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牌相公:霸道妻主爱上我 - xp1024.com
《王牌相公:霸道妻主爱上我》


大家都不知道,就不作数

好软啊……

这是两个孩子共同的第一个念头,随之而来的就是要把整个人都淹掉的尴尬与羞涩。

小男孩害臊得把头埋在九满仓的襁褓上,双手也抱得有些紧了。襁褓里的宝宝有股奶香味,很好闻,满鼻子都是,仿佛把他整个人都包围进去。

粉衣男子瞠目结舌,好半天说不出话来。

小男孩慢慢抬起头,撇开目光不敢看怀中的九满仓,满面通红,紧张地看着他爹,:“我,我刚刚,亲到她嘴巴了。我,我要对她负责对吗?我要嫁给她吗?”他努力抿着嘴,表现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但是嘴角的两个梨涡却是忽隐忽现,掩不住。

嫁你个猪肉炖粉条啊!

九满仓皱着小眉头,鼓着一张小脸:“啊呜啊呜啊呜!”

你不要仗着长得可爱就为所欲为啊!

“啊呜啊呜啊呜!”

我是有底线的!有原则的!

粉衣男子原本反应过来,想要给孩子解释什么,看见九满仓这副气鼓鼓的严肃小模样,不由噗嗤笑了出来:“你看,人家小宝宝不愿意呢。这个亲亲不作数啦。”

“我亲她不作数是吗?”小男孩眼神有些黯然,脸上的兴奋和紧张也消退了下来。

废话当然不作数啦!话说你失望个什么鬼啊?仗着可爱想讹我是吗?九满仓嘟嘴嘟得更高了。

“不作数的。你可别说出去啊。”粉衣男子嘱咐道,又开玩笑地说,“你不是说要做她的小哥哥吗?”

小男孩脸上又是一红,但下一秒还是继续揪着那个问题没有放过:“不说出去,大家都不知道,就不作数对吗?”

粉衣男子心头一动,顿了顿,压下心底那些伤痕累累的陈年往事,蹲下身,伸手摸了摸儿子的头:“爹爹是为了你的清誉着想,爹不想叫你嫁给她。爹只是个歌伎相公,而这个孩子家里非富即贵。如果身份不能门当户对,那你嫁过去也只能做侍儿,会受一辈子的欺负的。而且她这么不懂事的年纪,你因为亲她就嫁给她,人家会说你趁人之危、讹骗成亲。你年纪还比她大,你只能做人家的小哥哥。”

小男孩抿了嘴,低头抱紧了怀里的九满仓,眼睛盯着地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满仓深深松了口气,打了个呵欠,闭眼睡了。

九家本宅。

十多个下人两股战战地跪在院子里,他们分别是当日中午巡视、看门值守的下人、照顾九满仓的奶嬷嬷、小厮、丫鬟们,还有当天靠近或进入过正房的相关下人。这当中就包括二侍郎周旭和五侍郎安思远这两位房中的小厮。

周旭面无表情地牵着九满月看着这一切,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的九满月现在终究只是个还没学会掩饰自己表情的孩子,眼睛露出几分兴奋来。

安思远则是有些心虚地站在一旁,不敢上前说话,更别说仗着自己受宠而向九成珊替下人求情。

赵仰跃牵着孩子低头缩着肩膀站在一旁。

孩子失踪的柳清风站都站不稳,依靠着慕儒哭得如同泪人,慕儒脸色也不太好,拉着他的手,拍抚着他的肩膀。

九成珊此时满脸阴沉,她死死地盯着面前的所有人,森寒的目光朝他们一个个扫过去,眼里布满阴霾,咬牙切齿道:“都不招是吗?”

我招,我招……

整个院子里,静得只有柳清风止不住的哽咽声。

九成珊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怒而反笑,表情狰狞:“好,很好。我九成珊,在京城待太久了,这本宅的人,都一个个心思野了,都想骑到我头上做主了是吗?我唯一的嫡女,九家未来的继承人,出生才不过一个多月,就被人从这么大个宅子里偷了出去,给人家卖菜的一起运走了。你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发现!不是废物,就是偷我孩儿的贼子、同伙!我怎么打你们,都不冤吧?来啊,一人一条长板凳捆上,拿长棍来,给我狠狠地打!什么时候有人想起来了,招了,什么时候停!今天落日前没招,明天全都扭送到衙门去!”

“主母饶命!主母饶命!”

这十来号人哭得涕泗横流,拼了命地哀嚎求饶。然而被九家的十来个粗壮女人死死攥住肩膀和臂膀,捆上长板凳。

在那些下人绝望恐惧的眼神中,十来根沉重的骇人铁棍高高举起,随着打在肉-身上的声音,下身传来剧痛,不等哀叫出声,第二棍已经落下……

十多个人被十多根铁棍咚咚咚打得哭嚎连天,其中还混进了小女孩的哭声。

九成珊回头看了眼九满月,周旭急忙抱起被这场面吓得哭个没完的九满月,把她的脸按向自己怀中,一边作势安慰,内心却有些埋怨这孩子胆小坏事。

“我招,我招……”此时一个小厮痛得鼻涕眼泪混在一起,抬手求饶。

这小厮正是安思远房里的小厮,他一站出来,安思远的小脸脸色瞬间煞白。

小厮无力地抬头,极力用其沙哑的声音说道:“小人没有偷小姐,是安侍爷派小的时时打听正房院子里的消息。”

安思远吓得腿一软,跪下来,浑身发抖,声音也止不住地发颤:“妻主饶命!!小侍没有让人偷小姐,也不敢作此想。小侍真的没有恶意!小侍只是因为没有孩子,您又对嫡小姐宠爱有加,小侍忍不住对嫡小姐产生好奇。小侍只是关心……”

“够了!”九成珊不耐烦地一挥手,“继续打!没有人招满仓的消息,就一直打下去!敢昏迷过去就给我浇盐水!我看你们能撑到何时!一定有人故意隐瞒甚至包庇!”

安思远松了口气,紧张的双肩塌了下来,跪在地上的双腿也无力站起,低着头伏着上身半跪拜在地上。

众下人却是再一次凄惨地哭叫起来:“主母饶命!主母饶命!”然而铁棍还是一棍棍地重重落下。

及至快要落日时,已经有好几个小厮、嬷嬷在这将近一个时辰里招了些或有关或无用的线索信息。譬如守卫后门的小张娘是被厨房的小谷邀去吃中午被二侍郎周旭撤下的佳肴,只剩下看守的刘二姑还喝酒喝得晕晕陶陶。正房里的小厮嬷嬷都莫名其妙地跟着嫡小姐睡得香甜。而且发现,在九满仓午睡被偷走的那个时间段里,平常从后院到后门一路上走来能遇到的下人们居然都因为各种原因都走开了。

九满仓没有哭

九成珊没有罢休,嘴角噙着冷笑,看到太阳西沉,张口说道:“停!把他们都绑了送到衙门去,就说他们联手把我九家嫡小姐给偷走拐卖了。”

铁棍停下后,还未缓过来的这些下人听到这消息面无血色,几近死人。

在整个化驹大陆,对子嗣香火都看得非常重。拐卖孩子,无疑是断人后代。在凰罣国,这种罪行,主犯被凌迟处死,从犯要被砍头,皆无全尸,而且其丈夫儿女家人也要被流放一千公里。

发现主母是真的要送他们去衙门,这些人当中立刻就有好几个被打得半死的人撑着一口气把知道的和牵涉的人,都争先恐后地曝了出来。

“主母,我知道小谷总是和卖菜的联系,经常两个人偷偷摸摸不知道去哪里了。”

“是我本来想贪下满月礼上剩下的酒,被小谷发现了。叫我把酒拿出来和大家一起喝了。我错了,可是我真的只是想拿酒卖点钱而已,并没有胆子要害小姐啊!呜呜呜。”

小谷是个瘦弱男子,被打得趴在板凳上无法动弹,他有气无力地说道:“主母饶命,我爹病了没钱治病,我妻主又被扣在赌坊,那个卖菜的联合方圆赌坊老板威胁我,要我去帮他开门偷嫡小姐,给我钱让我爹治病,不然就要砍断我妻主的手,我知道自己罪该万死,我爹和我孩子是无辜的……”

“主母饶命,主母饶命……”

听着这一声声的招认求饶声,九成珊阴狠的目光扫了一圈他的几个侍郎,在周旭的身上停了一会。

周旭抱着还在哭个不停的九满月,对上九成珊的眼神,脸色一白,嘴唇颤抖地说道:“妻主,您看我做什么?这这跟我无关啊……”

九成珊冷笑一声,侧头看向小谷,口上下吩咐道:“趁着天还没黑,把这人给押去衙门。再来五十人随我去趟方圆赌坊。”

虽然九成珊对周旭没有追究下去,但是柳清风却是认定了周旭,看向周旭的眼睛里迸射出骇人的恨意。周旭抱紧了九满月,回瞪了一眼,随即低了头继续安慰他的孩子。柳清风心头更恨、更痛了,周旭的孩子还在周旭的怀里哭泣,他的九满仓此时还不知道是死是活,被拐走到哪里,有没有在哭。

九满仓没有哭,一大早她被尿憋醒了,睁开眼,粉衣男子已经不在房里,小男孩此时端端正正坐在书桌前,执着毛笔在纸上认真地写字。

九满仓“啊啊!”叫了两声,小男孩急忙放下笔,小跑过来,开心道:“你醒啦?没看到人很着急是吗?没关系,小哥哥在呢!”

九满仓皱紧了眉头,着急地“啊啊!”我要尿尿!我快憋不住了!

小男孩一脸惭愧:“小宝宝生气了吗?对不起。”

我真的只是个膀胱系统还没发育好的宝宝,要憋不住了啊!!

小男孩转头看了看被关上的门,回头两只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九满仓:“现在没有人看见,也没有人知道,我亲你不作数的。那我亲亲你,你不哭了好不好?”

不要!!!

“啾!”

小哥哥奖励亲亲

小男孩亲到九满仓的额头上,笑眯眯地说:“乖~不哭了哦~”嘴角俩梨涡说有多扎眼就有多扎眼!

九满仓大脑一片空白。

一阵温热和潮湿伴随着那释放的快意,顺着她大腿内侧迅速蔓延开来。

绝望,是今晨尿床的九满仓。

“呜啊!!!!——”在尿湿的襁褓带来的不适和尿裤子带来的强烈羞耻感的夹击下,九满仓终于哇哇大哭起来。

小男孩吓得手足无措,抱起九满仓微微摇晃,小手轻拍,呵哄着:“怎么了怎么了?小宝宝不哭,不哭哦~哥哥,哥哥唱歌给你听好不好?”随即发现是襁褓湿了,急忙放下九满仓:“对不起对不起,原来你尿床了啊。别着急,哥哥这就去拿尿布给你换。”然后转身就跑去了屋外,脚步有些慌。

九满仓已经臊到不想见人。

很快小男孩拿着块柔软的绸布、毛巾和小毯子进了门,又端了盆热水进来。然后开始给哭得打嗝的九满仓拆开襁褓,脱下小衣,用温热的毛巾给她擦干净屁股,又洗了遍毛巾擦了全身,随即步骤生涩地裹上尿布,又用毯子将她包好。

九满仓一开始羞得闭眼,采取逃避的态度,但是对小男孩柔软温暖的小手给她脱衣,擦身的感觉却变得更加敏感。她睁开眼瞟着小男孩,男孩低着头,可以看到他纤长浓密的睫毛跟着他手上紧张的动作而微微颤动,就像蝴蝶的翅膀。包好她后男孩一抬头,汗涔涔的额头下两只眼睛里因为开心闪着细碎光芒。他垂头又“啾”地亲了一下九满仓的额,眉开眼笑地说道:“一换好衣服就不哭了?小宝宝真乖!小哥哥奖励亲亲。”

谁要你奖励亲亲啊摔!

九满仓愤怒地“啊啊!”发表意见。

小男孩像是看懂了一般点点头:“哦,饿了是吗?你等等哦,羊奶我已经热好了。我去端给你。”

然后拿了尿湿的襁褓和热水毛巾等物又出门了。

昨天是小男孩他爹给喂的奶,今天早上小男孩他爹人不在,喂奶这一事落到小男孩头上,简直没把他乐疯。

他端着羊奶,贴了一下手背,自己又试喝了一下,感觉温度合适了,将奶放在桌上,一手抱起九满仓,一手拿着小勺子盛上一勺奶喂到九满仓的嘴边:“啊~”

九满仓无法,只有张开小嘴奶声奶气地学着:“啊~”

小男孩把那勺奶送进她嘴里,然后又在她脑门上“啾!”了一口,夸道:“真乖!”

九满仓:……

感觉自从他爹表示了“不说出去,大家都不知道,就不作数”之后,这孩子就开始往亲亲狂魔的大道上一路狂飙不回头。

之后喂掉这一小碗奶的过程中,她的脑门又被亲了整整四次。带着她在屋里兜圈的时候又在脸上亲了一次,放在床上哄着睡觉时又亲了左右脸三次。

“小宝宝,小哥哥给你念诗经好不好?想听吗?想听让哥哥亲一下,啾。”

“又念完了一篇,你听的好认真啊,将来一定能当个举人,不不不,当个状元!哇,小宝宝你好厉害啊,要当状元呢,那哥哥奖励你个亲亲,啾!”

“嗯?已经睡着了吗?好乖啊,我再偷偷奖励你个亲亲。啾!”

……

我要受不了了!救救孩子!

接下来的日子,某种程度上来说,九满仓可以说是生活在水深火热的日子里。

“小宝宝你是想尿尿吗?小哥哥抱你尿……来,嘘~”

“小宝宝你饿不饿?我给你喂奶喝啦,先让哥哥亲亲你,啾!”

“小宝宝,哥哥弹琴给你听好不好?”

“小宝宝,你看,哥哥画了一幅你的睡觉画像,可爱吗?我的小宝宝最可爱了!哥哥画得像不像?什么?你要奖励哥哥一个亲亲啊?好吧,真拿你没办法。啾!”

九满仓顶着满脸的亲亲发出了奶声奶气的怒吼:“喔呀啊啊嗯呜啊嗯啊!”雁绎你个熊孩子不要太猖狂了好吗!你爹特么的能不能管管你啊!我要受不了了!救救孩子!

小男孩的名字,雁绎,是九满仓从小男孩书与画的落款上得知的。

小男孩有满满一书架的书,种类很杂,有些是他自己的,地理志啊、游记啊、话本儿啊,最近因为照顾她的缘故,还买了些儿科相关的医书。其余大多数是他父亲自己读了留给他的,上面还有他父亲秀气的批注。九满仓也从书籍扉页上知道了雁绎父亲的名字,唤作雁南。

九满仓看到这个名字时,第一念头就想起西厢记中那首著名词句:“碧云天黄花地,西风紧,北雁南飞,晓来谁染霜林醉总是离人泪。”

姓氏雁为北雁,名字却是南。谁会给孩子取这样的名字呢?这其中的深意,总让人感觉背后有段关于离别的伤心故事。

雁南好像很忙,他身边跟了个长相普通非常低调听话的小厮竹琴,二人每天早出晚归。有时候雁绎父亲和竹琴二人晚上不回来,第二天出现时雁绎父亲一身疲倦,雁绎和竹琴就会打水伺候他睡下。九满仓依据自己的感觉和经验看雁绎他父亲的打扮、气质和行事,听他和竹琴之间的简短对话,猜测他的职业可能需要经常出入风尘之地。

尽管每天都很疲惫,但是雁绎的父亲对雁绎和九满仓非常温柔,说话时总是带着温煦的笑意。

根据这段时间的相处,从日常的只言片语中,九满仓了解到,他们两父子是住在丝城城东的富人区周边的一座大宅子里,雁绎母亲不明,九满仓住了这么些日子也没有见过或者听到过他们提起雁绎的母亲。

似乎是怕走漏消息引来不法分子,另一方面也许是也为了雁绎的安全,尽管九满仓非常乖巧不吵闹,但是雁绎和他父亲很谨慎地从来不把九满仓带出屋子。而且两父子似乎非常低调,住得偏,也很少和附近邻居来往。九满仓没见到有邻居来访或者打招呼。

雁绎虽年少,却很懂事,家里事事都料理得很好。

“吧唧!”雁绎在九满仓的额头上又来了一个响亮的吻,笑眯眯地夸赞道,“嗯嗯,知道了!我也很喜欢小宝宝你。小宝宝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啊,真棒!”

你知道个红烧狮子头啊!这小流氓的懂事都特么装出来的吧?!还笑?!我特么戳爆你那俩傻-比梨涡你信不信?!

九满仓气得小胸脯一起一伏,转过头不理他。

雁绎又用脸蛋贴了贴她露出的那边侧脸。像只邀宠的金毛狗,吐着舌头疯狂摇尾巴围着主人打转转,拼命用脑袋拱人腿以求关注,就差没可怜地朝她呜呜叫了。

妹控傻瓜哥哥

九满仓翻了个白眼。

雁绎似乎有肌肤饥渴症的倾向,九满仓不是心理专家,无法准确判断。

但是可以肯定的是,如此年幼的孩子长期一个人呆在家里,还总是因为家里原因尽量避开与外人沟通的机会,平日又没有父母陪伴,这孩子内心其实很寂寞。

可他又太过懂事,把这些难以满足的心理需求和不良情绪都压抑在心底。父亲不在的时间里,他终日只能靠阅读含有父亲笔记的书籍,和用父亲的琴弹奏父亲弹过的琴曲来聊以慰解。而身为小宝宝的九满仓的出现,给了他陪伴。他长期缺少父母陪伴所堆积的情感需求,以一种施与的方式抒发。把自己当初没得到、想要得到的,给了九满仓,从而使自己内心获得满足与宣泄。

多年堵塞堆积的情感爆发一下子有泄洪口,爆发了,就成了妹控傻瓜哥哥,粘人得不行。

而且这家伙经常在她面前不顾她的想法和抗议,口中总是自言自语自编自导,将九满仓的每一个举动,每一句言语都强行解释为九满仓对他这个哥哥多么喜欢,多么需求他这个哥哥为她做这做那。

九满仓看他居然就对着自己这个当事人各种睁眼说瞎话,从最初的呆滞,到后来“啊啊”反驳,再到最终的表情木然。

每次他父亲雁南和小厮竹琴从外面回来后,雁绎就要到他们面前去说他和九满仓今天的趣事,说九满仓有多需要他,仿佛重要到他一旦离开,九满仓下一秒就会难过得当场去世。如果和雁南在屋里说的时候,竹琴在屋外打扫做饭,他还愿意等竹琴进屋后再重复一遍,生怕竹琴错过了解这些意义重大的事情会很遗憾。而不管第几遍,在讲这些事的时候,他的眼睛里永远都闪着光,脸上是满满的甜蜜笑容——就好像他嘴里那编出来的剧本全他-妈是真的一样!

如果不是因为出于对外界的防备,九满仓毫不怀疑这傻哥哥还要抱着她走街串巷地家家户户敲门炫耀,并一对一地详细吹捧他有个多可爱多乖的妹妹,妹妹又有多么喜爱依赖他。

本来应该是冷眼笑看,九满仓有些羞恼自己居然有丝丝心疼。她上辈子在那个冷情冷性的家族中,莫名比家族其他人多余几分情感无处置放,如今婴儿的情绪波动大得她有些承受不过来,比如遇到点破事儿就总是忍不住笑或大哭。没想到今天更甚,居然还有心疼这种让她无语的情绪。

不过这种情绪很快就没了,因为她又有生理需求了。

“啊啊!”她生无可恋地用力叫了两声。

照顾了她七八天,每天晚上睡觉抱着她,白天醒来看(kān)着她的雁绎一听她这种语气的叫声,业务非常熟悉地抱起她到尿盆边把尿:“小宝宝要尿尿了是吗?来,抱你嘘嘘~”

九满仓被雁绎岔开两只胖胖的小短腿撒着尿,她面无表情地仰着头盯着天花板想要逃避现实,可耳边可谓是“大水嘈嘈如急雨,小水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奔,大珠小珠落尿盆。”

小宝宝是九家丢失的孩子

好容易待到“热泉冷涩尿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之时,给她擦净屁股穿衣服的雁绎又开始用一百种角度夸她乖巧,借机亲她脸蛋。

九满仓心里凉凉地想:啊,特么的我最该心疼的人,难道不应该正是我自己吗?

雁绎将她抱回床上后,照常不管她能不能听懂,对她说道:“今天我爹又要很晚回来,我先去做晚饭,然后帮你热下羊奶,一会我们一起吃晚饭。开不开心?啾!”

旋即出屋子去厨房了。

已经在雁绎家待了七八天的九满仓开始怀疑九家和丝城的捕快老爷们是不是寻她寻到西伯利亚去了,要等过两三年她学会走路之后自己回家。

但是就在她腹诽的当天傍晚,雁绎他爹回来时带来了相关消息。

“我听经常来往丝城和南城的刘娘子说了,丝城九家的嫡女丢了,而且正好就是你寻到她的当日午后丢失的。另外,上个月月末做满月礼的时候,九家给了她嫡女一块血红的上等貔貅玉佩随身佩戴。”

雁南手里拎了一盒精致的糕点带着竹琴一道回来后,一边在屋里坐下来拆糕点摆盘一边如此说道,说罢看了一眼雁绎。

雁绎正在给九满仓做衣服,在上面绣着小天鹅,听了这话当时就跟演电视剧似的,针直接扎手指头上了。

雁南心疼地起身要去看,雁绎吸了吸手指头朝他摆摆手示意没事,随即将针线和衣服放进针线篓子里,肃了面孔看向他父亲道:“那玉佩是什么形状我当时没看仔细,但是可以看得出来应该的确是块血红的好玉。九家现在还在找吗?有说孩子长什么样,身上穿着什么衣服吗?”

床上的九满仓听到久违的“九家”这个字眼,心里一阵激动,细听他们接下来的安排。

雁南牵了孩子的手看手指头,确认过针眼确实挺小,愈合会很快。他抬头笑雁绎:“天下孩子不都长得一个模样吗?”

雁绎睁大了眼睛惊讶道:“怎么会一样?”他顺手就从床上熟练地抱起九满仓给他爹看,“我从来没见过有哪个孩子比她更可爱更好看的。九家可有提到过她家孩子长得特别可爱,而且特别聪明吗?”

雁南看着自己这个已经不知何时成为满仓吹的孩子,一时间哑了言,不知该怎么回答才好。

“如果小宝宝确实是九家丢失的孩子,那九家肯定会提到这两点不同之处的!小宝宝这方面和其他孩子一比,多有辨识度啊!”

雁绎抱着九满仓,目光坚定地如此说道。

九满仓听着他这疯狂的直面吹捧,顶着一张面瘫脸,内心羞耻度已经爆炸。

雁南忍着心里那种奇怪的感觉,扯出一抹笑容:“聪明这点也提到了。当时满月礼上,据说九家嫡女向每一个宾客和族人都打了招呼。反应机灵灵敏,很得九家家主宠爱。”

雁绎露出遇到同圈粉丝般的骄傲笑容,看向怀中九满仓:“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小宝宝呢。”七八天前他抱九满仓还有些吃力,这些天来日日抱着走来走去,如今已经习惯长时间抱着了。

雁南:“……”

若有机会再相见,我买给你吃

雁绎也从兴奋当中冷静了下来:“那便很有可能是了,明天让竹琴叔去联系一下九家的人吧。丝城离这里也不远……”他看着九满仓的眉眼,眼睛里流露出不舍,“也许以后还有机会见面呢,只是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们。”

九满仓:这种耻辱的黑历史,谁会想记在脑子里啊!

雁南看着雁绎那低落的样子,安慰道:“肯定会有再见面的一天的。”不过如果真是九家嫡女,这两个孩子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九家怕不会愿意和他们这种人有过多牵扯,更不提这孩子才一个月大,什么都不懂,长大哪里会记得这几天的人和事。但是这话当然就不好和雁绎说了,虽然雁绎心里也很清楚。

雁南岔开这伤感的话题,微微一笑:“这事儿还不确定,明天去问问再说吧。带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意德坊的糕点,玫瑰酥和桂花糖蒸酥酪,来尝尝。”

雁绎才有了些高兴,本来一时间还不想放下九满仓,希望趁着留在家里时多抱抱,奈何怕他吃糕点时馋着九满仓,便将九满仓放在了床上:“我要去吃糕点了,你还小,不能消化,所以不能吃。等你长大了,若是我们有机会再相见,我买给你吃。意德坊的糕点味道属一绝呢。”

随即这才在桌前坐下来,和父亲雁南一起开心地吃起糕点来。

床上的九满仓离了人也不哭不闹,雁南最初还挺惊奇,但孩子又完全不是痴傻的,左思右想最终把这归缘于孩子性格乖巧,挺好带的。

由于觉得这孩子和九家正好丢失的可能性不小,他对九家多打听了几句。

身处长青楼这个特殊的地方,又是里面卖唱卖笑的,九家这个在隔壁丝城做绸缎起家的大商他也有耳闻。

九家从开始在南北之间走贩绸缎的第一代家主到如今已经成为工贸一体、品种多样的布料巨贾,已经有一百多年了。期间九家有过辉煌巅峰,也经历过濒临倒闭、落魄打压,但是无论灿阳风雨,每一代九家执掌人都坚持了下来,如今九家店铺“若九春”在全国繁华之地都有开设不少。

而且江南这一代地区,九家还颇有名气,和薛氏、刘氏、陶氏在布料生意这一领域分吃市场。其中薛氏比较特殊,属于皇商,和朝廷户部合作,是为宫廷供应绸缎和制衣的供应商之一。

九家这一代也有往皇商这一块竞争的想法,九成珊成为九家家主之后就举家搬去了京城,努力开拓京城的市场和打通京城人脉。这段时间在丝城是因为要回本家给嫡女做满月礼,结果没料想回本家一次还丢了嫡女。

而这个嫡女,在豪贵的上层圈子里也是名声不小。据说,有那么个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也不知真假的预言,说某不可说家族的九家这一代嫡女将来会将九家带向兴盛。所以九家很是重视这个唯一且传奇的嫡女。此次嫡女被拐窃,也不知是内宅风波、家族之争还是商场不法竞争者带来的。

明日,让竹琴暗地里去联系官府,然后待九家人来之后将孩子交给他们。他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至于这孩子回了九家以后能否周全活下去,就是九家自己的事情了。不求任何感激,只希望自己家不要受到任何牵连影响。

哥哥给你介绍好看的男儿做丈夫

雁绎因为他能和九满仓剩下能相处的时间不多,已经是将九满仓走哪抱哪的状态。除了自己洗澡和上厕所,基本就是抱着九满仓不撒手,然后口中念叨着九满仓如何舍不得自己,离开自己以后怕不是要天天哭好可怜,还生怕九满仓接不上戏一般,没等九满仓做出反应就又紧跟着拿出十八般话术安慰九满仓,哄她开心。可谓是非常体贴,剧本非常完整了。

九满仓全程面无表情,全然泯灭最初见到这个萌美少年时的心动与开心。

夜里,雁绎照旧抱着九满仓睡在雁南卧室隔壁的自己的小闺房。九满仓闭着眼入睡,等待明天的事态发展。而雁绎则是睁着眼睛睡不着,看着九满仓的小-脸蛋发呆,然后还是忍不住亲了一口,喃喃道:“小宝宝,你不要忘记我啊。哥哥对你很好对不对?以后记得有空来找我玩啊,哥哥长大后会努力赚钱,到时候可以带你出门玩,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哥哥可喜欢你了。小宝宝你也这么喜欢我。”

对对对!行行行!!好好好!!大兄弟,能睡觉了吗?我什么都答应你。

九满仓无奈,奶声奶气地“嗯”了一声。那软软的嘴唇亲在自己脸上的感觉,再多次她还是习惯不了,耳朵微红。

雁绎倒是不觉这是小宝宝真的听懂了,只把这个“嗯”的发音当做了个巧合,但他仍旧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一样,脸上瞬间绽放出灿烂的笑容,眼里全是光芒。这也许是天意呢,他们俩有缘,他开心地这样想道。

压抑不住兴奋,抱着奶香奶香的可爱九满仓又亲了一口。

然后这位大兄弟再一次开始小声地絮絮叨叨,回忆这些日子的点点滴滴,如今的不舍,和未来的畅想。真情实感,脉络清晰,有条有理,记录下来能发表个万字小论文《我与九家嫡女的昨今明》。

九满仓怒了,尖着小奶嗓:“呜嗷嗷啊!”睡觉啊!!

雁绎笑眯眯地把这当做了她在与自己开心积极地交流,亲了亲她的脸蛋,又是一阵猛夸,随即又因为受到了“鼓励”和“互动”,说得更起劲儿了。

九满仓绝望怨念脸:谁能想到看起来这么温柔内敛的少年居然是这样一个话痨魔鬼。

少年一直叨叨到了半夜。

九满仓作为一个睡眠时间需求长的婴儿,已经困得双眼睁不开,屏蔽旁边小话痨鬼进入梦乡前,耳畔还嗡嗡响着雁绎的话:“到时候,哥哥带着你到处玩,你想要什么,哥哥就给你买什么。等你长成大姑娘,哥哥就给你介绍好看的男儿给你做丈夫……”

八岁的雁绎给一个月零十四天大的九满仓下着承诺。

九满仓对这些根本没有放在心上,雁绎也只是由于九满仓即将离开这件事心里忐忑不舍,但其实他对将来两人相遇甚至还会如今日这般亲密也并没抱什么希望。

他构思着二人未来一起的场景安慰着自己,与其说是在向九满仓下承诺,不如说是在向老天祈求和许诺。

两个人谁也没想到,雁绎在这天晚上说的这些诺言,后来四舍五入也算是实现了。只不过在绝大部分的承诺上,主宾颠了个倒。

有小姐的消息!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来说说这几天的九家。

九成珊那边从发现九满仓失踪的那天起就处于一种阴沉的状态。孩子失踪越久就越难找回,更何况一个月大的孩子一天一个样,日子久了根本认不出!

出于这种焦急心态,九成珊在当天就联系了官府报官,又等不及官府审查下人,亲自叫人将所有嫌疑下人都狠狠打上一通招供获得线索。虽然手段粗暴,但效果拔群,顺着几条线索一路摸过去,打-砸了几处下九流之地,查出九满仓被人拐窃坐船过河带去了南城。慕儒耗费精力卜了一卦,算出孩子确实在那个方向,且平安无事。于是九成珊就带着柳清风、慕儒一行人坐船去了南城。

这天是九成珊他们来到南城的第三天,也是九满仓失踪的第八天,九成珊手上把-玩着那块被她追回来的貔貅血翡,眼神阴翳地盯着某处沉思。

这一次孩子失窃,是之前被九家挤出市场的同行竞争对手搞出来的事。原本这种四处漏洞的荒谬计划不可能被一介男流实行成功。奈何自家家里也出了个脑子拎不清的帮了一把。

那贼子不仅把她的嫡女九满仓偷运到南城、夺走满仓的佩玉,让满仓丢失了证实身份的物品,还把满仓给弄丢了。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她当时看到下人从贼子身上搜出满仓的红玉,满怀希望却听到孩子丢了时,差点当场气晕过去。

后来即使她使人将贼子打得皮开肉绽、哀叫连连,也没能从贼子口中得出更多的线索来。

谁能想到就是这么一帮蠢货,将上天赐予她九家的宝贝嫡女给丢失在茫茫人海,无迹可寻。她已联系了包括丝城南城在内的附近几大城区的各县官府衙门,寻找她的嫡女,并发布了悬赏。只要告知下落并成功让她寻到嫡女,一百两酬谢。如果是归还嫡女,既往不咎,五百两酬谢。

就在九成珊苦苦思索其他办法的时候,门外传来丫鬟兴奋的传报声:

“家主,官府那边还刚贴出悬赏就有人来说,他有小姐的消息!”

丫鬟踏进大堂,服了服身,脸上带着欣喜的表情:“家主,八-九不离十!那人还带了画像来,我瞧着可像了,应该就是我们小姐!但那人非说要见到您本人才肯说出小姐下落。”

九成珊噌地站起身来,脸上也终于拨开乌云见太阳,露出多日来的第一个笑容:“备车,去官府!夫君那边先不用去说,等确定了,或者直接带了孩子回来给他看。”

南城城府衙门。

九成珊看着线索提供者给的画像,心里怦怦直跳。

画像的笔法稚-嫩,但是却颇有灵气与自己的风格。而且,画得非常传神。

那上面分明就是她家的九满仓,柔软的胎毛,圆嘟嘟的小-脸蛋,还有那每次对她的逗弄都露出的嫌弃小表情。

九成珊沉下心,状若无异地打量着竹琴,开口问道:“看着有几分像,这孩子现在在你家?你家做什么的?”

竹琴低头应道:“是。这孩子是我家公子从偷孩子的贼子船头趁人不注意悄悄抱来的,因看着孩子面相富贵,怕卷进是非,招来祸端,便一直秘密养在家中,日日热羊奶喂养。据公子说,这孩子原先身上还有块红玉,被贼子夺了,又昨日听说了九家的事,立马着了奴才一大早带了我家小娘子给令千金画的画像来官府上报。为了避免贼子一伙的居心叵测,公子叫奴才一定要见了您本人,才能将孩子的下落告知。还请九娘子见谅!”规规矩矩又不卑不亢地朝九成珊服了个身。

要是能像这样走一辈子多好

他避开了九成珊那个询问家计的问题。

九成珊对于竹琴他们的谨慎一半欣赏一半存疑,不过知道孩子安全且状况不错,也没有对此作在意追究,大手一挥:“孩子没事就好。既然如此,还请带路,让我见见那孩子。若真是我孩子,平安无恙,我九某人现银五百两酬谢立马兑现。”

竹琴不说话,只是再一服身:“奴才方才已经着人去给家里报了信,奴才家的公子和小公子这便会把孩子带来。”

九成珊觉着没有任何异状,只是注意到竹琴听她说五百两酬谢时居然眉毛都没动一下,有些思虑。即便是出于好心将孩子收养并归还的人家,也不会对应得的五百两酬劳不起半分喜色。

作为生意人,九成珊就怕这种用钱打发不了的人。

另一边,今天特意留在家中的雁南得了竹琴传来的消息,打扮遮掩一番就要抱着九满仓出门。雁绎却一身男扮女装拦在雁南面前,道:“爹,我还是想跟去。把小宝宝给我抱吧,我想亲手将她还给她母亲。一路上,也可多看几眼……”目光从雁南脸上落在九满仓那张呼呼大睡的脸上,心里发酸,抱怨道:“睡得可真沉啊,没心没肺的。醒来见我不在,才叫你后悔。”

眼睛里酸胀,一热,滚-圆的几颗泪珠就接连从眼眶落出来。他急忙用袖角去揩掉。

雁南原本不想同意,但见了这幕,也只有妥协,开了个玩笑话逗他:“胸前那对橘子放得有些大了,去换对小的。”

雁绎擦净眼泪,顶着一双兔子般的水灵红眼睛,朝着雁南灿然一笑,应了声,就赶紧携了裙角进了屋修整和补妆。

雁南从业之地和来往之人鱼龙混杂,三教九流者都有,生为他孩子的雁绎出落得如此漂亮俊俏,很容易沾惹上是非。故而雁南对外都称他有一女,平日二父子为人低调,不与邻居来往。而雁绎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偶尔出门都男扮女装。

九满仓在熙熙攘攘的喧闹叫卖声中醒了过来,睁眼就看见抱着自己的又变成了一个小女孩,差点以为自己又被人偷拐了。仔细一瞧,才发现是雁绎扎着两个双丫髻,化了淡妆,着一身粉色衣裙,别提多可爱了。

“咯咯咯”九满仓忍不住笑出声来,两只圆-滚滚的黑眼睛变成两道弯月,小身体在襁褓里一抖一抖的。

雁绎正抱着九满仓跟着他爹匆匆往衙门去,听到九满仓的咯咯笑声,低头一笑:“小宝宝你醒啦?”

九满仓眨巴眼睛,转头看看周围,奶声奶气地“啊”了一声。

雁绎搂紧了她,忍不住又一次小声说道:“你真的好可爱。”

雁南挑眉一笑:“被吵醒了?一会就能见到你-娘-亲,高不高兴?你-娘-亲要带你回家了。”

九满仓又“啊”了一声。

雁绎内心像打翻了五味瓶一般,不是滋味。

他为小宝宝能回家感到高兴,但是又万分不舍,这一送,再见就是陌路人了。那时,她会成长为一个漂亮聪颖又自信骄傲的女子,继承自家的庞大家业,展翅高飞,她不会记得她在自己一个月大的时候,曾给过他这个小哥哥好几日的快乐时光。

雁南看了眼雁绎,只说了句:“我们再走快些吧,别让九家家主等急了。”

雁绎收起那些没用的心情,垂眸:“嗯。”

要是路再长一点,再长一点……

他抱着小宝宝,和父亲就这么走一辈子多好。

不喜欢和人太过亲密

但衙门终究还是到了。

九成珊一脸激动地小心接过自己的嫡女,仔细打量她的眉眼生怕上当抱错了孩子。

怀中的嫡女睁着灵慧的双眼张开小-嘴朝她“啊”了一声,九成珊心里悬着的那块巨石一下子就放下了,脸上笑开了花:“没错了,是我的仓儿。”

一旁的县老爷也如释重负,连道恭喜。

雁绎本想抬头再瞧瞧九满仓,被身旁他爹牵手暗暗一拉,急忙垂眼低眉,不敢做声。

九成珊在九满仓脸颊上亲了一口,乐呵呵地说:“可急死我了这几日,乖女儿,这几天娘和爹都不在身边,害不害怕?”

九满仓被这过于亲热的接触给恶心到了,皱眉费力地扭了扭脑袋和身子。困在襁褓里的手没法抬起来擦,脸上的触感仿佛一直粘在那里,排斥,难受极了。

她毕竟壳子里装的是一个成年人,相处才一个月的人对她做这种举动会让她有种被侵犯的感觉。何况和雁绎不一样,她是在九家经历过情感淡化的培养训练,不喜欢和人太过亲密。

虽然不同于她兄弟的纯粹无情无感,家人、朋友在她心中都是有分量的。但是都在她看来,和亲近的人保持如朋友一样的关系距离,正是最合适也是最舒服的程度。

不过,在九成珊亲她之前,她也不知道自己居然对这种行为抵触到焦躁的程度。毕竟之前雁绎亲她时,她也只是像扎针之前的内心惊恐和逃避罢了,后来被雁绎疯狂耍流氓之下,还活生生地默认接受了。

九成珊没有对九满仓的皱眉扭身想太多,只猜测可能孩子太久没见自己,生分了。想到这里,她就对偷自己孩子的那些贼子恨得咬牙切齿,她的嫡女在外这些日担惊受怕不说,衣食照顾上肯定没有自家精细,受苦了。

她看向会客厅低头垂眼的二父“女”和那叫竹琴的小厮,淡淡地说道:“大致的情况,我已经通过调查和听你的这个小厮讲述,了解过了。我九成珊,向来说到做到,按照悬赏,给你五百两银票酬谢。望请收下。”

说罢,丫鬟在其示意下,把装了五百两银票的盒子递给雁南,雁南低头喏喏道谢,一副诚惶诚恐模样接过。

小厮不卑不亢,听到五百两后若无其事,做主子的却唯唯诺诺,拿到钱摆出惊喜万分的样子,有意思。

九成珊的目光,在雁南那黄面俗夫打扮下露出的洁白柔软的耳朵,以及其遮不住的姣好身段上,溜了一圈,脸上勾起兴味的笑。

九满仓:……

无奈地张口“啊”了一声,把自家那个便宜色鬼母亲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来。

九成珊也不过是好奇而已,对带着一个女儿,刻意遮掩作节夫打扮的鳏夫并不感兴趣。收了探究的心思,抱着女儿谢过县太爷,约了晚上的酒饭,就带人离开了县衙。

“呜……”

在那淡淡奶香味渐渐远去后,小金毛终于忍不住发出了低低的呜咽声。

小车无……无……嗯……

“子曰,呃,‘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不知其可也……嗯……”

书房里,九满月顶着九成珊阴沉的目光,大脑变得一片空白,本来就偷懒没背熟的文章,更是卡在半路,快要背不下去了。

昨天早上九成珊突然抓了她考较论语背诵,她没背上来,当日吃完午饭后九成珊将她关在屋子里背一下午,今天早上又来继续考较昨天下午的成果。

九成珊冷冷提醒道:“大车。”

九满月这一下才记起来,继续背道:“大车无輗……”

九成珊:“这段开始从头背。”

九满月咽了咽口水:“子曰:‘人而无信,不知其可也。大车无輗,小车无……无……嗯……”

坐在一旁抱着金算盘玩的九满仓听都听得难受:“軏!”

九满月急忙:“小车无軏。嗯……小车无軏,小车无軏……”

九满仓干脆直接替她接了下去:“其何以行之哉?”

九满月瞪了她一眼:就你会表现!

九成珊惊讶地看向才三岁大的九满仓:“你会背?谁教了你吗?”

当初在九满仓失踪事件之后,九成珊就把先前的那个做秀才的奶嬷嬷给辞掉了。但是因为短时间找不到合适的秀才奶嬷嬷,便给九满仓换了个虽然不是秀才但是识字、经验也丰富的奶嬷嬷。

而那个奶嬷嬷也只是识字而已,平时也就教教九满仓认认字,算个数。若要那奶嬷嬷教论语,怕是都不清楚论语有几篇几则。

九满仓无奈:“没有,昨天下午您不是陪着姐姐背了那么久吗?我也就记住了她当时背的那几段。”

其实当时九成珊也只是监督了九满月两刻钟就牵着九满仓走了,而九满月可能在九成珊走后就没背了,玩了一下午。

九成珊恨铁不成钢地用手点了点九满月:“背了一下午,连妹妹都记住了,你居然还背成这个样子?你要我说你什么好?”

九满月嘟起嘴巴,低着头。

九成珊又看向正拿了绢子认真擦算盘的九满仓:“让姐姐背的论语你能给背了,那昨日我要你背的珠算口诀,你可会背了?”

九满仓抬头点了点:“会背了。”随即脱口流利地背了起来。

九成珊看着一脸认真地用稚嫩的声音,快速背着朗朗上口的珠算口诀的九满仓,内心自豪又感慨万分。

这孩子生下来那会她还怕孩子不爱哭是迟钝呆傻的表现。然而这孩子不愧是预言之女,很快就展现出她的超群拔萃。反应机敏有想法不说,半岁多的时候就学会叫爹娘,开始自己学着扶墙走路。而且从小就对钱财珠宝爱得深,洗三那日九满仓强要金盆她以为只是巧合,不想周岁宴上抓周时给了她又一个惊喜。

抓周的物品里,其中一定有银子这一项。她特意将颜色白花花亮闪闪、形状又好看的银锭换成了有些皱旧的纸质银票。

当时九满仓站在抓周席上,成了大众平生见到的第一个不是爬,而是靠自己走路捡抓周礼的孩子。

她将金身玉珠制的算盘先拿了,值钱的珠宝首饰也没放过,随后又看到有银票,居然是很兴奋地跌跌撞撞跑过去捡了起来,放到兜里,手里抱着金算盘和珠宝首饰抬头朝九成珊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我哒。”

在场哄然大笑,她也笑得很开心,点头连连答应好好好。

这孩子早慧,且对金钱早有概念。

这些能比给自己家算钱还有意思吗?

九满仓已经把珠算口诀从头到尾一字不落地一口气背完了。一旁九满月一脸不服气和愤怒:“切,有什么了不起,不就是记忆力好点,会背背书罢了。做生意又不靠背书!”

九成珊脸色沉下来:“九满月,你珠算口诀可会背了?”

九满月脸上显出心虚和紧张来。

九成珊哼了一声,眼里藏了不屑:和她那个爹一样,从来不知自省和进取,只知一味嫉妒,耍耍自以为旁人看不出的小聪明和坏手段。若不是九满月毕竟是她的血脉,她都不想多管二房这不知上进的孽障。

自当初九满仓被偷又找回来之后,九成珊就对周旭这一房厌弃冷落了,找了个由头这些年一直让周旭在屋内禁足。

关于九满仓被偷,九成珊虽然没有对某些人公开算账,但是里面的那些手脚和牵涉的人,他都查得一清二楚。

还有收养九满仓的那对父女,她后来也查了。怪不得当时那小厮对自己主子的家计避而不谈,在长青楼做相公这种事怎么不叫人难以启齿。也幸好孩子很快就被找回来了,否则怕是要被那相公养大成人,将来还不知要在哪里做什么丢人下成的活计。

每每思此,她都一阵后怕。

九成珊满意地摸了摸九满仓的脑袋:“下午我亲自教你打算盘。娘现在还有些账要算,你自己出去玩吧,别太拘了自己。”

她为了从小培养九满仓,几乎自九满仓能认字算数后,就经常带着她算账、进店铺看生意、出席应酬谈判场。

即使孩子看不懂,但也可让她多长些见识,在耳濡目染过程中,对这些早早有一个意识和格局。

她的生意伙伴经常笑话和赞赏她这带女上阵的行为,也时时不乏劝谏她的,说不能禁锢了孩子天性,她这孩子本身就总是一副小正经的模样,还总是被她拘在身边,更是不见一点孩子应有的活泼。

九成珊把这些话都听进去了,想想觉得的确是这个道理。

九满仓仰着小脸请求道:“我想呆在书房里也看看账本,可以吗?下午您教我打算盘,我正好可以拿账本练习。您觉得呢?”

九成珊惊讶:“你不出去玩吗?叫几个人带你去街上转一转,买些小玩意儿回来。陀螺啊,空竹啊,或者逗逗蟋蟀啊,不喜欢吗?”

九满仓眨眨眼,有些无法理解的样子:“这些能比给自己家算钱还有意思吗?这世上只有一件事比它更有意思啊,那就是赚钱!”

“哈哈哈哈哈,说得对!说得对!”九成珊大笑,大手用力揉了揉九满仓的脑袋,“好!咱娘俩也不等下午了,娘亲现在就教你打算盘。下午看看你能不能用这算盘帮娘亲算账。”

然后回头朝着九满月就下了脸色,冷冷训道:“你滚去屋里把这篇为政篇抄上二十遍。”

九满月瞪大了眼睛,哀求道:“二十遍?我不得抄到晚上……”

“三十遍。”

“不不不,就二十遍,就二十遍。”

对九满仓那个爱出风头的马屁精就那么好,哼!

九满月委屈得泪花子都出来了,气呼呼地跑出书房。

行走的EXCEL软件

九成珊本把九满仓当天学会打算盘后帮自己算账当成一句小儿壮言。

毕竟一天之内就接受珠算这个概念方法,利用那些口诀上手打算盘已是不易。用家里的账本给九满仓练练手也不是不行,大不了她再重算一次。

可是那账目上都是特别大的数字,加减乘除的,算起来要动的算珠和记的数位都又多又复杂。

而每次九成珊相信自己猜到了以九满仓的聪颖大概能做到了哪一步,九满仓就会再一次突破她的想象——

九成珊不过花了半个时辰给她讲解了算盘的具体构造概念、相应记数记位、打算盘的手法以及利用口诀进行相应的进位运算。

而九满仓仿佛在上辈子练过,而这辈子在她的指导下下有模有样地打了几次,身体记忆逐渐回复,指法从可爱的生涩磕绊到可怕的熟练老到。

其实九成珊的感觉没有错,九满仓上辈子还确实就有练过,而且是两年魔鬼训练加之后二十来年的实际运用演练。

在上一世,只要是出身九家的人,不论你数学天赋再牛逼,小时候都得老老实实被按在算盘前学珠心算。

所谓珠心算,就是先学会实珠(实物算盘)的操作,了解四则运算的变化及方法。

随着打算盘的手法熟练起来,一如观竹多年的人胸有成竹,脑中的算盘影像逐渐建立。后期就要摆脱实物算盘,利用脑子里的那个算盘影像,模拟真实算盘拨珠计算,也就是实现心算这一能力。

实物珠算在难度渐高、运算变得复杂时,会进展缓慢,心算却能更通畅无碍,天马行空。而当心算的空间,逾越珠算的限制,即是达到学习者的最高境界。

好比常人用的是九九乘法表,而珠算者用的是nn乘法表,当换作为珠心算时,只要脑力足够强,这个n可以无限放大,运算的复杂度也无限放大。

学会珠心算的人,心算速度之快非常惊人。往往只要听到题目报数,或自己看到计算题型,即能将答数脱口而出,或立即写出。

他们九家的人基本各个都能脱离电子产品,也不用纸笔,光用大脑进行加、减、乘、除、开方等各种复杂运算,无畏数字庞大。

九满仓作为对数字敏感的人,更是属于天资变态的佼佼者。例如珠算当中有一种叫“一目五行”法的运算加减法的方法,即一手拨过能把五笔需要进行加减的n位数数目直接拨出,九满仓当时小小年纪已经能“一目十行”。

而像是乘除法中也有类似的“一口清”这种一口气算出几笔数据的变态法门。

所以等到彻底脱离实物珠算实现珠心算之后,九满仓就被人称作了“行走的excel软件”。等闲的黑心会计给出的假账目数据,九满仓能几秒钟之内就看出问题所在。

九成珊随便报了几组简单的数字运算,看她算得分毫不错,便给了她一本账本,九满仓还真的面无惧色地就直接上手开始算起来,口中念念有词,两只小手在她那把金质小算盘上啪啪啪地飞快拨拉着算珠,几乎出现残影。

而报出来的数据结果,九成珊自己核算过,发现这么大的数字居然也都没算错过。

最后,一整本账本算下来,饶是九成珊这个做娘的心里也有些犯怵:

这打算盘的速度和精准度,再练上一段时间,怕是能把她这个算了二三十年账的人都比下去吧。

这天赋……还真是可怕。

“咦?”九满仓发出了疑惑的声音。

九成珊挑眉:“怎么了?”关心地凑过去看。

九满仓把账本推给九成珊:“您看一下这个账本,我一时说不好,画给您看好了。”

她蹬蹬蹬地跑去书架上踮脚拿了尺子,用刚刚她用来记账的毛笔,抽了张纸就开始画起了图表。

这账目,我感觉有问题

因为年龄小,手脚偏于无力,不好掌控,九满仓抖着手抓了毛笔利用尺子艰难认真地画出笔直的坐标轴,笔尖精准点出一连串数字刻度,标好数值和时间节点。

然后账目也没有翻,直接在坐标轴的每个时间节点上方标出了相应账目数字,画出条形折线复合数据图。

每年的营业额和利润额的对比及增长曲线就一下子清晰直面地出现在眼前了。

九满仓伸出细白的小食指指向图上曲线和条状:

“您看,我们每年的营业额看起来都是在增长的,但是增长的速度为什么在这里开始减缓?

您说这是我们家在丝城的店,对吧?我们家这些年开了不少家新店,丝城也新增了两家。

但是这并不代表每家店的市场额就会因为被分割而减少。本身正是因为市场还未饱和,我们才会多开分店,而开分店也意味着九家布料的名声口碑在大家心中的升级扩大。

而退一万步来说,哪怕真的减缓,这种减缓的变化状态,我也感觉是不正常的。

还有这个利润……我也感觉有问题……”

九成珊看着这形象新奇的图表,今天内第二次被震撼道,打断了九满仓的话:“这种账目图,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九满仓眨巴了下眼睛:“我自己想的,可以把变化用线条起伏的形态表现出来。

九成珊摇着头笑了,胸腔里那颗心脏砰砰砰地跳:学习能力强算得了什么,小小年纪就拥有新思维新视角,创造出能对行业内都起推动的概念方式,这种大胆创新能力……

看向九满仓的目光变得灼热烫人。

九满仓被吓得往后退了一步:“怎……么了?我说错了?”

她为了不让自己显得过于妖孽,数据和市场分析说得极为幼稚、思维单纯,但是她肯定自己指出的问题绝对是确凿的。

九成珊这才愣过来,喉咙里发出愉悦的笑声:“没有……你说得很好。”

不顾九满仓的噘嘴皱眉,九成珊直把这当成了故作成熟,硬是故意用力揉了揉她的脑袋,随后一手账本,一手数据图表看了起来。

九成珊身为偌大的九家执掌人,这么多年的经营管理经验,一看图表,自然就已经看出问题所在了。九满仓的阐述的那些也许孩子气,但是大体方向是没有错的。

这孩子的感觉,非常准确。

商业触觉这种天赋性的东西,和年龄无关。有时候,一个经验老道的商场老人,确实在某方面可能还比不过一个有一双天赐慧眼的毛孩子。

九成珊看了看似乎眼神单纯的九满仓,心情复杂。

还好她是自己的孩子,九家下一任继承人,否则若是换了一个人,怕是要嫉妒得想毁了她。

九成珊又抽了一本账本给九满仓,夸奖道:“你画的那个账目图非常直观有用,娘过两天就去查查当中究竟。不过那账目图,娘想让九家的那些大掌柜,也学学这种画图,可以吗?”

九满仓和九成珊在对待九家的态度上是一条心,自然是非常乐意。

母女俩就这么愉快地度过了一个下午,二人齐力把九成珊本来预估要算两天的账本全部算完了。

九成珊这种自豪痛快的心情也一直持续到了第二天早上她检查九满月的抄写。

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

九成珊气得是一佛出世,二佛升天。

这抄写上的字丑便算了,当中好些张还字体不一,良莠不齐,明显是有找帮手代写!

让九成珊内心真正窝火的,不是九满月的懒,而是蠢。

找人代写居然也不叫人好好模仿下自己的字,这么简单就让人看出来!明明没有那个脑子,还非要偷奸耍滑!

她深吸了一口气,将那些抄写往桌上一摔:“你若是不愿我管,我也就不管了。”

九满月心头一震,内心莫名仓皇:“娘,我……”

九成珊朝她挥挥手:“拿着你的抄写,给你爹看看吧。叫你爹管你,我管不动你了。”

“娘,我错了……”九满月眼眶红了,她也不明白自己明明原本也不想被娘这么督学考校,如今终于得愿以偿却为何慌张害怕。

“出去吧。”

九满仓在一旁冷眼看着,不做声。

这是九满月自作孽。人与人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既然天赋不如人,就得付出比他人更多努力。

九满仓上一世呆的九家没有这个九家家族成员简单,上一世的那个九家家族血脉庞大,且个个都是金钱血,能力极强,竞争堪称惨烈。在九满仓还没真正施展手脚之前,家族中同辈人工作是个顶个的拼命。九满仓入场之后,他们比拼起来就直接不把自己当人命了。哪怕知道自己也许无论如何都无法望其项背,但是谁也从未放弃过努力追逐赶超九满仓。

九满月活在这个家庭人员关系尚算简单的家里还好,九成珊说不会管她了,但是毕竟是母女,最终九成珊还是会尽力让她保证起码的衣食无忧。如果放在九满仓上一世的那个九家,九满月不被磋磨死就是从一开始被放弃,九家绝不会为她浪费一点家族资源。

九成珊回过头看九满仓那一脸淡漠、老成的样子,念及这女儿良好的记忆力和在某些方面惊人的领悟力,如今也有三岁了,她心里盘算着该给这孩子正经找个开蒙的老师了。

可开蒙的老师并不是说找就一时间找到合适的,九成珊在家里呆了几天后,就去了江南一代查账目上暴露出的问题。

而这一边九满仓的开蒙老师一事暂时延后,但是九满仓又好学,精力足,九成珊怕浪费了她的资质,走之前和京城里的七家店铺掌柜打了招呼,九满仓可以去店里观摩学习,必要时可以作为少东家提出建议和要求。另外为了保障九满仓外出时的安全,还安排了两个身手不错的女武师做贴身侍卫。

这算是给了九满仓一点点权力了,而且似乎期待她做出些什么。

柳清风知道这事之后高兴得当即就抱住九满仓亲得她拼了命地挣扎,第二天柳清风又叫了裁缝来给她量体裁衣新做了一堆漂亮华丽的小衣裙,还日日安排小厨房给她额外开小灶,做精致营养吃食补养身体。

九成珊走后第二天,九满仓就开始着手安排出门视察事宜了。

九满仓大佬莅临视察

京城很大,地形规划呈现四方形,皇宫坐落正中心,与外围成一个“回”字,东西南北四方划分为四个城区。

高官贵族们除了绕京城簇拥而居之外,多数集居于城北区,因为北面往外那一片远山,据说是风水宝地,而且确实是葬了不少的达官显贵甚至是皇室族人。

也分不清究竟是想沾死人的贵气还是想攀活人的交情,总之人人对城北区这一块的住宅趋之若鹜,毕竟出门走一走就能碰见几个二三品官员的轿子,故而那一片地皮贵的惊人。

城南区则是书生们偏爱择居的区域,其城区内外的青山秀水、高塔寺庙皆是不俗风景,处处留有古今笔墨佳作,读书风气极浓。也因此,城南区内要属这些读书人爱去的读书社、茶楼和书店数量最多。如是想要搜寻典籍书画,来城南区就对了。此处的书画质量普遍水平极高,不过价格也因此炒得厉害。

城东区则是木工石匠等手艺人居多,城中心多是居民和商铺,越是靠城外边缘则几乎逐渐全部布满各家的陶瓷坊、砖坊、玉器坊、木石坊等等。建房造屋,家里搞装修装潢时,上城东区走一圈,就什么都有了。

再来说城西区,九满仓一家就是住在城西区。

城西区多是做商铺,沿街各种酒楼、客栈、珠宝服装店、赌坊、花街等销金窟,繁华又热闹。你就是拿个一万两银子,来这城西区一条街就能给你花得干干净净。而作为京城集中的商业区,城西区的住宅地皮也是价格不菲,尤其大宅院落基本只有巨贾豪商们住得起。

至于九家在京城里开的店铺,九家原先在京城只开了三家,两家在城西区,一家在城北区。

后来九成珊决定将战略重心放在京城之后,她搬来京城这些年在京城又陆续开了四家。现在城西区三家,城北区两家,城南区和城东区各一家。

九满仓之前跟着九成珊看过城西区的三家店,后又了解过账目数据,她看出,这些店在经营方面各自都可能存在着或大或小的问题。

所以东西南城北区的店,她最好都去走动了解一下。

得了九成珊的招呼,京城里的掌柜们都严阵以待,看九家主的意思,以后他们怕是要时不时应对她们的小小少东家——九满仓大佬的莅临视察了。

但是九满仓并没有急着去自己家的店,她在家里乔装打扮好,扎了男孩子的总角发型,又要了身寻常小男孩的衣服,还给自己五官化了妆修饰一番。

两个女侍卫,和照顾她的奶嬷嬷都被她这举动惊呆了。

某些小男孩们男扮女装可以理解为他们是为了自己的安全,但是小主子您堂堂九家嫡千金,是如何放下尊严克服羞耻心理,穿男装扮小男孩的?

九满仓当然不觉羞耻,她压根一点心理负担都没有,她原先呆了二十多年的那个世界,本来就是从男尊女卑发展过来的。

到了现代男女平等,女生走中性风穿男装站着撒尿,男生买小裙子扮女装大佬跟女生抢男票。

她一个三岁小女孩扮个小男孩算什么?

唤来母亲给她安排的女侍卫中叫武丽的那个,让她换上丫鬟的衣服又叮嘱了几句,然后不听劝阻其他人也不带,只带这一侍卫出了门。

九满仓她们做这打扮干什么呢?为了竞品分析。

陶氏的“云中锦”

何为竞品?竞品,就是竞争产品,竞争对手的产品。

而竞品分析,顾名思义,就是对竞争对手的产品进行比较分析。

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而进行竞品分析之前,要做的自然就是竞品调查。

基本调查包括比如店面位置、产品情况、销售状况、消费使用体验等等,然后进行分析与对比异同与优劣。

简单的大致情况,九满仓听九成珊提起过。

京城这一带的布料成衣生意,属老牌布庄陶氏、皇商薛氏与江南起家入京不久的九家,成三足鼎立分吃京城百分之七十的市场份额。

陶氏的布庄叫做“云中锦”,历史最久,和九家一样最早是在丝城起家。

但是远比九家早的陶氏,有着足足两百多年的布庄基业,巅峰时期曾经做到大江南北,有说包括九家在内,当时江南一代很多布庄都是看到陶氏做大便纷纷跟风,发展起来,布纺界一时有百花齐放斗艳之盛景。

可惜陶氏后来有过几代子孙天资稍逊,导致布纺生意在后期被众家啃咬,有所萎缩。但是如今仍旧是布纺界的老牌巨头,且不论是布料还是制衣品质款式都非常不错,口碑很好。

薛氏的布庄原名“瑞雪纺”,在近百年前于京城起家。

据说最早是家族里有了个当官的,仗势分别抢了当时两家对手布庄的独门织艺和染布工艺,并不择手段地陷害对手把他们挤到破产,后来发展壮大成为皇商后改名“凤霓裳”,收敛了点,但是还是时不时挖别人的绣娘恶性竞争。如今依靠皇商的身份,品牌算是镀上了金,成为了高端市场的宠儿。

九家的布庄叫“若九春”,是这三家里形势稍弱,毕竟大本营在江南那一代,当年也是在江南纺织布艺界百花争艳之时靠着工艺创新与其敏锐的市场目光嗅觉才杀出一条血路迅速壮大。

这两年若九春家主九成珊见各地发展稳定,才决定实施新一步战略,来京城重点发展,新开的几家分店在以上两大巨头夹缝中争抢市场,撕咬得非常激烈,算是勉强立足。

西城的商业区极为繁华,和其他的店一样,成衣店也经常是几家开在一条街上,竞争的同时也同样能吸引来更多的目标客户。

九满仓走在街上,从几家店门口经过随意看了看其他的布料店。然后在经过一家云中锦时,踏了进去。

陶氏正招呼客人的一个伙娘看到九满仓这么个两三岁模样的小男孩带着一个丫鬟进门后,跟身边客人歉意一笑说了什么,然后把那客人交给旁边另一个伙娘,上前迎客,弯腰露了个笑:

“小公子里边请,您一个人待着丫鬟出来逛街啊?要买些什么?给自己买吗?”

又抬头朝着武丽笑了一笑。目光从上至下迅速打量了一番孩子和丫鬟的衣着,心里估计着就是个寻常商户家的小公子,评估了购买力。

九满仓仰着头打量着周围热闹的客流,对这伙娘眨巴着眼睛,奶声奶气地说道:“不是,我想给爹娘都买件衣服。”

所幸两三岁的小男孩小女孩的嗓音都差不多,不用费事在声音上作掩饰。

小孩你买得起?

伙娘见九满仓的丫鬟一言不发,遂蹲下身和九满仓沟通,询问:“给爹娘买衣服他们自己怎么不来呢?到店里也好试穿才知道合不合适好不好看啊。您知道爹娘的身长身围尺寸吗?”

九满仓编着剧本:“我带着娘的一个丫鬟偷偷跑出来的,我想给他们一个惊喜。尺寸什么的,你到时候问她好了。有什么好看的衣服吗?”

伙娘恭维道:“这么懂事啊~那小公子您带了钱来没有啊?打算一共花多少钱?我也好给您推荐啊。”

九满仓说是自己存的钱,打算花多少多少。伙娘又问她娘亲是干什么的,说是方便自己推荐适合九满仓母亲职业场合的衣服。如此一边从九满仓身上套问信息,一边带着她到价位合适的衣服前让她挑选。

期间,九满仓还熊了几回,闹着要摸看好看的高档衣裙。伙娘好言劝阻之后,又放弃了买衣服,说要买布料让家里做,让伙娘带自己去看。

伙娘讲了父亲做衣服的辛苦和改买布料多出来的种种缺点麻烦后,成功让九满仓同意买下两件衣服,还劝她又搭着买了两块布料练女红,将来好自己做衣服给父母,还能嫁个好妻主。

最后九满仓带着丫鬟拎着衣服和布料,把自称带的几钱银子全花得差不多后,被伙娘热情地送出门。

九满仓看了看装衣服的包袱布让武丽收好衣服布料,又进了薛氏的凤霓裳。

里面很多穿扮华丽的夫郎和贵公子在里面挑选衣服,薛氏的伙娘和伙计们都脸上腆着笑恭恭敬敬地在身边伺候着。

九满仓进门之后,一个伙娘正抱着几件衣服走过来,看到她和丫鬟就皱起了眉:“你们来这儿买衣服吗?”

九满仓也皱眉:“你这不是废话吗?当然啦。”

伙娘万万没想到这么个看似就是个普通商户人家的小男孩,长得也可爱乖巧的模样,居然毫不客气地朝她顶撞回来。

你算个什么东西?!

平日招待富贵人家多了的伙娘本就根本看不上这等寻常商户小孩,这下彻底被惹怒了,冷冷一笑:“小孩你买得起?出门看看我们的招牌,然后回去问问你爹娘,自家配不配得上。”

九满仓本来只是为了买大众市场档次的衣服才换了寻常商户家小公子的衣服。不想来了薛氏居然连进门的资格都没有。

她当即皱眉怼了回去:“你才要回去问问令堂令尊,怎么把你的眼睛生在了头顶上,要用鼻孔来看人?”

“噗嗤!”不知谁笑出第一声,瞬间整个成衣铺大厅的人跟着哄堂大笑。

正在给晏灼挑衣服的秦月华蹙眉看向九满仓的方向:“怎么回事?”

招待二人的伙娘面上露出不屑:“一个买不起我们衣服的小鬼闹事罢了。”

秦月华嗤笑:“你们店也太寒酸了,什么人都进得来。”

伙娘急忙喏喏称是,并表示:“以后一定叫看门的盯牢挡住了。”

晏灼锁了眉头,抿了抿嘴,开口道:“我去看看。”然后也不等秦月华说话,就放下手上衣服走了去。

秦月华急忙跟上:“晏公子……”

算一下我们的银子够不够二两

那边和九满仓对上的伙娘被这么多人的笑声嘲得很跌面子,又羞又怒,横眉竖眼:“好一张尖牙利嘴,我不与你个小穷鬼胡搅蛮缠、一般见识。买不起衣服还来这里闹事,快给我滚出去,不然我报官叫人来抓了你。”

九满仓冷冷说道:“我嘴巴再利也没您的眼睛利啊,还能钻进我钱袋里看我有没有钱买衣服,真是好生厉害!还要报官?您把衙门的捕快娘子们当什么?我这个岁数都已经不跟爹娘告状撒娇了,您这么大年纪跟我一个孩子说理斗嘴争不过,就嚷着要捕快娘子们给你做主。大婶您断奶没?”

成衣铺大厅又是一阵大笑。晏灼站在一旁围观,也被九满仓的话逗笑。

身边的秦月华看到黄灼笑了,跟着附和:“你看这小穷鬼,歪理真多。”

九满仓没等这伙娘再说,一挥小手:“我不想同你浪费时间,痛快点,就给我一句话,多少钱,才能进你凤霓裳的门?”

伙娘本有一肚子的愤怒被她一堵,生生憋在了心里,冷冷一笑:“我们这里一件衣服最便宜的也要二两银子。贵的,可达上百千两。我们凤霓裳可是给皇上供衣的。”

“那就是二两银子了,废话这么多。”九满仓回头问武丽,“武丽,算一下我们的银子够不够二两。”

一听九满仓这话,伙娘冒出嘲意的嗤声。不仅如此,凤霓裳的好几个伙娘伙计都露出鄙夷之色。

武丽得了九满仓示意,拿出钱袋,掏出一叠银票开始点算。

伙娘:“……”

成衣铺大厅看戏的一众人又是一阵笑,晏灼掩嘴笑,看了一眼被打脸的秦月华。

秦月华脸色果然很难看,口上道:“这小孩穿得那么穷酸,身上怎么带那么多钱?”

晏灼没好气睨她一眼:“人家哪里穿得穷酸?不过是不爱跟你一样有多少钱都穿身上罢了。人家这回要教会你们,什么叫人不可貌相。”

秦月华忙讨好道:“是是是。”

“一共一千三百零五两三钱一十七分”,武丽抬头答道。

九满仓看向伙娘,面无表情:“哎呀,我还真的够钱进去诶。你看,这可怎么好意思呢?”

伙娘一脸腆笑:“这,这,纯属误会啊。您要买什么衣服呢小公子?”

九满仓哼笑一声:“把你们这二两到成百上千两的衣服和布料都拿出来让我看看,我倒要看这些价位的衣服都是什么样子。下次也好穿件合适衣服出来,免得又生误会!”

伙娘讪讪笑道:“您说笑了,这边请,这边请。”

一场闹剧就这样结束了。

九满仓也借着伙娘被她吓得无心多想的机会,提出各种要求,把薛家衣铺的产品都查看询问了个差不多。

然后什么都没买地离开了。

“我想来想去还是咽不下先前那口气,就因为我不像有钱人,所以你让我在大厅丢脸。在我没消气之前,我不想在丢过脸的地方花钱买衣服。我想换做是您,也是和我一样想法吧?”

九满仓如此对伙娘说道,伙娘只能把愤怒和憋屈都咽进肚里,脸上赔笑:“是,是,真是对不住。”

随后九满仓又在其他几家稍微看过后,在外面吃过午饭,才去了自家的若九春。

小,小少东家?

这是城西区的三家若九春之一,它是距离九宅最近的一家,也是当年九家在京城开的第一家布庄。九成珊之前每次带她去视察店铺时,都选这家。

九满仓端着一张正经的小脸蛋,迈着小短腿踏进这家规模足有两层楼的大店铺。

不等她多看,认识的那个伙娘张琴迎上来:“小公子您一个人带着丫鬟出来逛吗?想买些什么?”

九满仓原本只是怕被竞争对手的人认出来,毕竟九成珊时常带她应酬,所以她才女扮男装。

但是她还没想到自己这个装扮居然还挺成功,连张琴竟然都一眼认不出自己来。

本来打算在店里歇歇脚的她,干脆继续装下去了。四周望望,一边口上应付着张琴,看着店里的布料,问一些问题。

张琴看了看九满仓身边一言不发的那个丫鬟,有些惊讶这孩子的成熟,突然想到什么,正好低头一瞥对上九满仓的正脸,越看心头越是打颤,有些不太确定地小声:“小,小少东家?”

九满仓之前跟九成珊一起来过店里好几次,就是冲着小少东家的名头,张琴把九满仓的模样铭记在心。

更不提,几次露面九满仓都表现得完全不像个三岁孩子,跟在九成珊身边从来不哭不闹,说起话发表起自己的意见来总是思路清晰、有条有理、头头是道。

张琴就是再愚笨,也看得出这位聪颖非凡的嫡女将来要做九家的主。

谁料到,记得再清楚,自家这位小少东家会扮作小男孩,还修描了五官,叫她好险认不出。

九满仓挑眉:“哦,你可认出来了。我还在想我们是见过四五次的吧。”

张琴羞愧地急忙道:“是是是。是小人有眼无珠,不识泰山。”

九满仓却道:“不是你有眼无珠,是你目中无人。”

若是换作云中锦的那个伙娘,只要见过她女装一次,那蹲身正视她脸的伙娘必能认出来。

九满仓也没有揪着这个问题不放,跟张琴说:“我在店里坐一下,你叫账房和掌柜的把账本拿来我看看,我顺便给算了。”

居然还要给店里算账?这么小的年纪算盘都拿不起吧。怕是在东家跟前学了几招打算盘就自以为是地跑来店里要算账了。

不过张琴不敢不听从小少东家的话,只有忙不迭地去了二楼,把掌柜九雨请了下来,让掌柜去应付,有她看着应该不会出事。

九雨今年三十五,她五官寻常,组合在一张脸上却显出一点温雅之美来,时常一身杏黄衣裙在店铺里管理下属,接待贵客。

九雨倒是没想到九家主走的第二天,九满仓就来了,而且还是扮作一个小男孩的样子。

这个外在温柔的干练女子,把其余几本账本递给九满仓,冲她露出一个亲切的笑容:“小少东家,您怎么做这身打扮来了?”

九满仓只道:“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你忙去吧,我看看账。有问题我再麻烦你。”遂打开账本一页页翻看。

九雨表示小少东家客气,自己现在暂时没什么事,坐在一旁看看店,也方便九满仓有疑问随时找她。然后便坐在一旁看着九满仓和她手上的账本,以防九满仓打错算盘还要拿笔在账本上面记一些错误数据。

九满仓花了一刻钟就看完了这大半个季度的账目,而账本后面记录的最近好几天流水的账目总数据都还没算,便果真就要了笔和算盘就开始啪啪啪算起来。

这小男孩是若九春的人?

只是这店里的算盘毕竟不是为自己量身定做的小算盘,大得很,九满仓动作大开大合,很是费力,上手有些艰涩,但打上两遍熟练之后速度就直接上去了。

九雨看到九满仓这么丁点大的小孩打起算盘时那个疾风骤雨般的气势,不由心惊。也不知自家家主是生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再看一旁同样不信邪拿了算盘也照着算的账房娘子林悦然,居然也是一脸怀疑人生的表情。九雨轻咳了一声,在林悦然转头看她的时候朝九满仓微抬了一下下巴:可都算对了?

林悦然向她偷偷比了个大拇指:全对。

九雨心中更是骇然。

过了一会,张琴走过来,附身和九雨低语了几句。九雨和九满仓歉意地说那边有点事情要离开若九春处理一下,得了首肯便带了张琴抽身离开了。

九雨一走,九满仓抬头问林悦然:“数据分析图你可会画了?我母亲应该有教授下去吧?”

林悦然急忙答是,不仅学了,她还听家主说了,这巧妙的分析图是这位才不过三岁的九满仓发明的。此时望向这位算盘大神的目光里满是钦佩崇拜。

九满仓从几本账本中抽出一本递给她:“你去把这本账本的总账以月份为时间间隔,画出各数据的分析图。不过前台这里没有位置了,你去后面画吧。这里我来招待。”

林悦然义不容辞地答应了,拿了账本去了后屋。

等把林悦然一支开,九满仓就把这累死人的大算盘往旁边一放,直接用脑子里的那个算盘开始心算起来。

正如之前讲过的,珠心算实际远比实珠算的速度和广度要快和广。每次她手刚放在实物算盘上还没拨动之前,脑子里那个虚拟算盘已经早就秒拨出来了结果。

用实物算盘只是为了掩饰她的珠心算能力,毕竟打算盘这种技能,学得快算你有天赋,但是突然无中生有出一种珠心算的概念,那就过于妖孽了。

晏灼由于凤霓裳那副虚伪嘴脸给他留下不好的印象,便也没有在那里买下衣服。出了凤霓裳的店门之后,好不容易才找了个借口摆脱了秦月华。

但是衣服总是要买的,于是又逛了逛,走进了附近一家名声不错的若九春。

谁知无意间往柜台那里一望,就看到了先前在凤霓裳和伙娘起争执的那个小男孩,他正趴在柜台上,抓着毛笔在一本账本似的东西上写着字。

走上前一看,那还真就是账本???

账本这么重要的东西,怎么会由着无关人士,而且还是一个孩子,拿了翻看随意记写?!

这么说,难道这小男孩是若九春的人?

想起小男孩之前在凤霓裳的争执,原先觉得是个能说会道的孩子受了委屈而引起的一场打脸,现在发现八成是小男孩故意找茬掀起风波,好借机抹黑对手的恶性竞争行为。

晏灼瞬间对他的好感没了,但他看这孩子小,出于善意还是想对他说教两句,扭正孩子思想:“喂……”

话才刚开口,就被小男孩的行为惊呆在原地,嘴巴也维持着微微张开欲言又止的样子。

只见小男孩看着账本上的数字,不假思索地就抓着毛笔写出分别相应的其他数据。写字有些慢,字体也很是稚气,但是一笔一划认认真真。

可以看出小男孩并非乱涂乱画,至少从他的那个态度表情以及给人的感觉,就是如此。而且周围那么多伙计伙娘们也对其在账本上写数据的行为视若无睹。

晏灼开口问道:

“你怎么算也不算就写上去,那写的数字可都是正确的?”

你在凤霓裳故意闹事

九满仓抬起头。

面前问话的这少年大约十一二岁,弯月眉下一双杏眼黑眸如清潭石子,瑶鼻下菱唇微抿,着一身淡青长衫束玉带,整个人看上去单纯又正直,自带一股书卷味,如一枝玉竹细毫笔。

九满仓将笔放下,站起身:“我自己心算的,不会错。小公子您有什么需要的吗?想买衣服还是布料?”

晏灼不答,只问她:“一万九千九百九十的三倍,是几何?”

九满仓似是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五万九千九百七十。小公子您来这里不是找我寻开心的吧?有什么想买的吗?我们这里货物齐全,而且我可以给您推荐位资深的伙娘,给您最专业的建议,毕竟衣服布料这种东西,适合的才是最好的。”

“哦?你怎么知道这里谁最资深,还给人算账本呢,你是这里的小老板吗?”晏灼看他一副人小鬼大的样子,好笑问道。

九满仓不置可否:“我母亲在若九春做事。”

晏灼双手抱臂,微仰下巴,端起一副骄矜的公子样:“哦~小鬼头你果然是若九春的人,所以上午在凤霓裳故意闹事,败人名声。”

九满仓皱起眉头:“这位公子,上午那件事,我不知道整个过程您到底看到了多少。听您的话,我猜您也许只是了解到了一部分。那么请您不要先这么急着下定论,给我扣帽子。

今天上午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去若九春以外的店,只是为了看看其他店和若九春有什么不一样。但是一进门就因为衣着打扮而被斥之门外,换作谁心里都不会甘心认了自己穷酸不配进门,退出门外吧?

您也许觉得这只是我的一面之词,那么好,即便按照您的设想,我是不怀好意去的凤霓裳,那伙娘一句句伤人自尊的可笑话,可是我在纸上写好了逼迫她照着念出来的?”

晏灼哑口无言。

九满仓随即平了眉头,面无表情道:“幸亏当时出于谨慎,我是要足了钱去的凤霓裳,否则还没施展什么阴谋诡计就要被扫地出门,丢大脸。何况我才三岁大,这么点大的孩子,被这么嘲笑,大庭广众之下丢大脸,可是会留下心理阴影的。”

晏灼看她一脸认真地说出自己年纪小,害怕丢脸的话,差点被逗笑。

谁料下一秒这孩子的眼睛直直地看向他,奶声奶气的声音斩钉截铁:

“凤霓裳,它的名声早就被它自己给败坏了。我们若九春不会也不屑去脏了自己的手去陷害它。能进它家门槛的有钱人,这世上不足十之一二,而它斥之门外的那八九客人,我们若九春要敞开大门全部接纳!

衣食住行,乃民生之本,所有人都要穿衣服。

富贵人家,我们提供私人定制,贴身剪裁,个人独特风格设计,若九春要他们穿得漂亮舒适,彰显自我独一无二的魅力;

普通人家,我们若九春的伙娘用最精准的眼光,给出最专业的搭配建议,让他们穿出最适合自己、最自信的模样;

穷苦人家,我们若九春也有很多便宜舒适的不同款式衣服提供购买,即便穷,也要每天穿着干净整洁得体地出门。

另外我们也提供不同价位的布料,只要客人在若九春购买,我们伙娘就会提供专业的剪裁制衣建议。

无论贫富贵贱,大家都是有尊严的,而穿衣打扮即是人外表第一层尊严体现。

若九春作为布庄行业中的一份子,就是要让每个人都穿得体面,为大家维护这份尊严。

如果一个商家,在它的那个行业里只是想着赚钱,而没有一点精神理想,缺乏一份对行业的热爱,它走不长远的。”

晏灼被她那双眼中的坚定与灼灼的理想之光给钉在原地,而她的那番振聋发聩的话更是叫他胸口心脏砰砰直跳,他想,那也许叫做共鸣……

你,你是女孩子?

“啪啪啪啪啪!!!”

在场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晏灼回身一看,发现不知何时若九春的客人和伙计伙娘们都围了过来,皆一脸激动或感慨地鼓着掌。

他才反应过来,九满仓这话不是说给他听的,或者说,不只是说给他听的,更多的是借着他这番找茬顺坡下驴,向在场所有人宣扬若九春,建立好口碑。

这诡计多端的小子!

晏灼偏头瞟向九满仓,九满仓朝她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微笑。

晏灼没好气:“我想给我母亲买件衣服,有什么新款式吗?”

九满仓叫了个业绩不错的伙计玉痕过来带他去挑了。

伙计伙娘这种销售职业,需要在外抛头露面,和外人打交道,故而身为男子的伙计不多。玉痕正是这为数不多者当中的一个,且其如沐春风般的服务态度,使得其业绩不输几位精英伙娘。晏灼是个不太好应付的小公子,派玉痕正好。

等晏灼那边买完要回柜台结算时,看见若九春的掌柜她们刚好从外头回来了,只听掌柜身边那个伙娘对九满仓惊讶说道:“小少东家,您居然这么一会就把账全算完了?”

九雨注意到晏灼,横了张琴一眼,但是晏灼已经听见了。

晏灼已经不知道该给出什么样的表情了:“你是若九春的小少东家?”

今天城西区域的店铺已经竞品调查得差不多了,九满仓也没想过接下来要刻意去遮掩身份:“嗯。”

晏灼神色更复杂了:“可你是男孩子……不对,难道你,你是女孩子?”他猛然反应过来,仔细打量着九满仓的这张脸。

这个孩子明明就是个巨贾之家的孩子,却穿了普通衣服装作寻常客人去凤霓裳。

如果身份是做了掩饰,贫富也做了掩饰,那么再在性别上也继续做掩饰也不是不可能。

就见九满仓一脸淡定地点了点头:“对啊。”

晏灼:“……”对啊什么对啊?你一个女孩子扮作小男孩不害臊吗?

九满仓看向他身后玉痕手里拿的两件衣服和一块缎子,问道:“看中了这些是吗?”

玉痕微微一笑:“对,一共八钱三十一文。”

九满仓接过晏灼递来的一两银子,从钱屉里找出一钱六十九文递过去:“承惠,欢迎您下次光临。”

玉痕替他将衣服折起来,拿了块布将其包好。

晏灼抱着衣服眼睛还直直地看着九满仓,九满仓回视:“您还有什么问题吗?”

晏灼本来有一肚子的话要说,这一刻却不知道要说什么好了。欲言又止了半天后,憋出一句话来:“你真的……只有三岁?”

九满仓:“对。”

晏灼张了张口,又问道:“你开蒙了吗?可有老师?”

九满仓:“您到底想干嘛,直说吧。”转头看向旁边来结账的客人,接了银钱一问伙娘价格,再次不假思索地拿了相应钱找给客人。

晏灼看她这一副不在乎的样子,有些赌气地抱着吓他一吓的心理问道:“你可知我是谁?”

九满仓对着上个客人脆生生地讲了句:“欢迎您下次光临,喜欢的话欢迎给我们介绍生意,我给您折扣优惠~”人小鬼大的样子逗得那个客人直乐。

人小鬼大的孩子转头一脸面无表情地看晏灼:“你失忆了吗?”

晏灼:……我有天定要掐死这个小鬼!

你还有机会拜我曾祖母为先生

晏灼胸脯起伏了好几下,微微一笑:“我叫晏灼,就是那位晏大儒的曾孙。”

晏大儒名叫晏茵,是凰罣国非常有名的晏家学派创始人,著有多本思想著作和文集诗篇。

她原本在将白十八年考上当年的状元,后来被授翰林院编修一职。

耀万三年,她的长女晏子宁,京城第一才女又登上了当年的状元宝座,一家两代状元简直惊了世人。

同年晏子宁被选作驸马,迎娶长皇子。

但是熟料晏子宁与后宫某妃子是青梅竹马,在耀万十年她抛夫弃子,和后宫某妃子私奔,再无音信。

当时已经是翰林院侍讲学士的晏茵感到非常惭愧,坚持自请辞官,然后带着老夫和次子一起出京城云游四海,一边著书,留下不少佳篇名作,为世人开疑解难,同时也收了不少学生,其中还包括晏大儒的次子招赘进来的媳妇。

似乎是当老师当上了瘾,晏大儒后来还出资在城南开办了一家青衿书院,吸引全国无数学子前往,也造就了如今的城南之景。可以说,晏大儒是桃李满天下了。

所以虽然有个污点女儿,晏大儒仍然受到读书人的追随与爱戴。

晏子宁和长皇子的血脉在晏子宁走后也有天走丢了——有传言说是长皇子对晏子宁迁怒,将这孩子给虐待致死。

这个晏灼,应该是晏大儒次子晏江的孙子。

九满仓点点头:“哦,然后呢?”

晏灼没收到预期的狂热目光和讨好,心里有些落差,嘴角一拉直,扬起下巴:“我可以把你推荐给我们学院,你还有机会拜我曾祖母为先生。”

九满仓疑惑:“我去你们书院做什么?我要做生意。”

晏灼噎了:“……你,你这人怎么一点追求都没有的?我是看你小小年纪识字不少,又很是聪明,怕你浪费天资。”

九满仓:“我追求钱啊。公子,我现在在做生意,您挡在这里,影响我们后面的客人付钱。而且现在我也挺忙的。您要是有什么观点,回去写个文章递给我,我以后再和您作讨论。您看这样可以吗?”

晏灼没想到之前发出那样一番真知灼见的聪颖孩子,居然钻到钱眼里去了。居然放弃成为他曾祖母学生的机会,宁可把宝贵的天资和时间花在赚钱一事上!

跺跺脚,拎着衣服离开了。

九满仓看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一旁看呆了的九雨见她这个样子,打趣道:“后悔了?那么舍不得人家的样子。”

毕竟是拜大儒为师的机会,看得出晏灼对九满仓很是惜才,深化这份好感借着他和晏大儒熟识,以九满仓这般怪物般的悟性和学习能力,成为名师座下高徒指日可待。

如今朝堂文臣,有将近一半,至少是受过晏茵指点教诲,有过师生之缘的。

如果成为晏茵的学生,和那些朝臣就算是有了最基本的联系。

九雨听到晏灼有意让九满仓进书院拜晏大儒为师,当即就在畅想九家怕是要出一位状元了。

结果畅想中的九满仓居然扒了身上的状元服扔在地上踩了踩,一口回绝了拜师读书的提议,告诉人家她要去做生意赚钱。

九雨还想着不知道家主知道这事会作何感想,反正如果是她的女儿,她绝对要这傻孩子吊起来打。

但是小少东家居然还是有些心动的,可惜是在人家走了以后才表现出来。

就见她的小少东家答道:“不是,我看着我们送的那块用来给她包衣服的布料,有些大,挺浪费的。”

九雨:“……”

嗯,这幸亏不是她的女儿。

竞品分析报告(1)

九雨没想到九满仓居然是真的对拜名师一事毫不在意,墨香不稀沾,一心只想赚臭钱。

她更没想到的是,九满仓反驳她的那句话并非是随口一说的玩笑话。

九满仓花了六天跑完京城的那些需要重点关注的成衣铺之后,给自己母亲去了封快信。在拿到回信的第二天早上就召集了京城七家若九春的掌柜,在她们面前做了竞品分析报告——

“……以上就是现在市面上比较热门的竞品情况,就如之前我强调过的,我们当前的情况比较严峻。

刚刚提到的,我们若九春的货物质量、工艺、品种、新品方面,一对比就暴露出不少问题。

还是那句话,‘人无我有,人有我优,人优我新’!你们重视一下,十天之内每个人给我出套方案。你们能做什么,又希望得到若九春哪些帮助,改变。为什么要这么做?这么做能够带来哪些好处,潜在弊端可能是哪些?

第二,服务态度上。

客户来我们这里花钱买东西,店里伙计伙娘们提供的服务某种程度上也是客户花钱购买的无形产品。

而我之前也讲过好几个商家的服务特点和优劣势。

其实云中锦这一块就做的不错,我说的不是说它的风格有多好,而是它给人的一体化感觉。这一点可以看出它的整体水平都很不错!

在若九春,可能老员工和新员工的差距特别大,表现出一种水平不一,良莠不齐的感觉。

所以我希望,我们若九春的伙计伙娘在服务上,个人风格和个人话术可以有,但是大体上比如业务知识和服务流程要尽可能的一体化。

这个后面可能要进行下培训,最重要的是,我们最好能够设计出一套可以复制团队的标准化培训方案来,然后以后按照这个培训方案培训可以批量生产出一支支团队来。

这个你们记得一起商量着搞一套方案出来,一个月内吧,我要看到草案。

最后还有客源问题,新开的店,我刚刚也说了,你们几家地段没有优势,客流量上比不过某几家。那客户营销上就要好好想想办法,各做两套方案计划出来我看看。”

九满仓一个身长一米的四头身,拿着一根几乎跟她身高一样长的教鞭指着墙上挂的数据分析大图,稚嫩的圆润脸蛋上一脸严肃地如此讲道。

大厅里七位掌柜端端正正地坐在几张书桌后,像个学生一样拿着纸笔记着,脸上也是一脸认真。而且因为九满仓人小身矮,挂的图画又高,几位掌柜就在抬头看图、低头看小少东家之间不断作点头状。

静静站在一旁随时等吩咐伺候的武丽望着这看似有些滑稽的场景,心里一时不知作何说。

尽管她不是业内人士,某些东西听不太明白,但是仍然能够从掌柜们那求知若渴的表情上知道自家小主子说的这些点子非常厉害。她不知道九满仓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脑子里装了这么多东西。

真的只是天赋而已?

武丽不这么认为。

这六天,小主子一个三岁小孩,吭哧吭哧地迈着小短腿,一家接一家把四个城区的重点注意商铺全部跑遍。

走这些路,连一些大人都会疲惫腿酸,小主子只是个三岁富家小千金,却坚持不让抱,自己走遍整个京城每一条街道,还调查询问了不少路人不相关的各方面问题。如今怕是已经成为了半个京城通。

这样一个孩子,将来不管走得有多远,登得有多高,她都不会觉得意外。

竞品分析报告(2)

九满仓像讲ppt一般,手动换页,扯下正在讲的这张,露出新的一张,继续说道,

“那些都是长期计划,现在我来说一下近期我的计划。

《荀子富国》里有讲到过‘节其流,开其源,而时斟酌焉。潢然使天下必有余,而上不忧不足。’总结下就是,无论是富国还是富家,靠的都是‘开源节流’四个字。

今天咱们就暂时先讲开源:

如何打开客源呢?

我们现在虽然进驻京城好些年,但是真正把战略目标重点转向京城也就是这两年。可是京城的情况,你们刚刚也看见了。我们在京城的市面上并没有给出很突出的表现,也没有给客户有多特殊的印象。

客户为什么选择买某某的产品?原因一般有三。”

九满仓小小右手竖起三根细白手指,一边说,一边左手食指将右手三根手指一根根点过去:

“一来要么是纯粹觉得产品好,这类客人可能就很懂这个产品,货比三家后他觉得你家的最好,就选了;

二来要么是因为你若九春名声响亮,口碑好,那这类客户他可能不太懂产品,又或者懒得去对比,想直接买个好的,他就冲着你若九春名声这么大,东西肯定不会差了;

三来要么就是你产品便宜,那么多家里,货比多家,同样品质,就你家价格最低,这类客户可能也不需要你那个东西有多好,就想省点钱买个便宜的。

总结起来,产品本身、品牌名声、产品价格。

产品本身的问题先前提过了,我等你们给出方案。

产品价格:一方面,我是不主张打价格战,同样的质量,凭什么我们若九春就得为了抢客户比其他人定价低了?何况这也很容易把所有同行都给得罪了。另一方面,即便要打价格战,成本这一块必须降下来是前提,这一块涉及到每一个环节。如果你们这一块有好的建议,也可以提出来。

那我今天要重点提的,就是品牌名声。”

九满仓再次换页,跟着喝了一口水,继续说道:

“品牌这个东西的力量非常强大。一个品牌经营得好,那就是一种精神,一种信仰,我这么说。

可能你们觉得有些抽象,或者吹得有些过。我举个例子:

前两天,我遇到了晏大儒的外孙。他邀我去青衿书院读书,还说有机会把我介绍给晏大儒做学生。我拒绝了,当时包括晏大儒外孙在内的在场所有人都觉得我疯了。

为什么所有人都这么想呢?

我想,除去一些背后的原因,主要还是因为晏大儒是凰罣国最博学多知、高风亮节、德高望重的大贤。大家都这么认为对吧?”

九满仓向在场的七位掌柜问道。

七位掌柜都点了点头,九雨心里无语:小少东家您心里都明白这个事,怎么就还做出拒绝的事情来。

却见九满仓一挑眉,质疑道:“可她真的就是凰罣国最聪明博学、最高尚的人吗?”

七位掌柜:“……”你这话让我们怎么接?

竞品分析报告(3)

九满仓举起食指摇了摇:

“不一定吧,凰罣国这么大。

不过这个问题答案我们暂且不争论,但是毫无争议的是,如果要论全国最有名的大儒,那我相信大家都一致想到的就是她了。

晏大儒博学、德才兼备的形象深入人心、全国皆知。她几乎已经成为了所有读书人的榜样、标杆和追随的启明星,人人追捧她的思想,痴狂地读她的书。

所以能够光凭她的名声,就建下让全国读书人趋之若鹜的青衿书院,大贤以在那里教书而自豪,读书人以在那里读书而自豪。

因为她的存在,所以才有了这般的青衿书院,也因为青衿书院,能够让整个城南区变成一个全国闻名的读书圣地。

不仅如此,之后从青衿书院出来的学生,或者受过晏大儒教诲的人,都因此有了联结。哪怕不相识,不是同年学生,但她们都是青衿学生,彼此比他人就多了分亲人般的亲近。晏大儒仿佛就是她们的长辈,她们出自一家。”

九满仓说到这里,一摊手:

“你看,这只不过一个人的名字而已,就能成为一种精神信仰,带动这么大的力量。

其实这个名字就已经成为了一种品牌。青衿书院就是相当于晏大儒牌书院,如果我和晏大儒能够合作,我就会借机推出晏大儒牌文房四宝、晏大儒牌书生服装、晏大儒牌书桌椅。

再比如放大点,开青衿连锁书院,推出青衿教育品牌,紧跟着又能上架一堆教育产品等等等等……

一个品牌经营得好,它可以向四面八方辐射出一堆产业链,背后尽是多到可怕的商机。”

七位掌柜个个若有所思、醍醐灌顶亦或是惊为天人的表情。

九雨则思考完后马上反应过来,眼角有些抽搐:晏大儒知道自己在你眼里就是棵摇钱树吗?

“撕拉!”九满仓一把撕下正在讲的这页“手工ppt”,展现在大家面前的新一页上,挥写着一个非常潇洒的巨大“九”字,旁边空白处又有几个形体不同、看似象征树枝或鸟儿之类的“九”字。

九满仓用教鞭指着当中那个最大的“九”字说道:“我打算先把若九春这个品牌,以一个标志表现出来。我自己昨天想了几个……”

她手指在纸上几个九字商标草案例子上转了一圈,在一只化作鹰头的九字设计上顿了顿,收起了手指,继续说道:“……我感觉都不太满意,这个交给你们设计。

设计拍板决定之后拿来做什么呢?之后,我打算让我们的店铺牌匾上,以及每个产品上,都要打上这个标志。

我们的客户在使用它的时候,客人本人和客人身边的人都可以看到。

我们产品被带去的每个地方,都会有人知道若九春这个品牌。然后以后我还会针对品牌营销推广做出更多规划。”

她打了个响指:“那现在首要第一件事,我要你们找人给我设计个品牌标志出来,要能代表若九春,其次要简洁,生动,好看。

这个要尽快,五天时间,给我方案,然后我们十天之内决定出logo。后面我们就开始换牌匾,以及,设计购物袋。”

竞品分析报告(4)

七位掌柜在座位上笔耕不辍,还对着九满仓的那个“手工ppt”上设计的几款“九”字logo,将其认认真真临摹在自己的笔记中。

她们心中今天受到的震撼太多,接收的新概念和意识思维也太多,如今听到九满仓嘴里又冒出个新鲜词语“购物袋”,好奇看向九满仓,等待她解答。

九满仓也没卖关子,朝武丽一抬下巴,武丽从一旁篓子里拿出七个布袋子分别递给七位掌柜。

裁剪缝制得方方正正的布袋,开口边缘朝内有两个纽扣,可以封住。开口边缘两边各有个弯弯的布袋拎手。

九满仓看着掌柜们翻看那个简单的布袋,解释道:“所谓购物袋呢,就是这个,设计上更能保护折好的衣服装在里面不松散,然后布料比较便宜,没什么大稀奇的。

但是很重要的一点就是,它到时候会印我们的商标。我们将来可以批量生产,买东西的客户结账时给他把买的东西装里头。

那客户拎着它走在街上,就是在给我们做推广宣传。以后客户生活中用这个袋子来装一些东西,在家里经常用到看到这个商标,以后就可以发展成为忠实客户。

具体之后让下面的人讨论设计一下,固定不同大小和布料档次标准的布袋以应对不同产品和高中低端市场客户。”

九满仓拎起一个布袋:“你看,相同的容积,比起那种包袱布包裹,这种布袋还很省布料,我特意算过了。这个又能省下不少钱,算是前期节流的一小步吧。”

七位掌柜信服地拍起了巴掌,一双双眼睛崇拜地看着这个丁点大的小孩子。

其中一个掌柜黄曳感叹地问道:“小少东家,你这些都是怎么想到的?从书上看到的吗?”

先前这孩子还引用了《荀子》的话。这才不过三岁,据说没开蒙,连个老师都没有,就已经精读了《荀子》,还有了自己的思考理解。

九满仓点头:“算是吧,但是书上只是讲一些浅显却寓意颇深的知识。平时对生活多观察,多思考,跳出大众的思维之外来看待大众的想法,可以得到很多……赚钱的点子。”

她拍拍手:“好,我今天要讲的都讲完了。你们回去把这些消化下,我提到的那些方案都赶紧解决按期上交。

过几天,我们会安排一次促销活动,具体内容等你们商标方案出来我会和你们商量,但是这几天你们记得要备足货!这次活动力度可能会很大!

你们有什么问题现在提,没有问题的话,咱们就散了。哦,给忘了,我在珍味楼订了一桌酒席,咱们聚个餐,彼此热络熟悉一下。你们有什么问题,咱们也可以饭桌上聊。”

听到这话,几个掌柜被九满仓那副幼年老成的样子逗得有点想发笑。

平时若是遇到朋友亲戚的小孩一副装大人的样子对她们这么说,她们怕还要逗回去的。可换成这个小东家,掌柜的们只有再次感慨,她们的东家到底生了个什么怪物出来。

九满仓是有真材实料的,而且脑子非常厉害。她们也不相信这只是天赋而已,但是和武丽那个信奉天道酬勤的肌肉脑不一样,她们都认为九满仓是先天带了仙人智慧来这世上。

现在大富商对孩子要求这么高了?

珍味楼小二看见一个身长还不到大人腰间的小女童带着几个大人走进来,那小孩身后一个女侍卫上前说道:“若九春订的兰汀房。”

小二露出热情的笑容:“原来是若九春的几位掌柜娘子,我们掌柜还特地嘱咐过。您几位这边请上二楼,随小的来。”

她在前头带路,就听后面那几位掌柜的和那小女童说着话。不是平日她在家里和孩子说的那些:

“林仔今天乖不乖啊?”

“林仔乖~”

“那听话,吃饭饭才能长高高~”

“啊啊啊,不听话~~我要吃肉~”

——这是寻常人家的孩子和大人之间的对话,每日也就是让淘气孩子吃饱穿暖。

再稍微聪明点的孩子,比如之前来这里吃饭的黄夫子和她孩子:

“今天学了什么?”

“回母亲,学了《孟子》公孙丑章。”

“背来听听,背不完这饭就别吃了”

“是,母亲。

……公,公孙丑问曰:‘夫子当路于齐,管仲、晏子之功,可复许乎?……哧溜!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哧溜!”

“别哧溜哧溜地吞口水了,你是八辈子没吃饱过饭吗?”

“回母亲,我,我不知道,但是我上顿确实没吃饱……呃,纣之去武丁未久也,纣之去武丁未久也,嗯,嗯,嗯呜……呜啊呜啊啊~!!回母亲,我背不出来了呜呜呜!我好饿啊呜呜呜……”

——这是读书人家的孩子和大人之间的对话,都是望女成凤,恨不得让孩子把天下的书都吃干净。

而若九春这几个掌柜的和那小女孩之间说的什么呢?

一掌柜挑起话头:“诶?我刚听人说,朝廷颁发了征兵告示?”

小女孩奶声奶气道:“对,昨日颁发的,贴在官府门外呢。邵家军名义发的征兵告示,凡符合以下标准均可应征‘年限二十岁至二十五岁,力限托一百斤以外,身限宫载尺四尺八寸以上,步限每一时行二十里以外’,且识字意断文理者为上。”

另一掌柜惊叹:“小少东家您过目不忘吗?居然给背下来了?”

小女孩:“少恭维我。你们这消息有些滞后啊。以后要注意,类似朝廷政策这些,我们大家都要第一时间了解到。这个征兵的关系到民生一事,很重要。你们回去想一下,针对这个征兵的,我们可以从中得到哪些商机?

其实还有很多其他的政令告示之类,哪怕大多表面上看起来和我们无关。但是你们想一想,每一个政策都不是一拍脑袋就颁发的对吧?一定有其原因,而且根源问题一定影响很大,毕竟要出一条政策还是很麻烦的。

另外政策颁发之后肯定会给某些群体带来一定影响。那么首先,我们找出其原因分析,为什么会这样?出现问题一定是因为哪方面有需求、要求未满足到。

然后,我们也可以分析政策颁发之后,会给哪些群体带来怎样的影响,相应地又会引发哪些需求?

需求,就是商机!先人一步发现,就是先笼络市场切蛋糕,我是说,切最肥的那块肉吃。”

掌柜的们都纷纷点头说是,平日比较贪口欲的一位掌柜还在暗暗纠结蛋糕是什么东西。

小二:“……”现在一个大富商对孩子的要求都已经这么高了吗?

小小年纪,太累了

等入座开席,小二进去倒酒斟茶时又一次见到了奇特场面:

那若九春的小少东家站在凳子上,捧着一杯茶向其他七位掌柜敬茶:“我还年幼,考虑到身体状况,今日只能以茶代酒,代表我母亲和我自己,向在座各位敬上一杯,希望来年我能真正敬酒的年纪,在座几位能给我机会让我补上这一杯酒。京城藏龙卧虎,虽然繁华却也相应竞争更加激烈,在这里打拼比在其他地方艰难几倍。我作为若九春的小少东家,非常感谢你们几位为若九春的付出和奋斗。”

七位掌柜急忙站起来弯腰敬酒说道客气了客气了,又是各种表忠心和感谢九家的话。

小二:“……”回去我要让我孩子至少把酒楼菜单背下来。

各自干杯喝尽酒茶之后,九满仓瞥向一旁的小二,挥挥手:“我们还有些事谈,这里不用你伺候了。”

那小二似乎有些神游天外,愣愣地关上门。

九满仓笑着一边夹菜一边和掌柜们聊起来。

这七家店,只有最早在京城城西区的两家店之一和城北区的一家店的分别两位现任掌柜,是九成珊的心腹。

九满仓给的话非常客气,如果她有个十多岁,在若九春有真正的一定话语权和掌控力,她这个时候就该开始一根大棒一个枣地恩威并施,笼络人心和震慑异心了。但是她现在还小,也只能靠着用商业上的知识来吸引和震住她们,叫她们把自己看在眼里,重视自己的话与建议,好让她着手让家里稍微多赚些钱,过过瘾。不过话又说回来,一家只需要一个唱红脸的一个唱白脸的,九成珊会去做那个唱红脸的,九满仓这个做女儿的就唱唱白脸也没关系。

酒宴散后,九满仓被几位掌柜客客气气地送上轿子。

她听说是已经付了钱的,满意地坐了上去,因为顺路,九雨也上了马车。

马车里,九雨让九满仓平躺下,头枕在自己的大腿上后,九满仓小手虚掩着嘴打了个呵欠,问她:“今天上午要你们做的那些事情,可觉得有难处?”

九雨摸了摸她的头,温声道:“你都已经指出方向了,剩下的交给我们就是了。何况办法都是人想的,世上哪里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呢。放心吧。”

想那些方案的难处是有的,毕竟简单的话,九满仓提到的那些问题也不会成为沉疴宿疾——其实那些问题也并不是没有人注意到过,只是从来没有人重视也没有想过解决。但是九满仓把问题全部扒出来并且通过对比和数据清晰摆放在她们眼前,叫她们意识到问题造成的如今现状的严重性。现在又指明了路让她们走,再难也要走下去的。

而这些,就不必叫九满仓知道了。一个孩子,思虑过多,太累了。何况做下属的不就是应该在主子提出想法之后就去想办法实现吗?

她看向武丽,问道:“识字吗?”

武丽摇头。

九雨低头问九满仓:“该再找个能书会写的跟着你的。有些事,有个念过书的帮你记着安排比较好。小孩子想太多,对身体不好。”

九满仓顿了一下,含糊不清地说了句“再说吧。”

很快就睡着了,毕竟只是个三岁孩子。

九雨无声地叹了口气。

她虽然常感叹九满仓多智近妖,但是同时更多的还是害怕她慧极必伤,小小年纪操心那么多事,未必太累了。

想学读书写字吗

不得不说,九雨是想太多。九满仓除了体力有些跟不上,在赚钱一事上可谓是兴致盎然、不知餍足。不要说为操心这些问题而想方设法,她脑子里一大堆还未倾吐的想法都蠢蠢欲动,等不及要一个个实施。叫她说,赚钱这么爽的事,哪里会觉得累,怎么会有人觉得累?!

“好累……”九满仓坚持不住,直接坐在了地上。

武丽夸赞道:“您这个年纪,才练习几天就能够持续蹲马步两刻钟,已经是很少见了。”

正如先前讲过的,哪怕九成珊走之前玩笑性给了九满仓一点话语权,但是现实就是九满仓如今年纪还小,不好对九家插手置喙过多。这次稍微伸伸手,说两句,已经够了。再多,她要上瘾脱不开手了,而一山不容二虎,她母亲也不是能因为她是嫡女就事事惯着她。尤其万一有天二人意见相左,她母亲会对她怎样就不好说了。

所以九满仓这两天干脆就闲在家里看看书,找些事情做,不出去了。又因为经过前几天的奔波,她自觉体力不足,便央了武丽和张媛这两个原先做武师的教她一些锻炼体力耐力的法子。最常见也是最基础的,自然就是从跑步和蹲马步这一动一静的锻炼方式开始。

于是九满仓早上起来先喝一杯羊奶,再在九宅绕圈晨跑,洗完澡后去给父亲请安,然后一起用早饭,上午蹲马步,中午睡午觉养身体,下午就窝在家里看书练字。

蹲马步和跑步时,由武丽张媛二人指导和带领。而看书练字,她暂时没有老师,便随意得很。发现武丽在一旁有认真看,她一个毛笔字写得勉强只能算端正的孩子还问人家是不是对读书写字感兴趣,要不要她教。

武丽一脸惊喜:“可以吗?”她挠挠头羞愧说道:“奴婢是个粗人,而且都已经二十八岁了……其实也不是感兴趣,只是奴婢觉得九雨掌柜说的很有道理,小主子您确实缺一个能读会写的人帮您料理琐事……”但是马上又道,“小主子您教的话,奴婢会认真学的。”

九满仓又问张媛:“你想学吗?”

张媛摇摇头,无奈笑道:“我年纪比武丽还大呢。”

九满仓点了点头,她不强求,然后对武丽说道:“你想学可以,不过教你识字不过是顺手,毕竟正好我也在学。你学识字得是为了你自己,不为我。九雨说我缺一个会识字写字的丫鬟,那是她以为。但是是否真的需要难道不是我自己最清楚?”

