将交由公子逸轩,文忠侯辅政,诸位亲贵当竭力辅佐。凡此两条有违抗者,以谋逆判处。”王爷不自觉地又看了一眼,“钦此。”

诏书念完,庭下众人先是死般沉寂,随即喧哗起来。唯有我和年兴如置身事外般,冷眼看着他们。

襄王咳嗽几声,抬手示意他们安静:“诸位若有不信的,可来验看圣旨。”

话虽如此,并没有谁赶来验看。这种时候验看诏书不就相当于告sù

所有人自己的野心了吗?此多事之秋,这些人精早就做好了打算——保命为上。

“既然无人验看,本王也不希望听见什么流言蜚语。”襄王将圣旨交给我,“文忠侯好自为之。”

“襄王宽心。”我笑了笑接过圣旨,“为人臣,必当肝脑涂地。”

襄王干笑一声。带着自己的家丁奴仆便走了。其他几位王爷见也没什么留下去的必要了便也陆续离开了。

“还请诸位大臣稍留一会儿。”我看有几位大臣也有了走的念头,“待我将事务安排妥当。自会让各位大臣回去。”此时年兴正好回来,我便吩咐他。“烦请郑将军在此和大臣们聊聊,没有我的话,谁都不许离开此地半步。”

年兴点点头。

我回过身拉过林青崖低声问:“这就是你找到的东西?”

他点了点头。

“我进去看看皇帝。”

我跟着林青崖进了屋,一眼便看见仰躺在床榻上的皇帝。此时皇帝身上繁重的龙袍已经被换去,只穿了一身宽松的裤褂。我又走近了两步。皇帝面色铁青,嘴唇发黑。

“中毒?”

“没错。这种毒药我只在医术中偶然看到过。”林青崖坐在一旁,头靠在后面,仰着脸,“一时间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只能暂时用药克制住毒性。却没有解毒的法子。”

“下毒的人应该知dào

解药吧。”

“恐怕未必。”林青崖说,“我如果没记错,医书古籍中也只是记录了这种毒,并没有写出解毒之法。”林青崖唉声叹气,“皇城守卫森严,他们不怕行刺,只怕用毒,所以太医院中满满都是解毒的药。你没发xiàn

御医早就跑了吗?”

“你的药能坚持多久?”

“这不是解毒剂,只不过是控zhì

毒性慢慢发作的。我下了重药。今天应该不会毒发。明天我还可以用这个药。后天也行。大后天,”林青崖顿了下,“可就不好说了。”

既然时间还算是充裕。“辛苦你在这盯着,我去见见这位倭王。”

我转身要走。林青崖突然拽住我的衣袖:“这法子我只跟你一人说。我好像已经配出了我师父的秘方。按道理说,常人吃了可使自身抗毒提高,中毒人吃了可解百毒。只不过这药药性刚猛。常人服用也是这一小颗分一月吃完。如果倭王那里没有解药,这是最后的法子。我只有这么一颗。全给他服下。”

“有什么后果吗?”

“要么是解了毒。要么,此药会让人七窍流血而死。”林青崖死拽着我的衣袖不肯撒手。“若是我不用药,他的死活与我无关,我自可以逍遥快活,也不会有人怪罪。若是用了药,解毒便罢了,如果没有,便是我杀了他。且不说我这条小命不保,恐怕连你都难逃其咎。”林青崖抬起头看着我,“颢渊啊,我该怎么办啊……”

“幸好你不是官场中人,平日也不侍奉皇帝。”我苦笑起来,“你以为他被倭王毒死我等就有活命了吗?皇帝那道旨意,命我代政,还说若是皇帝驾崩命我辅佐逸轩公子,看上去是多么大的荣耀啊,可这其中包含杀意。此招之后,我已是风口浪尖,他们又都知dào

你是我的人,那皇帝只要是死了,他们便会将这一切的罪责安在我的头上。等公子逸轩称帝之后便会有人建议他杀了我。到时候众怒难犯,逸轩公子又是刚刚称帝,正是根基不稳、风雨飘摇之时,为了笼络人心也会将我诛杀。”尤其是襄王那句好自为之,听上去就是满满的同情,“所以皇帝必须活。否则,我们就等着死吧。好的是一刀杀头,坏的,千刀万剐凌迟处死都是可能的。”

话说至此,林青崖竟有些释然了。他松开手,捻着自己的太阳穴,面带笑容:“真不知dào

认识你是好是坏。虽然是有了钱,不过这些钱拿着真是烫手喽。”

“还有你林钱眼儿觉得烫手的银子?”我也一同玩笑着。

“左手是银子,右手是自己的脑袋,怎么可能不烫手?哎,你说,认识你究竟是好事还是坏事啊?”

“但愿是好事呗。”

我从屋子里出来,摆手叫过年兴低声问他:“你的人都就位了吗?”我问的是他的影子。我也是越发觉得有这么一批影子真是方便了许多。

“都就位了,不会有问题的。”

“有劳了。”我点点头走到台阶上方,“诸位大臣,皇帝并无异样,已有好转,诸位可以先行回府。但还请各位呆在自己府中不要外出,如有朝政我会派人去请各位的。”

他们虽然不情愿如同软禁一般呆在自己家里,但也不好明白说出来,便都不情不愿地离去了。还好有影子可以盯着你们,若是你们借此机会作乱,我也好早早地有所准bèi



待众人散尽,我问年兴:“你手里可有军队以供调遣?”

“有。除了赵家军,还有两千人马。”

我的心里踏实了许多:“带我去看看倭王吧。”

路上我又问了问事情的始末。原来,倭王是在宴会之时趁机用毒针伤了皇帝,才使皇帝中毒。皇帝一毒发,年兴便擒住了倭王,随即叫人出宫请了林青崖来。年兴觉得既然是倭王下毒,那他那里一定有解药,可是百般审讯倭王还是咬死无有解药。年兴怕臣下作乱,便将倭王先行羁押起来。

“皇帝若有事,再杀他不迟。”年兴对我说。

“皇帝不能有事。不然我等都难逃一死。”

离着本就不远,没几步便到了御书房。此地已是被赵家军重兵把守,相想必苍蝇想飞进去都不是件易事。(未完待续……)

一一八

“里面也有人。”年兴在旁跟我说。

“让里面的人都出来,我自己进去和倭王聊聊。”我想了想,“他可会中原话啊?”

年兴有些诧异:“会是会,不过文忠侯和他单独一室,恐怕不妥,万一他再下杀手怎么办?”

“还是那句话,他若还有此心念便不会被你拘拿。无妨。”

等到年兴进去调出了里面的士兵,我才进屋。这可是头一次进御书房不用跪拜,当下竟也有了种不合时宜的欣慰。

倭王已经被五花大绑扔在地上,隔着衣衫就能看出那绳子已经勒进了肉里。但倭王仍旧挺身坐好,倒也真有一股王者的尊严之气。只是低着头,披头散发,看不出模样。

年兴站在我身后,低声耳语:“东方大人,要不还是我留下来吧。”

“出去吧,没事的。”我笑了笑,“难道你还怕我和倭王串通一气吗?”

年兴摇摇头,退了出去,直到听见关门声,我才放下了心。

我走近了几步。倭王身上的衣衫是玄色配金色纹绣的,外面还套了件宽大的袍,同样是玄色,只不过一尘不染。虽然不像金色一样富贵逼人,但这一身衣服依旧很有皇族的味道,只单看这身衣服便知dào

这是位了不起的人物,我也更加确信他不会对我不测。

“想来,是东方颢渊,东方大人吧。”我还未说话,倭王便先开了口。让我惊讶的并不是他猜到了是我,而是这声音。

“你是。女的?”

倭王抬起头:“怎么,觉得很奇怪吗?堂堂倭王怎么可能会是一介女率?”她的嘴角勾起笑着。

真是个美艳的妇人。

圆润的面庞微微泛起红晕。柳眉凤眼。尤其是那眼角上翘的弧度——多一份则太媚、少一分则无神。娇俏的鼻子。明艳的胭脂涂抹的嘴唇,那大红色非富即贵。长发及腰。如锦缎一般瀑布而下,似乎是被捆绑时被那些粗手粗脚的侍卫弄乱了些,几缕不安分的垂在宽大衣领下显露出的粉白颈子上——白玉微瑕,总比浑然一体多了那么几分美感。中原人一般的样貌,却有着西域人的火辣的眼神。

她应该有些年岁了,不然无法驾驭这副冷艳的气质;但也不太大,嘴角还是紧致地向上翘着。

“东方大人可看够了?”这声音也是耀眼得紧,虽然口音上总是有些怪怪的味道。

提亚也不过是“艳”,倭王则在“艳”字之上多了一个“冷”字。或许是这副中原人的样貌的原因?

“中原人讲‘男女授受不亲’,东方大人这么盯着我看,似乎有些失礼了。”

“真是个美艳的妇人。”我由衷赞叹着,“换做是我,也不会对这等美人心存戒备的。”

倭王眨眼笑了:“东方大人这是在称赞我么?”

“也由不得我不称赞吧。”我几步上前,弯腰解开她身上的绳子,期间,她身上淡淡的花香飘入口鼻之内,沁人心脾。“如此拘押一位王者,倒也是失礼了。”解开了绳子,我退回去,“倭王可以起身了。”

她朝我深深点了下头算是谢礼。稍稍活动了一下,起身站在我对面,抬手将胸前的乱发拨到脑后。整理着头发,连着额前的高高挽起。只手拿住,另只手由怀中取出一枚簪子插在发上——她的手指纤长。指甲上似乎还涂了什么颜料,也是玄色,妖媚——待将仪容收拾停当,她才双手相搭垂在身前,朝我深鞠一躬:

“东方大人倒也有些我们倭国武士的风雅。”

“我只是不忍心看一位王者蓬头垢面罢了。”

我请她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自己也坐在一旁。倭王端坐的样子的的确确是一副王者的尊荣。

“东方大人来此,有何指教?”

“今日皇帝宴请倭王,我不曾到场,失礼得很,现在得出空来正好来见一见倭王,顺便致歉。”

“东方大人言重了,您与妻儿赏花才是头等的大事,如今因为我扰了您的兴致,乃是我的不对了。”她抿嘴笑着,“您的女儿还真是生得可人儿呢。”

“倭王谬赞了。”我陪着笑着,“既然互有亏欠,便算作是扯平了吧。”

“也好也好,不然总带着愧疚,说不好话的。”

“听回来的将军说,倭国风土与我中原无二,倭王此次来,可有亲切之感啊?”

“不单是亲切。就像是回家一样。”

“想来之前您派来的使者都只在沿海地方,并未深入,这次您亲自来了,可以好好领略一番了。”

“还不是您家皇帝盛情邀请。”

“那这几日游赏,倭王可有些感悟?”

“自然。一草一木都是天神所赐,自有其灵性,观之必有所悟。”倭王一顿,“以前也只是听说中原地大物博,也不以为意,如今亲身见识了,才知dào

统治这个帝国的确是需yào

些手段的。”

“倒也说不上是什么手段。皇帝是天之骄子,得天眷顾,德才兼备,不可动摇。”

“德才兼备倒也对,不过最要紧的,是他知人善任,有像东方大人一般忠诚、聪慧、勇敢的臣子。”我刚要说话,倭王便抬手示意我收声,“东方大人不用自谦。您独自一人前来,又肯给我松绑与我座谈,的确担得起这几个字。”倭王抬眼盯着我的眼睛,似要将我看透一般,“我也需yào

如您一般的臣子。”

“倭王美意在下心领了。我已经老了,不想为自己的家人增添烦恼。”

“可依我看,您现在正给家人增添着烦恼。弄不好还是场灾祸。”倭王突然伸手,纤长的手指指着我的眉心。画了个圈,摇了摇头。“的确是场灾祸,恐怕躲不开了。”说罢。眼角竟有泪光闪烁,不多时便是两行清泪划过脸颊,滴在她的衣袖上。只一滴,倭王便如梦方醒一般轻声惊叹,赶紧扯起衣袖挡住那张梨花带雨的脸蛋,抬手拭净了泪珠。

“失礼了。”倭王歉意地朝我笑了笑。

“无妨。能亲眼看到如此美人梨花带雨的样子,也是我的福分了。”我说,“不过,既然倭王能看出我在劫难逃。一定也有救我升天的办法吧。”

“您言重了。我虽然是倭王,却也不过是个女人,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正因为您是女子,而后又是倭王,您才有办法。”

“那我姑且说说,若是不可行,您便当我玩笑一句,不要记挂心上才好。”

“洗耳恭听。”

“如果您能做我的臣子,或可逃过此劫。”

“怎么说?”

“我听说您家皇帝下了命令。他若是归天,便由您辅佐他的幼子称帝。我想,真到了那一天,其他人一定会将皇帝的死与您联系起来。请那孩子杀了您的,而那孩子为了稳固人心也一定会杀了您的。但如果那孩子不能称帝呢?其实做臣子的,做谁的臣子都不重yào

的。只要这个君主担得起‘君主’二字。”

“且不论此法能不能救我。这份筹谋听上去倒有些无奈啊。”

“您真是聪明。倭国不是中原,地狭物薄。我本意只是希望和中原互通有无,才和皇帝共同谋划。还派了宫本君过来。但我也怕中原皇帝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便和宫本君约定,他若死了,便亲身来此,将您家皇帝取而代之。若真说起来,也是皇帝不仁在先,我实在是无奈得很。”倭王看了看我,“您想必也听说了我国的情况吧?国内很多大名——也就是你们中原说的将军——拥兵自立,我的国家眼下即将分崩离析,如果我能和中原互通有无,我的子民也会过得好一些,那些大名也没有了起兵的借口。我不怕战争,但怕自己的子民深陷水火。”

“您若真这么想,也算得上是一位明君。”

“那,您可愿意为明君效力?”倭王看我的眼神灼热起来,“我知dào

您在中原位高权重,又是异姓王爵。您如果答yīng

,中原皇帝能给您的我也一样能给。中原皇帝不能给的,我也能给。”

“皇帝赐我爵位,许我厚禄。有什么是不能给的呢?”

“他不会把自己的江山给您。”

“您也不会。”

“但我可以把我自己献给您。”

倭王说着话站起身到我面前,外面的衣衫向后一撑便滑落到臂弯,与玉颈链接的雪肩闪烁着诱人的光彩。她轻咬嘴唇,双手交叠捧在心口。眉黛春山、秋水剪瞳,说不尽的万种风情。她慢慢朝我走近,与我一肘之距处停下,只那样看着我,没有言语,更没有其他的动作,只有她玉体上肆意散发的淡淡花香四下蔓延。也难怪,这种时候,任何的言语和动作都是多余的。如她这般美艳的妇人,只需yào

如此站着,便会引得男人自投罗网。

我若不是心中有所顾忌,也早被她迷得燥热难捱了。

“我想,”我动了动干涸的嘴唇,“如果我真的在此和您欢好,您手下的忍者会立时出现杀了我的。而且我觉得这也是您所期望的。既然争取不到我的忠诚,杀了我也是为自己减少了个敌人。”

“没想到您还知dào

‘忍者’。但您也真是多虑了。我这样做只是为了向您表示我的真诚。况且我这也是在救您和您家人的性命。”她并没有穿上衣服的意思,依旧肆意向我展示着她绝美的胴体。

“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救我了吗?”

倭王将衣服穿好:“您的那位医者朋友不也说了吗,古书上只记载了这种毒,并没有写过解毒之法。”

“万物相生相克,必有一法可解此毒。”

“并不是所有事物都有相克之物。日出日落,时间轮转,可有什么能阻止得了?”倭王坐了回去。

“这么说,是真的没有其他方法救我性命了?”

“我为什么骗您呢?我是真的爱惜您这样的人才才会如此坦诚啊!”

“您坦诚的不够。”我顿了顿。“想这皇城之内到处都有您的忍者,尤其是我的身边。如果我不答yīng

效忠于你。出了这个屋子我便没了性命了吧?”

“您也说了,杀了您。于我也是件好事啊。”

“但您现在还是心存侥幸,觉得我可能答yīng

您吧?”

“没错。”

“所以只要我不出这个屋子还算是安全的了?”

“不。如果您答yīng

了,您无论去哪都是安全的,您不答yīng

,出了这个屋子才会死。”

“不,您还是不够坦诚。就算我赖在屋里不走,时间到了也会死。”我笑了,“对于猎物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收起爪牙等待时机,只等猎物放松的那一刻出手。把握最大。忍者不就是这个意思吗?”

“您好像很了解我们的忍者。”倭王玩味地笑着。

“这不算什么难事。我曾经容忍一名想要杀我的杀手在我身边陪伴了我将近十年。”

“那应该是个很漂亮的女人吧。”

“只是笑起来很美罢了。”

“你们男人啊,最好对付了。您也如此。”

“英雄难攻美人关。更何况中原男人也不屑于对女人下手。”

“可您不是好好地坐在我面前吗?”

“那是因为我不是英雄。”我大笑起来,“英雄,在乎的是名声,他们处处以‘义’字为先,以‘勇’辅之,很多时候迫不得已做些决断,所以才会败在女人手上。想必您的武士们也是如此吧?不过略有不同。您的武士不会愚蠢的去死、毫无价值地去死,虽然他们同样希冀着壮烈的死亡。但我们这里的‘英雄’会。我就不同了。我是个谋士。我必须活下去才能时刻修改自己的谋划,以求尽善尽美。更何况阴谋算计本就被人不齿,我苟且偷生也不会招来更多的诋毁。为了活命,我可以无所不用其极的。”

“既然为了活命无所不用其极。为什么不能辅佐我呢?您这是在虚张声势、说大话吧。”倭王媚笑着。

“您说得对,做臣子的人,做谁的臣子并不重yào

。只要这个人担得起‘君王’二字。”我狰狞笑着。

倭王突然收敛了笑容冷冷地看着我。

“您想得很对。我觉得您配不上‘君王’二字。”

“是吗。您觉得我差在哪里?”

“命数。”

“命数?”

“命数。”

“您也相信那些江湖术士的骗人伎俩吗?”

“您不信吗?”

“都不过是些可怜人,靠着游说糊口罢了。不足为信。”倭王摇摇头。

“您若不信,不妨跟我赌一赌。”

“赌什么?”

“三天时间。如果三天后皇帝死了。证明我错了,皇帝并没有成为帝王的命数。到那时,我会辅佐您成为中原的女皇,而这之后,我,您可以随意处置,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听上去不错。”

“可如果三天后皇帝没死,证明他有这个天子的命数。”

“那到时候我可就难逃一死了。”话虽如此,她俊俏脸庞上淡然的笑容丝毫没有改变。

“到时候我会求皇帝饶您一命,并且谏言皇帝与倭国互通有无。您自可回国继xù

做您的倭王。”

“无论如何,我都不吃亏吗?您真是高尚。”

“高尚谈不上,只是为了报答您对我的赏识罢了。”

“我可不可以认为这是您的缓兵之计呢?”

“不过三天时间。更何况您有忍者跟着我,难道我还能凭空消失吗?”

“听闻‘东方颢渊断不行险’,您敢跟我打这个赌,想必早就想好了对策吧?”

“我今日只身前来,已经是冒险行事了,怎能说是‘断不行险’呢?我只是怕您再做出什么事来,反将自己的性命白白搭进来。”

“我可不想跟您打这个赌。您是个危险的人,危险而且聪明。我猜不透您要干什么。所以还是不能接受您的好意。”

“您怎知dào

我不是为了引你拒绝才说的这番话呢?”

“您玩笑了,总这样想,便是把自己圈在了死胡同里,绕不出去。”

“佛家有云‘一切话语即咒语’,您这么说无非是因为已经动了与我打赌的心念,却又怕我从中作梗,说出这类的话安一安自己的心神罢了。您若真不想与我打赌,自可嘴上答yīng

,待我出了门再了结了我。何必与我多言呢?”

“我似乎被您看透了呢。”

“那便如此说定了。”

“好。”

倭王答yīng

了便不再说话了,千娇百媚地看着我。良久之后,朱唇轻启:“我已经答yīng

您了,您担心什么?难不成不放心我怕我痛下杀手?还是……”她说着话,又将肩头的衣服剥下,香肩毕露,“还是您对我,念念不忘?”

“呵,您多虑了。不是信不过您,更不是对您念念不忘。只是觉得您似乎少给了我什么东西。”

“少给了您什么?我自己吗?”倭王媚笑几声,真叫人心尖儿痒痒,邪火冲头。

“您仿佛少给了我解药。”

倭王一愣。这似乎是她未曾料到的。她起身穿好衣服,从头上抻下簪子,簪头珠花之中的花心子里便是一枚药丸。她拿下啦,递给我:“您发xiàn

了?”

“怎么会。”我接过药丸苦笑两声,赶忙解释,“我信口胡说的。”(未完待续……)

一一九

走出御书房,年兴正在门口来回走柳儿,一副急不可耐的样子。见我出来,赶忙迎上前:“东方大人怎么这么久?”

“聊聊家常罢了。”我长出了口气,“交代你办的事怎么样了?”

“人已经扣起来了,就在那边。”年兴指着不远处的空地,六七个人五花大绑被扔在地上,两旁边赵家军举枪指喉地看着他们,“果然如大人所言,都是易了容的倭人,自己人已经死了。”年兴递给我一把软塌塌的东西,摸着像是猪皮一样,被做成面具的样子。

“还这不能小看这群倭寇,这小伎俩、小手段倒是多得很啊。”我笑了笑吩咐年兴,“把这群人放回御书房,跟他们的倭王在一起,省得出乱子。”

年兴瞪大了眼睛问我:“关在一起不才会出乱子吗?”

“你现在还觉得他们会跑吗?”

“倭寇善忍,也许他们就是在等我们这样想,才能趁我们松懈一举脱逃。”

“你把他们放回去,不松懈,不就好了。”

“大人,您……”年兴面露异色,右手不自觉地按在剑上。

“放回去。”我指了指他的右手,“现在杀我还太早。”言罢,直直盯着他。

年兴松开手,挺直了身子跟我对视。他比我高些,从军多年也壮,居高临下本应是极有气势的,我却总觉得他心有余而胆气不足。怕被人发xiàn

自己的懦弱而假装强横吗?人这东西为了保护自己真是不懈余力啊。

“你若看够了,就把这些人放回去。”我说,眼睛仍盯着年兴。“他们若是想反抗,就凭那几个赵家军也拦不住。他们一定是接到了倭王的命令所以不能反抗。既如此。放回去也无妨。况且,我和倭王打了个赌。总要表示出友好的态度来好让这个赌局正常进行下去吧。”

“你打了什么赌?”年兴似乎从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眼神也锋利起来。

“你不用知dào

。”话毕,我本要走。

“文忠侯请自重,别忘了你的职责。”年兴展臂拦住我的去路。

“等你有了我谋朝篡位的证据再拦我。”我抬头看了看天,快要日薄西山了,“让开,我要去看看逸轩公子。”我一把推开年兴的胳膊径直走去,“放人进去的时候屏住呼吸,那倭王身上的味道有毒。”我想也没想便把倭王交给我的药丸吞了。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心思吧可能。既然求生不易。怎么死不是死啊。不过想想,要不是林青崖嘱咐我说皇帝身上似有异香、怕是从倭王身上沾染上的、需多加留意,我也不会想到诈她一诈。这也算是捡了条命吧。

其实我现在头已经很疼了。嗯,是那种让人发笑的疼。虽然早就有所准bèi

,可这一切来得着实是太突然了,我还没有推演好事态的一切走向,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把谋划实行起来。如今,眼看着又要断送我家上上下下的性命。每每想到此处,便兀自发笑。在宫中行走。时而沉思,时而狂笑,若不是因我此时此刻的位高权重干系重大,想必早就被侍卫带走了吧。

哪怕当年郭丞相意图造反之时我也不曾有过此种困顿。

好在京城之内的百姓还不知dào

发生了什么。不过俗话说好事不出门恶事行千里。这消息能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快的话,明天一早就会传出皇帝遇刺危在旦夕的消息。到时候人心惶惶,恐难维持。

想着想着。已来到宫门口。前脚刚踏出门槛,便被人拉了出去。

“文忠侯。下官有事与您相商。”

我抬眼看了看,又是那个招我烦厌的袁宗昊。“京兆尹大人不在府里,倒是很有闲心等我啊。”本就郁郁的不宣分,眼见着来人又不是自己想见的,言语上火气大得很。

袁宗昊陪着笑脸:“文忠侯哪里的话啊,下官真是有事相商啊。”

“袁大人这么聪明还用找我商量吗?”我捩了他一眼。

“事关重大,我虽然聪明,也想听听您的意思。”我也没想到这人能不要脸到这样的地步,好气又好笑。

“什么事,快说,我还有别的事要忙。”

“是是是。”袁宗昊顿了顿,“现在京中百姓还不知dào

皇帝的事,但没有不透风的墙,明天一早,明天一早弄不好就是满城风雨。”这话正说在我的命门上,“为防民变,下官以为,应当让皇帝明日出行。”

出行?你袁宗昊的失心疯真是越发严重了!“皇帝如今如何你我心知肚明,你又何必说这不着边际的屁话呢?”

“难道东方大人不觉得这是最好的方法吗?”袁宗昊邪笑着应答。

没错,这是最好的方法,击破流言最好的方法。“别跟我打这个哑谜,有话快说。”

袁宗昊贴近我耳边:“下官听说倭寇擅长易容,他们做的人皮面具可是个好东西。若是找个身量和皇帝相仿的,戴上面具装做皇帝的样子出游,不就妥帖了吗?”

“袁宗昊,这是死罪。”

“大人自己权衡就是了,反正到明天时间尚早。明天也不一定就是流言四起的日子。”袁宗昊说完便施礼离开了。这倒是好,这次他比往常懂事多了,知dào

说完了话就走,不站在我面前给我添堵。

他这法子好是好,但假冒皇帝是谋逆,这把柄足以要了我九族的命。而且从他嘴里说出这个主意,总让我不安——他若是日后用此事为难我,我可是吃罪不起的。

拿不定主意,便先搁在一旁。

出离了皇宫走了不多远便到了街市上,赶紧雇了辆马车往城外普寿寺赶。一路上看着左右傻活着的愚民百姓,倒也为他们庆幸许多。至少他们不用每天命悬一线地活着,至少不管是谁成了皇帝都会给他们一条活路、留一碗饭吃。其实人活于世何必如我这般呢?人生苦短不过百年光景。如何过活又有什么相干?习惯了世俗和平庸之后或许也可在其中把玩出同样的乐趣,那又何必苦苦折磨自己呢?

不。虽然到头来都逃不出一死。有的人会成为那一捧腐土。但有的人会成为别人嘴里的谈资、或是故事,亦或仅仅是一声轻叹。前者,看罢新坟看旧坟,后者,身死名留。我来到这世上走这一遭,虽没想过活着回去,但也不想无声无息地消失、多少年后成为自家门庭、后辈儿孙口中空洞、糟朽的“祖宗”二字。

这春暖花开的旭日鸟鸣之中,究竟掩藏了多少。也只有掩藏的人才真zhèng

知晓。之于他人,不说。憋屈,说了,矫情,总之你为了他人掩藏自己,他人可不会为了你稍作改观。但这是“身死名留”的必然。我不能强求他人理解——因为“他人”并不是我;唯有独自忍受、尽lì

化解罢。

其实这街市上也没多少人了,皇城晚上是要宵禁的,行人各归各家,商贩们也在紧着收拾。没了阻碍,马车倒是顺畅地跑了起来。不多时便到了普寿寺。

寺中的尼姑、连带上主持都用异样的眼神看我。也许他们还在为上午的事情耿耿于怀吧。出家人世俗至此,也真是不易。

“鹂妃娘娘呢。”我不以为意,故yì

叫过主持问话。

“在禅房呢。您的亲友也在。”老尼姑不敢不答,又不愿搭理我。这副矛盾的表情挂在脸上,于此时此刻比什么都令我心情畅快。

“出家人,因着一点银子耿耿于怀至此。也太不清净了吧。”如今到了地方,我也不急于一时了。便生出了羞辱她们的心,也权当是调剂一下吧。“你若是嫌钱来得慢,大可以让你的徒子徒孙蓄起头发、换身衣服,擦胭脂抹粉,再辟几间禅房,找些情郎来啊。”

老尼姑遭我如此羞辱,抿嘴不语,嘴角都抖动起来,好半天才开口:“施主自重。佛门净地是不许施主如此言语的。”老尼姑轰散了其他小尼姑,“施主,请去禅堂吧,早有人在那里等候多时了。”

“难道是你的师兄师弟替你拔疮的?”

“是倭人。”

倭人?大意了!我居然没想到,暗地里下不了的手,摆到明面上反而好做。让他们来此地无非是看着提亚身边的影子能顶上些用途,却忘了明刀明枪的争斗是影子的弱点。

“刚才得罪了!”

我拱手谢罪,撇下老尼姑朝后面提亚的禅堂走去。虽然不知情势如何、心中翻江倒海,但步履间还是拿捏得体的稳重。这是克敌制胜的规矩。哪怕大势已去都要佯装淡定。这也是失败者可笑的尊严。

禅堂外并没有人把手,但想来暗地里一定也有几名所谓忍者的注视。我推门进屋,随着柴门咯吱咯吱的声响,心渐渐揪了起来。

此时天已擦黑了——虽说是春天了,天还是晚得早,禅房里烛光摇曳,亮似白昼,迎面佛像在烛火下映出的阴影让人畏惧。佛像下供桌旁支了张桌子,帝师钓叟正与一人下棋。提亚一身青灰色的禅袍,撒着头发手持佛珠坐在床边陪着雪菲和静宸,一旁边那个女影子侍立,公子逸轩则在屋子另一头的窗边,倚墙而立。看来,和钓叟下棋的人便是倭人了。

屋内众人听见开门声纷纷朝我望来。

“这位就是文忠侯东方颢渊吧。”那下棋的说了一句,起身朝我深施一礼,“我是倭王手下的谋士,名叫宫本信义。您应该见过我的儿子吧?”

“你是说,臧雄?”

“正是犬子。听说他来时多亏了您的照拂,我代他谢过了。”宫本信义鞠躬致谢,听不出言语间有一丝一毫的不快。丧子之痛都能忍耐至此吗?看来又是一个难缠的对手。

“听闻他死了。”钓叟起身让到一旁,我便在他的位子上坐下。

“是,劳您记挂着。战争。难免的。”宫本信义正对着我坐下,“您的好友赵誉将军不也战死沙场了吗?”

从我这里正好可以看到对面床上的提亚。只不过是烛火太亮,我看不出她的神情。

“沙场刀枪无眼。都是在所难免的。”我笑着说,不再去管其他人,“您刚才说您是倭王手下的谋士?”