其实是真没必要,九雨的意思其实就是想要她找个秘书,除了生活上照顾她,还在工作上可以帮她做记录各种时程安排之类的事情。但是自从当初被当任的秘书坑过,导致谈判当天迟到,差点在澳大利亚的那场谈判上失利吃大亏,即使后来秘书换了小甄,但是凡是九满仓她安排下去的事情、给出的命令,秘书即使记了,九满仓自己的脑子里也会不由自主地习惯性记下。

这可以说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但是商人就得谨慎,她潜意识里已经不愿意去冒一次险,也没有办法再托付信任。

她永远都不会抱有侥幸的心理,把希望寄托在别人的善心上。

像她这种在商海里翻手覆手都是巨大的资金流和产业链转动的人,每一场生意博弈都是巨浪滔天,影响着行业内不少大小商家和手下无数员工的命运。

周围多得是虎视眈眈,随时准备扑上来将她撕咬分吃的人。

只要她一着不慎失足落水,就很有可能是永远跌落深渊,再也爬不起来。

客涌如潮,门槛踏平

若久春的七套商标方案给出来了,九满仓看了看,找人设计了一款十分吸引眼球的海报,把那七个商标誊画在海报当中,标上序号。这海报她叫人画了七份,在京城七家若久春分店前支了个架子把海报挂起来。

就见那海报上用一种很是张扬的颜色和字体写着“若久春之未来,由您决定”的标题。

正文处则解释了商标是何物,并表示这种能够象征着整个九家的精神的东西有多么重要。决定商标,就是决定了将来九家的共有精神和商业文化发展方向。

然后介绍了这是一次票选商标活动,每位进若久春消费的客户都可以拥有一次投票机会,从七个商标方案中票选出自己最喜欢、认为若久春最适合的商标,在前台登记姓名、选择的商标序号和消费金额。活动持续五天,活动结束三天后若久春会公布所有人的选票结果,并选出票数最多的那个定为自己的商标。而选中这个商标的人都能享受当初的消费七折优惠,若久春会向相应客户退还当日消费金额的三层钱。本着商人诚信为本的原则,整个活动全过程公开透明。

若九春虽然在京城算不上数一数二,但毕竟也是个全国连锁的大牌子。里面货物非常齐全,且价格公道。服装还好,布料这种非常实价的东西,七折的价格可以说是少见的便宜了。故而这场活动一经推出就引起了巨大反响,京城里几乎大半的人都参与进来。若九春七家店从活动第一天开始就客涌如潮,门槛都要被踏平。

有些人想着说不定自己就选中了那个可以七折优惠的,有些人甚至还相约着选某个。有些人则是图新鲜有趣,而且自己能帮一个大商家选商标这种事情还挺让人自豪的。店里客流如织,犹如一场全民抽奖般,兴奋地议论纷纷。

“你选哪个?”

“我选这个花的,挺漂亮。”

“我觉得这个浪潮的九字不错啊,波涛汹涌,惊涛骇浪嘛。”

“爹爹,选小鸟,选小鸟……”

“我选这个像一双手的,挺有意思的。”

“哎呀,你快点选。要不然站旁边去,别挡着我。”

“哇,刘老板,你买这么多?”

“哈哈哈,我让我们酒楼所有人和我自己家的下人都选了这只鸟。我现在买就是冲着七折去。”

“我选了那株柳树,有没有跟我一起的?没人选吗?”

……

这几日七家若九春日进斗金,好几样往日只是卖得比较好的畅销货,如今都卖到断货,掌柜们每天脸上又是欣喜又是忧愁焦虑地拼命催着采购运输队紧急进货,一边联系临城分店送些货来京城应急。

九满仓一点都不意外,若九春并没有先涨价再打折,布料和服装质量又都是有口皆碑的。认真较起来,现代双十一的时候活动力度都没有她这个概率性全场七折这么大,可后世种花家人能在双十一当晚把淘宝刷到服务器崩溃,创下一个又一个交易额记录。

若九春商标

五天之后,在不少未来得及参与的人的遗憾中,活动告一段落。

若九春内部用了三日时间统计出了结果,而公布这个结果的当日早上,晴空万里,全京城七家若九春的门外已经挤满了人。每家若九春都搭了个台子,派出了一个嗓门大的伙娘,像公布奥斯卡奖获得者一样,慢条斯理又饱含热情地从数量倒数开始念出每个商标的得票,并同时拿出一张布制卷轴。卷轴展开上面绣着的是她口中正在说的那个商标,而且张张卷轴上同样的商标却绣法不一。

在最后公布选票数最多也是最终要定下的那个商标的时候,却不再是卷轴画布了,而是由两个丫鬟抬着一张巨大的绣屏上台,绣屏上面用精致的双面绣等绣法绣上了若九春定下的商标:

那个商标和其他的几份一样,也是将九字象形地化作某种形态。

九字上端那个出头部分,是一个尖嘴朝右、仰起的鸟头,下面右边那部分的横折弯钩的横折处形成自信挺起的胸脯,末端的弯钩处则是形成一双并起的爪子。九字的左边出头则是系在这只鸟脖子上高高扬起的战甲披风,长长一撇好似拖曳在地的战袍袍角,但是末端却分叉形成一个剪刀状尾巴,告知了众人,这是一只威风凛凛、昂首傲立的战燕。

那个做主持的伙娘非常激动地向在场介绍了这个商标的内涵:

“这个商标是我们九家的九字化作的燕子形态。

燕子,讨人喜爱,不分贫富地入驻王谢、百姓家。我们若九春也是如此,无论哪一位客户,我们都会真诚相待!

燕子,还象征着春天,也象征着忠贞、幸福、家和,我们希望若九春能够给客户带来春天般温暖和美好的购物体验。希望若九春的客户们都能够拥有忠贞的爱情和幸福美满的家庭!

另外,燕子这尾巴就好似用来裁衣的剪刀,这正是象征了我们若九春布庄勤劳手巧、擅长织布制衣。

再看我们的这只燕子昂首挺立,脖子间系的披风高高扬起,朋友们,这是象征着我们若九春英姿勃发、敢于拼搏、不畏风雨的精神状态!”

众人啪啪啪啪地鼓起掌来,然后就有不少人对着伙娘问什么时候退七折优惠的钱,伙娘拿起锣锤往锣上“哐啷”一敲,让所有人都安静下来。她笑着向大家鞠了一躬,说道:

“我知道大家都非常关心七折消费的事情什么时候实现。首先,我们若九春非常感谢新老顾客们之前一直以来的惠顾青睐和这几日大家对于活动的积极参与支持!那么稍后我们会按照我们所说的,把活动投票具体数据情况贴在每一家若九春的门外,以保证活动的公正公开!”

只见她用锣锤指向旁边不远处一张拉了写有“七折活动兑现处”横幅的长桌,只见长桌前共有十位伙娘,每一位面前都摆了三本厚厚的账本,脚边放着一个放满银钱的大钱袋。

如果注意看,横幅和钱袋外面都已经绣上了若九春的那只燕子商标。

终究是不一样了

主持人伙娘大声说道:“曾经投票选出该商标的客户们,请不要着急,到旁边侧门那张桌子前耐心排队。我们已经准备了足够的银钱,按照当时记录的名单数据,返还相应的钱。该退的一分都不会少!而且我们绝对不会落下任何一个人!只要有一个人没退到,我们若九春的那张桌子就一天不会撤下去!我们若九春向来一诺千金、说到做到!再次感谢大家对我们的支持与信任!”

在场有将近一半人是欢呼着朝那张长桌涌去。

……

打铁要趁热。

若九春定下商标后的下一步,就是找工匠连夜打造在原牌匾设计基础上加刻了商标的新牌匾。同时叫人为若九春的所有员工设计了一套员工服,且也绣上了若九春的商标。

不仅如此,大批量不同规格和档次的印了商标的的漂亮购物布袋的生产计划,也提上了日程。标准化培训的方案也在掌柜们下工后对员工们不断的实验中一次次修改。

在退完所有享七折优惠者的钱后,若九春于八月二十九宣布暂时关店装修,外挂横幅【店内装修停业两日,九月初一恢复营业,全场九折恭候大驾】

九月初一早上辰时,换上新牌匾的七家若九春门前皆打起了鞭炮,外面的横幅换成了【喜庆若九春定下商标,九月初一至初三全场九折】

在众人的叫好声中,红布被揭去,露出新牌匾,上面的那只九字化作的燕子,漆黑的形体勾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仰头看着定下的那只燕子形态的商标,九满仓有些恍惚感。

上一辈子她那个搞家居的九家的商标,是一个九字化作的金色鹰头。那左端横出头为鹰嘴,上端出头为鹰头上炸起的毛,整个下面部分是老鹰脖子——一副威风凛凛,随时要乍起高飞、凶戾嘶鸣的模样。这个凶猛的鹰头金光万丈,高高悬挂在九字大厦和印嵌在九家出产的每一件家居上。

九满仓朝着那个遥远时空飘远的目光重新聚焦回眼前这个古代牌匾上,眨了下眼。

……终究是不一样了。

也是这个时候,九满仓才从一腔热血与干劲中突然平静了下来,真正感觉到换了人生的复杂心绪。

但是周遭进店人群热闹的议论聊天和讨价还价叫她很快就打起了精神,无论身处何地,碰到什么事,都不会影响到她赚钱的想法。来到这个时代,她要带领这个九家走上巅峰。她要将自己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赚钱事业中去,她知道自己的能力,也很期待拼尽全力的自己究竟能够做到哪一步。

七折活动后紧接着是全场九折,若九春再次迎来一场客流小高潮。

若九春店内到处贴了写有全场九折的宣传画,字体也是一如既往地震撼亮眼又富有诱惑力。

七折活动期间卖到几乎断货的货架上,货物全部添满,另外还有新货上架。放有不同品种货物的各个区域都贴有显眼的货物说明标注。

种花家对整齐统一的偏爱

更叫人眼前一亮的是若九春店内穿有统一的员工服和标准化培训练出来的复制型员工、标准化服务流程,以及购物后用来给他们装衣服布料的那些便利又漂亮的购物布袋。

这一切展现的那种整体感、一致性所带来的气势、专业感与舒适感,无论你是否有强迫症,都一定会喜欢上这种统一感带来的享受。从后世种花家孩子从小规定统一校服,操场上做操、升旗都强制列出整齐方队,到每一次种花家阅兵时引起的尖叫,评论区整体划一一排刷下来的“卧-槽!牛逼!真尼玛齐!”,就可以看出。这种对整齐统一的强迫症式偏爱,似乎存在于每个种花家人的基因和血液里。

连日来的营业额都非常漂亮!京城七家若九春的账房们在活动期间记账时都记得满头是汗,尤其是七折活动期间的账目,纵然是在若九春待了好些年,经历了起起落落,好些数字也叫人心惊。

事后七家若九春各自派来一个账房在城西九雨的若九春后屋里,围在一起算各分店账目和总账。账房们算账简直算到手抖,连她们自己也分不清到底是被这些营业额吓的,还是账目太多累的。

九满仓也加入了算账大军,并成为了当中主力,她面无表情地坐在众人中间,那两只手在算盘上打出残影的气势真是惊风雨、泣鬼神!也许是被九满仓这双手和手下算珠的残影给震撼和感染了,整个屋子里的账房娘子,手上打算盘的力度和速度也不由得快了起来,个个都一副气势汹汹的样子,一时间整个屋子里全是啪啪啪啪啪的打算盘声音。全体仅用一个下午的时间就把这些天的账目全部算清了!

账房们心里也是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这双手和面前已经算清楚的一堆账本,放在以前,没有两三天基本不可能。可以说九满仓以一人之力一人之势,狠狠地高拉了一把她们全体账房的效率!

趁着所有账房都在,九满仓还将账本的记账模式修改了一下,倾向于后世的复式记账法。数据统计表、统计图也通通要求账房们学着画起来。

账房娘子们苦闷地接受了九满仓给出的改革和新政,后期她们才会发现,虽然短时间内这些事加大了她们的工作量,但是长期下来,很多账目数据和表现都清晰起来,非常方便,效率很高。

直到这个商标的整个活动都已经落下帷幕,热度仍然久久没有降下来。因为几乎所有人都依旧在津津有味地讨论着这次活动和期间发生的趣事,若九春的商标设计、若九春的员工服、以及现在街上几乎人手一个的若九春购物袋。而讨论的时候就不可避免地还会提到自己在若九春购买的货物质量与价格。人们突然发现若九春这个听起来有些熟悉的品牌店铺里,货物不论从种类、质量还是档次上,都和老牌的陶氏和高端的薛氏不分上下,甚至平分秋色。更遑论若九春的新鲜感、统一性都让他们在之后不短的时间里因此每次购买衣服布料时都会第一个想起若九春。

曾祖母,她可坏了

在活动结束之后,若九春的销售量当然就没有了活动期间的火爆,但是回落下来后,居然稳定在活动之前数据的三倍之多!毕竟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在活动中购买过若九春的货物,并且很大一部分客户在后期选购布匹和服装时都保留了对若九春的忠诚度。

这当中尤其是在活动中成功选中了燕子并且享受当天七折的人,他们甚至有种错觉认为若九春的商标就是自己定下的,这让他们感觉若九春与自己有一分缘分和牵连,倍感亲近。何况仿佛中奖一般的感觉也让他们感觉到若九春是个能让他们有好运气的地方。就像从来没中过奖的人突然有天喝某个牌子的饮料,中了个再来一瓶,而且这饮料还挺好喝,那么以后每次买饮料时都很大程度上会再选这种饮料。更不用说若九春给那些人省下的钱可不是一两瓶普通饮料的钱。而且付全款几天后再拿到打折退款在手上的那种意外之财幸福错觉感,比付钱时少付钱的幸福要强烈得多。

总之,这一连串的招数叫若九春不仅是大赚一笔,更重要的是,若九春在京城的声誉、市场占有份额方面,都升高了好几个层次。

“这肯定都是那个九家的小少东家搞出来的。曾祖母,她可坏了。”

晏茵看着晏灼那副一脸开心自豪地说人坏的模样,无奈地说道:“是,是。”

晏灼放下筷子,引诱道:“您难道不想收她做学生吗?”

一旁晏阆笑道:“你也说了,人家家里做生意,根本没想过要读书。而且,你不是说人家不是把你耍了吗,你还挺生气的。”

“哎呀,娘~”晏灼朝给自己拆台的晏阆撒娇,面上露出别扭的颜色:“她只是一个三岁的孩子,我不与她计较。”

言罢又偏头,却眼尾偷瞟自己的外祖母:“我不过是看书院的杨先生日日炫耀她的那个神童学生。我看您和几位先生都挺羡慕的。”

“你啊你……”晏茵无奈地摇摇头,伸出手指戳得晏灼脑袋往后一仰,“恐怕你前一句话才是真,后一句话是假吧。你也不看看你祖母年纪多大了。尽给你祖母找事!”

晏灼讨好地给晏茵夹了一筷子菜:“祖母我错啦,不过我真是一时见才心喜……”

“叩叩,客官,您要的鸭三件。”小二进门添上菜。

晏阆看儿子这般看好一个商贾家的小孩子,泼冷水:“你也说了,她只是一个三岁孩子,哪里想得出这些大人都得不了的计筹。必定是那些掌柜出谋划策。”

晏灼不服气:“我亲眼见的那孩子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一通通大道理说得叫人心服口服。而且算账时算盘都不用,直接心算!”

晏茵看这两母子要在酒楼小二面前吵起来了,出口打断:“好了,好了……先吃饭。”

小二却忍不住凑了这个话题:“几位客官可是在说九家少东家?”

晏茵未答是否,只笑道:“怎么,你还认识九家少东家?”

是这位小少东家的手笔

小二想起那天荒唐到奇幻的场景就忍不住打开了话匣子。她又是疑惑又是惊奇感叹地说着当日九满仓带七个掌柜来珍味楼时,九满仓是如何的神情动作,又是如何教诲七个掌柜关心时政热点。

“……需求,就是商机!先人一步发现,就是先笼络市场切蛋糕!切最肥的那块肉吃!”

小二绘声绘色地学着九满仓当时那副眼里冒光的样子,复述九满仓当时说的那番话时自己心里也莫名因为这话涌起万丈豪气和懵懵懂懂的启思。

她面上一脸恍惚:“小的现在想起来都感觉自己是否记忆错乱。”随即又愣过来一笑:“不过看若九春最近搞的这些新鲜事儿吧,依小的看,绝对是这位小少东家的手笔。”

晏家这三位听了都有些怔愣,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晏灼,他像是自己被夸了一般骄傲:“如何?我说了她才是真正的神童。”

晏阆待小二出去之后,转头和自己这位外祖母晏茵对视上。

二人心中不由生出同一个念头:那预言还真不只是句夸张恭维?那个讨了慕容家预言出生的孩子,还真的厉害到这个程度?

如果是这样,或可值得接触一下。

晏茵扯起嘴角,带着老年斑的手端了酒,耷拉着眼角低头喝尽。

“干杯!”

一只只手执着酒杯碰撞在一起发出了志得意满的清脆响声。

站在凳子上才夹得到菜的九满仓喝尽杯中热茶,咳了一声:“我说两句哈。”

商标两次打折活动带来的宣传力度和营业额都十分喜人,清算各项数据之后,九满仓就挑了一个傍晚,带着京城七家的全体职工包下了珍味楼第一楼大厅。七家若九春这日全体提前打烊,门外皆挂了牌子上书“小少东家请客,今日提前打烊,明日照常开业”。

九满仓这一桌全是掌柜,其余职工在大厅自由拼桌。九满仓这边一表示自己要讲话,掌柜们便很有眼色地站起来敲敲杯子吩咐几句,很快就让自己所辖店里的职工都静了下来。

有些职工看着饭桌上的餐前点心和凉菜,心里满是嘲意地想着大约是小少东家早就想到开饭前要来一番长篇大论,才让酒楼把热菜正菜都留在后面上吧。小小年纪,大老板们的那套架子和套路居然也学得一等一。也不知小少东家要讲到何时,只求赶紧结束,好叫他们能赶紧吃到这顿免费晚餐,也好早点打包点剩饭菜回家给家里人。

不论众人各自心中所想为何,全场的目光此时都聚焦在了九满仓的身上。所幸九满仓这一米的身高站在凳子上,比一桌的各位掌柜高出半个到一个头,还是挺显眼的。

由于一楼被包,很多二楼包厢的客人进酒楼后就被告知此事大概,有些好奇的客人还端了酒特意从包厢里走出来往一楼看,想瞧瞧这最近搞出新鲜不断、在京城名声大噪的若九春又有什么热闹看。

我为什么请客呢?

成为众人焦点的九满仓面上丝毫不露怯,她从小到大,主持的各种演讲、会议、谈判不知凡几。

三岁的她,从容朗声、哦不,奶声奶气道:“今天请客,是走我私账。我虽是若九春少东家,但是母亲给的零花钱其实不多。所以我这顿饭,是真的请得不容易。那我为什么请客呢?”

有些员工心里却是对此说法不以为然:整个九家将来都是小少东家你的,这公账迟早有天也会成为你的钱袋。

城北区掌柜陆见璇捧场回答:“因为赚钱了。”

城南区掌柜赵可:“因为我们有了商标!”

对面桌一伙娘喊道:“因为少东家长高了!”

全场爆笑。

九满仓也让自己咧了下嘴,点了点那个伙娘:“你孩子将来每年长身高别忘了请客!”

那伙娘周围的同事开始起哄。

九满仓拍了拍小手,武丽抱着一卷巨大的画轴走到大厅中间,“哗”地一声甩展开画轴,上面以一种十分狂野霸气的字体写着一个惊人的数字!

九满仓一指那数字:“原因很简单,就像陆掌柜说的,我们赚钱了。从活动开始到结束,包括中间关门装修的两天,整整十五天的总交易额,达到这个数。这也是自七家店铺开业后第一次获得这个成就。”

在场早就看过账本的掌柜和亲身参与过算账账房并不惊讶,但是更多的若九春其他员工看到这个数字不是倒吸一口气,就是直接傻眼了。他们这几天忙到脚后跟打后脑勺时,倒是有预见到若九春这次肯定销售额惊人,但是绝对没想到,也不敢想居然有这么多。

九满仓奶声奶气地大声说道:“虽然由于打折利润不算很高,但我还是很高兴。大家这几天辛苦了!”她鞠了一躬,举杯说道,“我母亲临走前就说,让我小试牛刀。让掌柜的们配合我。而几位掌柜,也确实没有让我出现人幼言轻的尴尬局面,即便提出的要求再苛刻再无理,也一一尽力做到。这第一杯,我以茶代酒,先敬你们掌柜的一杯,谢谢你们。你们不用,我先干。”

九满仓一杯饮尽,掌柜的们忙说客气客气了,都是小少东家的功劳,托小少东家的福。

见掌柜的们说着也要干掉各自手中那杯,九满仓忙拦住了说稍等,然后倒上第二杯,她双手端起茶朝周围所有人举杯。

“第二杯,我要感谢在座若九春你们所有人。这几天,我折腾这个商标的事情,大家很多人为了这个活动忙得饭都没有好好吃。谢谢你们!”

再次一杯饮尽。

这回全场都举杯尽饮,就听九满仓此时那稚气的嗓音说道:“大家随意,我是茶,你们是酒。明天可还要上工的。而且接下来的话,你们可得清醒着听——

那请客吃饭什么的呢,其实都是虚的。我这个人就很实在,请客也请,这个是走私账。但是我还要代表若九春拿钱做奖励!我喜欢努力帮我赚钱的人。你帮我赚钱,我就不能亏待你,我得努力让你跟着若九春一起发财。

首先,这半个月里的工钱,若九春算双倍!”

小少东家太棒了

在场人都惊呆了,不过年不过节的,这个惊喜实在来得太过突然,之前脑子里各种对于小少东家摆架子讲套话、急着早点开饭或回家的想法全部清空变作一片空白!

下一刻整个珍味楼爆发出震天动地的欢呼声,引得二楼三楼客人出房门愤怒指责或看热闹。

九满仓拿起自己勺子敲了敲茶杯:“安静下,还没完呢。”声音里带着得意和诱惑。

在场很快就静下来,大家都目光炯炯地看着九家这位小少东家。

九满仓继续说道:“第二,我还必须得提到我们若九春的前线战士们,也就是我们的伙计伙娘们。他们是直接面临客户,每天为客户提供详询建议,购物指导,同时也是直面我们后部队环节中所有的操作失误给他们前线客户带来的不便,导致的客户不满投诉甚至唾骂。若九春能否把货物卖出去,盈利多寡,有一半决定于他们。

我们若九春有很多能力非常出众的伙计伙娘们,以往就是伙计伙娘们当中的中坚分子,有时候甚至撑起整个店的一半营业额。这一次活动中他们也业绩突出,所以我认为有必要对他们嘉奖激励,我统计了下这次销售业绩,大家都做得很不错。”

在场人大多数都是伙计伙娘们,此时都兴奋起来,尤其是平日能力比较强的伙计伙娘们,双手握拳、两眼放光、紧张又期待地紧盯九满仓。

九满仓咳了一声,挑起眉:“伙计叔叔伙娘阿姨们都注意听啊。之前说过,这个月的工钱双倍,但是对于你们来说,以你们的基本工钱算双倍的话,半个月其实也没有加很多。那么为了特意激励你们大家,本次活动中,销售业绩超过五百两的部分,予以抽成30%,一百两以上部分抽成15%,五十两以上的部分抽成10%,十两以上的抽成7%,十两以下的就还是5%,月底发工钱的时候会发到你们手上。”

而在若九春的本次活动中,由于各种宣传和其打折力度,几乎人人业绩都是大丰收,各自早就心里算过这个月的提成要爆炸。不料想,小少东家这里再次多算上一笔。全体伙计伙娘们简直兴奋得不知作何表达,当即“嗷”地一声再次发出了掀翻房顶的欢呼声,很多人高兴得是互相抱着在原地拼命蹦跳。

之前巴望九满仓讲话早点结束的人已经巴不得九满仓把这个讲话继续下去了:

“谢谢小少东家!”

“还有没有第三啊?”

“小少东家您太棒了!!”

“小少东家您就是我亲娘!!!”

“我手在抖啊,天啊天啊我这次卖了多少钱的货来着?我记不清了!”

同时也又有楼上顾客气得猛拍栏杆,怒吼:“你们能不能不要吵了,叫我安心吃个饭?!”但是无人理会其咆哮。

九满仓咳了一声,说道:“第三。”

全场这次是如同被按下静音一般,下一秒就静了下来,齐齐目光看向九满仓。

她天天都去若九春吗?

九满仓从怀里抽出一封信,展开信说道:“我之前给在丝城的母亲去了封信——当然先前说这个月发奖金的事情也是母亲同意了的——母亲说,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配合和努力,也很高兴本次活动取得如此振奋人心的效果与盈利,所谓‘金九银十’,希望大家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能够继续奋勇前行,创下更多骄人业绩,今年年终我们若九春也会让大家过上一个比往年更加富有快乐的年。”

她收起信:“我的想法也和母亲的一样,我就希望能够带动大家一起赚钱发财。而且除了伙计伙娘们,其实不论你是什么岗位,只要你在若九春这个团队中表现优异,年终总结工作绩效时,绝对丰厚。好了别鼓掌了,让楼上的人都安静吃个饭。我只能说争取以后,我们的团队壮健起来,赚的钱翻番,咱们就直接把整个珍味楼包下来,随便你们怎么热闹。叫人赶紧上菜,咱们吃饭吧。”

“看够了?进去把饭吃完吧。”晏阆朝看得兴致盎然的晏灼淡淡说道,但是她的内心根本不像自己面上那般淡然。看着那个稚声稚气地向整个大厅的所有员工发表完讲话和承诺,慢慢坐回凳子上,对身边帮忙给她夹菜的武丽表示感谢的小女孩,晏阆几乎和小二一样,有些怀疑自己是否产生了错觉,她哑口无言。

晏茵微微笑了一下,端着一小杯酒,由晏阆搀着缓缓走回厢房。

晏灼看到母亲和曾祖母这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里为那九家的小少东家感到有些可惜。

九成珊是在九月底回的京城,进家门后发现女儿竟然不在家。

柳清风给他沏了杯茶,一边伏在她身旁给她捶腿,一边一脸自豪又得意地告诉他女儿正在信阳街的那家若九春——也就是九雨掌管的那家——帮忙算账。

九成珊一边喝茶,一边想着自己人小鬼大的女儿这些天的成果,脸上露出笑来:“她天天都去若九春吗?”

柳清风犹豫了下,却抬眼对上九成珊那看似知晓一切的深邃眼睛,心头蓦地一跳,老实答道:“……也并不是,只是时不时去一下,今天恰巧也去了。”

九成珊抚了抚他的脸颊,缓声道:“你别紧张,我只是怕她累着,才这么小呢。一副鼓足了劲,好似要干出什么经天纬地的大事业给我们这些大人们看一般的样子。”然后轻轻笑了下。

柳清风毕竟是从非商贾的普通人家里出来的,对这方面也不太懂,对女儿这段时间的作为虽有所耳闻,但是听九成珊这般轻描淡写地讲,便真以为只是小孩子歪打正着地做了些小事。整个人放松下来,也笑着说:“可不是,但是仓儿非常努力呢。之前有段时间,走得脚上起血泡,我好心疼。不过后来她自己说她缺乏锻炼,说我对她娇生惯养,只要人在家里,就早晚跑步扎马步什么的。”

九成珊心里对九满仓这个幼小却坚韧的孩子不由地有些敬佩。

柳清风见自己妻主陷入沉思,不再说了话,此刻他自己心头也是思绪繁乱。

仓儿是不是该读书了

他很纠结的一点是,每天来他屋前请安的九满月,三岁大的时候便请了夫子来家里开蒙。而如今九满仓已经三岁半了,每天基本上泡在店铺里,不知道妻主有什么打算。他知道,越是做得大的商贾之家越是注重子嗣读书习礼一事。不管家中行的哪行哪业,天下所有人都一定奔着让孩子读上书,书上的知识,能叫人心明眼亮,叫人明事理,辨是非。

但是听闻九满仓打算盘和算账一事特别厉害,又觉得孩子从小在店铺里耳濡目染,且对家业早早熟悉,那么将来行商的本事也更大。而且做生意的人,又不需要考状元,不需要看那么多书,知道那么多的什么圣人大道理。

做生意的人,只要脑子够灵活,会识字能算钱就可以了。九满仓已经识得不少字,算钱更是指如疾风,而如今九成珊给孩子放了权,让孩子可以在商铺里学习和行事。如果为了读书这种纯属锦上添花、不算必要的事情,离开了商铺,将来什么时候能让九成珊松口,允许九满仓再次回到若九春掌事,可就难说了。

九成珊感觉到给自己捶腿的那双手有一下没一下地,她低头看向若有所思的柳清风,温声道:“怎么了,想什么呢?”

柳清风吓得肩膀猛地一抖,愣过神来,才抬头一笑,随即慢吞吞地开口说道:“我在想……仓儿是不是该读书了?”

再三思索之下,他还是选择相信自己的女儿,读书这种事情是人生大事。而既然九满仓注定要执掌九家,成就一番事业的,她就该在要读书知理的年纪,去读书,开蒙。

九成珊脸上扯起一抹笑,看着自己这位小家碧玉娇夫郎,本来想嘲他一句“居然舍得让女儿离开若九春,可有问过那个正在若九春干得热火朝天的女儿舍得舍不得?”,但是对上这位嫁给自己八年的嫡夫望向自己那信仰依赖的清澈眼神,她又将刺人的话咽了下去。

九成珊拿起正伏在她膝盖上的那双手放在嘴边亲了一口,朝他一笑:“正想着呢。我得为咱们的神童女儿好好找一个开蒙夫子,她这般聪颖,咱们绝对不能耽误了她,是不是?”

柳清风的那双手叫九成珊握在手里慢慢揉弄着,干燥温热的触感从他的手背一直传到面上。足足有一个来月没见着妻主的柳清风霎时羞红了脸,身上发热,他低下了头,却是眼里带了些热切地抬眸看向九成珊。

九成珊心底也是一动,但是想想在丝城的这次经历,脑子便冷静了些许,对夫君柔声道:“刚回来,我现在还有些事要处理,晚上咱们再好好说说话吧。这么久不见,想坏了吧?”

柳清风努力抿着弯起的嘴,红着耳朵点点头:“嗯,那,妻主,我先回房了。”

柳清风退下之后,九成珊的眼神就冷了起来,她站起了身,出门朝着二房周旭的院子走去。

你真该去唱戏

周旭自三年前被她禁足之后,就真的看似乖乖地窝在她的一亩三分地。

可是,能帮着外人拐窃嫡女的男子,哪里是禁足就能老实起来的。

在外面守门的紫苑见了九成珊,急忙大声打了招呼。

寒夜打开了门,规规矩矩地见礼服身。

九成珊面无表情地进了门,屏退下人。

周旭三年前,还是一身鲜艳亮丽的华服,脸上满满的胶原蛋白,一张明艳的脸蛋或是眉飞色舞,或是怒目娇嗔都无不鲜活生动,叫人移不开目光。

而如今,三年的冷落不仅仅只是独守空房,失去的还有妻主宠爱代表的地位,以及下半生的幸福、陪伴、甚至是希望,能叫人色彩尽失。

周旭身材消减许多,下巴也尖了不少,一袭素衣穿在身上居然还显得有些宽大,叫人觉得这佳人弱不禁风,少了七分风流,增了三分楚楚可怜。

这消瘦的佳人缓缓上前,抬起那尖尖瓜子小脸,曾经的那双媚眼蒙上一层雾雨,换了别样风情,只听他颤着音轻声喊道:“……妻,妻主,妻主你来了?我,在做梦吗?”他一双瘦出细白骨节的素手捂住脸,泪珠从眼里落出。

九成珊自己说实话,如果不是这次丝城发现周家做的那些差点能毁掉九家的阴险事,说不定她看到这一幕,真要忍不住旧情复燃,色心一起,抱着美人就是好一顿安慰疼爱。

然而现在,她看到他这副模样,只觉这男人装模作样得叫人作呕,懒得与他多周旋,直奔了主题:“我本想禁足教你好好反省,可不想,禁足都禁不住你那狠毒的心思。”

周旭浑身一颤,吃惊看向九成珊,泪珠不断,瘦弱的身子气得抖个不停:“我,我做了什么?妻主你怎么这么说我?我做了什么恶毒的事情我怎么不知道?是谁心思不轨的在你耳边说了什么?是不是柳夫爷?不对,是九满仓那个孩子吧?我都听满月说了,小小年纪没有人教,却天生什么都懂,什么都会。真的有这种神童吗?难道不更像是占了人身肉胎的妖孽吗?妻主您还让她鼓捣若九春,这样下去她迟早要从您手上夺走九家的。”

九成珊被他说得居然还真的有些心神动摇,生出怀疑来,不由深吸一口气:“你真该去唱戏。”从怀里掏出两封信往桌上一扔。

周旭看到那两封信,心头一惊,伸手飞快拿起拆了看,面上惊骇:“这,这,我没写过这信……”

九成珊冷笑:“不管你写没写过,在这当中是告密也好,主谋也好,无辜不知情也好,这事就是你们周家做的,总是板上钉钉的事实吧?我告诉你,周旭,周家就算敢往我九家塞人、教唆贪钱、做假账,在丝城他就是找错了地方!我已经拜托胡知县彻查此事,人证物证都揪得差不多了。今天来你这儿不是来找你问什么究竟的,而是告知你一句,周家马上都要入狱了,你就别费心写信联系了,寄不到的。”

周侍爷患了精神病

周旭面色惨白,表情僵了好久,扯出了个极为难看的笑来,充满血丝的眼睛冷然却隐隐带着癫狂,眨也不眨地盯着九成珊:“九成珊,你不得好死。”

九成珊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如看一个不好笑的笑话一般,转身便走,不想背后却传来划破空气的声音,她心头狠狠一抖,下意识地扭身避过,扭头就看到周旭拿着一把匕首捅了个空!

一记不中,他抬手握着匕首朝九成珊又是奋力一戳!

九成珊说这时急那时快,向后连退了好几步,眼疾手快地从旁边抄起一个花瓶就往周旭头上用力扔去。

周旭很可惜没有九成珊那样的反应力和幸运,“咚”地一声被砸了个正着,花瓶掉在地上“哐啷”一声,随即人倒地又是“咚”的一声。

“哐哐哐!”寒夜在外面拍着门,带着惊惶喊道:“家主!侍爷!你们没事吧?”

九成珊喘着气,肾上腺素一时还降不下去,心头狂跳,她看着倒在地上额头流血,颤着身子缩成虾状的周旭,低头整理了下仪装,打开门说道:“你家侍爷磕破了头,给他叫个大夫吧。”

寒夜看见里头那片狼藉和周旭的惨样,脸上失了血色,慌乱地点头答应,带着几个二房的小厮一起急急忙忙进了门去察看自己主子的状况。

九成珊头也不回地踏出了屋子。

身后屋里传来寒夜对周旭焦急的关心问话,以及周旭恐怖尖利声音的破口大骂,刺穿人耳:

“九成珊!你无耻!你个骗子!!你当自己是个什么好东西吗?你忘了你当初怎么把我骗进你家门,怎么骗走我周家的浆染秘法了?你这个骗子!!你不得好死!!九成珊,你不得好死!!”

九成珊冷冷地对院门外的看守说道:“周侍爷患了心疾(精神病),叫人看好他,别让他出房门。以后这院子里的人都不准出来,也不准放人进去,包括九满月和九满奕。一会我会叫人来接走九满奕。”

“是。”

离开了周旭的院子后,九成珊缓了缓心神,干脆出了家门叫了辆马车去若九春,看看她为之付诸一切心血的这样作品,每一次都能让她觉得走到今天,都值了。

而且之前在信里面也知道了九满仓这个小家伙鬼灵精怪地出了那么些新鲜主意,带来了一连串变化和影响,她当时就很是期待回京城实际看看究竟是怎么一幅景象。

坐在马车里的九成珊打开了车帘,探出头去。

城西区的路上时不时就能见到有人拎着印有若九春商标的购物袋来来往往。经过一家若九春的时候就看到那店门口换上的新牌匾和漂亮又新鲜的商标了,而且客流量看起来比之从前也多了不少。

信阳街上,九雨掌管的这家若九春也是一样,挂着新牌匾,店里出入的客人是以往的两倍不止,而且出来的客人都拎着那个若九春购物袋,大包小包的,言笑晏晏。

不知是畏是喜

九成珊一进门,第一眼就看到整个店里各处贴的那些漂亮字体标语,上面写着类似【掌柜力荐】【本月新品】【本月优惠】等等新奇字眼。而一个个穿着一身浅绿色、胸前绣着若九春商标的工服的若九春伙计伙娘们,脸上都带着标准的礼仪性笑容,彬彬有礼地为顾客提供指引、介绍或建议。

尽管标准化服务培训只是经过几轮实验训练后修改出了份草案,九满仓说要等她回来看了商量修订和定案,但是之前为了方案模拟而进行过这几轮实验测试性训练,这些伙计伙娘们工作时的态度节奏和精神面貌已经发生明显的蜕变。

顾客们不只是人流量增多,脸上也都带着愉悦的笑容,和伙计伙娘们聊着天,时而点点头,一副对其建议和专业性很是信任的样子。

九成珊心中暗暗吃惊地看着眼前这一切改变。这一切,只是一个三岁小女孩所带来的。

之前从信上文字间所知还未对这些有如此深刻而强烈的冲击感,如今一幕幕真实地发生在她面前,她才发现真正看到这些时,心里的感受似乎不再是当时看信时那种对孩子的宠爱纵容与期待,和孩子做出成绩之后的骄傲自豪那么简单。

不止如此,再联想到丝城生产处的隐患也是因为她的有意无意提醒才发现重视并早早去除了,给将来去除了一个引来灾祸不断的大麻烦。

……简直不可置信,她不过三岁而已。

违反自然的事情,听着是感觉有趣新奇,但是如果是发生在身边,就会让人产生恐惧。

九成珊内心复杂,不知是畏是喜。

周旭的那些污蔑之话在她的脑内不断重复播放着。她心里自然是对那些挑拨的无稽之言不以为然,但是却又矛盾地发现周旭说的那些话当中,好些都是事实。

没有人教过九满仓,这孩子自己生而知之。而且行事成熟,得到她给的权利后就对若九春连连伸手改动。三岁就如此,要不了多少年,根本不用等她交付若九春,这个神童便能提前将她这个母亲取而代之。

九成珊心绪万千,在询问到九满仓在后屋后,一路敷衍地朝着对她打招呼的职工们点头回应,走到了算总账的后屋门前,就听到了里面的对话。

她的女儿九满仓果然就在后屋里算着账。在啪啪啪啪啪的算珠持续快速击打声中,九雨、账房和九满仓聊着天。

九雨声音里带着惊奇:“……您打算盘这速度可真了不得,而且都打了两刻钟了,您速度也没降下来。没有觉得累吗?”

九满仓音调毫无起伏,打算盘的声音节奏也丝毫没有慢下一点来:“算钱这种事怎么会累呢?”

九雨咳了一声,继续恭维道:“哈哈哈是啊,说起来,您算钱的速度一绝,赚钱的本事也很高呢,我真是佩服。”

账房鼓起勇气,好奇地提了个问:“……其实,可能是因为我是账房的原因,我算钱算了这么多年,我觉得,赚钱其实根本赚不完的,而且超过一定额度后,那钱就已经只是个数字了吧。赚那么多钱,您想做什么呢?”

我喜欢赚钱,没有别的爱好

九满仓沉默了一下,干巴巴地开玩笑道:“可能上辈子被穷怕过吧。”

九雨和账房都给面子地笑了。

静了一会,九满仓声音里听不出具体的情绪地说道:“我喜欢赚钱,除此之外也没有别的爱好。我就喜欢钱源源不断地滚到账上的感觉,喜欢发挥一切能力精力去夺得大笔大笔的钱的感觉。其实,今天哪怕我不是少东家,只要给我这个位置让我去赚钱,我都能赚得很带劲儿。我感觉处处都是商机,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没人去挖,明明我自己看到都简直遏制不住这股想要上手敛财的欲望。”

说着说着,她的声音里逐渐抑制不住流溢出来了少许兴奋和痴狂:“我,大概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但是我感觉赚钱,真的很有意思,很开心。我真的很喜欢。这世界上的钱,赚不完,不是很棒吗?这样我们可以,一直,一直赚下去。如果非要揪出一个目标理想来的话,那么我想,我这辈子要一直赚下去,我想看看自己能做到哪一步。也许我是想要成为最有钱的,或者把若九春变成最有钱的,我要把所有的市场占有,把所有的竞争者扫除,让若九春立于不败之地,无人可以动摇。也或许,我能做的,可以有更多。”

后屋里彻底静了下来,没人说话了。

屋外的九成珊被这番话讲得此刻胸腔里豪情万丈、激情澎湃。

再想到之前种种的猜疑和防备,她不由觉得自己想法可笑。

她在畏惧什么呢?她是最清楚,这孩子本身就是背负着那个了不起的预言而生于这世间,注定是不平凡的。就算这是只妖孽又如何?又不会吃人。这妖孽也不过是在赚钱敛财一方面的欲望大了些,也没有表现出其他的恐怖之处来。顶多只是喜欢钱,而且这孩子自己还又特别能赚钱,放出去就是一棵会摇钱的参天大树。她还忧虑孩子过于出息,天赋惊人?旁人羡慕还羡慕不来。

这就是九家的时运到了,是上天要九家崛起。

九成珊敲了敲门,在九雨开门后朝她们打了个招呼。

九满仓放下算盘走上前和她寒暄,有些别扭和不情愿地被她抱起,听到九成珊的夸赞和说起自己一路所见所闻的变化后,九满仓立刻提起了标准化培训方案的日程计划,以及让若九春布庄趁着自家购物袋之风盛行的这个阶段,为全国各行业商家提供带商标购物袋定制批量生产的提议。

九成珊抱着九满仓,愉悦地听着这孩子的奶声奶气地说着自己的一步步想法。

这一刻,这个女儿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骄傲。

于是,就在不少其他布庄还在暗戳戳打算学若九春也搞个logo活动,并且也给客户提供那种带自己logo的购物袋的时候,若九春宣告——若九春可以为全国商家供应批量定制logo购物布袋。

全国大批大批的商家订单开始如雪花一般飞向各地的若九春。

没有需求,就创造需求

“没有需求,那就给他们创造需求。你以为赚人家钱就只能是靠人家每年买买衣服吗?那些和布料产业不相关的商家身上难道就没有利润可挖?

如果你不去开发挖掘,那么我们的客户市场、我们能赚的钱永远有限。你们必须相信这一点——所有人都应该是我们的客户!他们不需要,那我们就创造条件让他们需要!”

九满仓两只小手抱着一杯热羊奶,喝了一口,这般说道,“除了购物袋,其实员工服这种东西,也可以推广起来嘛。

我们若九春现在已经做出了榜样,其实就是要向所有人灌输这样一种思想:大家穿着一样的衣服,整整齐齐,精神面貌就不一样。大家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家子里出来的,如此也比较容易培养归属感和团队荣誉感。而且有特色、印商标的工服可以给顾客带来不一样的深刻印象。

团结、凝聚力、自我特色营销这种无价东西,几件衣服就能换来。这笔买卖,不划算吗?”

九雨信服地鼓起了掌。

九满仓微微一笑,看向九成珊:“九雨姨这么认同我的话,那这事不如就交给九雨姨吧?”

九雨:“……”

九成珊笑着摸了摸她的脑袋,对九雨点点头:“仓儿说得不错,交给你去做吧。”

九满仓又跟着说道:“可以先找珍味楼合作嘛。你看他们和很多酒楼一样,都是让员工穿着自己的浅灰色便服,实际上这已经有了统一工服的意识。这些人就是最准的第一批目标顾客了。如果他们觉得成本贵,设计的工服可以料子少点,比如弄成围裙,够印个商标,还可以防止弄脏自己的衣服。或者直接让员工来买单,呃,自己花钱嘛。珍味楼这种地方,每天各行各业的人来来往往,很方便宣传工服理念。”

九雨无奈地一笑,点点头肯定,看见九满仓喝得嘴上一圈白,笑道:“小少东家这脑子可真不是常人能比的,是因为喝羊奶才这么聪明的吗?我家孩子都不爱喝羊奶,人家都说小孩子喝这个羊奶其实很补的。”

九成珊眼里笑意淡了些,但嘴上弧度不变,围绕孩子的成长和饮食问题同九雨聊了起来。

哪怕是在九家,全家人也只有她知道九满仓曾在那个相公家里靠着羊奶喂养了好些天。后来这孩子似乎就对羊奶有了很深的印象,在回家两个月后再一次接触到羊奶时,就对其表现出不一般的兴趣。从此,羊奶便成了九满仓每日的添食。半岁多点,九满仓就开始日日以羊乳和糊糊为主,逐渐断了奶嬷嬷那边的奶。

直至后来主食又从糊糊、变成米糕,从米糕又变成米饭,但是羊奶也从来没有从她每日的餐桌上撤下过。

然而九成珊每回看见羊奶这东西,就会联想到孩子被拐到青楼相公家养活的糟心事,连带着对羊奶也有些看不太惯。不过羊奶这东西确实很补,而且一般都是富人家的孩子有条件才能常常喝得起,只是大多数富人家孩子却因为那股子若有若无的腥味总是喝不惯。抛开成因,九满仓这般喜爱喝羊奶,其实是好事。

一旁的九满仓垂了眼睑,捧着散着热气的羊奶喝了干净。

我就嫁给小宝宝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桃之夭夭,有蕡其实。之子于归,宜其家室。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雁绎那稚气的嗓音中天然地带着如泉水般的清冽,他捧着诗经,很有韵律感情地念着这篇《桃夭》。

然后满眼认真地对床上的九满仓解释道:“这首诗的意思就是:

桃花一朵朵开满了枝头,婀娜艳丽似火般灼眼。即将出嫁的少年,就如这正当花期的盛开桃花般娇艳美丽,特别适合娶回家,他会让家里幸福和美。

桃花一朵朵开满了枝头,将来结出的累累果实又大有多。即将出嫁的这个少年,就像这桃花一样美丽娇艳,将来也会生出又多又健康的子嗣。

桃花一朵朵开满了枝头,那花叶总是那么茂盛。即将出嫁的这个少年,就像这桃花一般,会让家里所有人沐浴春光,昌盛永乐。

小宝宝,你将来也要娶一个这样的好儿郎哦。”

九满仓翻了个白眼。

她根本不想娶个人妖回去好吗?

就算要娶,也根本不想娶个生孩子跟母猪一样高产的男人,想到将来要是她男人跟桃树结果子一样生了一堆,她真是头皮发麻!

坐在一旁给九满仓绣肚兜的雁南笑盈盈望着可爱的儿子,那双与儿子如出一辙的桃花眼里漾着柔软与温情,他煦声问道:“那我们绎儿将来也要成为宜室宜家的好儿郎啊。”

雁绎红透了脸蛋,娇羞地低头看向九满仓:“嗯,然后我就嫁给小宝宝,给小宝宝生好多好多孩子,我这么棒,小宝宝是不是要奖励亲亲?……”

说罢,也不顾九满仓那见鬼一般的眼神,就嘟了桃花一般的唇瓣朝她嘴巴亲上来。

不要啊!!!!!

九满仓脸色惨白,满头冷汗地从噩梦中醒来,细细喘气平复内心惊恐。

她抹了一把脸,奶嬷嬷走上前关心道:“小姐做噩梦了?喝点温茶缓缓吧?”尽管看九满仓难得地露出这种狼狈模样有些心疼,但是她不敢上前为其抚头拍背顺气,因为九满仓从小就不是个喜欢和别人身体接触过密的人。

九满仓点点头,望了望窗外还蒙蒙亮的天,问道:“什么时候了?”

奶嬷嬷为她倒上温茶答道:“卯时一刻,您要起来吗?”

九满仓同意了,喝了几口茶,便被伺候着起了床。

这段日子以来,她就很少再对家里的生意置喙了,恢复了之前的作息。早上起来先喝一杯羊奶,再在九宅绕圈晨跑,洗完澡后去给父母亲请安,然后一起用早饭,上午蹲马步,中午睡午觉养身体,下午就窝在家里看书练字。

不过今天由于这噩梦,她早膳破天荒地没喝羊奶。

在房间里用完早膳后,就被母亲叫去了正房。

恭恭敬敬、奶声奶气地给父母亲请过安后,她观柳清风表情似乎眉眼愉悦,便知应该没什么坏事。就听坐在高堂的九成珊问道:“仓儿最近看了哪些书了?可都看得懂?”

这是又想起要给她找老师的事情了?

你为什么要发了疯拒绝北大?

九满仓按实回答道:“《三字经》、《论语》、《孟子》一类的书,我都看过了。联系上下文,大致看得懂。”

上辈子那个九家还算是蛮传统的种花家庭,从他们培养孩子计算能力居然拿出珠心算这一种花家神器的事情上就可以看出。九家的小孩从小四书五经之类的书基本都读过,而且都练得一手基础的毛笔字。

所以九满仓对付这些实际上算是复习,压力不大。可是你要她看当年没读过的、更深奥的书的话,她怕是就要原形毕露了。

九成珊考较了她几句,和柳清风一样面上露出骄傲之色来。她微笑着说道:“你三岁多了,是开蒙的年纪了。其实你读的这些开蒙读物,都该是老师来教导的,不想你如此争气,早早地自学了。我这段时间也在给你物色个老师……”

说到这里,她突然像想到什么,表情好气又好笑地说道:“对了,我之前听说你拒绝了晏家小公子的推荐邀请?你不想去青衿书院吗?我还打算等你五六岁的时候,看看能不能找人帮忙让你进青衿书院呢。你说你想天天待在店里做生意,可这些天你又待在家里自学。”

这就相当于北大校长的孙子邀请你入学,还同意让你拜校长为师一样。九满仓居然拒绝了,这是谁都想不明白的事情,又没有清华的校长或老师也来找你入学,你为什么要发了疯拒绝北大?

九满仓顶着那张三岁萌娃脸认认真真地答道:“我也只是想到自己现在毕竟太小了,不想早早进书院,并不是真的因为说要做生意所以就不去读书了。而且今后是否要进书院,又是否是去青衿书院,我还得和您商量之后,才做决定。”

寻常人家里孩子且不说听到能进青衿书院会乐得当场跳到房顶上去,哪怕是做决定是否进书院,那都是家中母亲做决定,哪有像九满仓这样说什么和母亲商量之后,自己来做决定?

但是九满仓本来就是个主意很大的孩子,生意上的事情都让她插手了,这读书上的事情九成珊也就只能随她去了。

九成珊没好气地说道:“那找开蒙老师的事情你要不要干脆自己找好了?”

九满仓:“……这件事还要麻烦母亲操心了。”

柳清风好笑地轻推一把九成珊:“妻主,您别和孩子闹了。”

九成珊无奈地摇摇头,抓了柳清风的手拍了拍,问九满仓:“想找个什么样的老师?”

九满仓想了想:“人好,别太啰嗦严厉就行,最好能跟您一样。”似乎是见母亲有些埋怨,顺口拍了一句马屁。

九成珊笑着伸手点了点她,点头道:“好,好。怕不是你就想老师跟我一样少管你。行,我看有哪个老师愿意要你这么潇洒的学生。”

九满仓给九成珊倒了杯茶敬上:“多谢母亲了,我都三岁了还让母亲这么操心,真是不该。”

九成珊、柳清风以及整个正堂里的下人都笑得前仰后合。

读书对家里条件要求不低

因为不久可能就要迎来一位开蒙的老师,九满仓带着武丽和张媛,揣着张书单,出门坐马车去城南区的书肆买书。

到了城南区,九满仓忍不住先去了自家的若九春视察了下。在被自家掌柜和伙计伙娘们热情招待出门后,问了自家掌柜,便根据她说的,找了若九春附近的一家叫“百家言”的书肆,据说价格算是比较公道且书量还算丰富。

进了书肆才发现,几排书架上虽然分门别类地也摆了不少书,但是根本比不得后世那样有琳琅满目、数不胜数之感。书店没办法做到她们家的服装店那样,让满架子衣服布料都放得满满的,且种类和数量都叫人咋舌,目不暇接。

虽然这个时候雕版印刷已经很普及了,但是因为这个时代雕版雕刻毕竟不算特别方便,加上书本版权方面的原因,书店里能卖的书并不会有很多。现在这个书肆,还是由于城南区市场大,愿意献出原书和提供版权的才子又多,书量算是比较多了。

而且,由于以上原因,再加上这个时代的交通运输成本,一本书售价一般高达两钱银子左右。二三线小城里,做跑堂的一个月的月钱也就这么多。

在这个时代,想做个读书人,对家里条件要求不低。

想来,雁绎家里书架上居然还堆了不少书,他父亲花费肯定不少。不过雁南自己爱书,成天只能呆在家里的雁绎又只有书能相伴,耗费许多在这上面也是应该。

这个书肆里看书买书的人还不少,都是书生模样。而且不像是若九春男男女女都有,搞得九满仓还为了防止骚扰事件发生做了好些措施,书肆毕竟是书生买书的地方,男子又不被允许上学读书,所以几乎都是女子。

比如在经史典籍那一区书架前,就站了几个青衿书院的书生,年龄从几岁到十几二十岁的都有,头上戴着书生帽,身上穿着青色交领长衫。

这个时候的书院里的书生不像后世学校那样有统一的校服,只是读书人自己为了彰显与平民的区别,一般着这种“青衿”。只是学子们自身的经济状况不同,身着的长衫材质也不一样,有钱人穿“绫、罗、绸、缎“,家境小康的穿”绢“质的较多,至于再困难些的,就是穿“麻、布”。

九满仓站在开蒙书籍这一处,拿着书单,让识字的武丽帮忙从书架上取书放在书篮里,开蒙的书比较普遍,所以这一块的书堆得又高又多。旁边则是是一些游记、话本之类的。

九满仓不由得又想起雁绎家的书架,随之联想到今晨的那个噩梦,此时此刻仍有一种恶寒后怕。

其实那个场景是在三年多前在雁绎家某个静好的晚上真实发生过的,不过后面雁南鼓励雁绎也能做个宜家宜室的好儿郎后,当时雁绎只是恬静地微微笑了一下,漂亮的桃花眼垂下弯弯睫毛,遮住了当中情绪。

那副做了八九年的乖巧模样,莫名地,叫人心疼。

做生意的人又从来不读书

九满仓甩开那些久远记忆,见书单上的书都挑了,便随意阅览着书架上的书。

眼眸一转,就瞥见话本那栏上,一本书脊上写着《千金有方》的书。

《千金有方》这本书似乎是雁绎挺喜欢的一本书,梦里记得,这书好像就被他放在床头。九满仓来到雁绎家后,雁绎就天天给她念些诗经诗篇之类的,偶尔自己会看些小孩子的医书。而这本书被他翻得封面有些起毛边。

这书应该是本医书吧,居然放到话本里了,怕是看的人胡乱放回去。店里小二整理时又没注意到。

九满仓指了指那本书,叫武丽拿下来。

翻开一看,才发现这书上没有写任何妇科方面的药方或护理,而是讲了一个古代版霸道千金俏男医的狗血俗套言情故事:

一个穷苦的、有着悬壶济世大理想的单纯漂亮男医,男扮女装给一个家里有着许多商铺的霸道千金治病,日久生情,千金当时以为自己有磨镜之好,后来历经种种啼笑皆非的故事后双双心意明了,又千辛万苦,抵抗或消磨了父母家人的反对,最终幸福生活在一起。

九满仓:“……”

她错怪小二了,这书还真没放错地方……

将书匆匆翻了一遍后,便无语地合上了交给武丽让她放回去。

放现代,这种灰姑娘故事都特么被写烂了。

九满仓又在几个书架之间来回走动着看了看,这个时代书肆里的书大致也就是医书、史书、名家文集、地理志、话本。

她随意再挑了几本关于律法、史书、地理志方面的书,然后去柜台问掌柜:“掌柜的,您这有没有关于经商方面的书?”

书肆本来就挺安静的,只有走来走去的脚步声和翻书声。九满仓这个小顾客奶声奶气的问话在这静谧的书肆中响起更是突兀,书肆里不少人好奇地看向她。

掌柜一脸惊讶又好笑:“还有那种书?这写书立著的都是读书人,哪里懂经商啊。再说了,经商的又不会写书。”

一旁看书的一个白衣女书生面上鄙夷地说道:“怎么可能会写书,做生意的人又从来不读书。”

九满仓一挑眉:“那可不一定。做生意的人不爱看书是书本身的原因。不是说书中自有黄金屋吗?如果真的有那种教人赚钱的书,做生意的人也会爱上看书。没有书能教人怎么赚钱,这书中自有黄金屋不就是用来骗人的吗?”

先前九满仓注意到的那些穿着青色交领长裙的几个书生中,最小的那个女孩听了这话,望着九满仓哼笑了一声。

白衣女书生对这话更是反感得皱起眉头,反驳说道:“只一心因为想赚钱才看书的人,根本不配读圣人书!正所谓‘不登高山,不知天之高也;不临深溪,不知地之厚也;不闻先王之遗言,不知学问之大也。’不读书,你根本不知天高地厚。读书,就是为了学习圣人言,明事理,长见识!而不是什么为了赚钱!”

我看你将来怕是难以成人

在场许多人脸上都露出了赞同和赞赏之色,包括那些青衣书生还有几个甚至还不由地点了点头。

九满仓没有理会她,只让武丽把书都从书篮里拿出来,给账房算下账。

书单上的启蒙书籍加上九满仓自己挑的一些,用来了解这个时代和国家的地理历史法律的书籍,高高的堆了一大摞。

掌柜从账房那里拿了算盘,喜笑颜开地给九满仓亲自算总价。

白衣女书生看九满仓似乎没有听到她的话,脸上毫无羞愧甚至任何变化的模样,觉得九满仓不知错误、不把她看在眼里,也对她的话不以为然。

在场书肆中的人都是知晓大道理读过圣贤书的读书人,连这些人都赞同自己的观点,这个屁都不懂、大字可能都不认识几个的小女孩居然还可笑地固执己见、目中无人,自以为自己的话多有道理。

定是家中有钱,被身边大人和下人平日里娇宠惯哄着长大,便养成这么副固执己见、听不进人言的性子。

白衣女书生嘲讽地一笑,对九满仓说道:“你小小年纪居然就已经一身铜臭味,被金钱迷了心智,看书的目的都不纯粹,根子上就歪了。还听不得人教,再这样下去,我看你将来怕是难以成人。”

这话就有些过分了,你一个大人跟个孩子计较就算了,还对人家孩子说出这么过分的话,张口就轻易地断定了人家一生没出息。

武丽本来气得想骂回去,被九满仓眼色阻止了。她之前不过是作为商人为自己这个行业的人反驳一句,没想到这做书生的脾气还这么大,跟傻子吵起来没什么好处,这事忍忍就了了当没发生,干脆赶紧结账走人。

但是九满仓管得了武丽,却拦不了赚了她钱的掌柜的——来自家花钱不少的顾客被骂,掌柜的简直是气得火冒三丈,伸手指了那书生:“你给我滚出去!成天在我这里不花钱看免费书,还管不了自己那张破嘴!”

那白衣女书生面上表情一僵,随即瞪了九满仓一眼,转向掌柜的时候,面上逐渐隐忍下怒气,为难地说道:“……掌柜的,我家里穷,没钱买。我母亲收入微薄,父亲还病倒了,我家里每月要花钱卖药,还要供我读书。如果有钱,我肯定买,可是我这家里是真困难……您能不能通融一下?”

九满仓示意武丽给自己的书付钱,抬起小脑袋看向白衣女书生,面无表情地说道:“你看,事实就是:没钱干什么都不行。你读书越读越穷,难道不觉得这有问题吗?人家都说,穷则变,变则通,你该好好反省下自己的路。”

掌柜的笑着接过九满仓的银子点算,也跟着劝道:“这倒是,穷就不要读书了嘛,满嘴的大道理教人家。”

她看着白衣女书生,朝九满仓偏了一下头:“你可知道这位小千金是谁?若九春的小少东家,人家小小年纪就是个点石成金的经商神童,之前商标活动那半个月里赚的够你花一辈子!我给人家拍马屁都来不及,你居然还敢说别人没出息。我就说你管不住这张嘴,本来哪个小孩不心软善良,遇到你这情况说不定还会帮你把书买了。”

是青衿书院的学生

白衣女书生惊愕地看着九满仓,嘴唇嗫嚅了两下,最终没说什么。

九满仓听了掌柜这话,无语地抬眸瞥了这掌柜一眼。

这掌柜长着一张狐狸眼、高颧骨、薄嘴唇的精明脸,想不到居然还这么心软仁慈。

她那话看似句句在帮着九满仓教训白衣女书生,实际上是一方面偷换概念、大事化小地让九满仓消气——

就比如那句难听的“难以成人”在她口里变成轻飘飘一句“没有出息”,然后还恭维九满仓,给九满仓戴高帽子,叫九满仓自己也认为自己富有又仁慈;另一方面暗示那白衣女书生低头求助九满仓,同时帮忙试探九满仓如此一个被人贴上富有大方且仁慈的标签的孩子,对于资助这么个穷苦书生的态度。

怕是也看着书生可怜又爱读书,想要帮她一把。

不过很可惜,书生面子薄,低不下头来。至于九满仓这个守财奴?呵呵,上辈子整个九家就没人对慈善捐款相关的事情产生过丝毫兴趣。为了合理避开慈善晚会、慈善基金这类事情,九家人编出来的推辞多到能出八季《借口秀》。

“你不该这么对待一个爱读书的人”,一个比九满仓高半个头的小书生走过来仰头对掌柜说道,孩子澄净的双眸衬得心思复杂的大人们不由自惭形秽,“书很贵,并不是人人都读得起,而且读得起的人却有很多并不想读。”

小书生瞥了九满仓一眼,又看向白衣女书生,眼含悲悯,“而有些人家里贫穷困苦,揭不开锅,却嗜书如命。”

白衣女书生听了这话,望着小女孩,满脸因为有人理解,而感动到快哭出来的样子。

九满仓死鱼眼表情,眼珠瞟向被友军喂了一嘴狗屎、神情极为难看的掌柜,面不改色地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嘲讽的哼笑声。

小书生皮肤有些显黑,长着一双单眼皮眼睛,秀气鼻子加小嘴,穿了一身青色交领书生长裙,十分文静的模样。

身后站了好几个似乎和她是一个书院的书生,虽然沉默不语,但是脸上都写着赞同小书生的看法,一副如果有人不服就随时打算为小书生出头的样子。

九满仓看这个小书生莫名有些眼熟,但是一时间又想不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这个小孩。熟识京城的张媛俯身在她耳旁讲道:“是青衿书院的学生。”

掌柜的在南城区开书肆,当然也认得出来,甚至面前这个五岁小书生是谁她都有所耳闻了,面上只露出和气的笑容,不说话。

小书生转头看向九满仓,目光扫过九满仓身后武丽手里鼓鼓囊囊的钱袋,吞咽了一下口水,面露不解和不满:“原本来说,你一个小孩,这么多钱根本花不完,难道不应该想想帮一下这位大姐姐?而不是对她冷嘲热讽。书,是好东西。你自己既然不珍惜,不懂它的好,不如帮帮喜欢书的人获得她想要的。”

九满仓没想到自己多留两秒看看戏,现在居然还被cue得有了戏份,走不了了。她用看猴子一样的眼神看了这个跟自己比起来差(gao)不(ban)多(ge)高(tou)的小女孩一眼:“我看书院的功课真是布置少了。”

小女孩懵了好一会,才在掌柜忍不住的笑声中反应过来,气结:“你!”

在场各位都是辣鸡(上)

她身后几个十来岁的书生少女就不高兴了:“喂,你这是什……”

九满仓那双古井无波的双眼看向她们,抬起右手在空中微微一虚压:“听我说。”

就这么平平淡淡一句话,居然就让她们都静下来了,明明是她们低头俯视这个身高不过三尺的九家小姐,却不知为何有一种实际是她们在仰视的弱势感。

九满仓奶声奶气却吐字清晰:“此事我们谁都不要胡搅蛮缠,你们读书人向来会把事情一条条理清楚,是非对错也分个明白,不是吗?

现在你们大家赞同的观点和结论是,我应该资助这位书生买书,而掌柜的也不应该驱逐这位书生,最好让他继续在这里看书,对不对?”

不少人点头。

九满仓点点头,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波动:“很好,你们这些聪明人一下子就把我,掌柜,这位书生都安排好了。

那我先从这位书生说起,家中贫寒,父亲病卧在床,人家说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你身为女儿,本应成为家中顶梁柱,帮着母亲一起给家里赚钱,给父亲找个好大夫,好好照顾父亲。即便是爱看书,以后不能看吗?你若是觉得自己看书能看出个名堂,那就是自认为有几把刷子了,完全可以去卖字画啊。我知道你们这些文人认为卖字画是一种售卖才学的不入流行为。可都已经这个境地了,你的面子难道又比双亲重要吗?

先度过眼前困境,再继续追求自己想要的,不行吗?你前途又比双亲重要吗?难道书中那些圣人教了你这么做?我想不会吧。家里遭此困难,你不努力面对解决,却把病重的父亲放在家里,成天跑到书店里看书,难道不是一种逃避?你这是废寝忘食、嗜书如命吗?根本就是懦弱自私不孝。对待生养自己的父母尚且如此,我资助你将来可能得到一个好下场?”

书生眼神有些瑟缩,心虚地闪烁不断,周围人也开始对她指指点点,点头赞同九满仓的话。

九满仓又看向掌柜的:“还有掌柜您,你们的东家是不是从来都不来书肆视察的?城南区这么好的地段,这么多的书生,多么肥沃的市场,您不好好珍惜。书肆里居然有将近一半的人在这里免费看书,您没让任何伙娘上前说她们一句,管上一管。您开的是书肆,不是图书馆吧?

我不知道他们是否是刚好今天才第一次这么做,但是这个行为本身,就是在侵犯所有人的利益。

不比我们家卖的是衣服,书只是一种知识的承载体,看完那些知识就印在脑子里了。如果顾客不花钱,那些写书的老师们、印书的工人、千里迢迢进购书、租地盘开店的东家、还有看店的您,都是白干。而且其他书肆不让看免费书,但是你们书肆让,而看了那些人就不会花钱买了。不会在您家书肆买,也不会在其他书肆买。

您不把看店的自己的时间当回事,但也请尊重一下其他人,那些写书的老师们的知识和时间不值钱吗?你们东家开店不要钱吗?其他开书肆的不用赚钱活命吗?通俗点说,这种在卖书的地方看书不给钱的行为,不就是白嫖吗?这是在破坏整个行业市场,整条利益链,身后牵扯的是无数要靠这赚钱吃饭的人和家庭!”

在场各位都是辣鸡(下)

九满仓的话铿锵有力,她不带感情的目光扫过书架旁的那些书生,不少白看书的书生都下意识地挪脚后退,将自己的身影往他人身后藏了藏。

九满仓的目光最终落到面前的青衿书院小书生:“至于你给我的散财建议,且不提我资助这书生值不值得。你给出的那些理由,在我看来,简直荒谬可笑。我的钱难道不是我母亲努力赚来的吗?你们以为钱都是大风吹来的,我家门大,吹得就多些?

你们以为商人赚钱很容易?孰不见这些年开了又倒,盛了又衰,赔的血本无归的商家有多少?我母亲常年在这大江南北辗转,在每一次商界动荡中彻夜难眠,顶着压力艰难做出决策,若九春这艘大船才能在这一次次风雨中,在我母亲的掌舵下,稳稳行驶至今。我们家赚的也是血汗钱。

我家的每一分钱,都是我家努力赚来的,是我家应得的。所以我想怎么花,是由我来做决定。花不完,也是我的事情。还请你不要把眼睛放在我的钱袋上。”

小书生咬牙瞪着九满仓,脸色很是难看。

九满仓把目光移开了,眼睛看过在场所有人:“所以,我不接受你们方才对我进行的任何批判,也拒绝你们对我钱袋里的钱进行的安排。

我奉劝在场各位一句,严于律己,宽以待人。那些圣人口中的君子美德是用来规束自身,而非他人的。如果您想做善人,请您自己伸出贵手,不要推我上前。”

她说着,便一脸无谓地朝书肆里的各位随意摆摆手,带着武丽和张媛迈腿,走出了书肆。

放在上辈子,根本就没人敢在她九满仓面前和她争辩、撕逼,因为九满仓一旦开口,整个场子都会被她迅速掌控住,且她永远只有一个主题,那就是“在场各位都是辣鸡。”

你敢骂我,我不会理会你,因为你是傻叉。但是你要揪着我不放,其他人还冷眼旁观默认,那么好,你们在场所有人都是傻叉。这么多的傻叉凑到一起,那我就得为我自己生活的环境,为这个辛苦养傻叉的国家好好教育敲打你们一番了。

被含沙射影讽刺的小书生气得胸脯一起一伏,死死盯着门口的那双澄净双眼开始充满可怖的恨意,因为瞪得太用力泛起了红。

一旁的几个同窗和师姐们都安慰劝慰道:“归伊,不要听她诡辩,她不肯行善还那么多借口。我们都知道你热心善良。那个九家小姐人还没桌子高,就一身铜臭味,如此不近人情。”

“就是,就是,如此为富不仁,幸好没做读书人,我是耻于与这种人为伍。”

名叫归伊的这个小书生没有接她们的话,只蹬蹬蹬走到那个白衣女书生前,然后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其实那个小妹妹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我想行善不应该寄望于他人,应该自己伸手,以身作则。钱我给你,你去挑两本自己想要的书吧。”

说白了就是舍不得给钱帮人

言罢,她就打开自己的钱袋,给了白衣女书生五钱银子。

白衣女书生一脸惊喜地接过钱,感激涕零地不断说谢谢。

书肆的人都为归伊的行为鼓起掌来,纷纷赞不绝口。

“不愧是我辈读书人,和那种满脑子赚钱的小孩比起来就是不一样。”

“人家是青衿书院出来的呢,学问做得比我们好,品德也高。”

“那小孩说白了就是舍不得给钱帮人。赚那么多钱,就该拿出来做点实事嘛。这么有钱了还想看书学赚钱,哼,这么肮脏的想法,亏得她敢说出来。”

“就是,你没听她之前说什么叫人去卖字画吗?读书人,做学问的,就该坚持住自己的底线。咱们是文人,不是商人。学问不是用来卖的。”

青衿书院的几个人都觉得自己身上的书生长裙更加青(le)翠(yu)了,纷纷大方地又各自掏了些钱给那个白衣女书生让她拿回家给父亲治病。

在白衣女书生的感谢声和众人的夸赞声中,青衿书院的书生们昂着头大步迈出了书肆。

书肆里的掌柜看着白衣女书生欣喜地将钱收起,然后回到书架前以挑书的模样开始又看起免费书来。

掌柜扯起嘴角,鼻子里低低笑了一声,那双狐狸眼里闪着意味不明的光。

眼看着快中午了,逛过三家书肆的九满仓终于停下来,挑了家酒楼走进去,因为包厢要加钱,所以她选择了大厅。

张媛听武丽说过自家小主子的脚力,却是今天才真正感受到。坐马车在南城区的若九春下了之后,这半上午都是在书肆间逛,而且在书肆里也是在书架间挑书,没有坐下歇息过。

因为是饭点,大厅里几乎都坐满了,和城西区不一样,城南区坐的很多都是书生,谈笑间的内容也大多和学习有关。

跑堂客气地将九满仓三人带到角落几张空桌前,给她们擦了擦桌子,笑道:“小姐您坐这可以吗?”

她看这位小小姐一身穿着和气质都不便宜,身后两个贴身侍女还带了身手的模样,这小顾客非富即贵,放着清净包厢不要,想坐大厅,也不知是想体验人生疾苦还是想探听消息。

九满仓点头同意,直接坐下了,然后示意张媛和武丽也一道坐下。

武丽之前竞品调查那段时间天天跟九满仓出来跑,知道小主子这不讲究的习惯,就直接坐下了。张媛见武丽坐下,便也不再拘泥那些主仆规矩。

九满仓拿着菜单点了一道红烧鱼,然后把菜单给了武丽,武丽点了一道红烧狮子头,又递给张媛。

张媛原本模样稳重中带着精明,看这情形一下子愣住的样子比武丽还憨傻。

武丽笑得露出一口白牙:“点吧,这是主子的习惯。一会饭钱咱们三个人还平摊呢。”

张媛:“……”跟下人一起拼桌拼饭钱??

她看向自家主子,九满仓一脸平静地看回去。

张媛:行吧,可真是我大惊小怪。

遂谨慎地点了一道素菜。

九满仓接过张媛递回来的菜单,交还跑堂,说道:“然后再加个青菜蛋花汤,就这些了。先把汤上上来。”

你一句我一句地告起状

跑堂也是被九满仓这主仆平等的一套风格给震得有点懵,表情复杂地点点头,给她们倒上热茶就退下了。

九满仓喝着茶,听着周围的议论,时不时向张媛、武丽了解京城或者是这个时代的一些事情。

另一个跑堂带着一行穿着青色长裙的书生走到九满仓旁边的大圆桌前,恭敬地向她们说道:“您看,坐这儿行吗?虽然偏,但是还算得清净。实在对不住,现在包厢都满了。而且这个点,说实在的,好点的其他酒楼,也差不多这个情况。”

“那行吧,就在这儿吃吧。”那书生一行人中有两个年长的先生,其中一位个高的点头同意了。

跑堂笑着谢了两句,递上菜单。

几个书生纷纷绕桌坐下来,显露出中间那个五岁大的小书生,脸色很不好地看向九满仓这边来。

“怎么了归伊?”两位女先生当中的那个个高的似乎和归伊关系很是不错,倾身侧头向她,然后顺着她的目光看到九满仓一桌。

几个书生当中就有当时在书肆里和归伊在一起的,纷纷你一句我一句地告起状来:

“上午我们和归伊一起在书肆里买书,有碰到这个小女孩,据说是若九春的小少东家。当时书肆里有个书生家很穷,那书肆的掌柜的和这个九小姐看不起人,要把那个书生赶出去呢。”

“对,归伊好心帮那个书生说话,让这九小姐帮帮书生,毕竟是若九春小少东家,钱多得这辈子都花不完。结果这个九小姐一听要她来出钱,当即就拒绝了,还骂归伊假好心,想做善事自己做,不要拖着她,然后急匆匆地慌张跑了。我们归伊本来就心善好吧,见那九小姐走了,自己就掏了钱给那个书生。”

“嗯嗯,先生,我们都给了~”

“这九小姐还骂那个穷书生自私不孝呢,说没钱就不要读书,去卖字画。”

“哇……太过分了吧。”

“不仅是这样,她最开始就开口问书肆掌柜,说有没有讲赚钱经商的书。掌柜的说没有,她还说,书中自有黄金屋,读书赚不到钱,那就是书有问题。真是可笑荒谬!”

两个女先生越听眉毛皱得越紧。

旁边几个书生也越说越来劲儿,声音也越来越大。周围的不少食客都静下来,八卦地听着,有些已经嫌恶地看着九满仓了。

九满仓对张媛说道:“去催一下菜。”

张媛点头,起身去找跑堂。

九满仓站起身走到这一桌书生前,对那两位先生低了一下头:“二位先生好。”然后又用她那双平静的双眼看了一遍整桌书生,奶声奶气地说道:“请问你们说话的声音能不能小一点,吵到我吃饭了。”

本来从看到九满仓站起身就闭上嘴,见九满仓迈着小短腿慢吞吞几步走过来,就更是对其严阵以待的书生们,听到这话不免有些因为出乎意料之外而不知如何接话。

原本还以为她会像在书肆里一样口若悬河,说得叫人羞愧难当呢。

来了,来了,她要开始骂人了(上)

二位先生当中那个个矮的长得很和气,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道了句歉。

九满仓得了满意结果,本来要转身回座的,不想,被叫住了。

“九小姐,我的学生们刚刚说的可都是真的?你居然认为没钱就不该读书,应该去卖字画?读书就是为了赚钱,赚不到钱就是书的问题?”

九满仓回身,看到那个个子高的先生眼中闪烁着恶意,面带惊讶地看着自己。

九满仓眨了眨眼,眼睛又一次扫过整桌书生:“请问,你们确定我当时就是这么说的吗?”

来了,来了,她要开始骂人了。

当中几个经历过书肆全场大批判的书生心里开始发慌。

“难,难道不是吗?”

“虽然原话不一样,但是意思也差不多啊。”

“你不说,我们还能随意编出这些无稽恶言来?”

“你们也知道是恶言?”九满仓微微皱起眉,“君子不避人之美,不言人之恶。父母没教过,你们书院先生也没教过吗?”她居然会把青衿书院与清华北大相比,真是侮辱后世华夏两大顶尖名校。

“成日背后言人是非,断人对错,嘴碎得很。先生您居然也不管束?”九满仓看向那位高个女先生,“不过,我看有您这么一位毁人不倦的先生,也不怪她们如今这番丑陋面貌。”

高个女先生皱眉:“你小小年纪,思想歪曲肮脏,还说我们说坏了?我学生不过是打抱不平,想要教教你罢了。”

矮个和气女先生和稀泥,笑着说:“好了好了,别说了,都各自坐好吃饭吧。你看,这菜……呃,跑堂的,怎么我的菜还没上上来?”

很遗憾,她没能成功转移话题。

一旦被点燃了导火索,下定决心要拿下场子的九满仓可不会就这么轻易被转移或者打消念头。

她挑起眉:“这位先生,我和全国所有人一样,因为尊重知识学问,所以和大家一样对你们书院的学生和先生抱有最大的尊敬,可是你们从学生到先生一直在断章取义,甚至是歪曲我的言论,并且在大庭广众之下像个妇,长舌夫一样,毁坏我的声誉。”

高个女先生张口欲说,被九满仓抬手止住了:“听我说完,您和你的学生说得已经够多了,请给我自我辩解的机会,谢谢。”

高个子女先生被这话堵得脸色和她疼爱的归伊如出一辙。

九满仓拖了把椅子过来,站在上面,和在座所有坐着的人平视,稚气却冷静响亮的声音在静下来的整个大厅里都清晰:

“第一,先说那个矛盾主要点,那个女书生家境贫寒,父亲病卧在床,家里只靠母亲一人微薄收入支撑药费和读书费用。

她二十多岁的人,不在家照顾父亲,也不想办法增加经济来源给母亲减少压力,抛下父亲,天天跑去书店看免费书。这些书生却因为我钱多,叫我帮这个穷书生买书。”

她看向那桌书生中的几个:“是也不是?我可有哪里歪曲事实?”

那些书生想不到这孩子记性居然这么好,吞吞吐吐:“可是那个书生很爱读书……”

来了,来了,她要开始骂人了(中)

九满仓一挑眉:“你们只需答是,或不是?”

书生从平视的九满仓身上感受到一种院长在训话一般的压力,硬着头皮小声说“是……”

九满仓嗤笑一声:“如果我病卧在床,孩子跑出去看自己的书,我连杯热水都没人倒,那孩子生下来我直接掐死算了。

家里花那么多钱供她读书读成这么个不孝女!这样一个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对父母,对自己家里都不关心,逃避责任的书生,我就是把钱扔水里我都不会给她。

我自己还在家里给母亲打算盘算账赚零花钱呢。

我也本不想当这么多人,言人是非,但是为了解释清楚,只有如此。不过我只是个做生意的小孩,不是什么君子。”

可爱的脸蛋、奶声奶气的声音和她自己强调的“孩子”身份,让很多人都不由自主地对她多了几分平日大人对小孩子的宽容、宠爱与关怀,也对她的话多了几层支持,觉得她说话又可爱,又在理。

上一辈子九满仓在商场上也时常恰到好处地见机利用自己的柔和女性形象,这一辈子,孩子身份又被她厚颜无耻地利用起来。

九满仓竖起两根指头:“第二,我再说说,我之前在商店里说过的话。被你们扭曲得不成样子,我只好再重复一遍,如果有哪里和你对当时的记忆不一样,我说完你可以提出来。

我说过,我家里做生意,我也在学。我看书架上各种教医术、历史、地理、绘画、法律的都有,甚至连教人怎么追夫君的都有……”

全场哄堂大笑。

九满仓咳了一声,揉了揉脸蛋:“所以我以为有教人怎么经商赚钱的。便问了掌柜,有没有教人经商赚钱的书。我原话就是这样。掌柜的说没有,经商的人不写书。没有就没有嘛,我当时还想着将来要不然我来写一本。”

全场再一次发出笑声。

九满仓又清了清嗓子:“本来这事就这么简单,我都要付钱走人了,但是那个家里父亲病倒在床还跑出来看免费书的书生居然这个时候就出声反驳我,说经商的人不可能写书,做生意的人从来不读书。原话是这样吧?”她问得那几个书生缩了脑袋支支吾吾。

九满仓又是一声不屑轻哼:“我都打算将来要写书了,还买了这么多书回去看。她居然说我们这些做生意的人从不读书?也不会写书?我当然生气了。

我承认,虽然不至于从不看书,但是做生意的人确实大多都不爱看书。

我就说,做生意的人不爱看书,是因为没有教人赚钱经商的书啊。如果有,那做生意的人也会爱上看书。这话也是原话。本来就有句话说,书中自有黄金屋,我认为这世上就应该有教人经商赚钱的书,这样就能把这句话坐实了。

结果那个书生不高兴了,说因为想赚钱才读书的人不配读圣人书。说我一身铜臭味,小小年纪就思想歪曲,将来难以成人。这话,你们几个青衿书院的人刚刚也是表示了赞同对吧?还说我思想肮脏。”

来了,来了,她要开始骂人了(下)

被九满仓盯着的几个书生畏畏缩缩,不敢说话。

高个子女先生拦挡住九满仓的目光,冷声说道:“难道还说错了?一心抱着赚钱的想法去读书,这种功利心难道不肮脏?”

九满仓挑眉,没有理会她,仰头向整个大厅,抬高了声音:“在场有不想赚钱的奇人吗?举个手我看看,也让天上财神爷少操点心。”

整个大厅笑声一片,没人敢举手,连耍宝的都没有。叫九满仓看了没事,但万一真被财神爷看见,坏了自己的财运就不好了。

九满仓点头:“大家都是实诚人,我代表若九春,也在这里祝愿大家都能财源滚滚。瞧,这句话也是过年时家里常说的一句祝福语,想赚钱的心思怎么会肮脏呢,脑子正常的人都想赚钱对吧。

而且,书分千种,读书的人的目的自然也分千种。

有的人想要成为大夫,所以她看医书;有的人想做官,所以她看科举需要考的书;有的人想要游山玩水,所以她看地理志。

我只是个想帮家里赚钱的孩子,以将来成为一个成功的商人,所以我也想看可以帮到我的书。这不是很正常吗?不偷不抢,靠脑子读书,靠本事赚钱。又怎么会觉得我心思肮脏呢?”

九满仓直直地看向面前这一桌青衿书院的书生和先生:“说到这里,我想起有一事还得请问。

是否你们青衿书院所有先生都和你们抱有一样的想法?

我母亲对青衿书院慕名已久,希望我将来能够入读贵书院。但是如果确实大家道不同,不允许我抱有其他杂念读书,那么我觉得我也可以早点打消入读贵书院的想法。这样对彼此都好。”

这话堵得一桌人不知说什么好,矮个子和气先生讪笑着,她是个搞学问的,嘴巴并不利索,只能拙劣地打着圆场:“别这么僵嘛。和气生财,和气生……”觉得提到这词又有些讽刺,忙又改口,“呃,那什么,青衿书院是欢迎有才学子入读……”然后彻底闭嘴了。

旁人也发出嘲讽的笑声,三岁的孩子话说得头头是道,脑子不会蠢,更何况之前若九春好几个赚钱点子都是这孩子弄出来的,据说还打得一手好算盘。这不是有才,是什么?

九满仓朝那可怜的先生低了下头,说道:“不过依我现在被迫把事情搞得这么大的情况,可能贵书院也不会再欢迎我了。毕竟对贵书院造成不太好的影响,也请您代我向贵书院表达我的歉意。”

那个矮个子先生忙道:“呃,好的,好的。”高个子的那个无语地白了她一眼。

九满仓目光又扫向那桌书生:“话又说回来,这也是你们逼得我没办法。

那么大的人了,读书也读了好些年,听别人说话还听得四五句里漏个两三句,重复别人的意思也给扭曲得不成样子。传话都不会传,归纳总结抓重点又总是抓错,还喜欢说人闲话。如今是害得我跟你们书院闹坏关系,还给你们书院带来不好影响。”

书生们:……

怕是进不去了

九满仓挑起眉:“以后要是做了官,传达上面给的话也歪曲得不成样子,可要害死很多人的……”

这话简直毒死人……叫有心人听了去,说不定将来仕途就因为这句话要被毁了。

一众书生们敢怒却不敢言。

九满仓跳下椅子:“耽误我这么长时间,饭菜应该也上来了。以后没事不要招惹我。”

由得后面各种议论纷纷,她将一切弃于身后,回到自己桌前吃饭,张媛和武丽望着自家的小主子,崇拜之情简直无以言表,全从眼神里喷涌而出。

张媛表示了担忧:“小姐,您刚刚也说过,主母想让您将来入读青衿书院。您这样,到时候青衿书院不收您……”

九满仓喝了一口热汤缓缓说了很多话的喉咙:“我本来就没打算去那个青衿书院报道。”

张媛惊讶得脱口而出:“什么?那您到时候打算去哪儿?”

九满仓挑挑眉,没有解释,举筷夹菜吃饭。

以她目前搞出来这些事情,青衿书院不说,至少那些书生和先生是要恨死她了。按照她们那种碎嘴性子,回去之后肯定要从先生、山长到学生、食堂大妈,往死里坏她的名声,传播得整个书院都知道。等她两年后入学,估计学院里给她出了好几本《恶人传》,届时那个学院对她来说就是龙潭虎穴,举步维艰,因为从上到下,所有人都讨厌她。

她只能利用顶尖高校一向喜欢给的噱头,走“特殊人才招生”道路——如今她怕是要在整个南城区出名,今天的表现也八成要传出去。不知是否能吸引到书院里的哪个脑回路奇葩的先生愿意不计前嫌,主动招收她,将来进青衿书院明面上也有人护着。

如果没有,那现在这种情况,将来也没有必要进去了。

事实正如九满仓所猜到的,这一行书生和先生气愤地回到书院,各怀鬼胎地拼命歪曲着今天九满仓的所言所行。将她说成了一个只爱赚钱、不爱读书、为富不仁,还对青衿书院的大家的清高表示不屑,又妄想进青衿书院读书的人。

“你不在场,你都不知道她小小年纪多么恶毒的心肠,那张嘴脸简直不像一个孩子能有的。”

“这种心思复杂肮脏的小孩居然还作为神童,被人拿来与我们归伊相比齐名。我承认她很聪明,可是什么时候坏得流油也能成为是神童的根据了?”

“我们青衿书院是什么地方,才不会招收她这种人进来!”

……

“嗯,怕是进不去了。”

九满仓坐在九成珊面前喝着羊奶,平静地说出了这句话。

九成珊叹了口气,摇摇头,陷入沉默,随即又双眼直直盯向九满仓:“你是不是故意的?”

九满仓面不改色地否认:“怎么会,换您您也生气的。”

她小手托了腮,回忆道,“不过,那个先生倒是一副故意要引我生气的样子。可能是因为我让她很宠爱的那个学生丢脸了吧,可真是护短。”

她以为自己可以开始自学

柳清风在一旁气得拍桌子:“为人师表,怎么可以这么恶毒!”随即深深地皱起眉头,难过道,“本来我们仓儿这么聪明,肯定能进青衿书院的……”

九成珊无奈地摆摆手:“算了算了。如果接受不了,就算进到里面,也会跟这么一帮人合不来的。仓儿说得也没错啊,读书不许为了赚钱而读啊?咱们这做生意的,就这么俗,还指望着读书读出状元不成?”

九满仓宽慰道:“这事就先放放吧,反正距离入学年纪还早。”

事已至此,九成珊也只能怀着一种对青衿书院遗憾又有些看不上的复杂感情,开始给孩子打听其他书院,和继续物色开蒙先生。

但是她发现,原先对她孩子还有意、挺客气的先生,都开始托朋友婉拒她。

整个幼师界对九成珊都sayno,尽管九成珊提出来的月俸束脩高到让九满仓知道能当场办理退学。

九成珊打听了一下,从朋友那里得知,原来九满仓这个孩子得罪青衿书院的事情已经业界尽知了。而那些幼师认为,九满仓前脚得罪完人青衿书院,后脚自己就把这孩子收作学生,这不是上赶着打青衿书院的脸面吗?

而且尽管九满仓当时在酒楼时说的话好似很有道理,可是文人们又怎么会认同这么一个为了赚钱而读书的孩子。更何况这孩子还舌刁嘴毒,敢跟青衿书院的先生、学生对骂——日后若自己教导时和她起了矛盾,可不是要被这张嘴气到吐血。

再者,这孩子连青衿书院都看不上,还能看得上谁?我还自取其辱?

九成珊:……

她还能说什么?自己孩子又没错,只能认倒霉呗。反正孩子自己聪明,书背得也不差,开蒙这事慢慢来吧。

于是九满仓的幼儿园老师这个事情,又一次搁浅了。

九满仓也本以为自己可以开始一段不短的自学时光。

这天,九满仓正在家里看着书,突然外面丫鬟通报说百家言掌柜投了拜帖,前来拜访她。

九满仓稍微整理了下衣装,就往正厅走去,路上一边走一边看下人递上来的拜帖。

拜帖上的字龙飞凤舞,落款“游米粮”这三个字潇洒带锋。

一进正厅门,就见一个优雅端庄的女子正和柳清风谈笑风生,九满仓打量了好几眼才认出这就是前几日在城南区百家言被她训过的那个掌柜。

掌柜今日换了一身白色开襟长裙,梳着随云髻,那双本来带着凶意的狐狸眼叫她化了点眼妆修饰,显得魅人起来,面上和唇色却都偏冷色系,高颧骨和薄嘴唇的刻薄味化作了高冷。不知是靠着这极具欺骗性的打扮,是使了什么哄人的法子,叫柳清风面带春风地说个不停,而她则只时不时点个头,接个几句。

听见九满仓进大厅的脚步和下人的通报,游米粮和柳清风一齐侧头看向了走来的九满仓。

柳清风满脸欢喜和骄傲地朝九满仓招招手:“来,宝贝儿,过来见见这位游掌柜。她说是来和你谈生意的事情,我已经派人叫你母亲赶紧回家了。”

移步书房,咱们详谈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看向这位形象大变的游掌柜,游米粮笑眯眯地看回去:“又见面了九小姐,您那日的讲话真是叫游某醍醐灌顶啊。”

九满仓朝她点点头:“客气了,您今日的形象才叫小女大开眼界。直接进入正题吧,您这次来是想谈什么生意?”

游米粮嘴角含笑:“我们百家言也需要制作书袋和员工制服啊,而且我看您之前的那些宣传手段风格,私以为您以后可能经常要找印刷坊,我们百家言正好印刷坊做工很是不错。咱们也算彼此认识了,做生不如做熟嘛,是不是?”

九满仓与她对视了两三秒,淡淡说道:“那还请您移步我书房,咱们详谈。”又转头对柳清风说道:“父亲,我和游掌柜去我书房谈生意,母亲回来了的话,还麻烦您和她说一下。”

虽然早就知道九满仓天赋异禀,但柳清风这还是第一次亲眼看见,自己这个三岁多大的孩子就和大人一样已经可以开始和人谈合作,为家里生意添砖加瓦。

而这个经商神童,是从自己肚子里爬出来的。

柳清风此时真是自豪兴奋得不行,挥挥帕子说道:“去吧去吧,你母亲回来我会同她说的。”

一大一小走进书房里,张媛沏上茶放在桌上。

游米粮站在书房中间,转头打量着屋里的配设,饶有兴趣地问道:“这是你自己的书房?”

书房里有一排书架一排货架,书架上除了四书五经一类的书,就是各种讲史、法、国家地理、游记的,值得注意的是,地理志、游记一类不止是凰罣国本国的,还有不少国外的。

而货架上分门别类放满了各种布料样本以及部分若九春小产品的样本。

九满仓点头说对,从旁边一口箱子中取出几个布袋和几张设计图出来,放在书桌中间的圆桌前:“坐下谈吧,这是几个布袋样品,材质和设计都不一样。您可以先看看,想要哪种设计和材质。还有这些是这员工服的大概设计。另外如果对材料不满意,旁边样品架上可以再挑,我们基本各种材质的布料都有。”

然后就开始拿着一个个布袋给游米粮简单介绍这几种材质的各方面优劣和相应的用途,最后给她推荐了一种材质比较坚韧、耐水性稍好的便宜布料,并且从设计图中抽出一张容量大、折角方正的布袋设计,又讲起当中设计巧妙和用于做书袋的优势。

前世九满仓参加过无数次各种发布会,自己开的产品发布会也不知举办了多少场,当中套路熟的不能再熟。

游米粮一开始还有些好笑地看着九满仓人小鬼大的样子,后来被九满仓对自家产品的了解程度和当中话术所折服,最终沉浸于同九满仓讨论书肆购物袋的设计和商标设计上。

讲完购物袋又讲员工服。

双方来回磋商扯皮、讨价还价,最后谈下合约,由于九成珊不在,九满仓先拟了一份小合同,抄作两份,然后二人按下手印,并且让游米粮先付了定金。

嗯,着急

九满仓表示,回头九成珊回来,双方再重新制作正式合同签字画押盖章;但是现在九成珊不在,先把合同签了定金付了,这样自己这边可以马上吩咐下去让若九春开始动工,开启方案、安排生产日程;否则若等九成珊这边再扯上几天,就是月底,布庄的布料存货都要用完了,再等原料制作运过来就得半个月,十月中,那个时候说不定生产计划就要满得插不进去了,毕竟快年底了。

在这个过程中,九满仓自己也感觉仿佛回到了上一世商务谈判场上,如鱼儿入水,鸟入山林。身为三岁儿童,却是显得自信从容、讲话张弛有度,眼中光彩耀人,熠熠生辉!

她收起合同和定金,朝游米粮一挑眉:“好了,合同也签了,你现在该来说说今天来找我的目的吧。”

拿到上千两的合同,她仍面不改色。

游米粮看着眼前这个小女孩,有那么一瞬间心底生出自己这辈子难得有的忐忑。她一笑:“我找你还会有什么目的?你倒是说说看?”

九满仓点点头,转头对张媛说道:“送客。”

随即又礼貌地朝游米粮作了引向门外的手势:“这边请。”

游米粮:“……”

游米粮:“不,我的确另有目的。”

二人重新坐回桌前。

游米粮无奈地看着九满仓:“你这性子可真是一点不饶人。我听说,令堂这段时间在为你找开蒙老师,四处碰壁?”

九满仓接过武丽端上来的热羊奶:“对。”

游米粮挑起眉:“你就一点不着急?得罪了青衿书院,可不是说今日找不到一个开蒙老师这么简单。”

九满仓喝了一口羊奶:“嗯,着急。”

游米粮:……我一点都看不出来好吗?九家小姐您小小年纪面部肌肉已经早早坏死成这样了吗?

九满仓看向她:“所以,您是来给推荐先生的?推荐的谁啊?”

游米粮扯起奸笑,竖起食指摇一摇:“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她身体后仰靠在椅背上,从袖中取出一把折扇“啪”地打开,一双狐狸眼睨着九满仓:“我游米粮,当初可是耀万二十六年的探花。”

九满仓扬眉:“然后做了书肆掌柜?”

游米粮轻摇折扇:“我理想不在朝堂之上,就卖书去了。每天优哉游哉,也很是快活。”遂朝九满仓一笑:“如何?做你的开蒙先生还够格吧?”

她也不等九满仓说话,食指在桌面轻点两下:“先敬茶吧,拜师礼可有学过?”

九满仓面无表情:“拜师礼没学过,但是我学过一句话,叫上赶着不是买卖。”

游米粮翘起二郎腿:“上赶着?我不过是看你个丫头资质不错,你要跟我拿乔,我一走了之即可。可你是过了这个村,就没了这个店了。现在整个京城都没人肯收你做学生。”

九满仓:“您别和我拿乔才是。为了亲近我,还亲自上门跟我家签下这么一笔大生意。今日收不了我做学生,您回去没法交差吧。”

游米粮:“……”

你找一个探花来给你开蒙?

被这么一噎,游米粮是知道自己姿态摆不起来了,还亏得她今日打扮得如此仙气,她确实是过于着急了。

她本以为九满仓家里会因为找不到老师的情况而焦虑重重,不想人家根本是稳坐钓鱼台,老神在在地在家日子照过。倒是这边迟迟等不到事态下一步发展的自己给主动上门来了。

游米粮收了扇子,嘿嘿一笑,她上身前倾,挑眉勾唇:“那你的意思呢?你看,我诚意摆得这么明显~”

九满仓喝了一口羊奶:“您这是默认您是青衿书院的人了?”

游米粮没想到这孩子真把自己的背景挖了出来,搔了搔脖子:“青衿书院?你怎么会这么想?”

九满仓道:“我当时对那几个蠢货发表的那些大言不惭的言论,让青衿书院给人留下了过于清高自傲的印象。这和青衿书院海纳百川的理念并不符合,但是青衿书院后面对我、或对外界其他人没有做任何表态。而且放任、默认了京城所有文人对我敬而远之的态度,我认为这也和青衿书院一向经营在外的名声作风不符。”

她又指了指游米粮手上的合同,“如今您退了伪装上门来送我这么一笔赔礼,这一切就解释清楚了。”

游米粮抓狂:“……那你到底是拜还是不拜啊?你再聪明,还能再找个状元来给你做开蒙先生啊?”那开的是哪门子的蒙啊?!

九满仓拿起茶壶倒上一杯热茶,跳下凳子,端起热茶走到游米粮面前,双膝跪下,双手毕恭毕敬地献上热茶,稚气的嗓音咬字清晰:“请先生喝茶。明日学生带上六礼束脩登门正式行拜师礼。”

游米粮接过热茶,这才长吁一口气,喝了一口茶。她看着眼前这伶牙俐齿的小女孩一脸严肃、规矩恭敬地跪在自己面前,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舒爽快意,笑嘻嘻地起身将九满仓扶起来:“好啦,这为师的赔礼也给你带过来了,拜师茶也喝了,那我明天就在家中等着你来正式拜师了。”

九满仓将哼着歌儿摇着扇子的游米粮送出门。

在门口正好碰上姗姗来迟的九成珊。

九成珊瞧见这人模人样的游米粮,脸上露出客气又不失热情的标准笑容:“仓儿这位是?”

九满仓先给游米粮介绍:“先生,这位是我母亲。”然后又给一脸惊喜的九成珊简单介绍了书商游米粮。

九成珊知道九满仓是个多么骄傲的孩子,能让她心甘情愿叫先生,这位先生的资质就绝对不会差。没想到自己还在愁心仓儿的开蒙先生一事,仓儿自己火速就给自己找好了。

再一询问,得知女儿还拉着他签下了一千一百两的合同,还收了人家定金,只是因为女儿没有九成珊的印章所以仅搞了个预合同。

九成珊赶紧拉着九满仓一起将游米粮请回到了自己的书房里。九成珊先拿了九满仓签的那份看了看,露出有些欣喜的笑容,随即从抽屉里拿出一份官府认证的正式合同,按照九满仓和游米粮谈下的条件,细细签好合同,双方检查之后按下手印和印章。

待九成珊恭恭敬敬地笑着给这位游先生送上自家的马车,回头和九满仓细聊下才知道,这位居然还是个耀万二十六年的探花。

“你让人家一个探花给你做开蒙?!”九成珊惊愕,自家的祖坟怕不是个大烟囱?

九满仓表情稀松平常地点了点头。

九成珊:“……”

行吧,之前还拒绝青衿书院院长曾孙的引荐呢,找个探花做开蒙先生好像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吧?

等你成亲以后,就会孤枕难眠

当天晚上柳清风和九成珊安排了一桌盛宴为九满仓小小庆祝了一番,还把四房的慕儒也一道请了过来。

慕儒望着九满仓的目光带着一种不合常理的崇敬,九满仓却仿佛毫不知情。

第二天,九成珊带着父母给她精心准备的拜师礼来到了游米粮家。

游米粮是打着哈欠,挤着眼屎由下人服侍着一路走到客厅,见到九满仓顶着一张正经包子脸,穿着一身可爱的书生裙,拎着芹菜、莲子、红豆、枣子、桂圆还有三斤瘦肉干等在正堂里。

游米粮笑着上前狠狠揉了一把她的脸蛋,而九满仓双手空不出来阻拦,只能面无表情地往后仰头,却还是逃不开魔掌。

游米粮揉够了之后,才接过束脩,开始带九满仓行拜师礼。

插香念辞,跪拜献茶,九满仓看了一眼游米粮所坐高椅旁边那个空座,那里本来是拜师时师爹坐的位置。却不想就这么一眼,就被游米粮抓到了。游米粮一笑:“看什么,你先生我还没有给你找师爹,少敬一个,省心吧?”

随即把她给九满仓备下的回礼递给九满仓:是一只产自徽城的上好徽墨。

游米粮那双狐狸眼,今日没有化妆的掩饰,完全没有昨日的魅意,而是显得有些锐利。她看着九满仓,将徽墨放在九满仓的手上,认认真真地说道:“今后,就彼此多指教了。”

九满仓点头。

游米粮一勾唇:“礼成了,为了庆祝我今日正式收你做学生。你就先把《师说》抄写十遍好了。”

九满仓:“……是,先生。”

这一天就耗在游米粮家了。

离开前一刻她还在游米粮那个不正经的家伙强烈要求下,表演高速打算盘帮其算书肆的账,最后走的时候是臭着一张脸、顶着死鱼眼上自家马车的。

回到家给柳清风请安,就听柳清风对自己嘤嘤哭诉,由于昨天庆宴没请安思远,那小妖精又闹,结果色鬼九成珊顺理成章地又钻去了那妖精房里安慰他。

九满仓心里想着:您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我还能管到自己母亲房里去?

她说道:“昨天我同母亲说过不要暴露先生过往,先生只想自在地开着那家书肆,只收我一人为学生,不希望有人慕名打扰。母亲不会说漏嘴吧?”

柳清风说了句那倒不会的,随即又不高兴地嘟起嘴对九满仓说道:“仓儿,爹好伤心,你娘亲不陪我们……”

早就一个人睡的九满仓看着柳清风:“您这么大了睡觉还要人陪?”

柳清风:“……”

他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摸摸九满仓的头,轻声说道:“等你长大以后就知道了。等你成亲以后,一个人就睡不着了。吃饭想让他陪,走路想让他陪,睡着梦里思他,醒来不见就会想他……”

九满仓浑身鸡皮疙瘩暴起,她差点没绷住脸露出吃-屎的表情。

无奈之下,她唤来武丽到书房里拿来账本和算盘,然后睁着一双天真纯洁的眼睛,体贴地跟柳清风说:“睡不着正好,您这么精神,我们不如一起把母亲留下来的账本和报表给算了吧。您看,这是母亲的账本和常用的算盘,您还可以顺便睹物思人。”

柳清风:“……”

掌柜的,管一下行不行

这天夜里,在九家做主父,主持中馈八九年的柳清风被自己三岁多的女儿带得手速飞起,在正房啪啪啪啪啪地打算盘打得停不下来。

而五房里,九成珊那边也是一样啪啪啪啪得停不下来。她兴奋地起起伏伏,身下那个被她拨弄的美人喘着气说道:“妻主,那个先生,还真就是个,卖书的?仓儿,不会怪您吗?”

九成珊狠狠与他亲了好久一口,口齿不清地含糊答道:“她也找不到别的了,你别管这些,闭嘴,唔哼……”

一直到三更过后,才鸣金收兵。

而正房这边是打到四更后账本算完柳清风才被九满仓放走!他顶着一双黑眼圈,口里可怜兮兮地说着不行了不行了,然后衣服也没脱往床上一躺,沾枕就睡。

九满仓在柳清风小厮白芦惊恐的视线下淡定地说了一句:“这不是一个人也睡着了吗,就是闲的。”

如小河流水,日子就这么静静流淌而过。

不同于其他上门辅导的开蒙先生,游掌柜说自己还有书肆生意兼顾,让九满仓每天来自己家读书。上午上课,下午布置了功课让九满仓做,自己出门去书肆。傍晚回来后游米粮开始检查和讲解。十天一休沐。

九满仓每天认认真真地上着课。有个做书肆掌柜的先生的好处,就是休沐日里,她可以心安理得地去书肆免费看书。

看的时候自然就不可避免地碰上几个熟悉的蹭书惯犯,本来见游米粮视若无睹,九满仓也不想多管闲事,谁知道偏偏就有人嘴贱:

“哎哟,你堂堂九家千金怎么成天也在这里看书不花钱?不是你自己上次说,会让一大堆人没饭吃吗?”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说道:“因为我包年了啊穷鬼。”

张媛搬来一张小课桌和一张铺了柔软厚实坐垫的小板凳,又端来一壶热羊奶给九满仓倒上满满一杯放在桌上,研好墨,备好纸,恭恭敬敬地对九满仓说道:“小姐请坐。”

九满仓在那几个人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将书签往书里一插,书一合,抱了几本书走过去坐下,转头对又在偷偷看好戏的游米粮敲了敲自己的小课桌,说道:“掌柜的,管一下行不行啊?”

游米粮咳了一声,吩咐小二将这几个人赶了出去。而且这几个人如果再来就会发现百家言根本不让进了,她们上了整个京城百家言的黑名单。

游米粮施施然走过来,俯身一手放在九满仓书桌上,支着自己下巴轻声问道:“我怎么不记得你包年了啊?年费是一会付吗?包年,亏你想得出来。”

九满仓头也不抬:“照我说,你现在这个样子还不如办成包年包月制的收费阅览室。”

游米粮一挑眉:“哦?怎么说?”

九满仓见她有兴趣,便抬起了头:“我看你貌似也不想赚钱,一心做慈善给人看免费书的样子。听我讲这个干什么?”

游米粮嘿嘿笑道:“你听我名字也知道,我小时候也是那种看不起书的穷鬼,当时就是家附近一家书肆容我成天赖在那里看,我还记得那家书肆……”

“后来关门倒闭了?”九满仓问道,用的却是肯定句的语气。

游米粮:“……”

青衿书院唯一指定教学用书供应方

九满仓也不再给自家先生心上戳刀子,跟着先生一起去了里屋,坐下来给她讲了讲后世书咖的经营模式——办卡入内看书,书肆内除了卖书、还可以顺带着卖记笔记用的笔墨纸砚、卖茶水茶点以及一些小商品。

九满仓一边在纸上打着草稿一边说道:“这是属于高端市场,赚那种特别有钱人的钱。不过你背后就是青衿书院,这里又是特殊的城南区,要好好珍惜才是,教辅资料这一块才是真正值得深挖的大宝藏啊。”

她看向游米粮,掰着手指给她讲怎么跟那里的先生合作,出各种教辅书籍、课后功课练习册、乡试、会试的真题、科举各门功课重点难点分析、科举考点全解读、五届科举三届模拟、学霸笔记……

游米粮:“……我是真服了你了。”

你是上次被读书人得罪了,赚人家钱赚得这么凶残?

九满仓摇摇头:“这只是基础手段。”

这都是后世形成成熟暴利盈利体系的,她不过是沾了后世的光,照着讲出来而已,真正高层次的竞争手段在体系全面铺开普及之后。

“像是这些书,冠上青衿书院的名头,在全国能卖到断货,而且青衿书院、以及书院先生们的名声也会传遍大江南北。”

九满仓对游米粮这样说道,和游米粮对上的那双眼睛仿佛已经看穿背后一切。

游米粮咳了一声,点头一笑:“我去试着问问看。”

九满仓嗯了一声,说道:“实在不行这些书可以由您亲自编著,探花先生,只是还要麻烦青衿书院给你挂个名,毕竟是个七年多前的过时探花。”

游米粮笑着要拍九满仓的头,被九满仓偏头躲了过去。

九满仓认真地又说道:“其实教辅这一块还不算最赚钱,利润潜力最大的应该是书院本身,不过这个,等咱们把教育辅导资料这一块谈下来做出来再说好了。”

游米粮眯起眼睛:“咱们?”