“是的。我的父亲曾来过中原,带回了不少古籍,我又天生羸弱,不能习武,也只能在家中看看书了。一来二去竟然成了谋士,说起来也是奇迹。”

“我刚从宫中出来,也去看了倭王。她一切都好。”

“我都听说了。”宫本信义这句话在别人耳朵里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在我耳朵里却是稀松平常。现在皇城之中有多少倭人的忍者还不得而知,也无从知晓。

“既如此,我很好奇为什么倭王被拘,你却在这儿逍遥自在啊?”

“我也是听说这里有一棵只生绿叶的奇树,在绚烂万花大阵之中煞是好kàn

,才偷偷跑来看看的,没想到皇宫里竟出了这样的误会。”

“那你的君王被羁押,你可有什么办法吗?”

“我有办法的话,也不会来这里下棋了。”宫本信义拾起一枚棋子。“这一步该我了……”寻思片刻,毅然落子,“东方先生若是会的话,不如陪我把这残局下完?”

也好。反正也不急于一刻。

手谈几子,宫本信义突然问我:“东方先生是不是早就想好了对策,只不过不知dào

如何施行啊?”

“对策?我现在疲于应付、处于下风。自保不及,哪还有什么对策。”我摊摊手指着棋盘上的残羹冷炙。

“不对不对。您肯定是有所谋划的。”宫本信义摇摇头表示不信,还拿了颗我的棋四下摆弄着。似乎在推演着结果。

“您帮我下这一步,如何?”我笑着问他。

“不不,您的棋局是您的谋划,我不能代替。”话是如此,他却没有将棋子换给我的意思,反而是左右比较了两步,最后选了一处落子,“您看,东方先生,这样合您的心意吗?”

他把我的子落在了一处最无用的地方。不,不能说无用,这枚棋子正好能帮他将我大部绞杀,余下的无非是一些看似重yào

却无关紧要的东西。

见我不言语,宫本信义又问了我一句:“合您心意吗,东方先生?”

“真是符合的。”我笑言,“我也帮你下一子如何?”

宫本信义一摊手:“请。”

我捻起一枚棋子,随手便放在了于我、于他而言都无相干的地方:“这里可好?”

宫本立肩低头端详起那枚棋子,我身后的钓叟侧头过来看了看便退去了。宫本信义保持着那个姿势端详了很久,我也不催他,拿着一枚棋子在手指间交错把玩等着他。

不知过了多久,口有些渴了。静宸宛如早就看透了我的心事一般端了杯茶递给我。我接过茶杯,揽住她的肩膀抱了抱便让她去旁边玩去。沉默许久的宫本信义这时突然开口:“嗨,小姑娘,你可知dào

你父亲这一子是什么意思啊?”他指着棋盘上突兀的一子问。

静宸看了看棋盘,看了看他,冷笑了几声转身回了雪菲那里。这让宫本信义更为不解,挠着头歉意地笑着说:“东方先生这一招我还真看不透了。”

“看不透也无碍。此子落地生根,可不是什么棋都可以悔的哦。”

“也对也对。耽误了这么久,不好意思。那您继xù

落子吧。”宫本信义双手撑在膝盖上朝我低头致歉。

我则在那颗无关紧要的棋子旁,紧挨着又下了一子。

“您从新落子吧。”宫本信义伸手想要把我的棋子拿走。

我按住他的手:“不,这样最好。”

“您的棋已经是死路一条了,但还是有一线生机的,您不想突围吗?虽然想要逆转胜负不太容易,但不至于输得太惨啊。”宫本信义目光真诚地看着我。他比我要大几岁,这个年纪的男人是不会轻易流露出眼泪的,但此时我在他眼中看见了泪光。

“请您重新落子吧!”他恳求我。

“不,就放在这儿。”

宫本信义拗我不过,只得做罢,随即便一子杀了我全盘。

“您输了。”宫本信义虽然胜了,却丝毫没有胜利者的喜悦。反而是我,惨败至此,仍是面带笑容。想必看我俩的表情定会让他人误会赢的那个人是我吧。

“恭喜你,你赢了。”

“既然我赢了,我想问您为什么您替我下了那样一步。”宫本信义诚恳地求教倒是让我对他有了几分好感。

“你还不明白啊。”我笑了笑说,“之所以下那一步是想让你赢得更加彻底一点,可你急着取胜,这不,我的这几颗子还在。棋局上你的确赢了,除此之外的,恐怕是输了。”

“都说东方颢渊断不行险,看来是真的。”

“你给敌人留下了一丝一毫的可能,也就预言了他日自己的灭亡。所以,在确信全歼对手之前,我不会轻易动手。”

“东方先生以为自己能赢吗?”

“怎么,有兴趣玩一玩?”

“我的局就等着东方先生加入了。”

“我不是早就在局中了吗?”

“这次没有悔棋。”

“刚刚也没有。”

“先生保重,我告辞了。”

“不远送了。”(未完待续……)

一二零

宫本信义告辞离开,整间禅堂都长出了一口气,连佛像都看着可爱了许多。

我瘫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站前。这样的敌手真是耗费心力啊。

“你还好吧?”

雪菲走到我身前,双手搭在我肩膀上俯身问我。我勉强笑了笑,摇摇头告sù

她没事。

又缓了很久,我一手撑着桌子,雪菲架着我,哆里哆嗦地站起来:“钓叟,你带公子逸轩回去。鹂妃娘娘,有劳您的侍女送他们一段。”

提亚点头答允。

“还有,她们娘俩也要在您这里叨扰几日。可以吗?”

“住下吧,多久都没关系。我们姐妹俩很投缘。”提亚看了看雪菲说。

“那就好。”我俯身蹲下,拉着静宸的手,“要听话,知dào

吗?”

“知dào

。爹您放心吧,女儿不会拖累您的。”静宸此时的小脸儿真是可爱极了,一时间我也有了想让时间就此停息的念头。呵,老了,变了。

我艰难直起腰身,扶着墙出来。此时天色已深,还好管家和马车都在庙里等着我,不然一步一步走回城中,也就要了我现在的命了。我让管家扶我上车,告sù

他去强子那里。

“老爷,您怎么了?”管家看我身心俱疲的样子便问。

“快走,别废话。”我说了一句就不去离他。

现在我什么都不能说,实在是没有力qì

了。这一天来种种的事想必有些人几辈子都没经lì

过,可偏偏都让我赶上了。命数啊命数,躲不开哦!

在城门口耽搁了一会儿。原是袁宗昊和年兴商量暗中增强了城门的戍守,好在我这张脸还算是好用。可一进了城就觉得有人在马车四周徘徊。四下看看也没发觉有什么不妥,提着的心胆总是落不回腔子里它们该在的地方。想来。这才是忍者和影子的可怕之处吧,尤其对于知dào

这两者存zài

的人而言,无形的压迫感让人喘不过气。

“人傻点也没什么不好。”我自顾自嘟囔了一句。

“老爷您说什么?”管家在车外问我。

“没事。”我就算告sù

了他,想来他也不会明白我的心思。话不投机半句多。

到了强子这儿

,管家拴好了马扶着我慢慢下来。这一路颠簸把我的两条腿颤得更软了。

“老爷,用我在这等您吗?”

“府中无人不行,你回府照料。”我强撑着甩开他的手自己站住,“就像平常一样,明白吗。”

管家点点头。驾车离去。

此时已是夜深,因有着宵禁的规矩路上也没有行人。我推了推门,被从里面闩上了。又敲了几下,等了会儿,才听见里面下板儿的动静。不一会一个小伙计把门打开,迷迷瞪瞪地念叨着:“谁啊这是……大半夜不睡觉干嘛来了!”

我抬手给了他一嘴巴。

小伙计猛地一激灵,刚才还眯缝着的眼睛瞬间洞开。

“睡醒了吗?”我依着门框问。

本是要发作的,但见到是我立马没了火气,自己抽着嘴巴把我搀进屋里。又会转回去把门插好。

“让你家老板来。顺便给我弄口吃的。”我才想到一整天了都没正经地吃些什么,现在空下了,不争气的胃口也紧缩着叫唤了。

我仰头靠在椅背上寻思着来来回回的事儿,不一会强子亲自端了酒菜到我面前:“爷。您用。”

“我先吃,一会再和你说。”我也顾不上什么侯爵的架子了,狼吞虎咽如饿死鬼托生一般。强子在旁边帮我倒水。有一句没一句地嘱咐我慢点儿。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虽然还不算是彻底吃饱。可比之前舒坦了许多。我长出了口气,喝了杯酒:“端着。去楼上。”

强子知dào

我这是要去包间,便明白了我的的确确是有极重yào

的事情。他不敢怠慢,端起酒菜在前面引路。

进了包房,强子亲自关好了门,又从里面锁上。“爷,您什么吩咐?”

“今天你可听说了什么?”

强子摇摇头:“怎么了?”

“皇帝遇刺,危在旦夕。”我边说,边伸手捂住他的嘴,“倭王被羁押,还有几名贴身的侍从。但我怕还有其他倭人混在城中意图不轨。”我看强子脸色比刚刚好了许多,便松开了手。

“爷,那您让我做什么?”

“我猜倭王能用的人肯定不多,我料想他们明日就会散播皇帝命不久矣的消息,意图制造混乱。若我所料不错,他们一定会先从你这儿开始。因为来你这里的人非富即贵,这些人虽是少数,却干系重大。用最少的精力达到预期的目的,他们也算是聪明。”

“我的爷,现在不是夸赞他们的时候啊!”强子低吼着,“他们乱了,京城就乱了,京城乱了,整个天下都乱了啊!”

“所以,我要你帮我准bèi

一份厚礼。金银财宝也好,稀世珍玩也好,总之准bèi

几件拿得出手的。”

“您要送谁啊?”

“送王爷。”

强子虽然不懂我的意思,但好在这么多年他已经习惯了我的所作所为,出去了一会儿便拿着东西回来了。

“爷,这是从波斯来的地毯,都是手工缝制的,所以这花色各不相同,绝没有一条跟这一模一样的东西。这是我从一个波斯商人那里淘换来的,您看看怎么样。”

“就它了。”我起身,“找人送到我府上去。我还有旁的事,你帮我准bèi

马车,送我去帝师家。”

一路无话到了钓叟家。

下了车,我吩咐跟来的伙计:“不用等我赶紧回去。顺便告sù

许老板,他这车里面的椅子钉的不结实,让他自己弄弄。”小伙计点头。“都记住了吗?”他又点头,“回去就这么跟你们许老板说。”他点头。我便轰他走了。

松鹤开门迎我进去:“先生说您会来。命我一直等着。”

“松鹤,有一事我要嘱托你办。还请一定答yīng

。”我朝着他深施一礼。

“您说就是了。”

“拿着这把扇子。”我掏出扇子将扇面展开给他看了一眼又赶紧合上,“拿着他往皇宫方向走。这是皇帝御赐的扇子,有皇帝的玉玺,如皇帝亲临。你拿着它去皇宫找郑明辉将军,让他来此处,我有要事相商。”

松鹤淡然一笑,接过扇子。

“松鹤兄,一切都拜托你了。”我又朝他深鞠一躬。

“既如此,我现在就去。”

“不。”见他要走我赶紧拉住他。“先帮我倒了茶再去。”

“也好。”松鹤领着我进了屋,烧水沏茶,又为我斟满了一杯,“现在,我可以去了吗?”

“听说松鹤兄是有些拳脚的?”我抿着茶问。

“家传防身的功夫,难登大雅之堂。”

“松鹤兄太过自谦了。之前听钓叟说您曾经逼退三名强盗呢。”

“都是些小毛贼,吓唬吓唬也就走了。”

“那这跑腿的差事交给您我可是放心了。”

“文忠侯切且稍坐,我去去就回。”松鹤朝我和钓叟、逸轩行了礼,退了出去。

钓叟灰色浑浊的眼睛盯着我。公子逸轩也不明所以地看着我。直到我把手中的茶喝完。

“有劳二位移步。”说着话不由分说拉起公子逸轩就往外走。钓叟在后面紧紧跟着。

“小友有何谋划吗?”钓叟在身后问我。

“与我走就是了。”

出了大门,一辆马车朝我们疾驰而来,停在我面前。我抱起公子逸轩将他塞进车里,又回身扶着钓叟上车。在赶车的人耳边念叨了一句也跟着钻进车里。

“小友谨慎至此吗?”帝师开着玩笑。“有几分惊弓之鸟的意思了哦。”

“东方颢渊断不行险。钓叟忘了吗。”我却没心思说笑。如今时间紧迫,每一分每一秒都要用来算计、推演每一个决定的每一种可能性,幸好在强子那里吃了东西。

“你不怕吗?”钓叟兀得发问。

“怕什么。”

“无论如何。恐怕你也难逃一死。你不怕吗?”

“怕,当然怕。不过既然总是难逃一死的。不如做些什么。”我低头看了看公子逸轩,“您会杀我的。”

“为什么杀你?”

“为了你的江山。嗯,或者说,为了你家族的江山。”

“我若不杀呢?”

“那自有别的人来杀我。”

“如今我倒是有些喜欢你了。我不会让你死的。”逸轩公子小手拍了拍我的肩头。

“这么听上去还真是暖心,不过,在你能决定我的生死之前,你得帮我办件事。”我低头对逸轩公子说。

这马车还真是不错,哪儿哪儿都是咯吱咯吱的声音,刺耳得很。

“这样可以吗?”逸轩公子瞪着眼睛问我。

“试试看吧,总比坐以待毙强。”我耸耸肩。

“你可真不是个‘断不行险’的人。”公子逸轩孩提的笑容倒是让我踏实了不少。他能有这份胆气,也实在是国之大幸。

“就是因为所有人都知dào

我东方颢渊断不行险,我赌赌运气才总是能赢。”可真要问我是从什么时候起有了“断不行险”的评价,我也说不出来,我也是后知后觉的。

“文忠侯,这事儿若是成了,你给我什么好处啊?”逸轩公子说。

“你这个身份还要我给你好处吗?”小孩子家就是这样,“无利不起早”这五个字在小孩子身上真是淋漓尽致。

“我要娶你的女儿,你得给我留好了!”

“公子,这有点乘人之危了吧。”我只觉得好笑,“我这也算是帮你。我还没跟你要好处,你倒惦记起我的女儿了。”

“这就是我给你的好处啊。”

“这算哪门子好处哦?”

“贵为国丈,我怎么会杀你呢。”

我不再说话,旁边的钓叟也抿着嘴。车里死一般沉寂。除了咯吱咯吱的木板子的声音。

“还是等这次我赌赢了再说吧。”

我让车夫故yì

选了一条僻静的道走,和往日进宫的路不同。这条路直通皇城侧门,一般宫里的秽物才会走这个门。今天我也算是“慌不择路”了。如此选择,一来是我过分谨慎的心思作怪,另一层,则是不想看见扰我心智的东西。若是看不见,想来应该无碍吧。

这里的把守也十分严,好在这车上一个是皇帝的爱子,一个是皇帝的教师,另一个则是一人之下的权臣。我们下了车,守卫知趣地开门让我们进去。马车则自己回去了。

宣德殿外,年兴早就等候多时了。

“接到信儿我就命人去做了。”还未等我说话,年兴便劈头盖脸地来了一句。

“交给影子办这件事,我很放心。”我伸出手,年兴从怀里掏出扇子递还给我,“还好还好,没出什么岔子。”我笑着收起扇子。

“东方大人,这次的事儿您有些过了吧。”年兴指着我怀中的扇子说。

“非常时期,就要用非常的手段。”我说。“给公子和帝师安排个住处吧。”我看了看宣德殿的牌匾,“我让你准bèi

的东西也送到公子那儿。”我低头想了想,“对了,我让你去给袁宗昊送信儿。怎么样了。”

“送到了。袁大人说一定照办。”

也真难为他这么心甘情愿地替我办事。我看他不顺眼,想必他看我也不会好到哪去吧。

“我进去看看。”说着话走进宣德殿内。

林青崖和蓝逸分坐两旁,对着烛火喝茶。不言不语。

“钱眼儿,皇帝如何?”