九满仓点头:“对啊,不然我-干嘛要教您怎么赚钱?您又没交束脩给我。”

若九春那边,与百家言的那笔合同似乎成了九满仓最后一次动作,之后再无动静,这让九成珊好一阵讶异。

九满仓经历过上一辈子的死亡,这一世虽然仍是忍不住手欠早早插手了自家的生意,但是比上一世到底多了几分注意。九成珊之前那段时间的复杂心情,九满仓也是隐约有感觉到的。

若九春暂时不去动大手脚,不如她在外面先做做别的。

耀万三十三年年末,百家言成了全国的焦点,十二月初百家言宣布与青衿书院达成合作,百家言打出名号“青衿书院唯一指定教学用书供应方”,并表示从明年起将会联手青衿书院,立足凰罣广大学子教育,将百家言打造成国内第一教育书籍出版书肆。

在耀万三十四年年初各大学院开学季三月,百家言出了一套青衿学院课堂标准实验教科书系列丛书、青衿书院指定学生课外读物系列丛书、青衿学子常用书系列丛书、青衿幼儿开蒙系列丛书等等。

五月,百家言再次联手青衿书院推出《耀万科举真题模拟》、《五届科举三届模拟》、《青衿密卷》、《青衿一课一练》,青衿名师各科重难点讲解系列丛书、青衿笔记精编系列丛书等等。

国内最大教辅书书肆?

百家言表示,青衿书院原本编出来是请了百家言印刷作为内用,但是百家言东家亲自上门与青衿书院商议之后,决定惠及全国学子,同百家言合作,将其全部出版销往全国各地,共享教学资源。

紧跟着连续几个月都有新书源源不断推出。

整个耀万三十四年几乎成为了“百家言年”,教辅之风吹遍全国,百家言和青衿书院的声望在全国达到一个顶峰。尤其是百家言,其书肆里的书简直是日日供不应求,百家言的印刷坊日夜劳作都跟不上市场消费的速度,每次书刚一运到书肆上架就被哄抢一空,全国的书生每天都举着银子挤在当地百家言外大骂掌柜的为什么不多印一些,是不是不想赚钱。

百家言这突如其来的新鲜大创新变革,让人不由得想起之前若九春的那次活动。

再一看,城南区那个百家言掌柜收了九满仓做学生,有事没事带着在店里看书吗?这段时间看免费书的都少了很多。九满仓就是个聚宝盆啊!

当时这孩子找不到先生的时候自己怎么就站在一旁看笑话呢?怎么就没也把九满仓请回家,自己做不了先生,花大价钱用自己面子随便请个先生来也好啊,人家只是要开个蒙而已,不用多厉害的先生。没看一个卖书的都能上门做了先生吗?

身为其母亲的九成珊再一次眼神复杂地看着自家这个孩子,心里不由也在怒吼:你有那么多主意,为什么不给自家摇一波钱?

这一整年,若九春的进账只是稳步缓慢增长,去年还有九满仓搞出来的商标活动期间刺激一波购买高-潮,今年的则根本不够眼看,虽然也有掌柜意图效仿九满仓搞个什么新鲜活动,但是收效甚微。九成珊原本还觉得这个平平成绩算是差强人意,结果那边百家言因为自己女儿指点突然一下成为全国爆点,不是一段时期,而是耀万三十四年全年卖书卖到断货,她开始心里不平衡了,自家若九春“寡淡”的收益怎么看怎么不顺眼。

然后就找上了九满仓,谈了一番。

也于是,这一日下学时游米粮在收到九满仓交上来的功课以外,还得了九满仓递上来的请假条,说是要请十天假巡视若九春生意,上面还有九成珊的印章。

游米粮无语地收下请假条,笑着送学生出门,她摸-摸九满仓的头:“我有预感,有你在,你家若九春将来会成为全国第一的布庄,百家言也会靠着青衿书院真正做到国内最大教辅书书肆。”

大概是这话讲到了心里,九满仓居然也少见地眼里一丝淡淡笑意,朝自家先生一低头示礼,然后离开了。

望着学生家马车远去背影的游米粮没有想到,九满仓的目光从来就没有只是局限在凰罣国。

他更没有想到的是,百家言最终也并没有成为国内最大的教辅书书肆。

拜九满仓那个恋爱脑夫君所赐,作为青衿书院的唯一合作方,百家言在未来成为了全国最大的话本出版书肆。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在跨入耀万三十五年的新春佳年之际,在去年沉默了一整年的若九春推出了“春燕”系列春装。

男女老少,不同性别、不同阶层的设计各有差异,以不同燕科形态作为设计理念。

比如寻常女孩儿的家燕衣裙系列、男子的岩燕劲装或长袍系列,孩子的雨燕宝宝系列,再或者商人的金腰燕大衣、文人的尖尾雨燕长裙系列,其余的还有沙燕、楼燕等等系列。

女儿家或简练或婀娜,男子或矫健或修长,老人的精神奕奕,黑白分明与其银发黑眼相映衬,凸显出鹤发童颜;孩子衣服更是几乎将燕子宝宝形态直接套在外面,除了分明的黑白色块剪裁,背后还有剪刀状小尾巴,戴着的帽子上还有胖头燕圆圆大眼睛和尖嘴巴。且雨燕宝宝也按照雨燕科下不同种类,设计成了十几款。

一时之间,全国都兴起了一阵燕子风潮。与之这股燕子衣服潮流一起在全国范围内传开的,还有一首朗朗上口又动听易学的童歌《小燕子穿花衣》。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这首歌高高掀起一大-波孩子们对燕子形象的喜爱,童歌当中提到的春天、花衣的关键字眼也都完美地凸显出若久春这个服装品牌。

凰罣各地,街头巷尾,都能见到孩子们穿着雨燕宝宝的可爱衣服嬉戏打闹,口中唱着《小燕子穿花衣》。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

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清冽的歌声自少年喉间流出,他在穿衣镜前一边唱着童谣,一边微微转身侧头打量着镜子里穿着雨燕新衣的自己。

少年一身尖尾雨燕形态的白长衫加黑色开襟长外袍,背部和双袖以墨水的浓淡表现出羽毛的色彩渐变与柔软绒毛质感,颈部领子与腹部都有漂亮淡白斑纹,一条以燕爪和短尾羽为根据设计的腰带掐束出盈盈细-腰。

镜中那个人,就如尖尾雨燕一般,笔直的脊骨、修长的身姿,高傲优雅。

这衣服仿佛就是为他专门设计、量身剪裁。

美丽少年的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弯起,纤细浓密的睫毛下黑眸碎光潋滟,风情初露。

自知道小宝宝是若九春家的小少东家之后,家里买衣服他都让父亲在若九春买。这一次,若九春大力推出的“春燕”系列春装,他自然也没有错过,父亲、他和竹琴叔都买了一套。据说这个新款系列项目就是身为若九春少东家的小宝宝一力提出、负责的。设计的理念就是基于若九春的商标。

“燕,雁……小宝宝是不是搞错了字啊。”雁绎自顾自轻声笑着。

“咣咣咣,绎哥儿开下门,小的背着雁哥哥不方便。”

外头传来竹琴叔的大力叩门声。

雁绎急忙跑过去,就见竹琴叔背了雁南气喘吁吁地进了门,直奔屋里,把人往床-上小心放下:“你爹喝醉了,去端些热水来,醒酒茶有煮吗?”

欣赏新衣的自己让人作呕

“有!”雁绎急忙应道,然后驾轻就熟地快步跑去了厨房,把灶上烧好的热水倒在盆子里,调好水温后拿了毛巾帕子端去了前屋。随后回到厨房又把刚刚温在灶上的醒酒茶倒上一碗端了去前屋。

雁南满面红得厉害,他被竹琴扶起坐卧在床-上。

竹琴端着痰盂,雁南脸色难看地歪了身子低着头,用手指塞入自己咽喉催吐,蹙着眉尖皱着五官对痰盂不断呕出一些带着浓浓酒精味的难闻呕吐物。期间发出的声音也是又粗暴又难听,脸色布满不正常的红,五官狰狞,头发乱糟糟,完全失了平日的温婉优雅,很是难看。

但是雁绎早已见怪不怪,但是每一次,他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无力和弱小,心里仿佛淬了毒素,疼痛得让他无法呼吸。

尤其是当竹琴帮雁南脱去外衣中衣,将其里衣领子敞开,拧干湿热毛巾为其擦身时,雁绎看到自己爹爹露出的白-嫩颈间与脖子上,那扎眼的吻痕和咬痕,有些血红,有些流血,肿-胀泛紫。

早熟的雁绎知道那是什么。

这还不算什么,有时候脖子上还会有深深的掐痕,看起来就像是抱着要把人活活掐死的目的去掐的。他曾经有过很长一段时间天天害怕有天竹琴叔背回来的是雁南的尸体。

雁绎突然意识到,方才还在欣赏身着新衣的那个自己是多么愚蠢天真,让人作呕。他喉间发紧,张了张嘴,艰难地喊道:“爹爹……”

竹琴开口说道:“绎哥儿,给雁哥喂下醒酒茶。”

雁绎忙转身拿了醒酒茶,坐到床边,用茶匙一勺一勺喂给自己爹爹喝。

雁南顶着狼狈的模样,朝自己宝贝儿子虚弱地笑了笑。

待醒酒茶喂完之后,雁南问了几句雁绎功课,便沉沉睡去。

竹琴带着雁绎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关上门。

雁绎红着眼睛小声问竹琴怎么会这样,竹琴轻轻摇了摇头,叹了口气。

傍晚的天很快就黑下来了。

雁绎看着夜空中闪烁的几颗星子,心中一片茫然。

六年前,爹爹拿了九家给的五百两赏银之后,没有金盆洗手,而是反而像是突然意识到钱的好处,比以前赚钱赚得更加拼命,喝到呕吐甚至昏迷的情况时有发生。

他问过爹爹为什么。

爹爹当时摸着他的头温柔地笑着说,早点攒够钱,咱们就可以一起去一个没人认识的地方安家,到时候爹就找个好人家把绎儿嫁出去。

可这么简单的愿望,五百两都还不够吗?

“才五百两?”吴默瞪着他那双本来就微微有些突出的眼睛,他把账本往面前几个掌柜头上一甩,手腕子上那串佛珠因为动作过大,晃动间发出“啪啦啦”的声音。

吴默右手握紧了佛珠串,涂着口脂的嘴唇一张一合,发出尖锐的声音“上个月是正月啊!人家都是日进斗金,我们上个月的进账加起来居然就比上上个月的多上五百两?你们一个个都是做什么吃的?!”

几个掌柜的缩着脑袋,背深深地弯下去,任由吴默打骂,像虾米一样可怜。

吴默气得胸脯一起一伏:“对付不了那个云中锦和若九春是吧?”

其中一个掌柜的气虚地小声说道:“若九春出的‘春燕’系列太多人买了,我们之前亏本折扣价也没对他们产生影响。云中锦则是宣称自己为了保证织布制衣流程中每步骤的质量,从不打折。这话赢得了众人肯定,并且对我们的折扣活动声誉产生影响。再加上我们折扣价确实折损了不少利润,销售量也没有预期中那么大……”

谁让他入了这行,心贱命贱

吴默垂着眼睛,冷冷说道:“我之前不是让你们去联系他们店里的伙娘吗?”

“……呃,是,”另一个掌柜的硬着头皮说道,“云中锦的人很多都是资历很深的,很难挖,不过有七八个年轻的能力也不错的同意了。”

吴默皱着眉嗯了一声,又问道:“那若九春呢?”

那个掌柜头又低了些:“若九春的人,不知道为什么全都疯魔地相信若九春就是天下第一,云中锦和凤霓裳都比不上若九春。工钱开再高也不肯来。”而且对于那种销售能力强的人,按照若九春的提成和福利津贴,算下来工钱的确远比在凤霓裳拿得高。

销售能力不行的人他们挖过来又没用。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那些若九春的人怎么就跟魔障了般,崇拜着若九春的东家和少东家,坚信自己在若九春未来远大、钱途光明。

这个情况让凤霓裳的掌柜疑惑不解,但是如果是让后世的人来看,他们一定会很熟悉若九春员工的这个状态:这不就是用传销模式搞洗脑和企业领导人形象个人崇拜后的样子吗?脑残粉嘛。

吴默对这些细节一无所知,他听到若九春的人居然挖不动,当即将一杯热茶摔到几个掌柜面前,怒吼:“一群废物!我不管这些,这个月的进账若还是这个样子,你们一个个也不用干了。让能赚钱的人的来做。”

茶杯在地上砰地砸碎,溅起热茶和碎瓷片差点伤着几个掌柜,但是他们大气不敢出,沉默地弯腰站在厅堂里,最后听到吴默斥出一句“滚出去”才如蒙大赦地灰溜溜快步离开。

吴默坐在椅子上揉着太阳穴,身后贴身小厮尔婪近前换下了他的手,轻轻为其揉按着。

“南城那边怎样?”吴默闭着眼睛,突然问出这么一句。

尔婪一边按摩一边平静地轻声说道:“给钱去嫖这么好的事,当然一年到头都是恨不得多来几次。这些年,哪次那个贱货不是被我们找的那好几个人弄得下不来床,叫人背回去的。”

吴默右手慢慢地拨-弄着佛珠手串上的佛珠,那张姿色平平的脸上嘴角勾出愉悦的弧度,眉尖却微微蹙起,眼中带着悲悯和担忧,悠悠叹出:“真可怜啊……”

尔婪知道自己这位主子喜欢听什么话,面不改色接道:“谁让他入了这行,心贱命贱。夫爷您过于心善了,这种人不叫他尝女人滋味尝个够,是活不下去的。他还得谢谢夫爷您呢,每次叫他能拿那么多钱,还过上这神仙般的快活日子。”

吴默蹙起的眉尖舒展开了,慢条斯理地说道:“是啊,托了那么一副狐狸精身子,不叫他尝够,会再去偷吃别人家的妻女呢。唉,造孽啊。”

另一位贴身小厮贤晚在重新沏茶端上来后笑着说道:“家主回来了。”

吴默睁开眼睛,脸上露出欣喜,叫尔婪给自己整理一下仪装:“她刚回来吗?往正房来吗?又喝醉了?”

贤晚一边打扫地上的茶杯碎片和茶叶一边回答道:“是,喝得烂醉。分不清路走错道走书房去了。”

南儿,南儿……

吴默抚额发的手顿了一下,表情冷了下来,哼了一声。

倒真是喝的烂醉走错道,若是稍微清醒点就去了黎兰院了。

他带着小厮一行人去了书房。

书房前,薛涟漪的贴身丫鬟饮冰拦住了要进门的吴默,脸上带着讨好的歉意说道:“夫爷,实在抱歉,家主吩咐……”

吴默一扬眉,凉凉的嗓音在这个清冷的夜里有些渗人:“你还有个弟弟没嫁人吧。”

饮冰沉默了。

尔婪将她推至一边,吴默经过她的时候说道:“以后话说出口前,想清楚到底能不能说。没眼色的东西。”

书房门被里面的丫鬟勿念一脸谄媚地打开了,将夫爷吴默迎了进去。

薛涟漪不同于她的这位夫君,三十出头的她身材丰腴,昔日的瓜子脸变作今日的鹅蛋脸,却因为五官出众依然美貌不减,尤其是那种成熟的味道中又隐含-着几丝天真的孩子气。她满脸泪痕趴在书桌前,面带红晕,皱着眉头,眼睛红肿地盯着手中折扇,撅着嘴唇带着哽咽不住喃喃:“南儿,南儿……”

那折扇上,正是雁南绘的兰花,估计是在南城待过的恩客来了京城,带来的扇子就倒手落入了薛涟漪手上。

吴默站在书房中央是浑身发冷,他在为这个家努力,为薛家的发展发愁,而这个女人……这个身为他妻主,本应该撑起这个家的女人……

他也不需求那么多,薛家薛涟漪撑不起,他来帮她顶;家里的各种事情,甚至是孩子的学业成长,薛涟漪懒得理会,没关系,他来负责料理。

可是,妻主,至少应该给他一份支持,给他一个坚持撑起这个家的理由啊。

当年从见到薛涟漪第一面,他就心里有了她。

他吴家是珠宝大商,他的身家和他的经商头脑、主持中馈的能力都是在京城出名的。这些条件下,哪怕长得不出众,京城中不少人家也是求着娶。只要身份没有太位高权重,当时他想嫁给谁,那都是配得的。而薛涟漪却只是京城商圈里除了脸蛋一无是处的笑话,一个出身皇商的少东家居然醉心舞文弄墨,很多豪商都看不起她。可他就是喜欢,喜欢她身上那股读书人的书卷味,那种落笔成诗的自信,行文作画时唇边露出的笑。

所以当知道薛家求娶他的那一刻,他心中百花齐放。他知道自己长得很一般,薛涟漪却是出了名的喜好颜色。他也心里清楚薛家为什么求娶自己,并预料到薛涟漪可能不会喜欢自己。

但是他嫁得义无反顾,就如飞蛾扑火般,想要靠近心中的那束圣光。

可他没想到,薛涟漪竟然会如此厌恶自己,洞房花烛当夜就根本没有碰他。

那时心中悲凉的他靠着强大的自制力压下了自己想要痛哭的欲望与绝望,冷静地让自己家的下人一点点查到了薛涟漪与南城的那个相公的风流韵事。

下人交上来的那些资料里,述说着自己的这位冷淡妻主,向那个千人枕万人摸的相公给出多少宠爱,为讨好那相公做出多少不可置信的幼稚蠢事。

折扇撕了个稀碎

他那天还是终于忍不住狠狠哭了一顿,从此之后冷下心肠听从母亲和舅舅们的话,对这个妻主不再存一丝怜悯愧疚与迟疑,靠着他的身份和手段逐渐把控住了薛家,并且也将薛涟漪限制在了京城,甚至容忍她娶了两门长相或气质与那相公有几分相似的侍儿进门。

他这个妻主是个软弱单纯的人,性格里又带着孩子般的天真烂漫,不知世事,像是小孩反感父母的管制一样憎恶着他的强硬管控,可离了薛家便活不下去,只能憋屈幼稚地以不与他同房作为抵抗。

特别是在他幸运地在零星无几的几次同房中怀上这对双胞胎,并顺利生下之后,她更是很少回家或者回正房,总是在外面喝个烂醉,回来就往那两个侍儿房里钻,像是要逃避现实中所有残忍对他的人事,将自己圈进在自己构造的一个童话园里。

而将自己关在虚假乐园中的她不知道,每一次她宠幸那两个与相公长得相似的侍儿,他这边就会派人在南城找几个地痞流氓给钱送他们去那长青楼,在那个当初薛涟漪和那个相公有过无数美好回忆的地方,将那相公狠狠折腾磋磨一次。

如此,他的心里也才会好受一些。也是从此以后,每一回看见薛涟漪和侍儿亲热,他心里的疼痛甚至都带来病态的快意。

他有时候甚至还会想,薛涟漪这么多年了,看起来也认命地沉浸在当前现有的欢愉中,对远方那个南城的相公怕是连脸都记不清了。谁想到,不过是一把折扇上的寥寥几笔墨,便叫她一眼认出。

吴默慢慢走上前,伸手捏住薛涟漪手中那把折扇的一角,五指掐紧,横向狠狠一扯!“撕拉”一声,绘着淡雅兰花的纸质扇面被扯烂作三部分,中间的残面扭曲地垂落。

薛涟漪惊地转头,那双哭得红肿的眼瞪大了看着他。

吴默也是满眼惊讶,将折扇顺势从薛涟漪的手中抽了出来,随即蹙了眉头,低了眼,一脸难过愧疚地对她急急道歉:“对不起,妻主,我只是好奇想看看……”

薛涟漪醉醺醺地歪歪扭扭站起,伸手去夺:“你,你还给我!还给我!”

吴默很是抱歉地微微一笑,把手中破烂的折扇撕了个稀碎,将扇骨一收,双手握住两端狠狠一齐折断:“妻主,反正都坏了。我给您另外买一把名家画扇赔给您好不好?”

薛涟漪盯着那折扇在吴默被一步步损毁,张着颤抖的嘴说不出话来,那颗早就被伤到鲜血淋漓的心也跟着那把折扇一起遭受损碎,疼得叫她发不出声。

她睁着那双哭到滚热干涩的双眼,喉咙里“呵……呵……”发着声,努力想说出些什么,抬头望着自己这个每日烧香吃斋念佛的夫君,那张慈眉善目的笑脸在她的眼中扭曲得可怕,她双手捂住了脸,喉咙爆发出了野兽般的哭嚎“啊!!!——”早已干涸的双眼再一次酸涩发-涨,流下滚滚热泪。

吴默温柔地伸手抱住薛涟漪,将她搂入怀中:“妻主,你怎么了?在外面有人欺负你了?”

薛涟漪脸贴在吴默胸前,浑身颤抖着,哽咽地絮絮叨叨,好似中了邪般:“我的扇子……我的扇子……”

“扇子没了再买就是,咱们家不缺这几把扇子。”吴默柔声说道,眼睛里却不带一丝温度。

一直窝囊听话、吞声忍气的薛涟漪不知是压抑太久还是如何,竟然猛地一把将吴默推倒在地,指着吴默颤声骂道:“你,你这个虚伪小人!”

应由南儿为我生下的孩子继承薛家

吴默爬起身,捂着摔疼的手肘,莞尔一笑:“我怎么虚伪了?妻主是不是哪里误会我了。”

薛涟漪哽咽得几乎要说不出话,她瞪着吴默,用尽全身力气爆发出声:“我……你鸠占鹊巢!我要娶的是南儿!我的孩子,应该是由南儿生下的。继承我薛家的,应该是南儿为我生下的孩子!你把我圈禁在京城,你这个……你这个……”

薛涟漪到底只是个孩子气又单纯的文人,居然连句骂人的话都说不出,然而说出的话已经比这世间任何侮辱人的话都要伤人了。一句句,如同利剑般插—入吴默那颗深深爱她的心脏,并且毫不留情地搅动着。

吴默一下子脸色就白了,他垂眼掩去自己眼中厉色,“呵呵”地惨笑出声,身子有些打晃,抬头问道:“我怎么鸠占鹊巢了?”

被吴默这么一质问,薛涟漪刚才的勇气仿佛又如被扎了的气球一样泄空了,嘴唇动了动,却没说话。

“我问你!我怎么鸠占鹊巢了?!!!”

吴默尖着嗓子嘶吼问道。

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里的泪水,红着眼眶,手指着脚踩的这块地:“这个家,你可有管过?”

他看到薛涟漪那怯弱的眼神,嗤笑出声,扭头不愿再看那张他爱慕多年的容颜,手捂上疼得厉害的胸口:“我十七岁那年,你家向我家求娶我。我拒绝了多少杰出好女儿,嫁给你。你洞房花烛夜下我面子,也从未给过我一天好脸色。我从未享受过你一日的宠爱。我又做错了什么你这样对我?我不过是嫁给了你而已,是你自己娶不到那个什么南儿,怨我做什么?

我为了不叫外人看笑话,装作清心寡欲,日日烧香拜佛,也为你,为薛家祈福。我为你生儿育女,教导孩子,主持内里中馈,操持外面薛家生意。可你又做了什么?那个什么南儿的贱人又为这个家做了什么?他远在南城日日与人寻欢作乐。而到头来,我辛辛苦苦,换来一句鸠占鹊巢?哈哈哈哈,真是天大笑话!你真好笑,我也好笑……”

他双手捂住嘴,不住笑着,眼里的泪珠却一大颗一大颗地往外掉。

“你……我,我对不住你。你别哭了……”薛涟漪见自己一向或娇弱温柔或阴沉可怕的夫君第一次露出这般凄惨癫狂的模样,一下子慌了。

吴默那一句句痛诉的现实也直戳她心底,过往他辛劳地操持家中不得好却毫无怨言的那一幕幕场景也代替了雁南与他的美好回忆,内疚涌上心头,堵得她难受,头也疼得厉害,一时间她思绪繁乱又迷茫。

薛涟漪走上前拉了吴默的手,吴默一双泪眼望着薛涟漪,哽咽地唤道:“妻主……你是我的妻主啊……你是我的天,我的一辈子……我做了这么多,你都没看见吗?我有什么办法?我有什么办法……”

薛涟漪看着吴默那楚楚可怜的脆弱模样,也不知怎么就大脑一片空白,闭上眼睛吻了上去。

什么也不想,什么也不看,就好了,就这样吧。

吴默被动地受着那压在自己唇上的吻,也颤颤巍巍地伸出了舌头,与之交缠。随即嘤咛一声,二人倒向床-上,帐子落了下来。

烛光摇曳,滑落红色血泪。

你身上尽是别的女人的味道,好恶心

“恭喜夫爷,家主总算是浪-女回头,懂得夫爷您的苦心与好了。”尔婪为吴默递上三根点燃好的佛香。

连日来,薛涟漪可能是因为愧疚,对吴默虽然还有些别扭,但是还算体贴,也很少出门喝酒了。

吴默左手与被佛珠手串环绕腕子几圈的右手交握捧着佛香,虔诚地朝着佛像拜了三拜,将香插了进去,轻声问道:“妻主怎么知道了那个贱人有个女儿?”

尔婪答道:“不清楚,许是那贱种叫谁看见了,传到京城家主耳朵里来了。不过家主应该是不知道那是她的孩子。本来那贱人就人尽可夫,血脉搞不清的,谁敢认呢?”

吴默那双悲天悯人的和善双眼看着佛像垂下的眼睛,手中拨-弄着佛珠,张口说道:“这混了千万女人的肮脏血脉,怕是佛祖也不愿容于世间。你说呢?”

尔婪应道:“是。”

雁南把孩子的事情藏得特别隐秘,吴默会发现这事,还是因为当初正是他吴家找人拐窃九满仓的,结果却因为中途出错,被一家人收养还回了九家。吴默找人细查才发现是那户人家居然是雁南和他小厮,而且一起的还有他女儿。再跟着追查下去,种种痕迹和加上又推算出雁南孕育女儿的时间,孩子有八、九成可能是薛涟漪的。

本来吴默还不想动作太大,只瞒了下来装作不知,没有去动雁南的孩子。但是薛涟漪那日说的鸠占鹊巢一番话,却叫他不得不在意。哪怕是万分之一的可能,他也要将其掐死在摇篮里。

怎么可以让人鸠占鹊巢呢?他们一家四口,要永远在一起,谁也不能拆散。

佛祖,您听到您真挚的信徒的声音了吗?

吴默心中默念着自己的愿望,双手合十,虔诚地跪拜在佛祖面前,唇角勾起了一抹幸福甜蜜的笑。

……

“笑得这么甜,有这么高兴吗?”

雁南蜷在薛涟漪的怀抱里,有些羞涩地低头抬眸看向薛涟漪,轻声问道。

薛涟漪微微红着脸蛋,垂眼看雁南,灿烂的笑容里带着些傻气:“我,我感觉自己在做梦。”

雁南被她这憨傻样逗得噗嗤一笑,娇嗔道:“你呀。”

薛涟漪望着雁南的如画笑靥,目光里满是爱恋与痴迷,她侧头啄着他俊美的侧颜,情不自禁地轻声呢喃:“你真美……”

雁南羞红了脸,被吻得浑身发抖,抓着她前襟衣服的双手没有放开,而是抓得更紧了。他的眼睫毛也如蝴蝶的翅膀一样不住颤抖着,就如他那颗忐忑又紧张的心,雁南屏着呼吸,轻声问道:“薛娘,你当真不嫌弃我吗?”

薛涟漪将脑袋往雁南的颈子间蹭着,嗅着,温柔的声音带着鼻音:“当然嫌弃了,你身上尽是别的女人的味道,真脏啊,好恶心……”

雁南浑身一震,却同时突然发现不知何时自己全身居然爬满了蛆虫,还有恶心的粘-液不断腐蚀着皮肤。他当即吓得尖叫一声,急忙推开薛涟漪生怕脏了她,拼命拍打着自己身上。

然而抬头视线就对上薛涟漪紧皱双眉下那嫌恶、欲呕的眼神,雁南顿时整个人如置冰窟,他的心在那一瞬间狠狠炸得四分五裂,疼得几乎要喘不过气。

……

“雁哥!!雁哥!!”

雁南从梦中惊醒,房间里四处尽是灼眼的火光,磅礴的大火熊熊燃烧,乌黑的浓烟在天花板上弥漫翻腾,房顶烧出的碎片屑渣被热气掀得掉落在地上到处都是,房里平日熟悉的家居只剩下火光里模糊的可怕轮廓。

屋外传来竹琴惊惶的大喊声。

“雁哥!走水了!快起来!!”

就在他面前

雁南心头一惊,爬了起来,用手捂着嘴仍旧被呛得不住咳嗽着,眯着被烟和热熏得要睁不开的眼睛,打量着出处,一边应着外面竹琴的声音:“竹琴!竹琴,你在外面吗?绎儿在不在?!”

“嘭!!”一个小山般高大的身影撞开门,冲了进来。

竹琴披着被子,蓬头乱发被火烧得一脸污黑,有些地方还焦黑得翻开露出-血肉。

他脸上那两只黑白分明、满是焦急的眼睛在看到雁南的那一瞬间,亮起惊喜的光芒,伸手就要去拉雁南的胳膊:“快走……”

谁知雁南眼眸惊恐地看着竹琴头上烧灼得发出噼里啪啦声的横梁轰然掉下:“小心!!!”

竹琴被推得往后几个趔趄。

“咚!!”

一根正在燃烧的巨物砸在双手还保持着向前推的雁南身上,将其压倒在地。

是一根被烈火包裹的横梁,它瞬间把压在下面的雁南也一起迅速燃起来,卷入火舌。

雁南仰头张开口,露出痛苦的表情:“竹琴,绎儿他……”话已经说不下去了,他张大了嘴,表情狰狞地发出了让人心悸的惨叫声。

竹琴泪水奔涌-出眼眶,带着哭腔的声音尖叫着:“雁哥!!”

然而雁南整个人很快被淹没火中,和周围连成一片火海,惨叫声也没了。

这一切,就发生在他面前。

就在他面前。

竹琴视线模糊,无力地跪在地上,双手撑在地上,呜呜痛哭着。

“爹!竹琴叔!”

外面隐隐约约传来小雁绎心急如焚的担忧叫喊声。

竹琴才回过神来,颤抖着挣扎了好几次才努力爬起身,面带泪痕跌跌撞撞跑出这间四处烧得发出噼里啪啦可怕声音,随时可能倒塌的屋子。

站在屋外头等得揪心又着急的雁绎看着陷在滔天火海中的雁南卧房,那高高的火浪环绕整个屋子冲天而起,疯狂雀跃着,叫人找不到出入口,竹琴叔也冲进去好久没有动静。

正当他等不及,正打算也去打水浇湿全身冲进去找他爹和竹琴叔时,就见从屋子里踉跄地冲出来一个人。

雁绎定睛一看,是竹琴叔,只有竹琴叔,心里猛地咯噔了一下。

他那两只与雁南极像的眼睛掺着害怕和期盼地瞅着竹琴,声音有些颤,问道:“我,我爹爹呢?”

竹琴满身狼狈,浑身被烧伤多处。

他顶着一张头发和眉毛都被烧掉一半,让烟熏得乌黑却因为泪痕露出两行歪歪扭扭的白的脸,显得滑稽又可怖。低头望着雁绎,发抖的双-唇刚刚一张开,又忍不住向上瘪起呜咽出声,两眼灼热泪水如豆簌簌往下掉。

烧伤发黑的手捂住了脸,双-腿“咚”地一声跪在地上,竹琴哭得嚎啕大声。

雁绎脑子一嗡,定在了原地,天旋地转。

远处渐渐响起了“走水了!走水了!快提水来!”的惊惶嘈杂声,身边是竹琴绝望痛苦又愧疚的号哭。

但是小小的雁绎什么也听不见了,他双眼空空地站在大火前,六感尽失,神魂几乎逃离现实。

院子外邻居们终于陆续提了水赶来救火——雁南为了掩饰雁绎,一家人住得实在太偏太远了。

尚未着火的家里大门被外面叩得砰砰作响,询问里面是否还有人。

竹琴发现有人来,却是满眼惊恐、颤颤巍巍地爬起来,搂起雁绎就一瘸一拐地绕过人前急急离开了。

雁绎呆呆地趴在竹琴的肩头,眼睛无神地望着身后那片火海中的院落,那个他在这里长大、记录了他十三年时光的地方。

他曾在这里栽种过花草,向最爱的父亲撒娇埋怨顶嘴、哭泣发怒欢笑;也曾在这里因寂寞一个人坐在房间内把父亲书架上的书一本本翻遍,抚摸那温柔的字迹,从天明看到落日。

这里见证了他十三个有父亲从无缺席、亲手下厨为他庆祝、全天陪伴度过的生日。

而如今它也成了父亲葬身,与他永别的地方。

十三年的欢乐岁月与童年,一同留在了那片火海里。

火魔仍在贪婪地吞噬着屋院内外,从各个窗口和门口伸出巨大的火舌和触手,在众人的嘈杂喊声中,肆意嚣张地向上摇摆挥舞。

这一夜,火光照得漆黑天幕一片血红,久久未褪。

还嫌便宜了?

一簇簇焰火“簌簌”扶摇直上升至天空,“砰!砰!砰!”地在夜幕里纷纷盛开出五彩夺目的花,一时间夜空仿佛成了一个争芳斗艳的大花园。

站在酒楼门前放烟火的人们脸上无不洋溢着欢乐的笑容,那花火映在他们的一双双眼中,一朵连一朵,美极了。

九满仓抱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羊奶站在酒楼二楼的窗边,看着那缤纷耀眼的烟花,一言不发地慢慢饮着羊奶。

身后站着九成珊和柳清风笑意盈盈地手牵手,各自伸了一只手搭在自己这个老成的女儿肩上,一同观赏京城若九春全体员工在庆祝宴后跑去酒楼门口空地上放的那些烟花。

珍味楼的掌柜恭敬地在一旁伺候,恭维道:“小千金真是有大谋!看这从小就一副宠辱不惊的模样,薛家这次是急得还降价打折。”

薛家身为皇商,作为定位高端奢侈市场的布庄,这次打折轰轰烈烈,乃至柳清风对此也有耳闻。

他好奇问道:“那肯定很多人也抢着去买吧。”

九成珊嗤笑一声。

掌柜的也笑了笑,有些疑惑地说道:“的确比往常多上一些,但是并没有很多,而且打折的力度大,可能算下来盈利还不如不打折。”

柳清风点点头,也生了疑问:“我们之前打折就有很多人买啊。这回他们往日那么贵的东西,如今打折怎么没有我们若九春的效果。”

九满仓为自己父亲解答道:“我们若九春面向大众,各种阶层的消费产品都有。但是薛家的凤霓裳就不一样了,它名字里都带着‘凤’字,如此尊贵的象征,怎能打折?而且您刚刚也提到过,那么贵的布料衣服首饰,常人哪里买得起,就算打折,也不会去买。

京城能够光顾凤霓裳的,就是那些家中不差钱,也不把这点钱放在眼里的人家。他们穿的就是这份常人难以企及的奢贵,不在意价格高,却会在意价格打折跌降。堂堂皇商的顶级奢侈服装布料打折,这是一种屈尊,跌价的不止是商品上的,还有消费顾客身份上的。”

柳清风惊讶地睁大眼:“还嫌便宜了?花不了那么多钱觉得跌份?”

他出身小户人家,尽管嫁给九成珊这些年,从小刻在骨子里的那份节俭和价值观却难以磨灭,他无法理解这种顶贵人家的神奇消费观念。

珍味楼掌柜也无法理解,但是对九满仓的解释和认知却在内心表示了赞叹和感慨:若九春这种巨贾人家金银灌大,培养出来的天之骄女果然和寻常人家的孩子就是不一样,看这消费观和格局,就是他们常人比不上的。

九成珊也对九满仓对市场大局的视角高度非常赞赏和骄傲。

殊不知九满仓这只向来有进无出的守财貔貅,虽然两世身为豪贵人家,其实却对这种有钱人心理也是深深了解,却无法认同理解。

掌柜九雨上楼来,朝楼上这几位打了个招呼,同九满仓汇报道:“都安排好了。”

九满仓点点头。

九成珊挑眉:“安排什么?”

怎么不把这样的人辞掉呢?

九雨笑着答道:“天色有些晚了,小少东家让我找了两条大狗护着两个家里无人来接的伙计回家。”

九成珊一乐,捏了捏九满仓那张包子脸:“哎哟,你个小丫头人不大,倒挺体贴。怎么还叫狗送啊,信不过人是吗?”

九满仓这些年被她那个游先生和这位便宜母亲各种揉-捏,躲都躲不过,反而越躲越招她们来劲儿,现在也懒得再反抗,一张脸任由她们蹂-躏。

柳清风同为男子,对此事有些关注,询问道:“咱们京城七家若九春有多少伙计?这两个是还没成亲吗?怎么家里居然不让人来接?大晚上的,让自家的小伙子一个人回家多危险啊。”

九雨见自家老板夫很好奇,便细细道来:“共六个,五个都成亲了,还有个大龄的家里无父无母,没人给他说亲呢,自个儿也不愿意嫁。今天晚上让狗送的就他,另外那个叫玉痕的,已经嫁了人,这个伙计的业务能力非常强,在男性客户口中口碑很不错。可惜他妻主是个不疼人的,日日不着家,在外骗吃骗喝。隔一段时间就回来找玉痕要钱吃喝嫖赌,玉痕赚这么多钱,其实一点也没存住,有时候还要被他妻主的债主追上门要债。倒是挺可怜的。”

柳清风叹气,啧啧道这世间艰难。

九成珊听了皱眉:“有影响咱们店里吗?”

九雨忙答道:“前些天确实是不知怎么还找到咱们店里去了,不过……”

九成珊眉头皱得愈发禁了:“这样的伙计留在店里,影响咱们声誉……”

柳清风也担忧道:“怎么不把这样的人辞掉呢?”

九雨语结,想不到自家老板夫刚刚还在感叹人家可怜,居然实际上还挺心狠果断的。

九满仓接下了话:“主要是考虑到她若是走了,很可能会暴露我们内部的很多信息,而且薛家最近挖人挖得很厉害。”

柳清风点点头若有所思:“这倒也是,挺麻烦的。可怎么办?”

九满仓抬头试探问道:“可以劝他和离吗?他自己能赚那么多钱,一个人过得不是更好。”

九成珊又是噗嗤一笑:“小丫头你知道的倒是多。”

柳清风也笑,摸-摸自己天真女儿的脑袋:“傻孩子,你还小,不懂大人的这些复杂事情。有个女人在家撑着,和没有女人的,是不一样的。

女人就是男人的天,一个家里,没有天,那还叫家,还叫过日子吗?而且你看另外那个没嫁人的伙计,一个人过着好像挺好,其实他自己生活中要碰到很多困难的,旁人也会说得很难听。

这还是没嫁人的,那和离的男人,那就是破鞋,哪里会有人愿意要。”

九满仓一向早熟老成,却在这种婚姻家庭问题上暴露出孩子的天真,叫几个大人都觉得颇是可爱。

九满仓却满头黑线。

九雨还是为自家那位得力员工说了话:“那些债主都是些二流子,我们这边也对她们做了警告,玉痕也是叫她们去家里要债,不准来若九春骚扰。这事应该不会再发生了,而且玉痕也很懂事,挺为若九春考虑的,感觉很感激也很对不起若九春,工作很拼命,说是要拿下个月的销冠哈哈。”

深渊是没有尽头的

九成珊没有说话,似乎是默认了这个处理结果。

柳清风还感慨了句:“他倒是挺好强的,希望接下来否极泰来,不要再惹出什么事了。”

然而有句话叫做“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还有句话叫做“树欲静而风不止。”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没有道理可言。虽然说否极泰来,可老天往往只会在你觉得自己已经命里犯衰到极点、濒临崩溃的时候告诉你,还远远没有。

这个世上,没有所谓的否极,因为深渊是没有尽头的。

而很多事也并不是你惹出来的,它们往往都是不招自来的。

日光从窗外照进来,雁绎端了药喂给床榻上的竹琴喝,竹琴那天夜里被烧得半边头皮都长不出头发,脸部疤痕也是呈现肉色凹凸不平,可怖得很。阳光正好的春日里,他盖着厚厚的棉被躺在床-上。

竹琴说,他一向睡得浅,那天夜里他就是被人小声说话和泼油搬柴的声音给惊醒。

也就是说,这场大火是有人故意纵的,想要做成意外将他们三个人都杀死。

而如今只有雁南死在大火中,如果那些人后面肯定会回到现场查尸体有几具,一旦发现这个事实,后面可能还会追杀。

所以竹琴甚至没敢带雁绎回去过,没有能给雁南敛尸,更不提将家中烧剩下的那些金银物事给捡回来。

二人可以说是双手空空地逃出来,只能露宿街头,还要小心翼翼地掩藏行踪和面貌。

结果竹琴在第二天就因为烧伤感染发起高烧病倒了。

病的奄奄一息,小的年幼无依,主仆俩实在是走投无路,竹琴终于在犹豫之下让雁绎去找了长青楼的老鸨恭岳。

而老鸨恭岳看在雁南生前那些情分上,竟果真伸出了援手,不仅给了些银子暂时收留了二人,还出面去了官府给雁南敛尸做冢。

但是让竹琴原本就很犹豫很担心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老鸨恭岳见雁绎长得一副绝色胚子,又有一副好嗓子,各种暗示怂恿让雁绎在长青楼唱歌,说是什么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雁绎可以化妆伪装在这里做清倌歌伎,依照他的颜色和嗓音一定可以红遍大江南北,赚到很多很多钱,另外他还可以把雁南之前的那个屋子留给雁绎。

而最最吸引雁绎的一点,就是长青楼是天南地北客商们来往之处,来源广泛的消息就在此处流通。

雁绎想要尽快调查出究竟是谁杀了他的父亲,报仇雪恨。

他被雁南关在那个宅子里待了十三年,早熟却不知世故,如今更是无人脉可以求助,被雁南养得天真的他,还是个脸皮薄不喜欢欠人人情的孩子。光是恭岳能为父亲收尸这一条就够雁绎感激涕零,衔草结环。更不提雁绎又从大夫那里得知,病卧在床的竹琴情况很不好,后期看病治病的钱怕是没有尽头,而雁绎只能靠这个赚钱。

雁绎最终是僵着表情答应了,签下了卖-身契,按了手印,恭岳拿着卖身契笑得见牙不见眼。

一回去雁绎就被向来温柔恭敬待他的竹琴红着眼眶狠狠扇了一巴掌。

竹琴痛骂道:“我当初就不该带你来这里找那个老-婊-子帮忙!你以为他是个什么好东西?你爹当初被客人弄得那么惨也没见这贱人出面拦一下!你爹那么辛苦卖命,不就是为了有资本逃离这种生活,让你干干净净地活在这世间!你以为只是在这里卖唱这么简单?在这种地方,你会跟着一起烂掉的!滚去把那张卖-身契给我要回来!!听到没有?!”

他要你清清白白地活着

雁绎抿着嘴巴低着头不吭声,不肯挪动一步。

竹琴气得胸膛剧烈地一起一伏:“好,你不去,我去!”说着就要从床-上挣扎着爬下来。

雁绎急忙上前阻拦,豆大的泪珠往眼眶外掉了出来,划过肿起巴掌印的滚热脸蛋。

他呜呜泣道:“我想给爹爹报仇,我想找出是谁杀了爹爹,我要赚很多很多的钱,治好你,然后杀了那些害死我爹的人。竹琴叔,求求你好不好,我想要留下来,求求你,求求你。”

竹琴愤怒道:“老子不要你治病!我不治了!至少死后见你爹我不怕被你爹唾骂。你个屁大的小鬼报什么仇?!雁哥死前还惦记着你你知不知道,他不会想要看到你这样的,他要你清清白白地活着啊!

你把恭岳那个狗爹养的叫过来!我帮你找那烂心肺丧天良的家伙要回你的卖-身契,老子倒要好好问问他是怎么有脸赚了人家爹的卖-身钱又去坑骗人家儿子!你放开我!听到没有?!孽障东西!!你去不去?!!”

雁绎竟屈下双膝朝着这位服侍父亲十多年已经胜似亲人的小厮跪了下来,双眼泪水止不住:“我不去。竹琴叔,我求求你。我想留下来,我不想走。你让我在这里卖唱吧!

我,我实话和您说,我是想住好屋子,我不想再跟那些乞丐一样了,我受不了的。我还想穿漂亮衣服,想要吃大鱼大-肉。想要买书看,想要弹琴唱歌。只有赚很多钱才能办到这些,竹琴叔,您自己又赚不到钱,为什么还要拦着我?”

竹琴听得惊呆了,他一双眼睫毛都被烧得不剩的丑陋眼睛迅速泛红,泪珠滚出来,伸手费力抄起床头的那药碗朝着雁绎面前砸去,哽咽地怒吼:“滚出去!!滚出去!!”

药碗在地上刺耳地“哐啷”碎成几瓣,瓷片差点飞溅在雁绎身上,乌青的药汤流了一地。

雁绎泪水不尽,头在地上“咚咚咚”磕得生响。

……

恭岳喜笑盈盈地为坐在妆镜前的雁绎一面梳头化妆戴首饰,一面为他细细讲解着各种妆容技巧。

镜中,那张与雁南颇有几分相似的容颜上,画出张扬倨傲的俊眉,勾起媚人含情的桃花眼,修长白-皙的食指指尖沾了口脂在那双娇-嫩性-感的唇-瓣上来回轻轻碾压,嵌了红玉的发带竖起长发,颀长诱人的身子着一身火红织锦长袍。

才不过十四岁,少年已经端的一副魅惑众生的妖孽模样,当中又混着难得的青涩少年气,像是甜蜜的果香中那一点待熟的微酸,所以看不腻,尝不过瘾。

“我们的绎儿可真美啊……比起你温润如风的美人爹爹,你这堪称倾国倾城的模样真是青出于蓝,叫人震撼。我在长青楼待了这么多年,见过多少儿郎,你是最美的那一个,也是第一个叫我如此惊喜的。哎呀,我都等不及想看你长大,熟透了的样子了,”

恭岳感慨道,他搂着雁绎,笑着说道,“那现在,我的小-美人,你要为自己取个艺名吗?”

明艳逼人的雁绎对这位长青楼老鸨对自己的夸赞置若罔闻,红唇微启,答道:“取好了,叫落绎。坠落的落,落定的落。”

抬眼斜向恭岳,

“也是希望客人能够络绎不绝,给您多赚钱。”

妆成每被秋郎妒

恭岳身为一个男人,心脏居然也被这突然抬起睨来的勾魂媚眼给击中,狠狠跳了跳。

他微微一笑,说道:“好,乖孩子。”

从此,再无雁绎,只有落绎。

只有这一把好嗓子唱尽人间悲欢,叫人潸然泪下又喜笑颜开的头牌歌伎;只有这一副艳-丽容颜与魅人舞姿勾魂夺魄,叫世人见之心醉神迷,不见魂牵梦萦的绝色相公。

他的歌喉,他的容颜,令这个十四岁的绝美少年在南城声名鹊起,名声大噪。

这一来甚至狠狠带动了长青楼的客流量,多少巨贾贵客来此,只为豪掷千金求这位落绎公子的一曲歌舞。

诗中有言:“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梢不知数。”

而诗中也谓:“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郎妒。”

落绎的姿容奠定了他在长青楼的头牌之位,他的年少更是预示了这个头牌之位至少在十年之内无人能夺。

加上老鸨恭岳一番护佑,多次替落绎周旋挡下想要买下他初-夜的女子。

这一切,都叫不少相公们暗暗看在眼里,妒在心中。

尤其是被他一来就夺走头牌位置的艳妓萋萋,在其恩客云中锦少东家陶月晓搂着他却痴迷地望着台上垂首弹琴的落绎时,恨意更是达到了巅峰,一个恶毒的主意冒出心头。

“陶小姐,您喜欢落绎弟弟吧?……他矜傲难追?呵,没看他那一身高调的招人艳红吗?私下骚得很呢。我教你怎么得到他,好不好?”

“好个屁!”陶樱一巴掌将掌柜许可重扇倒在地,指着她骂道,“她叫你找人去做这些下三滥的事情,你居然还觉得是好主意,真找人去做了?!不要说叫人知道,我陶樱的脸面不存,就是没人知道我陶樱也对不起祖上祖训!”

许可重趴在地上不敢起来,哀哀说道:“少东家叫小的去做,小的也不敢不从啊。那,那现在怎么办……”

陶樱气得喘着粗气,冷冷瞪着这许可重:“怎么办?都已经做了还能怎么办?我还能跑去人家家里登门承认道歉怎么的?叫九成珊那对母女知道,不趁机咬下一块肉还拿了做把柄威胁一辈子能轻易放过?你还以为你办这事这么容易,你找人就真给你找到还照着你说的去做了?你这是叫人当刀使了!”

她咬着牙,“八成是薛家,之前小动作不断,又是从我们这里挖人,又是塞人的,专使这种上不了台面的男人手段,真叫人恶心。”

她闭了眼:“这事,不准传出去,叫人知道是我们沾了手。那个该死的孽障……偏偏又不在,我就该打断了她的腿。”

据说是听闻南城新出了一个绝色美人,就抛下烂摊子又跑了去。陶家这一代居然没有一个子孙是拿得出手的。如此也就算了,这百年基业还是足够能让一个平庸之子蹉跎到下一个优秀继承人培养出来的,可偏偏九家出了个让人艳羡嫉妒的天才继承人。这是老天要让他陶家在这一代衰败?

城南区若九春布庄内。

“您不能这么做!钱我哪一次没有还清?可我说过,让您去我家那边,不要来这里找我!”

“滚开!!你要真那么老实还养条疯狗专门防我们?”

凶神恶煞的肥婆把阻拦的玉痕一把推开,带着几个粗野的女喽啰走到货架前。

你他娘的还是人吗

肥婆嘎嘎笑着指了玉痕,对着周围恐慌躲开逃离的顾客说道,“各位,这小贱人家里欠我们三十两银子,他说他拿不出钱,那我们这边只能来这贱人打工的店里拿货抵债咯。这拿的货,到时候从他工钱里扣好了。姐妹们,抄货。”

喽啰们开始嘻嘻哈哈地也不管到底欠了多少钱,拎着大布袋子直接在高价货架上拼命扫货,把那些高级布料和衣服往布袋子里塞。

这一伙粗鄙猥琐之人让诸多若九春顾客害怕厌恶地纷纷要绕道离开。

只听一个温婉清亮的女声响起:

“捕快娘子,就是她们。”

众人扭头看向门口,只见九雨领着一行捕快们前来,伸手指向肥婆她们对捕快娘子们说道:“麻烦了。”

领头的肥婆脸上出现了一瞬惊慌,但很快就脸上堆了笑,上前对捕快娘子们说道:“哎呀,都是一场误会……”

她指着玉痕说道:“那家伙欠我们三十两呢,欠了好久都不肯还。我们也是被逼无奈才来他店里拿布料和衣服抵债,到时候让老板直接扣他工钱,免得他跟我们抵赖。姐妹,我们也是混口饭吃啊。没钱就有理不还钱吗?”

玉痕急忙道:“我没有说不还,只是这次我妻主欠得太多……”

“这就是你妻主吗?”六岁的九满仓也从外面走了进来,身后武丽一路拖着一个哀哀叫的女人跟着九满仓在捕快娘子们前站定,然后把手上拖着的那个女人往人群空出来的中间那片空地上一推。

那女子摔趴在地上,痛得呻-吟一声。

玉痕惊讶地扑跪在女子面前,扶着她半坐起来,又气又担心道:“妻主?您怎么会在这里?!我找你找了好久你知不知道?!”随即又疑惑地抬头看向自己的少东家。

九满仓转头示意身后的张媛。

张媛走上前,只见她手里抱着一个昏睡的小男孩。

九满仓瞟了一眼玉痕的妻主:“这家伙在方圆赌场欠下百两,偷偷回家准备拿了值钱细软跑路。结果被赌场的人当场逮住,说是不还钱就剁她的手,这畜-生当场求着把你和你儿子半抵押半卖给人家了。”

玉痕满眼惊愕地看向自家妻主:“你……你,这是真的吗?”

玉痕的妻主有些心虚地吞吐道:“你,你听我说……”

武丽从怀里掏出一张卖-身契展开来给他看:“白纸黑字,还有手印,还求赌场收下呢。而且您儿子现在睡得沉,是被她亲手灌了药。你今天要是回去,估计明天也来不了。”

玉痕看见上面那歪歪扭扭的字,正是自己妻主的狗-爬手笔,若真有一点强迫,签字画押便是,还轮得到她自己亲自写这些?

他又惊又怒,瞪着他那不敢看自己的妻主,抬手狠狠抽了她一记响亮的耳光,带着哭腔怒吼道:“你,你他娘的还是人吗?!这是你亲生骨肉啊!我是你男人啊!”

九满仓淡淡说道:“先停一下,你自己的账后面再算。先解决我若九春的问题。”

玉痕止不住地啜泣着,跪坐在地上抬起泪眼看自家这位幼小的少东家。

九满仓继续说道:“你妻主嗜赌也罢,可还贩卖小孩,这属于极为恶劣的罪行。这种人的夫君在我若九春工作,会给我若九春埋下财产甚至人身安全隐患。所以我得说,很抱歉……”

休书

玉痕张了张口,却终是什么也没脸说出口,只是双目凄楚又绝望地看着这个给他下判决的孩子。

周围人议论的声音不断传入他的耳朵。

“唉,我还觉得他人挺好的,眼光也不错,不过也只是对衣服的眼光不错了。”

“我之前也是他带着买了几次衣服,当时觉得这男人干得很不错,没想到……”

“世事弄人啊……”

九满仓示意武丽,武丽从怀中又掏出份契书和一盒红印泥递给玉痕。

玉痕泪流不止地颤着手接过自己的长工契,模糊的视线居然还乍一眼将“雇契”看成了“休书”,他嘤嘤哭着抹了把眼泪,再一看,还是“休书”。

???

哈,他真是气出幻觉了,内心深处都是宁可让妻主休了自己。

旁边传来窃窃私语和议论声:

“休书?是让着这个禽兽休了他吗?”

“唉,这男人也真是可怜。”

“天啊,你看那上面,是不是写反了?是让这个男的休了那个女的。”

“真的诶……我没看错吧?”

玉痕眨了眨眼,擦净泪水,定睛一看,才发现这雇契有两份,且上面写着的正是“休书”二字,细看还会发现内容和寻常的休书倒了个身份,上书他妻主梁莹莹吃喝嫖赌,欠下巨额赌债却令其夫君独自偿还,并意图贩卖自己亲生骨肉和夫君,躲债未遂。种种罪行劣迹,罄竹难书。此人此性,禽兽不如。玉痕作为她的夫君,宁死不愿与之为伍,故立此休书休之,此后各自婚嫁,永无争执。恐后无凭,自愿立此文约为照。

瞪大了眼睛猛抬头看着顶着一张冷淡包子脸的九满仓。

九满仓那稚嫩的声音比她的脸色更冷:“要么休掉她,要么就离开若九春。你自己选,想清楚。”

旁人被这封反弹琵琶的休书逗得笑个不停,还有好心人提醒正发呆犹豫的玉痕:“赶紧按手印签掉啊,你妻主虽然卖的是自己的小孩,但万一还是一样按照重罪来判,你和你儿子都要被流放的。你家少东家为了你好呢。”

“你还在犹豫什么啊?你妻主本来都要把你给卖了。休了她,你都不用还债了。”

“诶,这要是签了,怕就是古往今来第一封男人休女人的休书吧?”

但也有人小声说道:“若是被休,呃,休了妻主,没有女人的男人,怎么活下去啊。人家还不定怎么说他呢。”

“是啊,家里没有女人,将来这孩子也不好嫁啊。”

“哪有男人休掉女人的……真是胡来……”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玉痕望着那休书发愣的时候,几声狗吠将在场所有人的注意力引向门口。

原来原先跑来若九春撒野的肥婆一伙人打算偷偷溜走,结果不想门口窜出几条凶犬对着她们低吼,冒险地将脚步再一挪动,结果居然就对着她们叫了起来。

九雨急忙拜托了捕快娘子们将这伙败类都擒拿按住了。

九满仓回过头继续刚才的话题:“休不休?赶紧做决定。不休那我这边叫账房给你结工钱。”

哇,够坐牢坐好久了

“休!”玉痕手指按了红泥,随即在两份休书上狠狠地留下了清晰的指印,然后将休书递给身边这个多年来已让他身心俱疲、遍体鳞伤的女人,哽咽地喊道,“按你的!”

梁莹莹柳眉倒竖,刚想伸手将这休书撕了,然而九满仓凉凉的一句话让她僵住了:

“想清楚,贩卖亲生骨肉一罪,刑罚可轻可重。”

梁莹莹只好乖乖按了手印。

武丽将两份休书接过,她们以九家的身份去官府走离婚程序比旁人快多了。

九满仓又转身看向肥婆这帮人:“看,好好的一家人,被你们拆得夫离子散,造孽。”

肥婆一帮人:……

众人:等等,这不明明是你逼着人家夫妻离的婚吗?

九满仓看向九雨,九雨顿了一下,从袖中掏出一份契书,这回才是真正的雇佣契书,上面是一封调职书,将玉痕调到了城北区的若九春。

九雨缓缓说道:“昨日,我们已经将玉痕调去了城北区分庄,今天他是来办交接工作的。所以,其实他已经不是我这家布庄的员工了。”

她看向肥婆:“也就是说,我这家布庄已经和他没关系了,退一万步说,你那些借口哪怕有理,也完全不成立。你就是闯入一家和欠债人毫无关系的布庄,私自抢夺我们布庄的财务,还让我们布庄的客户受到惊吓,影响我们生意。”

那边两个捕快娘子在布庄伙娘的帮助下点算完肥婆这些人布袋里原本要带走的那些布料和衣服,和捕快领头汇报了个数字:“总金额是三千三百一七两八钱五十文。”

九雨拿算盘啪啪一算,吹了个口哨,笑道:“哇,够坐牢坐好久了。”

肥婆和喽啰们眼前一黑。

周围人笑得前仰后合,有些甚至笑得站不住脚,互相扶着大笑。

九满仓望着这一切,心里只可惜这落后时代没法买热搜,带若九春话题上热门,否则又可以做一次不错的营销。这可比优衣库事件正能量多了。

……

“嘿嘿,美人唱得真好听,来来来,喝点酒润一润嗓子。”

陶月晓脸上带着痴迷之色欣赏完了落绎弹琴歌唱的模样,赶紧倒上一杯酒端给他。

落绎接过酒却没有马上喝,面上神情沉静,他如玉的指捏着酒杯,清冽的声音轻道:“陶小姐是高雅之人,落绎这一曲值得。不过曲尽于此,您是萋萋哥哥喜欢的人,在我房里待太久,萋萋哥哥见不到您,会难过的。”

陶月晓乃是云中锦的少东家,身家不菲,腰缠万贯还出手阔绰,加之五官长相又端正,所有条件综合起来简直百里挑一的这么一个大金主,萋萋当然是咬得死死的。所以这陶月晓之前每次来南城都是找萋萋,是萋萋的常客,且萋萋从不让其他人伸手。

落绎知道自己一来就夺走萋萋头牌位置,萋萋怨恨他得很。这事本来就有一大半原因是老鸨恭岳要为他造势,一方面空降头牌叫他身价无人可欺,一方面也是为长青楼造大新闻,活水一来,自然引来大-波新老客流量。

萋萋居然能忍了陶月晓找自己却一直没寻了来骂人,如果是这女人私自偷摸找自己,自己事后怕是对于抢夺兄弟恩客一事百口莫辩;而如果是萋萋让这陶月晓来找自己,当中这蹊跷反常就更可怕了。

那个九满仓有什么了不起的

陶月晓见落绎迟迟不喝下酒,急得百爪挠心,听了落绎这话忙道:“不会不会。你萋萋哥哥说让我和你想喝多久喝多久。”

说出这话后,自知失了言要露馅,又急忙粗糙地把话圆绕过去,“我心情不好嘛,得喝酒浇愁。”

落绎微垂眼脸,温声顺着接话:“哦?陶小姐有何忧愁?是和萋萋哥哥吵架了?”

陶月晓听着落绎总把话题往萋萋身上扯,有些烦躁地赶紧又把话拉了远点:“不是,是我被人阴了……”

她是母亲写信过来训斥了之后,回想原先种种细节,才觉其中怪异和算计。

怎么就那么巧,当时和朋友一起在酒楼吃饭时,旁边就刚好有几个人坐她附近对她评头论足,将她和若九春那个六岁大的九满仓比?

又是夸赞若九春的职工训练有素,又忠诚能干,很难流失人才,其他家商户没法从若九春挖人。

紧接着又有人爆出若九春那个男伙计家里妻主如何卑劣,经常被追债,万一被追到夫君做事的若九春店里去,那难看局面怕是要对若九春产生不小影响。

一句句,一条条,引着他从愤怒嫉恨到自以为想到办法和突破口,然后唤了自己掌柜,找了些瘪三女去寻若九春的麻烦,塑造被追债上门的伙计形象来抹黑若九春的名声和恶心店里的客人,坏掉店里的生意。

同时又找了那个男伙计的妻主经常赌钱的赌场,安排赌场设计那个男伙计的妻主输掉一笔大到那个男伙计和他的妻主肯定还不起的钱,然后逼着他妻主把他和他儿子卖了。这样就可以用那个男伙计的儿子威胁男伙计把若九春的内部信息全部说出来。

她自以为自己多聪明,双管齐下,其实都是被人当刀使唤了。

相比之下,那个六岁的少东家九满仓靠着维护若九春的员工,又一次为若九春在客户心中拉了一波好感。

而她自己这个十七岁的云中锦少东家,却被母亲骂得狗血淋头不敢回家。

她喝酒也喝得一时有些上头,说到此处情绪激动,愤懑不已:“那个九满仓有什么了不起的,一个六岁的小孩那么多心眼,不知是什么妖孽怪物。”

落绎得知故人消息有些惊讶,听了陶月晓这番荒唐妒言皱了眉,头一次不顾引怒客人的可能,张口反驳了:“您这话说得好生吓人,本来就是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您又何必要比?真正应该让你愤怒的,不是明处的对手,而是背后煽风点火使阴手,想要渔翁得利的小人吧。”

陶月晓听得一直没说话的美人突然开口给出见解,急忙表示赞成,并且对于美人站在她的立场上帮她批评薛家,心里别提多高兴,再一次唾骂起薛家,越说越来劲,还甩出了一些黑料:

“这个薛家,表面风光,其实内里,哼,那个家主简直就是软爷们,薛家被自己夫君牢牢把控着,她屁都不敢放一个,成天只能花天酒地浑浑噩噩。我娘说得好,这薛家最近手段越来越脏,完全是些男人的内宅阴私手段,不入流,都是因为家里全是男人做主,女人不敢发话的原因,哼。”

八成就是那个毒夫害得

落绎挑眉:“是吗?”

陶月晓一瞧落绎的表情,被激得把这个话题继续了下去,给了更多的黑料和细节:

“你别不信,我同你说,从一开始,那个薛家的家主啊,就不喜欢做生意,最爱寻欢作乐。你们南城不是以美人闻名吗?当初那个薛家家主就是被这里不知是哪个青楼里的一个相公勾引得三迷五道的,还说要娶人家。结果最后家里一逼,这软骨头玩意儿就乖乖回去和现在这个毒夫结婚了。

我说毒夫,可不是就因为他夺了薛家的掌家权,我听说他啊,总是找一些下九流的女人在南城去操那个相公。十来年从来就没放过啊,我听赌场的人说起,就是因为这桩生意,她们个个睡过那个相公,美得不得了,啧啧啧。你瞧瞧这男人有多狠,不过去年据说是,那个相公家里失火,死了。不知道是自杀的还是被那个毒夫给谋杀了,我觉得八成就是那个毒夫害得……”

“你,你说,薛家……”落绎双目瞳孔扩大,死死盯着陶月晓。

他爆出青筋的手几乎抖得握不住酒杯,声音控制不住发颤地问道,“他放火烧死了……”

陶月晓看见一向从容矜傲的美人居然破天荒地惊恐失色到浑身发抖,手中那杯酒都洒了好些,心里又是惋惜又是意外和好笑,觉得这位冰美人有几分可爱。

到底是爷们,胆子就是小,居然只是听着就害怕成这样。

陶月晓翘-起嘴角,握住落绎恐惧到冰冷的玉手,捏了捏:“美人不必怕,我可没娶毒夫。”

她给落绎满上酒,笑容满面地说道,“来,喝点温酒暖暖身子,别害怕。”

落绎此时脑子里被这突如其来的有关他父亲死亡真-相的线索,给措手不及地震得一片狼藉。他无法思考,无法冷静理清头绪和条缕分析。

这是真的还是假的?会是那个薛家的主父做的吗?

父亲曾经是那个薛家家主的相好?什么时候的事情?薛家家主何时成亲的?她会不会是自己的母亲?

幼时自己问起父亲关于那个从未谋面的母亲的事情,父亲是怎么说的?

落绎思绪繁乱又痛苦,陶月晓递来酒,早已口干的他顺手接过饮下,平静内心胸腔中那股怒火,追问道:“薛家家主的那个相好是叫什么名字,或者在哪个青楼您知道吗?是不是长青楼的,那或许我认识他也说不定。”

陶月晓见落绎把酒喝了下去,内心兴奋不已,急忙又给他满上:“喝酒喝酒,你让我想想。”

落绎只得又喝了一口,神情紧张地望着她等待下文。

陶月晓哪里晓得更多,本来这事情就是京城中权贵巨富人家背后讨论的事情,属于薛家家主那一辈人的私下秘闻,她这点还是从自己母亲那里得知的。

看见落绎这副害怕,等待她说出具体的样子,她只能说了句那相公好像是这一带青楼的,然后为了哄落绎继续喝酒,又说了些自己知道的其他细枝末节。

美人让姐姐好好疼疼你

比如那个薛家主父吴默爷家吴家是珠宝大商,但是岳家还开了不少赌场,所以吴家经常雇佣赌场的那些下九流人士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再比如,那个薛家家主喜欢兰花,喜欢关于兰花的画,之前还花了一百两银子买下那个相公画的兰花画扇;又或是薛家家主非常懦弱,成亲后被自己的夫君控制得不敢出京城一步。

落绎努力回忆着,家中好似没有见过兰花,父亲也好像从未画过兰花,他此时又有些迷惑了。

几杯酒下肚后,落绎的下腹已经开始莫名地隐隐火热起来,他不仅是口干舌燥,内心也一阵焦躁,呼吸急促,大脑有些晕乎起来。

陶月晓一见落绎终于有了药性发作的表现,喜不自禁,立马倾身上手搂了落绎的劲腰,声音里掺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关怀道:“小-美人,怎么啦?是不是哪里不舒服?让姐姐好好检查下吧~”

那双手在落绎的柔韧的腰身上上-下-其-手,摸得落绎直犯恶心,神志却恍惚得很,四肢无力,他伸手用力要推开陶月晓,扭-腰挣扎。

但是落绎那使出全力的抵抗,实际上并没能施出多少来,在陶月晓眼里,仿佛更像是欲擒故纵,让她反倒多出几分趣味与兴奋,她银笑着扯下落绎的腰带,扒去落绎的外衣中衣,伸手进内衣里不断抚摸,伸了脖子要亲落绎脸蛋和嘴唇。

落绎浑身燥-热,遭遇陶月晓这番摸索,身体本能想要放纵,然而心理生理上又涌-出一股反感。他极力压下一切情绪,喘着粗气浑身颤抖着,不断地扭头躲避,双手无力地推着陶月晓,那双美丽的桃花眼里努力隐藏着害怕和脆弱,望着陶月晓:“您,您喝醉了吧?!您看清楚,我是落绎,不是萋萋哥哥……您这样对得起萋萋哥哥吗?你想想萋萋哥哥,他那么喜欢你……”

陶月晓脸上带着让人心寒害怕的笑:“小-美人替我想得好周到贴心,别担心,这就是你萋萋哥提的主意,萶药都是他给的呢。来,别辜负你萋萋哥哥这番好意,美人让姐姐好好疼疼你~”说罢就锁了落绎的双手,撅嘴亲上去。

无力挣扎的落绎胸腔内被害怕和恶心充满,紧闭了眼睛拼命努力摇着头,惊恐的声音里带着颤抖的哭腔喊着:“不要!滚啊!!”

陶月晓被落绎动作的脑袋一撞,下唇磕在上牙齿,痛得嗷了一声。

“啪!”

落绎被陶月晓一耳光甩在脸上,由于身体无人支撑,摔倒在地。他趴在地上,泪水终于从眼睛簌簌落下。

陶月晓一边喘着粗气,一边被磕破流血的下唇痛得直抽气,她冷笑地指着落绎下-身那处因为药性发作而凸起的位置,讽刺道:“装什么清高啊骚-货,你这不是也有感觉了吗?”

落绎早已被那股无名燥热搅得浑身感觉有万只蚂蚁爬,听了陶月晓那话,晕乎乎的脑袋望向自己下-身,他泪水又一次涌-出,几乎窒息。

——“在这种地方,你会跟着一起烂掉的!”

叫所有人知道这株高岭之花被摘了

竹琴叔当初怒斥他的话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盘旋。

他已经开始有些后悔了……可是他又有什么办法呢?即使重来一次他也还是只能卖-身于此。

落绎如同被逼至角落的野兽一般痛苦绝望地嚎叫了一声,双眼狠戾地瞪着自己恶心的那处,伸手将其握住狠狠一掐。

“啊!!!——”

一股剧痛从下-身袭来,直击脑神经,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望见这幕的陶月晓:……

Σ(°△°|||)︴妈的对自己都这么狠吗???这他-妈是什么怪物男儿?

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的她,下-身也莫名感觉有点痛起来,兴致都没了。

走上前,看了看落绎那处,果然已经当即就平复下去了,感觉被耍的陶月晓气不过,抬手又对着地上昏迷的落绎甩了两耳光。

不行,她不能这么轻易便宜了这贱-人,就算是做不成,也要在外人面前做了。她可是名声在外的花场浪-女,在萋萋面前都自信满满地说要日得这贱人下不来床,结果被人这么嫌弃,岂不是失了她斩百男的威名?

不让她睡?她偏偏要叫所有人知道落绎这株高岭之花被她摘了。

由于陶月晓自己为了助兴,也喝过那酒,这么一想,那股子药性带来的火热又一次冒了出来,她看着两颊红肿、满脸泪痕的落绎,只能又狠狠掐了两把落绎的大-腿。

谁知被那一手紧致柔软、富有弹-性的大-腿肉-触感招得欲-火又往上窜了窜,奈何眼前这贱-人没法解自己的火了,陶月晓耐不住内心的焦躁-情-欲,唤了外面自己的丫鬟把萋萋叫来。

萋萋本来还在房里筹谋着陶月晓和落绎睡了之后,如何叫陶月晓厌弃落绎,如何在长青楼里宣扬那一向高高在上、自诩高洁的落绎已经卖-身的事情。结果被陶月晓的丫鬟叫了去落绎房里,他有些吃惊,整了整仪容补了妆,便跟了丫鬟前去。

千万别是陶月晓那个蠢货没成事还把他给爆出来,搞得落绎现在要找他麻烦。

不过那萶药的药性那么强,但凡沾了一点,就要变身银男荡夫。说不定……是陶月晓觉得一男不够尽兴,要和他一起双-飞。

站在落绎房前的他深吸了两口气,敲了敲门,门一开,他立马被满脸通红、喘热气的陶月晓一手猛拉了进去。

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萋萋望见被扒得只剩一身亵-衣且衣衫凌-乱的落绎,脸上两个红肿的巴掌印,挂着未干的泪水,躺在地上。

他抬头刚要张口细问陶月晓什么情况,就被陶月晓一把推到床-上,然后整个人扑将上来……

几番云雨后,萋萋窝在陶月晓的臂弯里才从她口中得知了事情大概,一时间不知作何说,对故作清高的落绎又是嫉妒又是厌恶。

陶月晓将她的打算和萋萋说了:“……我要叫所有人都知道,这装腔作势的贱货在我身-下-浪得不成样子。”

萋萋嘻嘻地开心笑着,亲了陶月晓一口:“好了你别气了,他不知娘子你的好,我可知道~”

人家落绎公子可是第一次

陶月晓脸上又露出了银-荡之色,被子下的手在萋萋身-躯上下慢慢暧昧地摩挲着,已经疲倦不堪的萋萋有心无力,只能转移了她的注意力:“先把这贱人的事情搞完了再来吧,免得他万一醒了出岔子。”

陶月晓同意了,搂着萋萋狠狠亲了一口:“行!你可真是我的宝贝。”

二人起身,将落绎抬到床-上。在地上冻了半晚上的落绎身体已经微微蜷缩起来,皱着眉头,微微噘着嘴,脸蛋上泛着几分不健康的红,窝在被窝里看起来楚楚可怜。

陶月晓咽了咽口水,刚要把落绎的衣服全扒光,被萋萋拦住了,瞪了一眼:“他光了身子,人家一眼就见他身上干干净净什么痕迹都没有,还要怀疑你呢。睡没睡过,做我们这行的人个个心里门儿清。这种事要遮,遮得越全越心虚,再加上一个我在这,他八张嘴也讲不清。”

随即就把落绎衣服和头发扒拉得凌-乱不堪。

萋萋穿好衣服后,见床上陶月晓已将落绎搂在了怀里,便将房门打开,沙哑的声音带着隐隐的愤怒响起:

“陶小姐,你也够了,别搂着了,人家落绎公子可是第一次,不比我这个旧人耐-玩-弄。”

这高声的话一出,加上当事人涉及出声的前任头牌兼艳-妓萋萋、萋萋的相好兼云中锦少东家陶月晓,以及楼里向来只卖艺不卖-身的现任头牌落绎公子,三更半夜的,居然还涌-出了一堆人来。

在众人的小声惊呼和渐渐响起来的聒噪议论声,落绎被吵醒了,额头针扎一般的疼,他睁眼惊恐地发现自己被陶月晓搂着。

陶月晓朝他勾唇开口要说什么,谁知落绎是吓得一脚把她“咚”的踹下床,掀开被子下床,一脚又踩到陶月晓的肚子上。

痛得陶月晓面色狰狞地仰头“啊!!”了一声惨叫。

而起身的落绎目光所及之处,尽是床-上各种激战留下的凌-乱和狼藉。

空气中还飘逸着一股让人恶心的味道……

他几乎要喘不过气来,接近窒息。颤抖的左手却紧紧捂住了鼻息,不想过多地吸入这肮脏的空气。

另一手死死拢紧了自己衣服,转过身,心头猛地一震。只见门口挤满了围观的相公和一些客人,正对着他指指点点。

萋萋就站在他们旁边,那张恶毒的嘴巴里不断对众人编造着难听的谎言和暗示,时不时还朝他抛来几个轻蔑的眼神。

落绎怎么也想不到世间怎么会有这么多卑鄙又丑陋的人。他红肿的双眼死死瞪着萋萋,贝齿紧紧-咬着唇,忍住羞耻难当的内心,稳住几欲崩溃的精神,走上前一把揪起萋萋的衣领,厉声问道:“为什么要这么害我?!”

萋萋被吓了一跳,他故作镇定地冷冷一笑:“我害你?你私自勾引我相好的陶公子睡在一起,我还没找你麻烦呢,你说我害你?臭不要脸啊你,秉着卖艺不卖-身,装模作样,成天傲得跟什么似的。原来,是嫌弃那些人不够格啊。”

落绎眼眶泛红:“我没有!明明是你下-药……”

“我下-药帮你勾搭我的相好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啊?”萋萋抢下话,挑眉问道。

落绎张了张口,看到周围的人对他的眼神。

当中还有那个伺候他的小厮,他原本羡慕爹爹与竹琴叔之间的深厚友情,故而也有几分培养小厮成为自己的竹琴的意思。不想昨夜发生了那么多事,这小厮站在门外居然一点没有反应,现在和他人一起取笑自己。

原本就因为多年封闭不善交际的落绎,闭上了嘴。

我不敢保证自己不小心说漏什么

小时候雁南没有教过落绎与周围人来往的技巧和当中的重要性,落绎只知道如何巧妙地与想要靠近他的人保持距离。而恭岳给他竖起的头牌招牌和“高岭之草”的设定,也是考虑到他这一点。

但也正是恭岳的维护纵容,留下的这一性格缺点,早早就为如今无人站在他身后的悲惨现状,埋下了隐患。

现在明白了这个道理又如何,而他做出解释了又如何?

这些人无一人与落绎毫无交好,他们只是看客,所以只会听他们想听的,相信想要相信的。至于自己口中的真-相,他们根本不愿也不会理会。

落绎吸了吸鼻子,忍着自醒来脑袋里那就几乎要裂开的疼,口上轻声说着“麻烦让一下”,推开众人就要出门,却被几个女人拉住衣服,拦住了去路,调笑道:

“落绎公子,这是要去哪儿啊?”

“昨夜陪了陶小姐,今天是不是要陪陪我啊?”

“就是,她给你多少,我们给你双倍……”

落绎抬起头,这几人才看见那双往日漂亮艳-丽的桃花眼带着微微的红肿,眼眶里尽是血丝,眼神失了人性,眸光带着猛兽般的残暴与凶戾。

“滚。”

红唇轻吐出冰冷的二字,流-溢出抑制不住的杀意。

落绎推开面前呆住的几个人,走出去。

迎面却见到尚未梳妆的恭岳匆匆走过来。

恭岳瞧见落绎那副蓬头垢面、双眼红肿的模样,心头一惊,拉了落绎问道:“你真的……”

落绎望着恭岳,身心疲惫让他没有开口说什么。

说了又有何用,恭岳怎么看待他他也不在乎,他甚至现在都不知道该不该相信恭岳。

恭岳咬紧了牙,突然转身对着一旁看好戏的萋萋就是一耳光:“你这畜生!自己滚去领罚!”

长青楼对相公的私下刑罚是很阴—私的手段,不伤筋动骨,也不见血,却能叫这些细皮嫩肉的相公们求死不能。

每个不服管教和犯过错的相公都曾经遭受过,哪怕是多年以后再想起,仍然叫人颤栗胆寒。

萋萋被打得嘴角流血,捂着脸,面色有些惊恐,但很快就冷静下来,眼中闪过得意之色:“你真的确定要让我领罚?我可不敢保证自己这张嘴巴不小心说漏什么呀~”

恭岳冷笑:“说漏什么?你还知道我恭岳身上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秘密?”

萋萋扯起嘴角,笑容阴翳:“我不知道你的,但是我知道他的呀。”

他凑上前轻声说道:“父子俩都是做这行,真可怜啊。不过,为什么要瞒着大家呢?你说,我把这个有趣的事情讲给大家听,好不好呀?”

听到这话的落绎浑身一震,而经历过人世沉浮三四十年的恭岳面不改色,只是眼中闪过冷意:“他是挖了你家祖坟吗?你非要把他的脸面扔在地上踩吗?他被你害得还不够惨?”

萋萋笑盈盈地看着二人,嘴角的血不知怎么渗在了牙齿缝里,瞧着有些像吃人的鬼怪。

落绎扭头快步走了,身后的恭岳叫了一句,他加快了脚步,最后甚至变成了跑,时不时抬手擦去脸上的泪水。

他今日丢脸已经丢够了,不能把更丢人的一面暴露给别人看,否则越是叫人认为好欺负。

他现在只想回家,回到那个竹琴叔和他如今安置在长青楼后面的隐蔽小屋。

都半夜三更了,竹琴叔这会应该睡了吧,也好,不能叫竹琴叔看见这样的自己。

谁知回到家就见屋里灯火通明,竹琴叔居然就坐在客厅里,听到门开的声音有些惊讶地抬头看见一身狼狈的他,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孕吐

由于这些日子里落绎拼命往看诊大夫和药材上砸钱,竹琴身体已经大好了,甚至平日可以起身做一些轻活。只是那占据半张脸的烧伤疤痕,加上因为烧伤长不出多少头发所幸全部剃光的脑袋,在灯光下看着有些渗人。

不管怎样,活下来了。

落绎望见这样的竹琴,心里对当初卖-身长青楼一事便是不剩一丝后悔。

他扯出一个笑容:“我,我去洗个澡。”

“你给我站住!”

竹琴一把拉住想要落荒而逃的落绎上下打量,落绎撇头垂眼不敢与之对视,竹琴如坠冰窟,不可置信地托起落绎滚热的脸蛋,声音有些颤:“天啊你还发热,你昨晚……怎么回事啊你说啊你这孩子!是不是,是不是受欺负了?啊?说话呀……”眼眶渐渐就红了。

落绎无力地扑在竹琴身上,抱住了他,大哭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萋萋他给我下-药……然后我醒来,陶月晓就睡在我身边……好恶心啊……我好脏,我想洗澡竹琴叔,我想洗澡……我好脏,好恶心……”他感觉自己身上全是那个女人的口水和气息,叫他恶心得呕吐,最终是压不下那股反胃感,弯腰开始狠狠地干呕了起来,仿佛要把血也呕出来。

竹琴泪也流个不断,好半天才抖着手擦去泪,有些慌地给他拍背顺气,哽咽说道:“我去给你准备洗澡水,不脏,不脏,咱们绎儿是世界上最干净的人。那帮混蛋才是最肮脏的。叔去给你准备洗澡水,昂?”

水米未进的落绎只呕了好些口水出来,嚎啕大哭:“我是不是怀-孕了竹琴叔?我是不是怀-孕了?我怀了那人的孩子,我孕吐了……”

竹琴心里一个咯噔,听到后面“孕吐”二字,才脑门抽筋地一个爆栗敲在哭得要昏厥的落绎的头上:“你那些医书都白看了吗?就算是吃了孕丹,哪有行-房……哪有那么快的孕吐,都是要一个月后的。”

他也知落绎遇上这事备受刺激,无法理性思考了。将落绎带去房里,用早早备好的热水给他倒好洗澡水。

落绎推拒了竹琴的帮忙,将门关上,一个人进了浴桶。

不多久,竹琴就在外面听到了里面又开始小声啜泣的声音。

他走进了卧房,捏紧了拳头,眼睛里尽是阴霾。

两父子,他都没照顾好。雁南临死前托付给他的孩子,如今……

洗了大约有半个时辰,竹琴发觉不对,拍门喊了两句未得回复,便撞门冲了进去,里面一幕差点把他吓得魂飞魄散。

浴桶里水面上漂浮着一大把如水草般的乌发,落绎整个人平静地沉在水里,悄无声息。

竹琴一把将落绎从水里捞出来,拼命拍打着落绎的脸:“绎儿,绎儿!”

落绎咳咳咳地呛着水,睁开眼,看向竹琴,惨淡一笑:“竹琴叔……”

竹琴简直又气又心疼:“你怎么回事啊?!你是要扔下我这个老骨头,叫我白发人送黑发人?你爹走了,你也不要命了,留我一个人在这世上受折磨?”

明年就要入青衿学院了

落绎急忙道:“不是的,不是的。我只是想,想把全身都洗的干净点。”他对着竹琴露出一个大大的灿烂微笑,泪珠却不小心从眼睛里掉出来,一颗两颗,混着脸上的水一起滑落。他急忙抬手去擦,结果越擦越多。

竹琴望着他原本一身雪白肌肤被擦得到处泛红,尤其是下-身一些部位,被擦得过于用力,皮下甚至冒出-血丝、血点。

这一切在竹琴的眼里,与脑海中雁南当年的一幕幕场景重合在了一起。

他搂住了落绎,又呜呜哭起来。

这孩子也才十五岁啊……

落绎哽咽着说道:“我没事,我没事的。有点冷,我先穿下衣服,想好好休息一下。”

“对了,你还发着烧。”竹琴胡乱揩了两把泪,拿了衣服服侍着落绎穿上,又给他裹上毛毯,把他送去卧房,端了姜汤给他喝。

直到落绎喝了药,还反过来好生安慰了他几句,沉沉睡去。

竹琴望着落绎那张美丽的睡颜,轻轻抚平了他蹙起的眉,眸子一转,温柔瞬变冰冷。

他拿了烛台,去了自己的卧房,换上了一身黑衣,在一块黑色面具上涂上一层药水,然后覆在了自己那张可怖的脸上。自腰间取下一把匕首抽-出刀鞘察看,匕首刃在烛光下泛着淬毒的迷人寒光。

匕首被收入鞘中,竹琴吹熄了烛,关上门,走入了夜里。

百家言里屋。

晏灼托着腮坐在九满仓书桌对面,看着她算盘也不打,直接拿着笔在百家言的账本上一顺儿下来不假思索地写下一个个数据,他艳羡地说道:“你的脑袋瓜子可真好使啊,简直算盘成精了。”

游米粮在旁边听了这话笑得差点从椅子上摔下来。

九满仓不说话,翻了一页,继续写。

晏灼伸手拍拍账本:“喂。”

九满仓抬头,面无表情。

晏灼嘟起嘴:“你这小孩怎么一点意思都没有。”十五岁的他已经出落成一个亭亭玉立俊秀少年了,身着一袭寻常男子无权穿的书生长衫,整个人如同一支碧玉嫩竹般亭亭而立,气质中又带着竹叶似的干净清新。

他很是埋怨小孩的无趣,却又对其毫无办法,自己也忍不住再三招惹,仿佛想看遍这孩子的所有表情:“明年就要入青衿学院了,你开心嘛?”

说到这里,他翘-起一边眉毛,得意地说道:“这可是我拜托我祖母和母亲,才给你办的哟。你就没有什么表示?青衿学院里,你只要讨好了我,有我罩着,包你可以横行。”

游米粮眼中带笑地看了一眼晏灼,这孩子在他人面前都是一副成熟稳重的样子,只有在亲近的人面前才会露出这副撒娇的小脾气。

九满仓与晏灼双目对视:“……”

晏灼被九满仓平静的黑眸注视得垂下眼脸撇开目光,心里莫名有些忐忑,刚刚傲起来的那股气像漏气的气球一样泄-了去,抿了抿嘴巴说道:“好啦,知道你不喜欢上学,你自己以前也说过,只想做生意。”

竹琴杀了萋萋!

九满仓从书袋里抽-出一份青衿教育产业企划书给晏灼:“这个麻烦你拿回去给你母亲,只是初期的第一阶段。当做给你们的谢礼,记得要罩我。”

晏灼有些好奇地翻了翻:“这是……”

游米粮急忙拉住晏灼的手,让他把企划书放进了他带来的书袋里:“好了好了。这个你先别乱动,带回去让你母亲看了再说吧,很重要的。你母亲会知道这份谢礼有多厚重。”毕竟是九满仓打算要合作参与的项目。

晏灼这才感觉拿回了些面子,抬起下巴:“那我就罩着你好了,不过,你还要讨好我本人的,叫句哥哥来听听。”

九满仓不假思索:“哥哥你能让我安静会吗?”

晏灼:“……”

他红了脸,有些生气又有些羞涩地说道:“好,好吧。”

用这样一句不痛不痒的称呼就能达到目的,九满仓很满意,她继续埋头专心算着账。

不得不说这声哥哥很有用,整个下午晏灼在一旁好几次想要张口找她讲话,却都因为这声哥哥忍了下来。

临到九满仓快要回家的时候,她和游米粮提前请了个假。

“我下个月大概仲秋时候,要去一趟南城。届时可能要晚上一些日子回来上课。不过先生您不必担心,仲秋节礼我家里会派家婢送过来。”

“去你的,我还贪你个仲秋节礼怎么的。”

“先生果然高洁,学生佩服,那我们家今年就不送了。”

……

“落绎!落绎!醒醒!!”

落绎被外面的敲门声惊醒,昨日的发热经过泡澡姜汤和一夜睡眠之后,已经散了热,只是身子有些虚。

他起身有些趔趄地去屋外开门,天还微微亮,只见几颗星子。屋子一片静谧,除去门外的急切拍门和叫喊声之外再无其他动静。

落绎还在奇怪竹琴叔怎么睡得这么熟,对门外问道:“谁呀?”

门外的男声急急答道:“落绎,我是淑帛。”恭岳的贴身小厮。

落绎打开门栓,淑帛一进来就回身把门关上,满脸焦灼地小声说道:“竹琴杀了萋萋!官府的人把他抓了,关进了大牢里面!”

落绎没睡醒的脑子如有一盆冰水倒头泼下,一下子被这个噩耗给惊得醒了神,他瞠大了眼睛惊声问道:“什么?”

随即脸色苍白地笑出声:“你大清早胡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吓唬人呢。他怎么会杀人呢?竹琴叔的身体不太好的。”不听淑帛多言,回头转身跑向自己和竹琴的屋子,不断大喊:“叔!叔!你在吗?”

寂静的小屋不见应答,前后房门都打开了,空无一人,落绎心里又慌又乱,嘴里絮絮叨叨:“是不是搞错了?他,他不会杀人的……”

淑帛在一旁看着落绎这模样,心有不忍地轻声道:“昨夜四更天,他一身黑衣戴着面具,潜进萋萋房里,连捅了萋萋好几刀。本来房里的陶小姐也差点被他杀了,可惜大概是杀萋萋的时候动静大了,陶小姐醒了,跑得又快,还叫救命叫得把大伙儿都叫醒了。所有人都看到竹琴一身的血,拿着带血的匕首追杀陶小姐。但是很快就被巡夜的捕快娘子给抓了。竹琴为了不-泄露身份也是煞费苦心,装作是萋萋恩客的弃夫和尚,对着陶小姐破口大骂。而且脸上那个面具怎么也拔不下来,幸好。不然叫人看到烧伤,怕是要多想。”

落绎眼前有些发黑,差点要向前倒下去,他后退了几步,被淑帛满眼担忧地扶住了:“你,你没事吧?进屋坐会吧?”

落绎已是六神无主,茫然无措,揪着淑帛的衣服望着他语无伦次:“我……那竹琴叔现在在哪儿呢?我要见竹琴叔,我不信的,你带我去见他,我亲自问他……”

“他在牢里呢,一时间见不了,恭爹爹已经在找人帮忙疏通打点了,你再等等,”淑帛抿了一下唇,轻声说道,“只是竹琴他杀人已是事实,而且那么多人都看见了。怕是……你,你自己,好好想想,要保重。毕竟,他最挂念的就是你。”

落绎手慢慢捂住了脸,低头发出了呜咽的声音。

他该怎么办?

他该怎么办……

探监(上)

落绎见到竹琴已经是半个月后的事了。

在恭岳的打点帮忙下,由狱卒带着走进了森冷的牢房里。

“喏。就是这间了,你这么漂亮的小郎君怎么来看这么个怪物。只给一炷香的时间啊,不过小郎君让我亲两口,也不是不给通融……”狱卒银笑着伸手想掐一把落绎的臀,被落绎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他淡淡道:“一炷香后我自会离开。”

“哼,装模作样的表子。”狱卒走开了。

躺在牢房中央的那个人听到声音,缓缓爬了起来。

一身脏污的囚衣,光头顶着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仿佛被剥了一层皮,上面两只带着血丝的眼睛惊愕地看着他,苍白干裂的嘴巴一张一合发出了砂纸般沙哑难听的声音:“……绎儿?”

落绎被这张恐怖的脸吓得倒退好几步,险些尖叫出声,半天才吃惊地认出来:“……你,您怎么?”

他心口一痛,仿佛被人捏紧了心脏,几乎要昏死过去。泪水奔涌-出眼眶,他跌跌撞撞地上前扑在牢房的木栅上,双手紧握着两根栅木,骨节发白:“您……”他什么话也说不出了,只望着竹琴叔的那张如恶鬼一般可怕的血脸,泪水不断漫出遮挡视线,将眼前那张脸模糊了又清晰模糊了又清晰。

竹琴抬了抬嘴角,抬起两只脏兮兮的手捂住了脸,喑哑笑道:“他们非要把我面具取了……很吓人吧。对不起,绎儿。”

落绎拼命地摇着头,哭着发出呜呜的声音。

他咽了好几下哽咽发紧的喉咙,努力哭喊出的声音几乎走音:“不,不吓人~”

竹琴叔长相不出众,只能算是清秀。他总是沉默地跟在风华绝代的父亲身后,低调做着事,丝毫不引人注目。这些年来,即使父亲有提议过,他却从未有过婚嫁的想法,也似乎从没有过自己的感情故事。

可竹琴他也是个男子啊。

怎么会不爱美?怎么会不在意长相,不在意他人的目光?

而且,明明是那么一个爱干净的一个人……

“不吓人!”落绎固执地对竹琴哭着重复道。

竹琴很开心地笑了,带动的肌肉幅度更大,没有皮肤的血脸上也越发狰狞了。

他伸手出木栅,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抹去落绎柔嫩脸蛋上的泪水,揉了揉他的头顶:“别哭了,昂?叔看着也很难过呢。咱们还剩下多少时间聊了?我还有好多话都来不及说呢……”

落绎用力点着头,抬手使劲擦泪。两只袖子已经擦得全部湿透,脸上、眼皮和鼻尖被擦出红痕。

他抬起一双泪汪汪的红眼睛望着竹琴,竹琴看着面前这个由他和雁南公子带着长大的乖巧孩子,心中生出无限疼爱。

他知道自己是必死的命运,胸腔中满是对落绎的不舍。

竹琴垂下手,笑了下:“可惜没杀了陶月晓,叔没用。白费了自己这一条老命。以后,你还是要好好爱惜自己,听到没?要……”

落绎拉住了竹琴的那只手,双手将其握在掌心,啜泣着:“竹琴叔你不要这样。我会救你出去的。我去找人,我认识很多的……”

探监(中)

竹琴打断道:“你傻了吗?你认识的人能有恭岳多?可恭岳也只能做到这个地步。你别听那些有钱有势的人瞎糊弄你!”

落绎小声说道:“但是,多一个人,总是多一份帮助和希望的,说不定就……”

竹琴气得恨不得撞断了木栅冲出来打这孩子一顿:“你要是去寻人,那我竹琴,宁可现在直接死在这里。”

落绎吓得急忙轻呼:“不要!……我,我知道了。”

竹琴胸膛一起一伏,平复心情之后,淡淡地轻声说道:

“你爹,当初最大的愿望,就是想要将你好好地照顾长大,想让你安稳地成长。他一直觉得,是他把你带到这世上来受苦,很是愧疚。

其实,你还小的时候,曾经就有过好些人想娶他为侍儿。但是他就是顾虑到还有个不为人知的你,尤其原本因为顾及你的安全,还让你每次出门都打扮成女孩。他怕嫁了之后你被大家发现是男孩,怕你受继母的其他孩子欺负,更怕将来你作为庶子成为继母的联姻工具,所以他没有答应。但是那种稍微家境好点的正常人都不会娶他为正夫君,而且他……本身后面也无法育子了。

你爹总是将你关在屋子里见不得旁人,你不要怨他,他是觉得自己是你的污点,想将来给你制造一个干净的身份。他想要将来钱赚够了,就带你远离这个地方,在其他不认识他的地方安家。他那么努力地赚钱,就是想给你攒嫁妆。他想给你物色好女子。

还记得几年前你捡来一个女婴吗?那般了不起的家世,那般高不可攀的人物。你当时那么喜欢那个女婴,抱着差点不肯撒手。而你爹,一介相公,当时只深刻认识到自己身份的卑微。他想,多为你攒点嫁妆,将来你嫁给个好女子也总有个底气和依托在。可能那个时候,你爹就已经走入死胡同了吧。根本就没想把自视为脏污的自己安排在你今后的完美人生里。”

本来已经是擦干泪的落绎又一次无声地泪流满面。

竹琴看了他一眼,自嘲地一笑:“可谁想到,后来你为了我这条贱命,还是堕入青楼,还是走了他的老路呢。造了什么孽啊,唉,我都没脸去见你爹了。原本这些话,我都不想说的,只想叫你快快乐乐没有负担地生活。但你这孩子真是……你若是懂事,肯听叔的话,不要去求人,知道吗?叔受不起,叔不想再对不起你爹了。”

落绎不做声,只一个劲地哭着,倏地他想起什么,抬头问道:“薛涟漪娘子知道爹爹生下了我吗?”

竹琴摇摇头:“我也不知……”

他反应过来猛抬头瞪大了眼睛看向落绎:“你怎么知道……”当即又跟着气笑了,“好你个死崽子,居然套我话。”

他冷哼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那个窝囊废的?……陶小姐说的?”

落绎点了点头。

竹琴眼中划过寒意:“那陶小姐还知道什么?认出你没有?”

探监(下)

落绎低声说道:“没有。她说,薛家被其主父当家掌控,然后那个人特别讨厌爹爹……”

竹琴默不吱声。

落绎小声问道:“是不是,是不是那个人……”

听到了狱卒脚步声的竹琴打断了他的话,飞快地嘱咐道:“你回去之后,赶紧去赎身离开长青楼,我算着这些日子存的钱应该是差不多了的,都给你放在床底中间地砖下了,你这个孩子花起钱真是没把钱当回事。你赎那个卖-身契的时候,叫恭岳那个婊-子给你留点钱。不要告诉任何人你去了哪里。听到没有?”

落绎点点头,他一眼不漏地看着竹琴,当下时间紧迫竟一时没察觉出竹琴话中的味道。

竹琴继续教导道:“你自己以后,一个人要好好生活,将来眼睛放亮了,不要随便喜欢别人,好好喜欢你自己,疼你自己听到没有?!自私一点,替你爹爹,替你叔我,从今以后哪怕嫁了人,无论如何也要对你自己最好。”

落绎“嗯嗯”认真地答应着。

“好了好了,讲够了吧。到时间了。”狱卒走过来不小心又瞥见竹琴那张恶鬼脸,伤眼地皱眉“啧”了一声,拉了那死死抓-住木栅不放手的落绎,骂道:“跟那么个怪物哪来那么多好说的。”

竹琴伸手包覆在落绎紧抓木栅上的那两只手,急急说道:

“你记得,要吃好,穿好,一定要按时吃饭,不要总是吃糕点瓜子那些零食。不要再挑食不吃肉,男孩子家,胖点的才好看、讨人喜欢。

以后出门尽量和别的小伙子一起走,天黑前就回家,晚上早点睡,别总是看话本看得那么晚,话本里那些才女佳人的故事都是假的,你不要去信。你看书不要在床-上看,要坐在桌子前。蜡烛千万记得自己及时吹熄,免得万一倒了引起火灾。家里以后屋檐下也要备个大水缸屯好水。力气不够就去找邻居帮忙。平时和别人多沟通来往,也注意防范。”

狱卒用几乎要把二人手指掰断的力气一把将两人的手扯分开,掰下落绎的手,费力拖了他走。

竹琴忍着指痛,追着落绎在牢房里不断跟着挪着脚步,一边不断叮嘱着,他好后悔之前说那些没有用的,他明明还有好多好多,这些更重要的、叫他不放心的事情没有说完啊。

“你以后冬天不要再去图漂亮,冷就要多穿一点,我不在身边看着唠叨你,你不要偷偷不听话,自觉点。买东西也不要总是图漂亮好看,容易被骗钱。以后花钱省着点啊,当然也不要委屈自己,该花的时候花。还有等到以后夏天天热的时候,你也不要仗着没有人再管你,贪凉吃那么多的冰西瓜!对了你夏天的时候老招蚊子,以后你得自己出门去买药草熏房间,我之前都是在明心药房买的,那家比较好……”

“叔,我知道了叔,我下次再来看你!叔!叔!!”

落绎依依不舍地被狱卒拖了走,对困在牢房里望着他、距离越来越远的竹琴哭了出来。

竹琴泪水溢出眼眶,流在还未结痂的血脸上,浸入血肉里,刺疼刺疼。但是已是心痛如刀绞的他完全没有在乎,他朝落绎大喊道:“你要高高兴兴地活下去!不要报仇!忘记仇恨!以后每天都要高兴!绎儿!!绎儿!!!”

他怎么努力侧头也再望不见他的雁绎,终于也捂了那张血脸大哭出声。

他真是好舍不得雁绎,他好舍不得当初和雁南雁绎父子俩在一起的时光。

他甚至都顾不及去舍不得,满心地害怕担心雁绎这傻孩子回去会又不听他话,又花了大代价去找人帮忙,他怕再一次拖累雁绎。又怕今后没有他在旁边看着,会过不好自己的人生。怕他今后一人行走吃苦受累,怕他无人疼,受欺负。

狱卒拖着落绎过了拐角,累得气喘吁吁,刚要对落绎破口大骂,只听里面“咚!”的一声,像是什么东西撞在墙上或地上的声音。狱卒脸色一变,放下落绎就转身撒腿拐过拐角奔回去。

落绎也意识到什么,心头慌得越跳越快,跟着也跑了回去。

一种很不好的预感,笼罩在心上,越来越浓重,直到亲眼看到它化作事实出现在眼前——

竹琴那整个丑陋的光头满是血,靠着染血的墙壁,整个人倒在地上。

“叔!!——”

……

这世间,最后一个知他姓名,忧他冷热,为他哭为他笑的那人,没有了。

名满天下的脂粉地

九满仓家一行人下了码头。

“这就是南城啊……”柳清风满脸新鲜兴奋地看着眼前这熙熙攘攘的行人和远处鳞次栉比的商肆高楼,耳边尽是热闹的人声和各种活动的声音。

船家从九成珊的贴身丫鬟手里接过钱后很是欢喜,给客人说道:“您几位是第一次来南城吧,来的可巧,过几天仲秋更热闹呢。南城能玩的可多了,千万带够钱。”

没错,过几天就是仲秋,也正因为此,九成珊说要带着九满仓去南城,柳清风也跟来了,还拉上了慕儒,说是要一家人一起过仲秋。

九满仓不由得觉得自己的这个爹真是粘人得厉害。一家人时常能坐在一起吃饭,等于天天在过仲秋,无法理解为什么还非要挑八月十五这天一定要团聚在一起吃饭,少几天呆在一起也没关系吧。

九成珊是看柳清风平日总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很少有机会出门,这次也顺便能让他出门好好游玩。

船家说得不错,南城能玩的太多。

事实上,这个南城其实是一个美人辈出、名满天下的脂粉地。

这里的花街柳巷生意非常繁茂,处处莺歌燕舞、纸醉金迷。不少豪商巨贾、文人雅士穿着华服锦饰,腰缠万贯前来这里,豪掷千金为一曲,纵情享受南城这日日寻欢作乐、声色犬马的生活和别样繁荣。也正是如此,该城的珠宝首饰、布料香料市场也被带动得特别火热。

除此之外,南城的赌场也非常出名,大小赌场星星点点遍布整个州城,最出名的大赌庄要数方圆赌坊、福临赌坊、雪庄赌坊。一到夜里,这些赌场就和那些青楼一样,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只要一进到里面,四周的喧嚣繁华和众人脸上沉醉在快乐中的笑脸就能让你忘记一切,化作这洪流当中的一分子,在不知不觉中倾家荡产。

故,诗中有言:“南城销金窝,动掷千万镒。”

“黄-赌-毒”这三大暴利生意,南城占了两项,可想而知,其经济在全凰罣国范围内是首屈一指。

九成珊每回来这里,也总是能给这里的gdp献上一笔自己的助力。甚至家里那个五房安思远,就是在南城的生意伙伴送的。

不过这一次来,是带着孩子九满仓来对付方圆赌场的。

不管是九满仓当初被拐,还是方圆赌场后来这两年的小动作、对若九春找的茬添的堵,新仇旧恨一起解决。

方圆赌场是吴家家主的岳家——冯家开的。在薛家、吴家的指使下恶心了若九春好几次,若九春都没有做出过回击,叫很多人都以为九成珊他们忍了。

实际上,不说九成珊,就是按照九满仓那睚眦必报的小心眼性格,怎么会就这么轻易算了,不过是一时间没有空出手罢了。一空出手,两母女就连仲秋节都等不及在家过了,生怕拖下去,日夜兼程跑来了方圆赌场的老根据地南城。

由于南城距离九家本家所在的丝城就是一条燃海河的距离,而且繁华发达,九家在南城也开有不少若九春分店,也在南城置办了两三处房产。

一家人就叫了马车带着行李先去九家的宅子。

若是有人脉,若是能够掌控权力

落绎躺在床-上睁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发着呆。

他找了恭岳帮忙去把竹琴的尸体从监狱要了来,夜里偷偷把竹琴葬在了当初埋他父亲的地方,对着连字都不敢刻的墓碑哭了一整夜。一度内心迷茫,趴在坟前不知何去何从。

落绎觉得像他这样又脏又恶心的人,哪里还能容得下呢。

他这样想到,然后恍恍惚惚地又回了长青楼。

恭岳让他一个人呆在房里,没让他去接客,也没让任何人去打扰他,好叫他一个人静一静。

只是,哪里能静得下来呢?他一闭眼,眼前就是那场烧了一夜的大火,是竹琴惨死他面前的景象。

若是,若是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就好了……

他本以为做一个相公,赚上很多的钱,就能够救治竹琴叔,带他过上好日子。他以为有了钱,就可以找到杀害他爹爹的凶手,然后想办法报仇雪恨。

他爹爹曾经也是这么认为的。

然而残酷的现实一次又一次甩在他们的脸上,狰狞地嘲笑着他们的天真。

外表再光鲜,身上金银再多,也不过只是个低贱的相公罢了。

若是,能够多认识一些达官贵人就好了……若是有人脉,若是能够掌控权力……

爹爹的仇,他报不了,竹琴叔,他也没救成。

他这些天都睡在长青楼,不敢回那个小屋。他怕看到那个空无一人的家。就这样呆在长青楼,只要不去想,就可以当做竹琴仍然在家里等着他,而他只是淘气不回家罢了。

“叩叩叩,”门外传来敲门声和淑帛的声音,“落绎公子,吃饭了。给您端了饭菜来。”

落绎应了一声,缓缓爬起身,前去开了门。

淑帛端着热腾腾的两菜一汤和一碗饭放在了桌上,担忧地问道:“这两天还是吃了就吐吗?”

落绎谢过淑帛,唇角微微扬了一下:“好多了。让恭叔别担心。”

淑帛也不知他说的是真是假,叹口气:“不想笑就别笑了吧,赶紧吃饭。”然后离开了。

恭岳把他那个吃里扒外的小厮给转手不知卖到哪里去了,这几天都是淑帛来送的饭。结果发现自从葬下竹琴回来以后,落绎就开始吃不下任何东西了,几乎是吃什么吐什么。但是落绎牢牢记着竹琴死前对他的惦念和句句叮咛。他努力照顾好自己,吃好喝好。

毕竟以后就是他自己一个人了,没有人会在乎他吃了没,冷不冷热不热。也没有人会因为他对自己的疏忽不在意而唠叨不断。

落绎夹起一撮香-软的饭粒放入嘴里,不断嚼着,下咽,时不时夹上一口菜。

吃着吃着,一阵熟悉的反胃感顶上来,他急忙捂住了嘴,费了力气咽了下去,喘了喘气……

落绎看着自己第一次成功把饭吃干净的碗,又弯唇笑了笑。

他想这是一个好兆头,只要逼着自己去面对,没什么大不了的,起身打开门,缓缓走了出去。

这是他这些日子以来第一次迈出门。

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面对周围人投来的目光,落绎从容回视。

有那抱着打听热闹的心思的人上前来寒暄道:“听说落绎弟弟你这些日子病了,可有看过大夫?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大好啊,是怎么了?”

落绎看着那人虚假的笑脸,恍惚间和陶月晓的脸重合在一起,恶心反胃的感觉突然猛地涌上来直冲喉咙,弯腰“呕!!”地呕吐出来。

旁边的人都吓得后退了几步,捏着鼻子捂了嘴说道“哎呀,讨厌,好脏啊……”

“真恶心。怎么突然就吐了?”

“不会是有了吧?上次不是和那个陶小姐睡过吗?”

“陶小姐的孩子?哎哟,那可傍上大金龟了!真的假的?”

“你等过两个月,到时候看他肚子大起来吧。真是叫他交了天大的好运了。”

落绎把刚刚吃下的全部都吐了个干净,胃部还有些抽疼。听到旁边的闲言碎语,他抽-出帕子擦了擦嘴,冷眼扫过他们,嗤笑了一声,叫了人来打扫,便转身离开了。

他早在第一天因为反胃吃不下饭时,就已经找了一堆避-孕去子的药服下,因为呕吐的原因,还吃了好几次。恭岳后来才知道这事,急急去找了大夫替他看过。

大夫说他服用的药本身药性就猛,他吃的又多,怕是孕育功能有损,以后可能很难有子嗣了。大夫一般说话都很有保留,说是很难,实际上就是这辈子都怀不上孩子了。

落绎勾起了唇。

没有子嗣又如何?谁会在意他能不能有子嗣呢?没有人会愿意娶这么脏的他。

他也不想生下孩子在世间受苦,他终于在这一瞬间突然彻底明白了父亲为什么为了他那么拼命地赚钱想要摆脱这个身份。

落绎对于不能有孩子这件事很是满意。

现在的他,根本想不到,自己将来会无数次会为此后悔不已。

雪庄内。

九成珊老神在在地坐在椅子上轻啜了一口热茶。

旁边九满仓抬手谢绝了雪庄的人给她沏的茶,脆生生说道:“我还小,喝太多茶不好。如果可以,请给我上一杯羊奶,谢谢。”

雪庄出面接待他们的管家张子卉嘴角抽-搐:小孩你还真不客气啊,以为是在自己家吗?!转头吩咐人去尽快买羊奶来煮。

不多时,雪庄的主人东方蕊带着一个男孩走出来,一见九成珊就哈哈笑着朝她拱了拱手:“九家主,久等久等,不好意思啊。好久不见了,近来可好啊?”

九成珊也起了身,笑着拱了拱手:“客气了。”

二人寒暄之后,东方蕊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九满仓,笑得眼尾起了细纹:“哎哟,这就是令千金?长得可真俊啊。叫满仓对吧?一转眼就长得这么大了。你抓周的时候我还去看过呢。从小就聪明有主意哈哈哈。”

九满仓起身朝她做了个揖:“东方娘子好。”

“叫我姨就行啦,”东方蕊拉着她带来的那个男孩笑眯眯地介绍道,“这是犬子东方鸿。鸿儿,这是九满仓妹妹,比你小两岁。”

赌坊新经营模式

八岁的东方鸿长得一副好相貌,唇红齿白,柳眉凤眼,冰肌玉-肤,穿着一身白底蓝色暗花纹的衣衫,清清冷冷的小模样。

他看着九满仓,行了个揖,道:“九小姐好。”

九满仓对这个叫“东方红”的小男孩也客气地回礼,道:“东方公子好。”

两个大人哈哈笑起来。

九成珊笑得直抽气:“哎哟,可真像照镜子。”

东方蕊笑着点头。

九满仓坐回了九成珊旁边,九成珊摸了摸她的头,就和东方蕊谈起了正事。

前面有提到,在南城,有三大赌坊最出名,分别为方圆赌坊、福临赌坊、雪庄赌坊。

雪庄赌坊在这三家赌坊中相对来说,势力和市场份额较少,毕竟开办的年份最少。但是其家底雄厚,因为东家雪庄主业是卖茶叶的。

她们此次来,就是来找雪庄赌坊合作的,决定参股雪庄赌坊,一起合伙把雪庄赌场做大。

九满仓和九成珊来之前就把南城和全国的赌坊各方面状况信息都调查了清楚,由九满仓起头,在九成珊的帮助下,写了一份合伙企划书。

这份厚达几百页的企划书分成好几个阶段,当中除了九家提供的若九春相关合作项目、资金投入,还有九满仓给出的赌-坊几种后世新的赌-博道具和玩法。

最重要的,是九满仓提出的赌坊新经营模式和发展方向——

将赌坊转型做成后世的博彩公司,使得赌博多样化、大众化。像是斗鸡、赛狗、赛马、蹴鞠各种比赛皆可由公司赞助或举办、坐庄开盘;

另外还有发行彩票,售卖各种棋牌、麻将等新玩法产品,这些都可以将赌博一事娱乐平民化,引发全民参与进来。

再有就是将赌坊分档化,比如像后世的堪比豪华宴会厅的拉斯维加斯赌场这种豪华赌坊,将赌坊做成集赌坊酒店、赌坊豪轮、赌坊度假村、高级娱乐会所。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当然九满仓、九成珊这次给的企划书只是整个企划书的初期阶段大致计划,和雪庄洽谈协商的也只是一个大概雏形和引子,九成珊给雪庄毫无顾忌地画了个大饼。

若九春和百家言的例子被全国人民看在眼里,九满仓的商业头脑已经是商界人士全部拍板认可,甚至甘拜下风的了。这样一位“参天大摇钱树”,找上门提合作,就是送钱来的!

东方蕊心里早就乐翻了,一听九满仓这孩子还亲自跟着九成珊来了,她就把家里的独子给带来了。

她老来得子,却爱夫先亡,只留下这么一个可爱文静的宝贝儿子。

东方蕊对这个宝贝儿子是千娇万宠,但是一方面也会有培养他做庄主的意识。她是希望将来儿子能够继承雪庄,然后到时候给儿子招赘。东方蕊对儿子没有什么太大的期望,不求儿子将雪庄发展壮大,只希望家业能够支撑儿子锦衣玉食地生活一辈子。

所以九满仓这次来,她想即便是最后不能合作,也要和九家结个善缘,让孩子在九满仓面前留个印象,或者做个朋友,将来儿子碰到什么问题,能够帮上一把。

当然,她也不是没有抱有想让九满仓成为自己儿媳的想法,这是最好的结果。

约好了,我一定会成为优秀的少庄主

九满仓当然不可能会入赘,东方蕊看得出来,九满仓是有头脑有雄心做大事的人。但是如果是九满仓来做儿媳,她倒是能够放心将宝贝儿子嫁给九满仓。

儿子像她亡夫,是个美人坯子。漂亮的外貌、不输于女子的头脑,加上雪庄做嫁妆,足够九满仓恭敬地娶回去做正君,保证她的鸿儿过上一辈子席丰履厚、钟鸣鼎食的日子。

雪庄的情况和东方蕊可能有的心理,九满仓和九成珊都调查分析过,所以这场合作谈判节奏被九成珊牢牢把控在手里,九满仓时不时从旁打个辅助,二人握紧东方蕊这种积极合作想要靠着九满仓一起赚钱的心理,将东方蕊自以为的预判底线一降再降,最后谈在一个东方蕊内心的真正底线处。

这场谈判从早上一直进行到傍晚,中间在中午的时候暂停吃了一下糕点补充体力,全场下来双方签下好几份合作契约、签字按手印,盖章。

最后结束的时候双方愉快地握手。

东方蕊喝了一口茶润润自己快冒烟的嗓子,缓了缓自己紧张的神经,看见一双小手抱着羊奶一脸淡定地喝着的九满仓,笑了笑:“真是英雄出少年,我都差点说不过你这位小千金哦。”

他朝自己那个一直坐在旁边围观整场谈判的儿子,问道:“鸿儿今日可有获益?”

东方鸿点了点头,那双漂亮的凤眼看向比他小两岁的九满仓,眸中带上了满满的倾慕崇拜神采:“我原以为自己还小,又是个男孩子,只做一个学习者。不想原来尚有比我还小的孩子已经能够跟着自己母亲谈生意,并且见缝插针帮上忙……想想自己这段日子也有些自满,真是羞愧。今后我也要尽力能够帮上母亲您,早日独当一面。”

东方蕊一愣,然后哈哈大笑。

九成珊也笑着夸道:“有志气。”

九满仓从椅子上跳到地上来,走到东方鸿面前,面无表情地伸出手,脆生生说道:“期待将来能够见到你成为我优秀的合伙人。”

东方鸿见她走过来时就已经起身站直了身子,听到她朝自己说出这番话时怔了一下,总是板着的小-脸上绽放了一个灿烂若阳的笑容,眼睛里满是耀眼的光彩,伸手握住了九满仓那只软软的小手,狠狠点了点头:“嗯!”耳朵上染上粉红。

他说:“约好了。我将来一定会成为一个优秀的少庄主。”

九满仓嗯了一声,回到自己凳子上,将自己没喝完的羊奶继续喝干净。

两个大人又是一阵笑。

东方蕊瞧见这幕,是喜在心里,赶紧趁势又邀了九成珊母子在雪庄用晚膳。

晚饭桌上,两个大人一边吃饭喝酒一边聊天的时候,东方鸿坐在一旁吃饭时,已经不再能够像从前一样专心听两个大人商谈事情,而是时不时总是情不自禁要去瞄上几眼九满仓。看看这个小天才女孩在做什么,是否也在听母亲她们聊天,脸上什么表情,是否也会参与对话。

九满仓注意到这时不时飘过来的视线,转头直视向东方鸿:“你有事吗?”

谁说仲秋节不能去上坟的?

东方鸿偷看被当事人抓到,心里有些慌,不过毕竟看九满仓还是个比自己小的孩子,比较好骗(大雾)。他很快镇静下来,找了个借口,伸手指向九满仓腰间佩着的貔貅血翡:“你的那个玉佩,很好看,而且玉质属于极品。所以,我多看了两眼,抱歉。”

虽然是临时找的借口,仔细一看,却发现真的感觉非同寻常,甚至比寻常的玉似乎带了几分灵性。

九满仓低头看了下自己那个血翡,淡淡地说道:“没事。”然后就没再说话了。

东方鸿:……

这是什么反应啊?!一般这个时候不是会拿下来给他人细看,或者因为太过珍贵不取下但是顺着聊上几句关于这块玉饰的来历意义吗?

一旁有关注两个孩子的东方蕊也内心无语了。而深谙九满仓个性的九成珊则是早就对此司空见惯,不过此刻在今后要一起合作的伙伴面前闹出尴尬来,她内心也是有些无奈,幸好只是孩子间的事情。

晚饭快结束的时候,东方蕊笑着说道:“明日要不您带尊夫君来雪庄上游玩,由我做东?”

九成珊拒绝了,道:“我这几日带他四处玩一玩,成日呆在家里,难得出来。”

东方蕊一挑眉:“哦?这是要在南城过仲秋吗?诶,南城的仲秋有庙会啊,南香寺办的,问功业、求姻缘特别灵。要不到时候一起去上柱香,也为恭贺咱们今日合作。”

“问功业,求、姻、缘啊……”九成珊略带深意的眼神看向九满仓,嘿嘿笑起来。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望回去:家里就摆着一个半仙世家出来的,还需要去寺庙里花钱上香?

两家便约好了当日一同去参加庙会,到寺庙上柱香。

仲秋这天。

“呕……”落绎把刚刚吃下去的几口月饼呕了出来。

殷-红的眼尾,泪花散缀在浓密纤细的长睫毛上,几缕发丝凌-乱地垂落在那张苍白漂亮的脸蛋上。

就像垂死的天鹅,脆弱可怜却依然优雅美丽。

饶是心肠一向冷硬的恭岳,竟然光是看着这模样就心生怜意,他叹了口气,说道:“今天是仲秋。”

落绎淡淡一笑:“所以我今天得去上坟吗?”

恭岳:“……”

可不是,亲人都死了,要团聚不得去坟上拜祭吗?

落绎转了这个他不喜欢的话题,问道:“今日生意如何?需要我上去唱两曲吗?去年这个时候我记得是唱了《花好月圆》、《阳关秋月》对吧?”

恭岳坐到他身边,拉了他的手说道:“今天仲秋节,你可不能还是这么吃什么吐什么的状态,饿着肚子过节可不好。你有什么特别想吃的东西吗?以前非常喜欢和家里人一道吃的,今天可以去买了来,恭叔和你一起吃好不好?或者你带去坟前,和你爹、竹琴一起吃也行啊。谁说仲秋节不能去上坟的,是不是?”

恭岳的手很是暖和,落绎却因为进食少,在这大伙贴秋膘的秋日里,身体没有热量,手冰冰凉凉的,被恭岳的手这么一握,一直暖到了心里。

他点头道:“我想到我想要吃什么了。”

恭岳一笑,问道:“可要我陪你一起去?还是你自己打扮一下,出门随意多逛逛?”

“不必了恭叔,谢谢您。我自己出门买吧。”

落绎换了一身寻常人家小公子穿的衣服,白色双面绣绸带妥帖地束起青丝,着一身淡灰襟边的雪色直裾对襟长衫,外罩一件飞鸟暗纹的月白马甲,踩着一双鹿皮靴。

褪去了平日的娇艳浮华,那张绝色的素颜加上这身贵公子的装扮,好不神气潇洒。

甚至叫见惯了他往日装扮的人来看,会颇有几分“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出尘绝艳之感,竟令人也很是惊艳。

落绎从后门走了出去。

在前往意德坊的路上,落绎的脚步不紧不慢,很是从容。

他看着周围的街景,感受着脚下一步步踩过的街道。

这是父亲经常走的路,他总是从长青楼回来路上绕路去意德坊,买了糕点带给他。

今日仲秋,路上的行人比往日多上了许多。

前面起了些骚乱,落绎抬眼望去,就见前面有一个小女孩正被两个女人拦路纠缠,他皱起眉,快步走了过去……

他们是拐子!

沿街两旁五花八门的小商贩们紧紧密密摆摊高声叫卖,丁零当啷的物品相撞声、行人说话声,时而经过的马车轱辘滚动声,混杂着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丝竹声乐,正是一番热闹繁荣景象。

六岁的九满仓站在街头的牌楼下面无表情、满心懵逼。

今天她跟着九成珊、柳清风一齐出门参加庙会,然而前去参加庙会的人太多,人群一挤,把她和家里人给挤散了。

原本走散了就该在原地等待,奈何身高还不到一米二的她还得小心不被这些大人给踩了。

结果随着人潮流动,挤着挤着,就不知怎么到了一个地方把她给挤出去了!

找个面善的人问下路好了。

九满仓这样想着。

一只手伸了过来,拽住了九满仓腰间那只貔貅玉佩狠狠一扯。

九满仓腰间一紧,她眉头一皱,眼疾手快伸手抓-住那只贼手,厉色睨向贼手的主人,张口女-童声音尖利喝问道:“你偷我玉佩?!”

瞬间引来周围行人注目。

面前的中年女子看看两旁,皱眉:“哎呀你这孩子,奶奶看下玉佩怎么了?这玉佩还是奶奶送你的呢。”说罢就要伸手来抱九满仓。

九满仓快速躲闪开,柳眉倒竖:“我不认识你!”说罢转身就要往人堆里扎。

谁知被那中年女子一把拽住:“跟奶奶生气就算了,怎么还到处乱跑呢。”转头笑着对旁边的人说:“孩子不听话,让你们见笑了,不好意思。”

“丫头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不就是奶奶不给你买糖人吗?这么踹你奶奶?爷爷带你去买糖人还不行吗?”旁边又走出一个慈眉善目的中年男子有些生气地说道。

旁人见这场景,便信以为真,认为这孩子无理取闹,生气不认爷奶。

九满仓皱紧了眉头,对周围那些人大声喊道:“我是九家的嫡小姐!若九春的少东家!他们是拐子!”

“哎呀臭丫头你在瞎说什么?!看你爹妈给你惯得!叫人家真的千金小姐听了要丢人。”中年男子有些慌地伸手将已经被中年女子制住的九满仓抱起,不动声色地借着抱的动作用手就要去捂住九满仓的嘴。

九满仓心头一慌。

身后传来一声清冽的少年怒喝音:“你们抓我妹妹干什么?!”

九满仓回头。

蓦然与一双桃花眼目光相接,闯入了对方眸中,望见彼此眼里映出的自己身影。

充满喧嚣的世界倏地安静下来了。

天边的云彩飞快地后退着,二人周围的人、景,天地的一切,都化作无数色彩被摧枯拉朽的力量向远方急遽扯去。

往日的一幕幕、一句句对话在他们眼前,在耳边呼啸而过……

最终,唯余一束温柔泛黄的旧日天光缓缓垂落,沐浴在九满仓脸上。

襁褓中的她睁着一双圆-滚滚的大眼睛,躺在那张有着粉色花边帐子的床-上,与床边那个八岁的温柔男孩相视而望,张开小-嘴“啊”了一声。

只是这声“啊”,不复往日的奶—气细—嫩,变得清亮了很多。

二人回过神来,记忆中那个襁褓中的孩子已化作面前六岁的九满仓,圆脸的八岁男孩身形拉长生长为了如今的俊逸少年。

偷亲这毛病您还没改呢

少年恍惚的眼神闪了闪,移开了目光。

他脸上显出怒意来,走上前从愣神的拐子夫妇手里夺过九满仓,退后几步生气地斥道:“这是我妹妹,你们抱什么抱?”

他搂着九满仓,手轻轻给她拍背抚摸呵哄。

见九满仓朝自己看,少年脸上露出两个熟悉的甜梨涡,温声细语道:“吓坏了吧,小哥哥带你回若九春,好不好?”朝她眨了一下左眼。

九满仓双手抱住了少年的脖子,稚声稚气地“嗯”了一句,然后伸手指向那对中年夫妇:“哥哥,他们想抢我的玉佩,还谎称是我的爷爷奶奶。可我爷爷奶奶早在我还没出生前就已经不在了。”

生怕被拒绝的落绎被九满仓抱住那一瞬,松了口气。

听了小宝宝的告状,落绎一手将她抱紧,一只手指向拐子夫妇,对周围众人大声喊道:“大家快拦住这两个拐子!别让他们跑了!否则今后还不知还要拐走谁家孩子呢!就那副穷酸样还想养出我家-宝宝这冰雪可爱、仙姿玉质的模样来?癞蛤蟆做梦呢!”

的确,也只有少年这谪仙般的贵公子才像和这小千金像是一个家门出来的。

那拐子夫妇慌了,急忙就要跑,结果被围观群众给拦住了,刚抽-出刀没来得及耍威风就又让一个身手不错的给擒住了。

“居然连仲秋节里还出来拐孩子!要让衙门娘子把这两个畜—生抓进大牢,千刀万剐!”

众人嚷嚷着要把这两个团圆佳节拐孩子的禽兽押去衙门报官。

落绎抱着他的小宝宝看着这一切,孩子满满的奶香味直往他鼻子里钻,他禁不住在这个奶团子脸上“啾”了一口,拍拍她的背:“不怕哦,哥哥带你回若九春。”

九满仓:……敢情偷亲这毛病隔了这么久您还没改掉啊?哦,不对,如今是改成正大光明的亲了。您可真是出息了啊。

她面无表情地说道:“放我下来,我自己走。”

落绎抱着香-软的九满仓有些不想撒手。

他所有旧日时光里的人,如今只剩下怀里这个孩子了。

他偷偷又深吸了一口小宝宝身上那股带着多年前温暖回忆的熟悉奶香,仿佛一瞬间回到那个有着爹爹和竹琴陪伴长大的院落,那时他每日给小宝宝念书一边等待爹爹他们回来……

这份怀念不过两三秒,落绎最终是有些恋恋不舍地将九满仓放下了。

九满仓却被这痴-汉的行为弄得浑身僵硬,心头吐槽:这个变-态。

落绎替她整理好方才在拐子那里挣扎而有些凌乱了的头发和衣服。

他将微凉的掌心搓热了,拉了她的小手,微弯了腰俯身慢慢走着,时不时低头看一眼她:“小宝宝不说话吗?是不是被刚刚那些坏人吓着了?不怕哦,他们刚刚已经被人抓了,要进大牢里,不会再出来害你了。”

九满仓:“……我没有怕。”

落绎笑了,声音很温柔又好听,九满仓的心里怪异的有些痒,耳朵也是。

“嗯,我们小宝宝最勇敢了。”

一大一小牵着手,影子映在地上,那个高个的影子因为微微弓腰俯身的姿势显得很是古怪滑稽。

卧槽,特么活圣父啊

街口微凉的风迎面吹来,拂起发丝,凉意刺激得脖子上起了一层细细的鸡皮疙瘩。

一只温热的掌心贴了贴九满仓的脸蛋。

落绎问道:“冷吗?”

一边问一边就已经把自己那件马甲脱了下来要往她身上罩。

九满仓:……所以你问我有什么意义呢?

她推开,皱眉:“不冷,快走吧。”

落绎坚持:“小宝宝乖,会着凉的。”不顾九满仓小手推拒,硬给她穿上了,系好扣子。

然后往她脸上亲了一口,哄道:“小宝宝真乖,是天下最听话最可爱的小宝宝。哎呀,穿了小马甲的小宝宝真好看!”

九满仓:“……”

“要不我还是抱着你走吧,暖和些,”落绎打蛇随棍上,“而且最近的若九春离这里可有一段距离呢,走起来可累了。”

九满仓躲开了他伸过来的两只手:“不要。”

落绎只好重新牵了她的手:“宝宝你是一个人出来的吗?”

九满仓答道:“我和爹娘一起出来的,后来被挤散了。你把我送到若九春就行,会有人通知我爹娘。”她走丢以后,她爹娘应该是放弃了去寺庙的计划。正好省了她们家那笔要捐赠的香油钱。

“好,”落绎温声答应道,二人路过一个巷子,里面好些满脸脏污的乞丐或坐或躺在地上,拿个破碗讨钱。

南城就是如此,富贵的豪门大户三千珠履、驷马高盖,穷困的可怜人家衣着褴褛、饥寒交迫甚至要沿街乞讨。已经可以预见到,这个和往年并无不同的冬天里,将有一批不知其数的人活活饿死冻死。而面前这些人当中,或许还有好些根本见不到今年的冬天。

九满仓冷眼瞥了一眼就目不斜视地继续迈着步子向前走,早已司空见惯的她心无所动。

感谢这个时代没有慈善基金会和慈善募捐晚会这种要人捐钱的傻-比组织和傻-比活动。

谁知落绎竟然停了下来,他指了指旁边的包子摊,低头对九满仓说道:“宝宝,我去买点馒头分给这乞丐吃好不好?他们好可怜,没有钱吃饭。今日是仲秋,让他们也吃上一顿饭。”

九满仓猛转过头,满眼不可置信地瞠目望他。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大哥你认真的吗?!卧槽,特么活圣父啊……

这家伙以前捡她带回家养就算了,如今居然给乞丐送起馒头来了。

落绎还真的带着九满仓去了包子摊,买了两大袋馒头,然后拜托包子摊的老板帮忙看一会九满仓,就去给那些乞丐分馒头了。

九满仓站在包子摊旁看着落绎那么干净的白衣少年踏进那肮脏的乞丐巷子,蹲下-身,给每个人碗里分半个馒头,时而怒斥抢夺的乞丐,但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温柔柔的样子。

若不是九满仓知道落绎是这么个天真纯善性格,会认为他是怀了某种目的在做戏给自己看。

像前世就有慈善基金会的人喜欢向她九家宣扬这种捐赠帮助他人的大爱思想。

将来嫁出去,金山银山都不够败

“又给乞丐花钱,脑子有病。”九满仓身边包子摊的老板分明赚了落绎不少钱,此时却不屑地低声嘀咕了这么一句,听语气怕是已经见落绎做很多回了。

耳尖的九满仓听到了这话,她内心自然是赞同的。

南城这地方表面繁华富丽,实际上内里不少地方已经腐烂。

故而正如前面所提的,其贫富差距非常大,底层人民穷困潦倒,温饱都成问题的不知凡几。

每天都有乞丐饿死冻死街头,每天都有可怜人无法维持生计,沦为新的乞丐。

多得就像被潮水推上岸的鱼,一条一条铺在沙滩上奄奄一息,等着死亡那一刻。

每一条那苟延残喘的样子看起来都很可怜。

你救完这条还有无数另一条,救完这批,还有下一个浪潮。

救不过来的。

病的是这座城。

若像落绎这样见到乞丐就送馒头,不说杯水车薪,他纵是有再多的钱都要花光。

话说他爹这些年都不管管自家的这么个败家儿子吗?

照这么个架势,将来他要是嫁出去,他妻主家就是有金山银山也不够他败的啊。

也不知道是哪个倒霉鬼会因为给他这张天真又漂亮的脸蛋蛊惑欺骗,娶了这么个败家爷们回家,只要想想那家产被老公败光的凄凉下场就背脊发凉,啧啧,真可怜。

她将来的夫君可千万别有这样的毛病,不然她哪怕打一辈子光棍,也要日夜兼程、马不停蹄地把人给赶紧退回娘家,不是,退回爹家去。

“咕噜噜……”九满仓正想得出神,肚子里唱起了空城计,她不由将目光投向一旁不断散发包子香味的蒸笼。

包子摊老板掀开蒸笼盖子,喷香的大团大团奶白蒸气扑面而来,老板笑着对九满仓说:“小千金要不要来两个大-肉包?”

九满仓眨巴大眼睛:“可以吗?我没钱……”

包子铺老板原本想说有你哥付钱啊,但是眼利地瞟见了九满仓腰间挂的那块貔貅红玉,眼中闪过惊艳和馋色,她指向九满仓的那块玉佩,满脸真诚地建议道:“你可以拿你那个东西来买嘛。那个也算钱的。我大方点,给你四个包子,你两个,你哥哥两个,好不好?”

九满仓:……

这个貔貅玉佩,是慕儒侍爹送她的洗三礼。据说随身携带,可以带来福缘。本来自从戴着这个不到一个月她就遭遇了被拐窃之后,九满仓觉得很扯淡,这玉佩本身还差点在那一次拐卖时给丢了,于是后来她就一直收在家里,没有戴在身上。

只是这次到南城来,慕儒又叫她随身戴身上,还给她编绕上了一根很是柔韧、不易断的红绳系着玉佩挂在腰间。

柔韧倒真是柔韧,之前那个拐子女人扯这个玉佩时差点没把她整个人扯摔倒,这绳子都没断。

可问题是,不是说这貔貅玉佩戴在身上会带来福缘吗?不戴的时候她钱照样赚得盆满钵满,一戴就被拐,这次是差点又被拐,才逃出虎口,结果又招来包子摊老板的觊觎。

她朝包子铺老板说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是天上九玄大仙下凡历劫,你送我四个肉包,等将来你死了以后,我接你上天摆摊卖仙包。好不好?”

包子铺老板沉默了一会,问道:“你当我三岁小孩吗?”

九满仓看着她认真说道:“我也很想这么问你呢。”

包子铺老板:“……”

她瞪了九满仓一眼,不再理会了。

九满仓的肚子继续闹着空城计。

落绎这个时候回来了,他大步向九满仓走来,嘴角两个浅梨涡,眼神如月色般柔和。

我带你去吃天下最好吃的糕点

“对不起,让你等在这里这么久,”落绎拉了九满仓的手,听见九满仓肚子的轰鸣声,笑了,揉揉九满仓的脑袋,再次道歉,“饿了吗?对不起啊,哥哥马上去给你买吃的。”

先前晾着九满仓在旁边肚子拼命“咕噜噜”也没理会过她的包子铺老板又凑过来笑眯眯问:“给你妹妹买两个大-肉包吧?你自己也来几个?”

落绎有些不高兴地瞪向老板:“我妹妹一直站在你旁边,肚子饿得咕咕叫,您就不能先给她两个肉包吗?我回来又不会少了您的钱。之前我还经常在您这里买过不少馒头啊。”

然后低头又换了副温柔笑颜,轻声问九满仓:“要吃包子吗?”

九满仓摇摇头:“她家包子可贵了,先前让我用我的貔貅玉佩买她四个包子,还一副吃了亏的样子。”

落绎惊怒地抬头看向老板,眼神如刀,大声斥骂:“你连小孩子的钱都骗?你还是人吗?今日还是过节呢!”

九满仓补充道:“你从她这里买馒头给乞丐,她还骂你脑子有病呢。我们走吧,不要买这种小人的包子吃,不然要坏了财运。”

包子铺旁的客人对包子铺老板的眼神也轻蔑起来。老板急忙生气地驱赶他们:“滚滚滚,不买还这么多话。”

“你这种人就该早日被人砸了摊子!”

落绎哼了一声,转头抱起九满仓亲了脸蛋一口:“乖,哥哥抱着你走会比较快点,我带你去吃天下最好吃的糕点,好不好?”

九满仓对他这种见机就抱,还总是锲而不舍、攻其不备让人防不胜防地偷亲的精神很是服气,也由着他去了,无奈地“嗯”了一声。

落绎欢喜地又亲了她一口:“是我最喜欢的,意德坊的糕点。你吃过吗?”

九满仓:“没有。你能别老是亲我吗?”

落绎眸子中愉悦的光芒顿时黯淡了下来,这种变化非常明显,叫人没法不注意到那种,就像天光瞬间暗下,像太阳刚刚兴奋地从东方地平线冒出头绽放光芒照耀大地,结果遭遇嫌弃委屈巴巴地又缩了脑袋从东方落回去。

他问道:“你不喜欢吗?”

九满仓:“不喜欢。”

他抿了抿嘴巴,轻声说道:“好吧。”

想到小宝宝小时候每次自己亲她的时候她都一副很激动的样子,没想到长大了居然不喜欢了。

他提议道:“也许多亲几次……”

“不要。”

“……”

在二人的沉默中,落绎抱着九满仓走到了意德坊门前,望着意德坊的招牌有些愣神。

落绎小时候是来过意德坊的,那个时候意德坊的招牌崭新又漂亮。虽然是一家新开没多少年的店,但是它以其绝顶的美味和层出不穷的新式糕点一下子就在这个驻扎了不少百年老店的小吃街站稳了脚跟,并且名声在外。

而如今这些年过去,记忆中的那个招牌已经有些泛旧。

昔日热闹的店里,大概是还未到饭点的原因,现在显得有些冷清。

她前来赴六年前的约

意德坊的老板是个和蔼的五十岁大叔,待落绎和九满仓在一张桌子前坐下后,他上前笑着递上菜单说道:“客官仲秋节好,有什么想吃的?”

落绎把菜单递给九满仓:“小宝宝看看,有什么想尝试的吗?喜欢吃什么口味的?我可以推荐哦。菜单上的我全吃过。”

九满仓一路看下来,全是点心,她指了指菜单上两处:“玫瑰酥和桂花糖蒸酥酪。”

落绎脸上绽出一个笑,正要说什么,突然顿住了。

他眼里带着不可思议的神色看向了九满仓,张了张口,犹豫了一下后还是什么也没说出口。

怎么可能呢?一个月大的孩子哪里会记得当时说的话。

应该是巧合吧。

但是即便是巧合,也叫他无法不动容。就像是冥冥之中,上天引着她千里迢迢从京城来到南城,前来赴六年前的约定。

——“带了你最喜欢的那家意德坊的糕点,玫瑰酥和桂花糖蒸酥酪,来尝尝。”

——“我要去吃糕点了,你还小,不能消化,所以不能吃。等你长大了,若是我们有机会再相见,我买给你吃。意德坊的糕点味道一绝。”

落绎的心不住地颤抖,眼睛里有些犯涩,他眨了眨眼,嘴角又露出两个甜甜的梨涡:“宝宝真棒,你点的这两样可好吃了,我也很喜欢吃的。那老板,这两样各来两份吧。”

他眼神温柔地看向九满仓:“你还要什么吗?”

九满仓:“不用了。”

落绎惊讶:“你吃这么点吃得饱吗?”

九满仓侧头看他:“你难不成是想把这个当主食吃吗?”

落绎膝盖上中了一箭:“……”

老板在一旁笑道:“是啊,小公子,糕点虽然好吃,但是不能做主食吃的,快到饭点了。吃多了午饭就吃不下了。您要是喜欢,一会打包一些走吧。”

落绎轻声嗯了一下,脸蛋上有些泛红,眼睛也有些泛红。

他想到死前对他多番叮咛的竹琴叔了。

“不过,待会我们去其他店里吃饭,应该会有很多人,就吃这个吧。反正面粉做的,吃到肚里都是淀粉。何况一顿也没关系,我难得来一次。”一旁的九满仓一口气说了这么一大堆话。

落绎停下偷偷擦泪的动作,微红的兔子眼睛看向她,眼里浮起疑惑和惊讶,然后嘴角又露出两个梨涡来。

他把老板叫来,两个人又跟着点了一大堆点心。

等到热腾腾的糕点上来之后,九满仓吃着手中的玫瑰酥,望向面前这摆满了小半个桌子的糕点,开始认真思考自己脑子是不是有病。

自从父亲死后,落绎再没有吃过这家的糕点。他伸手用帕子包了玫瑰酥,咬了一口,那熟悉的味道在味蕾上泛开后,险些又要叫他落下泪来。

他小口小口吃着,静静地把整个玫瑰酥都吃得干干净净,幸福地对九满仓一笑:“这是我小时候最喜欢吃的,这么多年了,味道一点没变……”忽的脸色一变,侧头张嘴欲呕,又赶紧用帕子捂住了嘴。

小宝宝将来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吧

九满仓倒了小半杯热茶端给他:“喝。”

落绎忍住了反胃,接过九满仓递来的热茶喝了下去,轻轻-喘着气。

他脸色有些苍白,朝九满仓一笑:“谢谢,对不起,失态了。最近可能有些不舒服……我没事了,你继续吃吧。不要扰了你的兴。我喝些茶,糕点给你吃吧。对不起。”

大兄弟,这桌上大半都是你点的啊,不是你,我哪里会点这么多糕点啊?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嚼着口里的桂花糖蒸酥酪。

这糕点,记得是雁绎的爹给经常买的。他说多年没吃,他爹是出了什么事了?如今这吃货连这喜爱的糕点都吃不下了……

她垂了眼脸,拍着手上的糕点渣,摸了摸腰间的貔貅玉佩,犹豫了一会,猛地收了手指。

我在想什么?!疯了吗?!

九满仓终究是没有落绎那么大的胃,最终也没吃下多少,剩下的糕点都叫老板打包好。落绎付完账之后,一手牵着九满仓,一手拎了糕点,说是到了若九春就给九满仓带回去让家人尝尝。

走在路上,九满仓突然扯扯落绎的手,抬头对落绎说:“累了,抱。”

落绎眼睛里迸发出欣喜的光彩,嘴角又露出了那两个晃眼到让九满仓每次都想戳爆的傻-比梨涡。

他蹲下-身一手抱起九满仓,乐得跟个傻-子一样,欢快地说道:“宝宝抱紧我脖子哦,我一只手可能抱不稳。”

九满仓在他怀里扭动了两下,似乎是在调整好自己的位置,然后两只手抱住了他那漂亮雪白的脖颈。

走着走着,落绎问道:“我有听说,小宝宝很厉害呢,让若九春和百家言赚了不少钱。我很喜欢若九春的衣服,买书也总是在百家言买。我会一直支持小宝宝的。

小宝宝将来会成为很了不起的人吧。若九春,一定会开遍整个凰罣国,不,开遍整个化驹大陆也说不定呢。”

九满仓愣了愣,淡淡道:“你的口气倒是很大。大家都觉得开遍凰罣国就很了不起了。”

落绎笑了,清冽磁性的少年音语气温柔,却带着满满的肯定:“可是小宝宝不是一般人啊。”

九满仓默了一下,说道:“我将来会占领整个市场,我要成为最富有的那个人,叫人不敢望其项背,无法逾越。到那时,没有人敢生出胆子来害我,拖我下泥坑,或是谋我性命。”

落绎浑身一震,慢慢抱紧了九满仓:“你说得很有道理……小宝宝一定能做到的。我等着小宝宝的名字传遍化驹大陆。”

是啊,只要达到一定的高度,成为众人心中高不可攀,不可逾越的存在,就不会有寻常人敢生出心思来害。

如今想要继续查明真-相,想要报仇雪恨,他目前只有呆在长青楼收集消息,积攒人脉。而若要在长青楼继续待下去,他就要把他的高地位立起来。

他要成为长青楼常开不败的那朵高岭之花,要成为长青楼里,至少是所有相公当中至高的存在,高到无人敢攀,无人敢动摇。让所有人都敬畏他,顺从他,将他摆在心里那个不能追逐、不敢侵害、不会奢望接近的真正的头牌位置。

既然不能和他们交好,那就让他们臣服好了。

此后不要再相见了

“这里就是你家的若九春了,西街也有一家,还有城东门附近,永寿街也有。以后出门牵紧爹娘的手,不要再走丢了。”

落绎将九满仓放在了若九春门口,笑着说道。

站起身叫了若九春里面一个伙娘出来,给她介绍了她们若九春的这位小少东家,把糕点递给伙娘让她拎着,将她家的小少东家带进去。

“小宝宝。”

本来转身要走的九满仓回过头,脸上温软的感觉一触即离。

“仲秋快乐。”

他直起身笑眯眯地说道。

九满仓望着一脸得逞神色的落绎,好半天才反应过来。

酥-麻的感觉混着灼热从脸上被亲的那一点迅速扩散到耳根,顺着血液一直流窜到心底……

九满仓又圆又大的杏眼终于忍不住翻了一次白眼。

一旁的伙娘都看呆了。

跟着伙娘踏进若九春的那一刻,九满仓鬼使神差地回了一下头。

落绎笑眯眯地朝她挥了挥手。

九满仓转了头,走进了门,然后身影被出入若九春的客人给遮挡,看不见了。

落绎放下了手,转身慢慢地迈开了步子。

二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

落绎最终也没有说过自己的事情,没有介绍过自己的名字,九满仓也没有问。

——“小宝宝,你醒了?你叫什么名字啊?”

“啊!”

“小宝宝你长得好可爱啊!”

“啊!”

“你这么可爱,怪不得被人偷偷抱走了。还好被我发现了,把你偷偷抱来家里。”

——“小宝宝这么聪明,哪怕离开,也一定会记得我的。对不对,小宝宝?将来一定有重逢的一天,多年遇故知,多好啊。你不会忘记我的对吧?我是你的小哥哥。”

“嗯!”

——“我可以亲-亲她吗?”

“偷偷亲,别让人知道。不然你要嫁给她呢。”

“啾。”

——“喔呀啊啊嗯呜啊嗯啊!”

“嗯嗯,知道了!我也很喜欢小宝宝你。小宝宝一口气说了好多话啊,真棒!”

——“这世界上哪里会有人不喜欢我们小宝宝呢。”

——“我要去吃糕点了,你还小,不能消化,所以不能吃。等你长大了,若是我们有机会再相见,我买给你吃。意德坊的糕点味道一绝。”

——“小宝宝,你不要忘记我啊。哥哥对你很好对不对?以后记得有空来找我玩啊,哥哥长大后会努力赚钱,到时候可以带你出门玩,你想吃什么我就给你买什么。哥哥可喜欢你了。小宝宝你也这么喜欢我……到时候,哥哥带着你到处玩,你想要什么,哥哥就给你买什么。等你长成大姑娘,哥哥就给你介绍好看的男儿给你做丈夫……”

过往种种、一幕幕回忆,纷纷碎作了齑粉,消逝在了风中。

落绎慢慢地在路上走着,笑了一下。

上天待他真好啊,叫他实现当年的心愿和诺言,与多年前的旧人重逢。这是他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好最开心的事了。

只是上一次离别,他还期盼着未来某日的重逢。这一次,他却是祈求上天,若是可怜他,此后不要再安排他们相见了。

小宝宝是碧空中那洁白无暇、飘逸悠扬的云彩,是展翅高飞、翱翔苍穹的雄鹰,她绝对不能和自己这样肮脏恶心的存在再有接触。他身处泥坑,若叫她靠近,一个不小心就会染脏的。

哪怕是万分之一,他也不敢冒这个险。

落绎舍不得。

他想,那么可爱、了不起的小宝宝就应该永远呆在那块干净广阔的天空,与灿烂的太阳、皎洁的月亮相伴,享受这世间一切最明亮、美好的事物。

九满仓坐在若九春看着账本,一旁已经派了人去南城的九家宅通报的掌柜,听到他们是从春柳街那边过来的,不由感叹那个抱了她一路走过来的公子真是好体力。

“您怎么不叫个轿子送回来呢?等到了我们这边给您付钱啊。走这么多路,还走这么久,要累死人了。”

“省钱。”九满仓翻了一页账本,伸手从带回来的意德坊糕点中撷了一块,放进了嘴里。

你的那个貔貅玉佩今天没戴吗?

由于九满仓差点走丢一事,导致九家和雪庄这一仲秋佳节约好的庙会之行被惊慌地腰斩。

得知九满仓已经寻到,东方蕊为了让九家这个合作伙伴对南城和雪庄不留下心理阴影,赶紧又提出邀请他们来雪庄游玩。

九成珊这边也为了安抚合作伙伴,便答应了。

雪庄最出名的莫过于那片雪庄庄主当年为其夫君种下的腊梅林,在冬日皑皑大雪里傲立的腊梅枝头盛开点点艳红,好看极了。

而如今是秋天,雪庄的腊梅没有什么可赏的,在九成珊这个花心大萝卜意思意思地夸赞了下东方蕊的痴情后,东方蕊带着他们来到簇簇菊-花盛开的庭园。

一行人坐在亭子里,喝着黄酒,一边赏菊,一边吃起了螃蟹宴。

雪庄庄主东方蕊因为过世的夫君是个书香门第的才子,自己又算是个儒商,故而很有些风雅的闲情雅致。

但是九家这行人,九成珊是个只会赏美人的好色鬼,九满仓是个只会赏银子的钱串子,也就柳清风这个男儿家能对这花团锦簇的美景真心赞上两句好漂亮,但也仅限于此了。

九满仓小手拿着小勺子从碗里舀了蟹黄豆腐往嘴里放。

“九妹妹,你的那个貔貅玉佩今天没戴吗?”

东方鸿突然开口问道。

三个大人的目光探过来,九成珊才注意到九满仓原先这几日都挂着貔貅玉佩的腰间今天空无一物。

九满仓咽下蟹黄豆腐,淡淡说道:“说是能带来福缘,可每次戴了就没好事。所以我给收起来了。”

九成珊倒是知道九满仓对鬼神命运这种事不怎么信,九满仓来南城之前那几年几乎都没戴过貔貅玉佩,这次慕儒让她戴上她还抱怨过两句。

不过九满仓这话说的是事实,貌似没戴也没影响过她赚钱,一戴反而就出事,九成珊无奈地笑了笑。

柳清风戳了一下九满仓的脑门:“你这孩子。”

东方蕊也笑着圆场:“哈哈哈,没事,一会东方姨送你个在庙里开过光的,灵得很。”

九满仓从善如流道:“好。”

九成珊:……

东方鸿却有些脸红,伸手摸了摸领口内那块凸起,上次母亲从南香寺得了一对由释怀大师开过光的平安扣,其中一只就挂在他的脖子上。

柳清风没法子,轻声说道:“你慕侍爹也是好心,别叫他不高兴。”那可是活半仙。

九满仓点头。

慕儒由于是侍儿,所以像是这种去合作伙伴家做客的正式场合是不能跟来的。但九成珊不可能委屈了他,给了足够的银子让他可以自由出门买东西,还派了武师给他做侍卫。

慕儒自然是不负好时光,戴着帏帽出门买了一大堆东西,然后拖着一双走酸的腿坐了轿子回来。

轿子到门口的时候,就听轿子外侍卫高声问道:“这位小公子,您站在我们家门前是想找谁吗?”

慕儒掀开轿帘,就见一个极漂亮的小贵公子有些局促地站在九家宅门口。

落绎侧头望去,看到慕儒,朝这个莫名一脸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俊美男子笑了笑,然后举步要离开,却被叫住了。

那玉佩能带来福缘,所以就送你了

“那位小公子您等等。”

慕儒脚步有些乱地出了轿子,追到落绎跟前,脸上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您是来找仓儿的吗?有什么事吗?”

落绎回以一笑:“是有些事,她不在,我明天来找她吧。”

慕儒却道:“明天一早我们就要坐船离开了。仓儿今天是去做客了,要很晚才能回来。”

落绎有些惊讶:“这么快就要离开吗?”

慕儒点头,又是笑吟吟地说道:“所以您如果有要紧事,不如和我说说。您放心好了,仓儿和我要好,她腰间那块玉佩就是我送的,她天天戴着呢。”

落绎又一次讶异:“您送的?”他想了想,从怀里掏出那块被他用丝绸帕子包好的貔貅玉佩,打开帕子显露出来:“是这块吗?”昨晚沐浴前才发现,九满仓的那只貔貅玉佩不知怎么落在他怀里了。想来应该是抱她回去的路上蹭掉的。

慕儒点点头,然后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道:“哦,昨天她跟我说她把玉佩送人了,原来是送给你了呀。”

落绎一愣:“送给我?可她说都没说过。”

慕儒一笑:“对呀,是送给你了没错的。她跟我说,那玉佩能带来福缘,所以就送你了。不过,那孩子脸皮薄,所以偷偷送的你吧。”

落绎又气又急:“胡闹!那她怎么办?这么珍贵的玉,怎能说送人就送人,我又怎么配得上……”

慕儒深深地望着落绎那张至尊命格的面相,喃喃道:“配得上的,怎么会配不上呢。”

落绎疑惑看向他:“什么?”

慕儒又是一笑,揉了揉他的头发:“她想送你,我也说了能送,你就好好戴着吧。一块玉罢了。”

落绎噎住了。

也是,小宝宝家这么有钱,在他看来这血翡珍贵无比,在小宝宝眼里也就是一块玉罢了,送了人还会有新的。

是他这个没见识的太当回事了。

也或者,只是想找借口再来见小宝宝一面罢了。

明明下定决心今后不再和她有任何瓜葛的。

落绎收起玉,朝慕儒一笑:“好吧,谢谢您。代我向……算了,没事。我先告辞了。”

这玉就当个念想好了。

他甜蜜又苦涩地揣紧了怀里的貔貅血翡。

晚上,九满仓一行人回来后,满嘴瞎话的慕儒跟着九满仓进了她房间,把下人屏退出去后,指着九满仓腰间晃来晃去的平安扣,没好气地问道:“仓儿,我送你的那貔貅玉佩呢?”

“收起来了。下一次我想离家出走闹失踪的时候会再戴的。”九满仓打开抽屉暗格,拿出企划书,头也不抬地嘲讽道。

“……拿出来我看看。”

九满仓停下手上翻动企划书的动作,回头与慕儒对视了两秒钟,说道:“您是也觉得那玉够倒霉的,想拿去庙里开光吗?这是我的玉,我自己处理。你觉得呢?”

慕儒被她眼神看得莫名有些怯,听了这话却是又好气又好笑,睨了她一眼,轻哼道:“……行吧。”

入学考较(上)

耀万三十六年,秋末。

九满仓在柳清风的一路叮咛到了青衿书院。

前面提到过,青衿书院类似是后世的清华北大,只不过它还包含小初中。每年入学的新生名额有限,所以通常除了要两封推荐信,入学前还有个入学考较,也就是面试。

考较是在一个教室里进行的,学生一个个进去,里面有两位考官和旁观的院长晏阆。

进行考较的这两位招生办考官九满仓也不陌生,正是三年前那个为难过九满仓的高个子先生和与她一起在酒楼吃饭的矮个子先生。

矮个子先生为人挺和气的,见到九满仓脸上还有些尴尬之色,主动和她打了个招呼:“是九家小姐九满仓呀。”

九满仓点头:“先生们好。”

矮个子先生笑一笑:“我姓梅。”

高个子先生冷哼一声,打开第一封推荐信的时候,嗤笑一声:“一个书肆老板做的开蒙先生,还有资格写推荐信?”

待拿出第二封推荐信一瞧,她差点笑出声:“晏副院长本人写的?”

抬头看向九满仓,满脸鄙夷:“你是没打听好吗?入学考较当天我们这位副院长就会亲自到场监督旁听。而且她从来不给人写推荐信……”

“是我写的没错。”晏阆在她身后淡淡说道。

高个子先生脸色有些僵硬地转头看向身后的副院长晏阆:“晏,晏副院长,这,您……”她硬着头皮说道,“您没有教导过她,也没有和她相处过,这,不好做推荐人吧……”

晏阆那双古井无波的眼睛看了她一眼,仿佛洞穿了她的内心意图:“我们青衿书院和若九春达成了合作关系。

今后将由若九春为我们提供学院制服和书袋,后期还会有一系列更多的积极合作项目,并且全部由九满仓作为九家的代表与我院进行洽谈。

我也是从之前和她的几番洽谈接触中了解到她的能力、思想。我认为这些接触就够了,杨先生,你不这么想吗?”

高个子先生被这一合作消息砸得有些反应不过来,在晏阆的威严注视下,愣愣地点了点头。

晏阆本人写的推荐信,是之前九满仓找她儿子晏灼要的,也正是因此,晏灼才会在九满仓面前那么得意,并认为有他母亲的推荐信,入学这事十拿九稳。

不管怎样,能看到高个子先生这副脸色,九满仓觉得她喊晏灼那声哥哥还挺值的。

晏阆一挥手:“别浪费时间了,进入正题。梅先生,您先吧。”

青衿书院考校的是学生的悟性和学习能力。

梅先生大概是想给个人情,问了九满仓这个以算账出名的神童一个鸡兔同笼问题,九满仓几乎是梅先生话音刚落就张口报出了答案。

梅先生还有些发愣,她作为出题人,自然正确答案早就知道的,正是九满仓说的没错。不过九满仓这也算得太快了吧?这是连想的时间都没有啊。

她惊讶地说道:“的确是这个没错,你怎么算得如此快……”

“你们漏题给她了?”杨先生猛回头,满脸铁青地质问梅先生和晏阆。

入学考较(下)

晏阆没好气地瞪了这杨先生一眼,这是连她也怀疑上了?

九满仓却是眉毛也没动一下,说道:“我从三岁开始学习打算盘给家里算账,这等简单数学题还不至于到让人漏题给我的地步。”

梅先生是气得说话都结巴了:“杨先生,您,您这是在质疑我的人格吗?”

晏阆则是面色微沉地说道:“继续吧。这孩子的水平资质如何,你自己再出个题考较她不就是了。”

杨先生黑着脸,挑了《易经》里的一段,考较九满仓对它的理解。

易经这种东西总体来说就是华夏最早也是最牛逼的一本自然哲学书。当中包含天文地理人文,大到宇宙人生、阴阳生死,小到飞禽走兽、人类行为,广大细微,包罗万象,世界观、伦理学说,还运用了丰富的朴素辩证法,从而在中国哲学史,乃至东方哲学史上占有重要地位。此书乃是群经之首,儒家、道家共同的经典。

拿这么深奥的书问一个七岁孩子对它的理解……

一旁的梅先生都不得不怀疑杨先生是不是在为难九满仓了。

不过好在九家就有个研究易经八卦的大神,且九满仓毕竟是个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四年本科兼三年硕士研究生学习,还经历了信息大爆炸的人。

后世的学生自中学以后凡是作文基本就是议论文,开篇立题提出论点,然后给出论据,正着论证一次,反着论证一次,证明“顺我者昌,逆我者亡”;接着古今例子给一波,中外例子给一波,证明从古至今都是我这个理儿,而且拿到国外去都是说得通、站得住脚的;再之后重新点题,最后-进行一个升华,以小见大,从个人的自我涤荡上升到整个社会的管理、全人类的发展未来……

初中作文六百字三年,高中作文八百字三年,大学几千字小论文报告一堆,毕业论文字数上万,这一套下来培养出我泱泱华夏多少逻辑鬼才键盘侠?

不懂没关系,信息发达随时上网能查,没地儿吵也不担心,贴吧论坛微博任你瞎骂。

天文地理,政治经济,就没有键盘侠不敢聊的,指点江山,挥斥方遒,谈笑间杠得你怀疑人生。

前世在国外留学读了俩硕士,每周写paper的九满仓小朋友一点不怵,联系了平日和易经大神慕儒的讨论,加上自己本身是后世穿越过来,站在从今望古的高度,又享受过后世信息爆炸时代的好处,在思虑两分钟之后,张口就来了一篇条理清晰、逻辑缜密、贴近实际又思想高度不凡的小论文。可谓脚踏实地,仰望星空。

杨先生张了张口,说不出话了。

“啪啪啪啪啪啪!”一旁响起了掌声。

众人回头一看,竟然是大儒晏茵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门口。

七十二岁高龄的她鼓着掌,哈哈大笑地缓步走进来:“好!好!好!思维敏捷清晰,思想独到严谨,更难得的是,你小小年纪胸怀天下,立己达人,实在是了不起!我书院又得一大才,喜哉乐哉!”

两位考官急忙起身朝她问好,副院长晏阆则快步上前搀扶自己的祖母。

九满仓也朝她鞠了个躬,恭恭敬敬地打了招呼:“晏老先生。”

晏茵走近她:“你可愿入我门下,做我学生?”

在场两位先生倒吸一口气,皆瞠目看向晏茵:“院长?”

把九满仓视为了眼中钉

九满仓被已经数十年没收学生的晏茵收作学生的消息在一日之内传遍青衿书院,原先听闻九满仓道德有缺的先生和学生们开始重新审视九满仓。三日后连整个京城都知道了若九春的那个天才少当家成功入读青衿书院并且成为了晏茵的学生。

这一下是狠狠打了青衿书院神童归伊一耳光。

虽然周围的同窗和师姐们都安慰说是那个九满仓和书院有合作,院长看在这个份上才收她为学生。

但是,以高洁清廉出名的晏大儒为了这么个学院制服的合作就放下-身段,收人为学生,可能吗?

归伊把九满仓视为了眼中钉。

尤其,二人还在同一个班级,都是被称作“神童”的天才孩子,归伊年纪还比九满仓大两岁。

诗书课上——

先生规定的背书,九满仓一气呵成地把规定部分全部背下,先生赞赏地点点头。

前天晚上点灯熬夜把规定以外的都全部背下的归伊,在被老师抽背时兴奋地站起来,顶着一双熊猫眼背完先生说的规定部分后,还一直往后背,直到老师满头汗地让她停下。

她得意地看了正低着头写东西的九满仓一眼。

赢下一局!

筹算课上——

归伊把先生出的题飞快做完后,紧张地看了一眼九满仓,才放下心来:九满仓居然还在算。

不想先生突然皱起眉,走过去:“九满仓,你在做什么?我出的这题算完了吗?”

九满仓迅速笔下书卷给塞到抽屉里,站起来抬头看向先生:“算完了,答案是二十三。”

先生厉声道:“把你刚刚塞抽屉里的拿出来。”

九满仓低着头把抽屉的账本抽-出递给先生,先生一见账本就火从心中起怒道:“你竟然在我的课上算自己家的账??”

全班学生哄堂大笑,归伊心里又气九满仓算数速度比自己快,又开心九满仓居然那么大胆惹先生生气。

先生拿着账本举起刚想砸桌子,倏地瞥见账本上的字顿住了,脸色复杂地把账本递还给九满仓,干巴巴地说了一句:“以后不要在我课堂上算账,听到没?”

九满仓低头道了歉。

全班:????

就这么简单?筹算先生您不是出了名的暴脾气吗?

九满仓无视周围投来的疑惑目光,淡定地把青衿书院的账本塞进了抽屉的书袋里。

礼乐课上——

教礼乐的正是那位和气的矮个子梅先生,这节课教授的瑶琴。她耐心地给学生们讲解之后,又挑了一首曲子的前段简单旋律示范了几遍,接着让学生们也开始练习,她下讲台来纠正。

九满仓“叮叮咚咚”地慢吞吞弹奏着梅先生教的乐曲。

矮个子先生走到她身边听了一会,微微一笑,摸了摸九满仓的头顶:“不错,音很准。”

而归伊把梅先生教的这首曲子一曲全部弹完,虽然后面复杂部分有些磕磕绊绊,但是赢得身边所有同窗的掌声。

梅先生也对她连夸了好几句。

归伊看向正在笨拙地拨动琴弦的九满仓,心里兴奋地暗暗想到:

又赢下一局!

丹青课上——

这教丹青的,就是那个高个子的杨先生。

在课堂上公然打广告

九满仓原本以为貌似对易经很有研究的杨先生是教诗文或筹算的,想不到这杨先生在丹青这一块也很有几把刷子,几笔耍下来就画出一头吊睛白额虎下山图。

这一手让全班的小萝卜头们都惊叹地纷纷叫好,又是崇敬又是羡慕地看着杨先生。

杨先生走到归伊身边,严格地指出了几处不足,归伊满脸认真,小脑袋点了点。杨先生又看了好一会,才走到其他学生身边察看和点评。

“庞欢,你这画的分明就是老猫下楼梯!认真点!”

“刘晗雅,你的老虎头画得太大了,观虎画骨,不要让我再重复。”

“宇文曼和,老虎的眼神,要凶悍!每次都这样,你一个女人内心怎么没有一点女儿气概。”

……

九满仓拿着毛笔在画纸上熟练地描画着,杨先生挑剔的目光落在九满仓的画上,整张脸的肌肉就开始像海水浪花翻滚一样抽-搐,好半天才颤抖着嘴唇张口说出话来:“你这是,继承谁的画派?”

九满仓看了看自己画上的老虎:“……有吗?”

她上辈子十多岁时因为为了迎合欧洲某个喜爱艺术的商业巨鳄,有认真学过油画和古典乐。不同于中国国画的神似和意境,油画最讲究的就是形似、写实,故而结构和上色方面是重中之重。

杨先生看着九满仓画纸上那色彩丰富,栩栩如生,几乎要破纸而出的斑斓大老虎,内心震动十分之大,她感觉自己看着这画,也突然有了一种新突破和灵感。

目光一转,瞥向九满仓左手边那个梅花形分格水彩调色盘,伸手拿起来仔细察看这调色盘的构造和花瓣形分格子里的色彩,问道:“这个盘子倒是设计别致,里面是你调出来的颜色?”

九满仓点点头:“对。”

转头就对旁边都跑过来围观看呆了的众同学说道:“这种调色盘在每家百家言都有销售,有七格的、十格的、十几格甚至二十几个格子的,另外还有其他形状的,比如带孔方便穿过拇指握调色盘的。

调色盘各种材质的都有,木质、铁制、琉璃、瓷、玉。

你们看,我这个是白瓷做的,因为烧的是薄瓷,就比较轻。

百家言已经对调色盘向官府申请了专项版权,所以只有百家言是独家正版授权售卖的。

盘子下面有百家言独家防盗商标,大家如果要买,一定要认准这个商标。如果有其他地方兜售,那一定是盗版。百家言产量巨大、薄利多销,所以价格很是公道。如果是盗版,同样价格那么质量一定不可靠……”

杨先生看着在他课堂上公然打广告的九满仓,额头的青筋一抽一抽:“闭嘴,都回到座位上,继续画。九满仓,你这老虎颜色还行,但意境不够,水墨的浓淡不只是表现颜色的深浅的作用。你不能光靠调出的颜色来取巧,这样的老虎是没有神魂的。”

“是。”

归伊瞪着九满仓画上那只威风漂亮的老虎,恨不得将自己画纸上这只原先叫她很是得意现在却显得有些虚假做作的老虎给撕了。

骑射课上——

由于孩子年纪都比较小,骑马时都是由先生牵着马在操场走上一段路。

但是没关系,就算骑马不能比,弓箭可以比!

归伊皮肤有些黑的脸蛋上露出自信骄傲的笑容。

“嗖!——啪!”“嗖!——啪!”“嗖!——啪!”

三箭全在人型麦秆箭靶的胸口或头部。

九神童这一手实在让小生佩服

众人皆鼓掌叫好。

孩子用的弓都是拉力比较小的轻弓,射箭的站立处和箭靶的距离也比较短,所以难度减小很多。但是对于一个孩子来说,这个准头还是不错的。

归伊得到先生的夸赞满脸笑意,望向九满仓后,收敛了起来,露出了微微的紧张,额头渗出汗来。

九满仓费力地拉开弓,闭上了一只眼,盯准目标,箭朝箭靶上射去……

脱靶。

她皱了眉,调整了一下。再射!

脱靶。

周围已经传来隐隐的笑声,九满仓置若罔闻,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沉下了心。

如果就这么因为众人的嘲笑而心神动摇,那就不是上辈子那个在商海里不惧风雨、开辟新航道的九满仓了。

她睁开了一只眼,漆黑的眸子紧紧盯向面前正前方的箭靶,一如紧盯她从前看中的每一个投标项目,只要被她瞄准锁定,那它就逃不掉了。

被拉满的弓弦发出了屈服的呻-吟声,箭头的箭尖直指箭靶头部,在阳光下闪烁着锐利的光芒。微风轻轻拂过她的脸颊,划过草叶,她仿佛能听到这片操场上的所有细微声音,但又仿佛世界的喧嚣在这一瞬全部静止了。

就是现在,最好时机!

三射!

箭带着势不可挡的威力穿破空气,稳稳冲了出去!——

脱靶。

全场一片寂静……

“噗哈哈哈哈哈!!”

在场的学生们在愣了两秒之后,爆发出了响彻云霄的笑声,通通笑作一团。

“哎哟我的孔圣人,她怎么这么好笑!”

“厉害厉害,九神童这一手实在让小生佩服得五体投地!”

“实非吾等常人可以匹敌哈哈哈!”

运动方面除了游泳就只会打高尔夫的九满仓冷着一张脸,拎着弓箭走到一旁让位给下一轮的同窗。

她并没有气馁,毕竟当初打高尔夫的时候她准头其实也不大好。

教习骑射的先生走过来和她讲解着一些射箭的要处,以及方才她的不当之处:“……姿势还算标准,力道这方面需要加强。你看你的箭总是晃晃悠悠的,不过你年纪是所有同学当中最小的,可以理解。不错,好好努力。”

“是,谢谢先生。”

九满仓点点头,脸上面无表情,看不出喜怒。

在青衿书院的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着,九满仓在筹算和丹青方面的表现都是以远超他人的水平一骑绝尘名列第一,诗书和礼乐方面在青衿书院的一众天才当中表现平平,而骑射方面则是以远超常人的水平稳坐吊车尾。

九满仓因为功课科目表现两极分化,在青衿书院里,她严重偏科的名声和她身为晏大儒弟子的身份头衔几乎一样响亮。

这天放学时,九满仓背着书包走在书院的走廊上,被几个学生拦住了。

当中那个块头比较大的女孩子趾高气昂地用鼻孔瞪着九满仓:“你就是那个被院长先生收作弟子的九满仓?明明只会算数画画,考状元又不考这些,到底哪里叫院长先生看中了?明明我们归师妹样样优秀。”

“对啊,对啊,不会是用了什么手段吧?”

另一个女孩这样说道,旁边两个一致赞同地用鄙视的目光扫视九满仓。

而个头最小的归伊学-妹就站出来急忙摆摆手:“不要这样说,九同窗也很是优秀。虽然诗书礼乐骑射不行,但想来其他方面有我们不知道的过人之处。”

九满仓望着唱双簧的这些人,开口道:“让开。”

我们都不要去买若九春的衣服

“我偏不让,你今天把事情说个明白,不然我不服。”那个块头大的女孩昂着头说道,“或者,趁此机会,和我们归伊去-操练场上比一比。”

“你们有能耐去找院长说个明白啊。”一只胖胖的胳膊从九满仓身后伸过来勾住了九满仓的脖子。

楼殊媛揽着九满仓嬉皮笑脸地朝那一众找麻烦的学生说道。

身后也跟来了好几个学生,站定在九满仓身边,叽叽喳喳地撑起了场子。

一人惊喜道:“哎哟,原来是归伊小神童啊。今天当上了院长的学生吗?”

其他人一致回答:“没有哦~”

一众人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

九满仓把楼殊媛的胳膊从脖子上拿下来,语气里不带一点起伏,对气得脑袋上快冒烟的归伊一行人说道:“你们服不服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一个生意人又为什么要跟你们这些读书考状元的人比?”

她一边说着“麻烦让一让,别挡着我回家做生意”,一边伸手推开面前呆住的这几个找茬的小学生,迈着大步走了。

留下的两队人大眼瞪小眼。

楼殊媛看了归伊一眼,哼了一声,带人朝着九满仓的方向追上前去。

其余的女生则看向归伊,安慰道:“归学-妹,你别难过,她这是怕你呢。哪怕没有比较,你也是第一。院长一定是被她骗了。”

并不是怕。

归伊刚刚才看明白,九满仓是完全没有把她放在心上,或者说她根本没有把学院里的任何人、任何成就、名次放在心上。

九满仓的目光从来不在这个青衿书院,也不在读书一道上,她一心只想经营好若九春,将其发展壮大,而除了若九春,甚至还拓展其他产业。即使被晏大儒收为弟子,获得诸多先生和同窗的关注,京城众人的赞赏,九满仓的目标一直都明确,且从来没有变过。

归伊低下眼脸:“谢谢你们安慰我。回去吧,其实也没有什么好比的。”

“对,比不比,你都比她强。就会算算数,画个画,她也配称神童?”

“就是,真是自甘堕落,身为我青衿书院的学生,这是多么大的殊荣,居然还一心想着去做生意。”

“对啊对啊,我支持你归伊,我们都不要去买若九春的衣服,也不要去百家言买书,买什么调色盘,坚决抵制!”

“好!!”

几天之后,整个青衿书院发下了由若九春设计并提供的统一书院制服、书包;而百家言作为学校的课本供应商,为青衿学院提供了各种档次的学生用具套装,价格比之市价打八折。

所有的学生穿着内缝印有若九春织唛水标,外绣有书院院徽的制服,每天读着印有“百家言书肆印刷出版”的课本,用着刻有或标有百家言防盗商标的学生用具。

一个月后,青衿书院的秋操,也就是秋季运动会上,若九春和百家言作为青衿书院的两大赞助商,商标和品牌名遍布整个运动场。

当天九满仓在全青衿书院的师生和家长面前,拿下射箭比赛全项目脱靶记录,赢得的全场笑声震破天幕。

九满仓冷着一张小-脸,走回班级学生队伍里。

青衿教育培训基地

“姐妹,你怎么这么好笑?!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故意的了。你明知道自己射箭不拿手。”

楼殊媛自来熟地又搂上了九满仓的肩膀,笑得快直不起腰来。她说不拿手已经算是很善良的说法了。

她的一帮朋友们也笑个不停,宇文曼和面带羞涩地给九满仓端上热茶。

这帮人,据说是看不惯归伊那全才小神童的模样,而且由于归伊是杨先生的侄女,归伊受到学院里很多先生,特别是杨先生自己的偏爱。

而九满仓一来,就先是狠狠灭了归伊的威风,后来大家又发现九满仓并非完美,诗书、礼乐方面表现和她们差不多,加上她射箭老脱靶这事让她们觉得九满仓这小孩未免太可爱。

加一个九满仓未来的道路是行商,本人又确实是经商奇才,将来是个人物,所以综合起来实在是一个各方面都叫人满意,适合交的朋友。

作为这群人的领头人楼殊媛就黏上来了。

楼殊媛是当朝兵部侍郎的第三女,长得胖胖的,心眼子不少,一双内双的眼睛总是闪着精光,眼珠子滴溜溜转。

其余的也基本都是官二代。

九满仓朝着观众席上自己父亲抬手打了招呼,回答道:“秋操的项目上我也没有什么拿手或感兴趣的。因为射箭不拿手,所以就报了试试看。”

她为了这个秋季运动会这一个月来每天都练了一个小时的射箭,结果还是不尽人意。但是莫名喜欢上了这项运动,尤其那种让人静下心集中注意力的感觉。

“知难而上是吗?”楼殊媛朝她比了个拇指,“勇士啊!”

紧接着,在这位勇士的倡导和策划下,接下来的几年里,青衿书院除了日常学杂费之外,还叠加了多项增值服务,例如夏冬令营、课外兴趣培训班之类。九满仓自己就办了射箭班,虽然准头还是低得可怜。

接着青衿书院还在城北区创办了青衿教育培训基地,并针对不同阶段学生需求开设了快速脱盲班、童生班、秀才班、举人班、进士班、状元班,并根据不同能力分别开设提升班、加强班、精英班、冲刺班。

师资有大半都是青衿书院的师资,以及一些则是吸收的当代名士。每堂课收费却是青衿书院的至少五倍以上。但是这样一来,除了青衿书院自己学生,还给到了那些进不了青衿书院却家里很有钱的人有机会享受青衿书院的教育。

有那眼睛利的人就能从这手笔中看出某个敛财鬼才女孩的影子。

有人说青衿书院这样失了文人的风骨,沾了铜臭。但是更多人却对这一系列举措表示欢欣鼓舞。

毕竟是开在城北区,之前提到过,这是个上街随便抓个人都可能抓到一个二三品大员的区域,多得是有钱有势的人。

现在有钱就能和青衿书院的那帮天才学生一起做同学,上青衿学院老师的精品课程。谁敢反对?谁敢出来说酸话?孔子不是说有教无类吗?我看青衿书院这一点就做得很好嘛!我孩子明明也很聪明,我家也有钱让她上学,怎么就不能跟着上名师课程了?

而书生们则更是双手双脚赞成,平时只能到百家言买买买,拼命做青衿密卷,但就是考不上,如今可以去上个青衿补习班,说不定自己比起青衿学子就差一个提升/加强/精英教育/临门冲刺呢?

只是苦了京城里的大批富二代、官二代们。

这些往日在京城奔马斗狗游戏人生的潇洒纨绔们,被她们父母大手一挥一连报了好几个班,天天被拎着耳朵拖了去上各种套餐课,跟着做小山一样的五届科举三届模拟。那是一个叫苦不迭,惨不忍闻!

若是九满仓早生几年

城北的青衿教育培训做得红红火火,很快基地渐渐以京城为基点,在周边城市开办了各大分校。

十岁的九满仓拿着教鞭指着她搞出来的黑板上写着的那几行字:

“课外培训:紧盯考试风向标,追求续班率、弱化师资依赖”

她对台下青衿书院的几个副院长和院长,还有青衿教育的几个分校长、教务办主任说道:“……总而言之,教育培训行业的市场空间取决于升学考核制度中‘考试通过率’的比重,科举考试就是市场的指挥棒,紧盯考试风向标是教培核心任务!我们接下来几年战略重点是进行扩张,所以,目前这几点都要把握住,才能稳健地迈大步。”

待会议开完散会之后,青衿院长,也是九满仓的老师晏茵缓缓啜了一口热茶,嘴角带着笑意,满眼赞赏地望着九满仓:“满仓啊满仓,若是你早生几年,我就不愁晏灼的婚事了。”

“曾祖母,您说什么呢?!”晏灼羞红脸地在一旁跺脚。

晏阆则面带无奈地揉了一把爱子的头顶。

九满仓面不改色地说道:“老师您想多了,至少十年之内我还没打算要去做婚媒婚庆生意。”

晏茵哈哈大笑,点了点九满仓。

九满仓看了一眼恼羞成怒地瞪着她的晏灼,挺拔身姿,俊秀面容,棱角分明,眉峰锐利——当年的青青嫩竹已经长城一株笔直修长的碧玉竹了,那一身书卷气却这么多年从未变过。

转眼,晏灼今年十七了,该论亲了。

记得雁绎那家伙刚好是比他大半岁,今年十八了吧,那么好看的孩子不知长成了什么仙人模样,是否还是和当年一样傻-逼-甜,圣父病有没有得到及时治疗,如今也不知道是嫁给了哪个被他那张脸骗得昏头的倒霉鬼。

九满仓眨了下眼,清除掉莫名脑中乱入的那只病毒。

晏阆对晏灼说道:“我也不催你,不过我要提前跟你说好,那个秦月华,我是看不上眼的。”

秦月华是当朝三皇子亚贺皇子的女儿。

晏灼哼了一声:“我眼瞎了才看得上她!她跟我说三殿下逼她娶南城知城的嫡子,问我能不能做平夫?!我当时差点没当她面掀桌子,她居然还当我吃醋。”说罢浑身恶寒地抖了抖。

那模样逗得晏茵和晏阆齐齐大笑。

晏灼看九满仓还是那副眉毛都没动一下的表情,伸手就要去掐她的脸,被九满仓敏捷躲过。

晏灼插着腰:“嗨呀?你还躲我?你这小臭丫头,我告诉你,你不愿意娶我,我还不想嫁给你这吝啬鬼呢!次次回家都蹭我的马车轿子!我看你到时候能骗到哪个可怜人娶回来!”

九满仓点头:“你这个观念很好,一定要坚守本心,千万别被我的家产和智慧迷惑了。”

“我,我非打死你这个自恋的臭丫头!混蛋!难怪每天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脸皮居然厚如城墙!”晏灼气呼呼地操起一本薄册子朝着九满仓打去,九满仓顶着一张面瘫脸躲过,然后匆匆对晏茵晏阆作揖告辞,转身跑出了会议室。

晏灼吱哇乱叫地追了出去。

晏阆朝着他们跑走的方向怔了好一会,把地上的册子捡起来,回过头看向晏茵,面上有些怅然地一笑:“是有些可惜。九满仓这家伙还挺讨灼儿喜欢的。”

从第一次遇到九满仓那天后,灼儿就被她吸引了,口里每每提起都是赞叹有加。若是九满仓早生几年,这么优秀的女子,这会灼儿怕是已经被迷得晕头转向了吧。

晏茵喝了一口茶,淡淡说道:“等等吧,不着急。”

只有跟着若九春,才能赚钱

薛同晨皱起眉头:“所以光秀又跑出去喝酒了?”

薛光秀院子里的丫头点头道是。

这几年由于若九春的少东家去上学搞副业了,若九春倒是没有什么大动作。

但是早在几年前若九春搞出的那几次活动,并推出统一店面装修、员工培训和员工服装概念后,若九春在商标、购物袋、制服设计制作方面已成业内业外公认的第一。

就好比当年一鸣惊人的“春燕”系列,设计就设计,还讲究什么设计理念和当中精神。但是这些事却莫名颇合大众口味。这些年若九春也借着这阵东风开始吸收和培养服装设计人员和营销人员。一件衣服能够服装的流行时尚潮流不知何时已经由若九春掌控。

如今的布庄行业都是隐隐以若九春为风向标,若九春怎么做,大家便也跟着怎么做。

就像是在九满仓领导策划下发展成全国最热教育产品的青衿书院,这些年不少大书院也效仿青衿书院,推出自己的课程培训教育产品。

而好些书店也学百家言向包括青衿书院在内的几家著名书院买下相关教辅资料的版权。

不管情愿与否,所有商家脑子里都隐隐形成了一个概念:只有跟着若九春,才能赚钱。

尽管跟在人家后面只能吃人家吃剩下的。

布庄行业内,原本行业里做得如日中天的老牌布庄云中锦已经显出日落西山之颓态,这些年关闭了好些门店。

薛家的凤霓裳现在的优势不过是还仗着皇商的名头,靠着皇家这棵大树。

整个布庄的市场已经成了若九春放浪形骸、肆意撒欢儿地玩的领域。

任其下去,未来可想而知。

故而掌控薛家的吴默每每思此都很是心烦意乱,尤其是他女儿,薛家未来的继承人薛光秀,也就是薛同晨的龙凤胎妹妹,成天只知吃喝玩乐,就像母亲一样成天醉酒,又是流连花丛。

这天吴默又把薛光秀骂了一顿,还提到了九满仓。京城中哪个商户之家教育小孩时会不拿九满仓来做对比?薛光秀听了就烦,直接又跑出去喝酒了。

父亲那难过的模样让薛同晨很是难过,沉默着帮父亲一起把账本算了。

这一算,就是一下午。耳边的算盘珠子碰撞声不知道何时停了,薛同晨抬头就对上吴默望着自己若有所思的目光,问道:“爹爹,怎么了?”

吴默愣过神来,笑了笑,有些疲惫地轻声说道:“已经天色不早了,光秀还没回来。你娘也是。唉,真叫人不放心。可能今天又不回来了,不等她们,去传晚膳吧。”

薛同晨道:“您先吃吧,我去把光秀找回来。”然后也不听吴默再说什么“让下人去就好了”,直接起身出门了。

母亲也不指望了。明明现在家中只有薛光秀一个嫡女,这个家她若是立不起来,还能靠谁?已经十七岁了,年纪不小了!

他忍着气坐了轿子带着小厮来到城西喝酒寻欢的长乐街。

站在长乐街的街头,戴着帏帽的他看着眼前这一片纸醉金迷的场景,心头莫名怅然。

跟着下人朝着薛光秀在的那家酒楼慢慢走去,就看见前面突然冲出来一个衣着不整的狼狈女子。吓了他一跳,被小厮急忙拉到一旁让开路。

紧接着视野里又出现了几个穿着书生长裙的女人陆续朝这边追来。

打头那个长相清冷的漂亮女子从薛同晨面前如风一般冲过,直到那狼狈女子身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将那其撂倒在地。

一脚踩在那女子背上抬着下巴,回头看向身后还没追上来的几个姐妹。

一袭青色书生长裙与腰间白色细皮带勾勒出她的笔直身径、玲珑身材。细瓷般的脸蛋上,一双平静的杏眼黑眸,自然舒展的柳眉和一条抿直的唇缝组成那张清冷的美丽容颜。

十四岁的九满仓,如今已经是一名静若冰莲、动若脱兔的少女了。

几个姐妹陆陆续续地跑到了跟前,身材圆润的楼殊媛气喘吁吁地最后一个到,双手按在双膝前拼命喘,一边抬起那张左眼有些青肿的圆脸,恶狠狠地笑着对那被九满仓踩在脚下的黄慧缘说道:“跑啊,怎么不继续跑了?啊?!”

女人嘛,在外面难免要这样

鼻青脸肿的黄慧缘在九满仓的脚下像一只被人按住龟壳的乌龟一般,双手撑着地憋红了脸却纹丝不动,换成四肢拼命地在地上往前划拉,依旧是怎么也爬不起来,样子极为可笑滑稽。

“还是满仓你好身手,呼,呼……”楼殊媛走到黄慧缘面前,蹲下-身伸手拍了拍黄慧缘那张脸,“挺能耐啊,跑到城西来女票女昌?”

原本在潇湘馆已经苦苦求饶求隐瞒却换来一场毒打的黄慧缘此时趴在大街上,颜面已尽,她瞪着楼殊媛:“你得意什么?晏灼看不上你这死胖子,你嫉妒我,怀恨在心,这才纠集一帮人陷害我!好叫晏家取消婚约。”

楼殊媛一挑眉:“哎呀卧-槽……”狠狠“嘶”地吸了一口凉气,揪起黄慧缘的头发拎得她抬头仰面:“挺机智啊。”

黄慧缘瞪着楼殊媛,阴涔-涔地笑:“你猜她信你还是信我,嗯?他可是我未婚夫,我们之间的情谊岂是你这个外人能够使手段离间的?……啊!!!”

是九满仓踩在他背上的脚突然使力变大了,九满仓凉凉的声音响起:“谁是外人呢?你搞清楚。”

对了,这位是晏大儒亲收的弟子,如今还在青衿书院做理财顾问。

黄慧缘一惊,咬了牙。那吃人的愤怒目光又投向踩在他背上的九满仓,那脖子扭得很是费力艰难,一时叫她脸红脖子粗丑陋得很:“关你什么事?你是他情-妇不成?”

这是知道晏灼极为亲近信任九满仓,自己瞒着晏灼这个未婚夫在潇湘馆和相好亲嘴一事是瞒不过去了。要把晏灼清誉也败坏了。

九满仓:“你疯了吧,我才十四岁。我是他妹妹。何况凭我和他家的关系,若我要和晏灼有什么,早把人娶进门了,还有你这垃圾什么事?”

楼殊媛白了九满仓一眼,恨恨应道:“就是。你这垃圾,婚期将近,居然还跑去女票女昌?那可是我们院长晏大儒的曾孙,多少人的心中明月,你怎么有脸辜负他?!”

黄慧缘已经是意识到事态严重,毕竟朝廷多少官员子弟是出自青衿书院,将来仕途危险,她瞬间表情就变了,对九满仓苦苦哀求,为自己辩解:“我不过就是亲了个嘴,是逢场作戏啊,女人嘛,在外面难免要这样。你做生意的应该最能懂的吧,你平常应酬时也肯定少不了吗?可谁会认真啊。”

楼殊媛睁大眼:“你那叫不过亲个嘴?人都搂在一起了,我若是没看见当场抓到,怕不是这会已经在被窝里滚作一团了。”

九满仓面无表情:“我不懂。别侮辱我们生意人的名声,更不要把责任推脱到女人这个性别和身份上。你自己管不住下-半-身,不代表别人管不住,是你自己这个人没用。有欲望可以理解,畜生也会发-情。可人和畜生的区别就在于人有自制力,畜生没有。”

九满仓弯腰左手攥-住黄慧缘的衣领,松脚将她拎起,狠狠一耳光“啪!”地响亮甩过去:“这是替晏灼打的。”

姐妹你不吃野食吗

没等黄慧缘反应过来,随即又是一记上勾拳朝黄慧缘鼻子揍了过去,九满仓对鼻血不断的黄慧缘冷声道:“这是我作为晏灼哥的妹妹打的。等着晏家的退婚书吧,垃圾。”

手一松,黄慧缘掉落趴在地上。

九满仓又是狠狠一脚踹过去:“滚,以后见一次打一次。”

黄慧缘连滚带爬地跑了,一边跑一边怒吼:“你给我等着!”

九满仓对身边武丽抬抬下巴:“黑名单。”

近年来认字颇多已经隐隐成为九满仓秘书的武丽答是。

若九春、百家言、青衿书院以后都不会允许这人进门了。这相当于少赚一个人的钱。但是另一方面却很能得晏家的好感。

旁边一直崇敬并且喜欢粘着九满仓的宇文曼和,此时满眼崇拜倾慕地看着九满仓:“九,九贤妹好厉害啊。”

楼殊媛勾住九满仓的脖子嬉笑:“也不看看是谁姐妹。”

宇文曼和翻白眼:“可拉倒吧,九贤妹可不比你这个花场浪-女。”

楼殊媛一脸夸张:“哎哟,那很可惜了。将来我肯定要带着我九贤妹一起浪遍全凰罣国的,你看我九贤妹这身材这资质,不浪真浪费了。”

九满仓把她胳膊拿下来,淡淡:“你自己一个人浪吧。”

楼殊媛惊讶:“卧-槽姐妹你认真的?你还真的就将来老老实实守着夫侍,不吃野食吗?”

九满仓:“很贵,吃不起。”

楼殊媛:“我服气了,服气了。”

宇文曼和则是一脸“不愧是我崇拜的九妹”的与有荣焉样。

所有人都以为九满仓说吃不起只是开玩笑,是她忠诚于夫侍,拒绝吃野食的打趣借口。只有九满仓自己知道她这话就是内心真实想法。

站在围观的一行人当中,听了这话的薛同晨认真地打量着九满仓那张清冷禁欲的脸。

这就是那个让他父亲头疼,让整个布庄行业都俯首称臣的商业对手。

这般优秀,完美,仿佛浑身会发光,找不到弱点。

“哎呀……”

围观的一些人散去的时候,一个小公子不小心一头撞到九满仓身上。

他急忙站直了身子,清秀的小-脸上面带羞涩,怯怯抬头看向九满仓:“对,对不起……”

薛同晨和宇文曼和此时一起瞪向这小公子,内心一致尖叫着:这小婊砸是故意的!他居心不良!

九满仓暗暗伸手检查了下自己的钱袋,还在,便朝那公子点头:“没事,走路小心点。”

小公子拼命点头,然后低头快步走了,半路还回头又看了她一眼。

可惜九满仓没有和他心有灵犀回头和他来个对视。

不过她发现了脚边掉的那张帕子,弯腰捡了起来,转身发现人都已经不见了。

楼殊媛脸上带着一种暧昧古怪的笑容:“姐妹,艳福~不浅啊~!”

九满仓拿着帕子手指细细摩挲,似乎在感受小公子帕子的温度和触感,又展开来看上面绣着的芙蓉,小诗,落款上面还绣了个“然”字。

楼殊媛看九满仓这情况有些不对,惊讶:“九妹,你对刚刚那个小公子有想法?”

“有啊。”

不仅适合做妹妹,更适合做妻主

九满仓将帕子翻过去又看了看,慢吞吞地说道:“刚刚那个男孩撞到我身上有点故意的感觉,莫名其妙。我先前以为他要偷我钱袋。不过我钱袋没丢。现在看这帕子,是云中锦的料子,绣艺看起来也是。可这应该是他自己绣的吧。可能是云中锦的奸细,还是谨慎点好。”

楼殊媛黑线:莫名其妙??

人家满脸都已经写明了意图就差直接刻字了好吗!

一旁已经走到旁边小摊子前默默偷听的薛同晨差点笑出声,现在再转头看九满仓那张禁欲脸,忍不住就觉得有点可爱。

楼殊媛不由叹气:“你这样的家伙,出门还真是让夫君放心。对了姐妹,你既然不识风情,不如,帮帮我吧?借点钱给我。”

九满仓淡淡道:“你借钱干什么?借多少?”

楼殊媛脸上露出某种你懂得的笑容:“潇湘馆刚看到个不错的,嘿嘿嘿,姐妹我今晚不是没钱了吗,你反正也用不着,不如资助一下兄弟帮帮忙?借个五十两吧。”

九满仓点头:“哦,那我得和我夫君商量一下。”

薛同晨心中莫名一慌:夫、夫君?她居然已经有夫君了?这么优秀的她,居然让谁早早捷足先登占了去?

楼殊媛也是一脸惊讶:“你不是没夫君吗?”

九满仓:“对啊,所以没得商量。”

楼殊媛:“……我服了你了。走吧走吧,回家。”

她再一次勾住九满仓的脖子要揽着九满仓走,被九满仓又要再一次把手拿下来,不由得悲愤地大喊:“你有这么嫌弃我吗?不让勾搭回家车钱你出啊!”

九满仓立马把手缩回来了。

两人带着几个姐妹一起走了。

站在摊子前假装挑拣东西的薛同晨把这一切看在眼里,听在心里,掩着嘴,露出一双笑弯了的眼睛。

然而这份好心情待他走进酒楼,看到自己妹妹醉酒的样子时,就完全一扫而空了,一时悲从中来。

薛同晨在这一刻突然前所未有地也想要一个九满仓那样的妹妹,能够顶起一个家,在自己受欺负时为自己出头的那样一个妹妹。

可回想起刚刚九满仓提到夫君时,自己心头的慌乱和浓烈到心痛的嫉妒,又不禁有些害臊。

是的,九满仓这样的少女,不仅是适合做个好妹妹,更适合做妻主。

她长得那般好看,读书又好,经商头脑又是无人匹敌,家产将来怕是要富可敌国。

方才还看见她身手矫健,一身好武艺,关键时刻能够保护好夫君和家人。平常,还能够随时用那双有力的臂膀将夫君拦腰抱个满怀。

还有那劲腰,将来床-上一定也很厉害……真是羞死人了啊。

这样好的人,还不花心风流,对家庭有责任感,若是掌控得好,怕是连侍儿都不会找。

只可惜,自己年纪大了些,若是晚生几年。

薛同晨咬了咬唇。

刚刚下了由楼殊媛请的马车,进了家门的九满仓狠狠打了个喷嚏。

管家老越问道:“小姐受寒了?”

九满仓摇摇头:“没事,今天又有人来了?”

老越不由噗嗤一笑,点点头。

九家有女百家求

从今年年初,九满仓来了初潮以后,家里就渐渐有媒爷上门给九满仓介绍亲事。

九满仓如今已经是被全京城家中有儿的商户们恨不得死死咬住不放的儿媳人选。

本来一般都是女儿家找媒人向有男儿的人家求娶,但是有商家主动找上了九满仓家,毕竟商家讲究万事赌一把,说不定就被看上了呢?

结果有一个就有第二个,生怕去问晚了,九满仓真的从中挑中谁,剩下那些矜持没行动的全没戏了。

人家都说一家有儿百家求,而九满仓这个女儿如今是让九家全家都感觉自己家里是有个倾城倾国的美男儿子。这半年多来,九家的家门槛快被各个媒爷踏烂了。

和九满仓一起玩的那些同学都知道这事,纷纷打趣九满仓。

而九满仓对娶夫并没有特别热衷一事也是众所周知。

问其原因,九满仓说她想要一份真挚的爱情,娶自己爱的人,所以静待缘分。

所有人都感动了,并且对九满仓的夫君之位更加趋之若鹜。

九成珊则是笑自己生了个情痴女儿。

只有九满仓自己知道自己这话是在放屁。

若是在原来的二十一世纪,九满仓也许还会认真地给自己甄选一个配得上她的男人。

她的结婚对象,当然得比她有钱、家业比她更大,否则凭什么要与他共享自己所赚到的这一切?

而她沦落到这个女尊世界,养家糊口的变成了她。丈夫以后要吃要穿,生活出行全是开销。

只要他活一天,就要花一天自己辛苦赚来的钱。今后还要生活在一起那么久,叫九满仓亲眼看着他每天每天地耗着自己的钱,光是想想都心痛。

她绝对不会允许自己胡乱娶个老公放在家里占地方吃粮食。

退一万步说,哪怕要娶夫君。纵观全凰罣国,已经没有商业规模堪比九满仓手下操控的产业,能够给她带来实质性庞大利益的商家了。

没有想要的岳家,娶个男人回来做什么?

她是全国皆知其能量的九满仓,哪怕只是她的一个侍儿位置也是有价值的。

她只能伺机等候,望用她宝贵的正夫君之位,在将来换取一份泼天利益。

九满仓只对管家表示自己知道了,然后什么也没说,回了自己的书房。

果真下午,九成珊就把九满仓叫去了自己的书房,然后拿了一堆资料递给九满仓,笑着说:“小丫头行情不错啊。”

是这段时间来家里托媒人来问过的人家的资料。

家里做什么产业的,多大规模。家中待嫁男儿今年多大,人多优秀,嫁妆可能有多少。诸如此类的。

九满仓放下热腾腾的羊奶,接过慢慢翻着,面上一点神情不露,不知道在想什么。

九成珊有心试探,伸手指了一家:“这个万家的你觉得怎么样?”

九满仓点点头:“不错。”

九成珊惊讶得挑眉:“觉得不错?”

九满仓抬头:“我记得他家是主要做绣艺的吧?布料时常还从我们家进。”

九成珊急忙道:“对对对,你真的觉得他家不错?”

九满仓“嗯”了一声,又翻了翻:“这个做珠宝的梁家也不错……还有这个做皮子的洪家也是……就这些了吗?”

九成珊点头,笑道:“你还嫌少了?”

九满仓也不置可否:“过几天我理出一份名单来,母亲您让人把他们家的资料查详细些给我看看吧,不管是家里情况还是商业财政情况,重在信息准确,我不着急。”

九成珊哈哈一笑,点头道“行”。

她就说她这个拜金爱财的女儿不可能是当情痴的料,婚姻这方面将来肯定要娶一个对自己九家商业方面大有裨益的爷家。

九成珊后来拿着九满仓给的名单私下叫人去调查,明面上也经常去四处央好友和人脉问清楚那女婿备选人家的真实细节。

这一举动不可不叫人心惊,问起九成珊是不是认真在考察女婿家庭家境情况,九满仓好事将近时,九成珊只笑着打哈哈过去,表示她也不知道,一切看九满仓自己。

九成珊的好友疯狂了,都抓着九成珊的手说肥水不流外人田,咱们知根知底,姐妹你考虑考虑下我家的儿子/侄子/外甥,我当初还跟你提过这事儿呢……

九成珊急忙道好好好,我去问问我家那丫头。

你不怕这样下去找不到夫君吗?

于是九满仓正在相亲一事也坐实了。

这新闻迅速在京城传开,引起了全京城商圈私下的一番大骚动。上九家的媒人更多,跑得更勤了。

然而直到年末,九成珊才知道她这个女儿要做什么,脸都绿了。

也是直到第二年春,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九满仓这逼-崽子到底做了什么。

在耀万四十五年春,若九春几乎在同时收购了张记布庄、万家绣庄、洪家的鸿运来鞋肆。

每一个当家人在收购合约谈判桌前死死瞪着九满仓的时候,脸都是绿的。

这三家都是找九家问过媒的。

再接下来很快,若九春又开始了收购,一家,又是一家。分别是梁氏银饰、董记布庄。

这两家也都是找媒人上过九家门的。

九成珊的好友拎着九成珊的衣领尖叫:“你什么意思?!我是想把儿子/侄子/外甥嫁给你家,不是要把我的店卖给你家啊!!我今天放话在这里,那是我祖业,你要是敢对它有一丝歹念,咱们朋友没得做了!!生了个妖孽了不起啊?!!”

九成珊苦逼脸:“放,放手,我知道了,我回去问问我女儿名单上有没有你们家……”

其他之前找过九家的“准亲家”们也都一改原先喜气洋洋,天天愁容满面,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九满仓盯上了,提上收购日程计划。

九家门前的客人马车轿子日日就没断过,只不过原先是媒人,现在是客人亲自登门。

没拜访到的还千方百计地询问九成珊行踪,找上九成珊表示自己不会再找媒人上她家问了,让她叫女儿大发慈悲,收收手。

但是好像没有用,同年的年末,在第二年新年到来之前,若九春收购了第六家“准亲家”。

家里产业规模扩张得厉害,九成珊是又痛苦又甜蜜,她问九满仓:“你不怕这样下去找不到夫君吗?等你到时候想成亲找媒人上门,人家会吓得把媒人都赶出去啊。

不不不,现在已经没有哪个媒人愿意接我们家的生意了。没有人会再相信我们家的女儿要娶夫君。还好九满月早就定亲了。唉。我原先还以为你要那些资料是认真在评估他们家做夫家的价值。”

九满仓摇摇头:“娶夫君这件事以后可以再考虑。但是若九春已经到了一个关键的瓶颈期,而且当下市场环境和各方面情况、条件都说明正是一个很恰当的时机,错过就没有了。”

找上九家做亲家的,无一不是一方面家境条件足够丰厚到让他们有底气,一方面是家中的产业是在两家联姻之后能够给彼此带来利益的。

九满仓想要收购的正是这样的企业,好进行下一步商业部署。没钱的人才会在一堆四处漏风快要倒闭的企业当中捡破烂妄图淘个宝,然后花大力气整治搞起来。若九春这些年发展得很不错,账上可动用的流动资金不少。

在打着调查准亲家的幌子把这些企业进行了全面、详细的调查后,九满仓和自己的团队分析了当前宏观经济环境、法律环境和社会环境,评估当中的市场、营运、整合和法律等等方面的风险,并对这些公司进行了明确、合理的估价。

在无数次日夜加班,策划修改和会议讨论,把一切都部署筹划好后,若九春如一只巨鲲一般,开始了它的吞噬之路。

而所有人也都看出来了,那该死的、杀千刀的九成珊根本管不住这只巨鲲!!她也根本打心底里压根儿不愿意去管!!

为了避免被这只巨鲲吞吃,敢怒不敢言的准亲家们开始积极自救。

咱俩找个地方喝酒去?

她们开始迅速在京城打听哪家女儿优秀,赶紧抓人定亲。

一方面是表示自己对与九满仓成为“一家人”毫无兴趣,一方面实际上是靠着亲家支撑,其企业价值、规模甚至经营版块都发生了变化,躲出了九满仓的收购价目标范围和目标业务收购范围。

这一年,全京城的商圈是闹得人仰马翻。

耀万四十六年春末,九满月和九满奕完婚,科举放榜,若九春也因此活动不断,落榜的楼殊媛找上了刚刚开完会出来的九家单身狗九满仓。

她又是一把勾住了九满仓的脖子,啧啧道:“姐妹,你一天天的,真是比我还忙啊。”

青衿书院的学生基本都去参加了乡试和会试,当中也不乏有家里行商的。

但是唯独九满仓一人,连试一试的想法都没有。人家忙着备考和参加科举考试,她忙着请假和实施收购计划。

九满仓扭头看了看楼殊媛:“有事吗?”

楼殊媛笑了笑:“没事儿,这不是姐姐我没考上吗,不愿待家里。姐妹你见天地忙,我也好久没放松过了。咱俩找个地方喝酒去?”

九满仓:“不去。”

楼殊媛“诶~”了一句,勾着九满仓脖子的那只手更紧了:“晏灼又定亲了,你听说没有?这两年姐妹们都一个个娶亲的娶亲,入仕的入仕,如今,就剩咱俩啦。你不去,我也不知道要找谁了啊。走吧,嗯?”

九满仓望着楼殊媛的笑脸,默了一下。

终于还是答应了:“你请客。”

“艹!好好我请,行了吧。地方我挑。”

“这喝酒呢,有讲究,讲究在哪儿呢,不在酒本身,而是在一起喝的人。”楼殊媛坐在潇湘馆大厅,搂着一个黄衣美少年对着嘴灌了人家一口,笑着问他,“好不好喝?”

黄衣美少年语鸦咽下酒,扬起一个甜美笑容:“好喝~”

楼殊媛对面前板着脸的九满仓笑嘻嘻地给出结论:“美酒就是要和美人相伴,才有滋味。”

九满仓上辈子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女性董事,每天也就是在全世界飞来飞去,一场场商业会议和谈判轮着来。

她从来没有空也舍不得花钱去类似夜店这种地方。

加上九满仓本人的面瘫冷情、强大气势和自身忙碌原因,自然从读书时期到后来成为商业霸主那些年,也没有人对九满仓产生过兴趣。

这是她两辈子第一次来这种荒唐之地。

楼殊媛给她点的红衣美少年离箜坐在一旁给九满仓倒上一杯,羞涩地递给九满仓:“娘子,喝酒。”

楼殊媛哈哈大笑,起哄道:“满仓,他要喝酒呢,喂一个。”

离箜羞红脸,期盼地望着九满仓。

他知道面前是谁,全京城商圈争(hen)抢(tou)的儿媳、最为年轻的商界巨鳄九满仓。只要攀上她,以后日子是躺在钱上过。

九满仓淡淡道:“不要,好脏。”

离箜脸色一瞬间失了血色。

楼殊媛也有些讪讪,想要圆场。

坐在楼殊媛怀里被搂着的语鸦脾气辣,当即抬起下巴挑了眉:“哟,怎么就脏了?您说说。”

京城第一美人

九满仓答道:“喂过去是沾有口水的,你不觉得沾了别人口水的酒脏吗?”

楼殊媛:“……”

离箜红着脸,急得有些结巴地说:“……我,我不嫌你脏。”

语鸦直接“噗哈哈哈哈哈”地爆笑不止:“楼姐姐你居然还有这么纯情的朋友哈哈哈哈。她没和人亲过嘴儿吗?”

楼殊媛扶额,挥手:“这家伙刚把人家给她说的几个对象家里给收购了。你说呢?”

离箜也噗嗤一声笑了。

九满仓也不管楼殊媛拿自己说趣,对一旁伺候的鲍婆说道:“麻烦给我热壶羊奶端上来。”

鲍婆:“……是。”

楼殊媛眼角抽-搐:“你,你来青楼喝奶?姐妹啊……你跟人谈生意也喝奶吗?”

九满仓:“我谈生意从不在酒桌上谈。我劝你也少喝点,十八岁之前喝酒对尚在生长发育的身体和脑子不好,影响肝脏和大脑神经。喝多了容易变傻。”

楼殊媛抬手做制止状:“行行行,我不说你了。你喝奶,喝奶。”

坐在一旁的离箜笑盈盈地软了身子要贴在九满仓身上:“九小姐,您懂好多呀~”

正抬眼打量周围来往客户和相公的九满仓被这么一贴,浑身瞬间一僵,她扭头一把扶住离箜,指了他坐的凳子:“坐好。”

离箜撅着嘴巴,委屈巴巴地坐了回去。

语鸦抱着楼殊媛的腰,偎在她身上,看着九满仓:“九小姐不喝酒,也不亲嘴儿,来我们这儿干什么?”

楼殊媛哈哈笑着为姐妹解释:“是我要喝酒的,她是被我拉来陪我的。”

热羊奶端上来了,九满仓朝鲍婆说了句谢谢,自顾自倒上羊奶,说了一句:“我就来看看美人,听听曲子。听说你们这里有个京城第一美人?”

楼殊媛一脸惊奇:“行啊姐妹,你也听说了独千岭?”

这独千岭是这两年潇湘馆推出的头牌,一身白衣似雪纤尘不染,人若皎皎明月倾城倾国,虽身在潇湘馆这腌臜之地,却凛凛然傲立浊世间,如一支天山雪莲。

说到潇湘馆的头牌相公独千岭时,楼殊媛脸上有向往之意:“独千岭,万山千岭独一人,那可真是‘飘飘有出尘之姿,冉冉有惊人之貌。’”

语鸦哼了一声:“你那么喜欢他,找我-干嘛?你们这些臭女人,都是些喜新厌旧、见色起意的家伙。”

楼殊媛急忙哄了两句,还拿了九满仓来做辩驳:“……你看我姐妹,九小姐。她就不一样啊,洁身自好,严于律己。”

九满仓喝了口羊奶,问楼殊媛:“你们见过吗?真是京城第一美人?”

这青楼就跟娱乐圈似的,为了赚钱,就得把手头一个个美人好好经营出道,在头上安人设。

让九满仓来说,是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倒不一定,但是能让鸨父套上“京城第一美人”的头衔出道,颜值绝对能打。

楼殊媛刚要说话,语鸦又说话了:“九小姐,您要是想见,花五十两银子就可以。”

美人就如美景

九满仓飞快转头看向楼殊媛,目有期待。

楼殊媛:“……你特么看我-干什么?!我出不起!”

语鸦:“……”

楼殊媛捂脸:“大姐,我也就是个官家女。”五十两够她一个月的女票资了。

“哈,五十两都出不起?”旁边传来一声嗤笑。

九满仓、楼殊媛转头一看。

一个衣着华贵的女人搂着一个美少年一脸轻蔑地看着她们,面上还带着醉酒的红晕。

她哼笑了一下,“九家少东家,也不过如此。不过五十两,居然这点钱都出不起。”

言罢就从怀里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往九满仓旁边的那张桌子“啪”地上一拍:“钟老板,那个独千岭,嗝,我今天晚上包了。哦,先叫他出来,今天娘子我高兴,让独千岭吹支小曲儿让大伙儿都听听,也叫我们吝啬小气的九家小姐开开眼,看看她这辈子花不起钱看的大美人哈哈哈。”

鸨父钟颐眉开眼笑地快步走来,收了这一百两银票:“多谢陶大小姐~!奴家这就叫独千岭公子出来为诸位献吹一曲。”

这人正是云中锦的少东家陶大小姐陶月晓。

她搂着那个年轻俊俏的相公得意洋洋地坐了下来,瞟了面无表情的九满仓一眼。

自七年前闯了祸跑去南城避祸又差点遭疯子刺杀后,她被母亲限制在京城不让离京。

这些年每天听人念叨九满仓如何了不起,陶月晓真是烦透这家伙了。

没想到今日连来潇湘馆还碰见她本人。

就这人还总被人称作洁身自好?果然也就是个假正经。

楼殊媛笑出了声,低声问九满仓:“她是个傻-子不成?”

九满仓淡淡地说:“跟你说过,喝酒喝多了容易变傻。”

楼殊媛:“……”

九满仓想见京城第一美人,这人就马上花钱请九满仓看了。

就是楼殊媛这个铁姐妹也要对这份深情甘拜下风。

那可是五十两的出场费,九满仓哪里愿意出,而楼殊媛又哪里出得起。

原先还要想辙,结果刚想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

陶大小姐大概是想叫九满仓能看不能吃,而自己却能够包下独千岭。

可九满仓本来也只是想看看罢了。

很多人认为九满仓十六岁了,是娶亲的年纪了,对男色有欲望了。

可在后世的思想,十六岁其实也只是个高一女孩的年纪,顶多看看好看的男生,拉拉手互道喜欢。这个年纪,亲嘴都是够父母打断腿的行为了。

而对于九满仓这个从“讲感情伤钱”的守财奴家族培养出来的敛财怪兽,金钱才是最好的chun药,才是最棒的情-人。

美人在九满仓看来,就如美景,赏心悦目,但看看就好。

至于去花钱和美人睡觉?本身花钱就伤不起了,为什么还要浪费时间?她也宁可拿这时间看看账本,多做两份企划书,搞几个项目。

周围变得喧闹起来,一戴着面纱的白衣男子徐徐走向台上,俊眉直飞入鬓,柔软的雪白面纱上露出一双半敛的狭长双眼,他微抬眼睑,冷然的眼神让他那双如同秋水潋滟的眼似有一层薄薄的冰霜浮在眼波之上。

台下所有人都齐齐发出了“哇~~”的声音,接着就有人开始起哄:“摘掉面纱!摘面纱!”

“摘面纱!摘面纱!!!”

全场最后一起喊了起来。

独千岭微凉的声音响了起来:“今日小子献上一曲《梅花三弄》。望诸位喜欢。”然后抽-出了自己的玉笛横于嘴边就要吹。

谁知很快被台下群众打断:

“摘面纱!我们要看脸!摘了面纱再吹!”

“就是!摘面纱!”

你是想和神仙睡觉吗?

鸨父钟颐原先想要上前圆场,却不料陶月晓也大喊:“怎么回事啊!摘了面纱吹!我花一百两还不许人看个脸了?!那张脸有多值钱啊?!”

给钱是大-爷。

独千岭得了钟颐的眼色,冷着一张脸把面纱一揭。

棱角分明的轮廓,刀削斧刻的容颜,面若冠玉,色如春花。

凛凛然临风玉树般站在台上,漠视一切。

倒是没有堕了“京城第一美人”的名。

全场沸腾了,如同一群母狼望月嚎叫,声波几乎要将房顶掀了去。

独千岭执着笛子开始吹了起来,整个潇湘馆才逐渐恢复平静。

低音渐渐吟起,随后逐渐走高,婉转起伏,独属于笛子的清亮器音悠扬柔和,时而带着锐利斗意,时而带着飘零忧愁。

梅花三弄这首曲子,需长气呵成,把握曲子当中梅花洁白芬芳、不畏寒霜、迎风斗雪的品质,曲子好听而难度也很大。

楼殊媛听得是如痴如醉。

九满仓望着台上那个人,面无表情地喝着羊奶。

楼殊媛感叹道:“真美啊,曲美,人也美。你可曾见过比他还好看的?”

九满仓端着羊奶顿住了,半垂了眼睑,眼神恍惚了起来。竟然是少见地发起了呆,似乎是在努力地回忆。

一曲毕,众人一片叫好,掌声雷动。

喧嚣之中,她慢吞吞地开口道:“啊,见过的。”

……

美人如同美景,得人帮忙买票请客的游客九满仓在看完风景后,很平静地和楼殊媛说她要走了。

有些微醺的楼殊媛无奈地问她是不是要回家。

游客九满仓表示她还要多去几个景区逛逛。

楼殊媛来了精神,又惊又喜,一把勾住九满仓:“我的天啊!你终于开窍了?!!走走走,姐妹,我带你去!姐姐我今天必须得带妹子你认识认识红尘人世,迷眼繁花!什么是绝色美男,什么是游戏人间!今儿这处你必须给我破了!第一次啊!姐姐给你找个好的!想当年姐姐不懂事,随随便便给交了。今天你有姐姐带着,那必须得是个完美,值得回忆的晚上!走走走!”

九满仓跟着楼殊媛去了一家又一家。

一晚上就跟逛商场似的,充分表现了什么叫“男人如衣服,姐妹如手足。”

可这手足的脚也是彻底要废了。

“不行了,呼……姐妹,你这么多家,一个都没看上?你眼光够可以啊!是想跟神仙睡觉吗?”

楼殊媛累得在春意阁开了间房,躺在床-上,拼命朝姐妹九满仓摆手,“我不走了,就这家!鸳鸯子、熏金儿啊他们几个,都不错,你从里面赶紧挑了吧。”

九满仓坐在床边看着楼殊媛淡淡问道:“姐妹你不行了?”

“对,不行了。”

“……”

“……我去你-娘的!九满仓你少拿老娘开涮!我够对得起你了啊!”楼殊媛对九满仓无语地翻了个白眼。

九满仓嘴角咧了个浅浅的笑。

一旁伺候茶水的鲍婆陪笑道:“小姐,可有看中的?我家的相公个个俏得嘞!”

听说过南城的长青楼没有?

九满仓食指敲着桌子,不说话:“……”

楼殊媛哼了一声:“我知道,你就是想跟神仙睡觉!可神仙不是要很多钱吗?!五十两呢,你要愿意出,我现在就起来跟你回潇湘馆。要不然就在这儿挑了!”

九满仓不置可否。

鲍婆却道:“二位小姐可是说的潇湘馆的独千岭?”

楼殊媛用鼻子应了一句。

鲍婆嗤笑一声:“独千岭也能算神仙?不过是京城这片地方也就这么些胭脂俗粉罢了。”

楼殊媛惊讶:“卧-槽大娘厉害啊,京城这么多美人,在你嘴里就一句‘胭脂俗粉’?那你这春意阁的也都是胭脂俗粉了?”

鲍婆虽然是个下层diao丝没啥见识,但是来春意阁这销金窟的客人那都是非富即贵的人,尤其南来北往的富商居多。她听这来往的客人推杯换盏、觥筹交错间的言谈,也了解到不少。

像现代男人吹牛-逼侃大山一样,鲍婆很是自豪地对这些没见识的京城小娃娃讲起自己从那些富商嘴里得知的,她们不知道的事情:

“京城算啥?也就是繁华富贵罢了,可你要认真论起美人来。那南城才是美人之乡,真正能生育、滋养出一代代美人的一方水土!你们听说过南城的长青楼没有?”