林青崖放下杯子伸了个懒腰:“暂无大碍。我已经按时辰给他服过药了。”

“能挺多久?”

“明天总没问题吧。”林青崖说着话走到床边,抓过皇帝的腕子号了号脉。“明天没问题。”

我点点头,坐在蓝逸身边:“明天的事可妥当?”

“虽然通知得有些晚,不过应该没问题。”

“这是辛苦你们了。”我以茶代酒敬了他一杯。若是一计不成,就只能冒天下大不为,由乐舞坊中唱戏的戏子戴上人皮面具扮演皇帝出游了。好在那人在戏台上经常演这个皇帝那个君王,拿起架子来应该能骗得了百姓吧。

“文忠侯哪里的话,这也是我们应该做的。”

“我说,”林青崖坐回位子上,“你这回玩得有点大啊。这要是被发xiàn

了别说是你,我们,算上门口那个将军,都是死无葬身之地的。”

“回头你找人把你尸身拿走埋银子里不就有葬身之地了吗。”我打趣道。

“跟你说的是正经事!”林青崖白了我一眼。

我伸手拍了拍他肩膀:“这是万不得已的招数,实在不行的时候才会用。你们还是期盼着我第一阵就能挫败对手吧。我也不想这样。”

他俩对视一眼,面色凝重不再说话。我也只好随着他们闷头喝茶,连大气都不敢喘一下,生怕吵了似的。夜深霜露重,虽是在屋里,仍感觉到阵阵寒意袭来。又何况不远处的床榻上还躺了一个不生不死的人。我本是想说些什么的,可嘴唇张开了都不知dào

此时此刻说些什么更为应景,只得闭了嘴。

不知多久,蓝逸有些困了,便起身走到靠墙的椅子上坐下,手支着头睡了。林青崖也有些困了,但似乎是因为要尽医家的本分,只能打着哈欠强忍着。

年兴这时推门进来:“东方大人,回报的消息说,都已经办妥了。”

“袁宗昊那边呢?”

“也办妥了。”

“什么时辰了啊。”

“二更天了。”

“你也早些去睡吧,明天才是正戏。”

年兴这一天也是累的够呛,毕竟他也不是十年前的年轻人了。

我见他出去了,才用头抵住桌子,昏昏睡去。(未完待续……)

一二一

太阳还没醒,我便醒了。这也算是长久为人臣子落下的病吧。

臣子不易,皇帝就易吗?老百姓们所以为的“皇帝只会享shòu

”无非是自我的意淫罢了。皇帝怎么享shòu

?每日早朝又不是臣子们聚在一起自己商量国政,皇帝也是要来的。我们的官服虽然也有个穿戴上的规矩,可比起皇帝的龙袍不知要轻省多少。况且我们的官服不过是好料子裁剪缝制的,说破了天也只是一块布,皇帝的龙袍是在绫罗绸缎上以真zhèng

的金线绣制而成,穿之如披挂铠甲,快走几步都是困难的事。

皇帝容易吗?还要随时提防被人暗害。因为这个世道上真zhèng

知dào

帝王是个什么样子的人真是太少了。每个人都把自己所受的罪逆转过来,用这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事情揣测意淫皇帝的日子——每天起早贪晚下地干活的人觉得皇帝不用下地干活儿;吃不上饭的人觉得皇帝每天都是锦衣玉食、山珍海味;娶不上媳妇的人觉得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嫔妃一百零八个媳妇。好吧,皇帝的确是他们所想的那样。但身为一个帝王所有忍受的痛苦,农夫、乞丐、光棍等等诸如此类的人能够忍受吗?也许有的人会梗着脖子告sù

我“能”。哈,真是天真。若真能,为何上天没有选你来当这个皇帝呢?

我看着昏死在床榻上的皇帝如此想着。

这么多年,他如何从太子成为皇帝、又如何从根基不稳到大权在握、如何成为现在的九五之尊我大都一一见证了,如今难道也要亲眼见证这样一位帝王魂飞魄散吗?不。这帝王的死活似乎不那么重yào

——当然这样的话是大逆不道的——重yào

的是他的帝国、他帝国的子民。对,就是那些胡乱揣测意淫的愚民百姓。我相信眼前这位皇帝也是有爱民之心的。那看上去的自私无非是因为整个帝国的兴衰与他自身的荣辱链接的太紧了。

可怜啊,谁让他是皇帝呢?

但是这一份不公。又有几个人能忍?不是一天两天啊。这不公的评断会一直伴随你——从你坐在龙椅、披上龙袍,从你说的话被称为“圣旨”,从你再也不能用“我”这个字的那一天开始,一直到……呵,这仿佛没有尽头。死了都要受尽别人的诋毁,似乎是对那无上权力的平衡。

皇帝啊,若不是你当年肯用我这个无名无姓的书生,若不是你与我当年都是心高气傲、看不惯这个腐朽朝廷的年轻人,我似乎也不会对你如此忠心吧?我们一起铲除了两块顽石。震慑住了那些前朝的老臣,我们努力的让这个帝国更加辉煌。西域已经不是我们的祸患了,倭寇也被迫臣服了,眼看着一个太平盛世到来,你都要舍弃了吗?我们可以青史留名的,依靠着盛世太平的字眼。

哪怕你的托孤的旨意到最后会让我身首异处,我也佩服你的远见卓识。我死的那一天,应该是公子逸轩成年之后的事了。那时候我早已将自己的本事传授给他了,他一定会是个出色的皇帝。而到那一天。让我死的官员奏折一定很多了,众人的愤nù

也该发泄了。新帝杀了我,便能笼络人心了。更何况那个时候我也就没有用处了,也老了。老人的所思所虑无非“求稳”二字。这对于一个新的皇帝、一个必然要更为强dà

的帝国而言,都是绊脚石,该杀。杀得对,杀得好。这和我们年轻时并无二致。

因何而生。因何而死。因果报应,亦如斯也。

我听见开门声。

“东方大人起了?”是年兴的声音。听上去仍有些倦意。

“是啊,起了。你也挺早的。”我随着他出了屋子,“有什么异样吗?”

“没有,都很正常。”年兴倚着廊柱,“除了卖早点的和文武百官,应该都没醒呢。”他说着话,活动着筋骨。

“我倒巴不得他们一直睡着。”

“那你的计划不就没用了吗?”

“此时此刻我真希望我的计划无用。”

“文忠侯,要不还是关闭城门吧?”昨天的时候年兴就曾跟我建议过。他说为了防止消息外传,应该封锁城门,禁止出入,将皇帝遇刺的消息困在京城之内。

“我相信皇帝的命数并非至此,也相信王朝社稷定能无虞。”昨天我告sù

他,这样做无异于雪上加霜、火上浇油。与平常一样,流言蜚语自可消除。对,助长流言的帮凶就是那些自以为是的补救和解释。就像是因为一个自己想要但家长不买的拨浪鼓而撒泼打滚哭闹的小娃娃,你越是训他、吼他,他越是闹得厉害;你不管他,任他吵闹,冷眼看他,他也就没了精神。说起来可笑,我们——人——不管长到多大,还和自己三两岁时一样,只不过不再穿开裆裤罢了。

远处天边的云彩和夕阳下的火烧云的颜色相仿,带来的却不是夜晚的安逸。

一个侍卫跑来报gào

:“文忠侯、将军,其他大人已经到金殿了。”

我侧过头跟年兴说:“烦你跑一趟,让袁宗昊过来见我。其他人,你问问有没有什么国家大事,有的话让人送来给我。留他们在宫里呆个半个时辰一个时辰的再让他们走。”

“好。”年兴答yīng

着随侍卫去了。

不多时,袁宗昊风尘仆仆而来。我也搞不懂他,一面唯恐天下不乱,一面又尽心竭力;一面处处使绊儿,一面又唯命是从。虽然各位大人之间不过是追名逐利,利起而聚,利尽而散,但如袁宗昊这般的人也不过他一个耳。我对他总是心存忌惮。莫非是我高看了他?

“文忠侯换我来所为何事?”袁宗昊面露喜色。

“你倒是很开心啊。”我瞟了他一眼。

“襄王娶亲,自然是满朝文武为之欣喜。”袁宗昊眨着眼,“听说襄王所纳之人是他府中的一个丫鬟。之前是服侍王妃的陪嫁丫鬟。如今能和之前的主子平起平坐,也是这小妮子的造化了。”

昨晚上。是我授意,让年兴的影子给所有王爷、大人送了请柬。让他们一早儿先来上朝,再去参加襄王的婚宴。当然,襄王也收到一份一模一样的请柬。想必他收到的这份请柬对他而言算得上是晴天霹雳了吧。

“只不过是个妾室,哪来的平起平坐,不过是比一般使唤佣人高了一等罢了,说到底还是个下人。”

“听说襄王早就对她有意,不过是正房王妃一直不允罢了。这次文忠侯倒是阴差阳错随了襄王的心意啊。”袁宗昊这话、这调子都不像是夸我的。

“王爷们平日的忠心无非是在请安上,如今我给了他们一个为国尽忠的机会,他们本就应该感恩戴德。”早些时日我与皇帝议事时察觉出皇帝有意再削弱各位王爷的权力。恐怕是怕有人利用先皇遗子的事做文章吧。本就没有实权、被圈养起来的王爷还有什么可削的呢?我也不过是灵光一现,顺手做个顺水人情罢了。

“话是如此,文忠侯觉得这样可以瞒天过海吗?”

“你觉得让皇帝直接出面就可以了吗?”

“的确是我思虑不周了。皇帝露面反而假了。”袁宗昊摇摇头,“如今这样于情于理倒也是合适的。也真难为各位大人、王爷了,分明是赶鸭子上架的事,也能做的这么妥帖。”

“不能商量。”我叹着气,“每个人所思所虑不尽相同,若是任着性子让他们畅所欲言反而坏事。这时候只能强迫他们了。”

“您是觉得棋子不应该有自己的想法吗?”

“有了自己的想法还能被称为棋子吗?”

“如果棋子的想法也在掌控之中呢?”

我无奈地笑了笑:“那不知要早早生出多少白发呢。”

我愣了一会儿,似乎是想缓缓胀痛的脑袋。袁宗昊立在一旁也不搭理我。

“袁大人。”我叫了他一声。

“文忠侯有何吩咐?”

“我信得过你吗?”

“你要是信不过就不会这么问了。”袁宗昊站在我面前。“你有事要我办,而且你觉得只有我能办。但又怕我从中作梗。说出来不过是一来占个先机、二来给自己增加点信心罢了。”

“我倒有点想和你做个朋友了。”

“文忠侯玩笑了。道不同不相为谋。袁某人不想跟你做朋友。”

“一会儿,我会代替皇帝去襄王府祝hè。我猜我会被人缠上脱不开身。我希望你能替我安排剩下的事。”

“我不是文忠侯。没有御赐的扇子,也没有无上的权力。”

“你只需yào

做郑明辉的脑子就可以了。”

“哈。说到底还不是让我配合?这样也叫‘信得过’吗?”

“已经很好了。不然我都不会让你帮忙。你放心,除了你,还有郑奎呢。”

“郑大人啊?那你还需yào

我吗?”袁宗昊分明已经答yīng

了却非要问个所以然。这小子真不让人开心。

“郑奎聪明。可他不如你我一样不择手段。”

说着话,公子逸轩和帝师钓叟过来。身后还有几个侍从太监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

“文忠侯倒是早啊。”钓叟虽然脸面上还有倦态,精神倒是还挺好的。

“钓叟早啊。”我走下台阶。又低头对公子逸轩说,“您早。”

“我们现在过去。你一起?”公子逸轩问。他那张小脸上还挂着没睡醒的惺忪之态。却没有悲伤之情。要知dào

躺在我身后宣德殿里的是他的父皇啊。难怪会有这样一句话——皇室是么有亲情的。纵观历史诸朝,父子相残、兄弟相杀的事层出不穷、不胜枚举,原就是因为这句话。毕竟屁股下面这把椅子可比什么父慈子孝兄友弟恭重yào

得多。让我倍感失落的是,公子逸轩还这么小就已深谙此等道理了。对于这个年岁的孩子而言,他背负的有些多。还是我的哈米斯好一些,在这个年纪不过是被我洗脑成了汉人而已。童年该有的乐趣我并没有剥夺。如果害死他的母亲这件事不算的话。

“我还要过一会儿才去。”

“那好,我们先过去了。”逸轩望着天际绚烂的朝阳说。

我目送他们离去。竟觉得有些落寞。恍惚间突然想到了什么,赶紧追上去拉住钓叟:“您请留步!”

“小友还有何事嘱托?”

“从昨天进宫的那条路走。”

钓叟释然一笑:“能瞒得了多久呢?”

他应该是知dào

了。这笑容之中的的确确含着惋惜、不舍、悲痛。更多的则是如佛一般的开释。

“请便。”我松开抓着钓叟的手,任他们往皇宫正门方向走去。

袁宗昊从我身后拍了拍我肩膀。我没敢回头,怕被这样一个我忌惮的人看见我哀恸的表情。

“如果昨晚收拾干净了不就好了。”袁宗昊语话带笑,似乎是在嘲笑我的自作自受。自作自受啊,是我告sù

袁宗昊的,皇宫外会出现一具死尸,让他告sù

二子,巡夜的时候避开附近的道儿,就为了让附近百姓明日一早率先发xiàn

尸首。

我叹了口气:“收拾了。怎么让百姓知dào

倭寇的残暴?”

“不够吧?”

“那是你的事。”我平复着心中的浪涌,“我说了,你我都是不择手段之人。”

“那可是人命哦。”

“你还没资格,对我,说这样的话。”

我和这个我不喜欢的人闲聊了许久,约莫有一个时辰了,年兴才回来。看得出他也疲惫得很,大概是朝堂上那帮大人太难“对付”了吧。

“东方大人,他们都走了。”年兴近前说道。

我整了整身上的衣服:“我们也走吧。”转过头来又对袁宗昊说。“袁大人也请回吧。”

袁宗昊也为废话,朝我俩拱拱手便走了。

我和年兴先去了皇宫中的库房,挑选了几件珍奇宝贝,选了几个贴身伺候皇帝的太监让他们拿好。出了宫,朝襄王府走。

出了皇城的范围来到街市上,老远便看见了团团围起的人群。

“东方大人……”年兴慢下脚步。满面担忧地看了看我。

“走吧。”我知dào

我总要面对,逃得开的也不过是眼前的景象。至于心中的愧疚,那是逃不开的。

老远听见宫廷仪仗的开路锣声。人群早已散开,露出了躺在地上的一具尸体,近前还有几个京兆尹手下的衙役。作为三班六房总班头儿的二子上前挡住仪仗,跪地行礼:“文忠侯、郑将军。”

年兴看了看我想要替我问话,我赶紧在背后拍了他一把。这是我该办的事。

我上前几步:“怎么了?”

“回文忠侯的话,今早接到的信儿,说是死了个人。”

“知dào

死者是谁了吗。”

“问了,街里街坊的都说没见过这么个人。”难怪了,钓叟的宅子离这儿还很远。

“我看看。”我边说边问,“怎么死的?”