楼殊媛和九满仓点了点头。

南城的长青楼,那就相当于后世北京的天上人间,东莞的盛世歌朝,属于全国闻名的。

鲍婆哼笑一声:“长青楼的相公,每一个有不凡之姿,单拿出来都能成为一家青楼的门面!”

楼殊媛差点笑出声来:“就你们青楼还有门面呢?”

鲍婆脸有些红,只作没听到,继续说:“在长青楼里,面容姿态都是有很高要求的,里面的相公不仅是长得好看,还个个熟通琴棋书画,技艺非凡。

京城第一美人算什么,长青楼里的头牌才叫头牌呢!

您二位要是不信,回家去问问自己家的长辈,每一辈的女人,去过南城的哪个没有被长青楼的一代代头牌迷得神魂颠倒过?这些年的头牌,我给您列举一下。怀剑、怜槐、颂原、江城子、雁南……”

九满仓眼皮动了一下。

鲍婆却是抓着雁南这人讲了起来:“要说雁南,肯定你们母亲那辈会有人知道的。当年可是薛家当家的相好呢,没错,我说的就是凤霓裳的那个薛家!

哎哟,当年真是,薛家的当家追求追了一年多才得了雁南公子青睐。她呆在长青楼和雁南公子是夫妻相称,过起了夫妻日子,足足两年都没回家啊!不过后来薛娘子到底还是……

唉,雁南公子也是孤傲,不肯为妾。薛娘子离开了之后,雁南公子这心受了伤啊,消弭了一段时间。等再出现后,也不如从前了,而且长青楼新的头牌也有了。前些年听说是这位雁南公子人不见了。有人说,那是雁南公子渡劫完,回天上了。

那薛娘子呢,也是个痴情人,这些年一直都念着雁南公子。从南城回来的恩客们带来的雁南公子的物件,在薛娘子这里都能得到一个高价收购。

看到了吧?这就是一代头牌!个个都是狐狸仙人转世,所有女人的梦中情人!”

楼殊媛听得是心生向往,啧啧有味:“诶,那现在的头牌是谁啊?”

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现在的头牌?是落绎公子。听说是最漂亮,最仙的一个!”鲍婆说到这人,那眼睛都亮了,明明是她没见过的人,却好像人就在眼前一样。

“这美人也不知长青楼是从哪里得来的仙人,当年一亮相就挤下一代艳-伎萋萋,直接成了公认的头牌。

那艳-伎萋萋的身子可是个妖精钻儿!

可是落绎公子当时一露面啊。嚯!所有看到他的人都完全把过往那些美人全部忘了个干净,萋萋谁啊,不记得,只知眼前见到神仙下凡了!那个词叫谪仙对吧?天上被贬谪下来的神仙。哎哟,大家都在猜是不是因为太漂亮了,招了天上王夫的嫉妒,才下了人间。”

楼殊媛眼睛里冒了光:“有这么好看?”

鲍婆也是聊得上头,露出一个笑来:“而且啊,我为什么说他是最仙的一个呢?他自成为头牌以后,这近十年来,就没人能换下他位置来!

更可怕的,人家十年是越长越老,他样子是越长越妖!完全不见老!从前至今,这么多年,这么多的头牌相公里,就属他的年份最长,文人给他写的诗词曲最多!

对了对了,他的歌儿也是人间难得几回闻,完全就不像是人世间的嗓子,那简直是妖精惑人的之音!据说听他唱曲,是如临歌中之境,历经悲欢离合,恍惚间不觉樵柯烂尽!一曲换来的打赏成百上千两!

曾有名士李太芙曾在听完他的歌后,沉默了很久,把笔给放下了,说是写不出来。人间的文字完全无法形容啊!”

楼殊媛一边心-痒难耐,暗叹神奇,一边又半信半疑:“你这也太夸张了吧。”

鲍婆挠挠头:“这都是我听来往客商讲的,可是,这可不是一个人这么说,是所有见过落绎公子的人回来都这么说!一讲起落绎公子,一个个面上就露出见了神仙一般的沉醉表情。”

说到这里,鲍婆脸上又露出几分轻蔑之色:“所以我听到二位把独千岭称作为神仙才不平的,他算什么神仙。天天穿着一身白,以为自己就仙气了?人家落绎公子一身红,南城十年无人敢再穿红色!”

九满仓问道:“那她们那儿成亲穿什么颜色?”

鲍婆:“……”

楼殊媛笑得差点直不起腰来:“好了好了,你这人真是,越讲越离谱。总之我们知道了,南城的美人最好看。可咱们现在不是在京城吗?九妹子,你今晚是……”

“回家,明天再逛。下个月你帮我在书院请个假,我要去一趟南城。”九满仓起身,对着楼殊媛说道。

楼殊媛瞠大了眼:“又请假?你干脆辍学算了。不是,姐妹,你这是要干嘛?还真要找个神仙po处啊?”

九满仓朝楼殊媛挥挥手:“明天见,姐妹。”

楼殊媛傻乎乎地也朝她挥挥手,下一秒脸色就变了:“我去,今天老娘钱都给你败光了!你留我一个人傻睡在这房里?”

圆润的身躯像一阵旋风一样跟着冲出去,“明天你自己一个人逛听到没?!我不陪你了!”

美景固然不值得花钱花时间,除非这美景有开发变旅游区的价值。

天天数着日子等人家来

这几天长青楼的相公们都隐隐有些躁动。

“还有两天,若九春的少东家就会来咱们长青楼啦~”一个年轻的小相公温软的声音里都带着激动的颤抖。

另一个相公笑他:“你这是天天数着日子等人家来啊?人家又不是你情人,又不会娶你。”

又有相公参与进来:“就是,你看看你那没出息的样子。咱们长青楼什么人物没见过,不过一个若九春少东家把你给……”

那年轻小相公哼了一声,打断道:“别的话不说,你说这话我可不爱听。九小姐是什么人物?她今年才十六岁,人长得漂亮不说,还年轻有为,就是在她的手下,若九春才会在全国遍地开花,她这两年连续吞并了好几家布庄呢!而且她还是青衿书院的学生,晏大儒的高徒,青衿书院听说也是她在帮忙经营,这几年开分校,做教训培训,赚得不像人!还有百家言,啧啧啧。你说,来我们这里的哪位能有她的才能?有她才能的有可有她年轻、美貌?”

说到这里,他面露痴色:“而且啊,九小姐不像他人,她是个很钟情的人呢。她说她此生只娶心爱之人。而且她十六岁了尚未近过男色。听说她这段时间一直出入青楼,但是从未过夜,是不是在挑选夫君呀?”

一相公看这小年轻脸上露出红晕来,忍不住翻白眼:“夫君?你可真敢想!人家就算要娶夫君,也不会在青楼里头挑人啊。娶夫君,应该是要娶雪庄少庄主那样的人吧。据说这两天九小姐就在人家庄上做客呢。”

“不过若是被她看上,哪怕是做个侍儿也好啊。长得好看,还有钱,性格也听说挺好的,清清冷冷,一本正经,”

又一相公加入yy大赛,感叹道:“要是做了她的人,今后是想要什么有什么……这世上怕是没人比她更有钱了吧。”

“被她看上?你先拿拿镜子打量打量自己吧。咱们这儿只要有绎哥在,九小姐怎么会有目光留给我们呀……”

“就是,哈哈哈……”

“嘘,他来了,来了。”

几个相公齐齐静下来,转头望向来人。

那人着一身火红,如一簇怒放的红莲,又如燃烧的火焰,在人群中是那般显眼,灼了无数视线。

挺拔高大的身姿,宽肩瘦腰,他迈着修长的一双-腿缓步走来,仿佛花妖般步步生莲;又好似兽王迈步,强壮有力的兽爪踏在自己的地盘上,从容无声,但空气里都是他的气息,领地里的一切都为他的危险震慑、也为他的迷人而吸引。

绝美的容颜,高昂的下巴,含情的桃花眼总是似笑非笑地自上而下望你,那眸中分不清是叫人沉溺上瘾的爱意还是看穿一切的嘲意。

如巡视地盘和子民一般巡望了一眼全场,他红唇一笑,似花开,似兽吼。

醇厚华丽的声线如酒般醉人,余韵勾人:“怎么了,一个个魂不守舍的?”

现年二十四岁的落绎公子,已是成熟的果实,浑身散发着成熟到几近糜烂的浓烈香味,艳-丽得霸道,美得能杀人。

你为什么不想见九小姐?

几个年轻的小相公对视上这张侵蚀力极强的美人脸,感受到扑面而来的浓郁霸道气息,听着自他喉咙里发出来的磁性话语,不知怎么浑身脱力腿软,心也砰砰地跳个不停,嗓子几乎发不出音来:“……绎,绎哥,没事。”

落绎弯起那双情浓得近乎凌厉的桃花眼,伸出柔软温热的手在眼神发怔、身体发抖的鹌鹑小相公额头上轻轻弹了一下:“绎绎哥?这叫法真是可爱。”

笑声低沉且温柔。

火红袍角随着转身划过一道弧线,似乎能感受到它带起的风。

小相公们痴痴望着他离去的背影,被弹脑瓜崩的那个相公双手捂了洁白的额头,脸蛋红成了苹果,他呆呆的眸子里映着火红身影,情不自禁地近乎呻-吟般叹道:

“绎哥好娘们啊……”

“嗯,每一次看到他都差点想嫁了……”

……

好娘们的落绎趴在床-上托着下巴津津有味地看着《弃夫有喜》,那一双把一众小相公帅弯、让无数高官富商流口水的大长-腿向后屈起,穿着白袜的脚丫子在半空中交替着晃来晃去,一下一下拍打着床。

伺候他的小厮不归:……

忽地他翻身仰面,把书抱在胸前,对着天花板感叹道:“啊~汪娘子好宠啊~好霸道嘻嘻嘻~”

不归:……

“人家也想要个妻主像汪娘子一样宠我~”

不归:……

“那你嫁给九小姐不就行了。”

门突地被恭岳打开,走进来没好气地来了一句。

落绎把话本往旁边一扔,坐起身来:“有事吗?”

恭岳走到他面前,坐到床沿,直视他眼睛:“你为什么不想见九小姐?”

落绎拢起眉头,脸上露出了些许不耐:“不是跟您说了,以前有过过节。”

“有过节人家会把自己随身携带的洗三礼都送了你?嗯?定情信物?”恭岳眼里满是精光,脸贴近落绎似是要看清他面上表情变化细节,手伸到他胸前要隔了衣服去摸那玉。

落绎把他推开,捂了垂在胸前的玉,语气里有了恼怒:“您也想太多了,我说了我自己买的,貔貅玉银饰店里大把都有。”

因为九满仓洗三那天貔貅玉一现人前就惊艳了众人的眼,加上九满仓后面一直顺风顺水,市面上就出现了很多同款爆款。

恭岳却是不信,挑起眉:“首饰各种扔,黄娘子送的玉簪掉在地上碎了,你看都不看一眼。徐娘子送你的玛瑙镯子和玉佩撞在一起碎了你也是眼睛不眨一下换了。偏偏这个你说你自己买的貔貅玉,护得跟眼珠子似的,一戴这么多年?”

落绎面上一片冰冷:“我喜欢,转运用的。”

说是转运用的,其实倒确实挺真的像是有转运之效。落绎那日买了貔貅玉回来后似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浑身多了一种说不出的气质,眼神也跟着变了。

就像原先孤芳自赏的紧闭花骨朵一夜之间绽开了,硕大艳-丽的花瓣、浓烈霸道的花香,一下子将整个花园熏染得全是它的味道。

长青楼的霸主

他开始走出房门,学会强迫自己去接触他人,去分析他人的心思,钻研驭人之道。

原先不堪入目、荒-银-无道的场面和书画,他都睁眼直视,像吸收营养一般汲取能接触到的所有,任何话题他都能如沐春风般地微笑着接下来,成了当中开得最靡丽的一朵花。

一家青楼,做的皮-肉-生意,企业文化和精神本质就是色-情、暴-力。你不融入,妄想出淤泥而不染,只会格格不入被人笑话。你也许可以保持你所自以为的纯洁,但是也永远不会叫人接受。泥塘外的人看不起你深陷污泥、肮脏低贱,泥塘里的污泥却觉得你自视清高、瞧不起人。

或许落绎是真的时来运转,也或许他是真的有天赋、开了窍。之前紧闭心房在恭岳的刻意庇护下浑浑噩噩的他,不到一年就找到了自己的待人接物之道。

他将整个长青楼的相公们压得服服帖帖、甘心唯他马首是瞻。而进了长青楼的客人就仿佛是踏入落绎的领域一般,凡是与之对视,就会像中了蛊一般被他身上的那股魅力所征服。他似乎天生就知道如何吸引所有人的视线,如何彰显自己的美,发挥自己的魅力和能量。

长袖善舞不再只是在歌舞方面。

他像一只花蝴蝶,从容优雅地游走在诸多高官巨贾之间,翩翩起舞,肆意欢笑,傲然自若。他又像一头雄狮一般,雄壮的四肢踩踏在自己的领地里,俯视自己领域里所有生物,在这里,无处不熏染着他引人心动的雄性荷尔蒙,没有谁敢挑起他的冰冷怒意引发震动草原的狮吼。

客人们享受被他的美色征服、臣服于他的火裳袂角之下的感觉,甘心为争夺他厮杀,耗尽千金只为听他纵情一曲,只为购他醉酒一画,只为得他回眸一笑。

首饰散落一地,他从不低头捡拾。

衣服,美酒,飨食全部都是最华丽、最上等的。

每天沐浴用的是悉心圈养的奶羊挤出来的羊乳,窗台上放置着痴人为他自悬崖摘来的顶级兰花,屋里堆了风流名士们甘心献上的好几架名家之琴。

在长青楼,他就是永远的霸主。

谁也看不出来,戴上貔貅玉之前的这个十年头牌,曾是个内心有些畏缩害怕、反感接客的少年,曾抱着恭岳施舍给他的那数十两银子,含了两汪泪水跪在地上拼命道谢磕头磕到头破血流。

“那你为什么不肯去见她?”恭岳像个八卦心爆棚的大叔一样追问。

落绎扯起一个冷淡的笑,双手抱臂抬了下巴倨傲地睨着他:“长青楼这么多人够招待了吧,为何非得让我出面见她?”

恭岳不由感叹这些年落绎的气场是越来越强了。

他回视,认真解释道:“九小姐在京城逛了好几天的青楼却从不留宿的事情你知道的吧?别人不说,但是我不相信你也认为九小姐是沉迷美色。

据我所知,九小姐这次很可能是在挑选合伙人。我才得到确凿消息,雪庄背后有九小姐加入。你看看雪庄这几年的发展……这手笔多熟悉啊,新招不断,赌坊搞成豪华酒店、豪华游舫、还买下马场玩赛马赌马。据说今年九小姐去雪庄就是又要商议进一步计划。赌坊说是要做成什么博彩……原来雪庄在南城那是被福临、方圆赌坊挤得夹缝中生存,现在是直接成了庞然大物,尤其方圆赌坊这两年关了多少家,明明有个皇商岳家,现在却被雪庄碾压得要死不活的。

我看方圆赌坊八成是得罪了九小姐。啧啧,雪庄这是何止是攀的东风,简直是龙卷风啊!

咱们长青楼要是得了她青眼,那就是下一个百家言、青衿书院、雪庄,怕是能开遍大江南北!”

你是长青楼的一张王牌

恭岳抬手摸了一把落绎的脸蛋,眼睛弯起,眼角泛了眼尾纹,笑得慈祥又迷人:“绎儿,你就是咱们长青楼拿下她的一张王牌呀。恭叔这回就要靠你了。只要你往她面前这么一坐,咱们长青楼就从此起飞啦~”

落绎无动于衷:“不去。”

恭岳沉默许久,轻声开口道:“绎儿……你知道吗?恭叔这话也没和别人说过,恭叔我十岁在长青楼做活,学琴棋书画,接受调-教。”

他语气淡淡,好似在讲他人的故事:“我十四岁出面接客,熬过多少形形色-色的客人,你也知道,做咱们这行的,娘子有钱买你的肉,喜欢哪块割哪块。

这是最下-贱的营生,谁都可以对咱们唾上两口,咱们还得舔-着脸赔笑接着。在别人眼里,只要花了钱,那就不把你当人看。

最惨的时候被鞭子打得身上没块好肉,第二天好险没起来。可只要没死,那就得爬起来。

有那命好的攒了钱嫁了商客,或者去那庙里求人收留做和尚,命不好的都病的病,死的死。我也是熬了这些年得了机遇翻身做主,从我的那个干爹爹手上接手了长青楼。”

恭岳眼里闪过痛色,嘴角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冷笑:“可做了长青楼的主子又如何?那还是个看人脸色卖皮肉的主子!”

两行清泪划过了脸颊,滴落在衣襟上,化开。

他睁着一双泪眼,抬头望着落绎,声音喑哑:“恭叔这辈子就没痛快过,也从未见过真正的富贵啊!恭叔就求你这么一次。绎儿,你帮帮恭叔吧?”

落绎抽-出帕子给恭岳细细擦着泪,声音里却是不带一丝感情:“……你这招数都用几回了?赶紧收了吧。回回都跟我说你这苦难史,说就求我一次,一大把年纪要不要脸啊?一年搁我面前哭个十几次,也不知是一个月求这么一次,还是一天求这么一次。就两个多月前找过我讨要若九春绝版鹤氅扮俏也是这副哭丧模样。”

这不是看你心软,这招最好用吗?

恭岳泪眼汪汪,双手抓了落绎的手紧握:“恭叔不容易啊……”

“是是是,你不容易,”落绎抽-出手,伸出小指掏了掏耳朵,拒绝了恭岳,“不去。”

恭岳下一秒就眼泪全收回去了,手一伸张了五指露掌心:“我养你这么久,算你半个长辈吧。你说说你对得起我?不去行啊,把九小姐给你的定情信物借给我。”

“定情什么呀,人家今年十六岁,我那会她才多大?”落绎翻了个白眼,手却是捂紧了胸前玉貔貅。

“是啊,你那会她才多大,就结下了梁子,”恭岳脸上又挂起了慈祥的笑容,嘴角勾起笑夸赞道,“还能叫她一记就记你这么多年?这得多大的缘分呀?不愧是我的绎儿,魅力无边啊。”

这话却是直接戳醒了落绎。

是啊,他也未免太自大了。

十六年前,他捡到九小姐时,那时九小姐才一个月大,完全不记事。

而九年前,感幸上天恩赐,他和九小姐偶然相逢。那天他也不过是扮演了一个好心过客,得了九小姐随手相赠的一块玉作为谢礼。九家的人也说了,这玉,九小姐要多少有多少。

而这都九年了,自己在这九年之间变了多少,这九年当中又有多少人在她的人生中走过。

他又凭什么认为她会记得自己?当真是在长青楼被客人捧得得意忘形了。

分明只有他把这玉当块宝,也只有他一厢情愿地一直把人家当作天上云、人间光记在心尖。

他不肯去见九满仓,是因为他无颜见她。不想污了自己曾经在她幼时有过的一个干净公子模样。

可若是无颜相见的那个人,根本就不记得自己呢?

他暗地这厢自作多情地顾忌这顾忌那,活生生就成了一个矫情自恋的笑话。

落绎垂了眼脸,长长睫毛遮住了当中万般情绪:“若是需要,我会去迎她的。”

什么生意还要和窑子合作?

东方鸿望着眼前这个长相出色、能力出类拔萃的少女,心里一片涟漪。

她总作面无表情,但一言一行无不带着一股魄力,叫人挪不开眼。

还有腰间佩戴的那枚平安扣,和自己领口内一模一样成一对的平安扣,总是无时不刻搔动着他那颗平静的心。

九满仓喝尽杯内的羊奶,站起来和东方蕊握手,礼貌浅笑告辞。

东方蕊笑眯了眼睛,却在九满仓收拾契书文件时不断朝儿子东方鸿使眼色,一面提议道:“贤侄女这就要回九宅吗?不如在雪庄住一晚,明日您要去哪儿我送您去?”

由于九满仓要在京城读书,往年的合作都是她母亲九成珊来访和商谈。这次九满仓却自己跑来了南城,东方蕊在第一天寒暄时就得知九满仓是来这里考察,发展若九春的新业务。

这整个新阶段企划案谈了整整五天,九满仓每天都是东方蕊安排马车送回九宅的。

东方蕊也看清楚了,九满仓就是个冷情冷性、不好男色的人,心里永远只有赚钱,而且非常严谨、认真、拼命。

这五天她俩是一顿宴席都没吃,除了第一天在赌坊实地考察后,接着回来就是开始从早到晚的商谈、总结、调整新阶段企划。

她儿子东方鸿这么一个唇红齿白、宛若天仙的美男子整个过程一直陪同,时而插话加入商讨,九满仓从头到尾统共给他的眼神不超过两只手。

九满仓在犹豫了一秒钟后,同意了在雪庄留宿。

东方蕊兴高采烈,当晚就给九满仓安排了丰盛的晚宴,宴中频频向九满仓举杯。九满仓硬是没有破了酒戒,拿十八岁前不喝酒否则影响大脑发育这一套推拒了东方蕊的敬酒,端着羊奶喝。

人家是大佬,有任性的权利。

东方蕊只觉得九满仓这酒色不沾、一心赚钱,仿佛苦行僧一般约束自己的商人十分难能可贵,某种程度上来说也十分可怕。

第二天东方蕊一脸神思恍惚地将苦行僧九满仓送到了南城最富盛名的窑子——长青楼。

什么生意,还要和窑子里这帮男-女支合作?

全国最大布庄“若九春”的少东家,手中还掌有青衿书院、百家言的近一半身股和经营权的巨贾小姐九满仓要来访的消息已经在整个长青楼酝酿了三四天,表面看似乎都和往常一样,实则早已暗涌潮动。

“绎哥估计要出来献舞献唱。他长得那么美,九小姐怕是也要成为绎哥的又一位袍下之臣。”

“不知道若是九小姐要娶绎哥的话,绎哥会不会嫁给她。”

“绎哥拒绝了那么多人,这次应该也不会吧……不过说起来,绎哥年纪挺大了吧?”

“快三十了吧?绎哥据说将十年多前就是头牌。但是我记得我八年前来这里,绎哥就看起来好像……可现在他还是二十出头的模样啊。”

“别说了,好吓人啊哈哈哈……”

“论起年轻的话,其实我们也有机会的……”

“来了来了!是不是她?哇啊~九小姐长得好漂亮。”

那您和这南城还甚是有缘呢

恭岳喜笑颜开地把九满仓迎进来。

当初九满仓给他约定好的拜访时间是辰时两刻,来的时间恰好就是辰时两刻,这位娘子还真是准时啊。

如今是五月末,九满仓穿着一身若九春今年以“萌芽”为概念的春款浅绿色襦裙,头上整齐地梳着双丫髻,大半青丝服服帖帖地披于身后,为这个面瘫的整体形象增添了好几分清新娇憨的少女感。

恭岳像供应商一般带着采购商九满仓参观长青楼各处,一边展示一边简单介绍了长青楼的几大特色。

凡经过的地方,无不引起周围相公的灼热注目,就连身边有客人要陪的相公都忍不住偷瞄。若不是恭岳在一旁,怕是要有一堆俊俏相公们往九满仓身上扑了。

然后二人一起坐在了豪华包厢里,同欣赏恭岳精心安排好的歌舞。

长相俊俏的相公端着一壶热腾腾的羊奶,盈盈上前,眼神却是忍不住瞟了一下厢房门外。

恭岳回头瞥去,门外露出的浅粉色衣角迅速缩回,快得像是他看走眼。

恭岳:……

长青楼里的这些小蹄子真是一个个胆子大得皮痒!

俊俏相公为九满仓和恭岳倒上羊奶,微微一服身,巧笑倩兮。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道了声谢,让俊俏相公有些失望。

恭岳看着这娘心似铁的九满仓,笑吟吟地举杯:“听闻九小姐不喜饮酒,偏爱羊乳,我特意找了牧族人买了羊乳。喝羊乳好啊,美容又有益身体呢。”才怪,是落绎非要每天泡羊乳澡,自己养了两头奶山羊不说,长青楼后院也给他养了三头。

九满仓撷取了一块点心入口,熟悉的味道让她一个怔松,垂眼看向盘子里的精美点心——玫瑰酥和桂花糖蒸酥酪。

全程注意九满仓的恭岳怎么可能错过,只勾着唇笑道:“这点心,是我们这儿一家很有名的点心坊做的。不知味道可还对您胃口?”

当时他问过落绎是否知道九满仓的喜好,以投其所好,给九满仓留下好印象。不料落绎想了一下,居然说了两样点心。

九满仓点了点头,说了句:“意德坊做的吧,小时候来南城吃过。”当时被某个变-态饭桶买了一大堆送给自己,全家分吃了两顿都没吃完,第二天分给了丫鬟又吃了一天。

恭岳点了点头,掩唇莞尔:“那您和这南城还甚是有缘呢。”

九满仓:……

是啊,还曾经被拐卖到这里。

在看完歌舞后,屏退表演歌舞的旁人,两人坐在厢房里一边喝羊奶一边试探着对方的合作意向和条件。

让恭岳有些吃惊的是,九满仓明明是个洁身自好的人,却对南城的青楼这一块情况很是了解,且很多地方很有自己不同的新颖见解,谈起发展来头头是道。

想想又了然,毕竟对方和雪庄合作,而雪庄这个本地赌坊又属三教九流人士都混迹的地方,对南城的青楼知之甚详没什么意外。

但是九满仓的胃口却是又一次让恭岳吃惊了,甚至有些恼怒。

“七成?您在开玩笑吗?”恭岳差点气得笑出声。

七成并非信口胡说

九满仓啜了一口羊乳,平静地回视:“生意上的事情,我能开玩笑?”

言罢,又开始谈起长青楼的优劣势,指出目前尴尬的发展僵局和停滞不前的瓶颈期。

残酷,也一针见血。

恭岳脸色不变,坚持尽管如此长青楼在当前整个凰罣国,不论是资源、名声、还是调-教培训等都是顶尖的:“……七成不可能,最多四成,这是我的底线。否则免谈。您大可去找其他青楼,花功夫和金钱去将它打造变得比我们长青楼更优秀。”

九满仓知道让一个原先全权拥有长青楼的人突然让出七成这个比例来,一时非常难以接受。

她勾起唇:“你知道,雪庄原先也不是最顶尖的。而如今,雪庄赌坊发展至今已经没有哪家赌坊能够与之匹敌。它是分了五成股给我,而如今它那五成股比之原先的十成如何?

恭郎君,您能占的三成,可不只是现在的三成。我看得出,您对长青楼也没甚所谓的感情吧,所以只看最终所得利益如何最大化。

我绝不怀疑长青楼在这行的鳌头地位和优秀,毕竟能够捧出一个个传奇头牌绝不是简单事。

可我做布庄的人捧人的招数只会更多,之间能合作双赢的项目资源也数不胜数。我希望我们双方两个业界鳌头能够强强联手,而不是针锋相对。毕竟您其实自己已经知道,任何一家青楼只要把舵放在我手上,超越长青楼只是时间问题。

我说出七成也并非信口胡说、狮子大张口,我若九春给出的资源付出和后续战略规划的扶持,确实是值得这个价的。这个数字,是经过若九春的大家几次盘算、商议过的。”

她起身道:“我是很欣赏您的,也相信我们双方今天坐在这里都是怀着合作的诚意来的。为了进一步表示我的诚意,如果您还有顾虑,我可以和您签署对赌条约。给我五年,将来您的三成股没有达到现在全股的三倍,届时我可以把手上长青楼的七成全部还您。这几天您再好好考虑一下,如果想法有变,可以联系我。”

她朝恭岳微微颔首,伸出了手。

恭岳扯出一个笑容来,握了握她被热羊乳温热的手,然后松开了。

随后双方又客套了两句,九满仓就被恭岳客客气气地送出了长青楼。

待她一走,恭岳便变了脸色。

他阴沉着脸,脑子里思绪繁乱,散乱的目光却无意间瞥见了那一团浅粉身影,与那道痴-汉视线一相接,那人吓得转身就要走,却被他叫住了:

“落绎。”

穿着粉衣的相公浑身一僵,回过身,绾了一下鬓角耳际的一缕发,嘴角噙着和煦的温柔笑意,看向恭岳:“嗯?怎么了?九小姐走了吗?”

“走没走你不清楚吗?”恭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

二人坐到了房间里。

恭岳狠狠喝了一大口清茶,才舒出一口气,愤愤道:“他-娘-的什么怪毛病,喜欢喝羊奶。还狂妄自大,自以为是,给她面子都不知道接着……”

我是在很公道地吹九满仓

落绎问道:“谈得不顺利吗?”

恭岳整个人往后一仰,靠在椅背上,闭上眼:“这臭女人胃口太大了,我没接受。”

他本来是盼着今天能让长青楼在一众青楼中脱颖而出,排开其他对手,成为九满仓的合作对象,为此做了很多准备。还想着必要时让落绎出来亮个相,叫九满仓能看一看唯他长青楼有的绝世美人。

却不想,九满仓如此贪婪,条件如此苛刻,而且一心只有利益,对男色似乎毫无感觉。他当即就知道,别说狐狸精,就是把观音大士请来,九满仓都不会有丝毫动摇。

落绎又问了具体,听着恭岳讲双方的立场和条件,向自己吐槽当时九满仓的每个表情每句话。

然而待恭岳说得口干舌燥,越说越气时,落绎连茶也不给他倒,皱着眉头道:“那您也不该说人家的喜好不好呀。您自己不爱喝羊奶,可以不喝的。九小姐是个善解人意的、很好很好的人,她不会怪你的。

而且她自己爱喝羊奶,不喝酒,这么多年也没有因为要和谁谈生意就逼着自己喝酒的,这是她自己有原则。而您做不到,非要委屈自己,是您自己的问题,怨不得人家。

我觉得九小姐说得很有道理。您难道对长青楼这卖皮肉的鬼地方还有什么感情?您如今都快五十了,能赚钱才是您想要的。怎么赚得多怎么来。管它最后长青楼到底股份如何稀释呢?您不签,最后长青楼十成在您手里还是如今这模样。九小姐才能非凡,依我看,她还是太谦逊了,在她手上,长青楼五年后何止能翻上十倍,二十倍、五十倍也不是不可能呀。

况且九小姐都答应签对赌条约了,您还对她的诚意表示怀疑,在人家走后对其评头论足、出言不逊。分明是您在无理取闹吧?相较之下,九小姐却对您始终彬彬有礼、诚心诚意,真是难得……”

恭岳目瞪口呆地看着落绎满脸认真地睁着眼睛,滔滔不绝地瞎吹、狂吹九满仓,说了这么一大堆。

我他妈当时幸好没把你叫出来!你是若九春派来的奸细吧?

他抬手:“够了够了,你不是跟她有过节吗?”

落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啜了一口:“所以我是站在很公道的角度上说的。”

我可去你的吧!你眼珠子差点没粘在人家身上跟着走了。

恭岳望着落绎涂黄的脸下,那羊乳一般奶白的漂亮脖颈,默了一会,开口道:“九小姐腰间没有戴貔貅玉,而是戴的一个平安扣。”

落绎垂着眼睛,冷着脸没吱声。

恭岳又道:“那平安扣我是认得的,当年雪庄的庄主夫人早逝,少庄主东方公子幼时又多病,雪庄庄主找释怀大师要了一对开过光的平安扣,其中之一就是用来护住东方公子不受病魔侵害。不想另外一枚竟然送给了九小姐。”

所以九小姐未来是要娶雪庄少庄主这样的人,人家整个庄子都给九小姐做了陪嫁,落绎,你不要再重蹈你父亲的覆辙。

落绎眼里流露出一丝愉悦:“这不是挺好的吗?九小姐值得的。雪庄庄主人也真好。也怪不得九小姐和雪庄合作这么多年,将雪庄打理得红红火火。”

恭岳:……特么的是你没开窍,还是老子看走眼?

九成珊死了

第二天,恭岳就得知九满仓昨日下午又去了两家青楼,他有些怀疑九满仓究竟是在故意演给他看,可是万一是真的,最后错过的话……

如果九满仓选择其他的青楼,那么长青楼面对的不是只有自己原地踏步不前,还有对手的飞速发展,到时候首当其冲的、受挤压的就是青楼鳌头长青楼。就像如今的云中锦、方圆赌坊……

第三天九满仓仍然在南城各青楼走访。

第四天一早,恭岳派人找上了正要出门的九满仓。

双方在长青楼谈了一天后,九满仓拿到六成五的身股,满意地和恭岳握手道别。

恭岳则拿着一堆契书文件,心情复杂地送九满仓上了马车。

长青楼从此,就是若九春少东家和他的合伙产业了。

落绎贴着墙倚着窗侧了头看着楼下九满仓的马车远去,最终拐过拐角不见。

小宝宝变得越来越出色了。

他弯起嘴角,露出了两个浅梨涡。

长青楼和若九春的各项合作并没有马上开启。

因为九满仓的母亲九成珊死了。

九满仓是在回家的路上得飞鸽传信知晓此事的。

九满仓当即弃下马车,换了快马花了七八天日夜兼程回到家。还没进门就发现灵堂已经摆起来了。柳清风一见她就扑在她身上哭个不停。

一问原因,柳清风吱吱呜呜,九满仓直接找了捕快和仵作仔细询问,才知道她这母亲是死于马上风。

也就是死在男人的肚皮上。

安思远跑得无影无踪。

九成珊的尸体是在第二天被安思远的小厮发现的,裸-体以一种极为难堪的模样横陈在床榻上,房里味道还未散去。

桌上酒杯里残余的酒还被检查出含有助兴的药。

这种不光彩的死法,难怪柳清风说不出口,要是传出去,整个若九春都要被人笑话,名声也要蒙上一层阴影。

九满仓因为在青衿书院上学,很是积攒了好些官二代的人脉,府衙的官娘子也和九满仓有几分情面,表示绝对不会对凶手姑息,誓要将其缉拿归案。

九家主支脉的诸位长辈以及九成珊的好几个生前好友也都到场了,对九满仓好一阵唏嘘。

九满仓对这事只是有些猝不及防,但倒是挺冷静,对于这个对自己有几分宠爱,但自己对她更像是下级对上级态度对待的母亲,感情也没有特别深。要说起来,九满仓对九成珊的感情,更像是千里马对一个有些平庸但是能识人放手让她干的伯乐的感激之情。

九成珊对九满仓,其实也因为孩子过于妖孽,从一开始潜意识的敬畏到后面释然,对这个早熟的孩子直接放手了,放心地按着九满仓的路线走。

九满仓越长越大,上一世那商界霸主的气场也逐渐毫无掩饰,九成珊和九满仓相处有时就像是同龄人,甚至有些颠倒。或许九成珊是释然,是自豪,谁也不好说,同样是生意人,谁没有过一份雄心壮志?九成珊内心深处,对九满仓未必没有过一种落差和不甘。这只有老天知道。

但不管怎样,不得不说,从头到尾,九成珊和九满仓之间就可悲地有一种无法去除的距离感。

而九满仓本身的感情就在上一世刻意调-教过,这辈子还算是比较充沛了,你要说她对九成珊去世有多少伤心,那估计没有。在听闻消息,见到灵堂的那一刹也许有过大脑空白的无措和震动。但是对她来说,这就像朋友总有一天要离去,领导总有一天要调职,她很快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情。

更多地,她脑子里想的是接下来要如何调整计划,应对后面的事情。

整个葬礼盛大又热闹,置办得有条不紊。九成珊真正的死因也被刻意按-压下去了。

无人不说九满仓是个孝顺孩子。

甚至有见到送葬的九满仓的人还说,九满仓已经难过得表情都没有了。

整个葬礼结束后,九满仓派人去青衿书院办理了退学。

九家真正归属于九满仓的时代,正式拉开了帷幕。

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仓儿,不管怎样,咱们可以看看呀,”柳清风劝着面前已经十八岁的女儿,他这个女儿出落得如此漂亮,出色。无论是容貌还是能力,都是一等一。

他哄道,“只是看看,又不是坏事,也没让你立刻娶人家。”

大约是气质养人,相由心生,九满仓如今的容颜莫名和上一世七八分相似。

她揉了揉太阳穴:“爹,我很忙。”

柳清风叉腰:“人家来家里,你在家招待一下,一起吃个饭而已啊。要你多少时间呀?你都十八岁了。你看人家家女儿像你这么大的时候,孩子都会走路了。”

九满仓:“人家家的女儿有我赚得多吗?”

柳清风:“……”

九满仓捧着羊奶慢慢啜了一口:“别人不会赚钱只好生孩子了。如果她能像我一样一顿饭能谈下百万、千万两的合同,你看她会不会有时间和闲心娶夫生女。”

柳清风瞠大了眼:“你把娶夫生女叫做有闲心做的事?这是每个人的人生中都应该要做的事情,是终身大事!”

说罢又开始掉眼泪,“都是你母亲去得早,本来这事有她来操办。你这个不争气的,还把全京城的媒人和商家都给得罪了。如今十八了,孝期也过了那么久了,没有一个人敢给我这个深闺鳏夫介绍好女婿。现在你二姨给你介绍自家人,你又不愿意。你除了自家人敢给你看,谁敢冒着被收购的风险来沾这事啊?我现在一问人家,人家就怕得不行直接告辞啊你知不知道?

好不容易这次你二姨给你介绍个小伙,你去看看又会怎样?这两年你连个侍儿都没有。人家都要怀疑你是不是有毛病了。”

九满仓无奈:“您别哭了行吗?她外侄子也配?”

柳清风眼睛一瞪:“我还能知道不配?我叫你去看看,你看不上就算了,万一要是看上了、喜欢,做个侍儿也好啊。”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问道:“做侍儿干什么?家世没家世,嫁妆也没什么嫁妆,光会花我辛苦赚的钱,放在后院还见天儿地作妖,一点用都没有。万一生了孩子还生个跟他一样的饭桶,我还得花大把钱和精力操一辈子的心给她擦屁-股,收拾烂摊子。”

柳清风:“……“感觉膝盖中了好几箭……

他这辈子除了给九成珊生了个牛逼的孩子,也没啥其他成就了。至于九成珊的其他侍儿,也是七七八八全说中了。

他语塞了好一会,又心生怒意:“那,那你就不成亲了?”

九满仓平静地说:“只能说,至少我暂时没这个想法。”

柳清风一巴掌拍在二人中间的小几子上:“那你说你到底什么时候成亲?”

九满仓把慕儒搬出来:“慕侍爹不是说,缘分天定吗?”

柳清风抓狂了:“你这天天大江南北跑生意,没事又出门去店里看生意,你就当在家里多陪一下爹爹不行吗?你不去相亲,能碰到哪家的好男子啊?缘分天定,可你也要给机会给老天让你能碰见缘分啊!你母亲当年是拿着八字一家家问,才娶的我啊!”

九满仓:“着急什么,慢慢来。”

柳清风:“我不管,你这次就得呆在家里,见见那位表弟。听到没?不然让人家在家里做客,你一个做主人的却跑了出去,你这就是驳了你二姨的面,人家给你介绍对象你这样下人家的脸?以后有什么事还要靠人家也说不定呢。重要的是,你也要趁此叫大家知道,九家家主,是真的在相亲了,不要再被吓跑了!

也不知道你母亲那么个人,怎么生出你这么个不想成亲的。我本以为你洁身自好,结果十八岁了,连个相好的男儿家都没有!”

“妻妹。”

九满仓喝完羊奶就走出了正房,结果在门外见到九满月的夫君裴景文。

这个夫君裴景文是裴记木坊的庶子,家里做的和九满仓上一世九家的产业差不多——家具。

裴景文长得斯文俊秀,单眼皮,淡眉毛,白-嫩皮肤,红红小-嘴,个子也是偏娇小,才一米七出点头,性格内向羞涩。

裴景文见了九满仓就羞红了脸蛋,低了眼垂了眉,小声道:“妻妹。”

他可以感受到九满仓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仿佛可以随时为她蒸发。

九满仓这些年的羊奶是没白喝,和他身高差不多高,身材前-凸-后-翘,穿了一身漂亮的天蓝色交领衣裙,着装得体庄重又不失优雅。

她面瘫着脸,朝裴景文点了点头,然后绕过他走了。

她的目光永远坚定,一如她前进的自信步伐。

和他那个花心愚蠢又窝囊无用,只会对男人发脾气的妻主九满月是完全不一样的女人。

裴景文收回偷瞄自家优秀的妻姐的目光,垂眼转头,进屋去给太夫爷请安。

九满仓做了家主之后,九满月就被分了出去,靠着得到的那小部分家产和夫家的扶持过日子。

而裴家为什么会把儿子嫁给九满月?还不是为着九家的关系。而九满月和九满仓的关系是肉-眼可见性的不好,裴景文也只有自己经常来拜访公公,让两家有个来往。

长青楼。

“那小子长得还挺好看,娘的,当然啦,没有美人你长得一丢丢好看哈哈哈……”九满月打着酒嗝,喝得满脸通红,话都说不清了,痴痴地望着眼前的长青楼头牌落绎。

落绎如今已经二十六岁,但是除了长得越发有味道,仍旧是一副冻住了时间,叫人看不出年龄的模样。

长青楼和若九春合作之后,这两年主要是和雪庄的项目来往十分频繁,相公几乎都上过豪华游舫,做过荷官。而且跟着雪庄后面收购了几家小青楼,还开了三家新的连锁分楼,甚至有一家是在京城。

今年年初的时候若九春推出春季新款时搞了一种新活动,叫时尚走秀。

长青楼的相公们在年前就选拔了好些人培训了整整三个月,开春时一部分在南城,一部分前往京城做模特,戴着面具走了一场时装秀。

当年春季的若九春春季新款男装就火得一塌糊涂,卖到断货。

而相公们的身价也一涨再涨。

落绎作为在长青楼霸占十二年头牌的一哥,或者说一佬,他当时怂得没敢去京城。以老了不爱动腾的理由把上京的名额让给了满眼感激的一个红牌相公,在南城若九春做了献唱歌伎。

一开场,他率先上台,一佬气场全开地迈着步子在万众瞩目之下定点一个凝视,一双含情魅人的桃花眼让全场女子尖叫到他开口唱歌才骤然停下。

曲子都是九满仓专门找人写的,比寻常歌曲多上一些节奏感以方便模特定点,活跃和炒热现场气氛,还成功成为了若九春这一季的主题曲。

这场秀结束当天,大批订单就下来了。还有人当场买模特相公们走秀时身上穿的衣服。

然而,当天价格最高的,是献唱的歌伎落绎身上的那件衣服,有人出价五万两。

但落绎是不差钱的,喜欢他的客户们也是各界人士都有,皆是非富即贵,一个比一个权高位重,且关系盘根错节,各有牵制。

所以落绎婉拒了,而叫价的那些人也没人敢闹,怕轻易惹了落绎的不喜。

落绎的身份、身价这些年水涨船高,架子也是越发大了,有钱也轻易请不动他。

这次九满月是自恃若九春的东家相关人士,花了大价钱请了落绎出面招待。

而落绎也是因为听到突然间听到和九满仓有些关系的九满月的名字,犹豫了一会才决定去见了客。

这才让仿佛要在领大奖之前花钱花个痛快,咬牙狠心出了以前舍不得的钱以求见长青楼头牌的九满月幸运地见到了落绎。

谈何得到若九春?

然而九满月满嘴酒味熏人的样子让落绎很快就心生后悔,有了当场消失的欲望。

“美人你皱眉干什么?你别傲,不就是看我没钱吗?等我将来得到若九春以后,我就来娶你哈哈哈……”九满月呵呵地瞅着落绎傻笑着。

落绎一挑眉:“你吹牛骗我吧?若九春的东家是九满仓小姐。”

九满月得意地说道:“我二姨,嗝,找了她一个外侄子,长得,嘶~好俊俏!到时候,嘿嘿嘿,我下-药,搞一出好戏……嗝,到时候有我二姨在,九满仓那个贱人,哈哈哈……”

落绎哼笑道:“到时候九满仓也不过多娶一个丈夫。谈何得到若九春?”

九满月摇头:“诶~这你就不知道了……”她满眼淫-邪地看着落绎,“你道我那娘是怎么死的?那五房的小蹄子,成天给我娘下那狼虎之药……到时候我让我二姨那外侄子,也给那九满仓日日下那样的药,做个风流鬼,哈哈哈!不是都说她洁身自好吗?都是装的!假正经!等她一死,如今的一切,都是我的嘿嘿嘿……”

落绎眼里晦暗不明:“那您就不怕您二姨反咬一口?”

九满月醉醺醺睁大了那双眼:“我二姨?”像是听到一个天大的笑话一样,仰头哈哈大笑,挥着手,“我二姨,一个支脉分家的人,哪里能继承我九家?她也就要我三姨北辽那片的生意。哼,到时候,看我心情吧。”

落绎:“……”

第二天,九满月闹着就要见落绎。

她今晨在长青楼一房间刚醒来,头就因为昨日醉酒而疼痛不已,但是仍旧是想起来自己太过得意,喝了酒后兴奋得又跑来长青楼花了大钱把原先一直想见却舍不得花钱见的头牌给见了。

然后歌也没听,啥也没干,只一心为了向美人炫耀,忍不住把和二姨的计划向落绎全盘托出。

回忆起这愚蠢的一幕幕,她当即是吓得冷汗直出。

如今二姨那边外侄子都找好了,也招呼好了,而自己这边也跟着暗示过嫡父,九满仓那边也被说服了。

可以说一切都准备好了,只差将外侄带去京城见九满仓了。

可紧要关头就要败在她这张管不住的破嘴上……

九满月是急急忙忙地找了狐朋狗友到处借钱凑了凑,再一次去求见落绎公子。

她不管是威逼还是利诱也好,非得让这老-婊-子闭嘴不可!

不归得了落绎的吩咐,听到九满月又要见落绎公子,便引着九满月进了一厢房。

落绎一进门,九满月又被那美貌给震了震,痴了。

待落绎坐在她面前,她才反应过来,从凳子上猛地站了起来。

落绎抬头看他。

与那平静如镜的漆黑眸子的对视莫名给了九满月一种压迫感,仿佛她才是坐着被俯视的那个。

直到落绎开口:“九小姐,是找我有事吗?”

九满月手在杯子上不断摩挲,按-压以平复内心的紧张:“昨天,我喝醉了酒,说了些醉话。不知,可有冒犯到落绎公子?”

落绎嘴角翘-起,眼帘遮住了冷意。

——她(他)果然记得自己(我)昨晚说了些什么。

二人脑子里同时闪过这一句话。

你们女人惯会花言巧语

落绎公子不动声色道:“九小姐您说呢?”

九满月看着落绎公子这气定神闲的模样磨着后牙,心生怒意:“还望公子不要放在心上。”

落绎公子莞尔:“不放心上?不知九小姐您是指哪一句?”

面前这绝世美人如今在九满月眼里已经危险如蛇蝎,也不知胃口多大,会不会随时冒出来咬上一口。

九满月心里如一团乱麻,甚至想着要不要一不做二不休干脆杀了他:“你知道,是哪些。”

落绎公子脸上的神情瞬间冷了下来:“九小姐这是说,你要娶我的事情不作数了?”

九满月一听这话,紧张得如蒸汽锅一样的心情瞬间释了气,松泛开来,脸上露出个笑来:“自然,自然是作数的。”她怎么把这事儿给忘了。

果然这-婊-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真好哄。

想到这里,她又得意洋洋起来:“只要我继承了九家,自然会娶你为正夫君。”

落绎冷哼一声:“我不信,你们女人惯会花言巧语,说的话十句里有一句能信就不错了。但凡口说无凭,事后就各种推脱否认。”

九满月急忙道:“我对美人从来不撒谎。”见落绎面露嘲意,就差指天发誓了:“难不成你要我立个字据你才信?”

落绎抬了下巴:“好啊。”

九满月:“……”

默了几秒,她问道:“真立啊?”

落绎挑眉:“不然你要我怎么信你?鬼话谁都会说,我还说我将来嫁给女皇,封您做官呢。”

九满月无奈:“立就立!拿纸笔来!”

握了笔在纸上左思右想,最后得落绎口述才顺利地洋洋洒洒写出一份详尽的字据来。

大意就是:待九满月做了九家的家主,就娶落绎为夫君,绝不休弃,并且对落绎会如何好如何好,否则便如何如何。

落绎得了九满月那张字迹歪扭无力的画押字据,瞟了一眼九满月那满脑肥肠的油腻脸,心里不由感叹:有这么一个姐姐在身边,小宝宝还是不受丝毫影响,出落得那般优秀,真是难得。

而相反,有小宝宝这么乖巧可爱的妹妹,这厮居然不知奋斗为妹妹立榜样,好好疼爱保护那么招人爱的小宝宝,反而心生歹意想要杀人,简直匪夷所思,不堪为人。

九满月问道:“满意了吧?你们男人就是事多。”写个字据还那么啰嗦。不过这老-婊-子倒是谨慎严密还很有文化,话语用词字字珠玑,且把自己安排得妥妥当当。

落绎将字据折起放入袖中,那双漂亮的桃花眼里眸子一转:“我想了想,还是不行。”

自脱离母亲管教后就没写过那么多字的九满月不耐烦了:“你他娘的在耍我?你究竟要如何?”

落绎勾唇:“您别生气啊,得了这张字据,咱们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我说不行,不是说不信您,而是不信您那二姨,还有您二姨的外侄子。”

九满月嗤笑:“你不会还要我二姨和她外侄子也给你立字据吧?你也太天真了。”

让我来做那下药人如何?

落绎嘴角依旧是翘着。

他那根根纤细微卷的浓密睫毛下,被阳光照得有些剔透如璃的眼珠睨着九满月:“您二姨真的没有贪心吗?……”

“这个主意是您二姨提出来的吧?能够和您一样下狠心杀人的人,你相信他会如君子一般信守诺言?你想想九满仓如今的财力,如果这样一份庞大财富就在眼前,咫尺可得,您觉得她不会撕破脸反咬一口?”

落绎每一句反问,都问在了九满月的心上。

九满月认真看向落绎,落绎也肃了神情,继续说道:“这个计划里,有您、您二姨、二姨的外侄子三个人。计划最关键的那个人,是实施长期下-药的那个外侄,而他,是您二姨找来的。您不觉得危险吗?那个外侄做这种杀人的事情,难道没有贪心吗?您二姨又答应了他什么?他们外姑侄二人难道不会私下又有另外计划?您又知道那计划当中,没有针对您的?

即便我说的这一切都没有,这也有失公允啊。他们俩一伙,您可有想过,万一出了什么意外,事情暴露,那二人把您推出来,一切责任都扔在您头上,您不是百口莫辩?”

九满月是跟着越想脸色越难看。

她问道:“所以,你又有什么想法?”

落绎面上如桃花初绽,笑靥如画,哑声道:“您看,让我来做那下-药人如何?”

九满月惊讶:“你?”

落绎那双漆黑眸子很是漂亮,明明方才阳光下剔透纯净,此时却深邃如浩瀚星空,似天地福泽万物般深沉爱意,又仿若视万物如刍狗般冷漠。

眨一眨眼,一切如错觉般,只见他眉眼间只剩轻佻的情意,望着九满月,轻启朱-唇,似情人诉情般道:“被你二姨使计逼婚的九满仓,又岂会不对那个外侄子起疑心,有厌弃之感?届时真的能让九满仓每次都喝下那慢性毒药?然而换作我,还用得着逼婚?“

他吐气如兰,白得似乎会发光的玉-指在桌面上缓缓划着圈。

一圈,一圈,就好像划在了九满月的心上,痒得难耐,不知从何抒解。

落绎轻轻笑了一声:“获得女人的心,难道不是我最拿手了?而且,表面上,我是第三方,还是和九家毫无关系的第三方。而我所图也简单,不过是一个正君的位置还有后半辈子的富贵生活……”

九满月沉吟了一会,质疑道:“万一你要是对九满仓一往情深……”

“哈哈哈……”落绎像是听到天大的笑话一样笑得几乎要停不下来,九满月第一次发现这美人有对儿极标致的梨涡。

落绎托着腮,带了讽意的冷眸看着九满月:“老子当年开始做相公接客的时候,您还在要人喂饭的年纪呢。莫说您妹妹能做我女儿了,就是老子小个十来岁,也不会傻到去相信女人的爱情。在我们这行里,你们这种喜新厌旧、玩弄感情的例子,已经见得太多了。

这么多年想娶我的人多得能绕南城三圈,说大话诳我、许诺我一个正夫君之位的也不是没有,我没嫁难道会是在等待哪个女人的爱情吗?您以为我为什么要立字据?

九小姐,我总有一天,会老到用尽一切办法都没有办法留住容颜,会老到很丑很丑,没有人愿意要的时候。你们女人总会捂着心说爱我一辈子,可是你们的心,你们的嘴,都是世界上最善变、最不可信的东西。”

“表姐~”

他垂下眼脸遮住了情绪:“薛家家主的事情,您也有听说过吧。那个曾经相好的相公还被他活活烧死了。

呵呵,爱起来,就把人捧上天去,什么爱啊宝贝的话都放在嘴边,疼得跟个眼珠子似的,叫人错以为两人要共度一生。可热情燃尽之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转眼有了新欢,爱新欢的样子也那么叫人熟悉,对待旧爱那副避如蛇蝎的样子却是陌生得吓人……”

九满月听着这老-婊-子怨夫般的话,嘿嘿地笑了两下,有些惊讶地问道:“薛家家主相好的相公被她烧死了?这么狠心的人?”

得,这位根本没在那个圈子中心,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落绎嗯了一声,抬眼看向她:“所以,什么都不如一张字据可信。即便她待我再好如何?我只是个年纪很大的相公。我终有一天失去美貌这个最大依仗,她终有一天会爱上别人。而你我不一样,是立了字据的。这个家主位是我帮您夺来的,这就是我们彼此手上握有的对方的把柄。你不敢剥了我的正夫君之位,我也永远不会背叛您。“

他那望着九满月的眸子此时又变得如孩子一般纯净无比,满是真挚:“您说好吗?”

九满月陷在那双眼里,心脏砰砰地跳得震动胸腔、震动灵魂,剧烈响亮到让她听不见几乎窒息的自己说了什么。

……

九家前厅。

“这是曲峦,我和您提过的。哈哈这孩子可崇拜仓儿了,”九成嘉笑呵呵地给九满仓和柳清风介绍道,回头对曲峦讲道,“这是你表姐,若九春的东家,”

曲峦皮肤偏小麦色,身高一米八,眼睛明亮,还有两颗小虎牙,浑身散发着年轻的活力。

他一看到九满仓就脆脆甜甜地叫了句:“表姐~”脸蛋染上红晕。

模样乖巧又伶俐。

九满仓淡淡地嗯了一声,然后捧起羊奶喝了一口。

云淡风轻的面具下,心里那把算盘飞快地啪啦啦算着他和二姨在自家做客一天要多出多少支出。

柳清风心里是恨不得掐一把九满仓那张臭脸:成天就知道喝羊奶!你干脆娶羊奶做丈夫好了!

九满月和她夫君裴景文也坐在一旁。

九满月有些神思不属,陪笑的表亲都有些僵硬。

裴景文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他只是打量了一番曲峦,目光回到九满仓身上,注意着她的神情。

发现九满仓对曲峦毫无兴趣的样子,心里生出几分欢喜与轻松来。

在他看来,曲峦样貌一般,家世更是寻常,不过是仗着亲戚介绍才能近水楼台,运气稍好罢了。

若不是九满仓得罪了全京城的媒爷,比曲峦家世优秀、样貌出色的公子海了去,如何能轮的上他?

就是做个侍儿,他这样貌也是入不了九满仓的眼的。

可惜自己家里没有九满仓二姨这样的亲戚,否则……

裴景文有些羞恼地胡思乱想着。

曲峦却是无视九满仓的冷漠,坐在九成嘉身边望着九满仓笑盈盈的,一副见到偶像就已经很满足的迷弟样。

柳清风则是问起曲峦家里的事情,有几口人,兄弟姐妹分别是什么情况,平时在家里有些什么爱好。

曲峦红着脸蛋一一具体回答了,讲话清晰,声音脆亮,带着憨气。

贪婪的眼

柳清风本来以前就被家里的狐狸精搅得头疼,就是喜欢老实人,在他看来,侍儿就是该老实听话。

他对曲峦是越看越觉得满意,这孩子模样周正,对九满仓很有好感,而且虽然羞涩却实际上对九满仓目光热情。虽然老实,但是和自己讲起话来也不见木讷。

仓儿就是太冷,太静了。若是身边人也是个不爱说话的,那日子真是要沉闷得无法忍受。

只是曲峦这孩子有些瘦,屁-股也小,不像个很会生的。

但是娶进门也就是个侍儿,陪仓儿讲讲话,先教仓儿识得房中乐趣,男儿之好。

张媛走进来,对九满仓和柳清风说道:“门外来了位长相极为出众的公子,手上拿着貔貅玉佩,说是当初曾在南城救过先家主得了信物,此番上门前来拜访。”

柳清风一愣,疑惑地看向九满仓:“你母亲也有貔貅玉佩?我怎么不知道?”

九满仓沉默了两秒后,对张媛吩咐道:“你把他接进来吧。”

随后转头对柳清风解释道:“那可能是我的貔貅玉佩,当初我每戴玉佩便逢难,觉得自己大约是承受不起这貔貅福气,便把玉交给常年在外奔波的母亲,也好护她安全。”

柳清风眼里神色有些闪动,不知是被回忆触伤,还是感怀于九满仓的孝顺。

张媛领着人进来了。

那公子身形修长优美,穿着若九春今年夏季新款浅青色丝绸长衫,洁白如玉的面容上完美的五官每一笔都是那么恰到好处,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好。那浅青色长衫穿在这人身上,真是好看,好像这世上合该就只由他来穿,换作谁也要被比下去。

公子微微颔首,做了个揖,嗓音如筝声一般优雅温柔又带着独有的清冽干净:“绎见过九家主、九太夫爷。”

他抬起头,眼型极为标致的桃花眼翘-起那两扇乌黑睫毛,黑白分明的眼睛澄澈如水,盈盈照着人影,当清楚地映出九满仓的模样时,嘴角就忍不住轻轻地勾了起来。一双浅浅梨涡儿,好惹人。

背后是日光,从门外倾泻进来,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你看到他,就会知道,这世间,有一种美,是可以将时间静止的。

眼睛变得那么贪婪,根本无法移开了去。

九满仓咳了一声,也不知是为了提醒他人,还是为了掩饰失态的自己。

在场的人都醒过神来。

九满仓感觉自己的脸蛋有些发烧,耳廓也是,她不知道有没有显露出来。她现在的状态很陌生,内心甚至为此有些仓皇。

只听他已自报来意:“小子落绎,乃是南城人士。十年前,小子适逢先家主遇危,帮了一手。先家主仁厚,给了小子一块貔貅玉佩,说若是今后有难,可凭此信物来九家,有求必应。”

他从怀中掏出那貔貅玉佩,微笑着上前,放在了九满仓的掌心中,目光对视间,他那双眼里染上了哀求与焦急,飞快眨了一下左眼,然后垂眼退后。

那莹润的貔貅血翡,还带着这人怀中的微暖体温,灼烫着九满仓握玉的手心那寸皮肤,血液都变得有些不安分。

“仓儿?”

柳清风唤道。

九满仓愣过神来,喉咙有些发干:“那么,你所求为何呢?”

好一个流氓

落绎抬了头,目光深深望着九满仓,眨也不眨地,眼里只映了她一人。

“但乞一良人,予我以长情,慰我半世哀苦,免我无枝可依。”

他轻轻说道。

夏日的阳光很亮眼、干净,照得整个前厅的空气似乎都蒸腾起来,偶有风吹在人脸上也是热的,热得面皮发烧。

“你,你这是,”柳清风舌头跟着脑子一块打起了结。

他怎么也想不到世上还有这样的人。分明一副浊世佳公子的模样,长得漂亮脱俗,正正经经的,竟是一上门就对着人家女方自荐求嫁!要不要面皮的啊?不知羞吗?

在场其他人也是惊呆了。

九满仓默了一会,缓缓说道:“……去请慕侍爹过来吧。”

柳清风脑子才有了反应:“啊,对,貔貅玉佩是他送的。这是否真的是当初那块,他最清楚。”这是给在场人的解释,先验貔貅玉佩的真假再说。但是真正的关键,是让慕儒这个半仙算一下姻缘。

不过,仓儿都不问下他的来历吗?

柳清风才想起这事,看向九满仓。

九满仓微抬下巴:“看座上茶。”

随即把玉放在桌上,捧起羊奶,喝了起来。

下人急忙给抬了座椅来,给落绎沏上茶。

柳清风看落绎的眼神一下就不一样了。

九满仓是什么样的人,柳清风作为父亲,也是知道几分的。

对毫无利益可挖的人,九满仓不会多给一点关注,尤其是给她带来麻烦又没有利用价值的人。比如相看的侍儿曲峦,方才一切招待寒暄都是由柳清风来主持,九满仓除了那声“嗯”,没说一句话。

曲峦并不知道计划中的主角已经被落绎抢走,他的戏份降为了龙套,但是原本做着若九春当家侍儿美梦的他仍是从落绎身上感觉到了威胁。

他求助地瞟了九成嘉和九满月一眼,不想却看到两个痴-女,抿了抿嘴,开口道:“这有些挟恩图报吧……”

他知道说这话很不讨喜。但是人家那姿色就吊打自己,是个长了眼的女人都会想娶回家。他要是不做些什么,千里迢迢跑来京城的自己怕是要被送回去。

就算他得不到九家主家亲睐,这男的也别想嫁给九小姐。

九成嘉愣过来,装模作样地用责怪语气道:“曲峦。”

落绎嗓音温软:“确实是小子有些唐突了。小子家中长辈早逝,茕茕一人妄活至今,亲事无人做主。原本只是上门拜访归还貔貅玉佩,方才见家主亲切,神思不属,一时失言……”

他贝齿咬了咬娇-嫩下唇,抬眸望向九满仓,脸蛋染上了红晕,又低了眼去。

柳清风不可置信地重新打量了一下自己看了十八年的面瘫女儿:他是长了一双什么眼睛,能从这张冷脸上看出亲切来?!

九满仓面上是没有什么表情,内心却是一如既往地吐槽个不停:这家伙果然是一点没变,还和当初一样不要脸皮。

人家一说他挟恩图报,他就马上承认自己唐突,知道唐突你倒是道歉把要求收回去啊?可他也根本别的就不再说,跟着就开始卖可怜,然后就是对自己表白。

好一个流氓。

这位公子,面相很是好看

柳清风见女儿仍旧不说话,只好又帮忙开口圆场:“哎呀,说这些干什么。小公子您当初若是真的救过我先妻,那是对九家有大恩呢。我们九家行商就讲究一个诚信。您如今有难处,就该提出来,只要是合情合理的,我们哪有不答应之理。”

反正只是说要帮忙找个妻主,也不一定就是她女儿。

落绎嘴角露出两个梨涡,朝柳清风乖巧一笑:“太夫爷心慈。”

一旁裴景文心里那石头坠得愈来愈沉。

柳清风就开始问落绎的来历,落绎只说是南城人士,家中是做生意的,母亲早亡,鳏父一人靠着嫁妆产业将他拉扯长大。至于救助九家先家主的事情,羞涩地以一种不足挂齿的语气轻描淡写编造了两句五年前九家先家主遇劫被他撞见而后带其离开的故事。

其实就是十八年前救九满仓的改编版。

柳清风似乎也没有心情在已经逝去的九成珊的事情上聊太多。

九成珊没有提过貔貅玉佩赠人的事情有些奇怪,但是如果丢失了,她不提才是真正不可能的事情。

所以貔貅玉佩在落绎手上的原因只有两种可能,一种是这玉佩的确是九成珊赠的,一种是这玉佩是假的。

慕儒徐徐迈步进门,朝柳清风和九满仓福身问安后,目光落在落绎身上时愣怔了一下。

落绎朝他弯了一下嘴角。

柳清风笑了笑,问慕儒:“怎么了?”

慕儒唇边带笑地朝柳清风说道:“这位公子,面相很是好看。”

柳清风无言,让人给慕儒看座。

他知道落绎的绝色容貌给人的冲击力,没想到慕儒也被这面相惊艳得表现这么明显。

面相?

柳清风心头微震,抬眸看向慕儒,想得他更多信息。

就见入座的慕儒望着落绎的眸光里那丝丝温柔和崇敬。

柳清风内心对落绎的态度也郑重起来。

他给慕儒大致讲了情况,然后让九满仓把貔貅玉佩给慕儒看。

九满仓对上慕儒那揶揄的视线,面不改色地把貔貅玉佩递过去。

慕儒低头细细抚摸着貔貅玉佩,眼睛转向落绎,勾唇:“确是我赠与家主的那块貔貅玉佩没错。”

而后又戏谑九满仓,“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这位公子的要求很合情理呀。古话说得好啊,母债女偿……”

半仙都这么说了,便是天定的缘分。

柳清风心升起希望,看向自己女儿。

九满仓看着落绎,眼里情绪不明,过了好一会,点了点头,开口道:“合下八字定婚期吧,我好方便安排日程和做准备。“

啥???

在场都惊了。

柳清风张着嘴好一会才发出声音来:“仓儿,这会不会太仓促了……”

九满仓:“合个八字而已,婚期还没定呢。”

柳清风点点头:这倒是。

对外这样说,便可容后商议,若心里觉得这位公子哪里不好,到时候就说八字不合适。说白了这就是打了个太极。

慕儒一语不发地把貔貅玉佩还给了落绎,望着面前这美人,心里想着:仓促吗?她早在十多年前就把定情信物送了出去,等着人家上门,够耐心的了。

九成嘉和九满月内心是激动不已。

落绎长成那样,即便是九满仓也难过其美人关啊。

哟,余爷这是要给谁说亲呀?

后面整个过程,尽管柳清风还有时不时cue一下曲峦,但是九满仓给人的眼神不到一只手,偶尔也就“嗯”一下。

直到散席前,九满仓问了一下落绎现在的住处,得知是租住在客栈后,眼神有些不明意味地看了一眼住在自己家的九成嘉和曲峦。

九成嘉:卧-槽-我是你姨啊!你是什么眼神?想叫我也出去住客栈吗?

九满仓居然又跟着细问了落绎是住在客栈哪个房间,好像一副会去找他的样子。

她对落绎的过度关注叫在场人都内心隐隐有些猜测。

让柳清风措手不及的是,九满仓居然在散席后就叫人去备了礼、买了几对活大雁,然后自己出门亲自去请了官媒,让官媒带上自己的庚帖、礼物和一对大雁前去落绎住的客栈里找落绎要庚帖八字。

毕竟是身为婚媒这行业的人,九满仓请的这位余媒爷,在客栈门前一下轿,就被旁人注意到了。

“哟,余爷这是要给谁说亲呀?”跑堂的笑着上前招呼,眼睛在余媒爷徒儿手中的礼物上转了一圈。

余媒爷乐呵呵道:“你肯定想不到呢,是九家小姐找我保媒呢。”

跑堂的脸上表情肉-眼可见地从喜气洋洋就变作了尴尬,她讪讪地干笑道:“哦哦。恭喜啊。”

余媒爷的徒儿笑出声。

不怪跑堂的这副脸色,九满仓这四年把当初的那些准亲家收购了十几家,还有好几家固步自封碰上九家的产业扩大和创新迅速显出衰败之相。

根本没人敢惹了九满仓的注意。

余媒爷自己在听到下人通报说九满仓上门时,也是心中各种惴惴,想着谁家又成了九家小姐的眼中猎物。

谁想到九满仓竟然认真带了问名礼。

余媒爷问道:“还麻烦您带我们去找下天字一号房的客人。”

客栈都是习惯用《千字文》“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来排序。

比如天在千字文中是第一个,而客栈的房间排序就是按照天字一号,地字二号,玄字三号……以此类推。

天号一字房是属于最高档的那个房间。

跑堂的一听这个房间就一副很感叹的样子说了一句:“哦,他呀?”

余媒爷:“怎么?”

跑堂的“啧啧”了两声,一脸活在梦里般的表情:“天仙下凡啊!我这辈子也没见过长得这么好看的人。”

若不是自己那天替小二给他送热水看到他摘下帏帽的样子,绝对不会想到这世上还有人可以靠着容貌就勾人魂魄。

余媒爷一笑:“据说是南城人士,那地儿可最出美人呢。如此,也难怪九家小姐上了心。”

跑堂的敲了敲落绎的门:“落公子,我是跑堂。余媒爷代九家小姐向您提亲来了。”

里面默了几秒,传来一句温柔好听的男声说道:“您稍等。”

门被打开了,里面男人露了脸。

跑堂的和余媒爷、余媒爷徒儿狠狠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开门杀”。

这美色直面的侵袭,叫三人是惊艳得愣在原地好久没缓过来。

您和九小姐肯定能和和美美的

落绎看到媒爷带着礼物和大雁上门都惊呆了。

“庚帖?”

当媒爷问他要庚帖,他睁大了眼讷讷道,“我还没制备呢。”

媒爷也是没想到男方落绎居然庚帖都没准备。

落绎笑了笑:“您会不会是误会了她的意思?我今天才上门第一次和九家谈了这件事。一个时辰前刚从九家回来……”

一个时辰前才刚从九家回来……

余媒爷眼角都在抽-搐:九小姐这可真是猴急成什么样子啊!坑害了那么多痴心少年家,想不到她也有今天?

他笑眯了眼:“不可能的,九小姐亲口和我说的,说要我上门提亲,纳彩问名。”

又朝徒儿手中那些礼指了指,“您看,话能错,这礼总不会错吧?一样样的全备足了呢。这大雁啊,九小姐说是让人挑了好些在家里,等着后面走亲礼用呢。还有这布帛物什,都是若九春最好的,九小姐自己精心挑的。”

随即对落绎夸赞道,“公子姿容绝色,九家小姐这是急不可耐,生怕被别人捷足先登了。”

落绎睁着一双澄澈眼睛痴痴望着那对大雁,听了这话蓦地羞红了脸,桃花颜色更艳了。

余媒爷差点看呆,他脸上带着喜庆的笑,从袖中掏出一份空白红色庚帖递给落绎:“还好我随身随时带着这些,您缺笔吗?这房间应该备了文房四宝吧。”

落绎点点头,有些恍惚地接了庚帖,在桌前坐下,婉拒了余媒爷徒儿的帮忙,亲自挽袖磨墨。

墨块在砚台上一圈一圈地研磨着,落绎脑中整理着思绪,平复着内心的兵荒马乱。

余媒爷看着落绎那双莹白得发光的玉手,在发现自己又看一个男人看痴了的时候赶紧狠心移开了眼,看向旁边落绎放在书桌上的书,足足两撂。

他夸赞道:“落公子平日很喜爱看书啊。”

走上前几步,看清了这两本书封面上的书名:《下堂夫君甚不乖》、《带子逃婚三十三日》。

余媒爷:“……”

落绎:“……”默默伸出素手拿了两本《男诫》、《男论语》扣在上面遮住了。

余媒爷讪讪道:“呃,您和九小姐肯定能和和美美的,不会有让您下堂、逃婚这些事的哈。”

落绎也很尴尬地“嗯”了一声。

落绎执起毛笔蘸了蘸磨好的墨,根据余媒爷的指导,在庚帖上写下了自己的姓名、生辰八字、籍贯。

至于祖上三代之类,他父母写了雁南和雁竹琴,再往上就推脱说自己少年磕到过头,没记得太多。

余媒爷看着那上面有些潦草的“落”怎么看怎么像个“雁”字,扯了下嘴角。但是没想太多,又教他将带有多少嫁妆写进去。

落绎想了想,也记不大清自己到底有哪些零碎首饰衣裳了,把自己名下的庄子、田产写上去。

余媒爷满意地拿了庚帖对落绎说了好些九满仓的美言和对这桩婚姻恭喜的佳辞,才带着徒儿离开了。

九满仓一从余媒爷手里拿到庚帖就去找了慕儒,顶着慕儒颇有深意的眼神下,让他合了八字。

柳清风得知落绎的八字后整个人都吓到了。

落绎竟然是比九满仓大了整整八岁!

想不到看着那么清俊漂亮又年轻的贵公子竟然已经是个二十六岁的老小伙子了!

您这媒人钱老朽赚定啦

然而慕儒卜算出来的结果更是叫柳清风大吃一惊,竟是天作之合!

据慕儒这位半仙说,落绎少年多难,但是命格上等,品气高贵、旺妻相女。

而自家的女儿则是堪比貔貅,命里顺风顺水、财缘深厚。

九满仓金气过旺,但是配以落绎金为喜用神的八字,就能压住。而落绎的命格过贵,年少命弱有凶多灾,成-人后才有所缓,配以九满仓这只活貔貅正好能镇压、化克。

慕儒接着又给出了婚期,下个月十八的吉日良辰。

九满仓眼睛看向柳清风:“如何?”

柳清风笑出声,调侃道:“噢哟~之前还一副对相亲不情愿的样子,没想到一见这位公子,你就急吼吼地要把人家纳进来。”

他都要怀疑慕儒是不是和九满仓暗地串通过了。

今天就是二十五了。下月十八距离今天只有二十三天。谁家会只用二十三天来准备婚事?

这从相识提亲到成亲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人家还以为你家急着冲喜呢。

“纳?”九满仓挑起眉,眼里露出疑惑之色,“我是要明媒正娶啊,许以正夫君之位,将人八抬大轿娶进门啊。”

柳清风惊地喊出声:“什么?!”

他急得有些结结巴巴:“可是,可是这么一个……”无父无母,还年纪一大把的……

九满仓哼笑:“您觉得他配不上,京城里哪家商户的公子配我不是高攀?而且讲不清哪天我就把人家的祖业给吞了,娶进门倒真是麻烦。如今这个倒不麻烦,无父无母,无依无靠,还有嫁妆,多好。”

柳清风:“……”女儿现在这表情他小时候见过的,从前他家隔壁那个二流子女人娶到有钱鳏夫时就是这副表情。

有慕儒的默肯,之前死活不肯相亲和结婚的女儿又破天荒地松口着急把人娶进门,柳清风虽然对这门婚事有些猝不及防的懵逼,但也只能认了。毕竟要说起来,九成珊当初也是拿着测算的八字娶了小门小户的自己。对于这样一桩良缘,他无可置喙。

但是他又一次没想到的是,九满仓得到他认同后,当天就吩咐下去叫人去着手准备聘礼,联系九家家族当中的全福人,并让人给落绎下了三日后的拜帖。

男方的庚帖是需要在女方家祖宗面前放三天的,如果祖宗不反对,家里也没出什么事,就说明祖宗天地不反对。

九满仓做了家主之后,祠堂就从丝城挪到了京城来。

她将落绎的庚帖在九家祠堂里放了三天,而这三天里她也没闲着,日日早出晚归,晚上不是在庭院练习射箭,就是在书房亮灯到很晚。第四天一早就拿了庚帖又出了门,带上四个全福人去请了官媒,骑着马带着大雁和聘礼到客栈找落绎。

余媒爷对九满仓竖起大拇指:“您可真行,这才几天?急也不在这一会儿呀,我看那落公子对你也是情根深种呢,您不用怕他跑了。再说了,这天作之合,我做了这么多年媒人,碰到的还没有几对呢。您就放了心吧,您这媒人钱老朽赚定啦。”

九满仓淡淡道:“事情能早解决就没什么好拖的,何况今天恰好也没什么忌讳。”

余媒爷嘴角又开始忍不住抽-搐了:今天的确没什么忌讳,可也不算什么吉日啊。

得嘞,您俩这天作之合自有老天安排,随您折腾吧。

余媒爷摇着头。

两道已经逐渐有很多人的目光开始投向骑着高头大马的九满仓身上和她身后一小行礼队。

礼队有好几个大箱子,上面都雕刻着若九春的商标。

这看起来就像只是一次普通的送货。

如果不是这些箱子上都还系着大红缎子;如果不是,这当中还有一个笼子,里面装了一对大雁。

一早在客栈门前打了几丈长鞭炮,站在台阶前等待九满仓的落绎抬起头看向高大骏马上的九满仓。

九满仓垂了眼望向他。

目光相触。

她总是这般善良,这般傻……

房间里堆了一箱箱的礼物,也幸好这租的天字一号房间够大够豪华。

余媒爷笑逐颜开地给这对准新人议亲、道喜。

落绎完全没想到自己和九满仓二人的八字卜算结果居然会是天作之合。

他从听到这个结果开始,就脸上犯臊得发热,思绪乱飞,眼睛完全不敢看九满仓。

明明是个比自己小八岁的妹妹,他是她的哥哥,是个二十六岁见惯女人的老男人。

而得知九满仓居然是要娶他作正夫君时,落绎是惊得当即抬头直直望向她,结果望见九满仓那双眸色平静的双眼,落绎喉咙发涩地张了张口。

她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他只是为了一时之计,只要嫁给她,一免九满月她们灭口之心,二将曲峦推之九家门外,三防九满月她们后手,也便于抓-住机会将她们的阴谋一击即毁,戳穿真-相。毕竟,作为一个外人,信任是不如家人的。

这些,都只要他做个侍儿就好了呀……

只要帮她把这些坏人都赶走之后,他自然会离开。

可,怎么担得起正夫君之名?他这样一个再下-贱肮脏不过的人,怎么配得上她身边的那个位置?小宝宝是不是以为自己遇到了危险或困境,所以这么急着来娶自己,并且一给就是正夫君之位?

是了,她总是这般善良,这般傻……

可情况不是你想的那样啊,遇到危险的是小宝宝你呀!

“落公子?”

余媒爷的声音将他唤回过神。

才发现整个屋子的人都在看着他,他刚刚一直看着九满仓发呆。

这是多么不知羞耻、毫无矜持自重之心的行为啊!

他羞得红晕染满双颊,低了头,小声道:“没事,对不住,走神了。说到哪儿了?”

余媒爷用几句无伤大雅的玩笑戏谑了他几句,圆了场。

落绎这般,余媒爷是完全可以理解的,换作任何人都会这样。

这可是被全国首富求娶作正夫君!后半辈子能天天扔银子砸人玩了!

而余媒爷他们毕竟不是当事人,所以心情只有欣羡,倒没有到发呆的地步。

但是没有想到的是,等看聘礼的时候,他们这些局外人也跟着痴傻,发起呆来了。这当中甚至包括自诩从事从事婚媒行业几十年,见多识广的余媒爷。

原本看着就那么几车礼,他还想着九满仓莫非真如传说中那般吝啬小气,娶夫君都如此“节俭”。

也不怪余媒爷这么见多识广,还对人这般狭隘揣测。

毕竟九满仓堂堂首富,出的媒人费居然就和其他富人家一样!而且也没给过什么打赏,连轿子钱都是他自己出的!

简直没见过这样的有钱人!

不想,聘礼里每箱的绫罗绸缎、金银首饰、上等酒食等物什只是小头,真正大头的那个田契铺契是把整个屋子的人都给镇住了:

千来亩的田庄,还有九家所有涉及的产业,或者说九满仓自己手头所拥有的产业——包括如今已经扩大到布庄、珠宝行业都有涉足的若九春,还有百家言、青衿、雪庄赌坊、长青楼、珍味楼、明心药房、还有个意德坊的糕点坊——这一切的一半股份所有权都归在了落绎名下,只要落绎画个押。

一向冷静、能说会道的余媒爷愣了半天后,只说了一句话。

“卧-槽!!!”

大喜之日全场八折

是的!除了这句脏话,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也说不出其他话了。他的内心完全处于一个山崩地裂、海水倒灌、天翻地覆的状态。

落绎也是犹如脑子被掏了个空,满脸懵逼地看着手上这一大叠的契书,然后看向了九满仓,声音有些颤地问道:“小,九小姐?这……”

九满仓面上还是那个没有表情的样子,问道:“怎么了?”

九家的全福人当中有位试探性地小心问道:“您,这是把一半身家都给了出来吗?”

九满仓眉头微挑:“夫妻财产,双方共同所有啊。”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香蕉大则香蕉皮也大之类的常识一样。

余媒爷狠狠压下内心的震动——天知道他一大把年纪了还心里羡慕嫉妒落绎到几乎心痛的地步!

他笑眯眯地朝二位道喜,一边说着双方准备亲事大概分别要做的事项,尤其是落绎这边讲得尤其细。

毕竟他也得知了落绎家里长辈早逝,这些东西怕是没人教过。另一个当事人九满仓家里有长辈在也还是个乱来的,怕要是家里长辈不教,她能当天娶了人回家。

待一切妥善后,余媒爷留下自己徒儿把一些要交代和办的事情私下嘱托落绎,自己跟着九满仓一行人离开了。他们接下来得去官府登记。

余媒爷的徒儿林喜长得虎头虎脑,今年二十来岁的模样,跟着余媒爷学了有五六年,见识过各种家世门庭,不同人家的喜事操办事项也都是知道的。

林喜看着还有些痴愣的落绎,笑了:“您还没缓过神来呢?其实不说您,小的现在也有些没平静下来呢。小的跟着师父五六年,还是第一回见到九小姐这般痴情的人,难怪见天儿地赶着让我们一趟趟来。等会您慢慢回味吧,现在小的要仔细给您说说怎么回礼,安排嫁妆。”

面染桃花的落绎急忙应了。

至于九满仓这边,是马不停蹄地开始发婚礼请柬,采购结婚需要的物什,另一面安排若九春旗下所有产业全部宣布“东家有喜,六月十八大喜之日全场八折,夫妻同行折上再九折”的消息,并将她和未婚夫是天作之合作为噱头宣传出去,为当日八折活动预热造势。

而行业内也有很多人猜到了,若九春今年的年度秀场主题应该就是“天作之合”了。

全国除了各地每家若九春分店门口,各家百家言、雪庄赌坊前些年收购的珍味楼里面的墙上,甚至是大街两边都贴上了若九春这次的活动信息横幅或大幅海报——这些年九满仓将很多人以前压根没有注意到的很多广告位全部租了下来,年年贴着若九春的广告。

九满仓还叫人做了若九春的吉祥物——一只披着印有若九春商标的红色披风、羽毛黑白分明的可爱胖燕子,雇了好些人穿了胖燕子的玩偶服去各个街头发百家言连夜印出来的若九春活动传单,非常讨喜。可预见百家言今日之后又多出一项产品业务——印广告传单。

她对自己夫君也未免太好了吧?!

全凰罣国人民都知道若九春东家六月十八要成亲了。

各地无数家庭都因为这个活动开始内心躁动,准备好了钱包等待那天的到来。一个个比九满仓当事人还着急。

之前提到过,现在的七折八折,不比后世的涨价打折,这个时代的价格非常实在,尤其是中低端产品。

若九春周年庆才不过打个八八折,逢整百十年的周年庆才打八折。

而此次小夫妻一同去买还能享受七二折,简直没法不出手!

甚至百家言的掌柜们还碰到不少书生们问百家言能不能在那天也打折,得到不打折的回答后居然一副幽怨的表情看着掌柜:“你们家老板不是和若九春东家是合伙人吗?真不够意思。”

叫百家言的掌柜们哭笑不得。

珍味楼倒是上道,没几天也跟着宣布为庆祝东家大喜,整个六月全国珍味楼都打九折,婚宴承办打八折,欢迎大家前来预订。

百家言后来也据说是不堪压力,装模作样地打着“年中庆”的幌子,六月十八打八折。但是所有人都知道,明明是因为九满仓是合伙人。

紧接着不知从何处传出一个消息,说是若九春这位即将大喜的东家,全国首富九满仓,把自己名下的财产分了一半作聘礼给了自己未婚夫。

作为九满仓当初请来安排这门婚事的官媒余媒爷,对此没有否认。

瞬间这事就把全国都炸了个翻天。

原本当年不少人就觉得九满仓拼命收购准亲家的产业,一副要钱不要夫君的样子。谁知她突然间就要成亲了,而且这一成亲就是拿出一半身家来作聘礼!

几乎是全国各地,无人不在讨论九满仓这门贵得惊人的天价亲事。

尤其是男儿家,无论是成亲了的,还是没成亲的,都快被为九满仓对夫君的痴情和大方而感动坏了!

还有不少人想起当初九满仓那套【想要一份真挚的爱情,娶自己爱的人,所以静待缘分】的扯淡言论。

“原来她当初说的是真的!”

无数九满仓迷弟迷哥迷叔中的一个满眼兴奋地和自己好兄弟轻声尖叫道,“她对自己夫君也未免太好了吧?!”

旁边有女人嘲道:“不过是被美色-诱-惑,脑子坏了。给钱就是好了?你们男人真是钻到钱眼里去了,光会看人家有没有钱。”

那迷弟生气地维护自己女神道:“九小姐脑子好得很,你能赚到她那么多钱吗?好意思嘲笑她?”

在场被地图炮的另两个男人也反驳道:“哎呀你自己娶不到夫君就说男人都是看钱。说不定人家是看不上你长这么丑呢。”

“就是就是,你有那么大魄力给自己夫君一半财产作彩礼吗?这如果不是出于心爱,她哪里会给这么多钱?我们男人羡慕的不是这些钱,而是这份情!”

迷弟兄弟却是清醒:“我倒不觉得九小姐脑子坏了,你没看她还借着自己这门婚事又做了一次宣传,搞了这么大的活动。怕是这次又要狠狠赚上一大笔呢。”话里也尽是对九满仓的欣赏之意。

迷弟陶醉道:“她可真是聪明!为了支持她,我这次定要买买买!”

“我也是我也是!我就要买买买!气气我那小气妻主。”

“就是,留着钱让她出去嫖,养侍儿,还不如给我去买几件衣裳。到时候还能拉她一起去,毕竟人家店里都说了,夫妻一起能折上又打折。平日里让她陪我逛街不愿意,这回可是有正当理由了。”

“诶?这么说来,真的,九小姐搞这个活动,好贴心呀……”

“唉,真羡慕九小姐的夫君,嫁了这么个知心体贴又爱他的女人。上辈子是修了千百座庙吧,这辈子让九小姐这么又有钱又痴情的人倾心相待。不过不知道九小姐的夫君到底是谁呀?”

赎身?

是啊,九满仓的夫君到底是谁呀?

在九满仓的这场声势浩大的喜事传遍全国后,也引发很多人提出了这个疑问。

可是九家和余媒爷那边,却对这位让全国男子都羡慕不已的准新郎身份闭口不提。

总而言之,这些活动和劲爆话题成功让全国又一次为若九春沸沸扬扬了好长一段时间。

九满仓这些天忙着准备若九春、珍味楼、百家言下个月十八的活动,五天一小会,十天一大会,众人见她都笑着道声恭喜。

全体上下都为六月十八拉紧了神经,甚至每日轮班、加班排练,为做到届时有条不紊。

据说,以后它们可能每年都要搞这个年中庆。

也是直到这个时候,若九春等的高层们才明白,为什么九满仓要急匆匆地把三书六礼这些流程两三天就走掉了。

明明就是为了让成亲的时间卡上这个年中庆活动,然后就能将年中庆活动蹭着九满仓亲事这一大热点,在全国迅速火热起来。

百家言的年中庆活动幌子就是一个试探,如果这次反响不错,将来每年都会做。如果没有达到预期成为一个全国性活动,那么这也就只是一个大喜庆祝。

晚上九满仓回到家,家中又是一堆婚事上的事情等着她决策安排。

张媛和武丽跟在九满仓身后听吩咐,脚不着地地帮忙传令监督处理。

而落绎这些日子也没闲着,急匆匆回了一趟南城。

原本他计划中只是来京城谈一下婚事,破坏这个计划或者把自己插-入这个计划中。

哪想到九满仓当即就说要娶他,并且定下的吉日就在下个月!

而南城那边落绎只是和恭岳请了一个月的假,如今怕是得赎身离开南城了,毕竟马上就要去京城和小宝宝一起生活一段时间了。

思及此,内心就涌起了一股压抑不下的兴奋、期待与甜意。

即便是做假夫妻,即便在事情解决之后他就会把小宝宝的正夫君位置还回去,但是……还是好开心啊。

“一万两?赎身?”恭岳大吃一惊,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落绎点头:“对,一万两是我根据之前那些头牌的赎身价和我自己现在的行情估出的价格,已经算是比较高的了。我自己这些年给长青楼也算是赚了不少。我自认为这个价格给长青楼很厚道了。”

长青楼在这些年,已经成了他这个脏污之人的容身之处。

虽然曾经在这里发生过很可怕的事情,但不得不说,长青楼在他走到绝路之后给了他帮助,并且这十多年来的经历,在这里学到的一切,都已经融进他骨子中,他就像是当初竹琴叔说的那样,跟着一起烂掉了。

以后和小宝宝和离之后,从这里已经赎身的他可能就再无归宿了,但是,还是想要以一个完完整整的良人身份嫁给小宝宝。

恭岳眼珠子一转,却是讲起了另一个话题:“九家小姐要结婚的事情,你知道吧?这事儿在全国都传遍了,还刚好就是你在京城的时候爆出来的。”

你这个骗子!骗子!!

落绎淡淡道:“知道。”

恭岳微微一笑:“你有听说九小姐的未婚夫是谁吗?”

落绎沉默了一会,从怀中抽-出了一份文契,放在桌上。

恭岳一看,瞪大了眼睛,上手将之拿到面前翻了翻,差点没气晕过去。

是长青楼的股权契书,五成,所有人是雁绎,上面按着落绎和九满仓的指印。

九满仓下聘当天下午,落绎整理那些田契时就看到了。

落绎有两个户籍,一个是当初雁南登记的良籍身份雁绎;一个是后来雁绎卖-身后,恭岳以落绎黑户身份去官府申请登记落定的乐籍身份落绎。

原身份这事当然总有天会漏出来,但是落绎也没想到九满仓居然那么快就查了出来,且仍旧是做了娶他的决定。

落绎温声道:“我本来不想用摊开来和您讲这事的。现在,作为长青楼的合伙人,我认为我不需要交赎身钱,请你把卖-身契还给我吧。”

恭岳:“……”

他深深长吸了一口气,重新审阅了一番这份股权契书。

再三确认真假之后,瞪向了落绎,粗声粗气问道:“你嫁给九满仓了?”

落绎点头。

恭岳把股权契书往落绎面前一丢:“不是说给一半吗?”

落绎收起:“按照财产估值均分,百家言和雪庄的她拿的多一些。大概是知道我在长青楼今日用得着,这股份便给得我多一些。”

恭岳牙齿咬得咯吱响,回头对淑帛道:“去把我们大老板的卖-身契拿来还给他。”

在一旁看呆的淑帛:“……好。”

恭岳一把拎起落绎的衣领,愤怒地直视他双眼:“当初不是说,你跟她之间只有过节吗?结果突然去京城一趟就被人家用一半身家给求娶了!你这个骗子!骗子!!”

从工头翻身变老板的落绎不说话。

恭岳那双保养良好的白爪子在桌面上一路“咯吱——”抓下来,咬着牙从喉咙里发出了不甘心的声音:“老子当年怎么没有遇到这么好的妻主……”

他当年分明也是长青楼一代传奇头牌呀。

落绎眸色平静,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待拿到卖-身契后,落绎从怀里掏出自己持有的那份一并当场烧了。

然后朝恭岳点点头:“我要收拾下东西去京城成亲,今天起长青楼拜托您了。”

恭岳唰地两行清泪就流下来,一把攥-住他的手,带着哭腔:“绎儿,恭叔待你不薄吧?你记得让你妻主带我们一起发财啊!好歹你现在也拿着五成的股权了。”

落绎从带来的若九春购物袋里抽-出一份婚礼请柬,递给恭岳。

恭岳展开看了看,红着眼眶看着落绎。

落绎轻声道:“经营上的事情我无权插手,您到时候来京城亲自和她谈吧。好歹是爹家人,多包点份子钱。”

恭岳袖子揩泪,“诶诶”应了两声,露出慈父笑容,心头破口大骂着: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兔崽子!生意上的事情不说我是爹家人,要份子钱时倒记得提我是爹家人了?

一身自由,即将嫁入凰罣国第一豪门的落绎心情好极了。

他哼着歌带着小厮不归回去收拾自己的行李。

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不归听闻落绎赎身的事情吓了一跳。

不过他没有多问,当初他会被落绎选中做小厮,就是因为他不多话。

他的卖-身契在落绎那里,落绎接下来要去哪里,他都跟着就是。

当初和竹琴一起住的那个小屋被落绎封了,自己另外买了一个大宅子住。

衣服鞋子整整放了四个房间,每一季每系列每一款的若九春男装,他都有。

首饰之类的,从头到脚戴的,除了五箱不常用的,时常戴的放了整整四个大梳妆台,加上长青楼房间里的那个,就是五个。

塞满金银珠宝首饰的这些梳妆台,从上至下,由里到外都闪耀无比,看着眼睛都犯疼。

落绎自己也是没想到居然会有这么多。

“平常还总感觉没什么能穿能戴的,怎么会有这么多啊……”

不归听到落绎喃喃这话,嘴角抽-搐了一下。

两人一件件整理,细心放进箱子里。

衣服不能落下,都是落绎的收藏,作为若九春忠实拥趸的他,一件都不能少。

鞋子也是。

至于那些多到瞎眼的首饰,落绎自己这些年送了不少给其他相公们,没想到还有这么多。

落绎挑了几件喜欢的,说道:“其他的都拿去送给长青楼……”

话说到一半,他又急忙改口了:“还是给我收拾好吧。”

以后身为妻主的小宝宝自然会给他买,可是到底是假成亲,最终他是要和小宝宝和离的,那些股权最终他是要退还回去的。

而以后没有收入来源的自己,终有一天要把积蓄花光。这些首饰,鞋子到时候可以拿去当钱。

竹琴说过,要好好节省着过日子。

不归拿了若九春出产的首饰包和首饰盒,按照不同款式首饰包里不同规格的放置袋,把那些首饰一件件细心装好,然后妥帖放在箱子里,八箱,保守估计都有几百斤了。

化妆品装化妆包里,再入箱,又是一箱。

三个鞋架上的鞋子也一双双都放在箱子里。

还有落绎放了整整一个房间、十几排书架快变成一个小型阅览室的话本。

不归:“……要扔掉吗?”

落绎:“……都帮我装到箱子里去。”

行吧。

话本又装了整整五大箱。

不归紧接着又去收拾床褥。

落绎买的都是若九春最好最高档,料子也都是最柔软舒适的被子,而且像买衣服一样,收藏癖一般一个系列一个系列买的。

这个装了八箱。

接着还有各种上等药材、名家乐器、名家字画、高档茶具碗筷、名家文房四宝、古董古玩等等,又是二十个箱子。

“这些兰花到时候也带走,我很喜欢的。”

“家具我到时候让人来搬。”

……

落绎整理了一下自己藏起的那些银票,还有这些年购置的房产田产的契约,把小宝宝给的聘礼一并放了进去。

相公们吃的都是青春饭,只能趁着年轻时多买些房产田产,将来若是活到有幸从良,或是赎身,这算是给自己有个保障。

落绎本来是打算在长青楼待上一辈子的,想着将来接手长青楼,然后见到可怜的相公,就稍微帮着点。

但是在那些相公兄弟的带动怂恿下和恭岳的劝说下,这些年落绎也购买了不少不动产。

他要好好护住她,尽一切回报她

整理了三天后,拿着厚厚一叠写得密密麻麻的整整八十七张清单,落绎回头再看看剩下的:“那些杂七杂八的日用品,咱们收拾一些紧要的,然后其他赠给病坊吧,正好还有那两头奶羊也是。去了京城缺什么我买新的。”

南城是个贫富差距很大,并且有很多乞丐沿街乞讨的地方。这些年来情况也一点不变。

落绎少时曾经定期给乞丐购买馒头,后来有机会认识了好些大人物,得了个机会,自己出资开了一家病坊,专门收留那些年幼孩子、孤寡老人,还有穷困的残疾、病患。

毕竟他是个除了钱,一无所有的人。

不如多做些好事,为自己的爹爹和竹琴积些阴福,来世投个好胎,不要再这般苦了。

至于他自己么,本来就得过且过,苟存这世间,毫无留恋。

无所谓了。

谁知,上天怜他,叫他又遇上小宝宝这单纯心善、重情重义的人。

他要好好护住她,尽一切回报她。

落绎拍了拍手:“行了,你自己回房间也收拾一下行李。明早去再买几个大箱子,然后回长青楼,咱们把那里要带的收拾一下。找镖局运去京城。”

不归应好。

第二天,落绎和不归在长青楼把东西整理打包完毕。

那些相公们也都听说了他要给自己赎身去京城的事情,跑来同他道别,向他问东问西。

落绎一直给他们一种会永远留在长青楼的错觉,甚至有部分相公感觉到落绎将来很可能会接管长青楼。

哪里想得到落绎竟突然就赎身要离开了。

“~~o(≧a≦)o~~绎哥,您怎么突然想到要去京城了?”

“(灬°w°灬)是啊,您去京城有投靠吗?”

“qaq绎、绎哥,您,您能不能,能不能留个联系地址,将来,将来我可不可以找你投靠呀?”

“(o°w°o)绎哥今后怎么打算呀?钱够不够呀?”

“╭(╯^╰)╮我们绎哥钱哪里会不够呢?(〃>_<;〃)不过按照绎哥那种花钱的样子真的很让人担心啊……”

“/(ㄒoㄒ)/~~绎哥我们会想你的……”

年轻的相公们像一群即将离开妈妈的小鸡仔们一样,集体泪眼汪汪一窝蜂挤在落绎身边。

落绎笑了笑:“以后应该还会有机会见面的。大家要珍重。我不在的时候,你们各自好好看顾好彼此。说到底,客人大多是薄幸人,朝暮相处的是呆在长青楼的我们这些兄弟们。有什么难处,可以去找恭爹爹。我以后也会时常和恭爹爹联系的。”

落绎在好些相公的簇拥下,跟着镖局的人运着行李从后门离开了。

谁知一行人刚到他的豪宅门口,就见淑帛带着长青楼两个鲍婆守着一个箱子站在那里等他们。

一看到落绎,淑帛就露了笑脸,用手拍了拍脚边那个绑了大红缎子的大箱子,对他说道:“恭爷说,他作为爹家人,您大喜,他自该也送些礼。刚好,咱们长青楼能送的,自然就是这天下最好的压箱底了。”

落绎愣了一下,随即脸色就如同变脸一般,是红了又黑,黑了又红。

“压箱底”

这嫁妆中的“压箱底”,一般指的就是瓷器做的夫妻性-生-活模型,外形如同水果,分作上下两半,上半是作盖子。揭开盖,就露出下半内里那对呈现交-合状的男女。

平常会压在箱子最底层,隐蔽兼具辟邪作用。

到了男儿出嫁时,父亲就会把这压箱底取出来,揭开盖子给儿子看,让儿子体会“夫妻之道”。

而实际上,压箱底除了这情趣瓷器,经常还会包括众多与情趣相关的其他物件。

淑帛微笑着说道:“恭爷挑了一整天呢。送给您和九小姐的自然是最好的,这一整箱里,有春-宫话本、春-宫图册、春-宫雕像,还有玉势、银托……”

“别再说了!”

落绎挤出笑容,咬牙切齿:“代我谢过恭叔,咱们下个月京城不见不散,定要好好叙上一叙。”

淑帛笑着让人把这箱东西运进门里后,朝他拱了拱手:“恭喜啊。”

落绎朝她温柔一笑:“谢谢。”

临走前,淑帛又说了一句:“我看您行李太多,不如找若九春商队一道去,安全些。我之前打听过,她们后天就有从丝城走水路去京城的,会路过南城。”

落绎一怔,点头莞尔道:“我会考虑的。”

待望着淑帛远去后,他脸上的笑意慢慢收了起来。

这么多箱行李,找若九春的商队一起去京城的确是个好主意,只可惜,他是个见不得光的未婚夫。

南城的商贾,大多都见过自己这张脸了。只要他在南城的若九春掌柜们面前一露面,就八成会被人认出来。

他不知道九满仓那边如何成功对其长辈们瞒下自己身份的,在未成婚之前,他自己绝对不能暴露了身份。

没人能够同意自己女儿或家主娶一个青楼老相公做正夫君。

……

恭岳不知道为什么落绎要把这门羡煞全国男子的婚事隐瞒下来。

落绎没有说原因,恭岳也便没有去问,既然落绎要这么做,恭岳这边也就只有帮着遮掩。

对外只说是落绎厌倦了长青楼这里的俗客和生活,赎身去了京城隐居。

至于头牌,暂时只能先空着了。

毕竟就是他在长青楼这几十年来,落绎都能算得上是最出色的那个。

更不提落绎在长青楼霸了十多年的头牌之名,不等众人将脑海中的那张绝色容颜随时间而淡化模糊,他乍然换上一个人做头牌,差距太大太明显。

人自然都是喜新厌旧的,但是如果新的不如旧的,那恋旧的心理就会无限放大。而新旧之间的差距越大,对新的那个产生的抵触也越大。

果不其然,很多客人听到落绎赎身离开了,都纷纷面上黯然、怅然若失。

甚至还有客人打听他的具体去向,当只得到京城这个答案时,还扬言也要去京城,寻找落绎,或是期望与之偶遇。

有那感性的风流文人骚客还起笔在长青楼墙壁上哭着写词题诗,痛苦得仿佛生离死别一般。

但也有那没素质的客人说很不好听的话:

“我之前还说要纳他,这老婊-子起码也有三四十岁了吧,居然还拒绝了我!我还以为他是要在这里卖一辈子的几把呢。现在自己赎身去京城隐居,是要一个人去和尚庙孤独终老?”

“八成是被人操多了,被-***了,干不了了哈哈哈。”

一旁陪她们的相公也跟着咯咯笑起来。

是我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孩子

“你才被-操多了!不准你侮辱落绎公子!”几个年少的千金脸上带着酒晕,红着眼睛或挥着拳头或拎着酒壶朝那两个出言不逊的女人砸过去。

“就是!我们落绎公子是去隐居了!什么叫孤独终老?他的境界你根本不了解!”

“道歉!向落绎公子道歉!”

长青楼起了纷争,甚至要打起来,鲍婆们急忙上前拉架。

恭岳恰好在二楼,听到骚乱,皱着眉头下到一楼。

了解了情况后直接叫人把那两个侮辱落绎公子的给当场轰了出去。

陪那两个人的相公们有些惊讶和胆怯地看着恭岳。

毕竟恭岳之前就是那种客人给钱便是大-爷的态度。如今居然为了一个已经走了的相公,把在这里花钱的客人给赶了出去。

恭岳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对其他在场的相公说道:“你们之前基本都有得到过落绎的帮助或护佑吧,好些还对他很是崇敬。可落绎被他人侮辱时,不阻止也罢,连冷眼旁观也做不到,还要在一旁跟着笑。好笑吗?帮助过你的人被人家这么污蔑,我们长青楼的头牌被人骂得这么难听,我问你们,身在长青楼的你们脸面不痛吗?”

众相公们不吭声。

客人们当中就有好些喜欢落绎公子的双手做喇叭状:“说得好!”、“落绎公子!落绎公子!”“落绎公子永远都会是我们的落绎公子!”

恭岳对那些客人鞠了一躬:“我和你们很多人一样,也很舍不得落绎公子。可是他有他的理想,我也尊重他离开的选择。我也知道在长青楼这地方,就容易遭千人骂万人唾。但是我万分恳请大家看在他曾经给过大家的欢乐,能够留他一份颜面。”

他笑了笑:“你们可能很多人不知道,他一直都在资助那些乞丐、穷人,还自己掏腰包建了个病坊,这些年一直都花钱在上面,自己赎身钱都快掏不出来。身为长青楼身价最高的头牌,居然是直到最近,才存够了赎身的钱。这才是他突然离开的真-相。离开前,他还捐了不少东西给了病坊。”

恭岳用手绢轻轻拭泪:“我在长青楼这么多年,落绎公子是我见过最单纯善良的孩子。”

在场静默一片,许多相公们想起与绎哥有关的那些回忆,都小声泣起来。

有些客人也跟着哭了起来。

“落绎公子真是太善良了。他一介相公,居然这么伟大。”

“孟子曰,达则兼济天下,穷则独善其身。我们这些读了圣贤书的,却还不如他一个相公贴近孟圣人的思想。好生愧疚。”

“我敢说这世上没有比落绎公子更加心善高尚的人了。他虽然身处不堪,但他的心比这世间任何一个人,都要来得干净。”

更有甚者,当即给自己扇起了耳光:“我不是人!我之前还跟人家开玩笑说,落绎公子是没被人睡够,才在长青楼待这么久的。明明他是连赎身的钱都拿去给资助孤寡病患,呜呜呜……”

你特么还真娶了个神仙?

恭岳暗中松了口气,翻了个白眼。

若是以前,头牌走了就走了,被骂成什么样他才不管呢。

可如今落绎是长青楼的合伙大老板,还是首富九满仓的准夫君,他哪里敢让人在长青楼侮辱了去。

“你行啊姐妹!我以为你要等到猴年马月才结婚呢!结果转头你就直接给我递了个婚柬?”

楼殊媛递了个拜帖等了好几天才约到忙得见不着人的九满仓。

她拿着婚礼请柬往九满仓面前一摔,上手翻开,指着“落绎”二字:“这不会是那个落绎吧?南城长青楼那个?”

一旁晏灼眼里闪过惊色,也看向了九满仓。

晏灼如今还是待字闺中的未嫁打扮。

前两年他那个订婚的未婚妻盗取青衿书院的商业机密,晏家得知后当即退婚并将其告上了衙门。之后晏灼有些灰心丧气,没有再谈婚事。

九满仓面色平静地点点头,轻轻吹了吹杯中羊奶的热气,抿了一口,嘴上半圈儿奶白。

楼殊媛一脸见到鬼的表情看着九满仓,好久才说出一句:“牛批呀……你特么还真娶了个神仙?”

当初九满仓入股长青楼后,也明明依然是一副沉迷赚钱,对美人毫无兴趣的样子。

楼殊媛还问过九满仓有没有见到落绎,长得什么模样,九满仓说她没见到,谈了生意就回来了。

无语的楼殊媛作为京官的子女,很少离京。今年她好不容易抓着机会慕名去了南城一趟,看了长青楼举办的若九春春季款时装秀。

当时她就被落绎那美得几乎不似凡人的模样给镇住了,待落绎一开嗓,楼殊媛从头到脚犹如过电般,灵魂和肉-体都一起颤栗着。

时装秀结束后,她还也跟着那帮人一起叫价要买下落绎那件衣服。

可惜落绎不愿意卖。

即便客人当中有不少威高权重的高官、家产惊人的巨贾,他也依然没给面子。

那骄傲又美艳的模样和说不出的气势,似乎生来就要你们应该顺从他的一切想法要求。

他是万众瞩目、引人仰望的宠儿。

是舞台上的王。

楼殊媛当时就想起潇湘馆的头牌独千岭,很严重的模仿痕迹。但是比起原版的落绎来,颜色落了下成不说,那气质,远远比不上。

分明也是个模样出彩的大美人,却让人有了东施效颦的印象。

拙劣的盗版。

从一层面上,对这行业的相公们来说,落绎这姿容颜色,也挺恐怖的。

楼殊媛看着台下那些为落绎疯狂的大人物们,很好奇地找人问了落绎的赎身价。

那人只讥笑同情地看着楼殊媛这又一个迷上落绎的可怜人儿:“想为落绎公子赎身?落绎公子若是要嫁人,喊一声,这里所有人都愿意耗尽家财为他赎身,还轮得到你?甚至还有好些昏了头的大官和富商说愿意娶他为正夫君,十多年了,他都没嫁。放弃吧。”

十多年了,都没嫁人。

居然就被发小九满仓给娶了?!!

楼殊媛一把紧抓-住了九满仓的手腕:“姐妹!他是说要你给一半家财作聘礼,才嫁你是吗?你踏马的行啊!平时那么小气劲儿,为了娶夫君,居然可以这么大方?”

九满仓……也不过如此

晏灼皱起眉:“这种唯利是图的男人你也娶?你们女人怎么一个个都这样?看见人家好看就脑子糊涂爱得不行?”