“仵作验看了,说是被快刀割喉而死。”二子随着我近前。

松鹤的脸上满是安详。他就那样躺倒在地上,喉咙上的刀口清晰可见,鲜血早就干涸了,在伤口四周留下了暗淡的流淌。我给他的扇子正面朝下扔在地上,扇骨似乎是被鲜血浸透了,也发出暗红色的光。我蹲下身子拿起扇子,翻到正面。上面用鲜血歪歪扭扭地写了一个字。

“倭?”我念着。这个字少写了三笔,但我还是能认出来的。

“大人,您说什么?”二子靠上前来。

“倭。倭寇的‘倭’。”我把扇子推到二子怀里,赶紧收了手站好。

二子拿着扇子端详起来,口中喃喃自语:“倭寇?倭寇?”突然,好像明白了一样大声问了我一句,“大人!难道是倭寇杀了他?”

四周围百姓听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几日倭王在京中朝拜皇帝。没准是倭王带来的人做的。”我随着他的声音说着,“你们先把死者收敛起来,我会跟皇帝说这件事的。今日是襄王大喜的日子,我赶着去替皇帝拜贺,暂时抽不开身。”

“是!”二子应承了一声,招呼人上前将死尸搭走了。

“你们先问问附近人有没有听见、看见什么的。我得赶紧走了,不能误了吉时。”说着话朝后面摆了摆手,仪仗鸣锣开道,屡屡行行接着前行。直到走出了很远,年兴才敢开口问我:“东方大人,您可还好?”

“放心吧,我没事。”我强装着笑脸告sù

他。

年兴不是我,不会明白亲手将无辜之人送上死路究竟是何等的感情。

“东方大人。不,东方兄。”年兴说,“这都是难免的事。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只不过是一条人命罢了,不足挂念在心。我领兵打仗也有年头了,多少人亡命于我刀下,若是一个一个计较起来,我早就疯了。”真是个粗人啊,这根本不是安慰,更像是在我伤口上撒上了炭花儿和孜然、辣面儿。

但他有一句话说得很对——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为了能把钓叟和公子逸轩带回宫中,也为了算清究竟有多少倭国忍者混在京中,我把一把假扇子交给了松鹤,而真zhèng

的扇子在我进入御书房之前就给了年兴保管。我故yì

让他去送死,故yì

让倭寇听见我们的话,更是故yì

说他身负武功。松鹤的“倭”少写了三笔,证明有三个忍者来杀他。我猜,当他们轻而易举杀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松鹤时就已然明白被骗了,所以急忙丢下他四散离开搜寻我。若不是这,被割喉的松鹤也没时间写下这个我们约定好的字。(未完待续……)

PS:昨天忘了发了,不好意思。

一二二

那是我跟他说让他先给我沏茶、而后在屋内以手沾茶写在桌上的字。松鹤看见了,我便擦了,不过瞬间,公子逸轩并没有看见。也许就是那个时候,钓叟便知dào

了我的谋划,不然今天早上他也不会如此释然地安慰我。

钓叟称赞他有治国平天下之大才,却被我用来送死。我这算是暴殄天物吧。此时此刻的我愧疚之情萦绕胸中,可为了掩人耳目又不能为他哭上一哭。我似乎感觉到了他被杀害的痛楚,喉头撕裂般的疼。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走到了哪里。只是行尸走肉一般跟在鸣锣开道的人的后面亦步亦趋。突然,年兴拽住我站定:“文忠侯,到了。您……没事吧?”

“走神了而已。我没事。”我勉强笑了笑。

仪仗中的掌事太监站在大门口高叫了一声,襄王府里里外外的宾客安静下来。几位王爷、刚“下朝”的诸位大人果然都在呢,没人违拗我的命令,这很好。这样戏才足。

襄王带着王妃和几位亲贵王爷出来迎接。钓叟和公子逸轩也跟着出啦,看见我朝我点了点头。

“恭喜襄王了!”我也是侯爵的地位,与他和诸位王爷也算是身份相当,自然不用大礼跪拜,只是拱了拱手。

“文忠侯来的晚啊!您府上的贺礼可是早早到了!”襄王谈笑风生、面无异色。

“和皇帝议事晚了些。”我侧过身指了指身后的礼物,“皇帝国事繁忙,无暇来此庆贺。特命我与郑将军代为祝hè!这些是皇帝赐下的贺礼!”

说着话,太监们端着礼盘一个一个从襄王眼前走过。掌事太监则高声叫嚷着珍奇宝物的来历和名字,襄王府上的管家带着伙计赶紧接过礼盘。待礼物报完了。襄王等人拜谢了皇恩,又赏了太监们些银钱让他们回去,襄王近前:“文忠侯和郑将军既然来了,不如来喝几杯吧!”

我侧头看了看年兴:“也好。正好皇帝此时找我们无事,今日可要多和襄王碰几杯了!”说着话,互相客套着进了王府。看现在街上的情形,应该是用不到那个“假皇帝”出马了。

说少不少的我也办了两回婚宴,这场面见多了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倒是在座众人假装的神情让我觉得好笑。同样是演戏。襄王的演技倒真配得上“王爷”的爵位。

谈笑间已近正午。襄王趁敬我酒时问我:“东方啊,这戏还要演下去吗?”

推杯换盏见:“你府上的大门可还开着呢,当然要演下去。”

襄王假装给我夹菜斟酒:“演到什么时候?”

“演到皇帝醒过来。”

襄王斟酒的手停了一下,转瞬恢复正常:“就依文忠侯所言。”他给我斟满了酒,招手叫过管家,“吩咐下去,婚礼开始!”

也不过就是一拜天地二拜高堂之类的套路形式,就和处理国政无甚两样,无味得很。倒是那个新娘子。本是大喜的日子,却躲在粉衣裙粉盖头下不停地抖楞,一旁边的正室王妃总是不自觉地拿白眼瞪我。看来襄王纳妾这事的的确确触怒了养尊处优的正室王妃,尤其是襄王纳的妾室还是她自己的陪嫁丫鬟。其实她应该感谢我。若不是我她怎么能知dào

日夜睡在自己枕边的襄王还有这么一层纠葛?看现在这态势,这位妾室日后的日子可是不好过哦,不知dào

王妃会想出些什么古怪点子折磨这丫头。

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古人诚不欺我。与其浪费口水让女人明白男人的心胸倒不如训liàn

她们对男人言听计从来得更为实在。

哈,如此想来朝中一票庸才也和女人无二。

有人说打理党朋如修剪花树。留下自己喜欢的、剪掉旁枝。不无道理。但在我看来,驭人之术和训狗之法一样。做得好有赏,做不好就罚。朝中诸位大人不就是狗吗?一根骨头就能换来他们的忠诚。

和我同桌的除了年兴之外,郑奎也在。仪式一完,我趁着满堂的人都起来推杯换盏的机会端着酒杯拍了拍年兴,叫上他走到郑奎身侧。

“郑大人。”我从他背后弯腰俯身碰了下他的杯子。

郑奎回身看到是我,也站了起来,满面春风:“东方大人有何吩咐?”

“一会散了席,你就和郑将军一起,替我处理朝政。”

“大人有什么重yào

事情吗?”

“重yào

到不重yào

,今天我用了一个女人换了京城太平,想来会被难缠的苍蝇缠住脱不开身。我已经安排了袁宗昊,再加上郑将军和你,应该无虞了。”

年兴默默点了点头:“东方大人说的是倭人?要不要派人来保护大人?”年兴眼神闪烁。我知dào

他说的“派人”是指影子。

“不用。不过是两个谋士相互斗气,我的命还丢不了。”我无所谓地笑了。宫本信义,趁着酒席没散,你差不多该来了。

果不其然,外面开始吵嚷起来。推推搡搡间,宫本信义闯进正厅,臂弯中夹着连挣扎的力qì

都没了的王府管家。

宫本信义大步踏入正厅,随手将夹着的管家扔在地上,厅中霎时安静许多。看不出来,这个矮小的所谓的“谋士”还有这样的体格,打架的本事倒是比我强了不少。

“在下倭王手下宫本信义正是。听说此处有喜酒可吃,特来贺喜!”宫本信义并不行礼,挺立着不高的身量环顾四周,似乎在找寻什么。

襄王放下酒杯走到他面前,低头打量着:“本王今日大喜,请帖可不曾送到倭寇手上。你不请自来不说,这是贺喜的样子吗?”襄王指着躺在地上低声呻吟的自家管家,面无愠色。我的确佩服皇族这份气魄。无论何时都是喜怒不形于色的。

这屋子里是有几个武将的,此时此刻也不管喝了多少酒。纷纷聚拢到襄王身后立目而视;各位大人带来的家丁奴仆看事儿不对也都就近抄了板凳木棒将厅门团团围住。

“你们汉人说‘有朋自远方来,不亦说乎’。这是迎接朋友的方法吗?”宫本信义面无惧色侃侃而谈。

“你算得上是本王的朋友吗?”襄王不屑地哼笑一声。

宫本信义不慌不忙问道:“你就是襄王?”

“正是本王。”

“你可学过圣人学问?”听宫本信义这么一问,我便知襄王此番言语冲突必败无疑。我不打算这么早出头,便在一旁等着看襄王落败。

“自然!”

“你可忠心于国?”

“必然!”

宫本信义笑了:“我在本国也修习圣人言语,你我算是同门;我同样忠心于国,与你可算是同道。”他顿了顿,“同门曰朋,同道曰友。我算不算得上是你的朋友?”

襄王语塞,脸色憋胀的像是个霜打的茄子。

宫本信义得yì

起来,胜利的斗鸡一样趾高气扬。真真是溢于言表的。

“圣人门生亦有派别之分,他和王爷只能算是同宗,恐怕并非同门。”我抿了口酒说道,立而不动,“王爷忠于天朝上邦,其心天地可鉴,这倒不假。宫本信义虽忠于倭国,但倭国本是下邦小国,近日又与中原相争。以下犯上,可见倭国不忠。倭国不忠,倭人岂有忠乎?可见他二人也不同道。异门异道,算不得朋友。”我夹菜喝酒。装作和郑奎聊天,声音却大得很。郑奎明白我的意思,在一旁附和着。年兴则朝我敬酒。如此紧张的场面之中,我等三人倒像置身事外一般谈笑风生。

“不过倭人本是中原人徐福叛国、携家眷出逃入岛后所生。本是中原人的儿孙后辈。又是罪人之后,我们还能要求他们有什么礼数吗?”我说。

“那倒也是。”郑奎笑说。

“文忠侯啊。那儿孙犯上,家里大人该如何啊?”年兴在旁边问。

“虽然都说‘养不教父之过’,倭寇无理我中原众人上到天子下到顽童都应自省,不过,”我放下酒杯走到宫本信义面前,“有的孩子哪怕天天学仁义道德,他自己不加检点,也会长成男盗女娼之辈。朽木不可雕也。对吗?”我笑着低头问宫本信义。

此时倒成了他像是霜打的茄子了,刚才那副得yì

劲儿全没了。

年兴和郑奎走到我身后站定,倒像极了一对儿文武门神。

宫本信义缓了半晌,方才尴尬开口:“原来是文忠侯东方颢渊大人。”

“怎么,没有想到我在这儿所以才敢来搅闹的?”我玩笑了一句,“结果遭了报应。”

“您身为谋士却卷进自己的设计之中,恐怕不妥吧?”

“不,正因如此我才能随时随地对自己的诡计进行修正啊。您为倭王的谋划难道都是负责到出口为止吗?”

“这是谋士的本分。”

“这是您的怯懦。”我在“您”上特意加了重音。我总觉得宫本信义有些古怪,尤其是他说话的时候。

“我们不都是呈口舌之快的人吗?”

“我对我的‘口舌之快’可是负责到底的。”我扬了扬下巴,“我们的京城,还太平吧?”

宫本信义叹了口气:“我以为您会把皇帝抬出皇宫,还特意准bèi

了杀手。没想到您让这位王爷办了场婚宴,帝师和皇子祝hè,再加上您从宫里带出来的仪仗,竟然稳住了人心。”

“您玩笑了。皇帝九五之尊,怎能轻易出宫呢?”我笑了。中原人善思,正因为善思所以更好诓骗。我猜那些豪绅富户一定是这么想的——如果皇帝真的命在旦夕,襄王怎么会在这种时候大张旗鼓纳妾?公子逸轩怎么会亲自来庆贺?宫廷内的仪仗如果没有皇帝的命令我一个大臣怎么能调用?皇帝一定没事!

“我们倭王可是经常出现安抚人心的。臣民因此都愿意为倭王而死。”

“村里的事务自然要村长亲自出面处理了。”

“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宫本信义怒目圆睁。

“我?我这话当然是在羞辱你了。哦不,还有你的倭王,还有你那弹丸之地的倭国。”我看着他。岿然不动。我想把他逼近绝境,逼他动手。我身后有年兴。最好的影子,还有很多武将和各位大人的家丁。我不怕;宫本信义如今明地里只有他自己,就算他是战神下凡,双拳难敌四手,他若想全身而退必然要依靠暗地里的忍者。哪怕这些忍者不出现、只用暗器,凭借年兴的经验我也可以知dào

他们究竟有多少人在这王府。

当然,这只能算得上是小胜。

宫本信义瞪了我许久,不甘心地收起了愠色:“我很想杀了您。但我不能。”他呼吸调整了一会儿,“我倒还有些事想跟您请教,这几日恐怕都会在您身边了。”

“怎么。你这是想要控zhì

我吗?”

“您太危险了,怕您坏了我的事,所以必须如此。”

“你这不也是把自己卷进了自己的谋划中了吗?”

“对于您这样的危险人物这是必要的。况且,您与我,都不在我的谋划之内。您放心,我只会跟在您近前,寸步不离,同饮同食同寝,不会杀您的。”

“你还不如随便找个忍者陪我呢。”我耸耸肩。

“忍者?对于您而言。他们太傻了。昨天您用了一条人命就骗走了我的忍者。”

“不不,这件事会算在倭寇头上。”我笑着说,“你真要跟着我吗?你可以悔棋。这是我给你的机会,把不把握全在你个人。”

“您不过是在虚张声势罢了。我不会悔棋的。”

我点点头:“那好。请您把嘴闭紧了。”我转过身对襄王和在座诸位大人说,“酒宴还要继xù

。也多亏了这个倭寇打伤了管家。派人大张旗鼓送出去就医,有人问起就说是倭寇搅闹王爷的婚宴。”我略微一顿。“这场戏不是演给这个倭寇看的,是演给百姓看的。请务必继xù

。”

襄王目光如炬看着我。突然抬手:“按文忠侯说的办,婚宴继xù

!”襄王转过身端起酒杯。“不醉不归!”言罢痛饮三杯。

我微闭双目,长叹一声:“襄王忠心!天地可鉴!”

酒宴真的继xù

了,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有家丁抬着受伤的管家出府就医。我则回到自己的位子上,接着和年兴、郑奎喝酒谈笑,完全不把身后如冤魂野鬼一般的宫本信义放在眼里。

但让我有些诧异的是,这个比我年长许多的老人为什么还会与如此火爆的脾气、被我如此几句话轻易触怒呢?这和昨天与我下棋的宫本信义出入大得很呢。我看了眼郑奎,他似乎也有类似的怀疑。

“听说,南城有个杂耍艺人有一手绝活。”我放下酒杯说道。

“哦?什么绝活?”年兴顺口问了一句。看起来他还不知dào

我们的疑虑,自顾自夹菜喝酒,只是手还按在佩剑上,一刻不曾松懈。

“他这手儿绝活啊,就是傀儡戏。”我说着话将手放在年兴腿上,“他让傀儡做什么,傀儡就做什么,他还会用腹语说话配合傀儡,跟真人无二。”

年兴端杯的手一顿,停在嘴边,眼神犀利起来看着我:“是吗。”

我点点头,斩钉截铁:“是。”

年兴邪笑一声,回手一泼,杯中酒击在宫本信义脸上。站起转身,手跟着身体的转动抽剑挥出,弹指间剑刃架在对方脖颈之上,将其抵到墙边。

众人纷纷转目光看来。“喝你们的酒!”我坐在位子上吼了一声。众人纷纷收回眼神喝酒喧嚷起来。

我起身:“宫本信义,此时此刻还不以真身示人吗。”

一个家丁模样的人走到我近前,伸手撕掉脸上的人皮面具。正是宫本信义。

“文忠侯东方颢渊,果然是聪明人。”宫本信义笑着坐在我旁边,“您也请坐。”

“这就是了。”我笑着落座为他斟上酒,“也真是难为您扮作下人。”我侧了侧头,“郑将军回来吧。”

年兴利剑入鞘,坐了回来。

“不得已得很。”真zhèng

的宫本信义并没有因为比我识破而面露异色反而更为坦率了,“嗨,你,还不切腹谢罪吗?”又看着我,“这在我们倭国被称为‘影武者’,也就是替身。他们本身就长得和被替身的人很像,不管是相貌还是身量,所以不需yào

人皮面具,也更好用。”

那人解下佩刀,脱掉外衫,将佩刀抵在自己的腹部,作势要捅。我使了个眼色,年兴心领神会,拾起酒杯甩过去,正中那人手腕,手中佩刀落地。(未完待续……)

一二三

“您是宅心仁厚想要救他吗?您恐怕好心办了坏事了。”宫本信义说,“对于一个倭人,切腹是莫大的荣耀,而不让他切腹则是巨大的耻辱。”

“我可不是为了救他的命。”我给他满上酒,“他的命现在是我的了。我得让他死在更适合的时候。”

宫本信义似恍然大悟一般抿嘴“嗯”了几声:“原来如此,您是有这样打算的呢。是我考lǜ

不周了。”说着话他指了指墙根下跪坐的影武者,“你,从现在开始,你的命归属于这位东方大人,只有他能安排你的生死。明白了吗?”

我看了看那个影武者,虽然极不情愿但还是低头答允了。

“很听话嘛。”

“我们的武士从小就接受严苛的身心训liàn

,不仅有强壮的体魄,更有坚定的信念。而忠诚,是最重yào

的训liàn

课程之一。”我能在宫本眼中看见闪烁的自豪和骄傲。

“这样看来,我也不必和你说些‘能伸能屈’的话了?”虽然不用浪费口舌了,却也觉得扫兴了。也许我真是一个呈口舌之快的人啊。“如今真身驾到,还打算继xù

缠着我吗?”

“那是自然。还请您体谅。”宫本信义满含歉意地说,“我很希望和您成为朋友,但我们各为其主。本来我是想用影武者看住您的,这样我也能自由地谋划,现在想来我是在玷辱您的智慧了。其实这样也好。我想,我们该计划安排的,昨天就已经安排完了吧。我们正好可以抽身事外,也好休息休息。您以为呢?”

“这似乎不是一个询问。更像是一个命令。”

“如果我的措辞有令您困扰的地方,还请您原谅。”

“倭王知dào

你要这么干吗?既然你们的忠诚如此重yào

。这样的大事你应该向倭王征询意见吧?”

“在下惭愧,这里的皇宫守卫太森严了,我进不去,自然也没有征询过意见。不过我想,我王一定会了解我的心意的,毕竟我辅佐她已经二十年了,她就像是我自己的女儿一样。有谁会伤害自己的孩子呢?”

“除非,是为了更大的利益。”

宫本信义未答话,但我能看出他明白了我的意思。

“没错。为了更大的利益。可以这么说。国家的兴亡总要比个人的安危更重yào

,不是吗?”宫本信义满饮杯中酒,“覆巢之下无完卵。汉人是有这样一句话吧?臧雄是理解的,所以他心甘情愿这么做。”

“哪怕是这样,作为父亲,心里也不好受的。”或许是同样身为父亲的关系,我能理解眼前这个老人的心痛,像是被谁抓住了心尖儿扯弄一样。

“我想过让别人代替臧雄。但我不能。如果我这样做了,别的父亲就可能会失去自己的儿子。我知dào

这对一个父亲而言是多么的残忍。所以不愿强加给别人。”

“不独亲其亲、子其子,这份心胸我没有。”

“您谬赞了。其实不过是时事所逼罢了。”

“也对啊。百姓们以为所谓的英雄都是自愿去作出牺牲的,其实不然。不过是事情逼到那里,只有他能做罢了。但如果被逼迫的不是他而是别人。同样做得来。”

我和他就像是多年老友一般相互谈聊着。我不知dào

他是否在闲谈之中包藏祸心——应该是没有的——至少我不曾想过要在闲谈中套弄出什么有用的只言片语。或许是出于同是父亲的心照不宣,亦或是同为人谋的互相尊重。他是我至今为止唯一尊重的谋士。

我和雪菲闲聊时曾也说过,聪明人。若不是自己的党羽或同伴,一定要杀了他。我已经开始计划如何抹掉眼前这个我唯一尊重的谋士了。

我猜。他也是如此想的。

正午早过,许多大人都喝醉了。趴在桌上攥着杯子,嘴里含糊不清嘟囔着。他们各自的家丁纷纷进来,搀着自家主子回去。襄王也是有几分醉意了,勉强靠在新媳妇身上,挥着手送着他们。公子逸轩和钓叟的车驾也走了。不多时间,大厅之中只剩下了我们这五个客人。

襄王晃悠着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文忠侯,这事儿可算是了了?”他说话还算是利索,可见并未深醉。估计也是身为王爷少不了陪皇上喝酒的缘故吧,不管喝了多少酒,嘴上永远都有个把门儿的。

“现在我可不能做主了。”我指了指宫本信义,“我只告sù

你,戏要足,谎要真。”

“本王知dào

了。”向往突然精神了许多,全然没有了刚才的醉意。他双手撑着站起来,回身一把将新媳妇扛在肩上:“您几位自便!”说完,扛着新媳妇回了后堂。

我与他们相互对视一眼,无奈摇摇头:“走吧,别扰了王爷性质。”说着起身拉住宫本信义的腕子,“走,跟我进宫见见倭王。”

宫本信义虽是欣然接受了,年兴和郑奎却是惊得不轻。但眼见我拉着宫本信义便攀谈边往外走,也不好再说些什么,只得押着那个影武者跟在我们身后。

一路行至宫中,来到御书房,询问了门口赵家军的侍卫,得知并无异状。但答话的侍卫眼神明媚,似乎很是得yì

,像是顽童发xiàn

自己的玩笑得逞了一般。

“跟我说实话,你们干了什么。”我背着手问他。

“没干什么啊……”侍卫躲闪着我的眼睛和盘问。

“你去过倭国吧。应该也见识过倭人的手段吧。”侍卫低头不语,“如果倭王有一点异样而你又没告sù

我的话,”我回手指了指身后的宫本信义“我身后这个长者会亲手杀了你的。而且,我和郑将军也不会阻拦。”

侍卫有些胆怯了,犹犹豫豫地开口:“我们……饿了他们一天……就这样……没别的……”

“就这样?”我逼近问他。

他更加慌张起来。伸出手摊开架在我和他之间,却又不敢碰我:“东方大人……息怒、息怒……真的就这样……真的!”

我收回身子。侧过头跟宫本信义说:“你听见了?”

“是。多谢您记挂着。”言罢,狠狠瞪了那个侍卫一眼。把那个侍卫吓得魂不守舍。一个老年人能有这样的霸气也算是难得了,要知dào

他这个岁数的人若在中原,早就没了这份凌厉的眼神。

“郑大人,还请准bèi

些吃的送来。”

“是!”郑奎答yīng

着便去安排了。

年兴上前两步凑到我身边:“东方大人,用不用我跟您进去?”说着话还用警惕的眼神看着宫本信义。

我摆摆手:“不用。你在外面等着,我们出来了再送吃的进去。”

年兴不甘心往后退了两步,故yì

撞了下宫本信义的肩膀,居高临下厉声言讲:“如果你们敢伤害文忠侯一根汗毛,我定亲手取了倭王的头!”

宫本信义面无惧色抬手拍在年兴肩头:“年轻人。不要这么大的火气。”说完便随我进去了。

门窗紧闭下的御书房,只一天就有了些破败感,大抵是因为它的位置本就不是那么的荣耀。那几个一同关进来的倭人听见开门声便围拢在倭王身边,虽然手足俱缚,仍以身护主,真是忠心可鉴。倭王被围在中间,脸色的确有些不好,妖艳少了几分,多了憔悴。竟让我觉得像极了一个风情万种的新丧寡妇。她身上又被绑上了绳子,应该是我走后门口的侍卫干的吧,看那些粗鲁的绳结就能猜出他们下手有多狠,虽然这绳结更衬出倭王的美丽。或许美女就是这样。无论何时何地何种情景都能让人心生爱怜,而“可怜”是击溃男人强硬内心最好的利器。

我回手关了门便倚住站定。宫本信义突然老泪纵横,扑到倭王近前以头触地、深埋不起。口中亦是念念有词。想必是倭国语言,我听不懂;他背对着我。亦看不见他的神情。但从言语之间仅能分辨出无限愧疚和谦逊,嗯。还有心痛。而倭王的面孔上流露着王者的宽仁,似乎是在安慰眼前的老者。

其余倭人虽然挣扎着闪在一旁,但仍警惕地盯着我。可笑,难道还怕我这个发了福的书生在这众目睽睽之下杀了倭王不成?

他们聊了很久,我的脚都酸了,宫本信义才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过来请我上前。

“让您见笑了。上了年纪都是爱哭的。”宫本信义有些不好意思了。

“不,这是人之常情,你不用道歉。”我直了直身子,“你们刚才所说的话是倭语吧,我一句都听不懂。”

“是,是我们的母语。不过我们很多重yào

的书籍都是自中原传入的,所以家境较好的人还是会一点汉话的。”

“如果没有什么私密的事的话,可否翻译给我听啊?”我见他并没答话,便说,“不说也没关系,你与我本是敌人,很多事我还是不知dào

比较好。”

我撇下宫本信义径直走到倭王面前,两边倭人赶紧挺直了身子挪到倭王身前挡住我。倭王呵斥了一句,他们便散开了。

“东方大人,真是失礼了。”倭王偏头致歉。

“不,这些人忠心护主不顾生死,我也很钦佩。还烦请您翻译给他们听。”

倭王点点头又说了一串我听不懂的语言。两旁倭人听了诧异地看着我,朝我点点头表示了什么——我猜应该是敷衍的友好吧——又对倭王恭敬地说了什么,然后便挪远了些。

“他们说谢谢您的夸赞。”倭王笑言,“不过看他们的样子您也应该知dào

,他们不像我和宫本君这样信任您。”

“这也是难免的事,毕竟是我们汉人把您囚禁在这里的。另外,向您致歉,下面的人不懂规矩,怠慢了您。”我鞠躬致歉。

“同样是难免的事,您太客气了。我们倭人自小就经lì

过严苛的锻炼,这点儿磨难还算不得什么。”倭王低头看了看身上的绳子,“不能起身向您行礼了。”

我笑了笑。伸手要去解绳子,可刚伸出手。便被一个人撞飞在一旁,差点撞坏了皇帝的书桌。

随着倭王呵斥的声音。房门嘡啷一声被踹开,年兴利刃出鞘虎目圆睁冲杀进来。

“出去!”还躺在地上的我吼了一声。

年兴并不理会,两三步便挡在我身前。

“出去,我没事。只不过是一场误会。”我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晃了晃微疼的手腕。

“东方大人!”

“出去吧。”我往外推了年兴一把。年兴叹了口气,惺惺地收起佩剑。

这时倭王也晃晃地站起来:“请这位将军把我的人也带出去。”又对着那些倭人说了些什么,他们便服服帖帖地站起身,因为手脚俱缚。只能蹦着往门外走。

年兴看了看我们,本还想说什么,但看这么多倭人出去了,怕有什么变故也只得跟出去。他们前脚出去,宫本信义便掩上了门。

“您还好吧?”宫本信义近前问我。

“还好。幸亏他们被绑着,不然我就死定了。”我玩笑着上前解开了我往身上的绳索,心中暗赞这群人真是一群好狗。

我和倭王相互落了座,宫本信义立在她身后。这架势倒好像我是使臣她才是这里的君主一般。这股反客为主的气势明明白白地透过毛孔传递而来,真是让我不自在。

“您今天前来。应该是有什么重yào

事吧?”倭王忽然开口问。还真是反客为主了啊。

“两件事。”我比划了一下,“一,带他来见您,现在已经完成了。二。您的人杀了我一个朋友,我希望您能把那个人交给我,然后。我会杀了他的。”

倭王楞了一下,偏偏头用我听不懂的话询问着宫本信义。看现在这样。倭王似乎并不知dào

这一切,也就是说并不是倭王指使而是宫本信义的意思。而且看宫本信义刚刚老泪纵横的样子。难道倭王并没有指使宫本信义前来中原?还是他们的忍者并没有很好的沟通这主仆二人才导致了这样的偏差?不可能的,绝不是忍者的问题,比影子更难以捉摸的忍者总不至于连鹦鹉学舌都做不好吧?那就是前者?宫本信义本来是倭王安排留守在国内的,但是擅自做主前来中原,所以刚见面时才会语带歉意、倭王才会有宽容之态?

出去一切不可能的,剩下的哪怕再不可思议都是答案。

如果真如我所料,为什么要留一个谋士在国?倭王被俘,又是带着刺杀皇帝的信念来的,难道不应该倾巢而出才对吗?就算留了心腹在国,为王的死在中原,他一个谋臣还能撑起一个帝国吗?更何况他倭国之中已经暴乱,各地将军拥兵自立,在此情形下,倾巢而出、倾力而为,杀了皇帝、霸占中原不是最好的出路吗?难道刺杀皇帝还需yào

有人镇守后方吗?倭国弹丸之地已经被中原大军践踏遍了,有何镇守的必要吗?

倭王似乎在训斥宫本信义。那副美艳模样就连生气起来都这么诱惑。

“您可寻思好了?”我插嘴问了一句。

“是,您久等了。”倭王赶紧回话,“本来和您说定了的事,可是下面人似乎不愿意接受才肆意妄为的。杀了您的朋友真是不好意。请接受我最诚挚的歉意。”倭王说着话起身跪倒在地向我叩头,缎发飘垂,煞是好kàn

,宫本信义也赶紧赶着跪下,“我会让宫本君将凶手交出来的,您放心。”倭王以头触地,“还请您原谅。”

“您请起吧,只要将凶手交给我,我不会怪罪的。”

倭王谦卑起身:“谢谢您的原谅。这种事不会再发生了。”

我示意她坐下:“听宫本信义说,他也是一名谋士?”

“是,的确是我的谋士。”

“我看他有易容和腹语的本事,当初也是一名忍者吧?”

“您很聪明。宫本家族世代为我的臣子,也是我最信任的人。他们家族的孩子在年少时会接受武士的训liàn

。其后会根据每个孩子不同的特质,将他们培养成领兵的武士、或是忍者、谋士。宫本君是谋士,他的儿子宫本臧雄是忍者。而宫本君的父亲曾经是倭国最骁勇的武士。”

“算是家臣吧?”

“是,的确是家臣。”

“在中原,家臣可是备受优待的。一般都会封为异姓王侯,尊荣优待。”

“您是文忠侯,也是皇帝的家臣吗?”