他一把抓开楼殊媛不断扯他袖子的手,“哎呀,你别扯了?!你怎么扯我都要说!一个相公,居然娶作夫君。啧。”

晏灼望向九满仓的眼神里带着失望、鄙夷和痛心。

他本以为九满仓会是个例外,以为她和其他女人不一样。

她这些年洁身自好、专心赚钱,其他人都笑话九满仓是个不知享受的傻-子,性无能。但是这些在晏灼心里,却是说不出的可爱。

晏灼相信九满仓那句话,她是在等待缘分,等待那个能够让她爱上的人。九满仓会用心只爱那一人。

而那个能让九满仓倾心的人,必定是个才贤貌佳、优秀到和九满仓比肩同辉的绝顶妙人儿。

晏灼有时候都觉得这个人不存在。

说不定,九满仓会这么不成亲,单身一辈子。

也正是因此,二十六岁的晏灼想,他也不成亲。这世上不成亲的,不只有他一个。

孰料,她居然不声不响地就给人提亲下了聘礼,给出了一半家产,震惊了全国。

他原本以为这又是九满仓搞的一次骗人的噱头,收到请柬时才恍然对这事有了真实感,那一刻猝不及防的心痛和强烈的嫉妒甚至让他有些慌乱。

忍不住就跟着楼殊媛来到了九家,搞清楚那个请柬上的“落绎”究竟是哪家的佳男儿。

可他怎么也没想到的是,九满仓用一半家产求娶的,踏马的居然只是个相公!!

是个腌臜之地出来的、身份卑贱的相公!!!

九满仓……也不过如此,和这世俗的大多数女人都一样,是个喜好颜色、只会看脸,脑子长在下-半-身的家伙。

九满仓淡淡说道:“他上门求嫁,我就娶了。聘礼嘛,婚后夫妻财产共享啊。你跟我又不是一家人。落绎那边也给了自己一半资产作嫁妆给我。”

两天前落绎带着一车队的嫁妆上门,当时引起了一阵不小的轰动。

她亲自拿着礼单带人整理核对了那一大堆嫁妆。

资产丰厚得出乎意料,各种名贵物什叫她一介顶级豪商也是大开眼界。

除此之外,还有那一大箱的压箱底,丰富多样得让帮忙整理的下人脸红得说话打结巴不说,连她爹柳清风也是涨红了脸。

如今再次想起那些东西,九满仓耳根竟又不由地微微热了起来。

九满仓作为一个现代人,即便是清心寡欲,很少接触那些东西,但是也是见过什么花花公子杂志,还有五花八门的常见情趣用品的。按理来说,以她一向镇静冷清的性子,应该面不改色心不跳,和以往一样淡定自如。

可是,情况又和以往不一样。那些东西,将来是要用在她和那个男人身上的。

她头一回有了害臊的情绪,不想面对,却又禁不住好奇心,会去想。

九满仓端起羊奶小口饮下,润了润喉。

晏灼冷笑:“他的资产哪里比得你的九牛一毛。可真是笔好买卖。你父亲同意你娶他这么个相公为夫?”

“新夫郎!新夫郎!新夫郎!”

九满仓:“他和我是天作之合。”只是她爹还不知道其身份罢了。

“居然是主动上门求嫁?!!还天作之合?!”楼殊媛羡慕得眼睛都要红了,“姐妹你怎么这么好命?!你这个小气鬼,怎么这么好命!”

晏灼用一种难以名述的眼神看着九满仓,张了张嘴,但终是什么都没说。

算了……

在众人各怀不同心情下,六月十八这个大喜之日终于来了。

在这个时代,新娘是要亲自御车带着迎亲队伍去新郎家迎娶新郎的。

落绎把行李从南城搬回来后,因为决意将来在京城定居,便在京城买了一座宅子,两头新的奶羊,随即去牙行又买了三个洗扫的下人。

父亲和竹琴的牌位也一起带来了,安置在买下的那座宅子里。

当天把嫁妆送去九家时也告知了新居新地址。

迎亲一般是在黄昏时分,但是落绎是天不亮就被不归叫醒去沐浴,今日的洗澡水倒不能像往日一样往里头加奶,洗羊乳浴了。

这洗澡水里溶入了文旦(柚子)、竹子、松木等的芳香气味,好为新郎洗去邪气,带来幸运、长寿以及繁荣。

不归之前什么也没问,只是隐约知道落绎要成亲。他是在来了京城之后才被落绎告知自家主子要嫁的人是谁,当时整个人离魂了整整半刻钟才傻不愣登地“啊?”了一声。

今日-他样子比落绎还紧张,给落绎穿喜服时手都哆嗦得不听使唤,幸好有余媒爷派来的几个人,手脚麻利地接替下不归,给落绎打扮和布置。

不同于九满仓穿的新娘礼服是代表地位和身份的大红色,身为新郎的落绎穿的喜服是青色的,因为青衣黛眉,象征青春美丽。

那张绝色容颜因为紧张而肃起神情,一身的说不出的气势,加上身上这高贵端庄、花色繁复的青色礼服……

“看起来真像个孔雀仙哈哈哈,”给落绎穿衣的夫郎乐呵呵道,“我这几十年见过不计其数的新郎儿,说实话,你是老爷子我见过最漂亮的一个了。”

“好命佬”面带笑意地将替已经穿扮好的落绎带到窗前,面对梳妆镜为他梳头,一边梳,一边用那和缓的声音念着:

“一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落绎望着铜镜中的自己,垂下了眼睑,微扯了扯有些僵硬的嘴角。

当日光泛起了温柔的昏黄颜色,外面传来了敲锣打鼓吹喇叭的喜乐和人群讲话的喧嚣声。

然后响起了众人齐声大喊的声音:

“新夫郎!新夫郎!新夫郎!”

绕着整座房子,从四面八方传来,一声一声,越来越响。

叫得新郎君的心跳如雷,跟着这喊声一道,一声一声,越来越响,最后与之交织在一起。

他双手握着碧纱扇遮着容颜,由众人拥着出了门。

门一开,那瞬间欢呼声震耳欲聋,响彻云霄。

落绎眼眸左右转转,瞄见了前方正骑在脖戴大红花的马上的九满仓,心头一乱,低了眼。鸦羽睫不住颤着,双手握紧了扇柄。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你,你哭什么?”

到了这一步,就该由新郎的同辈兄弟或者朋友背他上喜轿了。

可是落绎这边孤身一人,没有兄弟朋友。所以他安排了不归上前来背他。

不归刚要动作。

“等一下。”

九满仓清冷的声音响起。

众人静了下来。

九满仓从马上跳下,大步走到了落绎身前,转身蹲下:“我来背,上来吧。”

她穿着一身大红喜服,肩部不算宽,背脊的线条笔直却显出几分柔美。就像她这个人,性子清冷孤直又带着独有的温柔。

落绎愣了一下,慢慢俯身,伏在了她背上,将全身的重量都放在了上面。

背与抱不一样。

抱是一双手托举起的浪漫,但这种浪漫却带着一种不确定的危险。因为只要抱的那人一撒手,你便要摔滚下来。

而背是要负者用整个身体来承托担负你。

就像将自己一切托付给她,从此有了依靠,累了倦了都由她为自己担着。哪怕摔了,也有她温柔地用自己在身下垫着你。

就是这样的踏实和可靠。

落绎环住了九满仓的脖颈。

一直都是孤身一个人的他,好多年,没有过了。

他把脸贴在她的肩上,感受自己的胸与她的背部相贴处那股热度,嘴角翘了起来。

真暖啊。

九满仓把这一百多斤的人背了起来,一步一步走的很稳当。

她很庆幸这世界的女人天赋异禀,力气都普遍挺大。

一旁的喇叭唢呐又吹了起来,锣鼓也再次敲响了起来。

一步步走着,突然感觉到肩头慢慢潮-湿-了起来。

九满仓:“……你,你哭什么?”

背上落绎不说话。

一旁余媒爷甩着手绢笑开了花:“这是哭嫁啦九小姐,瞧把你紧张的呵呵呵,落公子,哦不,九夫爷你嫁了个好疼人的妻主呀~”

九满仓:“……”可闭嘴吧。

将落绎放入喜轿中后,她重新上了马,绕着这喜轿走了三圈,然后先行。

落绎的轿子和车队、礼队则随其后。

一般在离开的过程中,还会有新郎的亲友挡住去路,需要女方散财,才放新娘新郎过去。

但是落绎这个情况,就直接省掉了这个步骤。

省去一笔花销的九满仓对此也很满意。

一路吹吹打打,引来两道围观。

一看车队上刻的若九春商标,知道是九家的婚事,大家都拎着有若九春商标购物袋装的大包小包,笑着向若九春的家主和家主夫君道恭喜。

九家的车队也笑着回礼,后面跟着有下人帮忙一文两文的撒钱出去。

浩浩汤汤的队伍直到行至九家门前,纷纷下了马车。

九满仓在前,轿娘抬着落绎坐的喜轿紧跟其后,入了九家门,分别跨过火盆、马鞍、米袋。

一旁礼倌高声唱着祝词,祝福这对新人从此晦气尽除、福缘临门,祝福他们一世平安、日后丰衣足食。

在到了新房门口,礼倌喊落轿,请九满仓拉弓三箭定乾坤。

九满仓上前拿了前日放置在新房门口的三支红箭和弓,瞄准了轿门,眯起了一只眼,连射三箭。

这三箭分别是去除新郎坐轿一路的天煞、地煞、轿煞,好叫新郎一身福气欢喜进新房。

九满仓一箭未中。

围观群众中,楼殊媛笑得声音最大、最开心。

余媒爷急忙道:“可以了可以了,做个样子就行。”九家小姐的箭术烂到全京城闻名,经久不衰。

礼倌又喊请引赞掀开喜帘,请新郎出轿。

九满仓执着弓掀开轿帘,递了手。

余媒爷惊道:“这……”

九满仓淡淡道:“反正做个样子。”

余媒爷:“……”

听着旁边一众笑声,余媒爷心累地暗道:算了算了,你们天作之合的人爱咋咋地吧。

落绎空出了握扇的另一手,置于九满仓温热的掌上,指尖与掌肤相触的那一瞬,瑟缩了一下。

九满仓果断地将手指插入他五指缝隙,十指交扣,携他走出了轿子。

“香烟缥缈,灯烛辉煌,新郎新娘齐登花堂——”

二人在一片欢呼与鞭炮声中,一起迈入了新房。

今后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堂前,柳清风眉开眼笑地坐在高堂之上,望着自己的女儿和未来的女婿一步步朝自己走来。

礼倌喊道:“请新娘新郎行拜堂之礼。一拜——天地——”

九满仓和落绎松开手,由引赞通赞引导着,齐齐转身朝向堂外天地。

落绎先低头要跪下叩首,九满仓下一瞬也同他一起低头就要跪下,被通赞从背后死死拽住了,九满仓竟一时扯不开。

转眼落绎整个人已经埋头叩首,九满仓才被通赞放了手,提醒她行拜礼。

男方先拜后起,女方后拜先起。这样才能表明女方的高地位。这才是妇道、正道。不能乱了纲常。

“二拜——高堂——”

二人转过身,朝着柳清风,一前一后跪下来叩首、起身。

“夫妻——对拜——”

落绎一手握着扇遮颜,一手空出帮助伏地以保持身体平衡,面朝着九满仓就要跪了下去,九满仓当即也低了头与之同步骤跪下叩首。

一时没再次拉住的通赞:……

落绎则吃了一惊,好险扇子都没握住。

九满仓拉着落绎一同起身了。

扇面遮不到的侧脸,落绎那粉-白的耳朵红得厉害。

礼倌瞄了一眼在场人,神色各异,尤其是身为高堂的柳清风,脸色相当不好。

礼倌咽了咽口水:“礼成——送入洞房——”

九满仓携着落绎进了新房,小两口一起坐在了床沿。

礼倌喊道:“请新郎却扇——”

落绎握扇的手微微颤着,慢慢收起了扇子。

那美好的桃花粉颜展露人前,屋子里融融烛光映照着大红帐子下床沿上的二人。

噗通噗通……噗通噗通……

九满仓深呼吸了一下,看向一旁看得发呆的礼倌。

礼倌咳了一声,从礼厮手中接过金银盘子盛装撒金钱彩果往床-上撒,一边示意落绎接,一边高声祝愿新人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落绎手紧抓了自己的衣裾,捏出了几道褶皱,一时有些犹豫。

就在这么犹豫的一会儿时间里,九满仓已经直接双手捏了裙角把裙裾张得老大,甚至盖过了落绎的膝头,面无表情地把那些金钱彩果全盛装下来。

待撒完后,九满仓就把彩果清理了放在一旁,将钱拢做一堆,放入钱袋。

礼倌:“……”

正所谓多得多子。您自个儿一个人全接了这是个什么事儿啊?孩子靠的是夫君的肚皮争不争气啊!

礼倌没法,只能继续:“请新娘新郎,行结发之礼——从此,结发同心,永不分离——”

九满仓和落绎二人从礼厮端的盘子里拿了剪子,从自己的头发上剪下一缕。

落绎望着自己的那缕乌发与九满仓的被绾在一起,用红线绑扎放入锦囊内,他又作了一次深呼吸。

即便知道是假的,但是做起这些,看着这一幕幕来,还是叫人心乱得不成样子。

礼倌又喊道:“请新郎新娘行合卺礼——今后共牢而食,合卺而酳——”

礼厮上前端来两个怪模样的酒杯盛装的酒,那两个杯子放在一起恰好中间能合上。

杯盏底端系着红绿长缎,中间扎了个同心结。

落绎看见那两杯清莹莹的酒,猛然从这场惑人的梦幻喜事中惊醒来,望向九满仓。

九满仓朝他微点了头,自己先拿了那杯系了红色缎带的端了起来。

九满仓送聘礼去客栈那日,落绎就偷偷塞了封信于她。九家的人他不知该信谁,又怕自己被盯防,只能趁着九满仓猝不及防前来下聘礼的那日,趁人不注意把那写有针对她婚事的阴谋原始的信给了她。

既然她已有防备,表示可以饮下,那就不用担心了。

落绎也端了自己的那杯酒,二人饮尽后,将两个杯盏扔到床下。

礼倌急忙定睛去瞧。

这扔杯盏也是一种占卜,象征男nv阴阳。扔的时候要注意使这两个杯子当中,新娘的那个下俯,新郎的那个上仰,以表示女俯男仰、阴阳和谐。

一瞧:幸好幸好,的确是一仰一俯!

这一晚上,这对新娘新郎可真是太胡来了。

他抬头笑得见眉不见眼,不断向这二位道着喜,然后带着人出去了。

将这一室一夜留给小两口。

嘶……新娘坐左,新郎在右,那床下那个杯盏应该是左俯右仰的啊?……他记错了?

“叫妻主。”

屋子静了下来,仲夏的夜里还留着白日的热意没有散尽。

大红帐子下,落绎望着坐在自己身边的九满仓,清冷的美丽面孔在红烛的光晕下,多了几分暖意。那双平静的杏眼,漆黑通透的眼眸映着跃动的烛光,像是两簇火。

看得落绎面红耳热,他轻轻清了了一下嗓子,开口道:“九小姐,我……”

九满仓瞟了一眼窗外,道:“叫妻主。”

落绎腾地热意蒸上整个脸蛋,红得像个番茄。他也知门外窗下都有听墙角的人,这是向来的传统。

二十六岁的老男人了,居然还跟个傻男孩似的羞羞答答,无措得不行。

一瞬间,落绎的气场就变了,容颜也似乎变了个人似的,染上了一种难言的欲望,色气且鲜活,眼角眉梢都带着骚-味儿,搔得人的心-痒得难受。

而正是这双勾人的桃花眼此时就注视着九满仓,面上露出了一个惑人的笑容:“妻主……”

低沉的声音性-感得好似上等的春-药,一下子就将人心底那股子想要掩藏的星火撩了起来,燎得漫山遍野,自胸腔窜四肢百骸一直烧到大脑,从双眼里头冒出火来。

九满仓看呆了,心跳快得要几乎坏掉,口舌、喉咙莫名发干。

她外表穿着繁复的喜服一副端庄正经模样,实际内里浑身毛孔散发出的热气已经为表肤覆上了一层薄汗,潮了内里那件贴身的衣。

落绎覆身而上,双手覆在九满仓的双肩,微微施压,将其推倒在了床-上,背后反手抬起将帐子拉了下来。

二人上身胸前间隔不到两寸,双目凝望着对方,温热的鼻息扑在彼此的面上,交互吸入腔内。

空气变得暧昧粘-稠,灼热难耐,九满仓微微侧了头,露出了通红的耳朵,耳鬓有几根发丝粘在侧脸上,渗在细汗里。

落绎伸手至她脸旁,顿了一下,抬手摸向她头上束髻的花钗,轻轻将其小心摘下来,乌黑的长发一下子散乱开来,铺在绣有戏水鸳鸯的枕头上。

落绎收回了手,抿了下唇,那张涂了艳红口脂的唇微微张开,发出了娇-喘声,一声连着一声。他还推了推床,结果发现这张梨花木大床很是结实。

九满仓转过脸来看他。

落绎脸上微红,不知是羞的,还是热的。

他停下来,快速地低声说道:“九二小姐和九二娘子之事您如何打算呢?近几日-她们还曾找过我几回,似是也对我不甚信任。嗯~~妻主~~啊~~~!我怕耽搁太久,她们会瞒着我有其他计划。嗯哼,妻主……”

事前谁也没想到九满仓会娶落绎为正夫君,还给出一半财产来做聘礼。九满仓的一半财产有多少!这种事情放在谁身上谁不动心?就是个贞洁烈夫都要烧了牌坊穿了喜服嫁进来。

九满仓粉-嫩的脸蛋上又蒸出一层薄汗来,她听着落绎那声声假娇-喘,心跳如雷,腹下燥热得不行,体内升起了一种奇怪的感觉。咽了下口水:“我院子里出不了乱子。这事要一次性解决就得人赃俱获。”

番外:我知道有一千种可能,是与你相恋(一)

雁绎原本是21世纪雁氏集团董事长的小儿子,天生得一副好容貌,十分受宠。

人很是聪明,奈何对商业不感兴趣,在国外读了两个和商业方面完全不搭噶的学位,就回国当纨绔子弟霍霍家财了。

所幸家里家底够充足,雁绎平时也就是买买豪车豪宅游艇私人飞机什么的,几个哥哥没把这小米虫放在眼里,专心斗自己的。

于是雁绎一边花钱一边陪着长辈们观看哥哥姐姐们的勾心斗角,偶尔找哥哥姐姐们要零花钱。

回回都是找每个哥哥姐姐都要上一份,谁也没落下。

真开心。要是多几个哥哥姐姐就更好了。美滋滋~

长辈们看了看身边这个跟着他们一起看戏,满脸无知白痴相、考上哈佛却去拿了文学和艺术学学士学位双学位的雁绎。

他们不高兴了,把雁绎架了起来,放在了候选继承人的中央位置。

雁绎:诶???

哥哥姐姐们生气了:好你个雁绎,真会装!扮猪吃虎啊!

然后雁绎就被哥哥姐姐们给斗死了。

来到了这个历史上没有的架空时代。

不过上天对他还是恩宠有加,让他这个败家子又生在了一个有钱人家里。

而且他还是独子,完全不怕会像上一世那样有哥哥姐姐害他了。

也不怕有弟弟妹妹。

因为他没有母亲。

像他父亲这样一个英俊多金、学富五车的温柔豪商,怎么会没有老婆呢?

此事说来话长,父亲雁南不爱和雁绎提这些,但是雁绎从很多人嘴里得知了不少版本,最后整理出了个八_九不离十的大概。

他的父亲雁南据说当初是个穷小子,但是很会读书,博学多知。

他当时的生活来源,就是像柳七变那样专门给南城著名青楼怡红楼的歌姬们写词写曲获取相应报酬。

后来,雁南和某来自京城的豪门大少喜欢上了同一个歌姬。

雁南英俊潇洒,温柔多才,歌姬对雁南是倾心相对。虽然雁南没钱为歌姬赎身,但是二人依然以夫妻相称,甚至歌姬为雁南生下了雁绎。而豪门大少由于家中要求,被按着脑袋回京城娶了正妻,错过了这一段关键时期。

待豪门大少娶了正妻一段时间后突然回归,知道心爱的歌姬和他看不起的情敌在一起,怒从心头起,花了大把银子找了老鸨,把歌姬赎身买下带回京城做了妾。

雁南后来凑够路费带着儿子雁绎去京城找过歌姬,据说那歌姬已经为豪门大少生儿育女,而雁南被人打了一顿赶出京城。

从此雁南看清一切,弃文从商,赚下如今的家产。多少姑娘想嫁给他,可惜雁南受的情伤过重,一直不肯娶妻。

而当初心爱的女人为他生下的儿子,也是他唯一的儿子雁绎也被雁南当做心头宝,就是哪怕要天上的星星,雁南也能花钱叫人做了天梯连带月亮太阳一并摘下来给他宝贝儿子。

雁绎从小长得冰雪可爱,君子六艺学得精通,还擅长撒娇卖萌,一对甜梨涡迷倒整条街的七大姑八大姨们。

那些商贾豪绅也非常喜欢来雁家串门,抱着雁绎玩,各个都抢着想要雁绎做女婿。

奈何雁绎一直每天快快乐乐地读读书看看戏,放放风筝,买买兰花。定期还去病坊看望鳏寡孤独病弱残疾们,花钱给他们增添衣食。单身日子过得可悠哉啦。丝毫没有一点对姑娘感兴趣的样子。

“你都十八岁了,没有喜欢的姑娘吗?我看你和董小姐、楼小姐她们聊天都爱答不理的样子。”

有天雁南问雁绎。

雁绎眨巴着那双迷死人的桃花眼,模样天真纯洁:“她们总是喜欢盯着我看,好奇怪的。我不想要那样呆呆傻傻奇奇怪怪的媳妇儿。我也不想让我媳妇儿每天都总盯着我看。”

他叹了口气:“不过也没办法啦,她们都还没我长得好看。”话语里尽是同情。

雁南:“……”

雁绎开心地对父亲说道:“妻子肯定要长得比自己丈夫好看的呀。”

他作捧心陶醉状,“我的娘子一定是天底下最美的人!

我会对她一见钟情。

然后我们会在大海边对着浪花和蓝天高喊我爱你,在沙滩上奔跑。在春光明媚的阳光下接吻。无数玫瑰花瓣洒落。我要在月光下伴着音乐,用一车的珠宝和鲜花向她求婚,然后两个人手拉手十指相扣一起踩上红毯,奔赴神圣的婚姻殿堂,我们要生一对儿女,儿子像我,女儿像她……”

雁南看了看集他和涟漪儿外貌上所有优点于一身的俊美儿子,生出了些担忧。

按照这样,儿子八十岁也娶不到老婆的。

人那么傻,还要求那么高,

……

“啊啊啊!!!宝宝我要给你生孩子!!”

“宝宝好美啊!!今天又是美美的一天1551!”

“唯爱宝宝,啵啵啵!!”

“爱你呀宝宝!!会一直喜欢你的!!宝宝冲鸭!!”

“啊啊啊!!宝宝太美了!!哥哥爱你么么么!!”

“惹惹惹惹~~~宝宝好可爱喏!!哥哥永远爱你!!宝宝看看哥哥吧!!哥哥给你表演窒息!!”

九满仓面瘫着脸坐在台上开始叮叮咚咚地弹起琴,全然忽略台下那个疯癫的傻比。

她的琴艺很一般,长相在这怡红楼也只能说是中上。按理来说,她这样的再普通不过了。

之所以能在怡红楼当上红牌,每个月的进账还挺多,完全就是靠着台下那个傻多速一路花钱生生砸上来的。

九满仓瞟了一眼台下那人。

四目相对。

拿着特制拍手器疯狂摇甩的雁绎手一松,拍手器掉下来。

他捂住了心脏,一脸痴迷地看着台上九满仓:“嘤……我宝宝看我了刚刚~~我要死了,天啊。我宝宝是什么神仙颜值,把我看融化了!!”

待一曲完后。

雁绎望着台上那个让人见之生怜的小宝贝儿,满眼泪花地拿起一个喇叭:“哭了!!宝宝弹得太好了!!我狂风暴雨世纪大螺旋霹雳火爆炸打call!!这琴曲真是好得让中年男人海豚音尖叫!!宝宝的手太好看啦!!你那双手是世间宝物啊!!我翻床倒柜护城河暴走一万米!!!啊啊啊啊啊!!!你真是美好得让我头脑发昏魂不附体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人间诗词语言无法描述出你万分之一!我天天给宝宝比心心!!”

然后两只手举至头顶比出大心心形状来,哭得眼泪汪汪。

身后一帮下人也赶紧适时举起横幅和应援牌:“九宝放心飞,哥哥永相随!”、“九天仙女,爱满仓海”、“神说要有光,所以有了你”。

旁边一众少爷公子:……

老鸨恭月:……

雁家,有这么个儿子,怕是要完蛋哦。

恭月勾唇。

可是这关她什么事呢,这几年雁少爷就差没把家里搬空送给九满仓了,怡红楼可是赚了不少钱。

恭月看向面无表情下台的九满仓。

整天板着一张脸,好像谁都欠了她几万两银子一般。这样的人,哪里有那么大的吸引力?

所以,这雁少爷果然是个傻子吧。

九满仓下台回到自己的房间,屁股刚在梳妆镜前坐下要摘下自己头上几根较重的发钗,就听丫鬟武丽说:“雁少爷刚刚点了您。”

九满仓脑门上满布黑线:“……一会就去。”

听墙角

窗外听墙角的人原先还能听到落绎的声音,后来就不知怎么停下了。

楼殊媛:“诶嘿,我姐妹还挺厉害的哈……啧,怎么没了?”

庞欢惊愕:“不会是被九妹弄晕过去了吧。这么能叫,我以为能听好久呢。”

郑双巧敬佩:“我九师姐就是猛如虎啊。新郎这身体素质不行啊。”

满心嫉妒的九满月哼了一声:“泄得这么快,猛个屁。”

楼殊媛踹了一脚过去,瞪目:“去你-娘的,滚!你要是牛批到能娶着这么漂亮的人,指不定当即就泄呢。”

九满月一边回瞪,一边被踢的腿疼得让她口上嘶嘶抽气。

她被新郎喊得浑身燥热,又听了一会,见没动静,就骂骂咧咧地走了。

楼殊媛几个同学就蹲在墙角聊起了天。

“宇文姐就是不知这点情趣,喝完酒就乖乖跟着院长她们走了。”

“她忙着准备会试呢。而且我看她好像兴致不怎么高。”

“晏灼哥也是,脾气可大。”

“二十多岁没成亲,看着婚礼难过吧。”

“你不觉得,晏灼哥,喜欢小九,嗯?”

“……年纪差得有点大吧。”

“我听说新郎年纪和晏灼哥一样大。”

“哇,真的假的啊?……”

楼殊媛皱了眉:“行了行了,里面也没啥听头了,走吧走吧。”

几个人起身拍拍裤脚和衣角正要离开,谁知屋里头传来一声女人的闷-哼。

几人停下动作,望向紧闭的窗户。

里面又断断续续传来了几声亲吻的暧昧声音。

庞欢眼睛都亮了:“牛批啊,第二次。”

慢慢地,响起了更多声音。

九满仓声音里尽是隐忍:“出、出去,停下来……”

落绎带了哭腔:“停、停不下来,我,我要死了。”

窗外蹲着的几人听得面红耳热,口干舌燥。

庞欢咽了口唾液,哑着嗓:“九妹威风啊……”

郑双巧呼吸粗重,看见大家的眼睛里都燃着火。

夜里的习习凉风吹不走窗下几人心头的焦热,那阵阵的虫鸣更是叫得人心烦意燥。

楼殊媛一身焦灼难耐,烦躁地挥手:“不行不行,我走了。老娘去趟长青楼。”

几个同学和师姐妹纷纷表示要一起去。

几人就散了。

而屋子里的声音,一直闹到了后半夜,屋外的下人才惊愕地看到自家新晋夫爷落绎一脸餍足地开门叫了热水。

清晨的微光穿进窗户透了大红帐子照在床-上的二人脸上。

熟睡的落绎睁开了眼,两眼惺忪,臂弯里还搂着怀里的九满仓,光滑温热的柔软身体贴在自己身侧,一丛火又在身体里烧了起来,罪恶之源又醒了。

虽然分明无人看见,落绎仍旧是臊得面红耳赤,他小心地挪了身体离了自己的妻主。

昨夜来了三次,他的妻主后面几乎是哭着喊不要了,然后被上了瘾的自己偷奸耍滑再一次带入欲望的旋涡。

早上了,心爱的小宝宝已经累得还在睡,而他却……

可真是……

需求这么大,果然是天生银荡。

他抿了抿唇,伸手想要又自己掐灭那讨厌的灼热。

不要了

门外此时传来了敲门声,九满仓的丫鬟张媛提醒道:“小姐,该起了。”

落绎急忙应了一声,轻轻地推了推九满仓,轻声道:“妻主……”

九满仓微微蹙眉,嘟囔道:“嗯,不,不要了,不要了……”

落绎猛地羞红了脸。

他羞怯的目光却是温柔如水,轻声道:“嗯,不弄了。”咬着唇,加了力推了推她:“妻主,起床了。要去给公公请安敬茶呢。”

九满仓终于睁眼醒了,浑身犹如被车碾过,尤其是身-下,已经酸-软得不像自己的了。却似乎还能感受到昨日那米且壮的氵衮烫在体内,她拢紧了双-腿。

内心生了恼怒,看向了始作俑者。

落绎温顺地望着她,眼神犹如金毛般,满满的赤诚纯真与喜爱。

瞧瞧,演技多厉害的骗子呀。谁能猜得到昨晚这乖狗狗似的人儿一进到她身体里眼神就变了,跟头狼似的眼里冒着绿光,脖子上都爆出了青筋,发了狠地弄她,流着涎水不断地使劲儿在她身上到处又舌忝又口允。

她一手推开落绎,慢慢坐起身。

瞬间一股酸痛涌遍身体的几个部位,九满仓狠狠倒抽了一口气,皱了眉捂住了双月匈。

昨天被身边这狗比玩意儿握在手里又扌柔又扌差,舌忝了又吸的,低头一看,果然两团肉上全是红斑,那两点已经被口最得红月中了!

艳红艳红的,月中得犹如樱桃。

“妻主……”

九满仓咬牙抬头一看,就见那人眼里痴愣愣地看着她的月匈,眼神儿又不对劲了,脖子上喉结上下滑动了一下。

她竟是当即吓得翻身下床,结果双-腿站在地面上时一软差点要跌倒。

落绎伸手要扶,九满仓一把挥开。

落绎一怔,慢慢缩回了手,垂下了眼,咬了唇。

九满仓自顾自站直了,往穿衣镜前一看,差点吓了一跳。

从脖子上就开始斑斑点点,锁骨、双肩、胸前,腹上,两条大-腿……四处红月中、甚至青紫。

腰间还有昨夜死死掐着她不叫她逃躲而留下的指印。

妈的,没看出来,这男人够狠的啊!

她拿了件衣服披在身上,瞪向还坐在床-上的那个家伙。

谁料想竟见他垂着头跪坐在床-上,耷-拉着眼睑,一脸难过得快要哭出来的表情。

哇哦,你想哭?你看看我的样子,到底是谁惨啊?

九满仓深呼吸了几下,没好气:“要起来了。要做得晚上。”声音都是沙哑的。

落绎惊愕抬头,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眸子望着九满仓,泛出了欣喜的光。

九满仓被那zhuo热的视线看得脸红,从一旁衣帽架上拿了他的衣服扔到他脸上:“发什么呆,赶紧穿了去洗漱。”

她定是疯了。

九满仓愤愤地想着,抬起两条满是红痕的酸痛胳膊给自己穿上里衣。

身上的痕迹能被衣服遮住,可满脖子的口勿痕那除非穿高领、戴丝巾才能叫人看不出来。而现在大热天的,谁受得了。真要那样为了遮掩违反生理也就跟直接告诉人家差不多了。

要是能制遮瑕膏就好了,下次去找人问问。

回头见落绎也已经穿了衣服,九满仓叫了丫鬟阿银进来伺候洗漱。

用马鬃毛制成的牙刷,挑上一些牙膏,用淡盐水漱口。

这牙膏是九满仓当初找上柳家和几位大夫讨论后,用白芷、青盐、薄荷、冰片等等七八种药物自制的,在柳家的明心药房卖得很好,并卖给了其他几大药房的代理权,全国有售。

不归走进来为落绎穿戴,九满仓却是自己穿着衣服。

“妻主。”

丫鬟阿金走到床前为他们换下被褥,被子一掀开,那股暧昧的石楠花味道熏染开来。

床-上有一抹血迹、几处白氵虫,好几块地方现在还湿得不成样子,带着淡淡的骚-味和腥气。

床褥尽是褶皱,一片狼藉,足见昨夜激烈。

落绎红了脸,感觉昨晚一切都展露人前一般,又羞又臊。

那抹血迹刺痛了他的眼,心里甜蜜苦涩交织。

妻主把第一次留给了他,他却没有留住,脏得厉害。

他看向还在穿衣镜前系衣服的九满仓,走了过去。

九满仓听见动静,侧头就见落绎已经穿戴整齐,他伸手拿了她的腰带,微红了脸瞧她,嗓音温软:“妻主。”

落绎靠近了九满仓,拿着腰带双手环绕至其腰后,就像将她抱在了怀里。

九满仓感受着身前的这股热力,耳畔是他呼吸的声音,身体微微颤抖,脸上发热,有些不自在。身体里仿佛还记忆着他亲密接触自己时楔进她身体内那物的形状,凌-乱的气息、疯狂的进出,被撞得四溅的米占氵夜与皮肤上滑落的汗水……

她急忙制止了自己继续想下去。

落绎退后了一步,为她系好了腰带,嘴角噙着羞涩的笑意地看着她:“好了。妻主,我为您梳头吧。”

一旁拿着梳子的阿银听到这话,看了一眼九满仓,把梳子递给了落绎。

落绎自己还披着一头散乱的长发,着一身大红薄衫,有几分雌雄难辨的妖冶。

他满眼温柔地拿着梳子为已经坐在梳妆镜前的九满仓认真地梳理。

手法居然很是不错,问了九满仓要哪支发钗得了一句“随便,快点”后,很快地为九满仓梳了一个富贵妇人很流行的四环抛髻,为她插了两支发钗与一支金步摇。

九满仓望着镜中的自己,那闪光的镂空花型发钗和金步摇缀在那乌黑秀发里,恰到好处。

她不由想到后世那句很有名的“官人每次都把我插得很好看”,浑身一抖,肃了神情起身:“你也快梳妆吧。”

落绎笑盈盈道:“很好看。”

九满仓脸上腾地红了,瞪过去,冷冷道:“你赶紧的。”

不归看着夫妇二人这般,不禁莞尔。

待落绎坐下后,他提着首饰箱放在梳妆台旁,为落绎盘起了发髻,用一顶嵌着血红宝石的金丝发冠束起。这叫做结发行冠,表明男子已嫁的夫郎身份。

画好眉毛,抹完香粉,点上胭脂,涂了口脂。

落绎亲手为自己戴上那只血红貔貅玉佩,转头朝九满仓灿然一笑。

九满仓撇开头:“走了。”

十指紧扣,携手一起前去正堂给柳清风请安。

被牵着手的落绎望着身边的九满仓,心里如掺了蜜一般甜,脸上的笑就没下去过,怎么抿嘴也掩不住。

眉里,眼里,全是满满的满足。

二人走在走廊里,落绎抑不住满心的欢喜,轻声喊道:“妻主。”

九满仓侧了头:“嗯?”

落绎又咧开了嘴,露出一口白牙,弯了眉眼,灿烂如花:“妻主。”

九满仓:“……”

毛病。

转回头继续朝前走。

“妻主。”

“妻主。”

“妻主。”

她难道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正堂里已经聚满了九家的人。

柳清风坐在高堂,两侧按照辈分和地位坐着九满月夫妇、九成嘉夫妇、九成坤夫妇、九满英夫妇、九满汐夫妇、赵敏阳、慕儒、柳清风父母姐弟。

九满仓携了落绎上前向众人道歉来迟,问了个好。

众人一面笑着朝站在厅堂中央的这对新人道喜,就望见九满仓脖子上竟然全是口勿痕和咬痕……

九满月心生羡慕,眼珠子粘在落绎那张绝色容颜上不肯下来。想着昨晚九满仓就那么几下子,居然搞成这样。落绎这小蹄子果然够浪。九满仓艳福不浅啊,好不享受。

越想心里越妒。

殊不知她的夫君裴景文心里的妒意不比她少,却不是为她妒忌,而是由于九满仓。

他心中早就把落绎这银-娃-荡-夫骂得千般不是。

裴景文又气又委屈地看向九满仓。

九满仓今日一头乌黑秀发梳整作四环抛髻,金步摇和花钗插得恰到好处。

她的那张漂亮的脸上眼神清冷,流畅的双肩,背脊笔直,胸前傲人的曲线被一身墨底红衣封裹,劲痩的蛮腰由黑色腰带束起。

分明浑身散发着禁欲的味道,脖子上那满满的暧昧痕迹却给她添上几分性-感的气息和诱-惑的味道。

可想到这些痕迹是那个男人添上的,裴景文心里嫉妒到心痛。

因为是夫君,所以可以如此肆无忌惮地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属于自己的印记,就像野兽在自己的领域、自己的猎物上留下自己的味道和咬痕。

她难道就喜欢这样的男人吗?

裴景文咬着唇。

如果换做他,若是她喜欢这样,那,那他也不是不可以……

裴景文的脸红了,垂了眼,捏着手。

他这样的表情并没有引起大家的注意,因为在场的人尤其是男人,几乎都红了脸,一副羞涩模样。

九成嘉的丈夫王豫成狠狠掐了一把自己那一直色-眯-眯地看落绎的妻主。

柳清风看到两夫妻牵着手进门那副亲密样,视线在接触到九满仓那张装模作样的冷脸上后,又落在了九满仓那惨兮兮的脖子上:……

落绎从不归手里接过倒好的热茶,九满仓带着他走到柳清风面前。

九满仓向柳清风问安,对落绎说:“给爹爹敬茶。”

落绎双手端着热茶跪在柳清风面前,将茶奉上,恭恭敬敬柔声道:“爹爹您喝茶。”

九满仓也跪了下来:“爹爹请喝茶。”

柳清风看着面前的女儿和女婿,心有感慨,刚露出个笑容,目光突然瞄见九满仓那双手上好几个牙印:“……”

笑容就僵在了脸上。

他看向穿着一身正红,端庄中显几分艳-丽的温柔女婿,回想起他第一次上门时身着白衣,犹如纤尘不染的谪仙。

瞧着这么风光霁月的模样,没想到那么狂野……

不过毕竟是二十六岁,是个如狼似虎的年纪,也难怪了。

唉,年纪终究还是太大了点。

落绎微微歪头,嘴角露出甜美的两个梨涡:“爹爹?”

柳清风愣过神,清了下嗓子,接过茶饮下后还给落绎,然后笑着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红包:“好好好,来,乖女婿拿好。”

落绎面带笑意地将茶杯放回不归端的盘子里,双手收下柳清风给的红包:“谢谢爹爹。”

一尝钟情

柳清风握住了落绎的手,煦声道:“仓儿以后的内务,就交给你了。她平日总是忙,很多事情上不拘小节,你做丈夫的要帮忙注意一下,多担待。我就把仓儿托你照顾了。今后有什么事拿不准,也可以来找爹爹帮你参谋参谋。”

落绎眼圈儿和脸蛋儿都微微泛红,点点头,乖巧如猫:“绎儿知道了,谢谢爹爹。”

柳清风又对九满仓瞪了一眼:“你呀,成了家,就要懂事了。”

这是在给小两口解围。

和落绎说那话,是在跟大家表示,九满仓满脖子痕迹是行大事者不重小节。毕竟九满仓是堂堂若九春家主,平日做的都是大生意。这么点子痕迹,夫妻俩之间的小趣味,没什么。谁要是去追究笑话了,那就是闲的没事干,小肚鸡肠。但是同时也是告诫嘱托落绎,九满仓不懂事,你做丈夫的要懂事,注意一些,不能让九满仓这么不体面地出门。

随后九满仓带着落绎和在场的亲人们都打了招呼,认了人。

大家各怀不同心情地说着喜辞美言,好一派其乐融融。

待散了之后,柳清风就把女儿和女婿留了下来。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九满仓那满脖子的红印子和咬痕,又拉了她的手微微推起一点袖子,两只手上都有,手背、腕子……

柳清风目光投向牙印的主人落绎,落绎羞红了脸,低了头。

而女儿则是一脸无谓的样子。

让柳清风不由生出了和裴景文一样的疑问:他女儿就喜欢这样的男人?

放下了九满仓的手,柳清风也不多说什么。该提点的,刚才都说了。再说,就成敲打和责备了。何况九满仓还在场,新婚小两口正是亲密的时候,不能当着九满仓的面,这么下女婿的脸。

柳清风就直接进入正题,把家里中馈交托给了落绎,账本、库房钥匙等等都一并给了他,还叫人把管家叫了来。

管家老越是和丫鬟明黛前后一起踏进门的,明黛端了点心放在小几上。

落绎的目光就落在了那点心上:是意德坊的糕点。

柳清风以为他是嘴馋,便笑着说:“吃吧,不用拘谨。咱们边吃边说也是一样的。”

他嘴角含笑地问九满仓:“怎么突然想到让人送这个上来?”

九满仓轻啜一口她的羊乳:“昨天成亲意德坊派人随礼送来的。”

柳清风回头同落绎介绍道:“这是意德坊的点心,说来这原本还是你们南城的点心铺子呢。你小时候吃过吗?”

落绎点点头,笑得羞涩中带着微甜:“吃过的,小时候最喜欢了。”

柳清风惊讶:“哎呀,是吗?这点心铺子这么有名吗?也难怪了,仓儿小时候有次去南城过中秋,对他们家的点心一尝就喜欢上了。买了好些回来给家里尝呢。

后来前两年据说那点心铺子开不下去了,仓儿就把它买了下来。我们当时还奇怪呢,珍味楼做得好好的,突然就买下了这么一家做点心的铺子。这么一问才知道是当初对其一尝钟情的那家点心铺。我们都笑她馋嘴呢哈哈哈……”

柳清风说到这里,用帕子掩着嘴笑了起来。

九满仓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地喝着热羊乳。

【番外】我知道有一千种可能,是与你相恋(二)

艳妓萋萋拥有一身火爆身材和一张艳绝天下的脸蛋。

她是怡红院的头牌,向来卖-身不卖艺。

天下男人都为她一双玉-臂而沉醉,为她那河蟹洞里而发狂。

然而只有一个例外!

雁家的少爷雁绎。

萋萋有些哀怨地看着满脸欢喜地跟着武丽前去厢房的那个俊美公子。

那公子据说今年已经二十四岁,家中居然仍旧尚未娶妻纳妾。

那张真正跨越雌雄,能碾压怡红院里一大-片姑娘的绝世容颜上,挂着两个浅梨涡,明明是个二十多岁的男人,却是一脸纯真,浑身散发着孩子般的快乐情绪与干净气质。

她媚眼如丝地扭着胯走过去,待走到他跟前,轻轻身子一软就要跌倒进他的怀里:“哎呀~”

雁绎一把扶住其肩膀,然后四两拨千斤迅速转手就往自己小厮身上一推:“你帮她喊个大夫。”

然后朝前快步紧跟上走在前面的武丽。

武丽回头看向萋萋。

二个女人双目对视,锐利的眼神打了个短暂的交锋。

雁绎戳了戳武丽的肩膀催促道:“武丽姑娘我们快走吧,让九宝宝等就不好了。”

神特么九宝宝。

武丽想起自家那满脸冰寒,算计起人来把人往死里整的主子,嘴角抽-搐。

雁绎的小厮不归揽着萋萋,淡淡问道:“姑娘您是脑子痛还是脚拐着了?”

萋萋把不归一把推开,瞪了他一眼:“滚……”

电光火石之间——等等,这是雁绎的小厮,回去万一在主子面前告状,岂不是要在雁少爷心里留下泼妇的印象!!

她脸上又露出魅人的笑来,“……滚滚红尘中居然有你们少爷这般不食人间烟火、洁身自好的人,真是难得啊呵呵呵……”

不归:……

他道:“姑娘您没事,那我去伺候少爷了。”

然后带着另外几个小弟绕过萋萋,快步追上前去。

萋萋站在原地,看着他们,一双手掐进手掌心里,按出了几个指甲红印子。

她犹记得,两年前的那一天。

九满仓第一次被恭月推出在怡红院亮相。

就把第一次来怡红院的雁少爷给迷住了。

一开始口里还跟朋友嚷嚷着无聊,还不如回家照镜子看自己的雁绎,两眼痴愣愣地看着台上板着一张脸的九满仓,张着口,好半天才出声:“……她叫什么名字啊?她长得好可爱啊!”

旁人一副见到鬼一般的表情,目光在台上本来就中上姿色还臭着一张脸的九满仓和台下满脸痴-汉相却依然不减倾世风华的雁绎之间来回逡巡,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好可爱??

之前那么多漂亮的小姐姐你说不如回家看自己,现在突然冒出个脸上欠表情的小姑娘,你说好可爱??

自那以后这么些年来,这傻-子少爷就如中了蛊一般,每天都跑来看九满仓,给她拼命砸钱打赏。

旁的客人即便心里有特别喜爱追捧的歌姬女支女,却也会时不时和其他的姑娘厮混,赏个几两银子。

而这位少爷一心只捧九满仓那个臭脸,旁的人连搭理都懒得搭理。

九满仓那个贱人有什么好的?

就连找的小厮也跟九满仓一个德性,怀里抱着她居然也摆着一张木头脸。

萋萋眼珠子一转,勾起唇。

我知错了,我不该说九满仓馋嘴

落绎点头,愉快地附和道:“妻主的眼光好。她能喜欢上的点心必然有其独到之处。这意德坊被妻主收购之后,就被妻主做成了南城的特色小吃,在南城开了好几家分店。原先不过只是一家在那条街上小有名气的点心铺子,如今却已经变成了全国妇孺皆知的南城特产。凡是来南城的人都非要带上一份才会离开。”

他笑道:“旁人若是对这么一样食物喜欢、馋嘴,便也只是馋嘴了。而妻主的格局却与她们完全不一样,她很快就想到了当中的市场,将它从濒临倒闭的状况拯救出来。若说这般,便也有人认为,许是舍得花些钱即能做到。可妻主不仅如此,还能将之运营成全国著名的地方特产,两年不到的时间就开遍南城,风靡凰罣。

且试问,这世间除了妻主之外,还有谁能馋嘴到有这般大能耐呢?”

被夸的九满仓本人和身为九满仓亲爹的柳清风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落绎转过头满眼仰慕地望着九满仓,嘴角带着笑意:“更叫人敬仰的是,妻主如今还这么年轻,往后还有那么长的岁月,今后的成就更是无法想象。要我说,妻主终有一天能将生意做到全化驹大陆呢。”

他用帕子撷取一块点心捧在手上,低头小小咬上一口,细细咀嚼品味,满舌齿都是软糯清香。

咽了下去,落绎一双桃花眼弯成了两轮新月:“真好吃。”

柳清风松了一口气,他也伸手拿了一块糖蒸栗子糕,慢慢品尝着。

嗯,还是吃东西吧,别说话了。

落绎笑眯眯地又看向九满仓:“到时候全天下能够品尝到如此美味的每一个人,都应该要感谢妻主。是妻主您发掘了意德坊,并将它从破产消失的命运中拯救了出来,宣扬发展成天下尽知的特产美食。否则,这样一家优秀的点心铺子悄然泯灭,当中的绝妙点心手艺就此失传,该是多大的损失和遗憾……唔。”

九满仓用一块桂花糖蒸酥酪堵住了落绎的嘴。

柳清风:我知错了,我不该说九满仓馋嘴。

落绎用帕子装了九满仓喂过来的桂花糖蒸酥酪,脸上又露出了一个灿烂得晃眼的笑容,很珍惜地小口吃了起来。

九满仓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管家老越,递了一块天香金乳酥给她。

老越笑呵呵地谢过家主,拿着点心也一同吃起来。

果然是当年那个味,那家被家主带回来让九家连吃了两天才吃完的点心。

而被落·九满仓闭眼吹·九满仓彩虹屁工厂·绎说蒙了的柳清风这才想起正事儿,继续与落绎说起了中馈主持上要注意的重要事项,老越在一边从旁补充。

柳清风:“一会让管家把各个管事叫到你面前来认一认,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管家,或者问我。女主外,男主内。咱们男人把家宅中馈管好,才能让女人放心在外面忙碌奔波。”

落绎乖巧念是。

公婿俩把中馈的事情交接得差不多后,九满仓和落绎又是手牵手一起离开了正堂。看得柳清风一阵眼热。

一出正堂的门,九满仓就对武丽吩咐道:“让掌柜们把若九春昨天的账本和数据报告今天结束之前都整理拿给我。后天开会。”

然后回头看了一眼落绎,示意管家说道:“落绎你今天就跟管家越姨四处认一下家里。”

她低头打了个呵欠,眯出了一些生理性泪水:“我回房睡个回笼觉。午饭我晚点吃,张媛未时两刻叫我。”

张媛应是。

九满仓带着张媛走了。

管家老越一脸和蔼地对落绎说道:“夫爷,这边请。”

不准偷亲,不然就滚出去

张媛刚想说九小姐在安睡时,任何人都不能进房间的,但马上反应过来,落绎是九满仓的新婚丈夫。

今天早上两人那个亲密样,包括张媛在内,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

她犹豫了一下,开门让落绎进去了。

谁知落绎进去就发现九满仓已经因为开门的动静睁眼醒了,见到是他,皱了皱眉,声音里还带着困倦:“什么时候了?”

落绎坐到她床沿,轻声道:“未时尚未到,您再继续睡一会吧。我到时间叫你。”

“别扰我,不准上床,不准偷亲,不然就滚出去,”九满仓又打了个呵欠,翻身背对他睡下了。

十八年前总是趁着小宝宝睡觉时爬上床抱着她偷亲小-脸蛋的落绎愣了一下,莫名有些心虚地摸了摸鼻子。

他打量着房间里四周窗子上贴着的双喜,鸳鸯戏水剪纸,还有家具上绑的红缎带、喜花。

目光最终回到了床-上的她身上。

床褥被子都已经换了新,房间里早上那股味道也已经被清散干净。

大红帐子下,九满仓乌黑的秀发微乱,部分披散在枕头上。似乎可以闻见一股淡淡软软的清香在鼻间萦绕。

盖在她身上的被子跟着她均匀的呼吸轻微地起伏。

落绎觉得她的头发真好看,被子拱起的线条也好可爱,好温柔。

他禁不住想要俯身亲吻那张可爱的脸。

——不准偷亲,不然就滚出去。

落绎动作猛地顿住了。

嘴巴委屈地撅了下,身体重新坐直了。

要是小宝宝还是一个月大的样子就好了。

无奈的眼神落在她转脸留给他的后脑勺上,开始感觉到了时间流动的缓慢。

想牵手、想抱……想亲。

他怔怔地看着这红色帐子和大床,想起昨晚,他和小宝宝就在这张床-上翻云覆雨,极尽亲热。

在摸-到小宝宝的身子的那一刻,他才恍然清晰地意识到,他记忆中的那个小娃娃,已经长成如今的女人了。

身体交禅紧帖时那股柔软温香,他进入的那份zhi熱和jin致……叫他一时如神仙般快活又如魔鬼一般疯狂,神智被***覆盖,身体叫魔鬼操纵,去尽情享受那份至上快-感。

在长青楼那些年,他当然知道做那事会很快活舒服,但是未想到竟然那般快活舒服,明明他对那事那么抵触的。

多么羞耻的事情呀,他这般喜欢,还怎么都喜欢不够。

真是个天生银荡的身子。

希望小宝宝不要看不起他。

昨天他还主动逗弄妻主,覆身在妻主之上,用那些从长青楼学来讨好女人的羞人法子服侍妻主。

怕是天下没有哪个正经夫君会在新婚之夜这般大胆胡来吧?

小宝宝她……换作谁都会觉得他很不矜持了。

如果可以,他也不想这样。

他也想干干净净完完整整地嫁人,没有那些痛苦过往,在爹爹和竹琴叔欢喜的祝福中嫁给一个对他好的女人。

不需要有小宝宝这么优秀。

平平凡凡普普通通,对他好就行了,他会为她生儿育女,吵架使小性子的时候回爹家住。在爹爹和竹琴叔的规劝下,又和来哄他的妻主回家去。

他要叫他的孩子孝敬他的爹爹和竹琴叔。然后孩子大了之后,为孩子的婚事操心,为孩子娶夫或嫁妻,和妻主含饴弄孙。

两人互相嫌弃吵吵小架,平时绕着锅碗瓢盆柴米油盐转悠,就这么在忙忙碌碌中不知不觉地老了,头发全白了。

平平淡淡地度完此生。

虽然平时喜欢看话本,可是在长青楼待了那么久看尽悲欢离合的他知道,那么多讨人喜的妻主和完美的故事,看看就好了。

老天爷总是那么残酷,平凡一生,很多时候本身就是一种奢侈到叫人嫉妒的幸福。

那您,为什么要娶我?

落绎点头道:“我知道了,我会帮您的。待这事了却之后,我自会和您要休书离开的。”

“你离开去哪儿?和我结婚怎么了?”

九满仓挑起眉难得惊奇问道。

我离婚成什么了?我莫名其妙地就要变成离婚女人了?

落绎的假娇-喘停了,他那双漂亮的桃花眼看着九满仓,嘴唇微微动了两下,随即开口问道:“您,要真的娶我?”

九满仓抬手手背遮了眼轻声道:“不然呢?婚事都登记了,礼节流程也走完了。我搞假结婚干嘛?啊,你以为就因为我二姨和妹妹害我?我院子里严得很。就算成功害我与曲峦睡了,我弄死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娶他进门?”

落绎贝齿咬唇,睫毛颤抖着,有些犹豫地小声问出:“……那您,为什么要娶我?”

九满仓:“你那天一副要我救命的样子,我爹又正好逼婚逼得紧,加上我脑子当时也抽了。”

落绎内疚极了,眼眶微红:“我……对不起。”他果然又一次愚蠢天真害了人。

九满仓拿下了手,看向落绎,方才那惑人妖精味儿早就散了,一双兔子眼睛扎心得很。

她皱了眉,胸脯一起一伏。

抬起右手至一半,双手一同勾搂住了那段雪白的脖颈,一把拉了下来,凑上那双温热柔软的唇。

落绎浑身一颤。

……

小男孩笑得很开心,两个梨涡晃了九满仓的眼,他将九满仓抱在怀里:“我可真喜欢她。”脸蛋在她的襁褓上蹭了蹭,朝她看了又看,两眼亮晶晶地抬头问他爹,“我可以亲亲她吗?”

九满仓被吓得要魂飞魄散:不是吧小朋友???你你你,那个啥,太太太刺激了,我真来不了这个……

粉衣男子却是笑得奸诈:“偷偷亲,别让人知道。不然你要嫁给她呢。”

九满仓却开始奋力挣扎拒绝,绷紧了身子,仰头发出不的声音:“噗!!!”嘟起粉嘟嘟的小嘴,仿佛邀吻。

小男孩原本打算亲额头,被九满仓这么一仰一嘟嘴吧,“啾”地就恰好亲到九满仓的嘴巴上。

……

落绎的身体忍不住地微微颤栗着,双眼从惊愕到垂睑迷醉,眼角划过泪水。

他停了下来,离开了九满仓的唇。

落绎抬起身,剧烈地呼吸着,居高临下地看向九满仓,一滴汗珠自额间滴下,落在九满仓的那团秀发里。

九满仓双眼迷离,望着自己上方的落绎。

二人眼中分明还带着掩藏不住的欲望。

落绎温声问道:“要继续吗?”

只得九满仓一个点头摇头就能决定接下来。

九满仓伸手勾了落绎的脖子又是一压,两唇相贴。

落绎狠狠倾轧上去。

喉结滚动,咽下唾液。

锁链被摘,禁锢尽除。

……

小男孩慢慢抬起头,撇开目光不敢看怀中的小宝宝,满面通红,紧张地看着他爹:“我,我刚刚,亲到她嘴巴了。我,我要对她负责对吗?我要嫁给她吗?”

他努力抿着嘴,表现出一副很害怕的样子。

但是嘴角的两个梨涡却是忽隐忽现,掩不住。

未时两刻终于到了

不过妄想太多只会徒增痛苦。

人总是要面对现实,硬着头皮想办法向前走的。

不要对过去做太多假设,不要对未来做过多幻想。

落绎垂眼望向熟睡的九满仓。

珍惜眼前就好。

比如今天晚上,又可以……

他喉结滚动,呼吸变得有些粗-重,身体又热了起来,涨硬得难受。

落绎顿时慌得有些手足无措,深呼吸了好几下,起了身。

蹑手蹑脚出门的脚步有些凌-乱。

待门关上后,床-上的九满仓睁开了眼,又闭上。

不归和张媛有些惊讶地见他这么早出来,落绎脸色有些羞窘古怪地小声说去如厕。

待落绎回来之后,没有再进去,站在了门外和张媛小声问起了九满仓的喜好。

张媛一句不肯透露。

她本以为落绎会很失望甚至是责骂她,不想这位夫爷竟是一脸赞赏地轻声夸道:“你还真是守口如瓶,枕边人也不透露。妻主对下人果然调-教有方,心思缜密。”

他转头对一旁伺候茶水起居的两个丫鬟和不归说道:“这样很好,你们也当一直如此,以免不经意让居心叵测者算计了妻主。”

他笑眯眯道:“‘夫祸患常积于忽微’,很多人就是败在这平日小事上。你们家主不仅大事上高瞻远瞩,同样平时也很注重细微之处,其实这点从她做生意方面就能看出来……”

不归:……又来了。

未时两刻终于到了,除了还说在兴头上的落绎,在场几个都松了口气。

这段漫长的时间里,落绎的中心思想只有两个。

一个是:我妻主有这——么牛逼!另一个是:我妻主有那——么牛逼!

张媛:要不是我每天都跟在九小姐身边,我特么差点就信了。

九小姐是很厉害,可在落绎嘴里已经成个神了……

奶奶夸大孙女都没他这么个夸法。

落绎满脸欢喜地敲着门:“妻主,未时两刻到了,起床用膳了。”

像极了敲羊圈门的狼。

九满仓在里面应了一声。

落绎问道:“我进去服侍您穿戴吧?”

九满仓:“……进来吧。”

落绎高高兴兴进去了。

里面九满仓已经起身,在给外衣系带子。

落绎上前替过她的手,为她系上,拉整好衣服。

随即又拿了那条腰带双手环绕到九满仓身后,将她圈在了怀里。

身上带着淡淡奶香味的温热男性气息扑面而来,九满仓莫名感觉自己此刻仿佛没穿衣服,一如昨晚浑身光果,呼吸有些乱了。

腰后两只手箍-住了她,将她按在胸膛里,那气息更加浓郁了,体温隔着材质上佳的衣服传来,晕染着她与落绎相贴的身体部分,然后浑身热了起来。

更加zhuo熱的气息呼在她的耳鬓,脖颈间。

落绎的大脑袋在九满仓的肩颈处不断细嗅蹭动,声音里带着撒娇的鼻音:“妻主,好想你。”

九满仓:“……”

她冷声道:“站直了说话。”

说罢便要推开落绎。

落绎抬起脑袋,飞快朝着九满仓的嘴巴上“啾”了一下,然后站直了。

九满仓看着他笑眯眯的样子,莫名生出了一种不爽的感觉。

伸手去夺他手上自己的腰带。

妻主不在,吃不下

落绎急忙把腰带高高地举起:“我来系,我来帮你系。我不做其他动作了。”

九满仓也觉得自己踮脚去抓的样子会像个被逗的猴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垂下了手。

落绎又扬起了一个灿烂到让九满仓想戳爆梨涡的笑容,给九满仓穿戴好。又哼着歌帮她梳好头发。

一天帮妻主穿戴两次,梳两次发,真开心。

他望着镜中的九满仓,眉眼弯弯:“哎呀,镜中里的那个漂亮女子是谁呀,全天下都找不着这般好看的人了。”

九满仓:“……”

若是叫游米粮望见她这般被堵得无言以对的模样,怕是要笑得把柜台都锤裂了。

九满仓的午膳摆了一大桌子,落绎欢欢喜喜地坐在她身边为她布菜,夹菜,恨不得端起饭喂她。

九满仓:“……够了,你先前没吃吗?”

她看向面前也摆了碗饭的落绎。

落绎摇摇头:“妻主不在,吃不下。”

不归:在太夫爷那里吃了一整碗饭的人是你孪生兄弟吗?

九满仓眼皮抽-搐了一下。

就算是新婚里,夫妻会有这么黏糊吗?

落绎满脸甜蜜地端起饭,夹了一撮入口,眯起了眼:“真香。”

不归:在太夫爷那里的饭和这个饭是同一种米吧。

九满仓淡淡道:“以后我不在,你岂不是要饿死了?”

落绎弯着嘴角:“可是妻主现在在身边啊。”

他放下碗筷,双手覆在九满仓的右手上,望着九满仓:“妻主不用担心的。‘弃捐勿复道,努力加餐饭’,我都懂。”

在爹爹和竹琴叔都不在的这十多年里,我每天都在学习这个道理。

九满仓满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晃开他的手:“吃你的饭吧。”

戏真多。

落绎笑吟吟地重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鱼肚肉给她,然后慢慢吃起自己的饭菜来。

用完饭后,九满仓看着身上的印子淡了些,抹了点药膏稍微再遮了遮,就在落绎依依不舍的哀怨眼神下出门去若九春了。

落绎一直送她到门口,挥着手。

“妻主我等您回来!”

坐在马车里,九满仓揉了揉太阳穴,闭上眼养神。

和那个粘人精成亲果然辛苦。

不过过了新婚期,新鲜感过去了,应该就会好些。

若九春的掌柜们看到九满仓都很惊讶,昨天大喜,今天就跑来店里?!

现在已经是若九春京城区大掌柜的九雨内心疯狂抱拳:我也是服了,真的服了,你不赚钱谁赚钱。

据说夫爷还是个倾国倾城到让东家一见倾心的大美人呢。

九雨回想自己当初好不容易让玉痕与自己成亲后,新婚那时候九满仓给的三天婚假,她是几乎一天都没出过门。

当年的玉痕八年前和九雨成亲又生了个女儿,但是在九满仓顶着九雨恶狠狠目光的劝说下,他没有放弃自己的事业。

后来玉痕做了销售培训主管,也是因为这个榜样的吸引力,这些年店里又多了几个销售伙计。

九满仓坐在店里看了看,店里不断有经过的伙计向她道喜,她回以礼貌道谢。

跟着就有客人发现了她,认出来。

咱们的事儿你没忘吧?

男子拉拉自己的妻主:“诶,你看,是九家主呢。”

其妻主:“……新婚第二天就跑来店里了?她赚钱赚疯了吧。”

男子:“哎呀你怎么说话的呢。”

又一男子:“不是说她宠夫君吗?怎么抛下夫君一个人在家来店里了。”

另一男子:“啊……我的天哪,她就是九家主吗?长得那么漂亮啊,又有钱。”

“你看你看,她脖子上是不是有两个红印子啊?我没看错吧?”

“哇……真的诶。”

“好激烈啊,她夫君怕是现在都没能起来啊。九家主真能‘干’!”

张媛看了一眼脸色阴沉了不少的九满仓:……

……

“行啊你,我听说九满仓她今天好险没起来。”

九满月银邪的目光在落绎身上打转,九满仓一走,她就迫不及待把落绎约到假山后来了,“咱们的事儿你没忘吧?”

落绎瞟了她一眼。

明明是一双含情桃花眼,九满月却莫名觉得觉得刚才那一眼像极了九满仓,心里打了一个寒颤。

落绎勾起唇:“你挺心急呀,这才第二天就火急火燎地来找我。怎么,怕我带着九满仓的一半家财跑了?嗤,九满仓不死,我敢跑?”

九满月讪笑:“这不是有句话叫,夜长梦多吗?你别说,我还真怕你因为这一半家财就对九满仓心软了。”

落绎冷冷道:“老子头还没昏呢。我玩过的女人比你见过的都多!你真以为我现在应该欢欣鼓舞,忘了自己的相公身份了?就算能一直瞒下去,我一个老男人能得多久的宠?现在九满仓能给我的,到时候一个不高兴也能随时收回去。女人,呵。”

他看着九满月冷哼一声:“你有心担心我出问题,不如回去和你那二姨好好商量下-药的事。我还怕你这边出岔子呢。那药哪儿来的你知道吗?”

九满月嘿嘿地笑:“我二姨搞来的。”

落绎显然对这个回答不满意,皱眉:“那你二姨又是从哪里弄来的药?谁提供给你二姨的?”

这追问不休的态度让九满月有了一丝不安和怀疑,啧了一声:“你问这么多干嘛?”

落绎嗤笑:“九大娘子心真大。不过也是,下-药的人是我不是你们。我自个儿下下去的药都没搞清楚,我敢随便下?万一她当场死了呢,你当我傻吗?你们那药到底哪儿来的?药效真的可靠?”

九满月挠挠头:“……”

落绎翻白眼,鄙视无语之情尽溢于言表:“你也不问清楚就跟着她干起这事儿来了?算了,我也不指望你了。你下次让你二姨约个时间和地点来跟我谈吧,我也好问个清楚。顺便让她把那药给带来。我总要先拿点试试。”

九满月露出犹疑之色。

落绎黝-黑漂亮的眼眸睇了他,纤长睫毛卷翘的眼尾勾出魅人的弧度:“怎么?我怕你这么个憨憨遭人算计,真叫人不放心。我可不信你二姨。我们俩要是万一被你二姨给玩死呢?我不会跟你做鬼夫妇的啊。”

妻主,您回来了!

九满月成亲这么多年,如今夫侍加起来也有七八个了,这一刻竟然第一次心里生出了夫妻之间相互扶持的柔情。

她好不欢喜,脸上痴痴一笑,倒真有几分憨色:“都听郎君的,都听郎君的,嘿嘿。”

落绎才满意了:“三人谋划,我总是要见见你二姨这位主谋人的。咱们不能这么稀里糊涂,不然容易陷入被动,对咱们不利。我会尽快给个日子约出来,我们三人一起商量一下。有我在,总不会叫咱俩吃亏的。”

这一口一个咱俩咱们,九满月心都是甜的、软的,满满的幸福。

她诶诶应道,又突然想起个事儿,疑惑道:“诶,你和九满仓那个天作之合是怎么回事?”

落绎一愣,面不改色道:“那你就要去问问你妹妹了。我这种人哪里来的生辰八字。”

二人又聊了一下,沟通了一下彼此的信息,才散了去。

九满月临走前还一脸色-眯-眯地非要亲落绎几口,被落绎一把抓-住了胳膊拒绝了。

“没当上家主前,你还想占哥哥便宜?”落绎嘲讽,“你做家主的心思要是有你这色心一半,还有九满仓的事儿?”

九满月费了好大劲才挣开来,被这恭维捧得晕头转向:“嘿嘿嘿,郎君力气还怪大的。”

待九满月离去之后,落绎微垂眼睑遮住了眸子里浮上来的恶心与嘲讽神色。

待傍晚,九满仓才回来。

下了马车,一进大门就见落绎迎面朝她小跑着过来,一双眼睛亮晶晶地一直望着九满仓,仿佛他的世界里就只盛装了她一个人。

那模样,兴奋得像是下一秒要扑上来在九满仓脸上一通狂舔猛蹭。

所以当落绎快冲到九满仓面前时,九满仓被自己想象吓得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落绎的脸上露出了一个灿烂得让太阳都失色的笑容:

“妻主,您回来了!”

九满仓嗯了一声,被他挽住了胳膊。

他像只金毛一般用黑亮黑亮的眸子瞅着九满仓,喉咙似乎发出呼哧呼哧的幸福声:“今日一切还顺利吗?”

九满仓:“……还好。”

侧面被他贴近的身体传来的温度烘得感觉有些不自在。

落绎笑意盈盈:“我今日在家好思念妻主呢,整天脑子里都是妻主。所以画了好些画,画的全部都是妻主,妻主要看看吗?对了,今天妻主在外面有想我吗?”

他一脸期待地看向九满仓。

九满仓:“……”

身后的不归:……

他自从跟着落绎公子进了九家之后才知道落绎公子居然还有这么一面。

落绎在长青楼里面对客人和其他相公们时,说的大胆点,他总是有一种王一般的统治感,高高在上。

言行亲密时,就像是她们的妻主一般,即便调情也带着绝对的掌控权,叫人不由地对他又心动又敬慕,不敢违背,从不造次。好像就该如此对他,生怕惹了他的不喜。

这是落绎公子的面具。

摘下面具的他,私底下是个喜欢趴在床-上看话本的寻常公子,会喜欢抱着一堆零食当饭吃,每到若九春新款上市就会买来穿上在镜子前臭美,面对镜子哀叹年华,面对恭岳翻白眼。

他既成熟老成甚至沧桑,同时又幼稚任性脾气怪。

但是他从来没有像如今这样,对着一个人这样,这样……中了蛊一般追捧又缠粘。

如果不归是现代人,他也许能找到一个更合适的词——“舔狗”。

好不好吃?

落绎没得九满仓的回答,又自顾自说道:“我因为担忧这事,所以给妻主做了一双鞋。回去妻主试试我做的那双鞋子吧。如果合适,以后在外面穿着我做的鞋子,也以慰相思之苦。”

九满仓:……有种想要转身退回门外关门坐马车回店里的冲动。

待晚饭时,落绎为九满仓布菜后,没有举筷吃自己面前的那碗饭,而是又如小狗一样用黑亮黑亮眼睛望着九满仓。

九满仓也不管他,夹了一筷子韭菜炒蛋放入嘴里,咀嚼了两下,微微挑起眉。

落绎兴奋得几乎要疯狂摇尾巴:“怎么了?”

九满仓:“……换厨子了?”

落绎狠狠点了点头:“妻主尝出来了?觉得怎样?”

九满仓看向身边这位脸上已经写满了“这菜是我做的,好吃吗?好吃快夸夸呀!我要等不及上台领奖发言了!我要向全世界宣布妻主今天晚上吃了我做的饭菜,我妻主觉得好好吃!天啊我旋转跳跃闭着眼,这一刻我是世界上最幸福的人!我的厨艺正好长在了妻主的味蕾上,妻主的一切都长在了我的心上!妻主真是太好太完美惹巴拉巴拉……”的落绎。

九满仓:“……”

落绎心里咯噔一下,脸上的笑和得意慢慢敛了起来:“……不,不好吃吗?”

九满仓瞥向他的手指,上面有些细微红痕:“饭菜有厨子做。她们不能白领钱不做事,否则我要辞退她们。”

落绎:“……”

他无奈:“有时候妻主太聪明也是个烦恼,都容不得我卖关子。那妻主觉得我做的菜好不好吃?”

九满仓点头:“还不错。”

落绎嘴角那两个梨涡又露出来了:“您喜欢就好。”

因为话本里的男主角都很是贤惠,经常给妻主下厨和做衣裳,他也认真地去学了女红厨艺这些。

他也经常会做如此幻想,服侍自己的妻主穿衣喝茶,制衣做饭。

可他没有想过有一天他真的会嫁人。

如今梦想成真,而且对象是喜欢的小宝宝。

他做起这些事来,甜蜜得就没合拢过嘴。

他心里激动地想,他愿意为小宝宝做任何事!任何事!

九满仓微微皱眉:“以后让厨子做。你找点别的事儿干,别抢厨子的活。”

“可是厨子做的饭菜里没有爱呀……”

九满仓浑身的鸡皮疙瘩暴起。

落绎看到九满仓的发沉脸色,嬉笑:“好啦。知道了。”凑近九满仓飞快亲了一口。

脸上温软感觉,那曾经与欲望交织的温热气息一触即离,九满仓的呼吸急促了好几下。

可这一下,反倒仿佛还吸入身旁这人那刚刚尚未消散的味道。

暖暖的玫瑰脂粉香,混着浅浅的奶香,还有身上那股说不出的好闻味道,是当中最为致命的一味……在昨夜里因为滚趟猛撞而汗液林离,因为交颈斯磨而低端吟娥时,尤其浓烈……

心跳得更快了。

她不愿想得更多,眉头皱得更深了,对落绎说道:“举止端正庄重,吃饭。”

中了邪

这一句也只是九满仓的寻常制止话语,但是恰好戳中了落绎今日反复思虑愧疚,最在意的一点。

他也没想到自己是个欲望这么大,这么喜欢亲热的人。

或许是因为小宝宝太讨人喜欢了,也或许就是因为他出身于青楼,也或许根本没有别的借口理由——

就是因为他原本就生来银荡。

落绎眸子有些黯。

垂目失神的他,也就没有注意到九满仓那对红透了的耳朵。

九满仓一向是个冷静自持的人。她从来就不喜欢事情脱离自己掌控,不喜欢自己身体、思想不受控制的感觉。

她不喜欢失控、意外。

那太危险了。

看到落绎又是一副干枯自闭的可怜样,无语地夹了块红烧排骨放他碗里:“吃饭!”

落绎被这一声吓了一跳,看见自己碗里多出来的排骨又重沐甘霖,心生欢喜。

他压抑住内心开出的花儿,面不改色地张开口:“妻主喂。啊~”

九满仓:“……”

她究竟是跟这个人结了什么孽缘,才会中了邪一样把人娶进家门。

放下碗筷,伸手捏住了他嫩滑紧致的脸蛋,往两边拉扯:“自己吃,别说话,听到没?”

落绎亮晶晶的两只桃花眼望着眼前离自己这么近的九满仓特写,又笑得一脸灿烂傻-比。

没救了。

九满仓瞪了他一眼,松手重新拿起碗筷。

这人,打不得,骂不得,还给点好颜色就开染坊。

一点办法都没有。

碗里忽然被放进一块炒山药。

她抬头,落绎笑眯眯地说:“妻主吃。”

……

晚上九满仓坐在书房里整理着今天拿到的数据报表。

武丽走进来道:“夫爷端了羊乳来。”

九满仓把部分文件放进了抽屉:“让他进来吧。”

书房向来是个重要地方,一般男眷和外人是不能进去的。前任九家主在世时,就连太夫爷都从没踏进去过半步。

不过九家主大半身家都给了她这位夫爷,受这般厚宠和爱重,允了进书房也不奇怪。

武丽给落绎开了门。

落绎端着羊乳徐徐走到九满仓面前,把羊乳轻轻地仔细放在桌子上距离文件账本远点的一块。

嘴角带着恬静温柔的笑意,煦声道:“妻主,您晚上的羊奶,小心烫。”

九满仓:“这不会是你煮的吧?”

落绎摇摇头,莞尔:“妻主想喝我煮的,我下次煮。”

这是他从门口张媛手里抢下来的。

九满仓拒绝了:“这事儿让厨子去做。”

其实她有点想给落绎安排点事做。

放在现代,男人几乎都有自己的事业,要不然就是在家里做全职主夫,做做家务带带孩子。

可是现在他俩没孩子,家务让下人做了。

而工作方面,现在这个时代,让男人出去工作都是下层穷困人家才会做的事。

如果商贵家里让自己老公工作,就是妻主的无能,妻主也会面上无光。

一般商贵人家的男眷,如果是正夫君,那也就和现代那种贵妇一般,每天逛逛街,和圈子里的其他夫君喝喝茶社交一番。

而如果是侍儿,就压根没有什么出面社交,只能待在家里每天给正夫君和太夫爷按时请安,其他时候就等着伺候妻主。

在九满仓眼里,这就是放在家里占着地方光吃饭不干事的。

干杯

面前这家伙虽然烦人,倒是挺勤快。

可究竟能给他找个什么事做,九满仓目前一时还没想到。

落绎在青楼十年,出身不好,擅长的唱歌跳舞在这个时代上不了台面,其他事情又不懂。

看他唱歌跳舞画画都学得那么好,小时候也很喜欢看书,写得一手漂亮字,应该学习能力很不错。

九满仓有些可惜这个时代没有商学院,书院里哪怕兴趣班都是有关君子六艺,那些科举要考的那些东西。否则把落绎塞进商学院读个几年学学金融管理,自己再带个几年,也会是个不错的帮手。

这些容后再想吧,新婚第二天就把夫君拉出门工作让人家看到了不定怎么说她虐-待人。

啧,到底还是结婚这事太匆忙。她原本也没想过自己会在二十五岁之前就会结婚的。

羊乳的薄白蒸汽氤氲了九满仓那沉思的双眼,她捧着手中那杯羊乳,半垂着羽睫缓缓饮下。

落绎看着九满仓捧杯的那漂亮柔荑,修长莹白的手指,润亮干净的指甲显出柔软娇-嫩的浅粉色。

真想亲吻她可爱的指尖。

想变成那杯子,被她捧在手里,亲吻那红红的嘴儿,想像那羊乳一般将自己涂满她的唇-瓣,打上标记,从里到外都沾染自己的味道。

九满仓头皮发麻地循着那道灼热视线看向落绎。

一脸痴色,满眼欲望,浓烈得噬人,似要将人吞吃入腹。

九满仓隐约能听见口水从獠牙狼吻里满溢出来,划过下巴,一滴滴掉落在地上溅开的啪嗒声。

她面无表情地把还带着余热的空杯放在茶盘上塞在落绎手里:“喝完了,出去吧。以后让张媛来送便是。”

可尝过肉味的狼,怎么肯轻易离开靠着耍赖才进来的羊圈。

落绎微微弯起了桃花儿眼,黑眸亮得如同洗过的黑曜石,勾起的眼尾泛着桃花粉。

他的嗓音压得低沉撩人:“没事的,这些小事我不累。妻主,夜深了,您这样对眼睛不好的。我们早些去歇息吧。那些都放明早白天里来做,好不好?”

九满仓抬眸望他,他望着九满仓。

四下静谧,只有外头微微的虫鸣声。

落绎喉咙里低低“嗯?”了一声,欲望的诱-惑如此华丽又磁性。眸里颜色是化不开的浓墨,深邃的黑带着水润光泽。

犹如深夜里取出的私藏红酒,“啵”的一声,起开了木塞。醇厚的酒液倒进透明的杯中,颜色厚重却透亮,神秘而迷人。

混着优雅浓郁的果香酒味,在空气中愈来愈重。

但是最诱人的,不过于在酒醒开之后,酒杯轻轻磕碰另一杯子时,发出的那一声玻璃轻响。

“咯唥。”

清脆而干净,在寂静的深夜里像情人低声的邀请。

干杯。

通透的红酒,莹莹澄亮。

情人的眼,幽深醉人。

有谁能拒绝得了呢?

九满仓嗓子里,胸腔里,如有火燎,眼里心里脑海里,全是火,呼啦啦地烧了去。

热烫热烫。

什么理智,羞耻,一并燃起,漫山遍野,烧了个干净。

郎之耽兮不可脱也

落绎亲了亲一身朝红未褪的九满仓,被九满仓无力地伸手一把推开脑袋。

他欢欢喜喜地给九满仓披好衣服,自己也穿好。

然后从门外一脸尴尬的张媛手中接过热水和毛巾。

落绎将毛巾拧干,热气腾腾的。

甩了甩,去了些热意。

然后替书桌上的那盆含羞花细心擦拭了花瓣间的花露。

九满仓两条腿微微颤抖,微微眯起杏眼,抿着唇。

落绎将毛巾扔进水盆里,给九满仓把衣服都仔细系好,双手环了她腰,脑袋搭在她的肩头蹭了蹭,细薄的汗为他的脸蛋额头铺上一层微微潮意。居然也是莫名好闻。

他轻声温柔道:“小宝宝好棒呀。”带着无限宠溺。

九满仓:“……”

她由着落绎抱着她,没有吱声,缓了好一会:“起来吧。”

“小宝宝和我一起泡羊乳澡吧?”

“你自己泡。”

下一秒九满仓反应过来了,挑眉微讶道:“你用羊奶洗澡?”

落绎笑得满脸桃花:“对呀。我从十几岁就开始每天用羊奶沐浴了,我是用羊奶泡大的。多巧呀。小宝宝喜欢喝羊奶对不对?”

他眼眸声音都很是惑人,如有漩涡:“你刚刚,可是把我整个都吞进去了呢~”

九满仓头皮过电一般酥-麻。

落绎搂着九满仓又亲了亲,温热的吐气和鼻息喷洒在九满仓的下巴和侧颈:“我泡的羊奶和小宝宝喝的羊奶是同一锅出来的。”

羊奶浴其实并非是要整个浴桶里都是羊奶,只需往热水里加一两公升。

但那也是九满仓喝三四天的量。

也难怪他一身奶白的肌肤,凝脂一般光滑。

也幸好家里养了头奶羊,九满仓想着应该要去买第二头了。

羊奶浴滋养人,只是多买头奶羊养着,看落绎这具紧致白润得发光的好皮肤,这花费很值。

九满仓挣开了还在跟她搂搂抱抱的落绎,下了书桌,又理了理头发和衣服:“你先去沐浴睡下吧,我待会来。”

她弯腰将散乱在地的那些账本纸张都捡起来,重新理整齐摆放在书桌上,然后叫了武琳进来打扫房间。

武琳是武丽的女儿,九满仓掌得九家之后,武丽就将识字的女儿武琳推荐进来做书房打扫整理。

九满仓一退开,落绎直感觉怀里一空,心里也是。

他觉得小宝宝刚刚才和他做过最亲密的事情,马上就能不留一点情意般地与他分离。没有一丝温存。

果真是女之耽兮犹可脱也,郎之耽兮不可脱也。

好无情。

可是他内心另一方面又被小宝宝这冷静自持的模样迷得不行。

矛盾得很。

可是这就是小宝宝的特质,和魅力所在。

不为美色和欲望所征服掌控,多么完美。

他弯起嘴角,朝九满仓露出风情万种的一个笑容:“那妻主,您早点来。”

刹那风华,宛若夜间月下一树海棠迎风盛开,朵朵娇艳傲人,美不胜收。

转身挪步挥袖间,恍惚有见海棠花瓣纷纷扬扬地飘落,能闻到花香。

与之擦肩而过的武琳没敢多看,低着头羞红了脸,给家主满是暧昧味道的书房做打扫。

九满仓看向一旁圆桌上,那个被落绎带进来却没带走的杯子和托盘:“……”

她拿了个软坐垫放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继续整理今天收到的那些账本和关于成亲那日的销售数据报表。

另外还有一个就是这两日收到的礼单。

由于作为晏茵弟子的身份为九满仓赢得了不少人脉,成亲大喜当日,九家请了不少青衿书院毕业的人物和在青衿教育参股合作的豪商高官,送出了不少高级打折卡。

这当中,有一部分合作对象的事宜九满仓是要亲自处理的,剩下的就得交给落绎整理,以后让管家教他如何作为当家主父回礼。

天气有些热,身上还有些汗潮黏-腻,不太舒适,她只有匆匆结束。

从前高烧时也坚持今日事今日毕,如今居然因为这种原因……

当九满仓沐浴完,提着灯笼,带着一身温热水汽徐步走在去正房的长廊里。

距正房不远处,望见窗口亮着的灯光时,她还竟一时未反应过来,脚步一滞。

昨日成亲了,卧室里今后就有了另一个人,夜夜为她留灯。

到了门前,张媛为她开了门,不归朝她行礼。

绝世姿容的那人从里面走出来,他穿着月白丝绸睡衣,朝她温柔一笑。

携起手,二人迈进了暖黄灯光照亮的房间。

将微凉的夜色关在了门外。

气质相似的二人

“雪庄庄主和少庄主,我们今天上午就必须见吗?”

落绎一面问道,一面为九满仓插上发钗。

九满仓应了一声“对”,对着镜子看了看,脖子上那些痕迹有些淡了,但是还能看出来。

她用手指沾了白脂粉往那红痕上涂抹,又补充了句:“他们从南城来参加喜宴,过上几日就要回去了。”

本来昨天就能见,但是昨天被折腾出的那副惨样确实是无法见客。

原本就现在这点痕迹都不该有的,昨天晚上在书房那一通胡闹真的让她不堪回想。

她简直不敢相信那是自己能干出来的糊涂事。

瞟了一眼身边这头披着一身惑人皮囊的大尾巴狼,九满仓自我反省了一下,还是自己的定力不足。

落绎看了一眼九满仓腰侧,他之前亲自为她挂上的那个平安扣。

垂了眼睑,手指轻轻摩挲自己腰上挂的貔貅玉佩。

在用过早膳之后,九满仓夫妇一起去见了东方蕊和东方鸿。

东方蕊鬓上又多了两分银白,她笑着向这对新婚夫妇道喜。

东方鸿也跟着一同道喜。

他皮肤雪白,青丝如墨,一双凤眼清冷凌厉,鼻梁笔直,红唇微抿。身形也是颀长笔直,穿着雪白长衫披灰蓝纱罩衣,如深冬月,山涧雪。

旁人冰冷或许有种攻击性,但在他身上却成一种个人独特的气质。浑然天成,漂亮得叫人心生喜欢。

你仿佛知道他就该是这样的,即使这么冰冰凉凉浸入骨子里,也愿意欣赏。

这种气质,落绎是有几分熟悉的。

落绎看向身边的九满仓。

九满仓带着落绎对他们回以谢意,然后介绍了落绎。

落绎脸上挂上适宜的笑容,从容大方地与雪庄庄主和少庄主打了招呼。

抬眸正好与那位少庄主投来的目光直直对上,那目光里平静得不带一丝-情绪,和九满仓的像极了。落绎顿了一下,朝他浅浅一笑。

东方鸿面不改色,目光从落绎的脸上撤下,却无意瞥见了他腰侧挂着的那个血翡貔貅玉佩,瞳孔猛地一扩。

九满仓这位让整个凰罣国都沸沸扬扬的神秘夫君,外传他是当年九家先家主的救命恩人,带着貔貅玉佩信物上门,结果被九满仓一见钟情娶进了门。

——九妹妹,你的那个貔貅玉佩今天没戴吗?

说是能带来福缘,可每次戴了就没好事。所以我给收起来了。

当年在南城仲秋节后就不再佩戴的貔貅玉佩。

这位风华绝代的美人夫君,据说是南城出身。

这一刻,东方鸿不知道自己脑子里胡想些什么,各种信息、想法猜测,乱糟糟的。

他将目光移开,看向九满仓的腰侧的平安扣,唇抿得更紧了。

九满仓仍然是那个处事干脆利落的人,寒暄两句后,就让武丽拿来了项目策划书,开始和东方蕊和东方鸿商讨起来。

东方鸿这些年已经能够独当一面,对于雪庄的事情也逐渐上手掌控,商务发展与合作方面的事情主要由他来出面和商议。

【番外】我知道有一千种可能,是与你相恋(三)

雁绎坐在厢房里的桌子前,拒绝了武丽给自己倒茶的动作:“你去伺候宝宝吧,我这有小厮。宝宝那里没人帮忙。”

武丽点头:“您稍等一会,我们姑娘马上就来。”

雁绎忙道:“不着急的,宝宝慢点没关系。你快去吧。”

武丽行了个礼,离开了:……是了,旁人都要快点,就她家姑娘慢点没关系。

雁绎托着腮望着紧闭的厢房门。

等待的每一秒,都同时掺杂了焦灼和幸福。

他突然想起了前世小时候,管家给他读的小王子的故事。

【小王子说:来陪我玩吧。

狐狸说:我不能跟你玩,我还没有被驯养呢。

驯养是什么意思呢?小王子问道。

狐狸说:它的意思就是“建立一种约束。”

对我来说,你还只是一个小男孩,和十万个别的小男孩没什么区别。我不需要你。你也不需要我。对你来说,我只不过是只狐狸,和十万只别的狐狸没什么区别。但如果你驯养了我,我们就将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将是世界上唯一的;对你来说我也是世界上唯一的。

我的生活很单调。所以我心里烦闷。如果你能驯养我,我的生命将从此辉煌。】

雁绎眼睛一眨,望向门口的眼眸里亮起了光,嘴角微微扬起。

【我能听出一种脚步声。它和别的脚步声都不一样,别的脚步声只能让我钻进地洞,而你的脚步声却象音乐一样召唤我,让我从洞里钻出。】

“叩叩。”门被叩响。

雁绎几乎是跳起身,小跑至门边打开门。

九满仓站在门口。

清冷如寒玉的面孔,一双点墨似漆的眸眼,连红唇都带着冷色。她的鬓发如云柔软顺滑,总是梳理得一丝不乱。

雁绎有些痴迷地望着她,就像是第一次见到她有些手足无措。

他急忙转身从凳子上抱了自己准备好的古琴献给九满仓看:“这是当年终不遇大师晚年制作的古琴,唤作‘小葵花儿’。”

根本就不喜欢弹琴也弹得完全不咋地的九满仓看了一眼古琴心里估了价值,点头接过,道了句谢。

当年在哈佛读了三四年艺术鉴赏,在国内外听大师级音乐会场场必睡的雁绎眼里闪着诚挚与崇拜的光芒,对九满仓说道:“你弹琴弹得太棒了!我觉得这世上只有这琴能勉强配得上你这双神仙之手。”

【你看!那片麦田,你看见了么?我不吃面包,麦子对我没用。麦田丝毫也不能触动我,真是不幸。如果你能驯养我,那简直太棒了!麦子,也是金色的,会让我想起你。我会喜欢风吹麦浪的沙沙声……】

九满仓:“咱们别站在门口说话,先让我进去吧。”

雁绎红了脸,急忙让开了。

九满仓徐徐踏进厢房,关上门:“抱歉,久等了。”

但是冷淡的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惭愧。

方才还有些局促雁绎扬起一个灿烂如花的笑容,眉眼弯弯,梨涡浅浅:“我不着急。”

【“那驯养需要做什么呢?”

“需要耐心。”】

他是小宝宝的哥哥

在九满仓的话结束一段后,东方鸿及时提出疑问,并思维清晰地说出自己的看法,修长的雪指在策划书上的目标词句上游移。

九满仓微微倾身探头,作出诚恳的倾听状。

二人皆是容貌出众气质清冷之人,神情认真,一说一听。

柔和的日光照在这一对璧人身上,画面有一种和谐得让人不忍打破的美-感。

落绎不知为何心里隐隐酸得疼。

就像是,自己的猎物沾染了别人的气息,被圈进了别人的地盘里。

他努力调整平息了自己的心情。

他是小宝宝的哥哥。他答应过,要帮小宝宝找个好看的男子做丈夫的。

他自己是不成的,小宝宝不懂事胡来,他做哥哥的不能不懂。

他的身份卑贱,也无孕育能力,不管是哪一方面,都不是个能做夫君的人。

九家是个数一数二的巨贾,小宝宝更是举世无双的人物。

这九家的当家主父、小宝宝的正夫君之位,须得慎之又慎地选个貌比天仙、能力非凡、天资聪颖、身份贵重……总之是和小宝宝一样完美的人。

小宝宝会爱上这样的人,对的,她当初说过,会娶自己爱的人。

而他到时候会将正夫君位置空出来,拱手献给那个能够给小宝宝一辈子爱的人。向他们献上祝福,感激那个男人照顾好他疼爱的小宝宝。

他当牢记自己的本分,只要伺候好小宝宝就好了,用这具身子为她献上欢愉。

这是他这具没用的身子仅剩的用处,这是他这个做哥哥的,唯一能给妹妹的照顾。

“暂定这样了。”

东方鸿点着头说道,眼眸一转就突然瞥到九满仓脖子上的淡红。

表面涂抹了些许白脂粉去掩却没能完全掩住,可知痕迹之深,吻的人用了多大的力气,怀了多少深情。

他心情复杂地看了看落绎。

落绎站在九满仓身后,一人自成一景一领域,望着九满仓的眼里尽是占有欲。

注意到他的视线,转眸睨过来,当中的眼神与周身的气势骇人,下一瞬又消散了去,眉眼温煦朝他恬然一笑,岁月静好的模样。

东方鸿蓦然感觉似曾相识。

随之浑身一震,神情差点没绷住,眼带惊愕和探究地又细细打量了一番落绎。

东方蕊看儿子突然不说话了,疑惑问道:“怎么了?”

在场的目光皆集中在了东方鸿身上。

东方鸿摇了摇头:“没什么。”

落绎的眼中眸色沉淀了下去。

后面东方鸿就一直有些神思不属。

九满仓看了东方鸿一眼,和他们约了午饭。

待送这对父子出门的时候,东方蕊是先出门的,东方鸿似乎是刻意落后了一步,看了看九满仓和有些防守紧密的落绎,欲言又止。

九满仓:“我知道的,那玉就是我早年赠的。”

东方鸿一愣,随即恢复了淡然:“那恭祝九娘子您喜获佳人。”

在九满仓面前没脸没皮,做尽羞人亲热事都一脸笑意的落绎,听到这一句脸色瞬间染上红晕,红成了一个番茄。

九满仓点头:“谢谢。”

我,九家主父

雪庄庄主和少庄主在京城待了几日,事情谈完,游览完京城风光,也就离开了。

临走前,东方鸿最后又看了一眼来送别的九满仓腰侧的那个平安扣,什么也没说,上了马车。

“您没有想过娶他吗?”

落绎在回去的路上轻声问九满仓。

九满仓:“没有。”

她表情淡然,只说了这么一句,就没有再说了。

可是原因还没讲呢。

为什么呢?

落绎问出了口。

九满仓步子一点没停:“为什么要娶?”

“他长得好看,家世好,而且对生意很懂,可以帮到您呀。”

“这样的人多了去了。”

落绎停了下来:“……”

九满仓回头看他,挑起眉。

他眼眶有些泛红,嗫嚅的双-唇微微颤抖,最后迎着日光弯起一个笑容来:“我不能生……”

九满仓微微蹙眉。

落绎即便打定好主意最终会让出正夫君的位置甚至离开九满仓,可以说他能不能生孩子对九满仓没有什么影响,但是他不想一直将这件事瞒着九满仓。

他微微笑着和九满仓大概讲了一下,自己在长青楼吃太多避子药,结果导致身体失去孕育子嗣的能力的事。

九满仓沉默了两秒:“省去避-孕,挺好。”

?????

落绎:啥?

九满仓道:“走了。”

回过头继续向前走。

落绎跨了大步跟上。

还真是搞不懂小宝宝,小宝宝果然是太善良了。

但他不能叫小宝宝因为善良而委屈了自己,毁了自己的人生。

“怎么还没来?”

悦来客栈房间内,九满月坐在桌前抖着脚,脸上显出急不可耐的神色。

九成嘉看见她这副下层人一般的德性,心里有些瞧不起的轻嗤。

就这样还妄想取代九满仓做九家的家主?也不用镜子照照自己,有谁能让这样一个人做家主骑在自己头上耀武扬威、指手画脚?

她举起杯子淡淡啜了一口茶。

巳时一刻了。

九满月皱起眉:“约好是巳时的,这都过了吧。他不会是耍我,不来了吧?”

九成嘉心里也有几分急,她怒极冷笑:“莫不是好日子过得后悔了。这个贱爷皮。”

九满月闻言,对落绎爽约不来的怀疑更加重了,心头又怒又恨。

“叩叩。”

门外传来敲门声。

九满月脸上瞬时显出惊喜之色。

九成嘉问道:“谁?”

那低沉的男声带着一丝漫不经心:“我,九家主父。”

房间内二人对视了一眼,九满月笑容满面地起身去给门外的佳人开门。

一戴着帏帽、穿一身浅灰的高大男子随着门开,出现在两人眼前。

他抬手轻掀帏帽的纱巾,露出标致的瓷白下颌,红唇微勾。

是落绎没错。

九满月忙把人拉进门来,关上门,“你怎么才来,我以为你不来了呢呵呵呵。”

男子抽-出自己的胳膊,摘下帏帽,绝色姿容美艳动人,眉眼间带着几分慵懒的春意,浑身由内而外都散发着一种叫人心跳面热的味儿。

他倨傲地仰着下巴,看向九成嘉:“你就是那个出主意要杀九满仓的二姨?”

我只和九家家主睡

他模样犹如一只漂亮的观赏猫咪,优雅高傲目中无人,自以为是了不起的存在。实际上身上每一根柔顺漂亮的毛都靠着主人悉心打理,而引以为武器的爪牙也早就被主人全部磨平。它是圈养宠坏了的猫,没有主人娇宠便轻易活不下去。

九成嘉眼里浮起些许嘲讽。

落绎蹙起眉,声音大了些,又问了一遍。

九成嘉被惊醒回神,重新转动的大脑接收了这句话,愤怒涌上眉头,嘴扯出一个毒辣的笑:“怎么,你觉得不满?”

落绎哼了一声,走到她对面桌前坐了下来:“我要是觉得不满,今天就不会来了。”

他用那双桃花瓣眼型的眼睛在九成嘉的脸上、全身打量了一番,随后目光又回落在九成嘉的脸上。

九成嘉被这勾人的眼神看得浑身灼热,口干舌燥。

她吐息有些重地呼吸了两下,房里淡淡熏香味钻入鼻内浓烈不少,一如她的欲望。

她回视过去,粗声问道:“怎么,想跟老娘睡觉?”

落绎喉咙里发出一声哼笑:“我只和九家家主睡。你要是当得上九家家主,自可来我榻上。”

九满月又妒又怒,眼里也带上了几分:“我这个九家主家的子嗣在,她能当个屁!”一屁-股重重地坐在了落绎身边,给落绎倒了杯茶讨好献上。

九成嘉看着面前这亲热二人,眸中闪过骇人阴鸷,脸上覆上了一个和蔼笑容面具:“不敢不敢。”

落绎嗔了九满月一眼:“你说话也太下人家脸了。人家可是你二姨呢,以后咱俩还得多多仰仗……”

眸子飞快在微勾的眼尾转了一下,眼神在九成嘉的脸上转了个圈,回到面前九满月与之对视,嘴角翘-起来,像极了猫转过身不理人却用尾巴轻轻勾绕人脚脖子的样子。

屋里被他正视的那人和偷睨的那人都被勾得一身火。

尤其是被偷睨的那人,不断喝茶水解渴去热,心里暗骂这妖精的银荡,一边又暗爽自己魅力大。

也是,看九满月那个肥猪样,又蠢又无能,怎么会有男人喜欢呢。

九满月瞅见落绎脖子上一抹红痕,眼里瞬时也染上了赤红,满嘴酸味、阴阳怪气地说道:“昨晚累坏了吧。跟那个早-泄的无能女还这么激烈。”

落绎拉了拉衣领:“不止昨晚,还有今晨。不然我也不会来迟了。”

这么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让九满月一时间语塞不知说什么好。

落绎抬手小小打了个呵欠,眼里漾着水润了微微桃红的眼眶和漆黑的眸,睇向九成嘉:“你要我下给九满仓的那慢性毒药呢?”

九成嘉忍下欲-火,心下骂了句好个骚-货,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瓷瓶,递给落绎。

落绎拧开瓷瓶上的塞子,闻了闻,倒出一些药粉在掌心。

落绎问道:“这药二姨您是从哪儿得到的?要是今天开始下的话,九满仓多少天才能死?”

九成嘉看着落绎面上没有一丝犹疑和不忍,心里直道果然是最毒不过郎君心:“这药么,是明心药房配的。至于时间,照我那个短命鬼姐姐来看,慢则两三年吧。侄女婿若是想要快点,剂量下大点就是。”

侄女婿说得是

落绎微微挑起眉:“明心药房,不是我公爹家的药房吗?先家主是他们害死的?那药房都是靠着九满仓起来的呢。能帮着咱们害自家的外孙女儿?不会是骗人的吧?”

九成嘉有些后悔自己内心对于九成珊早死一事过于得意,一时顺嘴把这事说了出去。

九满月接收到落绎转头看过来对她投来的求助解惑目光,立即为美人答了疑:

“是柳家明心药房的一个学徒偷了药方子配的。当初我那个短命母亲也是因为这个药而横死的。这药有助兴作用。柳清风当初八成也就是靠着这个怀上了九满仓那个早-泄。后来这个药不知怎么到了安思远手里。”

落绎蹙眉:“咱们这事,到底有几个人知道?我以为就那曲公子一个呢。那个学徒不会把事情说出去吧?”

九满月忙道:“不会不会,那学徒我二姨给弄死了……”

九成嘉怒斥:“九满月!……”

九满月才意识到自己说的有些多,但被这么一吼还是当着落绎的面,让她有些丢人,心虚地瞪过去:“怎么?说不得了?”

落绎拉住九满月的胳膊圆场:“好了,二姨经历的事儿多,也是出于谨慎。但咱们将来都是一家人呢,是吧二姨?”

梨涡可甜,俊美的面庞举世无双,低沉的声音浸着糖水,这样好看可爱的人用一双信赖仰仗的眸子望着你。任是谁也无法反驳拒绝。

九成嘉刹那如有蘸了蜜糖的箭击中心间,心窝子都融在蜜里,恨不得把它挖出来拱手给他看看。

她虚握拳抵在唇前咳了一声,挺直了脊背:“美人……侄女婿说得是。”

落绎发出有些俏皮的轻笑声,好似发现了她对自己的着迷,得意极了,像个仗着宠爱对人恶作剧的坏孩子。

满心爱宠的九成嘉拿他无可奈何,好气好笑却又享受其中。

落绎重新看起手里的药,“啧啧”了两声:“这毒药这么些够我下多久呀。也不知是谁制的,连剂量也不说清楚。”

抬眸看向九成嘉,脸上依然是那骄纵的笑意,又坏又狡黠,目有期待:“二姨,您莫非当初在九成珊死的时候就想到了这法子?”

九成嘉被他这模样迷得要死,恭维道:“当时是有这个想法,不过,都靠侄女婿你这个大美人来实现了。”

落绎点头:“您那个时候就想杀九满仓了,筹备两年了吧。九大小姐也是?”

九满月恨恨道:“我?我从小就想弄死她了。”

九成嘉听着落绎这问话味道有些不对劲。

但没等她想更多,只听落绎一笑又问道:“这药你们让我从今天下吗?隔多久给我一次,怎么给?”

九成嘉微微皱眉,还未思虑怎么答,方才一直看不惯落绎总和九成嘉聊天的九满月抢先了:“这方子已经拿到手了,我这边会叫人后续制作,到时候让人交给你房里的小厮就好。”

落绎点了点头:“那行,我先找个大夫检验一下这药。今天就到这儿吧。我妻主也该等急了。”

他避开了九满月伸过来的手,起身走到门前,将门打开,门外站着好几个人。

落绎朝着为首的那个,欢喜地拉了手,声音做作娇嗲地喊道:“妻主~等久了吧。”

我就想着,让妻主也看一看

直到傍晚时,落绎和九满仓才从衙门里出来。

新婚第二天九满月就找上他的事情,落绎在当晚就和九满仓说了。两人讨论了之后,落绎让不归告诉了九满月约见的时间地点。

然后九满仓在约见的当日,带了衙门的捕快娘子们就在门外听。

落绎则在屋里诱引九成嘉和九满月亲口承认自己准备付诸实施的杀人阴谋。

药瓶是罪证,九满月当初给落绎写下的那张字据也是罪证,而屋外的所有捕快都是人证。

九满仓为作保险,还安排了人假扮小二提前给这个房间的熏香里下了一些能让人加快心跳、血液流动使情绪激动暴躁、容易冲动的药。

落绎虽然对下-药这行为心里有些不舒服,他觉得有他的话术,完全可以让九满月九成嘉她们说出事实来。不需要使用这种不光彩的手段。尤其是他当年就是被人下了药才……

但是这事涉及小宝宝的安危,他也不愿到头来有什么意外功亏一篑,便也点头同意了。

人证物证俱在,九成嘉和九满月如今都下了大牢。尤其九成嘉身上还背了人命,后面的就等着衙门去审问和追查了。

等回到家后,九满仓就去书房写了信寄去汉城柳家人所在的明心药房总部。

晚饭时,她才和柳清风说了这事。

柳清风听到那药,脸上就显出了些许不自然,只说是柳家当初为了谋生而给烟花之地研制的肮脏药物。

他一副不想多提的样子,落绎看了看九满仓,笑着转了话题。

饭后,一出门,落绎就拉住了要回书房的九满仓:“妻主。”

九满仓转头看他。

他的眸子神色和暮色余晖一样温软:“我们出去散散步吧?”

“有什么事晚上回房聊,我现在有报表……”

“昨日我就看到庭院的荷花开了。雪白的、粉红的都有。花瓣饱满,足足四五层。每瓣都很大很鲜嫩,很好看。满塘的荷叶也是碧翠欲滴,挨挨挤挤地。”

他望着九满仓。

眼里映着柔和的天光,唇上噙着清浅的笑。

声音也如夜风一样,带着白日里的余热,和缓微凉。

“若是有风从荷塘上迎面吹过来,就能见到那大-片大-片的绿叶盖儿翻摇,花儿曳动,还有清凉的荷香水汽扑面入鼻,舒服极了。”

“我就想着,让妻主也看一看。从看到花开了那一刻起,就一直这么想着。”

“……走吧。”

白日里炽-热灼目的烈阳,在傍晚时分收敛起一切张牙舞爪的桀骜与霸道,温驯地伏在在西边远山处。

它仿佛回到了最初孩子模样,用一种温柔又眷恋的姿态,眸光明亮地望着这世间一切,昏黄柔和的余晖笼着整个天地。

叫人看得心中也一片柔软。

九满仓和落绎两个人走在长廊里。长廊是一座架在正房和庭院之间的廊桥,下面两边都是荷塘。

一眼望去,大-片大-片荷叶与荷花,尽沐浴暖辉中。

荷塘里的粼粼水波被夕阳抹上一层洒了金粉的淡桔色,时而闪光如细钻。

碧绿的荷叶在暮色下颜色深沉不少,迎着阳的那一面却染上薄薄昏黄暖色。粉-白的荷花也漾着浅浅金色。

深深浅浅、阴影分明如割昏晓。

日落时总是这样,温柔又哀伤。

在光芒黯淡下去的时候,逐渐敛起白日里所有张扬与骄傲。这一天快要结束,永远告别,那些沉淀掩藏的情绪也开始浮了上来。

落绎痴痴地看着这一切,握紧了掌中九满仓的手。

他转头看向九满仓那面无表情的脸,唇上扬起一个如这傍晚一样温柔的笑,轻声问道:“好看吧?”

妻主,想要娶个什么样的人呢?

九满仓漆黑的眼眸里漾着黄昏下的日光水光与大-片荷塘。

细微的凉风飘过绿浪般的荷塘,在她和身边落绎中间穿梭了去,吹拂起鬓间发丝,白日里清浅得容易忽略的荷花香味萦绕了二人。

如此清晰,还能闻到当中伴着的淡淡水雾味。

和落绎说得一般不二。

她不知如何描述此时心下这种感觉。

若说美景,前世坐着飞机全世界跑来跑去,什么山光水色霓虹灯火她没见过,国际花展她也去过不少。

可是现在内心这种被自然震撼惊艳又归于平静,仿佛找到休憩之地停驻歇息的心境,从未有过。

在这个家里住了十多年,从这里经过无数次。

从未有过。

她“嗯”了一声,在一旁的长椅上坐了下来。

落绎也在她身边坐下来。

荷塘边时不时有凉风吹过,他便挨着九满仓近了一些,能够感受到彼此身上传来的热意,被紧挨的肩膀拦住带不走,融在一起,温暖着两个人。

两个人就这么静静坐着,不言不语,却有几分别样的适意。

九满仓肩头微微一沉,是落绎把头垂在了她肩上,他墨眉舒展,唇角微翘,露出轻松之色。

今天成功戳破了九满月的阴谋,一直悬在心上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下。

这也是他当初嫁进来的原因。

而如今这个原因也去除了。

今天在从衙门回来的路上,他的心情从帮助小宝宝脱离谋杀之险的兴奋,到后来不知今后何去何从的茫然与怅惘。

而现在,随着这片涤荡人心的荷塘带来的宁静,嗅着荷花的幽幽清香,紧挨着身边的依靠,他整个人都沉静了下来。

“妻主,想要娶个什么样的人呢?”