“也算也不算。我父亲曾是先皇任下的一方太守,不过是所谓的封疆大吏,和你们那里的大名差不多,不过没有兵权。而我不过是机缘巧合和当时的太子爷——也就是现在的皇帝——结交,成为其幕僚门客,他登基为帝我才有现在的身份。”

“那也算不得家臣,是您的努力啊。”

“若说家臣,赵誉算是家臣。他父亲赵子昂被封为护国公,赵誉自己也是自幼陪伴皇帝长大的。”

倭王有些惊讶:“既然是如此亲近的家臣,为什么要杀他?”

我笑了笑:“您也是熟识中原文化的,可听过这样一句话:夫龙之为虫也,柔可狎而骑也,然其喉下有逆鳞径尺,人有撄之,则必杀人。”

倭王摇摇头。(未完待续……)

一二四

“龙这种兽啊,是可以亲近、嬉笑玩耍甚至骑乘的,但它咽喉下有逆着生长的鳞片四十九片,这是龙的软肋,最柔软最脆弱的地方,如果人去触碰,此人必死。”我看着倭王,“先贤以龙喻人,意思是说,再怎么仁慈的君主都有其不能触碰的底线,动则必死。赵子昂也好,赵誉也罢,都是这样。”

“既然如此何必借我之手?”

“自有借您之手的道理。”我看了眼宫本信义,“家臣也好,枕边人也罢,不能因为往日的关系就肆无忌惮,否则君王的尊严何在、律法何在?”

“您的意思是让我杀了宫本君吗?”

“不。事不过三,这不过是第一回,又是人之常情。想必宫本信义也不是很清楚我和您的约定吧?”

宫本信义语塞,低头不语。

我笑着看着这主仆二人。如今我倒有个大胆的假设。也许宫本信义不是“不清楚”我和倭王的约定,而是压根不知dào

这件事。他知dào

的,一,倭王要刺杀皇帝;二,倭王下毒成功但自身被俘。不过这两点而已。所以他的所作所为其实是要搅乱京城,让我们分神安定城中百姓的骚动,好趁乱救出倭王。

不不,前面的都对,但绝不是单单救出倭王这么简单。他到底要干什么呢。

他能干什么呢?这是在中原,宫本信义能干什么取决于他手边有多少人能用。果然还是要想办法探出他们有多少人更重yào



昨天杀松鹤的是三个人。

“如果这一遭事能有个结果,我倒很想去倭国看看,了解了解当地不同的风俗。”我说。

“和中原无二啊。跟您说过的。”倭王笑了笑,“您还真是贵人多忘事啊。这是昨天的事呢。”

“不一样啊。今天我们擒住了宫本信义的影武者。他让那人切腹,还说那是对他的奖赏之类的。中原可不把自尽当做奖赏哦。”

“那是武士特有的荣耀。只有武士阶层才能有切腹的权力和资格。”倭王耐心给我讲解起来。“武士要忠于自己的主家,要完美地办完主家交代的事。如果失败了,或是做了什么错事,就必须以死谢罪,好维护自己身为武士的尊严。如果这个武士过错太大,主家是可以禁止其切腹的,这代表这个武士的罪得不到主家的宽恕,必须屈辱地被处死,死后也会成为本人的笑柄、唾弃的对象。但武士不能拒绝主家的要求和命令。所以哪怕心里不情愿。被主家禁止了切腹,也只能接受,不能擅自切腹。”

“武士的尊严?”我追问,“和忍者不一样的话,应该是光明正大这一类的吧?”

“是。您很睿智。”倭王称赞着,“从装束或是配备的武器上就能看出差别。武士刀是武士的象征,挂在腰间,都能看到。忍者可以用飞镖、棍棒之类,虽然也会佩刀。但轻易不会拔出。如果拔出了武士刀就代表要和对方像武士一样对决,非胜即死。”

“原来,有点像中原江湖上的侠士。”

影武者并不是忍者,也就是说最少有四个人。

“真想去感受一下了。”我笑着说。

“今天是第一天。两天之后事情就完了。不管结果如何您都可以去的。”倭王盛情邀请我。

“那是一定的。”我顺口答yīng

着。

赏花那日杀了两个,影子说还有两个在。最少四个人,最多六个人。不知dào

还有没有。可也没什么理由再探下去了。

“对了。宫本信义说从今天开始要贴身看着我,免得我又用什么阴谋诡计。我已经答yīng

了。”

“是这样吗?宫本君。不要给东方大人添麻烦。”

“是。”宫本信义答道。

我站起身:“已经啰嗦得够久了,想必给您准bèi

的吃的也送来了。还烦请宫本信义交出凶手了。”

“是。我会的。”宫本信义面不改色。

我致了礼,带着宫本信义出来。郑奎迎上来:“东方大人,东西都准bèi

好了。”

我看了看:“没下毒吧?”

郑奎取出筷子夹了一口菜放在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东方大人放心,我已经吃过了。”

我拍拍他肩膀。也真难为他了。我有此一问并不是不放心郑奎,而是为了解除身后宫本信义的担心。“送进去吧。”

袁宗昊不知何时也到了,见我出来了也靠过来:“大人,许强许老板早些时候送来个人,说是在他店里散播谣言,说皇帝行将就木。”他说着话,满脸坏笑地看着宫本信义。

“是什么人?”

“京城街面儿上一个无赖,已经押起来了。此人久在街面儿上活动,来往消息熟悉得很,所以他说的大家也都信个三四分。”

无赖?这是花了多少钱买通的啊!

“大人,这人犯怎么处理?”

“无赖一个,散播谣言,诅咒天子,明日正午开刀问斩,悬首示众。”

宫本信义花钱收买了一个中原人散播谣言又是为了什么?只是单纯的为了让谣言更可信吗?既然有易容和腹语的本事为什么不用?这小子被抓住了对宫本信义自己而言没有好处的,他一定会咬出幕后主使来的。还是说宫本信义根本不怕暴露,或说,他巴不得暴露出来。

我回头看了眼宫本信义:“你瞒我的事儿可是不少。”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啊。”宫本信义满是无辜地回答我,“明天一早就会有人去官府自首的。是我的人。为您的朋友偿命。”

“好。”我转回头对袁宗昊说,“这个人你带走,连同明天早上自首的还有那个无赖。明天一起杀了示众。”

“是。”袁宗昊低头应承着,突然抬起头狡黠一笑。“怎么杀?”

这小子也就这一点我比较欣赏:“怎么解恨怎么杀。”一顿,“谋逆可以凌迟。至于是一千八百刀还是三千六百刀你自己看着办。嘱咐师傅。一定让他活着享shòu

完。”

“大人放心。”

“这几日我不能处理政务,要陪朋友。”我说,“朝廷的事就交给三位了。你们三位不用出宫了,就住在宫里吧。”

三人明白我是怕倭寇对他们痛下杀手。年兴本就要留守宫中,郑奎点头答yīng

。唯独袁宗昊:“东方大人好意在下心领了,不过京兆尹衙门公务繁多,留在宫里恐怕不妥。在下自己小心就是了。”

“也好。”有袁宗昊在外面临事抉择对于京城来说我也更放心一些,“宫本信义,告sù

你的人。这位大人是最好下手杀害的人。”我指着袁宗昊对宫本信义玩笑着。

袁宗昊也不恼,跟着我笑了笑。

有我这句玩笑在,我料想宫本信义不敢下手。若是袁宗昊少了什么零件,哪怕不是倭人所为我也会把这笔账算在倭人身上,宫本信义在这个时候不敢铤而走险。

我从怀中拿出皇帝御赐的扇子递给年兴:“郑将军,此物交由你保管。”轻描淡写地说了这么一句。年兴接过扇子揣进怀里。“我朋友若不是因为这把扇子也不会丧命。”撇下这句话我便带着宫本信义走了。

“您就是为了他去送死的吧。”半天不开口的宫本信义突然说。

“对,我的确是让他去送死的。”我在前面领路,安心的把后背交给对方,“可若没有你们。我也不会出此下策。”

“您还是怀恨在心吗?”

我不置可否:“你先在住在哪里,用不用我派人把你的行李搬到我府上?”

他报了个店号:“没有东西。”

“这店偏得很,又小,怎么不去大一点的店呢?”

“太大的店容易有您的眼线。比如那个许老板。”

“也对。小心点好。”

将近两天没回家了,连家门口的狮子都让我倍感亲切。吩咐管家准bèi

吃食用饭,吃饱喝足后我便钻进了书房。宫本信义并无过多言语。默默跟着我。

“你也说说话,别跟个鬼似的。”我随便找了本书坐在桌案前翻弄着。

“对于您这样的聪明人。言多必失可是我的警醒呢。”

“那就说些跟这事儿没关系的。”我接着翻弄着,“聊聊中原文化?这总没关系了吧?你像个死人一样跟着。我觉得不痛快。”

“我只是看过几本中原古书,论起中原文化还跟您聊不起来的。”

“那有什么不懂的吗?我曾在西域十年,传授汉地文化,也算是个师者。”

宫本信义满面惊奇:“西域我略有所知,那里风土人情与中原大相径庭,您居然能在那里十年,还教授中原文化、启导愚蒙,真是了不起。”

“了不起不敢说。”我谦笑着,“你知dào

西域莫罗国吗?”

“略有耳闻。之前是和楼兰一样、扼制交通要道的国家。但现在是西域最强dà

的国家之一,只有西域深处的狐胡能与之相敌,可算得上今非昔比了。”

“西域莫罗国现在的国王、将军、勇士、大臣,都是我的学生。”

“哎呀,您教导出如此强国,不怕他们吗?我可是听说西域早有侵略中原之心了。”

“我活着的时候他们不会。这是一个约定。”

“这种君子协定怎能用在国家之间呢?”

“如果是你又要如何?”我反问道。

宫本信义警惕起来,闭口不言。

“我来告sù

你。”我合上书,“西域骑兵骁勇,罕有匹敌,但正因如此,他们攻城易、守城难;况且西域地广人稀,就算把城池攻下来了又能如何?若每座城池都留人治理,他们的人打不到中原腹地就用干净了。此种情势下,你觉得他们还有什么可怕的?”

“他们可以任用中原人治理。”

“中原人?”我哼笑两声,“那这个城还是中原人的,你占它做什么?”

“只要王权在握。谁去管理下面的城池都无所谓。”

“哈,那是自然。不过这里面有个前提——中原人必须服从异族王权的统治。否则就会把中央王权架空。到时候八方并起,中央王权便无力抵抗了。”

“哪怕如此。各方势力不过是乌合之众、各人为己罢了,不管是联合还是离间,总有办法解除威胁。”

“你恐怕不了解中原人。”我哈哈大笑,“你的联合、离间靠的是什么?难道是你我这等谋士的一张嘴吗?不,你我谋士的嘴皮子之所以管用是因为背后有不可小觑的力量。那种情形之下中央王权早就没有了谈条件的资本,谁会和将死之人结盟呢?更何况,中原人的内斗一定会产生在没有外敌的条件下的。在异族被彻底清除之前,不会有内斗的。”我看着他,“就和你们倭国割据一方的大名一样。你没发xiàn

各地大名并没有在中原攻打之时趁机扯你们的后腿吗?”

“您是想告诫我不要争夺您中原的王权吗?”

“我说的是西域,可不是你们倭国。”

“虽然我不如您聪明,但也不是愚蠢的人。”

“愚蠢没什么不好,至少不会多想。”

“您仿佛深有体会啊。”

“那又如何?我已经这么聪明了。聪明反被聪明误。想得太多反而会影响自己。”

“我倒是宁愿多想一些。”

“只要想想别人会怎么弄死你就可以了。连别人怎么弄死你都不知dào

,怎么好好活下去。”

“那我可真要好好想想您会怎么杀掉我了。”

“杀你有什么用。同是谋士我还不知dào

吗,我们身上最有用的就是这张嘴,杀了我们自然有更好的人顶替上来。杀你无用。”

“那您准bèi

杀谁?我王吗?”

“我答yīng

过她,会留她的性命的。”

宫本信义摊摊手:“我真的猜不透您了。你到底是要杀谁呢?”

“你会知dào

的。”

“您又在装腔作势了吗?我听说这是您最惯用的办法。”

“办法?说是‘伎俩’更贴切。”我笑着说,“既然用些小把戏就能达到目的。虽然为正人君子所不齿,但我还是觉得这样更好。”

如今这伎俩可不是我说了算的了,全要仰仗年、郑、袁三位了。

又是半晌无话,我真是受不了了。便言说要去睡了。宫本信义也无异议,跟着我去了卧房。他倒是识相,并没提出与我同床共枕的要求。只是坐在桌子旁以手支头歇下。

转天早上,我睡得正香。门外传来管家疯了一样的拍门声。

我不耐烦地起身,宫本信义早就醒了。听见敲门声且也没有动作。我哼哼着披上衣服,开了房门:“怎么了?”

管家脸色煞白,豆大的汗珠顺着额头淌下来。看他这样我瞬间清醒了,伸手抓住他的肩膀:“快说,怎么了!”

“袁……袁大人……遇刺!”

我回头瞪了一眼宫本信义。他脸色也不好kàn

,圆睁二目回望着我,同时摇了摇头表示不知dào

是怎么回事。

“袁大人现在何处?”

“在京兆尹衙门。”

“备车。”

我转身回屋穿戴整齐。

“您要相信我,真的不是我的人干的。”宫本信义在一旁跟我解释着。

我撇了他一眼:“那你觉得是什么人?”

“这……也许是仇家……”

“他是朝廷命官,你觉得什么样的仇家会刺杀他。”

“这……”宫本信义语塞。

“还是说,是袁大人自己捅了自己一刀?”我没好气地说着,推门而出。

宫本信义虽然不知dào

事情的始末,但还是紧跟着我一刻不肯放松。

我和他上了马车,管家将车赶得飞快。行至在半路途中,宫本信义似糟了晴天霹雳一般,整个身子猛地一战,须发乱颤,怒睁双目瞪着我,血灌瞳仁。他狠狠地抬手指着我:“东方大人!是您!”

我云淡风轻地笑了笑:“你真是上了年岁啊,脑子慢了。现在才明白是我吗?”

宫本信义咬牙切齿:“您早上的戏演得真好!”

“我总不能当时就明白告sù

你这是我干的吧?那样岂不是不好玩了?”

“您居然刺杀自己的通同僚,就是为了嫁祸给我们吗!”宫本信义低声怒吼,若困兽一般。

“那是当然。不然我干嘛这么费劲?”

“我昨天一直在您身边。您是什么时候……”

“袁宗昊是和我一样不择手段的人。我虽然看他不顺眼,但同样能和他心照不宣。更何况,昨天我已经说出了计划,你没发xiàn

吗?”

“什么时候?”宫本信义低头冥想,脸上的五官痛苦地扭曲在一起。

“我不是跟你说了吗,‘这位大人最好下手杀害’。你就不曾疑心吗?”

“我的确曾有疑心。”

“因为我对倭王礼数有加,所以不觉得我会做这样的事吗?”宫本信义听了点点头,“你还真是天真啊。”我大笑起来。

“您……真是个可怕的人。”宫本信义侧头瞪着我,眼中已经有了些惧意。

我靠在座上,淡淡看着他:“你觉得你是在看着我,其实却是主动上门被我看住了。你不在,你手下人恐怕群龙无首吧?自己落入陷阱之中束缚住了手脚,沦为任我摆布的猎物,这都是你的自作自受。”我撩开车帘朝外看了看,已经快到京兆尹衙门了,“今天是第二天了。我可以给你个机会,让你悔步棋。”

“什么意思?”