“……家大业大会赚钱,独立自强不粘人。”

落绎噗嗤一笑,性-感低沉的声音笑得九满仓心里微微瘙-痒,有些难耐。

落绎说:“这不就是妻主你自己吗。”

望着眼前荷塘的九满仓眨了一下眼:“啊……对。要是能娶我自己就好了。”

落绎又低低笑了起来。

小呆瓜。

他将整个人倚了更多重量在九满仓身上,微微眯起了双眼。

小宝宝和他不是一样的人。

他银荡肮脏又不堪,已经烂了,怎么样都好。

小宝宝在此之前为了她等待遇见的那个未来爱人,守身了十八年。却不想一朝倒霉遇见他这么个灾祸,娶进门占了正夫君之位。一心想救小宝宝的自己反过头来,拖累了她,受了她的庇佑。

“你若是将来,碰到喜欢的人怎么办?要不,把我休了吧。”

“等碰到再说好了。”

“可我占着你身边的位置,叫人望而却步怎么办?”

“……你不占着,我爹会找其他人来占的。你怎么老想这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别再说了。”

落绎扯了扯嘴角。

等到将来你有天找到真正喜欢的人,我一定扫榻相让。

现在就让我卑劣地享受从某个迟到之人那里偷来的这段日子好了。

等今后离开九家,他便在自己买下的那座宅子内住下。

苍天若悯他,或许他能有幸与小宝宝还保持朋友关系。

苍天若悯他,要舍他机会掰倒薛家、吴家才好……不,只要让他能亲手杀了那薛家主父,便是当即交了这条命出去,或受尽千刀万剐也没关系。

我不要别人

九满仓回头,就见靠着她肩头的落绎已经睡着了。

纤长浓密的睫毛下还沾着些泪液。

九满仓:“……”

她推了推落绎:“醒了,回房洗了澡再睡。”

落绎眼睛惺忪,看见是九满仓,抬头照着她嘴巴上飞快“啾”了一口,笑得满脸甜。

他双手勾绕住九满仓的脖子:“妻主背我。”

九满仓唤来站在不远处没有前来打扰的不归和武丽。

她朝着还笑眯眯搂着自己脖子的落绎抬了抬下巴,对小跑过来的不归说:“你主子要人背。”

落绎箍紧了九满仓,满是笑意的双眼,侧头看了不归一眼,当中已然情绪尽去。

不归后退了两步:“请家主恕罪,小的腿脚不便。”

九满仓:“……”

落绎复又笑意染上双眼,回头对九满仓说:“我不要别人,我要妻主背。”

九满仓挣了两下,发现在这个男性-力气偏弱,女性-力气开挂的世界,挂在自己脖子上不肯下来的这个挂件,力气竟然意外大得惊人。

无法,只有背过身蹲下,“上来吧。”

落绎立即眉开眼笑,趴上了九满仓的背,牢牢抱住了她的脖子。

九满仓将他背起,面无表情地在前往正房的长廊里迈开步子。

落绎在她背上哼着这个夏季的若九春概念曲《荷塘月色》。

“剪一段时光缓缓流淌,

流进了月色中微微荡漾。

弹一首小荷淡淡的香,

美丽的琴音就落在我身旁。

萤火虫点亮夜的星光,

谁为我添一件梦的衣裳。

推开那扇心窗远远地望,

谁采下那一朵昨日的忧伤。”

悠扬温柔的清冽歌声在长廊轻轻荡着,伴着荷香味的晚风,飘过荷塘,萦绕深蓝天边浮上的残月钩。

我像只鱼儿在你的荷塘,

只为和你守候那皎白月光。

游过了四季荷花依然香,

等你宛在水中央。

……

清晨的日光带着眩晕的明亮金色落在九家宅的门前。

“车上我放了昨日熬的绿豆汤,放在冰窖一夜还带着凉意,妻主热了可以尝尝。”

落绎像每个早上一样依依不舍地送九满仓上马车,嘴里絮絮叨叨地说着,“还有山楂凉糕,管够的,可以分给掌柜她们吃。”

转头又对张媛武丽她们说道:“这日头哪怕看着不烈,其实毒着呢,要随时给家主打伞遮着。午饭要叮嘱她按时吃,荤素都要有,不能忙坏了身子,否则就本末倒置了。”

坐在马车里的九满仓:“……”

落绎朝她微微一笑:“马车里今天也放了雪梨和冰西瓜。我今天给您做冰西瓜汁,顺便晚上还可以做道清炒西瓜皮。”

九满仓:“我说了让厨子去做这些。”

落绎满眼赤诚地说道:“可是我想做的,给妻主亲手做这些,我很开心。厨子也帮了我许多。”

他笑得眉眼弯弯,阳光笼罩在他脸上,微微眯起的漆黑眼睛里如有无数细钻璀璨,嘴角的梨涡甜如蜜。

九满仓耳朵发热,紧皱了眉:“走了。”

落绎才放下车帘,退后了两步。

马车在车夫一声吆喝与马鞭声后,行驶离开。

张媛回头看了一眼,自家的夫爷落绎还站在门口痴愣愣地望。

仿佛这一去就是多年般。

每日如此。

看着都怪可怜的。

……可明明家主就只是出门去店里而已,晚上就回来的。

你最讨厌了

九满仓坐在百家言后屋看着账目。

晏灼坐在她对面看着她。

一如从前。

可是实际上,一切早已经和从前不一样了。

对面的她娶了个青楼相公做夫君,整个人身上多了几分特别的人-妻味道。漂亮的脖子上日日盖着某个人深情的红印,霸道地宣示着那人的所有权。

而他自己,已不再是当初的青葱少年。这些年挑挑拣拣谁也看不上,蹉跎至今,如今成了个二十六岁的老小伙,他人眼中的笑话。

也幸好家里母亲和曾祖母都无人催,支持他这么大年纪还待字闺中。

上个月在九满仓家吵过架后,回家和父母委屈又愤怒地说了这事。

当时的他只感觉一个崇拜十多年的偶像,那高洁傲岸的无瑕形象瞬间坍塌一般。

他一直坚持着宁可孤独终老也不会让自己下半辈子托付将就,就像她一样。

没想到九满仓居然在坚守自我了十八年,突然被一个老相公迷得晕头转向,五迷三道地把人娶进门做正君。

而他呢?他像是一个朝着那颗启明星放弃其他道路不断前进的愚人。结果走着走着突然启明星就突然坠落,变作了地上随处可见的石头。

而他此时已经是孤身一人站在空旷的原野之中,看不见来路,也看不见前路。

他气九满仓自甘堕落,也气自己眼瞎,因为感觉被欺骗而愤怒,因为不知所措痛苦。

可是在母亲的指点下,他才恍然惊悟自己对九满仓那有些过界了的仰慕和信赖。

他不该把自己的理想寄付于他人身上,要求他人实现。

晏灼托着腮看向一脸面无表情翻报表的九满仓。

看起来样子还是那么正经,完全不像是现在脖子上有那些痕迹的人。

果然,天下像他们晏家这一类的女人,还是少。

他一度怀疑过自己是否错了,他也该像个寻常男子一样找个门当户对的女子然后将就过一生。

不要去追求过多,他都已经二十六岁了。

没有人和他一样。只有他一个人像个笑话一样在坚持。

回不去,也看不见前路。

晏灼的视线又一次落在了九满仓脖子上那些红痕上。

不过,二十六岁又怎样了。像那种老相公都能嫁出去,他堂堂晏大儒的曾孙想嫁还嫁不出去?

他晏灼,身为男儿穿一身书生长衫二十多年,何曾怕过旁人闲言了?

他一手拍在九满仓的账本上:“喂。”

九满仓推开他手,头也没抬:“什么?”

晏灼:“……”

嘴巴一瘪,内心酸涩涌上鼻头,眼泪就掉下来了:“你干嘛这样啦。”

泪水“啪”地掉在账本上,化开,湿-润了纸张。

九满仓欲抬头,结果被他伸手按下,带着哭腔的声音一哽一哽:“不准看。”

九满仓:“……”

“你最讨厌了。我从最开始认识你就讨厌你!总是一副对人爱答不理的样子。小小年纪就看上去那么了不起那么臭屁,一点也不可爱!让人看了就讨厌!长大了还是这样!最讨厌了!”

九满仓:“……”

头上那个声音吸了吸鼻子,“我还以为你会娶不到丈夫的。像你这种除了有钱,哪里都不是的女人,怎么会有人瞎了眼嫁给你啊!你那么讨厌……”

“结果现在就剩我没嫁人了呜呜呜……我好讨厌你啊!”

……

你怎么也不成亲娶丈夫啊

最后是游米粮这个老光棍听到哭声,进来哄好了晏灼。

这个四十二岁的老光棍了解完情况后,指着自己笑道:“我当你哭什么,你想嫁人,嫁给我呀。”

晏灼:“……”

眼泪全被恶心得收回去了。

晏灼拿着游米粮给的帕子擦完脸上眼泪,小声抽着鼻子,红着眼睛和鼻头带着嗡音问道:“你怎么也不成亲娶丈夫啊。”

游米粮一愣,笑了笑:“不想娶呗,没意思。”

晏灼那双兔子眼狠狠一瞪:“骗人。不想说就不说好了。你们女人没一个好东西。”

游米粮举手投降:“好了好了。我说。”

她脸上带着无所谓的表情:“当初穷得娶不上,考上探花之后回村,我未婚夫已经嫁人啦。”

晏灼没想到竟然能挖到这么一个狗血大料,睁大了眼:“哇……”

他望着游米粮的眼里带上了同情:“所以你太过伤心,这么多年都对她恋恋不忘……”

“噗哈哈哈哈哈哈!!”

游米粮爆笑出声:“小灼你太天真了吧。你知道他今年四十岁了吗?当初嫁给一个村女,生了五个娃,如今是一个四十岁的老村夫,粗腰如桶,又黑又糙,那脸上的褶子多得能拿梳子梳。”

晏灼脸上肌肉抽了两下。

他没好气:“那你干嘛不娶丈夫?”

“当年年少气盛,一时气愤觉得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着干脆自己过没关系。后来过了两年冷静下来,发现的确一个人也挺自在的。已经习惯一个人,就很难去主动接受别人了。”

游米粮喝了一口茶。

晏灼眼里又浮起了几丝同情,他咧开一个笑:“诶,对了,那个四十岁的村夫是不是特别后悔呀?”

果然提到这个,游米粮脸上重新笑开花:“可不是,当年老娘衣锦还乡,他们一家人那叫一个捶胸顿足啊!我前两年回乡祭祖时还碰见了他,他样子已经老得能当我叔了哈哈哈。”

晏灼也很捧场地哈哈哈笑个不停。

尤其是,他在跟着妻主、五个孩子一起上山祭祖时,脸上因为一大家子团圆笑出一层层褶子和一口黄牙,真是难看得叫她不忍直视。

可是,所有人都能看出他内心有多幸福。

游米粮看了一眼正努力挖苦那个村夫逗她高兴的晏灼,脸上很给面子地露了个笑。

武丽端着切好的雪梨走过来:“家主,夫爷叮嘱过这个时候该吃水果了。”

九满仓抬头应了一声,把毛笔搁下,账本报表以及策划书收放在一旁。

武丽将雪梨放在了她面前,果盘一侧还放了几根牙签。

那雪梨被切作方方正正的小块,果肉脆而洁白如雪团,外面那层香甜果液剔透晶莹有光泽。自端进来后,整个屋子里都是这雪梨的甜美-香味。

九满仓拿起牙签插了一块放入嘴里嚼动。

牙齿咬切下雪梨多-汁的脆甜果肉时,发出了细微响声,叫人听了忍不住咽唾液。

旁边刚刚还在互相安慰舔伤口的两条单身狗瞬间受到一万点暴击。

佛祖向来收钱不办事

九满仓从百家言回到家里后,落绎又是一副八百年没见到她的样子,满心感激欢喜地亲-亲热热拉她手,然后在回正房的路上与她说个不停。

“妻主,你猜猜我给您准备了什么?我今日跟着公爹一起去向庙里上香,为您求了一道平安符……”

还没等落绎说完,九满仓就问了一句:“上香求符和香油钱给了多少钱?”

落绎一愣,老老实实答了。

是个不小的数字,在九家,在落绎看来只是笔随手的打赏。但是是寻常人家一家人一年的花费了。

九满仓低低骂了一句见鬼的寺庙。

“以后少去寺庙那地方。瞎糊弄人骗钱的。人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

落绎笑了:“求个安慰罢了。说不定心诚则灵。”

九满仓微皱眉,看着落绎,伸手按在一米八几的落绎额头上,漆黑的眼眸里深邃坚定,带着上-位者绝对的掌控:“你听好。如果遇到什么事,只有我能救我自己。世上根本没有什么神仙佛祖,不论碰上什么,只有靠我们自己。佛祖什么的,向来收钱不办事。烧再多香给再多钱都没有用。”

落绎愣怔了一下,双手握住了她的手腕。然后像一只狐狸一般眯起眼享受地用脑袋蹭了蹭九满仓那只按在自己额头上的手掌。

九满仓:“……”

猛地抽回手。

这个家伙,真是……

落绎笑眯眯地挽住九满仓的胳膊:“好啦,我知道了。妻主听我说呢。我今日给你缝了一个香囊~待会回房,我拿给你看看,给你佩戴上,好不好?”

他嘴角含笑,瞄了一眼九满仓腰间那个平安扣,又看向九满仓,微微摇了一下她胳膊:“嗯?”

九满仓额头黑线:“好。”

落绎又露出了两个梨涡:“谢谢小宝宝~”

已经十八岁的九满仓被他这个称呼叫得浑身鸡皮疙瘩齐齐起立。

因为今天刚刚看完百家言账,九满仓带着一堆文件直接去了书房。

落绎急忙去房里拿了他做了一上午的香囊还有画好的画,然后去书房找她。

他脸上是可见的开心,满眼的柔情似水。

像个孩子一般,将自己的画的九满仓展开给她看,述说自己绘画时的心情,用那双赤诚纯净的黑眸望着九满仓,等着她的夸赞与奖赏。

作为原本从小就由父亲教授琴棋书画,后来又经长青楼严格调—教的落绎,这一手丹青笔墨自然是很好的。纸上的九满仓画得形神俱似。

漂亮的面孔,抿直的唇角,清冷的眉眼。眼尾微勾,眼睑处的线条柔和,眼眸施墨浓浅绘出深邃幽幽、光亮莹莹。

分明是一张很容易在画手手中沦为刻板无味的面瘫脸,在落绎的笔下气质凌厉,眼神坚定,却能感受到一丝潜藏的温柔。

九满仓点头:“不错。”

落绎笑颜如花:“我知道你会喜欢的。我本来想画自己送给你的,可是每次一下笔就不知怎么又画出你了。”

他觉得有趣。

九满仓只觉得莫名羞臊,耳朵有些发热。

落绎又从怀里掏出一枚系了红绳结的金黄色香囊,上面用各色绣线巧密走针绣了一对栩栩如生的大雁。

落绎脸上少见地有些羞赧:“你看看可还喜欢?”

大雁齐飞

那枚绣工精致的金黄色香囊躺在他宽厚的掌心,上面齐飞的两只大雁从脖子到翅膀羽毛颜色渐变非常漂亮。

这不仅是手巧,心思也是要花上许多的。

但是九家自己就是经营布庄的,什么上好绣品没见过。落绎自觉他本身是个业余的,不由有些紧张和羞愧,另一方面,赠香囊什么的,一向带着特殊的寓意。

九满仓又道:“还不错。”

落绎高兴起来:“里面还放了平安符呢。”

他一脸期待:“我给妻主戴上吧。”

九满仓倒是无所谓。落绎这个性子,不达目的就会一直念叨折腾不罢休。反正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赶紧了了赶紧走人,她也好整理思路处理她的事。

落绎弯下腰,面无异色地将九满仓腰间的那个平安扣解了下来,把自己做的香囊系上去。

站直了身,打量九满仓晚上配上自己做的香囊,露出满意之色。

九满仓刚要张口,熟料落绎手掌抚上了她系香囊的腰处。

……

“够了……”

九满仓嗓子沙哑得不成样子。

贴着九满仓后背的落绎退了出来,光洁的胸膛不住起伏着,努力平复急:促的呼吸。

他给小宝宝做了清理,自己草草披好衣服,就拿了九满仓的衣服给她穿上,细心整理好她有些散乱的云鬓。

望着九满仓这副手软脚软的样子,要了整整三次的落绎有些愧疚走羞耻地红了脸,便小声地夸赞她:“小宝宝很棒,很紧,弄得我好舒服。”

卧-槽!!!!!

九满仓如有天降五雷轰在她头顶上,被雷得又尴尬又耻臊,她人生两辈子头一次想找个洞钻进去。

见了鬼了!他不知道这种事很羞耻的吗?

做的时候一堆荤话不要脸地朝她说就算了,毕竟那会情裕与块感占据控制了大脑。现在两人这衣服都穿上了,他竟然还大剌剌地说出这种话来?!

指望她说什么?谢谢吗?

九满仓用那双还带着红肿的水润眼睛瞪了一眼落绎。

额头上渗着薄薄汗湿,潮-红的脸蛋微鼓。

落绎被她这一眼被萌住了,禁不住又照着她嘴亲了一口。

“啾。”

九满仓一愣,脸蛋骤红,没等她发火,落绎笑眯眯道:“早上妻主出门前不是想喝西瓜汁吗?我白天做好了,放在冰窖里。明天放您马车里一起带去喝。如果等不及,一会可以叫厨房的人端来尝尝。”

九满仓死鱼眼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落绎。

那是我想吃吗?

你好好想想早上是怎么说的?

分明是你自己自顾自地想做好吗?怎么到晚上就变成是我想吃了?

九满仓差点气笑。

明明是一张面瘫脸,落绎愣是从中看出了九满仓有些气呼呼的样子,不由发笑,心里柔软得几乎要融化,满腔宠爱不知从何抒发。

这就是有一个比自己年轻的小妻主的烦恼。浑身的青春年轻气息,一举一动无不可爱活泼,叫人心生娇宠。

无数的话,在落绎肚子里拼命来回呐喊。

他的小宝宝真可爱。好喜欢呢。

爱-爱这事也好舒服啊。小宝宝的身体又香又暖,真舒服。小宝宝真棒。

他看得出,小宝宝也喜欢这事,真好。

他一定会伺候好小宝宝的。

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吃饭

晚上落绎下厨给九满仓做了清炒西瓜皮、蒜蓉茄子、苦瓜炒鸡蛋,还煲了老鸭汤。

九满仓对落绎这总是阳奉阴违的行为很无奈。

不过这些菜倒是做得不错,正好在这个苦夏里给落绎这个家伙下下火。

成天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多火泄不尽!

对于床笫之事,九满仓一开始是有些抵触的。

没有经历过的人也许无法想象到那种感觉。身体被一股灭:顶的违规感觉一遍又一遍冲刷,犹如过电般浑身颤抖,不住地收缩,压抑不住哭泣与尖叫,发出那种声音。这种前所未有的失控感一度叫她恐慌。

但是不得不承认,那种舒爽到让灵魂都战栗,让大脑几近空白无法思考的极度块(:感确实让人上瘾。

这件事是生物本能,是大自然为了万物繁衍而设定的。

所以除非不做,否则根本无法逃避和抗拒它带来的感觉。

也所以,夫妻房(:事是一件很正常很自然的行为。

且规律适度的房:(事,使得夫妻能在亲密中交流感情,并有益于身心,解压,帮助睡眠,促进新陈代谢调和血液循环,调和体内荷尔蒙和内分泌各方面。

九满仓自我调解,接受了之后,就对这事情不再有推拒。

但是总归来说,这种私密接触的事情本身,以及对它无法承认的确实性喜欢,还是让她不可遏制地感到羞耻。

且落绎对这种事很上瘾,几乎天天都要,每回至少两三次。

九满仓有规劝过甚至刻意躲过,但是就和下厨这事一样,落绎口上答应得好好的,实际上每次都找机会让她猝不及防,而一旦叫他抓住机会,就死咬不放了。

脸皮厚得很。

更可恶的是,这家伙整天对外顶着一张无辜纯洁的贤夫君脸,即便自己一身被这禽–兽弄出来的惨烈痕迹,所有人都瞎了眼一般以为是她对人施欲过度。

她看起来不比那个脸上成天挂着俩傻比梨涡的家伙更像个正经人吗?!

九满仓大婚带起的购物狂潮在小半个月之后才逐渐褪去了热意。

在这个疯狂的夏日里,九满仓名下的产业不论是人气还是收益都大幅增加。

尤其是若九春的喜服嫁衣系列销售也掀起了一个小高潮。

九满仓很是忙了一阵,每日早出晚归。

这日,落绎一把抓住了回来就要钻进书房的九满仓。

九满仓道:“我在外面吃过了。”

落绎满眼委屈:“我没有……我每天都在等你回来吃饭。可你每次都在外面吃,我一个人吃冷饭。”

九满仓皱起眉,眼里闪过厉色:“厨房没给你热饭?”

落绎咬唇:“有。但是一个人吃,吃到肚子里也是凉的。”

九满仓:“……你和爹先吃啊。”

落绎温热的手掌拉了九满仓的手,温柔说道:“万一哪天你回来吃了呢?爹爹有慕侍爹一起陪着,但是你只有我啊。我每次一个人吃饭的时候就想,我不要让你承受这种感觉。”

九满仓抽出一手揉了揉额角:“你这就是闲的。赶紧去吃吧。”

落绎没放她另一只手,问道:“我好久没陪你,一会我去书房陪你好不好?”

九满仓浑身一个激灵,有些惊恐地看向他,耳根却有些泛红。

落绎愣了一下,眉眼一弯,眼底露出了笑意:“我坐旁边也一同看看书。”

你的信用已经破产了好吗?

落绎一脸纯良地望着她,就和十八年前想亲手给她喂羊奶,向她要抱抱时的表情一模一样。

“那你赶紧先去吃吧。”

落绎漾起一个笑,执起她的手低头亲了一下:“我用过饭后就带书过去。”

九满仓猛地抽回手。

落绎好心情地走了。

也许是他身上那股气质使然,做这些流氓动作却丝毫不显猥琐,反而自然温柔又深情。

他呆在长青楼那些年,身上当年那种初雪般的纯澈依然还在。纵然有时候耍起风骚,用雄性荷尔蒙去诱惑侵染他人,但骨子里的东西一直树立在那里。

也正是因此,如此纯情的风骚,无论何时都带着一种认真和诚挚。叫任何受他这样温柔以待的人都有一种被他认真深爱着的错觉。

这是他魅力的最致命之处。

长青楼那些人比不过他是有道理的。

他从小就是喜爱看书的

落绎揣了两本书在怀里,双手端了一大盘切好的冰西瓜进来。

等边三角形的一片片西瓜,红通通的瓜瓤里镶嵌着几粒黑亮饱满的瓜籽,一看就是那种熟透多-汁的好瓜,清凉爽口又诱人。

“这瓜在井里放了一天,冰冰凉凉的,很甜。我放在这里,妻主一会可以尝尝。”

落绎把这西瓜放在一旁的茶几上。

九满仓的书房,进门是茶几和梨花木靠背长椅。接着两旁是一放满各种门类书的书架和一排放了不少产品样品的货架,靠窗是窗户和书桌椅子。旁边还有个侧间,里面放了好几排书架和一套桌椅,一张床。

落绎便坐在靠背长椅上,拿出自己怀里的那两本书一本放在书桌上,一本在手上翻开来看。

九满仓瞟了他一眼。

或许是因为坐在沙发长椅上,和九满仓书院里那些背挺得如白杨般的书生不一样,落绎以一种很自然的姿态靠在长椅的靠背上,骨节分明、指骨修长的大手一手掌书,一手随意地搭在大-腿上,浑身都透出一种闲适舒然的感觉。

瞧起来就像个满腹诗书的士族门阀子弟,周身透露着钟鸣鼎食、积代衣缨养出的贵气。

有模有样的,一点也不像个随时窥着机会拉人在书房行那种事的流氓。

九满仓收回视线,认真处理自己手头的事情。

半个时辰后,九满仓扭了扭脖子,松散了一下肩背,转头看向落绎。

居然还是那副看书看得认真沉浸的模样,面前茶几上放着一本《大凰史录》,书旁果盘里的西瓜被吃了一小半。

真难得。

不过他从小就是喜爱看书的。

她走了过去,直到落绎身后,他也没有任何感觉,看得很是入迷。

他手上正看的这本书是百家言的畅销书《青衿选读系列丛书·晏氏文集》,当中收录了许多晏大儒以及其子孙、学生写过的诗文。

落绎突然弯唇笑了一下,肩膀微微抖动。

九满仓:???

俯身低头一看。

“念辞笑道:‘夫君与我亲个嘴儿,怎地还羞上了?’优郎君作恼状:‘时已夜半,儿女俱已寝息。且莫扰了,你我早些睡下。’”

九满仓:“……”

重新歪头看了一下这书的封面,没错的,是百家言出版的《晏家文集》。

她疑惑开口道:“你……”

落绎浑身一震,猛地把书一合捂在胸前,转头看向九满仓,满眼惊惶,脸色有些发白。

他面上有些不自然地绽开一个笑容:“妻主,你账都看好了?”

九满仓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她伸手拿起茶几上的那本书,打开翻了翻,是正常的内容没错。

又抬眼看向眼神有些紧张和警惕的落绎,伸出手半摊掌心,勾了勾食指。

落绎笑得一脸傻白甜:“唉呀,什么呀?”一面手上把书塞进了胸前衣服里。

但是眼睛里渗漏出来的一丝丝紧张将其装糊涂的心思暴露无遗。

九满仓:“书。”

落绎抿着嘴笑:“什么书呀。我就随便看看的。”他歪了脖子看了看九满仓那边的书桌,“你账都看完了?我瞧着你灯还没熄呢。”

九满仓有些无语:“书给我看看,我又不说你什么。”

落绎紧张得后退了一小步,下一瞬眼珠子一转,脸上又扬起得意的笑,上前挺起胸膛:“你来拿呀~”

你可真能耐呀

这个浪-货。

原本九满仓想算了,但被这嬉皮笑脸的家伙一激,心头好胜心就起来了。

她左手一把抓-住落绎的手,右手就伸去要探进他衣服内拿那本书。

落绎没有被抓-住的另一只手却抓-住了九满仓的手腕,一把拉到自己怀里,低头在其脸上窃了个香。

九满仓被这突如其来的攻袭给弄得有些愣,脸上传来的一触即离的温-软感让她面上发烧,她挣了挣,竟没挣出来、

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落绎。

这个世界的男儿虽然都普遍高于女性,但是每天都娇养着,身娇体弱、身形也偏瘦弱,力气不大。

反而是这个世界的女性生来力气就远远大于九满仓前世的女人。

她原本以为以往自己被落绎降于怀中、伏在身-下没能挣开是因为自己潜意识从了欲望、顺了他意。

结果如今才发现,这家伙力气大得很。

九满仓背部贴着他的胸膛,他身上热气照着背部直扑而来,大热的天里,又起了一层薄汗,脸上热得一层粉红。

她皱起眉,又挣了挣,还是没有挣脱开。

落绎笑得眉眼如月,松开了手。

九满仓迅速从他怀里抽-出那本书,面无表情地翻开看。

才发现这本书封面被拆下来替换成《晏氏文集》,内里内容是一本话本子,而且略略一翻,还带点荤。

用颇受读书人追捧尊崇的《晏氏文集》的封面包着这么一本黄色小说看……

九满仓额角都有些抽地抬头看向落绎:你可真能耐呀。

落绎抿着嘴,收着下巴抬眸看九满仓,眨巴眨巴桃花眼。

一个二十六岁的大男人还卖萌,更过分的是,确实还萌得让人心肝颤。

九满仓把书还给他:“继续看吧。以后别藏了。”你自己干的事难道不比这书更流氓?

落绎吐舌:“我就是,偶尔看一下。妻主你账看完了吗?挺晚了……”

九满仓还未答,武丽拿着一叠资料从外面走进来,递给了她:“凤霓裳的分析报告。”

上个月若九春打折迎来疯狂大抢购热潮,但是因为正值换季,皇宫里也给了凤霓裳好几个大订单,这一殊荣让凤霓裳的订单量也有上涨。其豪贵阶层奢侈品牌的形象愈加深入人心。

九满仓接过点点头:“辛苦了。”

转头对落绎说道:“我还要好一会,你先回房睡去吧。”

落绎有些怔愣,九满仓喊了他一声,他才回过神,笑道:“什么?对不起,我刚刚没注意听。”

九满仓又重复了一遍。

落绎迟疑了一下,点点头,然后离开了。

待九满仓沐浴完回房后,房里落绎一如既往地亮着灯,还没睡下。

他坐在桌前发呆,直到九满仓走近,才又漾起一个笑来:“妻主。”

九满仓看他一身薄睡衣:“去床-上睡啊。坐在这里容易受寒。”

落绎应着,服侍九满仓睡下。

吹熄蜡烛,自己也躺在了床-上。由于九满仓是背着他睡的,他双手从后背搂住九满仓。

一片黑暗里,只能听见两人的呼吸声。

身边人身上的气温、味道都清晰可感。

落绎睁着双眼,望着这一片黑暗,鼻子细细嗅闻着怀里小宝宝带着水汽的体-香。

九满仓从未见过的落绎

他眨了眨眼,埋头在九满仓的后背上,狠狠吸了一口。

九满仓微扭了一下-身子:“睡觉。”

落绎却搂得更紧了。

九满仓啧了一声,挣开了他的胳膊,不满道:“热。”

落绎少见地没有再纠缠,安分了一会,他在一片黑暗中缓缓坐起了身,双手抱着膝盖发起了呆。

九满仓闭上眼,没有理会这个神经病。

五分钟后,她鼻子长吸了一口气呼出来,起身下床去点亮了油灯。

落绎坐在床-上一脸惊讶地看着她:“妻主,怎么了?”

九满仓坐回床-上,看向他:“是我该问你你怎么了吧?”

落绎怔怔地望着她,缓缓垂下眼睑。

他有些犹豫地低声问道:“凤霓裳……”

说出这三个字后,他微微拢眉,似是在思考该怎么说,后来又放弃问了。抬头朝九满仓扯扯嘴角:“算了,睡吧。”

九满仓大概知道落绎家当年遭逢的那些事情,不耐烦说道:“有什么你赶紧问吧。”

落绎顿了一下,看向九满仓:“凤霓裳最近势头不错吧?很得圣宠。”

九满仓点头:“去年冬天,兵部那边的棉衣就是从凤霓裳采购的,上个月换季,皇家的布匹锦衣都是向凤霓裳订购的。薛家的少东家娶的是邵记米商邵琦的儿子邵超。薛家嫡公子嫁的是袭迥荼,太女夫的侄子。只要圣宠不衰,就不太可能倒。”

落绎也深知这一点,眸子有些黯然:“嗯。”垂着眼睫神思不明,但是脸色是相当难看的。

屋子里陷入沉默,好半会,他抿出一个笑来:“睡吧。”

他本来要吹熄灯火,被九满仓拉住了,留下这一盏昏黄微暗的油灯,然后拉下了帐子。

深色的帐子把外头的灯光给遮挡了大半,帐子里头一下暗了不少。

“赶紧睡吧。”

落绎这人喜多愁善感,无论是喜怒哀乐,情绪起伏波动一向很大,九满仓估摸着他是一时半会睡不着的。

若是熄了灯,一会他不知道会不会又坐起来。

九满仓是不想再起来点灯了,她打定主意要睡下,落绎就是再如何作妖,她都不理会了。

实在不行,她就去书房睡。

两人重新躺了下来。

落绎枕着手,脸部轮廓线条冷硬,腮帮里咬着牙,眸色晦暗。偶尔眨一下眼,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九满仓转头看了一眼,结果对视上他的眼。

那双眼里,滔天的恨意、恼怒与伤痛在当中不断转换、阴霾翻涌。

原本是个成日满脑子风花雪月、如春日般烂漫的人,此时就如同一只受了伤的嗜血狂兽。

这头复仇狂兽曾在无数个深夜里低吼,满是血丝的狰狞双眼下酝酿着将仇人如何撕咬作碎肉。

这是九满仓从未见过的落绎。

她凑上去,亲了他的嘴一口。

落绎一愣,表情有些呆地看向九满仓,浑身的阴霾尽褪无存,傻傻的模样颇为可爱。

九满仓又微微抬头,吻上枕边这人的双-(唇,唇:肉斯魔,舌忝口允。

探了作者进去,纠缠另一条软作者。那腔里诗热,唾夜交融。

唇作者接吻间,发出一些shy人的声音。

呼吸急促地汇融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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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热吻了好久,才分开,从那热涨的情绪中退出。

平复着呼吸和心情。

二人静静地望着彼此。

落绎垂下眼,小声说:“我心情不好,不想做。”

九满仓有些无奈,伸手摸了摸-他露在被子外面的肩膀,给他拉起被子。然后翻过了身闭上眼睡。

落绎双手搂住了九满仓的腰,脸贴在她肩膀上。

屋子里重新恢复一片静谧,寂静的深夜里只剩下外面传来的细细的虫鸣。

落绎怀里搂着九满仓,胸膛一起一伏。

在这个夏夜里,心里出奇地一片宁静。

他脑子里转过很多画面,似乎想了很多,又似乎什么都没想。

搂了一会,基儿一直硬着没软下来的落绎眼眶红通通地小声说:“妻主,还是做吧,我睡不着。”

九满仓:“……”

翻过身,就见落绎一脸无辜地望着她,两只漂亮的眼睛微微泛着水润的淡红,像只委屈的兔子。

太过分了这个男人,欠得让人痒!手痒,心也痒。

九满仓揪住他的衣领抬头凑上去吃他的唇。

……游乐园……

九满仓小朋友坐在摇摇车上一摇一晃,她双手紧握摇摇车的方向盘,坐在上面身体拼命耸动。

摇摇车的双眼泛着红光,放着欢乐的音乐。

伴随着摇摇车的音乐旋律节奏逐渐欢快,摇晃得愈来愈快。

摇摇车非常好玩,骑在上面非常爽。

九满仓小朋友兴奋得尖叫。她张着口,玩得浑身是汗,满脸潮-红。

望着身下的摇摇车,汗液自额头流下,身上的汗潮也逐渐渗出毛孔,在大-片皮肤上涂上了一层晶莹光泽。

满头汗津津的九满仓小朋友一共投币玩了两次,之后就累趴在摇摇车上了。

摇摇车那双泛着红光的大眼睛并没有因为九满仓不再投币而暗下去,它为了坐在它车上的这位可爱小主人,使用了储存电量,竟然在九满仓没有继续投币的情况下自己继续动了起来。

九满仓小朋友有些害怕了。

她没有硬币了,不想再玩了。

可是这摇摇车居然不仅自己动起来了,而且还伸出两条安全杠将她死死掐在了座位上拼命地起伏耸动。

九满仓小朋友怕得小声泣起来:“我不玩了……好累了……”

摇摇车不答应,它觉得九满仓小朋友是它见过的最可爱的小宝宝。它一定要叫这个天底下最棒的小可爱尽兴了,要把自己的电量全部贡献给她,耗尽为止!

摇摇车开心地用它最大功率起伏摇晃着,欢乐的音乐开得老大。

然后九满仓小朋友被迫一直玩到了半夜,才被摇摇车放开下车。

九满仓小朋友想,摇摇车真吓人,她不该投币去玩的。

她在心理阴影消失前,再也不要坐摇摇车了。

第二天落绎去给柳清风请安时,满脖子的痕迹,从此在九家人心里坐实了九满仓狂野欲大的形象。

天气逐渐已经炎热到让人有些受不了的地步。

暴烈的阳光耀眼逼人,狠狠炙烤着大地。

街上卖凉茶、凉汤、凉粉和西瓜的多了起来。

若九春的各种漂亮的纱制或丝绸制的单衣一直热销不减。

街上大多是头上戴着草帽的女人,少有戴着帏帽、撑着伞的男人行走匆匆。

就连往日趴在路边的乞丐们也不敢轻易在正午前后露面,都找了避暑的地方躲避暴晒。

只有知了的声音趴在树上集体不知疲倦地喧嚣。

落绎撑着伞送九满仓出门,扶她上马车时二人握的手心都带着细细汗潮。

九满仓坐在马车里,穿着轻纱制单衣,丰-乳-翘-臀小细-腰的身材一展无遗。叫落绎有时候都不敢直视,穿着单衣的他一旦身体有所变化就隐藏不住,让九满仓每回见到就忍不住沉脸黑线。

落绎自己也很无奈,经常暗自嘲讽自己这副银荡身子,需求大得天生适合做相公。

由于穿的是单衣,九满仓在春秋冬季里被几件衣服遮掩的,那对被落绎很是钟爱的漂亮锁骨也露了出来,上面依然有着某只野兽每天都要留下的标记。

虽然早上在服侍九满仓穿衣时就注意到这一点,但是落绎仍旧是皱了皱眉,对于自己喜欢的东西对外露出太多来很不满意。

怕是店里出了什么事

“车上今天放了冰莲子羹还有一桶冰绿豆汤。莲子羹是给你的,我亲自熬的,冰绿豆汤是家里厨子做的,让张媛武丽分给大家吃。”

落绎对九满仓说道,他帕子都来不及抽-出来,只抬手用袖子揩额头上的汗。

也幸好九家是有钱建冰窖的。

屋里放两个冰盘,加上还有能工巧匠给做的机械吹扇,在家摇着扇子吃西瓜过这夏天也不算太难熬。

只是苦了他的妻主,还要天天出门四处跑。

前两日听说她月末还要出差远行去荒城。让落绎又是不舍又是心疼。

九满仓重复第n遍:“有珍味楼的厨子会做,你就歇着吧。”

落绎笑了笑:“一点心意。晚上早些回来。”

马车里也放了冰盘,他伸手赶紧将车里布帘拉好,以免让冷气散了。

随即又一次吩咐车夫:“路上慢点。”

马车行驶而去,落绎朝无人回头望他的马车背影挥了挥手。

九满仓来到九雨所在的那家若九春,一踏入门,发现店里的气氛不太对。

伙计主管岳远湖和账房娘子一见到九满仓就一脸颜色不好地上前要和九满仓说什么,九满仓从容地擦了一下额头上的细汗,朝后屋一抬下巴。

九雨人也不在,怕是店里出了什么事。

在后屋里间,岳远湖有些激动但是还算是讲清楚了事情原委。

之前提到过,若九春自从玉痕升了销售培训主管,这些年店里又多了几个销售伙计,被玉痕培训得非常厉害。

今年有个叫尚招妹的伙计最为出色,不过是去年年末才招进来-经过三个月培训后,上个月就拿了精英销售的奖金。

昨天傍晚下班回去的路上被人拉到路边差点强-暴,幸好有正义之士救下来。

后来人受惊了一直躲在家里哭,家里人也不让他出门上班了。

今天一大早他的爹爹来店里给他办了离职手续结了工资,说是以后不来了。

九雨叫上玉痕一起去了他家看望,现在还没回来。

九满仓阴着脸:“那个强-暴未遂的罪犯呢?”

岳远湖一愣。

账房皱起眉:“这事目前就我们几个知道,闹大了,对男人家的声誉不好。”

九满仓:“尚招妹的家在哪,有人知道吗?带我去一趟。”

岳远湖叫来了一个叫谈河的伙计,据说他住得和尚招妹家很近,也知道尚招妹这事儿。

九满仓叫人把车里的冰绿豆汤拿出去分了,然后带谈河上了马车让他指路。

谈河十七八岁的样子,模样很寻常,脸上画着淡妆。

他站在车厢对面,距离九满仓远远的,不肯坐下来。

九满仓坐在车厢里,冰盘让车厢里比外面凉爽不少,她扔了一把印着“若九春”的扇子给谈河:“拿去扇吧,热死了。”

谈河手忙脚乱地接下来,捧着道谢。

九满仓给倒了一杯红枣银耳莲子羹伸手给他:“喝不喝莲子羹?我夫君做的。”

谈河急忙摆手摇头谢绝了,只自己拿着扇子轻轻扇着。

九满仓没有强求,自己喝了一口。

她看向谈河,声音和缓地淡淡道:“你紧张什么?站那么远,我又不会吃了你。我这还找你帮忙呢。”

谈河瞄了一眼九满仓露出的锁骨上、脖子上那斑斑点点,红了脸。

你骂我傻子?!

由于从事销售的男性雇员在这个时代稀少又特殊,九满仓是特别注意过若九春每年招收的男性伙计的。

这个谈河是前不久,在她成婚前一个月成亲的。

她问道:“小谈,你和小尚住得很近,是有多近啊?”

谈河犹豫了一下:“就在斜对面。”

九满仓哦了一声,掀开车窗帘看了看外面:“那他下班的路和你走的同一条对吧?”

谈河咬着唇,舔-了舔嘴上发干起的皮:“……嗯。”

九满仓拉好车窗帘,又看向他:“昨天那事据说就是发生在你们上下班的路上?你吓坏了吧?”

谈河不知是热得还是紧张得有些发白的脸色有了些缓和,又舔-了舔干得有些起皮的唇:“还好。”

九满仓问道:“你之前上下班,都是一个人,还是妻主有接送呢?”

谈河依旧是绞着手,微微垂头,答道:“我有妻主接送。”

九满仓点点头:“那还挺好的,你妻主很宠你啊。没成亲之前呢?我记得店里的每个伙计都有配一条大型土狗的吧。”

谈河点头:“嗯,之前是每天带着狗上下班的。”

九满仓哦了一声:“没和小尚一起?”

“没有。”

谈河微微皱起眉。

看得出,关系可能不太好。

九满仓叹了口气:“行了我知道了,谢谢你。”

她几根手指随意地来回点着桌子:“这的确是个隐患,真叫人伤脑筋。”

她没再继续问了,自己拿了个小碗将清凉的红枣银耳莲子羹全倒进去,一口一口慢慢喝着。

等到了尚招妹的家门口,九满仓对马车上的谈河一挥手:“行啦,谢谢你了,你回去上班吧。”

尚招妹的家很普通,就是一个三个屋子加一个小院子,九满仓带着张媛武丽上前敲了敲门。

“谁啊?”

一个十一二岁的少女声音响起。

九满仓答道:“我是若九春东家九满仓,来看望若九春前职工尚招妹。麻烦开一下门好吗?”

门打开了,一个圆脸少女探出头来看她,一双眼珠子将她从上到下一打量:“你就是那个花了一半家产娶了夫君的大傻-子呀。”

“谢谢开门,”九满仓绕过她,走了进去,突然想起什么一般回头对她上下一打量,“你就是那个让你哥哥浪费大半银钱养出来的傻-子呀。”

圆脸少女一愣,气得脸都涨红:“你骂我傻-子?!你才傻-子!你这个大傻-子!”

九满仓挑眉:“原来你知道傻-子这词是用来骂人的啊。”

圆脸少女气结:“你……”

“阿珍。”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喊了一声少女,止住了她接下来的话语。

随即面上又覆上一层讨好的笑意向九满仓道歉:“孩子不懂事,还望您大人大量。”

张媛:……她要是大量,也不会跟你女儿这么一个小孩就在院子里斗起嘴了。

九满仓对他说明了来意,中年男子脸色有些不好,但还是带她去看他儿子。

说是来探望他儿子,手里一点礼都没有。

尚招妹坐在堂屋抱着一杯茶,脸色有些苍白,但状态看起来还不算很糟糕。

九雨和玉痕坐在一旁和他说着话。

见到九满仓来了之后,三人都站了起来:“东家。”

九满仓摆手:“都坐。”

尚招妹忙给九满仓倒茶。

给你配的那条狗呢?

九满仓并没有问多少关于昨日傍晚那件事的更多细节。

她只是询问了一下有关那个救下他的恩人的信息,然后坐在一旁看九雨玉痕两人和尚招妹聊天。

她没有插什么嘴,毕竟她从来就不知道如何安慰人。

从聊天中就能得到不少信息。

听尚招妹这么一个名字,其实就已经可以猜测到他家里的大致情况。

尚家三代单传,尚招妹有一个叫尚再招的弟弟,十四岁,在外跟人学刺绣;还有一个叫尚天珍的妹妹,在读书,今天逢休沐在家。

母亲很早过世,鳏父一人将这三个孩子辛苦带大,尚天珍是被家里父兄娇宠的独女。

九满仓之前也有耳闻,尚招妹赚的钱除了补贴家用,其余大半的银钱都拿去供尚天珍读书了。

不过如今看那个样子,那些钱全打了水漂。

半上午过去后,九满仓和九雨、玉痕一起起身离开。

临走前,九满仓问了一句:“我想让那个罪犯入狱,否则还会有更多男子受害。你怎么想?”

尚招妹一愣,微微垂眸,神色闪过忧虑和愤怒,好半天才开口低声道:“我也是。”

九满仓又问道:“你愿意出面状告和指认那人吗?”

尚招妹还没说话,被其父亲打断:

“告什么告?!我们家招妹什么事也没有!”

尚父脸色发沉地看着九满仓:“我们招妹还要嫁人的,还望娘子您人善心慈,为招妹考虑一下。”

“爹……”尚招妹拉了一下尚父的衣角,看了看九满仓,眼底流露出歉意。

九满仓点头:“尚叔,我理解的。小尚你好好休息。对了,给你配的那条狗呢?”

尚招妹才想起那条若九春给他做护卫的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尚父:“虎子呢?”

尚父面上也显出赧然:“被你妹妹借给同学玩去了。”

尚招妹都不敢看九满仓她们了,急忙道:“快拿回来,我说过那是店里分配给我的狗,不让私用的,怎么还外借了。”

尚父嘟囔着:“分给咱们的不就是我们的吗。怎么还有要回去的,养了这么久了都。”

九满仓冷冷道:“那狗是我们店里精心挑选的狗,养成一定体型,学会了看家护主的技能才配给男伙计们防身的。不是拿来给你们玩的。我说怎么配了狗小尚还碰到危险,原来是你这个做爹的不把儿子放在心上。冒着让儿子出事的风险,把狗给了女儿做玩物。”

尚招妹不断道歉,尚父羞得没敢再说话。

尚天珍听说虎子要被带走,哭嚎得就差在地上打滚了,觉得既不舍又跌份子,因为那狗她当初跟同学说是她的。

尚父一边哄尚天珍,一边有些为难地问九满仓:“你看,这孩子舍不得。那狗我们可以买下来吗?”

九满仓点头:“四两银子一条。”

尚父惊了:“怎么那么贵?”

四两银子可是尚招妹一个多月的工钱。

何况尚招妹辞职之后,之后就没有进账收入了。

九雨叹道:“这些狗都是花了不少钱养大的,还找了专人来训练了好长一段时间。给你们养之后,每个月店里还会给一定的狗粮补助。四两银子这个价格够公道了。”

尚天珍泪眼汪汪揪着尚父的胳膊拼命晃:“爹,我要狗,我要狗。”

东家果然是个狠人

玉痕笑眯眯道:“令媛要是喜欢,您可以带着她去市场挑一只喜欢的做宠物。”

九满仓看着尚天珍那副样子就皱眉:“她是真的读了书吗?不会逃学去玩了吧?您花四两银子买条狗,不如买些试卷给她做。将来才好光宗耀祖。”

尚天珍吓得都忘记哭了,尖叫:“我不要做试卷!!”

九满仓摇摇头:“十一二岁了,该懂事撑起这个家了。读书人怎么能不做试卷?人家小孩不到十岁,个个试卷都堆得跟桌子一样高了。你母亲早亡,父亲拉扯你不容易,更应该好好读书,不要让人家小瞧你由鳏父养大的小孩。成器了,你父亲每年祭祖时都有话可以讲。”

听到这里,尚父不由得开始掉眼泪。

鳏父一人拉扯孩子长大谈何容易,不只是经济和精力上的承受的压力,还要顶着不少周围人的闲言碎语。

尚天珍小时候跑到他面前说别人都笑她没娘时,他当时痛苦得无言以对。

尚家三代单传,尚天珍是尚家唯一的香火。他在亡妻坟前,在尚家的列祖列宗前发过誓,要将这个独苗苗养育长大。

每天尚天珍出门上学,他都怕尚天珍出事,他到时候真是无颜见尚家祖宗。所以他才把尚招妹的狗给了尚天珍。

其实三个孩子哪个不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骨肉,只是儿子是迟早要嫁到别人家的人。而且女儿是尚家的根,女儿好了,两个儿子嫁到别人家也才有个像样的爹家支撑。

九满仓淡淡道:“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光拉扯长大没用,要成-人、成才才是对她真正好。否则就是害了她。”

说到这里,九满仓问道:“孩子在哪个书院读书?先生是哪位?我在业内也算有几分人脉,可以帮忙问问,嘱托两句。您孩子十一二岁,正是学业该抓紧的年纪。”

尚父急忙满脸感激地说了书院名字和先生名姓,对九满仓频频感谢。

九满仓只客气道:“没事,我也是做教育的嘛。于我只是几句话的事,于您孩子却可能是影响一生。“

她瞟了一眼旁边已经吓得脸上血色都没了的尚天珍,继续说道:“您孩子试卷也该多买些来做,考试又不考斗鸡玩狗。书院那边我会让先生多看着些她,做的试卷也批改得细致一些。

但在家里您身为孩子父亲也要严格监督孩子,好好做试卷。教育不光只是先生的事情。‘孟父三迁’的故事大家都知道。其实那不只是给孩子换环境,更多的是让孩子感受到了父亲对她学习表现出的一种态度。您在意,孩子才会在意。”

尚父忙不迭地点头:“是是是。太有道理了。不愧是晏大儒亲收的学生啊。我下午就去买几套卷子监督他做。”

尚天珍在一旁如看杀母仇人一般死死地瞪着九满仓,却是死活不敢出声。

张媛、玉痕、九雨:东家果然是个狠人。

出了尚家的门后,九满仓同九雨、玉痕了解了一下。

尚招妹那边受了惊吓,心理阴影挺大的,一提起这事整个人都有些发抖,辞职是父亲劝说后让父亲去-操办的。

但是他也清楚,若是带了狗在身边说不定可以避免这事。

至于愿不愿意复职,他表现出一副犹豫的样子。毕竟在若九春做伙计拿到薪资是真的很高。

九雨又提到一点:说起尚招妹,在若九春有些人对他是有些意见的。

尚招妹五官寻常,但是组合在一起,整张脸长得很有味道,加上他天生比别人更懂得如何打扮。

在若九春做导购销售时,在女性客户那里拿到的单子比在男性那里拿到的单子更多。

若九春的几个伙计和他关系并不亲密,他和伙娘们关系反而更好。

比起男性,他在女性圈子里要更加如鱼得水、游刃有余。

故而有些伙计看不惯他,觉得他是出卖色相,很爱勾引人。

九满仓皱了皱眉。

所谓勾引

九满仓对这些观念完全不认同。

销售这门艺术实质上和男女恋爱是一样的。

销售的过程,其实就是在勾引客户的过程。让客户对产品产生兴趣,对销售员产生好感、亲近和信任。

一名好的销售在人际交往方面绝不会是个失败者。

因为在人际交往中,我们所有人其实都是在勾引对方。

我们利用自己的外貌、思想和能力来赢得对方的好感,引诱对方对自己产生信任,对自己亲近。

好的销售比常人更加明白自己的魅力所在,更加了解他人的心理,所以能够迅速在他人心中建立好感和信任,引导客户签单。

就像是九满仓,上一世非常清楚自己在商场上作为女性的优劣势。

很多女强人为了避免别人说自己不是靠能力,而是靠身体姿色做到这一步,经常是走中性的性-冷-淡风格。

但是九满仓不一样,她经常根据不同case和不同场合,换上展现自己适宜魅力的不同服装和妆容。

生意场上,女性这个性别身份的确会让部分人潜意识就带上有色歧视。

但是同样,女性天生独有的柔美容易让男性心理产生愉悦好感,潜意识会放松。

商场上男多女少,作为女性的优势让她利用得淋漓尽致。

同样条件下卖奶茶,帅哥卖的就是比其他小哥的多;同样条件下卖酒水,美女卖的就是比其他妹子的多。

不论是性别、外貌、家世还是别的你所拥有的东西,你根本不必为了旁人的闲言碎语而放弃你本有的优势与魅力。

有些人天生就是家里有钱有势,有些人天生就是模样俏,有些人天生就是智商高,甚至有些人天生就是该死的运气好。

不需要逃避这些,只要不作奸犯科,好好将这些利用起来,它们就是你的能力。

待几人回到若九春,就发现了气氛不太对。

一问账房才知道,午休时谈河不小心说漏嘴,大家已经知道这事了。

毕竟是强-暴这种吸人眼球、引人兴致的特殊事情,如在油锅里滴了水,瞬间炸开了。

虽然有账房和岳远湖禁止大家对此事多加妄论,但是众人还是会小声地议论一两句。

有唏嘘的,有纯粹吃瓜的,还有幸灾乐祸的。

也有两三个伙计神思不属,似乎在思人由己,怕自己也碰上这事。

九满仓皱起了眉:“通知下去,若九春城西思朴街店下午酉时四刻打样关店,全体留下,开会。”

岳远湖、九雨:“是。”

九满仓主仆三人和九雨夫妇在后屋分着吃了从附近珍味楼送来的外卖。

九满仓以前经常在珍味楼开庆功宴,后来直接买下珍味楼,每天中午若九春员工都可以集体在珍味楼订外卖。

九满仓也一向不爱订很贵的东西。

这些年来,九满仓每天中午吃的和若九春的寻常员工吃的没什么两样。一开始很多人还很惊讶,后来就习惯了。

有人说九满仓很小气,但是不得不说,这样的九满仓让大家感觉到几分亲近感和平易近人。

伙计的人身安全问题

酉时四刻。

若九春城西思朴街店在一刻钟前就已经宣布打样不让进客,酉时四刻一到准时关店,全体二十三名员工皆到齐。

九满仓站在他们面前,开口说道:“尚招妹差点遭遇不测的事情你们都知道了吧。”

众人不敢吱声。

“我不知道你们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我和你们掌柜九雨几人本来打算封锁这个消息。原因你们应该都知道。”

九满仓眼睛从每一个伙计伙娘们身上扫过,待目光落到谈河脸上时,他低下头避开了对视。

九满仓又扫视过剩下几个伙计。

现场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

九满仓说道:“在这里,我想说两件事。”

她慢慢地踱着步子,一边说道:

“第一,关于伙计的人身安全问题。

其实销售这个行业里,很多都是只招收女性,大家都不大愿意招收男性雇员。

为什么呢?

一个原因是,销售这个行业,每天需要和很多人打交道。这是一个,被大家用抛头露面这个词来形容的工作。所以不利于男性的名声,某种层面上也不利于店里的名声。很容易出事。

还有一个原因,是不相信男性雇员能够胜任这种与人来往、谈笑话语间拿下客户的工作。”

九满仓踱步到了几个伙计的面前,问道:“告诉我,你们能胜任吗?”

几个伙计脸部涨红:“能!!”

九满仓点头:

“我们若九春不相信性别,只相信能力,所以对于有天赋、有梦想,愿意努力赚很多钱的男人,若九春也愿意给你们机会。

我们若九春,也不怕麻烦。正因为不怕麻烦,所以我们获得了优秀的员工,正因为不怕麻烦,大家才拿到了优秀的业绩。

也所以,我们为了男性员工的安全着想,花了大把精力时间金钱训练了一批大狗,为每个伙计保证上下工的安全。”

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这么多年来,都没有出过问题。我们每年也在增加招收男性雇员的名额数量。但是,没想到这一次还是出了问题。

尚招妹没有遵守店里的规定,擅自把店里的狗给了自己的妹妹。我让掌柜们多次强调过,这狗是若九春的公共资源,不是私人的。它们只能用于保护若九春职工的上下工安全。不准作为私用。

我让人强调这话并不是吝惜这几条狗,而是在意你们的安全问题,我就是怕万一有天狗不在你们身边,没能尽到它应有的作用,违背了我们当初培养它们的初衷、浪费了培养你们的精力。

不过所幸,这次刚好碰见附近有人,尚招妹一喊救命,那恶徒就被正义之士喝走,一切都只是有惊无险。”

九满仓哼笑了一声:“从这事上,我也是意识到,有时候我就是不能相信你们所有人都会老实遵循规定。总得多操心。行吧,你们非要我-操心,我就操呗。谁让我非要招收男职工呢?

从今天起,若九春所有男职工每天提前两刻下工,在若九春后院集合,我会让专门的武师教你们半个时辰的男子防身术。另外若九春会分发防狼手册和防狼喷雾。

有句话不是叫,‘靠天靠地不如靠自己’吗?好好学。就当锻炼身体了。不准用来打妻主。”

这话逗得众人笑成一片。

几个伙计笑得也很开心,心里奇妙地愉悦轻松不少。

人言可畏,众口铄金

九满仓竖起两根手指:“第二件事。”

众人安静下来。

九满仓道:“我刚刚提到过,我和九雨是打算封锁这个消息的。你们是从哪里得知的这个消息,我暂且不追究。但是你们当中很多人的态度,我表示很不高兴。

有些人可能抱着幸灾乐祸的心思。也有人是觉得‘这个事情真是劲爆,最近茶前饭后又有聊了。’当然大部分人都可能没那么阴暗,只是感到唏嘘同情,毕竟是曾经一起相处过的同事。

但是就我所得到的反应的情况来看,你们不管是扮演了哪种角色,几乎当中每个人都在不遗余力地向周围传播和重复这个消息。”

九满仓冷笑一声:“且一个个,都说得绘声绘色、有板有眼。谁谁脱了几件衣服,口里说了什么,可清楚了。谁看见了?是不是当时所有人都蹲在现场近距离围观了?”

中午聊得兴起的伙计伙娘们此时无人吱声。

“想象力这么丰富生动,何必要在若九春做伙计伙娘?完全可以去写话本啊。还有那嘴皮子很能说的,意德坊正好缺说书的,你们这么爱编故事,不要浪费自己天赋。我若九春绝对不会耽误你们。”

九满仓左右慢慢地踱着步子,看着自己眼前的这些员工们:“不是亲眼所见的事情,还能添油加醋、不分真假地到处去说。这叫什么?传播谣言,拨-弄是非。对自己这种行为造成的后期影响全然不顾,只图嘴上一时爽快。你们是小孩子吗?

最让人心寒的是,当事人还是我们曾经的同事,我们当中的一分子。”

九满仓声音很冷:“不要以为我说过于严重,人言可畏,众口铄金。尚招妹当时及时得救,什么事也没有。你们若真感兴趣,可以去向当时出手相救的那个侠义之士求证,而不是信口胡说瞎编。尚招妹躲过了歹徒的强-暴,却要死在你们的这张嘴下。

在若九春这个工作的地方有我们禁止,尚且忍不住闲聊,等回了家,你们估计就要在街坊邻居面前搭台子唱戏说个过瘾了。

到那时,尚招妹面临的就是这个让他活不下去的狗屁世界。你们每一个传过谣言的人,都在他身上捅过刀子,都是逼他走向死亡的杀人犯!”

九满仓顿了一下,语气又平淡下来:

“再说一说若九春。

在我看来,若九春就是一个大家庭。我们每天除去睡觉的时间,实则大半的时间都是呆在若九春,是和我们这些同事们一起共事,一起度过。生活上有什么困难,说出来大家都会为你着急、帮衬,碰上喜事了,大家都会为你高兴喝彩。

安雯雯的夫君厨艺好,逢年过节做了好菜,都会带来给大伙尝。

刘晓宇之前家里老人病倒,没时间照顾孩子,是玉痕主动提出帮忙带半个月,许芬还介绍了认识的名大夫。

林依的夫君,几乎是大伙儿帮着出主意才成功娶回了家。

……

这些事情,我一幕幕回想起来还似昨日发生,历历在目。我不相信你们都忘了,更不相信各位一起度过这么多日子,仍然心里毫无感触。大家也许没有兄弟姐妹那么亲。但是这种关系有时候也胜似兄弟姐妹了吧?

而有句古话说得好:家丑不可外扬。”

守护若九春的荣耀!

“家里兄弟姐妹如果出了这事,你们会这样津津有味、乐此不疲地和周围人议论吗?会这样不顾及自己兄弟姐妹的名声颜面吗?

有些人可能不把若九春当家,觉得无所谓。好,我不去煽什么情,我说点实际的,说得直白一点。”

九满仓脸上露出讽刺:

“我不是很理解你们当中幸灾乐祸恨不得嚷嚷得叫全天下人都知道的人。若九春当中有同事出了事,身在若九春的你们没有人脸上有光彩啊。

你是若九春的一分子。在外面说起自己在若九春工作,难道不希望别人用那种羡慕的眼光看你,而不是说:哇是那个雇员差点被强-暴的若九春吗?你是不是也曾经遇到过这样的事情呢?

我们要团结,不管内部平日如何吵吵闹闹,但是对外我希望我们是一个整体。我希望某些事情,止于若九春。我希望若九春能够是一个密不漏风的大铁桶。

若九春的名声有污,你们走出去也颜面不存。我说句难听的,如果有天若九春因为内部不协而被人攻破,以一种难看的模样倒闭,你们去下一个雇主那里,人家也瞧不起你。

一朝待过若九春,一辈子都会带着若九春人的标签。若九春能否成为你的荣耀,全在于身在若九春的你们自己。你们在若九春赚钱,若九春好,你们才能蒸蒸日上。”

全场鸦雀无声。

若九春宣传组组长韩吉汐带头喊道:“守护若九春的荣耀!以若九春为荣!”

所有人慢慢都跟着喊了起来、

喊口号这种东西,后世人会感觉很尴尬很丢脸,但是一声声喊出口,一声声听在耳边,不知不觉就会烙印进心里,情感激荡,自我感动。

九满仓这天回到家带了百家言的几位负责人。

落绎像是wifi一般,到家就给她自动出现连上了。

平日一见九满仓就会粘在身边叽里呱啦讲自己一天经历的落绎,看到有客人上门,端庄大方地朝客人打了招呼。

游米粮几人眼睛粘在落绎脸上看得有些发痴。

九满仓给双方简单介绍了一下后,对落绎道:“今天会和她们在书房谈得有些晚,她们夜晚会留宿。晚饭叫人多做几份送到书房来,再打扫出几间客房出来。”

落绎行礼退下了。

百家言的其他几人都回了神,唯独游米粮还望着人家的背影发痴。

其他几人有些尴尬,扯了扯游米粮的衣服。

这可是你徒婿啊,学生就站在旁边,你这是干嘛呢?

游米粮总算也是回了神,眉头微皱:“我总觉得有点眼熟?他之前是不是来过京城?”

游米粮也是知道落绎之前是南城长青楼头牌的事,但是他从没去过南城,也从未见过落绎。

这么漂亮的人,见过应该会有深刻印象的。

九满仓没有理会她这个打了四十多年光棍变成高级魔法师的先生。

据说自己大婚当日,这家伙也是一见到慕儒就发了痴,吓得慕儒生怕被认出来,出面了一会马上就回去了。

果然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

九满仓和百家言的几人谈到很晚,落绎没有进去扰过,热羊奶也是让张媛端进去的。

待九满仓晚上回到房里后,落绎就贴上来了,像个无尾熊一样趴在她背上,双手从后面箍着九满仓的脖子,咬了一下她的耳朵,热热的气息吐在九满仓的耳廓上:“妻主~”

九满仓皱眉,忍着身体里的痒和燥意:“我明天有事早起。”

落绎下巴蹭了蹭她的肩膀,声音里带着笑意:“我什么都没说,妻主就知道了。”

九满仓:……

你特么都顶到我腰上来了好吗?!

落绎亲了一口九满仓的脸,作了罢。

看到九满仓带客人回来谈事情,他就猜到今晚估计没戏,所以也没有太过失望。

熄了灯,二人一同躺在了床-上。

九满仓突然开口问道:“你之前来过京城吗?”

搂着九满仓腰的落绎明显地一顿。

这反应太大,撒谎也没用了。

他沉默了一会,淡淡地说了一句:“来过。”

九满仓推开落绎:“热。”

落绎:……

九满仓没有再问了。

落绎也松了口气。

轻轻挪了一下-身体,靠近了九满仓,近到可以嗅到她秀发的香气。

淡淡的薄荷味,混着温暖的体-香,真好闻……

结发,夫妻……

九满仓:“你压到我头发了。”

落绎叹了口气,轻轻坐卧起,把九满仓的头发收拢好推到枕头上面,然后贴着九满仓旁边躺下了。

九满仓还是有些热,但也知道落绎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德性,不让他干也会偷着干。

她便没再说什么。

果然还是一个人睡比较好。两个人睡在一起总是热得不行,各种压对方头发,还容易擦枪走火,莫名就滚到一起去了。第二天就是起不来床的节奏。

第二天,九满仓和百家言的几个人开了个短暂的小会,就坐车去若九春了。

她下了马车后,就听见若九春门口几米外站着的三个人指着若九春窃窃私语。

“对啊,前日傍晚听说被人拉到路边差点就成事了。”

“男人还是要呆在家里相夫教子的好,出来抛头露面这不就出事了吗?”

“来这里买衣服的时候,就觉得若九春真是有毛病,招这些男人进来。男人能做什么伙计呀。不都是靠着勾引人让人家买东西。”

“若九春估计也是打着这样的主意呢。”

门口迎客的跑堂小伙听见气得脸上涨红,礼仪笑容都有些撑不住。

九满仓皱起眉走过去大声问那跑堂:“这是干什么?人家这是说咱们若九春的伙计个个都居心不良呢。你不驳回去?承认了是吗?”

那三个窃窃私语的人才注意到九满仓,有些尴尬地走开了。

九满仓冷冷道:“站住。”

张媛和武丽拦住了那两人。

那三个人脸上有些慌:“你,你这是干嘛?”

九满仓冷嗤:“站在我们若九春门口当面骂若九春的人,不就是打着让我骂的主意吗?”

转头看向那跑堂:“愣着干嘛?黑名单啊。她们不就是想要这个吗?这样的脏污进店败坏我们地盘风水。”

跑堂急忙点头,跑到那三个人面前看过一遍脸,叉腰:“好了我记黑名单上了!你们看不起我们若九春,若九春也不稀罕你们这些脏污东西!像你们这种听风是雨,不求事实,不留口德的家伙,入地狱要被拔舌的。成天闲了没事光凭一张嘴瞎说,脑子不用可以捐给我们做火锅呀。哦,不好意思我忘了,你们没脑子!”

他看着那三个人脸色难看又因为九满仓在场不敢反驳的样子,长出胸腔一口浊气,脸上露出得意开怀来。

东家真是太棒啦!

九满仓踏进店里,发现果然今天若九春的气氛比昨日还多上几分压抑,客人也没有往日多。

她问道:“九雨呢?门口那跑堂再多调-教两个月上岗。”

强暴他活该

九满仓肃着一张脸从若九春走了出来,目光所至,经过若九春的不少路人还会看上一眼若九春,有那两三人结伴的还会指指点点说上两句。

她上了马车:“去昨天那个尚招妹家。”

——“一大早,莫名其妙地这事已经传得大街小巷都知道了。还有人说是尚招妹自己勾引那个人结果被撞破就改口了。”

“东家,真的不是我说的。我承认昨天是我不小心说漏口。可是我没有和别人再说了。连我妻主,我都让她不要去到处说了。”

“尚招妹一家人还带着好几个亲戚邻居跑来我们若九春门口围堵、闹过,结果尚招妹的弟弟跑来说尚招妹试图上吊自杀,幸好被突然回家的他救下来了。大掌柜听说后就找了大夫带着尚招妹一众人雇马车赶去了尚招妹家。”

……

尚招妹家大门紧闭,门前围了好些人,往大门上扔石子和泥块。

“你说是强-暴就是强-暴了?成天在那家店里抛头露脸不知道跟多少有钱人勾勾搭搭!是苟合还是强-暴你自己心里清楚?”

“不要脸的男人,谁教他穿那么骚,伤风败俗,强-暴他活该。”

“强-暴他错了吗?就该让他受点教训才知道收敛。他这样也都是当爹的没管教好。”

“委屈无辜给谁看啊!真会冤枉人。以为大伙眼睛瞎了不知道你平常什么样子吗?”

“上次我女儿想娶他,他还不肯呢。我就说嘛,一个正经男人,怎么可能不成亲。啧啧啧!”

围着的人当中有女人也有男人,大家的脸上都布满了冠冕堂皇的愤怒,眼里闪烁着恶毒的兴奋光芒。

看穿了真-相的他们,胸中充盈着匡扶正义的膨-胀感和光荣,豪气冲天地为那名不相识的冤屈者打抱不平。

“哦哦!!滚出来!!浸猪笼!!”几个小孩兴奋地跟着大人一起喊着。

三叔六爷指指点点,难听的中老年娘炮男人嗓门很大:

“你看他赚那么多钱,怎么可能是自己赚的,肯定跟了人卖了几把,不然哪里赚得到那么多钱啧啧啧。”

“噢哟~我好几次还看见他跟不同的女人在一起有说有笑地走呢!”

“他真觉得委屈怎么不去以死示清白啊?!寻常人家的男儿稍微知道点羞耻的这会都已经自尽了!不觉得自己脏吗?!”

“一个巴掌拍不响!为什么不强-暴别人光强-暴他呢?”

“啪!!!”

九满仓吹了吹有些发红的手掌心,看向面前正捂着脸的女人:“响吗?”

“你,你打我?”那女人看着九满仓一身有钱人装扮有些怯意,却是忍不下这口怒气。

旁边几个人帮腔问了几句:“诶你这人怎么突然打人啊。”“就是。有钱人了不起吗?欺负平民老百姓了。”

九满仓没理会那几个人,对那女人面无表情道:“你看上去那么欠揍,怪不得我。我-干嘛不打别人就打你?你不应该好好反省一下自己的问题吗?”

那女人怒极却语塞:“你!”心里马上明白九满仓这是在为尚招妹出头。

希望全无,陷入绝望

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九满仓,面上露出轻蔑之意:“你是尚招妹的姘头吧~哇呀!大家快来看!尚招妹的姘头找上门来给尚……”

“咚!!”

九满仓微微踮脚一个跳起高抬右长-腿照着她胸口就是狠狠一脚,将人猛踹出了两米远。

那女人的嚎叫划破长空,犹如母猪生产。

没等众人反应过来,九满仓皱紧眉头问道:“你干嘛往我脚上撞?想讹钱吗?”

众人:?????

九满仓朝着挡在尚招妹门前的这些人冷冷道:“让开。”

先前还叫嚣不断的人们莫名生出畏惧,自动向后退上好几步,分出了一条宽敞的道来。

九满仓犹如踩着红地毯接受两道迎宾一般带着张媛和武丽走到了门前。

她转过头来:“你们,都不用去上工,不用干活的吗?没有生计?还是说是有人雇佣你们来这里故意搅闹?”

张媛和武丽两个一身肌肉的女人朝他们一皱眉,上前跨了一步。

张媛捏了捏手骨,发出了“咯哒咯哒”的声音。

这些人吓得后退,面面相觑,遂作鸟兽散。

九满仓敲了敲尚招妹家的门:“尚招妹在吗?我是若九春东家九满仓,来看望尚招妹。劳烦开一下门。”

里面沉默了很久,有个少年的声音隔着门问道:“外面那些人都走了?”

九满仓:“走了。”

门这才被打开,露出一条一寸宽的缝来。

里面一只眼睛在门缝里看了看,小心翼翼开大了点门缝,探出头来。

十四五的少年左右张望确认只有面前九满仓几人,有些松下神来,面带紧张和腼腆地说道:“你们进来吧。”

才一天的时间,原本还和寻常人家一样平和的尚家如今整个显出一种低迷衰败之相。

昨日上午明明还坐在一起和她们聊天的尚招妹现在躺在床-上抱着被子,双眼无神,脸上是死灰般的惨色,残余着未干的泪迹。

玉痕坐在床沿时而抚摸着他的背部,用和缓的声音慢慢说着一些话。

尚父坐在一旁眼泪擦不停,口里说着造孽哦,造孽哦。

尚天珍坐他身旁有些无措地安慰。

九雨见到九满仓来了,起身,带着九满仓走到一边快速而低声地说了些信息。

由于尚招妹被传出是主动勾引苟合被撞破,为保名节反诬赖苟合对象。

其不知廉耻的形象让尚天珍一大早被同学集体嘲讽欺负导致其不堪受辱干脆回家,而尚招妹弟弟尚再招原本是跟着一个绣娘学绣艺,结果在那里也遭遇了同样的待遇。

尚天珍的学业被断。

尚招妹和尚再招闺名被毁。

甚至尚家现在变成-人人喊打,谁都可以唾上一口的过街老鼠。

全家希望全无,陷入绝望。

纵然是坏事传千里,这事态也未免发展太快了。从前日傍晚事情发生,到现在不过两天不到的时间里,这件明明当时没什么目击者的事情居然就已经为众人皆知,而且统一风向口径。

这又不是后世有微博朋友圈和各种新闻媒体。

尚父还在一旁哭着叨叨以后怎么办啊,我怎么生出你这么个……

被九雨一声“小尚他爹”喊止了。

对事业的热爱(上)

九满仓走向床沿,玉痕喊了一声东家,随即起身让出位置来。

九满仓坐下来看着床上那个了无生念,陷入自己世界的人,开口道:“昨天我说,我想让那个罪犯入狱,以免让更多男子受害。你说你也是,我想问,你现在是否还是一样的想法?”

床上的尚招妹仿若没有听到一般,一点反应也无,自低着头一动不动。

九满仓继续道:“又或者你要原谅那个将你陷入此般境地的人,自己继续寻机会自杀,满足外面那些人的愿望,在他们的欢呼叫好声中带着一身污名冤屈死去?让那个罪犯喜出望外,然后继续危害一个又一个和你一样为了家中生计在外辛苦奔波的小伙。你心里以此感到平衡和快意……”

“我没有这么想过!”尚招妹猛抬起头,沙哑的声音愤怒嘶喊道。

他双眼满布血丝,泪水盈眶又淌了出来。

双手掩面又哭了起来,哑声道:“我没有,我没有这么想过……可是没有人信我,没有一个人信我……”

今天早上他爹出门打招呼被人骂的时候,才发现不知为何已经有不少人知道自己儿子差点被强暴的事。

他爹以为是九满仓她们说出去的,并且狠狠骂了一顿他。

他爹坚持认为如果不是他这个孽障不听话非要去若九春做什么伙计,也不会有如今这些事。

然后纠集了一大帮人去若九春找麻烦,企图将事情闹大,把错误和众人的关注点转移到若九春身上,顺带还能找若九春要上一大笔赔偿费。

但是尚招妹觉得这分明就是胡搅蛮缠、很对不起自己的前东家若九春。

而尚招妹他爹似乎把这当做尚招妹在心虚,离家前还有些犹豫地问了他一句:尚招妹,你老实跟我说,你真的没有勾引人?

就是这一句。

彻底击溃了尚招妹强撑的精神。

他瞬间犹如置身冰窟,一时间只感觉天旋地转,日月无光。

他爹出门后,他浑浑噩噩,扶着墙蹲了好久,想了很多。

他的爹爹辛苦将他们兄妹三人拉扯大,分明可以把他们三个拖油瓶给舅舅家,自己嫁人,但是他没有,再苦再累一个男人居然也坚持下来了。

这一切,尚招妹都看在眼里,所以身为家中老大的他早早开始帮忙照顾弟弟妹妹,做些女红缝补卖钱,帮别人家洗洗衣服,好帮衬家里。他帮着爹爹一同撑起家里。

他爹说,妹妹是尚家唯一的根,是尚家的希望,要妹妹好好读书。妹妹能搏个好前程,他和弟弟也能沾光。所以要他们对妹妹好。

他和弟弟作为哥哥,自然会对妹妹好。也不图妹妹什么。

直到去年,生活突然有了个大转变,爹爹病倒花了一大笔诊费药钱,妹妹书院里又要交一笔费用。

他刚过完十六岁生辰,瞒着弟弟,找了一家若九春准备将弟弟送他的生辰礼给卖了。那是弟弟花了半个月做出的刺绣。

结果刺绣没被若九春看上,拼命推销弟弟刺绣的他本人给看中了。

若九春问他愿不愿意做店里的伙计。

想到在人来人往的店里和各种各样的人从早到晚打交道,他瞬间生了怯意,红了脸要把刺绣收起来就要回家。

对事业的热爱(中)

这个时候一对夫妇带着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从后屋走了出来。

这对夫妇当中的女人他认识,是若九春的大掌柜。

收刺绣的人抬头朝他打招呼:“玉主管,今天带颖儿过来了?”

那夫妇中的丈夫长相清秀,笑容和善地点点头:“颖儿今天过生辰,我来抓你们大掌柜提前下工回家给我带孩子。”

大掌柜对收刺绣的人哈哈笑了笑,挥手道别。

玉痕注意到尚招妹,还微微一笑,朝他小小挥了下手。然后和大掌柜一起带着女儿回家了。

收刺绣的人看他一直盯着玉痕的背影,介绍了一下玉痕:“那是我们的销售培训主管,玉痕。当年在若九春做伙计,拿过整整三年的若九春全国年度销冠。那个时候他工资提成加奖金,算起来每年收入是他妻主的三倍多呢。”

尚招妹瞠目结舌:“三倍多?!”

收刺绣的人被他吃惊的样子逗笑:“那可不?我们掌柜追求当时还是伙计的玉主管时,有些人还说玉主管这是要攀高枝了。结果没想到追求了整整三年玉主管才答应,与主管和成亲的时候,玉主管业绩已经拿了两年的年度全国销冠。大家换成笑掌柜攀高枝了。玉主管婚后又蝉联一年的年度销冠。后面怀上孩子,掌柜心疼他不让他做事了,回家做有钱阔夫君。

玉主管说自己不是为了赚钱,他是把这份工作当做自己的事业在努力经营。他很喜欢在若九春工作。经过讨论后,转职做了销售培训主管。”

收刺绣的人对他说:“如果你来若九春做伙计,就是由他来给你培训。他是我们若九春所有的伙计伙娘追崇的目标和未来。我们若九春的平均薪资是业界第一,培训机制也是业界最好的,而且伙计还能配专门的狗……”

“我回去和我爹商量一下。”

一向在银钱上很是精明的他当时连薪资都没问就在心里直接做下了决定,他要进若九春。

玉痕的形象在他心中久久没有消褪。

在此之前,他身边有他父亲这样勤劳艰苦又有点偏执的贫苦鳏夫;有手里永远干不完的活,口里永远说不完的八卦和唠叨妻主儿女的邻家男子;也时常碰到过那在家和侍儿争风吃醋,在外穿金戴银的有钱夫君。

但他从来没有见过玉痕这类的男人。

自信,温柔,落落大方。

不是用妻主的宠爱、金钱堆砌起来的骄傲,不是靠家世和钟鸣鼎食养出的高贵,只有一种源自内心上强大又独立的自信。

他佩服过他爹爹的坚强,也羡慕过富贵夫君的优渥。

但是,认识玉痕后,他第一次有了这样的念头——

他也想成为这样的男人。

进了若九春以后,跟着玉痕学会了很多,工作以后也认识了很多。

玉痕说,他很有天赋。

果然他也逐渐喜欢上这份见识各种不一样的人,分析不同客人的不同心理,给客户做不同的搭配,通过各种话术语言为他们推销产品。

他逐渐在这个过程中了解自己,运用自己的所有能力和优势。

同时,这份工作也给他带来了丰厚的薪酬。

他享受其中,也终于明白玉痕说的那份对事业的热爱。

对事业的热爱(下)

只是,几个伙计终究是与他不太合得来。

家附近的人态度也发生了变化,用各种恶意揣测着他,他们不相信,一个在若九春入职才半年、今年也不过十七岁的男人,站在店里说几句话卖卖东西而已,工钱就比好多辛苦做工的女人的工钱还高了。

爹爹每次听到闲言碎语时也会回家责怪他两句,几次想让他辞去工作,但是他都拒绝了。

纵然有很多不顺心之处,但是他也知道无论如何,生活不可能所有方面都是美好的。

他用自己丰厚的薪酬为家里改善了不少。

他还被评为了精英销冠,立下了目标今年内要努力拿到销售前三。

他几乎可以畅想预见到自己或许能成为下一个玉主管。

未来似乎一片阳光灿烂。

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

谁知道一夜之间,全部毁掉了。

他昨日还在感念东家掌柜和玉主管对他的关爱,大掌柜还透露出愿意等他复职的想法。

然而今日,他也没脸再去了。

前途光明、誓要做一辈子的事业,做不下去了。

同事的怀疑、鄙夷,周围人的闲言碎语。

只要一踏出家门,他就成了被人喊打的老鼠。

没有了工作,没有了目标和理想,将来也多半嫁不出去了。

但他还有家这个避风港,这是他唯一剩下的,最珍惜的一片静谧温暖。门外那些,随了他去。

但他没想到父亲居然也怀疑他。

他认认真真地活了这么多年,真心对待每一个人,却没有一个人真正了解他。

连父亲也如此。

所有人都,觉得他不知廉耻,肮脏。

他活在这世上,活在这个家里,十七年,也不知道活出了些什么。

他慢慢站起身,找了根长绳套了房梁,决定不想再活了。

……

九满仓道:“谣言四起,我怀疑可能是有人从中作祟。我这边的建议是尽快报官,有什么事情公堂上见。一切用事实说话。如果你愿意出面,流程手续这边若九春会帮你走。你怎么考虑?”

一直处于消沉的尚招妹脸部肌肉微微抖动,牙齿咬得咯吱响:“我要报官,我要让官府抓那人进大牢,我要与她当面对质!!”

九满仓点头:“我知道了。你这边等我消息吧。”

待该交代的都交代过了,九满仓就先离开了。

玉痕昨日就得知九满仓要着手处理此事,所以今日他也没多作插手。

他和妻主九雨这个上午一道留在尚招妹家安抚他们,而原本昨日收走的狗也在喂饱了食物后被牵了来,就放在了尚家大门口看门。

这狗是串串土狗,体型健壮,又是经过训练的,看着老实,实则对上不怀好意的陌生人很是凶猛。

再则脖子上项圈挂的狗牌清晰地烙印了若九春的标志,表明了若九春安保的身份。

除非有能耐和若九春对上,否则没人敢对这狗做什么的。

九满仓回到若九春后,就发现这边的事也不少。

店外面好些人吵吵闹闹的。

黑名单

“在这店里做伙计,都是不要名声,只看中钱的男人。”有女人站在店外指指点点说道。

伙计也站在门外,嗤笑:“我爱钱有错吗?!我不偷不抢,花的钱全是自己堂堂正正赚来的。我自己养活自己,不靠别人,我有什么错?我养我父母弟妹不要钱吗?!”

有旁的女人们赞成那个女人的看法:“现在的男人是很拜金的。嫁人也只嫁那种有钱的,看不上没钱人。”

“男人里,是有好多拜金的男人,眼里只有钱。你们这样说戳中了他们的痛点,所以他们就生气了哈哈哈。”

跑堂的一边飞快素描画像记入黑名单一边道:“本事没有,不求上进不思进取,讨不到丈夫,又不肯承认自己是废物,就开始说男人拜金挽救自己那点可怜的自尊心。”

几个伙计都叽叽喳喳地跟着反驳回去:

“你们都不爱钱吗?不爱钱麻烦把钱捐给有需要的人好吗?”

“厉害了,这年头喜欢钱,自己赚钱都要被人说,你有本事干活不要钱啊!”

“没本事赚钱让夫君过上好日子,人家凭什么要嫁到你家跟你一起吃苦?”

九满仓走过去:“干嘛呢?都想改行做跑堂了?”

几个伙计生气地和九满仓告状起来:“东家,我们生意做得好好的,她们来找茬……”

“生意都没法好好做了,先前还在店里故意当着好多客人面说我们。我们才将他们赶出去,结果还说个不停……”

“客人都给弄没啦。她们说我们勾引人,客人都找伙娘买布料、衣服。”

跑堂的跑到九满仓面前,灿烂一笑:“东家,都记在黑名单上啦。”

本来心情就不大好的九满仓听到客人被弄没了,看向那几个女人的眼里都多了几分明显的不善。

这落后的时代没有侵犯名誉权,造谣生事罪一说。

即便是因为“诽谤”而获罪者也多是因为政治的原因,如议论朝政失当,对女皇或朝廷官员有不敬之语等等,以维护王朝的统治、女皇的尊严和朝廷大臣的形象。

法律里没有设立那种维护个人人格、尊严和名誉的条例。

所以,尚招妹无法阻止他人诽谤自己,有苦难诉。

而碰上这事,若九春也无法像后世一样将这几个造谣的人告上公堂。

只能认了,吃哑巴亏。

九满仓眼神变得冷厉:“记下来了是吗?让人查清楚上下三代,一并记进去,子女不教,母之过,一家三代都不可信。

作成通缉令那种公开性黑名单,让所有合作产业店家都贴一份在店里。

就说为了保障店内男性员工和男性顾客的人身安全和名声,名单上的人一概不接待。狗也给我牵出来,认一下名单的人。”

伙计们齐声道:“好嘞!!”

那些女人脸色都白了。

且不说若九春合作产业的店面多广,以后买东西不方便了。

最关键的是,那黑名单上的理由。

言外之意,不就是说她们对男性有性骚扰或人身伤害行为。

这名声怕是要臭遍全凰罣国了。

本来是来抹黑若九春的,结果自己却要“名扬全国”了,还把家里人给牵扯进来了,回去可怎么交代……

不该为了那么点钱答应来找若九春的茬的……

升堂

若九春拜托的案子,九满仓又有几分人脉,衙门自然也没含糊。

像这种简单普通的强暴未遂案,又有目击者,自然是很容易就抓住了犯罪嫌疑人。

这类案子,一般难点在于受害人是否愿意出面立案,上公堂指认状告嫌疑人。

犯人也很快被抓住了。

开堂审案那天,落绎听闻是强暴未遂案,央了九满仓,蒙上面纱也跟着一起去了衙门。

衙门外挤了不少民众来观案。

本来作为寻常百姓的尚招妹对官府这种地方本来就存有一份畏惧心理。

再看到有这么多人来观看,尚招妹有些紧张。

突然叽叽喳喳议论纷纷的民众全都安静了下来,齐齐看向到场的九满仓夫妇。尤其是,站在九满仓身边,面纱上露出一双眼睛的落绎。

落绎看见尚招妹,朝他微微弯了眼睛。

春风拂面,听见花开。

这样和煦温润的美人,站在一脸冷漠的九满仓身边,气场竟然也完美融合。

尚招妹深深吸了一口气,和九满仓一道跟着捕快娘子们去了候审处。落绎则是由站在堂外最前排vip观众位,张媛武丽护着他身边一尺之内无人近身。

府衙娘子来了。

升堂。

“传原告尚招妹。”

尚招妹被带到公堂上,低头垂眼跪在了公案左侧的原告石上。

围观的人中就开始有了些声音。

“那个就是说自己被强暴的伙计呀。”

“看起来就带着骚劲儿,不像个正经人。”

“在床上肯定更骚,不知道五十文钱愿不愿意跟我睡……”

抱臂的落绎转过头眼神冰冷地扫视了他们一圈,瞬间静下来了。

张媛、武丽:???

原本对堂下渐起的议论嘈杂皱起眉,抬起惊堂木刚要拍的府衙娘子:???

府衙娘子询问了尚招妹大致信息和案由、事情经过。

尚招妹原本因为紧张有些结巴,但是后面说着说着越发激动,情绪一起,就顺畅了。

他要将事情的真相在公堂之上诉说出来。

无论有没有人相信,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现在都要将当日发生的真实景象说出来。

问审完了原告后,府衙娘子将被告传上堂。

犯罪嫌疑人被告是个一米六出头、年纪在三十出头的女人,平胸粗腰,眼睛小,嘴唇厚。

就是这样一个不及尚招妹高的,身材有些壮的女人,如果不是托生在这个女人力气普遍有些逆天的女尊世界,是绝对不可能推倒尚招妹的。

她跪在了被告石上,有些害怕和紧张,缩着脖子,脸上带着讨好谄媚的笑,这给她的形容增了几分猥琐。

她名唤孙建红,今年三十一未婚,平日没甚正经工作。

府衙娘子大致说了一下尚招妹说的控诉致词,问她是否认罪。

她朝身后堂外看了一眼,又看向尚招妹,脸上挂起嫌恶的表情:“大人冤枉啊!当日这个男人穿得很骚,在我面前扭着屁股,不断回头看我。我原本不想理会他,可谁想他就一把将我拉到了路边草地里要与我成就好事。送上门的男人,正常女人哪里经得住……”

跪在一旁的尚招妹听着再也忍不住了,打断道:“你放屁!你胡说八道!谁会勾引你这种又丑又老的女人!”

目击者证言

孙建红鄙夷地看向他:“你现在不认账了?被人撞破后,就往我身上泼脏水。”

尚招妹尖叫:“我没……”

“当!”

惊堂木一拍,府衙娘子:“肃静。所以被告人你的意思是,原告这是在诬告你?”

“不错。”

孙建红脸上划过得意之色,开始绘声绘色地说起尚招妹当日如何勾引,而那个目击者来了之后,又是如何角色从勾引者变作可怜的被强暴者。她自己这两日来又是如何忐忑,怕自己的名声受污,很后悔当时怎么没有忍住诱惑。

她心里甚至对男人产生心理阴影,没想到男人当中还有这样不知羞耻又毒辣厚颜的。

但是她很庆幸,这个男人平时的行为就很是不检点,经常在外勾三搭四,而眼神雪亮的广大群众也都没有相信这个男人的谎话。

尚招妹胸膛剧烈起伏着,双眼死死瞪着这个满口谎言的孙建红。

府衙娘子传证人上堂。

正是当日的目击者,也是伸手相助的人。

比孙建红高半个多头,五官寻常,模样有些憨厚。

她叫王薇,就是个卖菜为生的,从来没上过衙门,来过公堂,表情也带了几分紧张。

府衙娘子询问她当日看到的场景。

她努力回忆着,从她撞见的那一刻开始说起,场景描述得有些模棱两可。只说当时看见孙建红覆在尚招妹身上,尚招妹叫着不要,双手推着孙建红。

她当时就跑上前大喝了一声:“你们干什么!”

孙建红说不要坏他俩的好事。

尚招妹却是神情惊惶地一把推开孙建红,捂着衣服哭哭啼啼地躲到她身后,跟她说这个人强暴他。

孙建红瞪了王薇一眼,然后跑掉了。

——这些只能证明确有此案。

府衙娘子问王薇,以你的视角看过去,他们是苟合还是孙建红在强暴?

尚招妹一脸哀求地看着王薇,孙建红却道:“又在眉来眼去了,你是不是跟她勾搭上了啊?”

尚招妹脸色一白,急忙低了头不敢再看。

王薇脸红了,为示清白名声,也不好给出让人以为是偏袒的证言:“我,我不知道……”

或许一开始印象里,尚招妹是被强暴、不情愿的那一方,但是这两天大家都在说尚招妹很会勾引人,当时是他主动勾搭孙建红,王薇印象里两人究竟是如何态度也变得有些模糊了。

也许真是尚招妹勾引?

堂下又开始议论纷纷。

惊堂木拍案再次响起。

传唤原告的同事谈河和原告的东家九满仓。

九满仓和谈河跟着捕快娘子上了公堂。

堂外的落绎听到九满仓的名字时就眼前一亮。

当看到九满仓的那一刻,他脸上便绽开了个笑容,对张媛武丽说道:“你们家主上来了。”

旁边有人说道:“这九家主的气势好强啊,上了衙门见官娘子也不畏。”

落绎开心地看向那人:“不错,我妻主心胸坦荡,见的世面多且广,上公堂自然不怕的。我妻主虽然气势不凡,但是实则为人温柔可亲。而且她才貌出众,又古道热肠,除了小人难以与她相处,没有人认识她会不喜欢她的。”

众人:……

张媛、武丽:温柔可亲是什么鬼?

我们都很讨厌他

落绎没有多说,他满心激动期待地要转头继续看他家小宝宝的表现,突然瞥见一个身影,蹙起了眉。

因为落绎太过高调和显眼,那人的视线和众人一样都落在他身上。

落绎与那人对视上,飞快转了头重新看向公堂上,面上神情不显,内心却是心神震荡。

那人,是薛家的嫡公子,薛同晨。

他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

九满仓和谈河此时跪在了堂前。

尚招妹看到九满仓,内心紧张的心情不由有了几分缓解。

仿佛有了支柱。

接受了若九春思想洗脑灌输的员工们都相信着,他们若九春的东家,是无所不能的。

府衙娘子询问关于尚招妹的平日行为作风如何?是否有提到过孙建红?

尚招妹眼怀期冀地看向谈河。

谈河避开了他的目光。

尚招妹心下一沉。

谈河垂着眼睛道:“尚招妹他……平日很擅长和女性顾客打交道。我们若九春的伙娘们也都很喜欢他……”

尚招妹咬住了下唇,双手捏紧了双膝的裤腿布料。

堂下又开始传来小小的议论声。

“果然如此啊。”

“真的是不老实的人……”

谈河的声音因为紧张带着微微的颤:“若九春甚至有几个长得漂亮,业务也很强的伙娘倾心于他……”

堂下:“哇……真会勾引人……”,“看他那副骚样都知道,不要脸……”

尚招妹浑身发着抖,他扭过头偏向一边,不愿叫人看见他拼命忍着酸胀眼眶里分泌出的泪。

谈河看了他一眼,又垂眸:“所以,我们伙计当中有几个都很嫉妒他,他还是个新来的,就那么受欢迎。人家明显是喜欢上了他,他什么都不知道,傻子一般天天就知道赚钱。销售能力也很强,很受玉主管的器重。如果说他喜欢提到谁,那就是我们的玉主管了……眼里心里口里全是玉主管,一心只念着要和玉主管一样厉害……

不过,要不是他辞职,说起我们店里如果真的有谁可以成为下一个玉主管的话,应该就是他了。”

尚招妹惊愕呆愣地看着谈河。

谈河避着他目光:“业务能力强,又得很多优秀女人喜爱,人也很聪明但是偏偏这方面蠢得什么都不知道,只会拼命赚钱,半年不到就成了精英销售,还大言不惭地说要拿年度前三。这样的人,哪个男人会喜欢啊。我们都很讨厌他。所以……所以有时候有同事就说一些酸话,说他勾引人很有两把刷子。我,我也说过。但是大家都知道这都只是过过嘴瘾罢了……”

谈河转头看向被告孙建红,冷笑:“他妈的你长得什么磕碜样自己不清楚吗?一个月能赚几个子?你知道尚招妹一个月能赚多少钱吗?他连那些一个月十两银子的伙娘都没要,你又穷又丑,废物一个,他勾引来做什么?他又不是个收垃圾的。”

尚招妹泪水奔涌出眼眶,簌簌从双颊滑过,豆大泪珠不断坠落。

谈河被他这双泪眼看得心里一阵烦躁,瞪回去:“你看你爹呢?!对,我从小就看你不顺眼!处处比人要强。就因为住对面,我每次都要跟你拿来比。长得俊俏,又机灵乖巧孝顺,街坊邻居每回说起你就想拉去做女婿。我却要天天被爹爹念叨婚事。一去若九春就赚那么多钱,大家都嫉妒得让家里儿子女婿也去若九春应聘,结果没应聘上。

老子好不容易进了若九春,赚的钱还没你一半多,眼见着后面还要差得越来越大,我还想哭呢,我说你点闲话怎么了,我就是嫉妒!!”

谈河提到这伤心处,越说越气,平日温柔娇俏又惹人怜爱的他此时犹如斗架的小公鸡。

众人:……

堂下因为担心谈河,请假前来旁听案子的谈河妻主:……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

谈河被带下去了。

九满仓作为尚招妹的老板说着她对尚招妹的看法:

“尚招妹平日为人作风,我那个伙计也说过了。两个人还是对头,我觉得应该很公正了。

从中可以看出很多人的态度。换作寻常,只要神志清醒正常,谁会相信一个月入数两,长相俊俏,年仅十七岁的小伙子,会去勾引一个三十多岁还没一份正经生计的老女人呢?”

她回头扫视了堂外那些人一眼:

“但是,认识的人因为嫉妒,所以愿意去相信一些自己愿意相信的愚蠢谎言,才好平复内心那股不平衡。

不认识的人因为听着够猎奇,够有趣,所以也不经过脑子就信了,做茶前饭后的谈资四处去说去宣扬,不顾自己言行给别人带来多糟糕的影响,甚至要了人的命。”

“尚招妹,是我若九春的精英销售之一,和我若九春的每个伙计一样,长得俊俏,赚得多,眼光和志气一样高。”

她看向被告石上的孙建红,转头皱眉眯眼,发出了一声伤眼的“啧”。

孙建红:“……”

后来又传唤了尚招妹的两个邻居。

那两个邻居在候审处是有听到九满仓说的话的,也没好意思再戴什么有色眼镜。她们诚实说了尚招妹平日确实孝顺顾家,很能赚钱,又把家里料理得很好,平日和旁的女子来往时其实也都是很规矩的。

只是因为有三四个女儿家因为看上他很会赚钱,想要娶他,结果被他拒绝了,由此得罪了几家人。被人说的话也不太好听。

那个目击者也红着脸改了证词,说自己受了大家谣言的影响。

她现在想起来,当时尚招妹确实是很不情愿很害怕的样子,救命叫得很大声很凄惨,哭得也很厉害。

因为她当时是隔了有一大段距离先听见尖叫,才顺着声音跑过去撞见这一幕的。

如果是勾引苟合,那么不可能会叫得这么大声把别人都吸引过来。

她为自己听信谣言所以转换态度,向府衙娘子和尚招妹道歉

事实已经明了。

府衙娘子看向孙建红冷笑:“你可认罪?”

孙建红硬着头皮道:“他,谁让他穿得那么骚,单纱衣穿在身上,嘶~~我看他吊又大……夏天嘛,本来就热。”

她回头对堂外众人:“是不是啊?女人嘛,看男人一个人走在路上,骚里骚气的,人又漂亮,这不就是等着被干么?谁不会起个心思啊。”

堂外众人很捧场:“就是!”

“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啊,就算被强暴……难道不是男人自己有问题才会被盯上的?不然为什么没有强暴到别人而是找上了他?”

“其实如果他能够老老实实呆在家里,不去外面抛头露面,衣服穿得朴素一点,不就没事了吗?”

孙建红也不知是拿了多少好处,这么拼命。这是要坚持污蔑到底了。

九满仓冷冷说道:“难道我少穿两件衣服,路上也会有良家人夫扑上来对我动手动脚?”

堂下人笑声一片。

落绎也笑出两个浅梨涡,捏着手,有些羞涩地问张媛:“妻主这是在说我吗?”

张媛、武丽:????

谁让他们弱,好欺负呢?

九满仓冷眼睨着孙建红:“这么多人和异性相处,都行为有礼,怎么就你管不住手脚?畜生控制不住自己,你也控制不住。看见穿得少的就想上去摸一下,怎么不去开澡堂给人搓澡?”

堂下又笑成一片,连府衙娘子和捕快们也在笑。

“我若九春是布庄,不是青楼。穿成什么样子是他乐意。穿得再好看,和你有什么关系?你违背他人意志,试图强奸他人,反倒怪起别人了?”

九满仓对孙建红冷嗤一声。

她看向堂外众人,背脊笔直,声音清晰,语气平淡:

“这两天,我听到很多不可思议的言论。

大家都说,男人穿得那么骚,一个人走在外面就是活该被强暴。

就是说,身为一个普通的良家男子,如果长得好看,又喜欢穿漂亮的衣服,那么就不该出门。否则被强暴就是男人自己活该?

那么,按照你们的这种思维,是否以后有人——

抢走你们孩子手上的糖果,因为糖果太诱人,小孩子不该拿出来,是孩子的错?

踹倒你们家的老人,夺走他手上的银镯子,是因为银镯子很值钱,老人不该戴出来,是老人的错?

杀死你们孤身在异乡闯荡的妻子、女儿,劫走她的钱财,因为谁让她一个人在外地无亲无友还身带着钱财,是你们妻子女儿的错?”

堂外众人无人说话。

“所以好看的男人只有毁容才能获得出门的权利。

小孩子就应该躲在家里吃好吃的糖果。

老人家就应该穿得破破烂烂的上街。

异乡人不该离开家乡来到举目无亲的地方闯荡。

是这样吗?”

九满仓质问道。

堂下鸦雀无声,只有九满仓语气漠然的质问声,声音不大,但是在整个公堂上清晰响亮,掷地有声:

“我问你们,是这样吗?”

依旧无人回答。

九满仓发出了一声嗤笑:

“归结起来,犯罪者不就是欺负他们好欺负吗?若是换成一个强壮的女子会如何?

我便是半衤果上街,也不会有人敢来对我动手动脚吧?

是啊,谁让他们弱,好欺负呢?

可我们的法律难道就创造了一个这样的社会吗?弱者就不配出门?不配穿着漂亮的衣服戴着好看的首饰走在大街上吗?”

九满仓看向公堂上的府衙娘子,眼带崇敬:

“我想不是吧?

我们凰罣国这两百年来,代代女皇陛下英明神武、励精图治,精修出的千百条细密权威的法律;这些宏伟高大明镜高悬的明亮府衙;

还有通读法律,当年从全国无数学子中脱颖而出,历练多年,坐在公堂上-位日日操劳的府衙大人;那些不论刮风下雨仍旧不分昼夜在外奔波的捕快们……

难道这一切,不正是为了保护我们每一个人,不管是男女老小、孤寡病弱,都可以安心地行走在阳光之下,走在这片沐浴圣泽的王土之上,享受自己辛苦赚得的好日子,享受这短暂宝贵的一生吗?”

府衙娘子虚握拳在自己唇前遮了一下。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

九满仓肃容,冷眼睨向孙建红:

“法律禁止强奸,你们却不去指责这个危害男人的畜生。

捕快们没有禁止男人漂漂亮亮上街,你们却要辱骂这个男人不该穿得这般好看。

可是他是受到法律保护的人,既然法律都没有禁止他这般打扮,他行使自己正常的权利有什么不对?你们凭什么谴责非议他?

法律,为的是惩恶扬善。真正罪恶、该受到惩罚的是这些管不住自己手脚的畜生,是她!”

孙建红身体瑟缩起来,不敢与之对视,原本看起来能言善辩,此刻也哑了口。

九满仓面露嘲意:

“什么时候恶人作恶成了理所当然?

什么时候竟然要受害人要背负上了防范的重任,否则就要受到千夫所指,甚至被怀疑是故意引人犯罪?

只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

再谨慎,终有一日也会疏于防范,我们难道要时刻活在小心翼翼、时刻防备中吗?

穿什么衣服,做什么打扮都是为了愉悦自己,不是用来勾引这种畜生野狗的。

我身为一个女人,为女性里有她这样一只畜生,感到悲哀耻辱。

把自己的畜生行为怪罪在男人身上,怪罪在女人的本性之上。她这是要给全天下的男人都套上一层枷锁止住他们出门的脚。她这是要污了天下所有女人的名声,叫男人以为女人都是她这样管不住自己的畜生。

她这样的人,才是毁坏社会正常生活的毒瘤。”

九满仓看了一眼尚招妹,目露同情:

“受害者,没有错。若非要说有错,那只能说他生错了性别,生错了地方,他不该生为一个男人,不该生在这个大家都说穿得好看上街被强奸就是活该的地方。

大家家里基本有男人,我希望我们每一个人,大脑都能够保持清醒,正常思考,站出来真正为男人撑起一片广阔的天。

为他们创造一个安全、快乐的社会。

女人不就是应该保护男人吗?

如果你不为他们做出任何行动,那么请你至少不要去谴责这些受到伤害的可怜人。”

“妻主说得好!!”

堂外落绎双手合作喇叭大喊,然后满脸激动地拼命鼓掌。

九满仓:……

府衙娘子笑得很欢:“哎呀,不愧是若九春东家,你这个做生意的一张嘴,果然是很会说话呀。”

“不敢,”九满仓伏头,背脊依旧笔直,“我若九春伙计遭此污蔑,若九春也有责任和影响,一时情绪过激,还望娘子恕罪。”

案情明了,而九满仓的一席话又训得在场众人不敢多加妄论。

府衙娘子对此案做了审判和结案,犯人孙建红对罪行供认不讳,因强暴未遂罪,被判入狱两年。

尚招妹捂着脸,双眼流出激动的泪水。

堂外旁观一直没出声的尚父也捂了脸哭了起来。

落绎捧场地喊了两句“府衙娘子英明”!

堂内堂外众人都跟着高声喊了起来,整个府衙上空都响着这热烈的盛赞。

府衙娘子愉悦地笑了。

可真是对活宝夫妇啊。

随时欢迎你回到若九春

出了衙门后,尚父哭得稀里哗啦,跪在九满仓面前磕头:“谢谢九家主!谢谢九家主!我儿真是冤枉,受了大委屈了。好些人让他去死啊……”

尚招妹也跪在九满仓面前,磕头磕得砰砰响。

落绎站在九满仓旁边,望着这幕,也感到心酸,和浓浓的羡慕。

他想到多年前的自己,这些日子来被他刻意努力要遗忘掉的那些画面。

九满仓把尚家父子扶起来:“我应当做的。”

如不是为了污蔑若九春,尚招妹不一定会遇到此事,这事也不会闹得如此沸沸扬扬。

尚招妹若是身上污名不彻底洗清,若九春也会被铺上一层阴影。

所以九满仓才要如此高调而深刻地在众人面前全然洗白尚招妹的形象,并杜绝一切不良揣测。她让玉主管去找了谈河几人谈话,又叫人劝说了目击者上公堂。

且今天这么大的阵仗,背后是肯定有对方的手笔,然而实际上九满仓也顺势在当中推了一把。

九满仓看着尚招妹,眼有暖意:“你是个很优秀的员工。你们玉主管也和我夸赞过你。”

九满仓对能给她赚钱的人都有好感。

尚招妹红了脸蛋。

她转目看向尚父:“令郎是能力优异,遭了嫉妒。我之前也批评过若九春的一些员工了。他们都感到很是羞愧。”

复又问尚招妹:“不知你今后如何打算?”

尚招妹看了一眼他爹。

九满仓顿了一下,道:“其实这话我不想说的,怕让你认为我要挟恩图报逼你,给你带来压力。不过,若九春那边大家昨日都拜托过我,无论最终结果如何,他们都相信你,随时欢迎你回到若九春。他们很想念你,有很多话要和你说。”

她扬眉:“他们要我带到的话,我都给带到了。你自己考虑。这几日就好好休息,除除身上的晦气。有回来的想法可以联系若九春。”

尚招妹急道:“我,我……”

他转头目带哀求地看向尚父。

尚父点了点头。

尚招妹才露笑颜,眼眶也红了,对九满仓说道:“东家,我三天后去复职!我,我会好好努力的,绝不辜负东家的赏识!”

尚父手搭在了尚招妹的肩膀上:“嗯,好好做。”

尚招妹也许只是单纯热血心性,被九满仓这么一说就感动得要继续为自己的事业奋斗,为主子冲锋陷阵。

但是尚父是个快四十岁的人,他考虑的自然是别的因素。

一来,尚招妹若是没有收入来源,家里会变得很是困难。而且寻常人家的儿子夫郎都会做一些活补贴家用,现在尚招妹这个情况,其实一时间还是很难有其他合适地方愿意招他的。而若九春的薪资又确实很高,连东家都这么赏识,尚招妹以后在若九春工作上一定一帆风顺。

二来,尚招妹差点遭遇强暴,虽然是强暴未遂,但是在很多人心里其实已经有些污点了,将来妻主不好找。而他刚刚还听那个谈河说,若九春好几个月入十两的伙娘很喜欢尚招妹。在若九春工作的伙娘那本来就都是抢手货啊!这么好的儿媳人选居然还好几个!儿子不在若九春,以后岂不是就没有发展机会了?

我一个人在家,很想你

三天后尚招妹复职,一切就如往常一般,他舒心极了。

当日打样下班时,他被九雨带去珍味楼请客。

结果一进门,若九春所有员工突然一同朝他献上好几束鲜花,撒花瓣彩带,拉出横幅齐齐大喊出上面的字:“欢迎尚招妹回归若九春!”