“我可以不把刺杀京兆尹的罪责加在倭人身上,而你,从我身边离开。悔棋嘛,自然是这个样子。”

宫本信义目光坚定:“落子不悔!”

好,落子不悔。我该好好教导你什么叫做“一着不慎满盘皆输”了。

京兆尹衙门口,二子迎着我们。

二子看见我的车架,跳下台阶扑倒在车边:“东方大人,您可来了!”

我下了车:“袁大人如何?”

“袁大人死了!”二子嚎了一嗓子,放声痛哭,惊得周围的百姓都聚拢了上来。

“京兆尹大人死了?”我又大声询问了一句。

二子边哭边点头,就跟死了亲爹似的。

“带我进去。”(未完待续……)

二一二五

宫本信义低头不语紧紧跟着我。打从刚才他从二子嘴里听说袁宗昊死了开始就这样了。既然你不言,我也就不语,你宫本信义就老老实实跟在后面看着吧。

二子虽一路哭哭啼啼地带路,却时不时地回头偷看着我诡笑。我在后面暗暗踢了他一脚,若是任由他这么胡闹下去这戏早晚露馅儿。

后衙有一间屋子,挺大,既是书房,又可以供当值的大人休息。袁宗昊虽然有自己的府邸,但京兆尹说到底也是地方官,琐碎事务多于国家政事,常常都要忙活到大半夜,有时也就不回自己府上休息了,在后衙忍一宿就是了。如今这房门外满是从他袁府赶来的家丁,哭丧着脸围在门口,看样子是打算进去瞧瞧自家大人,不过似乎被人挡在了外面。

二子在我们前面替我们分开了众人:“东方大人,您去看看吧。”

我站在门口朝里望去,干干净净的白床单上,袁宗昊面如死灰——反正也是个死人了——仰面朝天,胸口一只利箭竖得莫名其妙的,让人看了觉得荒唐。我朝里挪了几步,挪近了又看了看。那箭射入很深,总觉得已经穿透了他这干瘦的腔子。

我从后面一把将宫本信义拽到床边:“看看。”

宫本信义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又用手摸了摸袁宗昊的脸。

“要不你把那支箭拔出来看看他死没死。”我在一边煽风点火。

宫本信义似乎并没想过这么办,但有了这几次的教xùn

对我说的话也是加起了小心。他伸手攥住箭尾,还在犹豫着要不要拔出来。就在这时。二子在门口喊了一句:“孙子!你他妈干嘛呢!”宫本信义本来是犹豫的,却也没料到有人会在这时叫唤一声。一惊,手一抖。愣是将箭带了出来,一股子暗黑色的血从胸腔里涌了两三下便消停了。

宫本信义决定破罐子破摔了,伸手将箭插回胸腔之中,又给袁宗昊腔子上开了个洞。

二子拎着刀装腔作势进来,身后还有十几个袁府家丁,也都是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

“要解心头恨,拔剑斩仇人。”我往旁边闪了几步,“你可能是要死了。”

“您觉得我会怕这几个人吗?”宫本信义退到床榻边上压低身形,做事要冲。

我可不希望宫本信义死在这些家丁手里。坐在一旁出声劝阻:“尔等护主之心可嘉,但倭人凶残,袁大人不过言语略有不合他们心意便被倭人所杀,死后又被倭人蹂躏尸体。你们公然与倭人作对,不顾自己的性命了吗?”

“我们不怕!”“对!不怕!”“不怕!”

“怕也好,不怕也罢,此人是皇帝的宾客,昨日夜间一直与我饮酒,定然不是凶手。人死不能复生。你们先把大人收敛起来吧,这公道我会替你们讨回来的。”我以手点指让二子近前,“今天京兆尹衙门的事务我会主持的,你在一旁好好伺候着。”

“是。大人。正好,有个人早些时候前来衙门口擂鼓自首,说是昨天在街上杀了个人。就是那个。您和郑将军看见那个。”

“我知dào

。一会儿我自会审理。”我还是不喜欢谈论松鹤的事,总觉得一整天了。还是跨不到心里那层坎儿。一整天了,或许是我太严苛了。但对于现在的情势来说,一整天的时间显然是太多了。

二子好说歹说总算遣散了那些义愤填膺的袁府家奴,又去前堂准bèi

今日案卷去了。我也不打算跟一具尸体呆在一起便要出门。

“不!”宫本信义突然制止我,“请您务必在此多留一刻。”

“那你也别闲着,在他身上多刺几个洞吧。”我会转过身拽了把椅子坐在床边,拿下巴指了指床上的袁宗昊,“赶紧的,我等着看呢。”

宫本信义真的解下佩刀又朝尸体上扎了几下,听声音次次透膛,估计都扎到床板了。

“过瘾了?我劝你把头砍下来,省得诈尸活过来吓死你。”我玩笑着他。

宫本信义把心一横,持刀劈砍,将尸体上的人头斩落。

“这下你可放心了?他活不过来了吧?”我憋不住,突然大笑起来,“那这尸身怎么办?他们会放过你吗?”

宫本信义明白我说的“他们”指的是袁府上上下下的家奴院工,虽然能从他神色之中看出一丝丝慌张,但还是故作镇定:“为了提防您,这是应该的代价。”

“还不肯悔棋?”

“落子不悔。”

我点点头:“好。跟我走吧。”

有着我的“保驾护航”,虽然袁府上下家丁很想把这个玷辱袁宗昊尸身的倭人碎尸万段,但还是任由他身形完整地跟在我身后、来到大堂。审讯犯人就很简单了,自首的倭人供认不讳,连带着昨天擒住的影武者也都认了我给他们定的罪——肆意杀害平民百姓。他们一承认招供,朝堂外面被我授意放进来的百姓人群便响起了不堪入耳的谩骂声,真是什么脏骂什么,听得我都快害臊了。那两个跪着的倭人大略是听不懂太多的中原话,冷静得很,倒是我身后的宫本信义羞红了脸,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把那个传谣言的无赖带上来。”我吩咐二子。

不多时二子把那个无赖押上堂来,弃在堂中。那人跪爬了两步才算是跪出个模样来,嬉皮笑脸抬头望着我。

“犯人姓名。”往日见惯了二子那张脸倒不觉得那人有什么特殊的,不过二子那张谄媚的脸上还是带着点正派的,毕竟他不管怎么说都是衙门口的官差。眼下这个无赖就是彻头彻尾的猥琐了,猥琐的简直如教科书一般。

“回大老爷!那个,那个。小的叫刘四儿,嘿嘿。”这就是个傻子。死到临头还赔着笑脸。

“刘四,你可知罪。”真是多此一问了。你有罪没罪今天也得杀了你。

“那个,大老爷啊,小的就是传了句闲话儿,这个,是吧……那个,罪不至死吧?”

“听人说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对众人言讲说是皇帝遇刺、命在旦夕?”

刘四点点头,那表情太无辜了:“是啊。”

我也是有心逗他:“你觉得你传了这么句闲话儿,老爷我会怎么处置你啊?”

“打两板子吧?”估计他被抓起来受的最大的惩罚也就是打几板子了。

“这次不打板子。”

刘四一听不打板子,欣喜若狂。逃脱升天一般向上叩头:“谢大老爷开恩!”说完竟站了起来,拍了拍裤子上的土想走。

我给二子使了个眼色。二子心领神会,上前一脚踹在他小腿肚子上,刘四“妈呀”一声摔了个狗吃屎,哼哼唧唧趴在地上:“我的大老爷啊!那个……那个,不是说不打嘛!”

“的确不打。”我靠着椅背,“诅咒皇帝,意欲谋反,十恶不赦之罪。来人。通知刑部,今日正午时分,连同这两个倭人,凌迟处死。”

有人领了命令出去通知刑部。想来郑奎早已准bèi

好了。此时刘四趴在地上面似死灰,竟然吓得连句哭喊都没有就被二子拖下堂去。

待众人下去,我带着宫本信义去了二堂。这里本来是审讯一些见不得人的案子的地方。因为离大堂近些,有时也是衙门老爷审案时中途休息的地方。二堂的陈列摆设没有正堂那么刻板规矩。少了许多以示官威的摆件,但审讯的一应东西还是齐备的。

我领着宫本信义来到二堂。衙役给我准bèi

了茶水点心便退下了。

“你就没什么可说的吗?”我喝着茶问他。

宫本信义抿了抿干裂的嘴唇:“您杀了您的同僚?我以为您会让他受伤,没想到您杀了他!”

“所以呢?”

“您把杀人的罪名嫁祸给我们,又是为了什么?”

“你不是指望着我会告sù

你吧?”

“我想不通。”宫本信义此时仿佛置身事外的旁观者一般,刚刚惶恐惊诧的表情荡然无存。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为了让自己更为清晰而跳出来,这手本事值得称赞。“您杀了他是毫无意义的举动,反而会让京城百姓人心惶惶。当然,如果您只是为了借此机会寻私仇的话,另当别论。”

“百姓们会人心惶惶吗?”

“您可真会演戏。”宫本信义笑了,“如果一个朝廷大官都被我们倭人轻而易举杀了,那百姓们又如何自保呢?势必会人心惶惶。如此一来,就算不用我们散布您皇帝的谣言,百姓也会争相出城吧?您这一招就和那日的棋局一样啊,毫无意义的。”

我装作恍然大悟的样子:“哎呀!真的啊!这下可不好了!又要输了!”说完,实在没忍住大笑起来。

宫本信义也随着我大笑起来,但转瞬便变了脸:“所以这才是我想不通的事。您不会犯这种错误。您刚刚的表现证明我猜对了。您一定有您自己的谋划。”

“你觉得我在谋划什么?”我倒是真的很有兴趣听听看我的对手的意见,或许这也是一种长进吧。

宫本信义托着下巴沉思半晌,呢喃自语一般:“如此一来城中百姓就会对倭人惧怕、仇视,但应该还不至于逃出城去……”宫本信义玩味地看着我,“您难道是觉得我们必然成为中原王者,所以故yì

设计让我们日后的统治不得人心吗?”

我也点点头:“原来如此,没想到还有这样的效果。”

“这么说我猜错了?”

“关键是立意就错了。我从没想过倭人会统治中原。”

“算起来您的皇帝中毒已深,恐怕是捱不过明天了吧。”

“我也没去看过,不知dào

。”

“没有解药还能苟延残喘到今天,那些皇宫里的御医们也算是国手了。”宫本信义由衷赞叹起来。

我偷笑一下,马上恢复刚刚的样子

“皇帝真命天子。自有上天保佑。”

“但愿您所谓的‘上天’真能保佑这位皇帝大难不死。”

“那是自然。”我也不知dào

这份自信究竟从何处而来,也许真的是装腔作势习惯了。连自己都信了吧。

又和宫本信义闲聊了许久,差不多临近正午的时候。二子进来:“大人,时候差不多了,要行刑了。”

我长出了口气站起身对一旁的宫本信义说:“走,带你长长见识。”

京城之中的闹市区,宽敞的十字路口正中央,三个犯人早就被五花大绑扔在了搭起来的高台上,一个干瘦的刑吏在一旁磨着小刀。凌迟可是个技术活,虽然简简单单的砍头也是有专门的师承的,但比起凌迟来还真是小巫见大巫了。凌迟的技术最高明的在于。要把犯人活着、一小刀一小刀像片烤鸭一样片出上千片肉来,若是不熟悉人体经络或是刀法不好,是绝干不了这个的。朝廷里有专门的师傅教授此中方法。平时凌迟这种酷刑是不会轻易动用的,只有大逆不道、十恶不赦的人才可能遭此待遇。行刑时,旁边有专门的医官,一旦犯人晕厥昏死过去便想尽办法使其苏醒,一定要在犯人清醒的时候剐完,这就是对罪人最凶残的惩罚,也是震慑百姓最好的方法之一。若是犯人家属幸免连累。更不想让受刑的人受尽折磨,需yào

花重金——大多是倾家荡产——贿赂刑吏,刑吏答允了,行刑时就会趁人不注意用极细极长的刀朝犯人心窝捅一刀。先将其杀死,而后再剐。所以刑吏大多是家财万贯的。但虽然杀人只是他们的职责所在,但上天有好生之德。刑吏往往子嗣不旺或是易遭横祸,也算是因果循环、报应不爽吧。

年兴和郑奎早就到了。面无表情在旁边监理的高台上坐着,时不时有人跑上前去询问一二。

我走上监理台朝他二人拱手:“二位辛苦了。”

“东方大人。袁大人他……”郑奎问道。

我摇摇头:“袁大人为国尽忠,我会奏请皇帝予以表彰的。”

我三人心照不宣,对此不再过多言语。本就是计划好了的事情,也不需yào

多说什么,郑奎如此一问不过是演戏罢了。

不多时之后,刑吏前说是时辰到了,问可不可以开始了。我点点头。他喊了声“行刑”,便信步走回行刑台。

刑吏倒了碗酒,先是洒酒几百天地以及过往神灵,后又给他们三个每人倒了一碗,灌他们喝下去。据说给犯人这碗酒里加了他们的秘药,可以护住犯人血脉,不至于太快死掉。打头儿这位应该是刑部的刑吏教师,旁边还跟着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他的徒弟。等他一切祭典程序完毕,师徒三人各执一把柳刀,分别站在三个犯人面前,开始行刑。

第一刀下去,刘四就闷声哼起来。凌迟的犯人是要堵住嘴的,防止他们咬舌自尽。刘四嚎叫不出,但那闷哼听起来同样是惨不忍睹。

刑吏教师每割一刀便报个数,两个学徒跟着割一刀。说起来这位教师真是好手艺,手上不疾不徐,轻松一划便是一片肉,前后大小均等,还有精力左顾右盼指导自己的学徒。

围观的百姓看得是津津有味。不知dào

这习俗究竟是从何时开始的,只要是出红差,老百姓拖家带口吆五喝六地赶来围观,也真不知dào

这有什么好kàn

的。

我侧了侧头问身后的宫本信义:“你们倭国想必没有这种刑罚吧?”

宫本信义眼睛直勾勾盯着行刑台,看眼神除了惊恐,似乎还在压抑着什么。

“怎么,心疼两个同族了?”我追问。

宫本信义并未答话,眼眶之内潮湿起来。

“他俩也算是人物,几十刀下去居然连声都没出。”这可是我发自肺腑的赞叹,不过对于宫本信义而言听上去应该还是很刺心的吧。哼,管他呢。

一直到下午,这三个人才算是剐完。期间刘四数度晕厥,迫使行刑中断,倒是那两个倭人,血肉模糊依旧不吭不响,虽然早就是进气少出气多,可还是顽强活着,连年兴都不得不暗自赞叹。刑吏教师亲自送三人归西上路后,将片下来的肉展示给围观百姓看,又远远朝我们展示一下,才收敛起来。有旁的人收拾死尸,刑吏教师毕恭毕敬收起刀具,又洒酒祭坛,这档子刑才算是行完。

宫本信义站在我身后默不作声却是五味杂陈。我猜若不是倭王授意,此时的宫本信义早就将我碎尸万段了吧。

行刑之后,年兴、郑奎各自分别,我则带着宫本信义回府。回到府中,强子似乎早就到了,正在正厅喝水。他见我身后还跟着一人,突然拘谨起来。

“无妨,倭人罢了。有什么事吗?”我进了正厅坐在主位问。

强子见我不以为意,便开口:“爷,我是给您送这月的红利的。这不今儿上午,给宫里乐舞坊送了点乐器、歌姬。要不是爷您从中安排,我也接不着这样好的差事。”强子说着话从身后椅子上拿起一个木匣,“这点儿东西,是我孝敬爷的。”(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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