门外疯了一般“簌簌簌!”地放着烟花,火树银花亮满天。

门内四处挂着串串红灯笼和若九春玩偶,鲜花堆簇,满厅盛宴。

掌声中,尚招妹哭成泪人。

这些是后话。

九满仓和落绎坐着马车离开衙门。

车厢里,落绎听到九满仓吩咐车夫送她去若九春,然后把自己送回家后,有些不舍。

他摘去脸上面纱,笑眯眯地坐在九满仓身边:“妻主今天可太厉害了,字字珠玑,振聋发聩,发人深省。大家无不心服口服,心生敬佩。而且我见着堂外甚至好些郎君小伙也都特别感动,很是感激您。”

尤其是那个薛家嫡公子,明明都嫁了人了,还一副痴心仰慕的模样盯着小宝宝,眼睛都要下不来了。他赶紧当即出声对着小宝宝大喊了一声妻主,以对某些人作提醒。

九满仓喝着凉茶,没有出声。

落绎挽住她的胳膊,声音里犹如浸着桃花酿:“妻主,今天您也累了一上午了,不如中午好好在家里午休一下?”

他凑近了脸蛋,一双眼波流转的桃花眼深深望着九满仓,漆黑眸子里映出九满仓的面容。

“家里床上铺了凉席,我给您扇扇子……”

车厢里放着冰盘,他的软香味道掺在丝丝的清凉扑在九满仓面上,逐渐染上来。

九满仓闻见了浅浅的薄荷柠檬香,问道:“你换香囊了?”

落绎眨眨眼,露出一个很开心的笑容:“是呀,妻主闻见了?我前些天就换了。不过今天因为要出来,身上还涂了些明心药房售卖的花露水。天气热了,我很招蚊子的。”

他低头嗅了嗅自己身上,鼻尖耸动,有些担心地问道:“味道没有很冲吧?。”

“没有。”

九满仓将手上凉茶喝尽。

落绎继续刚才那个话题不放手:“中午同我一道回去吃饭,午睡好不好?我一个人在家,很想你。”

九满仓对着面前一双忽闪忽闪的可怜狗狗眼直接狠心拒绝了:“不好。不是有爹爹吗?你陪他说说话。”

中午回去午睡,下午估计就下不来床了。之前已经被骗过一次的九满仓不会再上当。

落绎微微鼓了一下脸:“嗯……可是你不在身边,我很想你。”

而且和爹爹在一起时,他总是时不时会提到孩子的话题。爹爹觉得两夫妻房事也挺频繁的,孩子应该不会很远。

落绎每回听着都心虚,心惊胆战地撑着笑脸应付,转话题。

九满仓很想叹气:“我不是每天都回来吗?过两天还要出趟差。后天我在家,可以吗?”

落绎才有些高兴起来:“好。那到时候妻主陪我出门逛街,我给妻主挑两件衣服。”

他大脑袋靠在九满仓肩膀上:“后天以后,就有两个月见不到妻主了。妻主在外要记得想我。”

九满仓安抚着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闭嘴吧。”

所以她当初才很是抵触娶老公这种事啊。

真是肉麻又粘人,搞不清楚到底哪里会有这么多琼瑶情绪。

两个落绎

即便被嫌弃了,落绎看向九满仓,内心依然美滋滋的。

他的小宝宝真是太厉害了。

在公堂之上,整个人都在发光。她正直勇敢、一往无前,为正义、为天下所有男人、所有受冤屈的人发声。一句一句,充满力量,震动着在场每个人的心。

他望着那样的她,心也,噗通、噗通地跳着,好响好响。

他那一刻仿佛分成了两个灵魂。

一个,只想伏在她脚边做她永远的、虔诚的信徒,每天采集最鲜艳的鲜花供奉她,用最美好的言辞赞扬她,唱最动人的歌曲歌颂她,将自己满腔如海的情感诉说于她,只换她垂爱看他一眼。

而另一个,却是口中滴着涎水,心里充满了暴戾与各种不堪欲望,几乎要冲上去将那个心上的神圈禁起来,压覆在身下咬着后颈狠狠征伐。

他当时忍得眼睛发红,内心狂潮奔涌,脸上只露出一个单纯而崇拜的寻常笑容。

这么这么好的小宝宝,做了他的妻主。

落绎深情地望着九满仓。

他抬起脑袋,凑上去亲吻那红唇。

被九满仓一巴掌挡在了面前,捂住了他的半张脸。

落绎露在巴掌外的桃花眼眨巴眨巴。

然后九满仓就感觉到她捂着落绎嘴的手掌心处传来湿车欠又酥麻的感觉,飞快地缩了手。

落绎吐吐舌。

九满仓瞪了他一眼:“安分点。”

落绎扬起一个纯真的笑容:“嗯。”

复又脑袋靠在九满仓肩头。

一向冷静的九满仓暴躁得想打人。

浑身充满了无力感。

九满仓在若九春门口前下了车,她受到了大家热情的欢迎。因为这件事,东家的声望值在若九春员工心里攀上了一个新的高峰。

武丽和她汇报着那个孙建红和最近来若九春闹事的主要几个带头人之前的行迹与交往的人。听到被三番提到的云中锦的九满仓眼神晦暗了一层。

而另一头,回到家的落绎则是听了九满仓的话,中午乖乖地和柳清风一道用午膳,陪他说说话。

今天被小宝宝震撼到的满腔激动感动也有了抒发之处。

他将管家老越也一并叫了来,然后和柳清风,还有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宣告的老越,绘声绘色地详细描述了上午强暴犯如何可恶,群众们如何愚蠢,当时尚招妹是如何绝望,天地如何黯淡无光。

接着九满仓一上场,仿佛如一道闪电,带着耀眼夺目的光芒划开了黑暗的天幕,照亮了所有不平与冤屈。

她说的每个字都如雷鸣一般敲打鞭笞在大家的心里,挖出那些丑恶群众的龌龊不堪和强暴犯的祸患恶心。

九满仓就像个能召唤太阳的神祇一般,给天下所有受到无端指责的受害者洗刷了冤屈,带来了光明,温暖了心神。

落绎说着说着自己也感动得眼眶泛红。

柳清风开始认真思考自己是不是真的生了个如来佛祖出来。

这一只落绎总算得到了宣泄和平复。

另一只落绎,在当夜九满仓回来后,将人抓在床上兴奋得眼珠子发红弄了大半夜。

然后第二天上午九满仓满身兽痕,整个人散发着浓浓黑气,一脸阴沉地出门了。

你这两天都说了好多遍了

一大早落绎小朋友就醒了,怀里小宝宝还在睡,他心情很好地搂着她偷偷蹭,亲了又亲。

九满仓睁开了眼,面无表情地一把推开他。

落绎一笑:“怎么这么早醒了?”

被这么亲,就是个死人都醒了好吗?

九满仓打了个呵欠:“什么时辰了?”

“还有两刻到辰时了。”

九满仓眯了一下还有些困意的眼,又打了个呵欠,声音里带着软软的气音:“起了。”

总是一脸严肃的九满仓这种睡眼惺忪,长发凌乱的样子,只有在每天早上她的枕边人才能看到。

落绎怎么看,也看不腻。

可爱极了。

九满仓在穿衣镜前看了看。

明明昨晚就一次,身上还是一副被狗啃过的样子。

她看了一眼落绎,欲言又止了。

算了,说了也不会听。

在这种事上,因为九满仓没什么心思研究,一般完全交给行家落绎去主导。

事实也的确证明她这个想法是对的,她那天主动过一次,这家伙当晚就疯了。

而且行家落绎那里简直什么羞耻知(姿)识(势)都有。

有次还小声问九满仓要不要玩角色扮演游戏。九满仓当时就整个人都凌乱了。

作为二十一世纪经历信息爆炸,又是处于高层商圈的她,光鲜亮丽的见过,这种乱七八糟的她没少听说过。

可当年的她从来没想到过,有天自己的丈夫会坐在床上问她要不要玩这种游戏。

所以,果然还是要作出被动的姿态来。

要是主动,不知道这个不知羞耻的家伙真以为自己对这种事有多热衷,又会提出什么狗屁提议来。

今天两夫妇又一起去给柳清风请安,一道用早餐。

落绎给公爹的酱料碟子里添好酱菜后,坐在九满仓身边给九满仓剥鸡蛋。

九家的饭菜一向很是朴素,和寻常人家的一样,只是手艺更好。完全看不出来是一个大富大贵人家的饭菜。

据说是九满仓的要求。

小宝宝是个很节俭的人。

落绎嘴角露出两个梨涡,眉眼弯弯地对柳清风说:“爹爹,我和妻主今天吃过饭后,就要一道出去逛街了。”

柳清风无奈:“绎儿,这事你这两天都说了好多遍了。”

他不由得再次想起第一次见到落绎时,落绎那副翩翩谪仙贵公子的模样。

当时怎么都不会想到那样一个人居然会是个话痨啊!

二十六岁的老男人了,还跟个孩子似的。

不过也是自己女儿宠的。

希望两个人赶紧生个大胖女儿,不然年纪大了越是不好生。

正在剥鸡蛋的落绎羞涩地又看了一眼九满仓,笑得很甜。

九满仓满头黑线。

落绎把剥得浑圆光洁的热腾鸡蛋放在九满仓的碗里,被烫得有些泛红的几根手指习惯性抬起,指腹捏了捏耳垂。

然后才用帕子包了包子开始吃起自己的早餐来。

吃着吃着,脸上突然又自顾自笑出来。

柳清风、九满仓:“……”

早膳一结束,柳清风就急忙赶人:“都赶紧出门玩去吧。我回房歇会。”

九满仓顶着一双死鱼眼,有些无力地被欢欢喜喜的落绎牵着手出了门。

她对接下来的逛街完全没有期待,甚至已经开始感到身心俱疲。

记得好多年前……

出门前,落绎蒙上了面纱。

九满仓虽然觉得很娘,但是这个时代很多贵夫出门也会戴面纱。

而落绎戴面纱的原因很大程度上是为了遮掩身份,九满仓看得出来他不想暴露原先做过南城头牌的身份。

他挽着九满仓,九满仓一手撑着遮阳伞。两人走在街上,身后跟着武丽、张媛。

落绎买衣服,自然是去自己最钟爱的若九春。

换成其他贵夫,就要坐轿子了。

落绎说要一道走着去,正中九满仓下怀。

落绎笑道:“记得好多年前……”

他用另一只手比划了一个高度,“你才这么大,我第一次跟你逛街,在南城。”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当时长得好可爱,差点被人拐了,被我救下来。你吓得抱着我小声哭着叫我哥哥,我抱着哄了好一会……”

九满仓一副见鬼的表情看着睁眼说瞎话的落绎。

身后在九满仓三岁就跟着她,深谙其个性的张媛、武丽:……

落绎还说得津津有味:“不过宝宝好勇敢的,后来就不哭了,还不让人抱。那会你才七岁大,就跟个小大人似的很有主见。”

那时,小宝宝小小的一团,又软又香。现在长得这么大了,不过,有好些地方还是很软……

他红了一下脸。

“那会匆忙,没能好好逛。但是我后来时有回味。”

这种类似情话的羞人话语,也只有落绎这种人会天天挂在嘴边了。

街上两道行人,不少会多看上一眼落绎和九满仓。

毕竟在城西区,九满仓还是有不少人认识的,对那个传说中让她倾覆一半身家才娶来的夫君也很是好奇。

所谓“七月流火”,暑热虽然有所减退,但是天气仍旧很热。

街上来往的依然是女人居多,富贵人家坐轿子马车出行,大多中下层百姓都穿着麻葛制的衣服。

有些是内穿抹胸,或齐胸襦裙,然后外面穿个外套,头上随便绑个发髻插个木簪,戴个草帽。

可能也是天热的原因,大家都只是多看两眼,就低头继续走了。

落绎原本就做了十多年的人群聚焦点,更不用说他压根就没注意那些目光。

他依然在巴拉巴拉自顾自地回忆从前。

九满仓全程木着一张脸。

幸好,若九春很快就到了。

掀开印有若九春商标的垂珠布制门帘,踏进门内。

冰盘的微薄凉气扑面而来,舒爽涌入四肢百骸。

跑堂已经换成了一名新的女跑堂,见到东家夫妇,飞快瞄了一眼落绎,满眼惊艳,十分激动地微微鞠躬:“东家,夫爷。”

九满仓松了一口气:“歇歇脚,给他倒杯凉茶拿些点心,说一路了。”

落绎又漾起一个笑容:“妻主真体贴。”

九满仓:我是让你闭嘴。

两人一起坐在柜台前,落绎接过伙娘端来的凉茶道了声谢谢,他看了看周围装潢和布置架构:“和南城的几乎一样。”

九满仓喝着她的凉羊乳,没有说话。

落绎往她身边挪了一下,一边喝茶一边甜蜜蜜地望她。

经过柜台的职工和客人都会忍不住看上两眼落绎。

那我们多买两件

“那是你们东家夫爷吗?”

“应该是了。两人一起挽着手进来的。可亲热了。你看他俩现在坐在一起的样子。”

“长得真俊俏,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人……”

“我一个男人看着都心动哈哈哈。”

落绎听着周围说他与小宝宝两人表现亲热,微微羞红脸,看了一眼小宝宝。

发现她不知什么时候让人拿来了账本,正面无表情地抱着账本翻看。

落绎:……

他微微抿唇:“妻主,去挑衣服了。今天来逛街的,不兴你这么做的,和我一起的时候还工作看账。”

九满仓飞快翻了两页,头也没抬:“我尺寸你知道的,你先去挑好了。”

落绎:……

根本一点都不亲热。

落绎双手搭在账本上,脑袋凑到她面前:“你答应过把今天留给我的。你敢食言,我就在大家面前亲你。”

九满仓:……

好你个不要脸面的落绎。

比二十一世纪某些小年轻还不要脸皮。

“走吧走吧。”她无奈地收起账本。

一旁伙计主管岳远湖笑得合不拢嘴:“这是要给东家挑衣服?需要我给你们推荐吗?”

九满仓道:“业绩一半得算我头上。”

落绎开玩笑道:“那我们多买两件。”

九满仓以为的多买两件,真的就是多买个两三件。

“妻主试试这两件。”

落绎拿了两件杏色、白色襦裙加小短衫外套递给九满仓。

“这件穿着真好看,全天下女人唔……”

落绎一脸陶醉地看着九满仓着一身深蓝色长裙的模样,彩虹屁还没放,九满仓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这件我先留着,妻主,刚刚我看到这件特别好看,你去换了看看。我问问那件有没有您的尺寸。”

落绎把一件浅绿色缀金黄小花的抹胸裙加和短裾纱罩衣递给九满仓,身上穿着波浪袖领的粉色罩衫,下身墨兰百褶长裙的九满仓一脸无奈地接过进试衣间继续换。

“我看看……你换下这件吧。《时尚》上说这件个人风格很浓重,很多人穿不起来,我觉得妻主穿着会很有味道。等秋天可以罩件马甲在外面,我们配个丝巾,家里你有双靴子很搭这套。你先进去换下,我看看还有没有……”

落绎看到九满仓站在原地露出了几分不耐烦的表情,拉了手:“明天我就要有一个月见不到你了。就今天给你买两件衣服啦。家里我还做了两件衣服和一双新鞋呢,回去再试试吧。妻主乖。去吧去吧。”

九满仓进去了。

站在外面的落绎忽然莞尔。

他觉得刚才穿着一身新衣的九满仓抿着嘴、沉着一张脸自己生气的样子好可爱。

身上那件一定也要了。

九满仓换上那件酒红色与墨色以一种奇异大胆的混色搭配出来的敞领套装长裙,从试衣间走出来。

落绎眼里毫无掩饰的惊艳,他把手上几件衣服放张媛手里,迎上去,漾出一个笑:“妻主好美。”

九满仓身上带了些汗意,她问道:“所以,就决定是这件了。”

落绎勾唇:“嗯。”

他回头指指岳远湖还有张媛和武丽三人手上的那些衣服道:“这些都要了,装起来吧。”

九满仓:“……这么多?!”

落绎一愣:“不多呀,就这么几件。”

九满仓望着柜台上堆叠成小山的衣服:……

为什么店里会有这种东西?

“不行,家里还有很多衣服。拿个两件走吧。”

九满仓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秒之后,斩钉截铁道。

落绎知道小宝宝很是节俭,遂拉了她的手笑道:“妻主你那才几件衣服。夏天嘛,买回去,每天换一件,天天不同样,很好看。”

九满仓皱起眉:“我……”

落绎望着她的眼里充满了情意:“我就想买给你,从我的账上出,好不好?”

九满仓:“……那不是还是我的吗?”

落绎得意:“用我的嫁妆……”

你当我为什么给了你那么多的嫁妆?

九满仓面无表情:“你连人都是我的。”

落绎凑上前亲了她一口。

九满仓被这突如其来的攻袭惊了。

落绎笑得羞涩又甜蜜:“你说这话,我忍不住……”

九满仓:“……”

所以怪我?!

落绎转身对一旁看呆的岳远湖大手一挥:“全包起来送九家去。还有那双绣鞋。”

九满仓吓到了:“不……”

落绎拉了她:“好了,我们去逛逛银楼,买些首饰。”

“还买?!”

九满仓脸色有些不好。

落绎点头:“我给妻主买了衣服,妻主帮我买些首饰吧?”

九满仓挣了他的手:“你不是有好几箱首饰吗?”

落绎眼里尽是期待与兴奋:“那不一样,我要小宝宝给我买的。而且咱们若九春不是有句话叫,去年的衣服配不上今年的我吗?首饰都旧了。若九春银楼出了新款,我们一起去看看好不好?”

九满仓:……

那是用来哄骗别人消费的鬼话好吗?你这个自家人也被这套唬住了是怎么回事?!

落绎拉九满仓:“走啦。”

他力气很大,拉得九满仓懵逼地出了若九春布庄,去了银楼。

若九春前些年收购了好几家珠宝大商,成立了若九春银楼。

九满仓看着落绎扫货的样子整个人都有些站不住。

落绎进去之后直接关门清场,他对掌柜说:“五十两银子以上的配饰都拿出来我挑挑。”

九满仓:?!!!

所以五十两以下的直接不考虑了是吗?!!

几个伙娘鱼贯而出,端来十多盘盒的首饰。

各种华贵的男士女士的发饰、项饰、耳饰、手镯、戒指、腰饰……

品类繁多、材质各异,珠光宝气、闪到眼瞎。

落绎拿起一支发钗往自己头上戴,伙娘端着铜镜让他端详。

他转过头对九满仓笑:“如何?”

九满仓:……估价八十两到一百两之间。

落绎往自己左耳上卡了一个藤蔓状的耳套,好奇地拿起一物:“这是……”

一堆常规的金银或玉制的长命项圈当中,那个黑色皮项圈很是显眼。

主体是黑色小牛皮质皮圈,外表面绣着暗金色花印,缀着圆润的珍珠,锁扣是纯金打造,坠的镂空小铃铛也是纯金的,做工很是精致。

落绎拿起来晃了晃,圆圆的金铃铛发出清脆的“叮铃铃”声。

他一笑,给自己戴上了,转头朝眉梢抽搐的九满仓举起手成爪状:“汪!”

九满仓浑身僵硬了,扭头沉着脸问一旁的掌柜:“为什么店里会有这种东西?”

绝望的是,往后人生还很长

掌柜这还是头一回对发脾气的九满仓一点都不怵。

她瞄了一眼九满仓那红得不得了的耳朵,咳了一声,肃着一张脸对伙娘道:“怎么把这个也拿上来了?”

伙娘急忙道:“是小的不懂事。”

落绎双手捂住了自己脖子上的项圈:“我很喜欢,多拿几个来看看?”

九满仓:……

他走到九满仓面前低头,脖子上的金铃铛“叮铃铃”微微摇晃,他唇角带笑:“想做你的小狗。”

九满仓转了脸,被落绎按了双肩跟着偏头非要去看。

然后落绎低低地发出笑声,朝着九满仓那张红透的脸颊上亲了一口。

九满仓瞪他:“你……”

“啾,”被照面在嘴巴上又亲了一口。

九满仓一把推开他,看了一眼周围伙娘和掌柜,都低头各自眼观鼻鼻观心。

先前落绎进店关门清场的时候她还拦了一下,但是掌柜说落绎是消费过万两的黄金级贵宾,本来就应该享有这个待遇。

九满仓现在无比庆幸清场的事情。

“来帮我挑。”

落绎拉了九满仓到首饰面前:“妻主帮我挑。”

九满仓生无可恋,说出了一句有些直男癌味的话:“简单朴素最好看。”

落绎赞赏道:“正是呢。我也这么觉得。那拿些简单样式的吧。”

九满仓:不不不!!我的意思是什么也不戴最好看!

然而,在设计上最难的不过是返璞归真,繁而化简。

繁复的设计花些心思都能搞得花里胡哨,真功夫在于用寥寥几笔就显出意境和韵味来。

就如天朝艺术当中最追崇的留白。

几笔将神韵勾出,其余的作者不多赘述,留给观众自己遐想。

所以方寸之地亦显天地之宽。所以越看越有味道,每一次看,似乎都能看出不同的东西来。

天朝有句话叫作:“艺术大师都是留白的大师。”

更不提,这些都是价值在五十两以上的首饰作品。设计简单的,价值反而非凡,价位前五当中就占据了三件,最高价那个据说是店内镇店之宝。

当九满仓带着落绎从若九春珠宝店走出来时,脸上表情是空白的,有些魂不附体。

如果只是为了那一笔两千三百两银子的账单,九满仓还不至于如此。

真正叫她绝望的是,落绎是她老公,往后他俩在一起的人生,还很长。

九满仓第一次算起钱来算得内心算盘崩溃散架。

她头皮发麻,内心发寒,恨不得立时魂飞而去,逃离尘世。

她当初还笑话落绎未来老婆是个傻子。

呵,可不是吗?她不是傻子怎么会娶了落绎这么个败家夫君回来?

落绎挽着九满仓的手开心地哼起了歌。

这些珠宝从九满仓账上走,等于是九满仓给他买的礼物。他情不自禁就比平常还多买了许多。

以后不知道还有几次机会能够和小宝宝一起逛街,让她给自己买东西。

九满仓忽然抽出被挽住的胳膊,弯腰捡起一枚铜钱。

落绎拿着两根糖葫芦举在手上,看着九满仓手上那枚铜钱睁大眼:“妻主,你眼睛好利啊,这么多人来来往往你都能看到。”

这么多年来没少见主子屈尊弯腰捡铜钱的武丽和张媛:……

你,不喜欢逛街吗?

他笑出声:“一文钱也捡起来,像个小孩子一样。”从袖子里抽出一张帕子,“地上的东西脏,快擦擦。”

九满仓接过帕子擦拭铜钱:“任由其在街上由人踩踏是对钱的不尊敬。”她看向落绎手上的糖葫芦:“你什么时候买的?”

“就刚刚。”他指向旁边小贩手持的插满糖葫芦的靶子。

九满仓:……

她就低头弯腰捡个钱的功夫啊!

他将一根递给九满仓:“妻主吃吗?”

不能退钱吗?

九满仓:“我不吃……”你把另一根就退了吧。

落绎笑眯眯:“那两根都归我了。”

麻烦你,像个二十六岁的男人一样成熟懂事点好吗?戴个面纱不方便吃东西还非要买糖葫芦这种东西吃?!

“街边的东西不干净,”九满仓皱眉道。

落绎咬着浇糖山楂果咯吱咯吱响,咀嚼的动作慢了下来,看着九满仓。

九满仓:“怎么了?”

甜蜜的糖衣在滚热的唾液中融化过后,牙齿咬碎山楂,内里果肉的真正味道暴露在味蕾前。

很酸,还带着点涩。

落绎在帕子上吐出三个果核,咽下果肉:“你,不喜欢逛街吗?”

你如果逛街不花钱,我对逛街还不算很讨厌。

九满仓沉默没说话。

落绎顿了一下:“……你要是,想要回去工作的话,我现在也可以跟你一起回去的。”

他伸手揉了揉九满仓的头:

“没关系的。我知道你工作的时候才觉得开心。而我,只要跟你在一起,做什么都很开心。只要和你在一起就好了。”

“回去吧。”他绽开一个笑,嘴角还沾着点点糖渍。

就像少年时每次乖巧地送爹爹出门时,露出的那个笑。

心里明白,所以退让,换来他人欢喜。

九满仓一把拽住他的衣领把他拉低下头,抬头,舌尖舔了一口他唇尾。

“不知道你脑子里天天胡思乱想什么,走吧。”九满仓松开手。瞪了他一眼。

她不喜欢他那个笑容。

装什么懂事成熟,成天作来作去,还花我这么多钱,我哪次委屈你了?

大热天的,死活要挽着人胳膊粘在一起热得要死,我又提过一句了?

九满仓平复着内心莫名的焦躁和不适,看了一眼旁边闷不吭声地吃糖葫芦的落绎。

落绎一手挽着九满仓,另一手拿着两根糖葫芦,一口能塞两个,双颊如松鼠一般鼓起,咯吱咯吱地咀嚼着。

突然被九满仓轻轻拉了一下胳膊,示意往后看。

就见张媛不知何时把那个小贩一整个草靶子的糖葫芦给买下来了,她身着九家侍卫衣服,拿着一个满脑袋插满了糖葫芦的草靶子跟在他们身后走,那模样很是滑稽。

身边九满仓没好气地说道:“够你吃了吧?少说点乱七八糟的话。”

落绎“噗嗤”一声笑出来,朝着九满仓脸上就是一个“吧唧”的响亮亲吻。

九满仓紧皱了眉,用手帕狠狠擦着脸上那些黏得要死的糖渍,又瞪了落绎一眼:“你老实一点。”

落绎笑得见牙不见眼:“妻主太撩人了,让我没法老实呀。”

小情侣约会都是这么个套路

“都让开——!!驾!——”

人群惊惶,纷纷避让。

九满仓皱起眉头,和落绎一同退到路边。

一人骑马打头后面跟着两三个同样骑马的人穿过路中央,甩着鞭子,哈哈哈大笑着地飞奔而去。

周边民众抱怨阵阵。

落绎小声道:“那是谁呀?这么大胆,京城内奔马。”

九满仓淡淡道:“袭迥荼,云骑尉,当今太女夫的侄子,”

那天晚上和落绎说过的,也是薛同晨的老公。

九满仓没把这事放心上。

这种人就跟后世京城飙车的小官二代和富二代一样。

京城这个地方大佬多,敢这么猖狂的,不是背景深厚就是傻比。

落绎也不想扰了难得一同逛街的兴。

但是他们没想到上午撞见这袭迥荼,下午就碰到了她丈夫薛同晨。

他们在珍味楼吃过饭后,落绎就说要去看戏。

行吧,逛街、吃饭、喝咖啡、看电影。

后世的小情侣约会都是这么个套路。

九满仓看了一眼正在甜滋滋地吃八仙果的落绎,无奈点头了。

两人一同来到看戏的康乐坊。

舞台分作前部的“戏台”和后部的“戏房”。戏台周围是用栏杆围起来的。走过“鬼门道”,就能通到戏房,也就是演员们的后台。

观众席也分了不同等级和待遇。

舞台正中,最近的位置是最好的位置。那是留给女皇陛下坐的金交椅。女皇不来这地方,那位置也得给她留着。

其余观戏的好位置价格不等。

还有个就是左右侧的上场门附近,一般是留给有钱男人的位置。面前有薄薄的细竹帘在舞台和观众席之间作遮挡。

九满仓跟落绎选的就是这的位置。

此时正好碰上在演《踏谣郎》。

演的是一个女人长得丑,没工作又没钱,成天就喜欢吹牛比和酗酒。酗酒后就回家殴打丈夫。戏里挨打的苦命夫郎一边踏着节拍一边唱诗诉苦。这戏当中的男人是个女人扮的。

九满仓他们坐入观众席的时候,正好演到那个女戏子穿着男人的衣服上台,她行走的身形摇摇摆摆。一边走,口里一边唱,说着自己的遭遇,自己的痛苦。

每唱完一小段,观众就齐声呼应:“踏摇,和来!踏摇郎苦,和来!”

比后世演唱会的气氛还要活跃。

落绎也跟着喊,一边向侍者点了一碟炒西瓜子、一碟绿豆糕、一盘荔枝还有一小壶羊奶。

九满仓脑子里的算盘“啪啪啪”又是几声。

那个打老公的女人上场了,开始追打自己的丈夫,丈夫一边躲一边喊叫哭闹。

明明是很可怜、令人气愤的遭遇,却因为演员们演绎得很是滑稽,众人虽有悲从心来导致流泪的,但大多数都被逗得大笑。

和卓别林的那种用喜剧演绎悲情故事的手法有异曲同工之妙。

落绎本是眼泪盈眶,此时顶着两泡眼泪的眼睛,也笑个不停,一边用帕子擦泪。

他是个情绪丰富的人,心思也敏感,纵然看过听过太多人间悲事,每回还是会为之心痛流泪。

也许也正因如此,那些歌,无论唱上多少遍,他每一遍都带着满满的情感,将听者整个唱进去,淹没当中。

“九家主?”

一声轻轻软软的男声从身后传来。

是吧,妻主?

九满仓和落绎齐齐回头。

落绎眼底划过不明情绪,但很快就沉淀下去。

是薛同晨。

薛同晨一身夫郎打扮,穿着淡粉色薄纱单衣,头上戴着粉珍珠步摇和花钗,面上粉颊黛眉,嘴上涂着桃红色口脂。

身上还带着淡淡的桂花香粉味。

他抿着羞涩的笑容,看着九满仓,张开小口软软道:“久仰了。”

九满仓:“你是?”

薛同晨:……

他又是一笑:“奴家乃京城云骑尉之夫,亦是薛家的嫡公子。”他盈盈行了一个礼,“久闻大名了。”

他面上又显出些羞涩来:“前两日,您在府衙参与的那个案子奴家去看了,您说得真好。我们两家是同行,原不该对您有此想法,但奴家还是想说,您是个很令人钦佩的人。”

落绎皱起了眉。

九满仓点头:“谢谢。有事吗?”

薛同晨看了落绎一眼,淡笑着摇摇头:“只是看见您,忍不住上前来打个招呼。您带夫君来看戏吗?对夫君真好,真是羡煞旁人。祝二位早生贵子,白头偕老。”

“她一半家产都给了我,哪里敢对我不好呀。”落绎笑嘻嘻道,侧头在九满仓脸上“啾”了一口,“是吧,妻主?”

九满仓面无表情:“是啊。”

落绎哼了一声:“你还不是看中我的这身皮囊。”

落绎转过头,大度道:“算了,天下女子都如此。像戏里那个苏郎君,要是他有我一半好看的话,苏娘子也舍不得打他了。是吧,妻主?”

九满仓面无表情:“是啊。”

落绎:“我要吃荔枝,妻主给我剥个。”

九满仓:……

落绎:“不剥,今天晚上你等着……”

九满仓:“……在剥了。”

被遗忘的薛同晨:……

这贱人什么意思?他是在炫耀他长得比我好看吗?

说到底还不是老男人一个!

薛同晨原先十七岁那年对少女时期的九满仓就有那么几分无法明说的情愫。

但是在嫁人之后,再看九满仓就逐渐只作遗憾了。

九满仓一直迟迟不成亲,不近女色,他心里是有几分敬佩和喜意的,他无法嫁给九满仓,旁人也无法。

谁知道九满仓这人不娶则已,一娶就把半个身家全给了夫君作聘礼,叫天下郎儿都又羡又妒。

别的女人都三夫四侍,九满仓成亲前和长青楼联手合作却不见有任何夜宿花柳之地的迹象。

脖子上日日带着和夫君欢好的痕迹彰显其房中威风,她正如薛同晨当年料想的那样,床上也很厉害。

如此一个优异的好妻主……

薛同晨嫉妒得心如蚁蚀,他原本觉得自己年纪比九满仓大三岁,当初九满仓还小,自己年纪又到了不敢等,家里又议了亲,便掐灭了想法。

谁知道九满仓十八岁娶夫君,娶了个据说大她八岁的老男人。

薛同晨第一次知道九满仓夫君居然这么大年纪时愣了好一会,此后每一次对自己妻主生怨,就会忍不住想一次,若是当初他勇敢一点,是不是九满仓如今这般倾心相对的夫君就不会是那个老男人,而是自己?

是不是在九满仓身上留下痕迹,用晚上不准进自己房间作威胁撒娇的,就是自己?

铃兰王

这事不是没可能的,毕竟,对于身为皇商的薛家,九家还不敢不放在眼里。

而正是这点可能,就如毒虫一般,日日在心底啃咬他。

薛同晨咬咬唇,带着小厮走回了他常坐的座位。

落绎不动声色地侧头睨了一眼他的背影,对着身边九满仓张开口:“啊——”

九满仓把剥好的荔枝塞进他嘴里。

落绎美美地咀嚼着,在盘子里吐出果核:“很好吃的,妻主吃不吃?我给你剥吧。”然后也没听九满仓说吃不吃,就自顾自剥了起来。

他心情很好,这当中当然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薛同晨是薛家的人,他厌屋及乌。最恶心的是,那个男人居然当着他面就敢勾引小宝宝。

在他这个长青楼头牌面前玩勾引。呵,也不拿镜子照照自己,丑八怪你也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一看就不是什么安分男人。

不过……

混迹了长青楼那么久,落绎看男人方面眼睛还是有些利的。

薛同晨的那种打扮,浑身的气质,分明都是少年郎见情人才有的模样。

这是晌午刚过,看戏动辄要个把时辰,他是约了人来康乐坊?

《踏谣郎》演完了,落绎看了看头靠在他肩上睡着了的九满仓,目露无奈与好笑,微微侧头小心亲了亲她的秀发。

唤来侍者,要了张毛毯为九满仓铺上。

大约一刻钟后,新戏上演,叫《代面》。

讲的是铃兰王恭长高的故事。

这部戏最受男人喜爱,其看头在于铃兰王乃是出名的美女,因为她长相非常美丽,所以虽然其十分骁勇善战,但是那张脸对人没有威慑力,于是铃兰王就戴上了丑陋的面具遮蔽其绝世容颜。

这戏的高潮有好几次,除去杀敌破阵一类之外,最大的高潮在于她摘下面具那一刻,丑陋的面具和面具下美丽容颜的强烈反差每次都能引发全场男人感叹和内心的尖叫心动。

所以,铃兰王的扮演者跳舞唱歌的功力倒在其次,首要其模样一定得公认的好。

别的男儿妻主陪着自己丈夫看这戏时肯定都会吃醋不高兴,他的妻主睡着了。

落绎暗自忍俊不禁。

不过,小宝宝是他的妹妹,吃什么醋呢。

这一场的铃兰王摘下面具时,其容颜果然没让众人失望,再一次引起全场男人的一片小小惊呼。

是个很年轻的铃兰王,十七八岁化了成熟的妆容,但是由于演技略显青涩,浑身那股子青春气息都透出来。

落绎修长的十指慢慢剥着荔枝,将晶莹柔嫩的果肉放入嘴里。

长青楼多是美人,那种男生女相、雌雄莫辨的也不是没有。

长相这事,除非能出众到超出众生一个境界,否则好看也只是好看了。

他身边的小宝宝容貌可爱,才能非凡,还心肠好,哪里都讨人喜欢。

落绎面色寻常地看着戏。

渐渐地,就觉出不对来。

由于常年习惯于察言观色,甚至变成本能。

别人也许没有注意到,但是落绎已经发觉那个铃兰王好几次眼神往他们这边瞟了。

那有个小伙卖身葬父

落绎慢慢吐出荔枝核,随手又从旁边小几的盘子里又拿了一个荔枝,在手里慢慢剥着。

回头随意看了一眼。

把剥好的荔枝肉塞入嘴里。

那个女人。

花枝招展、展现魅力的姿态,也真是太明显了。

申时一刻,这部《铃兰王》演完了,九满仓还睡得熟。

他抬手抚摸她的头顶,又亲了亲,抬眸瞥了一眼那个朝着鬼门道走的薛同晨,垂着眼睛推了推九满仓,低声温柔道:“妻主。”

九满仓睁开了眼,抬手揉了揉:“演完了?什么时辰了?”

“申时一刻了。”

落绎亲了亲她的嘴。

他很喜欢九满仓有些迷糊的样子。

九满仓把他推开,把毛毯抖了抖放在一边,直起身舒展了一下肩背。

“要走吗?”她看向落绎,问道。

落绎点头。

九满仓把几子上剩下的两个荔枝塞给落绎。

还有一碟因为她睡着落绎就没嗑所以几乎没动的炒西瓜子,九满仓倒进纸袋里带回去。

就和寻常人家一样,见不得一点浪费,很是节俭。

落绎见着,只觉得好不可爱。

跟着九满仓一同走出康乐坊,他牵起九满仓的手,侧头看眉眼清冷的九满仓,明明他们还有半个下午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却已经开始焦灼和舍不得。

突然很想从今天早上重新再来一次。

她全天时间都是属于他的,这种感觉真是太好。

九满仓从张媛手持的草靶子上拿下一根糖葫芦,咬下一口。

落绎突然拉拉她的手:“妻主。”

“嗯?”九满仓咀嚼着山楂果看他。

落绎朝一处指了指:“那有个小伙卖身葬父。”

“哦。”

九满仓咽下山楂果,转回头又咬了一口糖葫芦,一个眼神没给,脚步也没停。

落绎:……

他复又道:“我们过去看看好不好?”

“有什么好看的?”

九满仓皱眉。

落绎只有说了真实意图:“说不定能帮上什么忙……”

圣父病又发作了。

“我们去看看……”落绎仗着自己力气大就要拉了九满仓就往那里去。

九满仓额头抽筋,站定了不肯动:“天底下可怜人多了。”

“可他叫我见着了呀,当初也不正因这样,你我才相识结缘吗?”落绎看向站在原地的九满仓,心头涌起回忆和怀念,将她像小时候一样搂着腰一把抱起。

九满仓吓了一跳,心跳也因受惊快了个两拍,

落绎望着九满仓的眼:“我们去看看吧,嗯?”

九满仓的模样有些呆,叫落绎又亲了一口。

然后他笑眯眯地抱着九满仓往那里快步走。

夏季薄薄一层衣服让身体热力和轮廓非常清晰地传达过来,淡淡的柠檬香混着他身上的味道扑满鼻间。

脸就热了起来。

她柔软的双胸挤压在落绎的胸膛前,身体随着抱她的落绎快步走动而微微颠颤,让她想起某些曾经的熟悉画面。

生怕摔下的她下意识地已经抱紧落绎脖子,无辜地承受周围来往行人的注目,莫名无措又有些羞臊。

此时生平第一次仇恨起薛家来。

一般这个时候会有个恶霸或纨绔

若不是薛家,这家伙至少还有还有个爹家。她要把这家伙送回爹家好好反省,让他爹好好教教他如何做一个乖顺听话的人夫。

而不是像这样抱着妻主在街上跑,不是像某些晚上那般在床上索求无度,不是像某些下午那般在书房那种正经地方引诱妻主。

“放我下来……”九满仓语气有些恶狠低沉。

落绎已经抱着她快步走到了那个卖身葬父的小伙子面前,把她放了下来。

九满仓:……

这家伙,就跟小时候一样霸道、蛮不讲理!

落绎探了脑袋去看那个卖身葬父的小伙。

蓬头垢发的小伙年纪大概十五六岁,还是个少年。他身形瘦弱,垂着头跪在地上,面前一凉席裹着他父亲的尸体。旁边铺了一张粗糙的草纸歪歪斜斜写着他父亲病死,生前治病已经耗去所有钱财,所以少年无奈卖身为奴买棺椁葬父。

落绎眼眶微红:“好可怜。”

九满仓:“是啊,大热天尸体像臭咸鱼一样被儿子放在太阳底下晒。”

落绎:……

九满仓直视向落绎看她的目光:“干嘛?”

她一脸无聊的表情,双手抱臂环胸,冷冷地看着面前一切。

落绎知她面冷心热,极爱她这一贯冷静模样。

也只有在床上才会露出哀求与脆弱。

这种世间唯有他能操纵其情绪,见到其另一面,这种感觉真是叫人疯狂上瘾。

落绎抿唇笑:“小宝宝这张嘴真坏。”

九满仓胃有些抽了。

来往的人们唏嘘不已,也有人好心地扔下几个铜钱,少年小脸苍白,嗫嚅着说谢谢。

九满仓在电视里见得多了,那种想象力匮乏又想骗钱的编剧和作者最喜欢写这种狗血又俗套的老桥段。

一般这个时候会有个恶霸或纨绔看中这人姿色,上前调戏,扔下银子要把人买回家。

“哎哟,小郎君好生可怜~瞧这水灵模样,都要枯了。”

一个衣着光鲜、细眼薄唇的女人摇着扇子走过来,语气轻佻地说道,身后还带着三个孔武有力的丫鬟。

九满仓扯扯嘴角:看吧,真无聊。

那女人绕过尸体,低下身伸手捏了少年的下巴仔细看了脸:“不如你跟了小姐我,只要伺候好了本小姐,本小姐叫你吃香喝辣~”说着手就往胸前摸去。

少年原先有些犹豫的表情瞬变惊恐,往后一仰躲了开,双手捂紧胸前,已是吓得泪水涟涟,结结巴巴:“不,不用了。小人,小人不,不……”

“诶~我给你十两银子帮你爹搞个像样的葬礼,你不想要父亲被好好安葬吗?”那女人言语里带着威胁。身后带来的三个丫鬟已经上前将少年制住了。

少年哭喊着救命。

围观群众小声说着:“怎么能这样呢?”“太过分了吧,他爹才死,就当着他爹的尸体前调戏……”“你小声点,这是梁家的嫡小姐。家里有钱,能弄死你。”

那女人就往少年的腰下探去:“本小姐来验验货。”

少年吓出了尖叫。

九满仓内心毫无波澜:啊,这个时候一般都会有个好汉挺身而出。

“住手!!”

哈,你也看上他了?

九满仓翻白眼:你看,生活就是这么狗血无聊。就像一本扑街小说。

等等,这声音……

九满仓心头一颤。

侧头就见身边落绎上前义正言辞地批评道:“你怎么能趁火打劫,光天化日行非礼龌龊之事,毁人清白!”

你可真是我的祖宗。

这么圣父,为什么不怜惜一下我的钱包?

那女人听了声音就有些浑身发酥,回头一见落绎,眼睛都发痴了,咧出一个有些谄媚的笑:“哎呀,你是哪家的郎君呀?美人你要我住手,不如你替他伺候我?”

落绎一把捏住那制住少年的丫鬟的手腕,使了力,丫鬟吃痛松开手。

他挡在少年面前皱眉:“我是九家夫爷。”

满眼感激地看着落绎的少年,闻言一脸惊讶。

那女人脸色沉了下去,眼神晦暗地在围观的众人里扫视,似乎是在找九满仓。

九满仓走了出来开口道:“他父亲头七还没过吧?”目光在那具被凉席包裹的尸体上方顿了一下。

此言一出,众人讨论的声音都静了下来。

似有阴风吹过,鸡皮疙瘩慢慢就爬上背部。

那位韩小姐冷冷笑着,逼视着九满仓,一字一顿道:“九满仓……”

眼神里尽是仇恨。

九满仓脸上面无表情,但是落绎愣是从中看出了无辜和疑惑。

他提醒道:“就是四年前被你收购的梁氏银饰。听说现在改行开了三家酒楼,生意还不错。”

九满仓才想起来:“哦。”

落绎这话的声音没有刻意降低,众人听了个清清楚楚。

尴尬的气氛渲染开来。

韩小姐难堪得脸色有些涨红,指着那少年:“所以你是要跟我争这个人咯?哈,你也看上他了?你不是洁身自好,只娶一人吗?”

跪在地上的少年睁大了眼睛,看了看九满仓,脸嘭地红了。

落绎瞥了少年一眼:“是我看你行为不轨,才要出头制止你的。不是人人都和你一样心思肮脏龌龊。”

他从钱袋里掏出十两银子。

“落……”九满仓失声喊出。

落绎回头看她:“嗯?”

九满仓想了想:“这个钱,你让他画押写个欠条。”

落绎一笑:“妻主真好。”

他蹲下身将十两银子递给少年:“这钱算我们借你的。你以后找个做活赚钱还给我们。你我现在只是借债关系,所以不要失了尊严。”

少年颤着双手接过十两银子,泪流满面,拼命磕头:“谢谢恩公!谢谢恩公!”

落绎看着他有些出神,将其拉起:“站起来吧。”

递了帕子给他拿去擦泪:“你父亲生前你在病床前伺候了很久吧?如果找不到什么活计,可以去我开的病坊试试看。”

韩小姐嗤笑:“假惺惺,装正经。”

落绎站起身:“假惺惺也比你真作恶好。我妻主行商能力非凡、古道热肠、忠贞善良。你为富不仁、恃强凌弱还妄图当众强抢民男!无耻无能之人,就只好嫉妒得狺狺狂吠,好生可怜。”

韩小姐气得指了他半天没说出话来:“你,你……臭表子你……”

她看了一眼九满仓,咽下污言秽语,瞪着落绎一眼,只留下一句“你给我等着”,便带着丫鬟们迅速离开了。

落绎转身,就见九满仓已经问了少年姓名让武丽写好了欠条,备好了印泥,让那少年画押。

他的小宝宝,向来只作实事,行事干脆。

聪明善良,还总是嘴硬心软。

随他去,整天闲的

回去的当天晚饭,落绎兴奋地和柳清风、慕儒还有管家老越狠狠夸了一顿九满仓。

柳清风和慕儒用饭的速度当场破了纪录。

夜里九满仓回房后就被一条凶犬扑倒了,像是吃最后一顿饭一般翻来覆去啃了好几遍。

一直闹到了将近天明,九满仓才被放过。

第二天一早,落绎泪眼汪汪地送腰酸背痛的九满仓出门上马车。

九满仓困倦的双眼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带着生理眼泪的水光。

这一眼把落绎又看硬了。

九满仓满脸阴沉地一把将车帘拉上了。

“妻主早些回来,我和爹爹在家等你。在外注意安全,要按时吃饭,住客栈找大客栈租房,晚上别着凉……我会给你写信的!你想我了可以看看信!”

睡眠不足的九满仓在车厢里躺下,听着那家伙的聒噪话语额头都抽抽地疼。

马车行驶了一段距离后,张媛说了一句:“夫爷还呆呆站在门口望呢。”

九满仓声音里带了些火气:“随他去,整天闲的。”

闭上了眼。

张媛没有再说话。

九满仓走后,落绎整个人就枯了,萎靡得让人看不下去。

柳清风不由又和他感叹起还是有个孩子伴着好,这妻主不在的日子或许会好些,毕竟九满仓出远门的日子多得很。

他口里埋怨着落绎这个年纪已经不小,九满仓不懂事应该多待在家里陪陪落绎,有了孩子再出去。不然以后要孩子很困难。

其实做爹的怎么会怪罪自己疼爱骄傲的女儿工作努力呢,不过是侧面间接嫌弃做女婿的年纪大,怕肚皮不争气罢了。

早就失去孕子能力,根本生不出孩子的落绎心里不是滋味。

他强笑着又应付了过去,垂着头自己钻回了自己的正房。

换上自己那身宽松的练功服后,丧着脸在院子里给自己压腿、劈叉、压肩、踢腿、下腰,做各种姿态练习。

这种锻炼是每天长青楼跳舞的相公们必做的功课,落绎即便已经不在长青楼,但是为了在二十六岁这个年纪依然保持住美好的身材和身体柔韧度,他仍旧把这个习惯保留了下来。

毕竟他一个二十六岁的老相公,却嫁了个年龄比他小那么多的小妻主。这让他心头自卑忐忑又怀揣着隐秘的兴奋得意。

他的小妻主,年轻、富有,十八岁的她浑身散发着青春的气息和活力。

老夫少妻这种事,真是叫人欢喜又忧愁。

抬头看向天边远山沉云,落绎闭上眼长长吸吐了一口气,清除了脑中各种繁乱思绪。

他站在院子里,笔直如杨。

风起吹衣裾,他抬手自腰间拔剑起手式抽出折扇,空气中似有剑鸣。

以扇作剑。

扬剑,行走挪步,剑舞游龙,大开大合,招招寒芒如星。

不过几丈宽长的院落,他的身形起落间剑影无数,自成无破领域。

刺!削!劈!斩!撩!穿!扫!

狂风骤起,暴雨惊雷,疾剑仿如闪电,其势能破万军,刹那间有群鱼奔海,见万花齐开,千钧杀气爆炸迸发。

转瞬剑光一收,如虹气势消融天地,万马齐喑——

额间沁出的汗水滑过其如玉脸庞,从下巴尖滴落。

潮红的脸蛋,明亮如灿星的眸子,微张的红唇细细喘着气,浑身一点杀意也无,仿佛刚刚结束完一场情-事。

“哗!”地一声甩开了折扇,持于胸前扇了扇,风曳起额前沾汗的发丝。

容颜如玉,长身而立,其气度温润优雅,不失风流潇洒。

翩翩浊世佳公子,不外如是。

站在一旁的不归走上前,递上凉茶:“夫爷,进屋吧,要下雨了。”

落绎收起折扇,双手端过凉茶,仰头“吨吨吨”一口喝尽。

雪白的脖颈拉出一条性感长弧,汗水顺着划落入领内,喉结随着大口咽水的动作上下几回攒动,浑身都是雄性的气息和荷尔蒙。

原来才只有十一天

屋外果然刮起了大风,吹得树叶簌簌直响。

然后就轰然下起瓢泼大雨来,哗啦啦地下得很大,打在地上和屋檐的瓦片上噼里啪啦的。

外面的天阴沉沉的,屋里白日里也点着灯。

沐浴后一身清爽的落绎坐在桌前意犹未尽地写完今天的信,折好信纸装进首饰盒里。

里面已经放了十一封信,九满仓已经离开十一天了。

这么久,原来才只有十一天。

他计算着日程,在舆图上用手指描摹出大概的路程,咬唇蹙眉不自知地露出了委屈状。

叹了口气,百无聊赖的拿了一本话本爬上床,坐卧在九满仓平日睡的那个位置,披着九满仓的外衣,翻开话本来看。

房间里因为大雨闷闷的,桌上花瓶里那三支玫瑰已经放了三天,外面两三层花瓣边缘有些打焉。

潮重的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九满仓身上的味道。

今天又是思念满怀,孤枕难眠的一天。

落绎不再像之前那样,每天期待着晚上的到来,夜晚变得更难熬。

等待的时间从六七个时辰一下子拉长到了三四百个时辰。

毕竟荒城,离京城可有两千多公里……来去就要花上将近一个月。

方才他算过,小宝宝这个时候大概也快到荒城了。

他看了一眼还在下着大雨的窗外。

就是不知荒城天气如何,她可有着凉?在外面会不会碰到喜欢的男儿?

听说荒城那的有些人,轮廓深刻,高鼻深眼窝,很是好看。

不过,那里比较荒凉,风沙大、日头烈,那的男儿皮肤没有他的好……

落绎伸手抚摸上自己细滑白皙如玉瓷的脸,露出笑来,旋即浑身一震,笑容僵在脸上。他飞快扔下话本,双手“啪啪”猛拍双颊。

天啊他在想什么?!!

他是小宝宝的哥哥!!跟小宝宝的未来夫君瞎比较什么?!

要是小宝宝遇上喜欢的人,要娶为夫君。

不知道那个人,能不能留他在小宝宝身边做个侍儿。

若是不能,他也想继续做小宝宝的哥哥,想和她每天见面……

落绎双手揪着九满仓的外衣,抱紧了双膝,埋头于双膝间。

有些不想面对将来,不想深思。

荒城区若九春大掌柜齐缎羹很是诚惶诚恐地接待了千里迢迢从京城而来的九满仓。

他们几个大掌柜一般只有在每年临近过年时会上京开一次大会。

但是九满仓居然在成亲一个月之后亲自来这两千多公里的西北地区巡查。

听说她夫君有天人之姿、倾国之貌,新婚不过一个月,东家居然就舍得抛下家中娇夫,跑来这么远的荒城……

果然成大事者不讲儿女情长温柔乡。

九满仓到达的时候是晌午时分,正是一天最热的时候。

她下马车后在客栈安顿好住处,就让大掌柜带着自己去荒城区的几家主街道的若九春巡查一遍。

荒城这个地方距离西番比较近,西番人虽然五十年前在刘太平将军率领的刘家军镇压下,归附于凰罣国,但是总是和临边时有发生冲突,很是不安生。

荒城的煤炭

荒城处于西北,虽然土地人烟较为荒芜,但是其矿产资源极其丰富,当中属煤矿为最。

煤炭这个东西,这个时代还不叫煤炭,叫石炭。

大概由于北方煤矿资源远远比南方丰富。所以南方人过冬一般都是木炭,用煤炭的,都是北方人。

不过普通穷苦人家当然都是用木柴。

煤炭这东西,除非是极其优质的煤,否则不易点燃,又重、烟多,光亮少,还粗糙,且容易染脏手和置放的地方。

而相反,木炭比较轻,容易点燃,发明早,熠熠生光,无烟,用手指捏着,也只沾染点荧光般的屑,很容易去掉。

所以很多有钱人家,即便是北方人还是喜欢用木炭。

甚至有些文人雅士们还喜欢把木炭塑造做各种飞禽走兽、琴笔书竹等形状,穷奢极欲,很是雅致讲究。

故而南方少煤矿普遍烧木炭,北方人有钱人烧木炭,无钱人烧柴火。

另外,现在这个时代的煤炭,一般是将原煤加工作粉煤,或者再进行成型加工成煤饼,这样提高煤炭的使用价值。

而煤炭最关键的炼焦技术,在这个时候才初露萌芽,所以煤炭的质量也没有很好。

故而即便是部分打铁作坊会用到煤炭,但是也还是以木炭为主要燃料,煤炭无法直接冶铁。

所以说,煤炭和原料煤石的需求量是真的不算很大。挖矿这门工作也工资不高。

荒城除了一些官窑和民间的大小煤窑外,有些住在煤矿旁边的普通老百姓就是自己拿个镐之类的工具去挖了换钱,勉强过日。

煤炭生意,老实来说,这个时候发展得不算好,煤炭或称为小众商品也不为过。

市场不大,且已经是处于饱和状态。

但是九满仓知道,煤炭这个东西在能源方面是有着无法代替的地位。

她第二天一早就去拜访了荒城知府叶子双。

有了这层关系,后面那些挖矿许可证、营业许可证之类的东西和程序就不用操心了。

叶子双笑容满面地接待了九满仓。

她今年四十出头,和游米粮差不多的年纪。

但是游米粮那个老不正经一天到晚吊儿郎当不管事的,优哉游哉,看上去三十多岁。而叶子双大约是在这荒地当官,操心多,皮肤较糙,头发也灰白。

叶子双早就知道九满仓来的目的是要投资煤炭行业。

虽然猜不着这九满仓到底又想着要搞什么名堂,但是九满仓经商奇才的名声她是听过的。

能够吸引外地商人九满仓大佬投资发展自己地盘的产业、带动gdp,她还是很高兴的。

这些年凰罣国赋税年年增加,西番那边频频侵扰,荒城搬走了不少人家。

她身为此地的知府,政绩是真不好看。

再者,推开这些来说,九满仓还是她老师晏大儒的亲收弟子。

诸多这些原因,她堂堂一城知府对待九满仓很是热情。

两人在宴席上你来我往地敬酒。

叶子双询问着晏茵的近况,感叹着九满仓推进青衿书院教育产业化商业化,这些年青衿教育在荒城开办的培训班和百家赐小郎君俊人言售卖的各种教育资料给荒城带来的种种好处。

谈话间,叶子双又趁机向九满仓为荒城拉了几笔投资,并且给她热心地介绍了当地煤矿和煤窑煤炭生意的大致情况。

赐小郎君俊人

双方很满意地散了酒席,叶子双听闻九满仓只带着两个丫鬟住在客栈,便又借了她一座配有几个洗扫仆人的宅子,跟着又赐了个对荒城很是了解的小郎君服侍她,美其名曰为其作向导。

荒城人分作两种面貌,一种似乎是混了西番人的血,轮廓深刻,高鼻深眼窝;一种则是和寻常的凰罣国人一样。但是皮肤都因为日晒过长而黝黑。

那个小郎君正是前一种,他名唤俊人,年纪只有十五六岁,黑皮肤,长着一张苹果肌小脸蛋,一双大眼睛嵌在深深的眼窝里。

倒是貌如其名,是个俊俏的小子。

在听到叶子双将自己赐给九满仓时,俊人眼睛眨了眨,很是机灵的模样,他拜谢了叶子双,又朝九满仓磕头道了声主子。

但到底是年轻,虽然聪颖,在看见九满仓的那一眼,眸里还是藏不住他的惊艳与欢喜。

九满仓谢过叶子双后,就带着俊人回了客栈整理行李搬去赐下的宅子里住。

张媛看着俊人那为九满仓忙前忙后伺候的伶俐样,心里不由想起远在京城九家的夫爷。

家主不知心里将人作何想,但是成亲才一两个月,去荒城的时候带着俩丫鬟,回来的时候就多了一个模样水灵的少年。夫爷那般看重家主,若瞧见这少年怕是能把醋海喝光。

少年的确没有夫爷好看,甚至根本是云泥之别。

可是他年轻,浑身充满了青春的活力与可爱。

第二天九满仓在叶子双的牵线介绍下和几个有意售矿的煤矿老板见面会谈。

后面还因为有叶子双的亲自带领,她还去看了几家煤窑煤炭坊。

一年前她来荒城勘察的时候,就亲自去几座煤山采矿区和煤炭窑看过。

如今时过一年,九满仓仍是带人跟着叶子双,过去这一个个矿区、煤窑和煤炭坊现场考察。

包括落绎名下的那五个矿区和两家煤炭加工坊,她也以客人的身份前去参观了。

这个年代的采矿,大多是在露天煤矿,使用手镐掏槽采矿,很少去挖深井。

虽然深井不多,但是露天的煤矿煤山,除了在表面土地上或者掘地三尺,也有需要挖出隧道,进巷道挖矿,这个就是所谓的煤窑。

但无论是手稿掏槽采矿还是挖井,采矿都是一件危险又辛苦的事情,所以只有穷苦到没活法的人才会做矿工。从古至今都是如此。

而荒城这类人,可不要太多。

矿区的那些挖矿工人,个个皮肤黝黑,像蚂蚁一样似乎不知疲倦,脸上表情麻木。

她们衣不蔽体,骨瘦如柴,背上背着装煤块的竹筐,行走匆匆。

在京城很难看到这副景象。即使再穷,衣服上多打几个补丁,不至于像她们这样,露着大腿胳膊,有些甚至只穿着兜裆布,连干瘪的胸部都晃在外面。

穷,不只是说没吃没喝,它是让你无权、无法谈论尊严。

荒城距离南城有三千多公里,你可能会奇怪长居南城的落绎为什么会买下三千多公里之外的大片煤矿。

但是看到这副景象后,只要你熟知落绎的圣父秉性,你就只剩下[他怎么会来荒城]的疑问。

开慈善堂的落绎

落绎名下的那五个煤矿区,基本分布在齐齐尔山一代,所以这片矿区也叫齐齐尔矿区。

他的这五个矿区的矿工们,看起来情况明显比其他矿区的要好些。

就连监督的工头们都是比较仁慈的那种人。

旁的煤矿的矿工每天工作十六个小时以上,落绎的这五个矿区每天只要工作十二个小时。

连饭都是安排一日两餐,居然还带油腥。

生产力、成本、收益方面是肯定远不如别人了。

很多人都觉得这个神秘的老板分明就是来开慈善堂的,脑子有毛病。

他们没猜错。

九满仓听着带领她参观的人对这里情况的介绍,嗤笑了一声。

带领人脸上有些讪讪。

她觉得九满仓可能是看不起这个老板。

她不知道九满仓心里的苦。

九满仓跟着她一同进了煤窑。

巷道里很是阴暗,每隔几步距离会有一个油灯,矿工用毛巾束头,然后把油灯挂在那毛巾套头上,油灯是铁制的盛油碟子,有个灯炳端呈钩子吊着灯碟。

九满仓也戴了一个,脸上还戴了个口罩,面无表情地跟在带领人身后。

叫带领人觉得这位大老板真是好讲究,可进煤窑又不那么讲究,不知如何形容好。

手镐尖锄锥子等工具与矿石猛烈撞击的叮叮咚咚的声音,从整个隧道四周各个方向传来,不绝于耳。

巷道里的空气也很不好,环境阴凉潮湿,戴着口罩的九满仓在里头到处走了走,看了看。

在这里面待久了,会因为长期处于这个满是噪音、时不时振动、充斥着有害气体的阴冷潮湿隧道里,很容易患上各种皮肤病、肺病、耳聋和炎症风湿等等。

但是能够一直熬到患病已经是一种幸福,几乎所有矿区的老板们都会往死里压榨着这些矿工的劳动力。

这些矿工签下卖身契或类似生死状的长工契被圈禁在矿区,日日呆在即使数百米的隧道或地下矿井巷道里,甚至晚上加班加点到呆在里面不出来。

加之矿区有时会发生坍塌或瓦斯泄露爆炸,深井透水,死人并不是什么新鲜事。由于签的契约上写明了生死由命,后果自担,矿区老板连钱都不用赔,直接叫人把尸体扔出去。

像落绎的这个矿区,原先老板不是他的时候,每年基本死人能达到三成。

落绎的这个矿区是九满仓看的第四个矿区,规模在所有矿区里头算是能名列前茅的。当然当初买下时花的价钱也是个不小的数字。

几个矿区的支撑、排水、提升、照明的法子都差不多。

看完之后,九满仓就出来了。

她还要去看对煤石进行加工的煤炭坊。

煤炭坊如先前所说,目前的加工,也就是将原煤加工粉碎,然后掺合粘土、石英一类制成粉煤,或者再进行成型加工成煤饼。

炼焦这个技术和概念才不过刚刚萌芽。

所谓炼焦呢,就是在隔绝空气条件下加热到1000c左右(高温干馏),通过经过干燥、热解、熔融、粘结、固化、收缩等阶段,最终将原煤制成焦炭。

这种焦炭和原先的原煤以及简单加工的煤炭可不一样。

这种由高温炼焦得到的焦炭,别说取暖,它还可以用于高炉炼铁和化铁炉熔铁铸造。

如果说用于取暖的煤炭是九年义务教育出来的人才,那能够拿来炼铁的焦炭就相当于是超精英级别的高级研究员了。

不过,话说回来,如今刚刚萌芽的炼焦技术,荒城的算是比较先进的了。

从前的炼焦,不过是将煤堆在一起,露天或者半露天地烧制,大概地去除一下当中杂质烟气和硫质臭味。

全国范围内,也就是在荒城这个煤矿大城可以看见,像样的用炼焦炉炼焦,不少煤炭坊已经投入应用。

但是,这个时候的炼焦炉也还只是相当简陋的雏形。

俊人的心思

九满仓看了好几家大大小小的煤炭坊,虽然当中的具体技术,煤炭坊们各有保留不对外开放。

但是大致上,看了下流程,使用的炼焦技术都差不多。

能够达到的温度有限,且原本处理煤的手法粗糙,造出来的煤炭成分杂质的含量并不会很理想。

九满仓前世家里是做家居的,对于煤炭制作和冶炼方面的不甚详识。

之所以还稍微有所涉猎和了解,是因为前世种花家是个炼铁大国,煤矿大省几乎都是冶金炼钢大省。

种花家的铁产量粗钢产量,连年位列世界第一。只可惜高级钢材产能比例极低,粗钢产能产量过剩,还出现某地瞒报五千万吨钢产量对这种让外行人啼笑皆非而内行人心酸悲痛的荒谬事件。

叶子双陪了她两天后,见九满仓热情不减,她老胳膊老腿的可吃不消,面子也给足了,就派了个主簿作代表跟着九满仓。

九满仓一面考察,一面与几位煤矿大佬周旋。

光是相关的考察报告、施工图纸、费率清单等各种文件就来来回回搞了数十份,价格方面也磋商了数次。

那几个煤矿大佬当中,恰好就有游米粮的那个朋友,名叫洪佳希。

谁都知道大江南北布庄生意如今属九满仓的若九春独占鳌头,加上珍味楼和百家言,在她们几个所谓的煤矿大佬面前,九满仓才是真大佬。

洪佳希原本想仗着九满仓和游米粮的情分和九满仓谈谈,谁知道九满仓是个生意上不讲情分,情分里不掺生意的人。一个个地看资料谈条件。

两人吃了顿饭,洪佳希在第一次会谈时提出的价格九满仓并不满意也没有给出正面回复,这一次洪佳希换了条件,价格锐减,但想要若九春的三点股份。

若九春的三点股份也不便宜,九满仓没有同意,提出如果说要若九春的股份,除非拿洪佳希在西番的商道交换。

她这边寸步不让,另一边各种工作从容而高效率地进行。

手上有若九春的只有她。

煤矿大佬们不知从何处听到了洪佳希将若九春当作交换筹码一事,皆闻风而动,当中在西番有路子的也不止洪佳希一人。

九满仓这段日子来得的帖子邀请就枚不胜举。

这天又从其中一个煤矿老板宴席那里回来。

九满仓坐在马车里翻看着文件,突然开口说道:“你们荒城的烟花也算挺有名的,不过这两年好像有点不景气了。”

俊人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九满仓是在和自己说话,忙笑道:“是啊。这两年荒城迁走的人不少,烟花坊也关了不少。烟花这东西就在热闹地方卖,不然运出去也是个问题。繁华之地又不缺烟花坊。

现在荒城烟花坊就剩几家大的了。煤矿煤窑生意也是这样。这些年有钱人都往外搬,荒城也越来越穷,越穷人就越往外跑。久而久之……”

少年眼里闪过黯然,又看了看脊背笔直、正襟危坐在车厢里神情漠然地看资料的九满仓。

咽了咽唾液。

他是荒城本地人,从小家里穷困,父母才把他买进大户人家,后来偶然被知府大人看中收作小厮。这次又转手给了现在这位主子做人情。

俊人知道知府大人最初看中他就是因为他的模样,这次将他赐给九家家主,也是抱着想让他贴身讨好九家家主。抓住九满仓现在异地荒城无男人在身边伺候的机会,上位做个小主子,吹枕边风,这样才能真正为知府大人和九家家主做长久联络与人情。

他之前就有听说过若九春东家九满仓万贯资产和与夫君恩爱的名声,在明白知府大人的意思之后,有些惊讶,也旁敲侧击地问过。

有旁人为其解惑,成亲一个月的确是在浓情蜜意里,但是九满仓能在一个月后就离家千里,说明她在夫妻情意这方面并不看重。而守身十八年不近男色在新婚里尝过滋味,出门在外身边有其他好看男儿献上美食,她怎会拒绝?

俊人心里对九满仓怀着说不清的窃喜期待。但是又觉得如果九满仓真的在成亲一个月后就能被他人勾引上床,那也挺令他失望厌恶的。

就是这样矛盾的心理。

一直到第一次见到姿容出众的九满仓,旁的什么乱七八糟的纠结乱绪通通没有了,只剩下了倾慕与惊喜。

夫爷来信了

俊人的第一个主子就是个富商,来往的客人也都是大户商贾。

九满仓这位堂堂的九家家主和俊人之前见过的那些富商们都不一样,她很特别。

除去在外应酬,九满仓每天吃食都很简单,三菜一汤,两素一荤。

很好笑的是,她有时一天奔波在外,中午在酒楼解决午饭时,还常和下人拼桌拼菜,分摊付钱。

俊人第一次和张媛武丽她们一起坐下来与九满仓同桌吃饭,付钱时又给出自己的那份钱时,真是又惊讶又忍不住发笑。

而且九满仓沐浴更衣一类事情也经常自己做,不爱叫人伺候。整个人衣冠整齐,神情严肃,浑身散发着一种清清冷冷、远离红尘与七情六欲的禁欲味。

她看起来就不像个知道男人滋味、人间情爱的人。俊人每天和张媛一同跟着九满仓出门、归家,他成了九满仓身边唯一的男人。

可是她看不见他的风情,只每日白天奔波,夜里伏案看账。

望着她夜里每日在书房点灯熬夜,因为不需要伺候其沐浴更衣、也不能进书房的俊人只能早早睡下。

有时望着书房的灯光,他感觉自己就像个被弃的丈夫。

这感觉叫他又是折磨又是甜蜜。

京城的那夫君,那九家宅,离着这荒城可有两千多公里呢,那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与荒城无关。

俊人伺候九满仓下了马车。

一进门,武丽就迎上前递了两块砖头一般大的包裹道:“家主,夫爷来信了。正好逢着今日仲秋呢。”

俊人一愣,差点掩不住脸上的神色。

九满仓接过了包裹,一边走一边拆。

本来以为这小包裹里头或许还有别的寄过来什么小玩意,接过一拆开来,二十多封信哗啦地散了一地,每一封里的信都厚得让信封里头近乎塞不下。

九满仓:……

只有弯腰低身一封封地捡。

武丽和张媛差点笑出声,埋头蹲下帮九满仓一起捡拾。

俊人看到九满仓毫不犹豫地低身将夫君的来信一封封捡起的那幕,莫名狠狠震动了他的心神,酸涩淡淡泛开。

他也蹲下身捡起一封。

那厚得几乎要封不住口的信封上,书写着他看不懂的字,但是即便看不懂,还是能够清楚那字整齐飘逸,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气质,仿佛能够透过这字就看见写字的人生得是何等风流模样。

九满仓无奈地把信都收拾好,抱着那一捧信,进了书房看。

这一封封的信,日期在信封上都排好了,九满仓排列后发现第一封信居然是她走的当天写的?!

而这么长的信,全纸言如其人平日所言之语,长篇累牍,满篇琐碎。

看得九满仓头皮发麻,翻信的手都有些颤抖。

第一封就提九满仓今日出门离开,他心里很是不舍,不知道离了妻主,自己是不是还能活。他不在九满仓的身边,九满仓会不会感到不习惯,会不会寂寞。在外面要吃好穿好,安顿好自己。他在家里很是想念妻主,会每日为妻主祈安祈福。

书短情长,不尽欲言

接着后面那些几封,内容也差不多——

今天是妻主离开的第二天,因为思念妻主昨天晚上没睡好觉,不知道妻主是否也如此,万分担心。如果难熬,可以抚摸腰间我制作的香囊,见香囊如见我本人。早上爹爹也念叨您了,盼望妻主早日归来。

今天中午吃的菜有不拉不拉不拉,但是因为很想念妻主,所以没什么胃口,不知道妻主在外吃了些什么,饭菜可还合胃口,有没有水土不服。

晚上小厨房做了妻主最爱的玉米排骨汤和冬菇焖鸡,我尝着回忆起和妻主同吃这菜的某天,不禁潸然泪下,但是很努力地把饭菜吃完了。晚上因为有些积食,所以睡不着,又画了妻主的画像。明天打算画自己的自画像给妻主,供妻主在外以解相思,不要忘记我。

不啦不啦不啦

……

今天是妻主离开的第x天,感觉似乎有好多年没有见到妻主了。果然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只是一句实言。这么多天来,昨天居然第一次没有梦见妻主,不知道妻主是不是也没有梦见我,忘了我,心里有些担心和难过,嘤嘤嘤。写信的时候我几次落泪,誊写了好几次,最后作罢。如果妻主看见信纸上有被水化开的墨迹和水干之后纸张出现的皱痕,还望不要奇怪和调侃取笑于我,我已经害羞脸红得不行了。

自成亲以来从未有过这么久离开过妻主,不知道妻主还有多少天回来,妻主在外忙碌,勿劳赐复回信。但是如果确定回来的日子,还望简单传达一声。我想妻主想得实在受不了了,只求有个盼望的日子好叫我等待得有个盼头,心里头也欢喜,不用终日浑浑噩噩伤心欲绝,日子过得了无生念。

不过妻主不要太过担心,我每日尚有话本可解忧愁。荒城有个写书人唤作荒炎凉,出的话本都在荒城书店首发。妻主不妨为我挑上两本他的话本。妻主买话本时切切翻看一下书末,要买那种喜剧收尾的,不要悲剧收尾。

我衷心向上天祈求,希望妻主的爱情也能够与这些话本中的一样,一路高歌,无波无折,甜蜜长久。

……

书短情长,不尽欲言。

妻主尊鉴

夫落绎谨启。

最让九满仓无语到额头眼皮都都抽筋的就是这一句!

每封厚厚的信尾都写着这句话——“书短情长,不尽欲言。”

这总共二十二封信,加起来估计至少也有十万字,里头还有配有插画,小诗,词曲,组合一下够一本短篇小说了。

书短情长,不尽欲言。

你还想写多少呢?

九满仓把这些无聊的信匆匆看完之后,连同落绎夹杂的那些巴掌大的自画像一起放进了箱盒内,

开始整理自己今日得到的勘察结果报告。

一手翻看着那些整理的资料,眼睑浅垂,另一手的指尖在桌子上虚敲。

倏地浑身微微一愣,散漫的眸光重新凝聚在资料上,抬手翻回了前几页。

长长叹出一口气,背靠在椅背上,仰头闭了闭眼。

“烦死了,闭嘴。”

这个娘子,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啊

九满仓每天应酬着,看似一点也不急着回家。

俊人想着这娘子果然并不是如何深情之人。夫爷在家里思念如狂写了那么一大堆信给她,她居然也未有任何心动。

那日见她屈身捡信给他带来的震动果然只是个错觉。

不过夫爷写那么一大堆信,九家主也不急着回家,由此可见九家那位夫爷怕是个醋性大又粘人,处处爱紧逼的男子。也许并不讨娘子欢喜。

然而,俊人好几次勾引也没被九满仓看进眼里。

在外奔波谈生意的时候,他不好表现,搁家里头他在她面前多晃了几次,就被她问是不是没什么事干,然后被叫去给若九春送货。

???

大夏天里,他一个声甜体娇又可爱的小少年被这么摧残?没道理啊!

这个娘子,是不是不喜欢男人啊?!

就当他正咬着帕子纠结的时候,这天下午突然九满仓带着他一起出门买书。

外头太阳烈得很。

九满仓在询问他后进了当地一家最大的百家言。

里面有不少书生。

九满仓直接问那掌柜的:“荒炎凉新出的话本有吗?”

女儿家喜欢看话本的也有不少,但是都喜欢看那种遇见美丽的男妖啊男仙啊,然后人家对其痴心相对,各种倒贴的怪志话本。

荒炎凉是荒城有名的男性向话本作者,一个女人居然喜欢看这种话本……

有好些人就看了九满仓一眼。

掌柜的也不大认识九满仓,他叫跑堂的带九满仓去话本区给九满仓找。

俊人倒是知道,这八成是九家夫爷提出的要求。

此时又觉得九满仓很宠爱她的夫君,不由对其夫君又羡又妒。

九满仓拿到五本话本后惊讶:“五本?他出这么多新书?”

跑堂笑着道:“新书有这两本,《娇夫甚甜》、《好孕成双》,另外那三本《夫君难当》、《暖香》、《郎欲成灾》是老书,但是因为是荒城小范围售卖,外地没有的。小的瞧娘子您是外地的,便拿出来给您看看可有曾买过。”

九满仓一本本给翻到后面。

跑堂笑问:“您看书是要先看结局呀?放心吧,荒炎凉的话本,本本都是好结局,质量也很有保证。”

九满仓检查后:“五本都包起来吧。”

“好嘞,”跑堂的就喜欢这种干脆的人,她瞧着九满仓对荒炎凉的书毫无概念一脸陌生的样子,“您是帮夫君买吗?”

九满仓“嗯”了一声。

在一旁踱来踱去的女子闻言,眼睛一亮,向九满仓问道:“你家夫君喜欢看荒炎凉的话本呀?他还喜欢看什么?”一边对跑堂的说道:“帮我把荒炎凉的各来一本包上。”

随即又转头对九满仓说道:“我弟弟也很喜欢看话本呢。我都不知道给他挑什么,尊夫君喜欢看什么?能不能给我推荐一下?”

这女子大约二十岁出头,个高体壮,一身结实肌肉很是性感,皮肤呈古铜色,脸上带疤,眼睛明亮。

说话带着荒城人的口音,面貌长相却和京城人颇似。

现在的话本怎么都这个德性

她大大方方地任九满仓打量,笑出一口白牙:“您是京城来的吧?我也是京城人,被派来荒城当兵。我弟弟在京城,我有两年没见他啦。我弟弟他从小就爱看话本。我今年估计又回不了家了,想给他买两本喜欢的话本寄给他。”

这人身上血气很重,杀千百人者,怎么也不会只是个小兵。

九满仓垂头看了看手上的书道:“我也不知道他喜欢看什么。荒炎凉是他指明要的。他最在意故事结局要是个皆大欢喜。”还喜欢看带荤的。

“他早年喜欢看《千金有方》,前些日子看一本主角是念辞与优郎的话本。我不知道名字。”

跑堂的急忙道:“《千金有方》是缘何深情写的,那是十多年前的老作品了。现在那位缘何深情已经不写书了。不过我们百家言还是有他之前那些小说的典藏版的。主角名叫念辞与优郎的那本话本叫《灵舌》,写书者唤解衣欲湿。”

那当兵的女人皱眉:“解衣欲湿?这名字……写的话本里头不会带那种不正经的东西吧?”

跑堂的面露几分尴尬:“呃……这,这的确是有的。成婚的郎君看看也没啥。”

当兵的女人直接打断:“不行,我弟弟小男儿家家的,不能看那些东西。那荒炎凉的书里头有没有带那些东西?有的都给我挑出来不要了。”

跑堂的咳了一声,脸上浮上为难之色:“那估计着,就没剩下两三本了。”

当兵的女人“啧”了一声:“现在的话本怎么都这个德性。”

九满仓道:“令弟多大了?”

女人眉眼舒展开来,那张显得有些粗犷、不作打理的疤脸上,锐利明亮的眼里,尽是温柔笑意:“十六岁呢,明年就要议亲了。”

“这个年纪差不多了。婚前了解一下没事的,否则临到头来再教也不大好。”

九满仓说道。

而且听你这意思,他看话本也有些年头了,该懂的,不该看的,估计早就接触一堆了。

想想家里落绎那家伙,七八岁的年纪就拿着本言情小说看,看到现在二十六岁还在看。

女人叹了口气,似乎也是想到这事:“算了,他在京城自己也会买了看。我管不住他。这三个写书的,话本都包起来吧。要结局欢喜,不许叫人看得心头难过的那种。”

跑堂的高兴地应了。

女人朝九满仓一笑:“谢啦小妹。”

九满仓礼貌回以点头。

两人萍水相逢,各自带着自己买给家中男人的话本在百家言门口互道分别。

直到上了马车之后,俊人一拍大腿,惋惜道:“我想起来了,那人是刘将军的二小姐!防御使大人!”

全名刘晗英,现任荒城防御使。

俊人曾在荒城知府大人一次会客时见过她一面。

他有些懊恼自己怎么现在才想起来。本来多好的交好机会,给浪费了。

九满仓点了点头,神色淡然,似乎没有放在心上。

俊人便息了声。

的确,马后炮也没用,人走都走了。他将那女人的脸回忆着重新狠狠记了一遍,想着下次见了面一定要早些认出来。还有知府大人家里见过的贵客,都要第一时间认出来。

但是芸芸众生,和陌生人偶然相遇,有些人,一生也只见这一面。

归雁烟花坊

九满仓回来之后,第二天就叫俊人带她跑去看烟花坊,还跑去看硝石矿,一副对烟花坊又很感兴趣的样子,引来一众硝石矿老板的频频示好。

她就像先前看煤矿一样,满腔热情地在各家硝石矿和烟花坊跑了好几天。

洪佳希找上了门,表示愿意再谈谈那个条件。

九满仓说:“我刚刚买了西贝尔矿区的一座石炭矿。”

洪佳希脸色有些难看:“所以?”

九满仓:“可能条件要变一变了。我在你这买的石炭矿,需求可能要有所削减。”

洪佳希皱起眉,不愉更浓,语气里带上了压迫:“那……”

九满仓将矿区图纸拿出来,圈了圈:“石炭矿我不要这么多,你把这片硝石矿给我吧。”

洪佳希被这突如其来的转折差点崴了神经,挑眉微讶:“你真要开烟花坊?”

九满仓抱着她那杯热羊奶喝着:“先开一家小烟花坊,研制定制烟花,做内部使用,实验一下。”

九满仓的店全国遍地开花,一家小烟花坊内耗也够了。

也只有她这种资本,能够像个败家子一般买个硝石矿和烟花坊做实验试着玩了。旁人这么把时间金钱人力搭进去,赌不起这个浪费。

洪佳希挑眉:“那硝石矿用不了这么多吧?”

九满仓笑道:“那就是我的事了。主要是石炭矿我暂时还吸收不了这么多。”

她在图纸上描画:“你把这块石炭矿地,换成这片硝石矿。”

在家家烧煤的荒城,煤矿的价格可比硝石矿的高上不少,所以换的硝石矿存量也大上不少,九满仓给洪佳希换算比较了面积和产量还有工程中各部分耗价。

洪佳希也叫人帮忙进行测算,和自己的团队商议后,同意了。

双方当天傍晚签订了合同,然后放了烟花庆祝,一起吃了一顿晚宴。

待第二天在官府做完手续后,九满仓就马上开始招人办煤窑和煤炭加工坊,另一边则很快买下了一家濒临倒闭的烟花坊。

看起来的确在煤窑一事上不紧不慢,但是却迫不及待要研究烟花的样子。

那烟花坊叫吉祥烟花坊,是个老牌烟花坊,但是如今没落了。

这年头荒城没人气,烟花坊很多都转型做煤炭坊了。能活下去的烟花坊都是在外城有路子,或者在西番有商道能够保证自己商队不被截货的。

吉祥烟花坊这些年本身已经不大景气,但是因为是老牌,在附近几个城的烟花都尚有点销路。但是奈何今年年初坊内发生爆炸出了事,为渡难关,连硝石矿都转手卖了。坊内员工也走了不少。只留下一些很有感情的老员工。

九满仓买下烟花坊的时候,连着烟花坊的老坊主和一众老员工全部留了下来。

更了个烟花坊名叫归雁烟花坊,让老坊主继续担任坊主。

很多人觉得买下一家出过事的烟花坊不吉利,员工也不换,名声也不大好,对九满仓此为不甚理解。

但是九满仓表示,出过事,员工会比其他的烟花坊的更注重安全,知道防范与惜命,因为这是亲身经历过的血的教训。

家主来信了!

“家主来信了!家主来信了!”

落绎风一样冲去了门口,一把从小厮手里抽过信,颤着手打开信封,里面就一张信纸,写着寥寥几句话。

“父亲大人,吾夫落绎亲启:

满仓亲禀,

父亲大人万福金安。

八月十五接初六来信,二十二封家书尽阅,俱悉一切。

暌隔两月,思乡之情,与时俱积。

荒城诸事皆顺,安好,勿念。

一俟来月初旬,即归。先此驰禀,敬叩。

福安!

满仓叩禀,

耀万四十八年八月十七。”

落绎微微张了张口:“啊……就这么点啊?”

把信封口子拉大朝里看,倒了倒,又伸手往里抠了抠,什么也没有了。

他问看门小厮:“就一封吗?没有落下的?”

看门小厮摇头。

落绎咬唇,将信上的那短短几句看了又看,字字笔锋与笔墨都细细品上一番。

然后把信纸放在鼻尖狠狠吸了一口。

不归和小厮:……

“我去拿给爹爹看看。”

柳清风看到信后果真也很高兴。

九满仓这些年时常天南地北地跑,然而那孩子性子和她母亲一样,在外面除非有什么要紧的事,很少写信回来,如今……

他看了笑得脸上花儿朵朵开的落绎一眼。

说实在的,落绎当初说要给九满仓寄信的时候,他瞧着眼里如藏了太阳一般闪着光的落绎,心里感怀自己年轻时也曾这般满腔期待与小男儿家情怀地给妻主寄信,不过后来是被在外野得不愿回信的九成珊给浇灭了热情。

被落绎这么感染,他当时又燃起了点心思,想着也一道给女儿写一些话。

哪里想得落绎一把抽出自己写的二十二封信来,柳清风马上就熄了心思。

这是要把仓儿要烦死的节奏。

他还是别凑热闹了。

可如今九满仓居然还少见地耐心回了信,说了回来的日子。

“下个月月初回来……那估计要中旬到了。”

落绎从柳清风手里拿回信,两个梨涡就没消失过:“嗯,今日是初一,妻主这会儿应该人在荒城,在准备回来的路上了。”

他双手把信揣在心口,笑得眉眼弯弯,贝齿晃眼。

柳清风看着端庄大方的女婿这高兴得有些孩子气的模样,心头也是好笑,打趣道:“开心了吧?可算盼着来信了?我听说你天天着人去门外和驿站问,羞不羞呀你。当时你寄二十二封信出去,我真不想承认你是我家的女婿。”

落绎羞涩得遮了遮半脸,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父亲大人教训得是,确是女婿失了庄重。”

他又和柳清风聊了聊,便行了个礼,踏着有些轻巧的步子回了正房。

一进正房内屋里,他就如飞鸟入林般高举着信一个扑倒在床上。

重新将信拆开,两条大长腿一晃一晃踢打着脚丫,回头看了不归一眼:“你出去吧。”

不归应了一声。

待听到不归关上门的声音,落绎将信又铺在脸上狠狠吸了一口,照着信上“满仓”二字狠狠亲了一口。

“啾!”

我的,妻主

不料他今早嘴上涂的红色口脂以唇印的图案印在了那上面。

落绎“啊呀”了一声,急得忙用指腹抹了抹,又用指甲小心去抠除,然而没有任何用。

他有些懊恼,望着信上小宝宝写出的“满仓”字迹上印着自己的唇印,仿佛盖章归属,莫名心跳加快,红了脸。

不管了,反正这信归了他,谁也看不着了。

晃着脚丫,哼着歌重新把信从头到尾一个字一个字地品,算着这信里头有多少字是写给他的,想着在写每一个字的时候,妻主握笔时的神清,动作。

就像每日书房里伏案而作的她,背脊笔直,认真又冷静。

他呼吸变得有些急促,在床-上滚了滚,咬了咬唇。

脖子上出了些汗意,他扯了扯自己的衣领。

眼睛在屋内轮转了一圈。

把信放在一旁,将夏日盖的薄巾盖在自己身上,抽了九满仓的衣服捂住脸,张嘴咬住,大口喘息……

“小,妻主……”

吾夫落绎亲启。

“嗯呜……妻主……”

满仓亲禀。

“妻,妻主,要……”

八月十八接初六来信,二十二封家书尽阅,俱悉一切。

“啊嗯……哼……”

暌隔两月,思乡之情,与时俱积。

“妻主妻主妻主呜……好喜欢……”

荒城诸事皆顺,安好,勿念。

“嗯,嗯哼……妻,妻主……我的,妻主。”

一俟来月初旬,即归。先此驰禀,敬叩。

福安!

满仓叩禀,

耀万四十八年八月二十。

他在九满仓的衣服下大口大口地喘气,呼吸。

将衣服一扔,下处的微凉朝湿告知着方才那番耳止事。他翻转身,缓缓屈起身子,颤抖着,小声哭泣起来。

……

“不喝了,再喝便要醉了。明早一大早就要启程的。”

九满仓头有些晕了,她挡住了相公要给她倒酒的动作,对叶子双表示了一下歉意。

叶子双也不再继续,笑着:“吃菜吃菜。”

九满仓给自己夹了两筷子菜,细细嚼着。

那相公身子软软要贴向九满仓:“娘子……”

九满仓推挡住,皱眉:“热,别靠过来。”

叶子双搂着另一个相公,看这情状,哈哈大笑:“九娘子急着归家,是思念家里娇夫了吧?你是个深情人呀。当初九娘子倾一半身家迎娶佳人,震惊天下。想必你和尊夫君很是恩爱啊。”

她打量了一下九满仓身边那相公的姿色,皮肤也算白-皙,轮廓深刻不说,眼眸呈现皮蛋那种晶莹黑绿色,红唇也诱人,再加上自然微卷的长发,实在想不出已经喝醉的九满仓还能残忍拒绝的理由。

这相公是骏儿馆的头牌,也是从来没见过还能嫌弃自个儿的女人,托着腮歪头抬眸嗔道:“娘子家中夫君定是个大美人儿吧。”

他一边笑盈盈说着,一边手指碾压自己的女-乔女-敕红唇,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眸光迷离,痴痴笑着:“他比我还俊呢?”

一身夏季薄裳宽松,领口大敞,每每微微上身低伏时,便能看见那大-片皮肤和其中一诱豆。

他是江南美人花

一个月来在家看落绎天天百般花样勾引自己,快看得几乎反射性肾痛的九满仓好险没忍住笑出声:“……”

面前这相公的招式都是落绎早玩剩下的。

在落绎那老妖精的对比下,他这点功力稚嫩得像个雏儿。

她揉揉太阳穴,闭了闭眼,清醒一下有些晕醉的脑子,点了点头:“他比你好看。”

骏儿馆头牌搔首弄姿的动作僵住了:……

九满仓托了腮,侧头一双笼着微醺醉意的清冷眸子看向他,翘着嘴角:“我是丝城人。我夫君是临边的南城人,一个非常标致的江南美人。

你是西北小野马,可我还是喜欢江南美人花。”

初春冷泉一般的嗓音经酒一酿,流露了其本有的水意温柔。

骏儿馆头牌红了脸,就听那声音轻声问道:

“小野马,你要不要来我的长青楼闯一闯?”

“喂!”叶子双急忙打断,拉了拉九满仓的袖子,“你喝醉了吧?”

我是带你来喝花酒的,你跑来挖墙脚是怎么回事啊?!!真叫你把荒城的头牌给挖走了,荒城的女人不是要恨死我?!

九满仓顺势也道自己醉了,该回家了。

便散了这顿饯别酒席。

临别前,还对骏儿馆这头牌道:“你考虑一下。我觉得你有这个实力,只是缺了机会。”

被叶子双一把推走了。

骏儿馆的头牌整个人都恍惚了。

九满仓被叶子双送上马车。

叶子双瞄了一眼在九满仓身侧伺候的俊人。

果然,一看就是还没开过苞的。

九满仓的夫君究竟是俊美成什么样,能让九满仓这个首富在外一个多月都能为其守着身,不近男色,非他不可?

九满仓坐在车厢里,从俊人手里接过湿热的帕子敷在脸上。

良久,深深叹了一口气。

将帕子拿了下来,扔给俊人,闭上了眼睛。

俊人洗着帕子,心里头很是不解。

自从京城的夫爷来信那天后,主子有时就开始发呆、叹气。

你要说主子是因为讨厌那个夫爷吧,可她还会特地去给夫爷买话本。而且一副对旁的男人也都不感兴趣的样子,他的勾引主子没看在眼里,且如今来了骏儿馆,竟也没有留下来。

那可是骏儿馆头牌!!

莫非真是有磨镜之好?

俊人越想越觉得可能。

回忆之前种种,如今再看主子这副模样,分明是觉得承不起夫爷的情,觉得内疚和疲惫。

所以成亲时给夫君一半家产都是为了糊弄外人装出一副钟情模样,才好避免纳别的男人做侍儿,在外也可以作借口遮掩自己不喜欢男人的事实。

难怪成亲一个月就跑来这么远,是在躲夫君吧?

俊人突然觉得那个远在京城的夫爷好可怜,被这样一个女人看似风光地娶回家,付出真心却受着虚假的宠爱。

九满仓突然开口道:“你说,做哥哥的……”

俊人抬头,疑惑看向九满仓。

九满仓觉得自己真的是有点喝醉了,眼里划过懊恼之色,扇扇手:“没事。”

“见鬼!”

回到住宅处,九满仓坐在堂屋里看下人整理行李。

她耷拉着眼睑从张媛手里接过解酒茶,小啜一口。

一旁又被指去帮忙一起整理行李的俊人,刚要抬脚,转头脸上带着微红酒晕的九满仓,咽了咽唾沫。

九满仓抬眼看向俊人:“怎么了?”

俊人深吸一口气,跪下来:“主子您要离开荒城了?会带小人走吗?”

他没有把握九满仓会带他走。

九满仓对他甚至不如对那些石炭坊的人热情,这些天九满仓的高薪吸引了不少石炭坊的现任或前任老员工跳来她的满意石炭坊。

九满仓还拜访了好几个在石炭炼制方面很有经验、建树的人家。

甚至还私下找了齐齐尔矿区的几个老员工,劝服了几个人拖家带口随她一起去京城。据说她在京城也要买煤矿,建煤炭坊。

这都是对她有用的人。

而至于他俊人——

这些天,他是天天被指着派在外面跑,晚上九满仓的书房、卧房通通不让他靠近,就连夜里的羊奶,白天的凉茶都是张媛亲自送。

他在这宅子里,在九满仓身边,有时候甚至都感到自己的多余和尴尬。

知府大人今天看他时眼里那意思就是觉得他没用和可惜。

可是天知道,主子是个有磨镜之好的女人,根本无视身为男人的他的可爱外貌,且一直对他心存戒备。

九满仓又喝了一口解酒茶:“你想留在荒城吗?”

俊人摇摇头:“荒城的人,都想离开吧。”

若是留在荒城,他也始终是知府大人的人。知府大人那一眼可惜,让年轻的他心惊。

“所以要跟我一道去京城吗?”

俊人露出恰到好处的腼腆笑容:“能去吗?京城可是个了不起的地方。”

九满仓饮尽解酒茶,将茶杯放在一旁,一手支着脑袋看他:“到了京城,可就不会再让你回来了。你明白吗?”

俊人急忙道:“奴才跟家里人都说过了,奴才家里人都在主子买下的吉祥,不是,归雁烟花坊。我原姓陈。我娘叫陈羊,我爹叫曾仙。我爹娘也嘱咐奴才好好跟着主子。”

他磕了几个头:“奴才会对主子忠心耿耿,报答主子。”

这是把把柄直接交到主人手上了。

“看你也挺能吃苦的,那跟着一道走好了。”

九满仓站起身,“最好再学点拳脚功夫,你家夫爷刚好一直缺个能干的小厮。”

……

柔软的大麦色毛,黑亮的眸眼,还有潮乎乎的黑鼻头,吐着可爱的粉色舌头。

它迈着毛茸茸的四肢,尾巴摇得如同风车一般,朝着她奔来。

风吹拂着它的毛,根根都带着春日阳光的温和与暖意。

“嗷呜!汪嗷!”

九满仓伸出圆润的胖藕臂抱住扑进自己怀里的小狗,露出一个笑:“久久……”

小狗用那软软的湿舌头拼命舔着九满仓的脸蛋。

九满仓轻轻笑出声:“好啦,别舔了……”

“汪……”

小狗突然变作一个头上长着一对狗耳朵的美男子,他笑着说道,“我是你的小狗。”

那一瞬,九满仓浑身血液倒流,大脑空白,如坠深渊。

——“嘻嘻嘻,仓仓,好吃吗?你知道这是什么肉吗?”

……

她猛然坐了起来,抱着薄毯大口大口喘气。

捂住了嘴,侧了头发出了反胃的轻微呕声。

抬手揉去眼睛里溢出的生理泪水,狠狠抹了一把脸。

“见鬼!”

她下了床,唤人要了冷水,洗了把冷水脸。

然后转身就往书房走去。

走到一半,又有些气恼无措地转身抬脚要回房间,想了想又转回身还是去了书房。

身后武丽露出诧异之色。

她几乎没见到九满仓有这般纠结和犹豫不决过。

前世

第二天一早,俊人一脸惊讶地看到九满仓从书房里顶着两个黑眼圈出来。

洗漱整理之后,她就一身疲倦地钻进了已经备好的马车,然后躺下了。

马车轱辘咕噜噜地转动奔行,整个马车陷入沉默的压抑,只有车夫偶尔会对马轻喝一声。

虽然九满仓脸色和以往一样面无表情,但是所有人都感受到九满仓今日情绪莫名的暴躁和低沉。

俊人觉得自己那个猜想果然正确,这一要回京城见夫爷,主子就心情很不好了,竟然烦得睡不着。

九满仓身上盖着薄毯,头抽抽地疼,身上有些发冷,她哑着声道:“把那冰盘去了吧。”

正享受着冰盘带来的凉丝丝感觉的俊人一愣。

大热的天,这还是早上,等过会太阳升起,得更热呢,怎么就把冰盘给去了。

瞄了一眼躺在软卧上的九满仓,居然双颧泛红。

他上前用手背贴了一下九满仓的额头,惊讶道:“主子,您发热了。”

九满仓自己也抬手靠了一下,发现滚烫。

怪不得眼睛一直酸痛,她以为是通宵导致的。

叹了口气:“拿冷毛巾给我敷下额头吧,姜汤有吗?”

俊人摇头:“得现煮。”

“那停车,先煮点姜汤吧。”

她抬起手接过冷毛巾贴在自己额头上,又从俊人手里接过另一层薄毯加盖在自己身上:

“我眯会眼睛,姜汤煮好了叫我。”

呼出的气都是灼热的,她垂下了沉重的眼睑。

来这世上都已经十八年了,好端端又想起了前世的事情。

还是那么早那么早的事情。

早到那会还是个蠢得让后来的她都不想承认是自己的年纪。

被几个小鬼耍得团团转,吃下自己喜欢的狗,呕得差点进急救室。

想想那段时间还真是让人又怀念又恶心。

她后来被逼着吃着特制的药物,迅速收敛情绪把自己投入到紧密高压的课程中,用亲自养了一年的兔子、仓鼠冷静地学习稳手操刀解剖拿到满分,学着稳定情绪进行市场操盘为自己赚取每日的花销点……

九家十数年药物加训练,消除所有继承人候选者的同理心和共情,学会强制自己对人事不去付诸感情,任何情况下都能冷静分析事情并从中攫取利益。

他们可以清楚了解他人心理情绪,但是同时不会感同身受。

九满仓这一世脱离了药物,也看似过了正常童年生活,但是有些东西是早就深深刻在脑海深处的。

就比如一旦情绪无法压住,就会强迫自己迅速脱离出来,投入数据分析。

只是,前世的那些记忆……已经封锁好久了。

竟然昨夜又无端冒出来。

果然,突然收到那二十二封沉甸甸的信,还是让她受了点影响。

……落绎,应该是假装出来的吧?

他们顶多是朋友而已。

自己把长青楼的股份交付给他手上,帮他赎身又给他钱花。

而换之,他帮忙占着自己夫君位置应付一直因为婚事烦扰她的柳清风和世人。

顺便互相解决一下生理需求。

我回来了。

说起来,那种事还是落绎带领她学会享受的。

她原以为自己不需要,可以冷静对待,但是在体会之后,才发现也有自己无法掌控又享受的情绪,而且感觉那件事有时候做做还不错。

落绎长得很好看,好看得过分,让自己产生些许对外貌上的一点肤浅好感。

加上,除了他,她仍旧是无法忍受和他人亲密接触。

做夫君再合适不过了。

九满仓有时候有些庆幸有碰见落绎。

按照落绎那个情况,自己也算很对得起他了。

落绎那个圣父应该也很清楚这一点,所以演得特别认真甚至过猛。

他从小就那么话痨,还自封为她的哥哥,又那么爱演,还特别喜欢看言情小说。

人特别戏多,喜欢说一些乱七八糟的话。

而且,那不过是十几万字而已,依照他那话痨和表演型人格的病情严重程度,随便就能写出来的。

不过是十几万字而已……

十几万字啊!!!毛笔字手写!还带插图和诗词啊!!要不要这么拼啊?!

这家伙病得太可怕了吧?!drama王吗?整个人长在了戏点上?

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她对于两人现在这个状态很满意,只希望可以一直保持下去,不要出什么变化。

他们互相为身为朋友的彼此帮忙占领法定配偶的身份,偶尔一起上上床。只要他不花钱太过分,她会尽力满足他,给他自己能所给予法定配偶应有的一切。而她这一辈子可以安心、全心地去赚钱,去构建她的商业帝国,尽自己所能扩建她的疆土……

“主子,姜汤熬好了。”俊人将姜汤端进车厢里,“我扇凉了一些,可以入口了。”

九满仓拍了拍心绪繁乱、有些疼痛的脑袋,坐起身,端了姜汤小口饮尽:“继续启程吧。”

马蹄声再次响起,车轮继续转动。

九满仓皱着眉头在软卧上躺下。

俊人收起药碗,看着她那病弱的模样,不由又莫名觉得她身形萧索,孤零零的很可怜。

所幸病了几天之后,九满仓就慢慢恢复了,只是精神状态依然没有很好。

也因为病的这几天里,马车行驶较慢,有能停靠歇脚的驿站或者镇子就会停下来,所以归家的日子比原先预计的晚上了不少。

这辆刻着“九”字商标的马车一到家门口还没停稳,外头就传来了一声如空山古筝一般低沉淡雅的声音。

“妻主?”

当中带着说不尽的韵味与思念。

俊人将车帘子掀开,一探头,就呆愣在了原地。

面前这位以美貌轰炸得他大脑一片空白的人也愣在了原地。

九满仓将俊人推至一边,跳了下来,看向近两个月没见的父亲和夫君。

“我回来了。”

落绎瞬时泪满盈眶,上前抱住了九满仓,大脑袋埋在她肩上小声哭泣着,哽咽的声音里带着鼻音:“怎么才回来呀。好想你啊。”

九满仓浑身又起了鸡皮疙瘩,推开他,抽出帕子一把按在他脸上:“擦擦吧。”

俊人也跟着跳下车,一向机灵的他有些傻眼地又忍不住看了看落绎。

那人,长得真好看……

怪不得,怪不得主子连荒城头牌都看不进眼里。

这么好看的夫爷都不动心。

果然,主子是磨镜吧!

闭嘴,吃你的

看着这一幕的柳清风一脸无奈:“回来了就好,赶紧进去吧,别在外头丢人了。”

落绎吸吸鼻子,擦干净脸蛋,“嗯”了一声。

九满仓拉了落绎跟在柳清风身后-进门,俊人也赶紧跟上。

落绎回头看了一眼俊人,问九满仓:“他是?”

一身奴仆衣裳,可是长得一副西番风情的好模样,而且年轻水嫩,眉眼没有身为奴才的老实劲。

九满仓和柳清风都回头看向俊人。

“他是荒城知府叶大人赐的小厮,”九满仓道,“我想着你刚好缺个小厮,就带回来给你看看。使着顺手就用,不顺手就放院子外做个洗扫的。”

俊人跪在地上朝落绎磕了三个头:“夫爷。”

柳清风打量一番俊人那张脸,露出了个笑:“那叶大人倒是个知情趣的人。”

落绎垂眸看着地上的俊人,勾起唇角:“妻主给我的,那我就收下了。”

九满仓听到他这话,突然想起来:“哦,对了。你要我在荒城买的书,我给你带来了。有五本,不知道是否都是没看过的。”

落绎眼里闪射-出惊喜的光芒,说话都结巴了:“你,你买了?我就随便说说的,妻主你真是……”

柳清风问道:“什么书?京城没有的吗?”

落绎笑了笑:“嗯,也不是甚罕见书籍,只是些偏门的杂记罢了。”

九满仓:……

一身风尘疲倦的九满仓去沐浴,柳清风和落绎则吩咐和安排晚饭。

俊人跟着夫爷见识了一番被人称作首富的九家的装潢和衣食寝居。

还有这对首富夫妇之间的腻歪来往。

哦,不对,是夫爷单方面对家主的腻歪。

傍晚吃饭时,

“妻主你瘦了好多,还晒黑了,在外受苦了。多吃点这排骨。”

“妻主,尝尝这个莲藕,是我们家池塘里的,我亲自去挖的呢。甜脆可口,带着清香,正所谓人杰地灵,那莲花塘是沐浴了您的德泽……”

“闭嘴,吃你的。”

“……爹爹您也吃,妻主不在家的时候,都是您陪伴女婿。正是您辛苦生养了妻主……”

“呃,谢谢,吃饭吧。”

全程九家主的碗里的菜就没消减下去过。

而太夫爷柳清风则朝俊人投来莫名的目光。

柳清风:能被仓儿带回来说明仓儿还是对他很满意的……

俊人:???

晚上,落绎在俊人和不归的服侍下盛装打扮,换上一身如火红裳。

那铜镜前的人,红唇一扬,美艳惊人。

他端着热羊奶带着小厮到了九满仓的书房前。

接着俊人就很惊讶地看见,这夫爷得了里头九满仓的允许,从怀里抽出一叠信看了看又塞回去,然后像一只大尾巴狼一般笑盈盈地进了九满仓的书房。

卧-槽,原来二十二封信还没完呢,你这还有没寄的?

等等,重点是,夫爷居然能进家主的书房?!

家主不是喜欢女人吗?她不是不喜欢夫爷吗?居然能让他进书房?

九满仓正在书房里笔速飞快地写着项目书。

听到门口落绎来了的通报,想了想,便收了手上的文件应了他进门。

她完全知道那家伙现在的意图。

抵触

她和落绎近两个月没见,虽然那些繁乱心绪她没有往深解析,但是暂时,现在,她还是挺愿意和那只话痨接触交流一下的。

何况毕竟是她的法定伴侣,双方对彼此有义务。分开两个月,他也不容易。

听着门开和独属于他的脚步声,呼吸莫名也有些急促起来。

一看见落绎,九满仓心头便是一动,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

他穿着成亲第二日那天穿的大红薄衫,眉眼艳丽,桃花染火。

那张玉雕的美人脸盘,墨色长眉入鬓,菱唇红润如血,桃花瓣儿型的眼里眸眼黑白分明,眼瞳里闪着荧荧灯光。

那袭薄衫裹着他颀长匀称的身姿,宽肩窄臀,一根红编绳收束劲瘦蛮腰。

一双长腿迈步之间带着乐音般的韵律,不急不缓。

“妻主。”

落绎低哑喊道,声音里不尽温柔,一如其月色眉眼。

“歇一下吧,羊奶趁热喝。”

白瓷双手将那壶羊奶放在茶几上,为她倒上慢慢一杯。

弯腰的他起身侧头看向九满仓,咬着下唇,脸上,眼里却依旧是掩不住的欢喜。

九满仓走过去,坐在长沙发上,端着羊奶小口喝尽。

落绎贴着她坐下,双手搂住了她的腰,抬眼看她。

身体相贴的部位,不断传来他的热度,还有他身上的,掺着浅浅柠檬味的奶香,混杂着他自己身上描述不出来的暖暖味道。

九满仓莫名想起上个月骏儿馆那个头牌,想起三年前在潇湘馆的那个年轻相公。

她放下了杯子,面无表情地看向身边这个男人,这个能让她肌肤相触,没有排斥的人。

她抬起手去抚摸他的眼睛和面容。

落绎轻轻虚握九满仓的手腕,垂着眼睑,似乎在感受着她手的触碰。

他抬起眼睑,拉下她的手在嘴边,张口用贝齿轻轻啃咬,又亲了亲。

九满仓抽回了手,落绎没有制止。

他坐在了九满仓的大腿上,脑袋靠在九满仓的肩上,从怀里拿出一叠信来,邀功一般给九满仓看:“妻主你看,这是信寄出去以后,我后面又写的,还没寄。不过,现在给你看也是一样。”

他朝着九满仓的脸蛋亲了一口,然后坐直身子,迫不及待地拆开那厚厚的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给她看。

里面依旧是落绎话痨式的长篇信纸。信中话语密密麻麻,但是每个字都写得很是漂亮整齐,一眼看过去如万千柳条拂过心间。

可是九满仓却是头皮发麻。

大腿与他的柔软禁至的屯肉大面积相贴,他靠在自己身上,肉体传来的热度,在这个热夏里,九满仓浑身热得难耐。

心头多出一股无名的抵触和烦躁的火。

几乎是带了些恼怒的粗鲁将落绎手上正展开要给她看的信推塞回他胸前,然后飞快地推开他站起了身。

落绎愣住了,歪着身子坐趴在长沙发上,抬起头呆呆看着她。

九满仓回视他,她不知道她此刻的眉眼间少见地暴露出内心的几分不耐烦和无措,

气氛一下子从暧昧与甜蜜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莹莹圆月团圆夜

落绎张了张口,又露出了一个笑:“嗯,我也就是写着玩的。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

他轻轻用鼻音笑了一声,从鼻腔发出的气音魅惑心弦。

“我只是想找个话题而已。”他温声道,把信折起来装好。

手却是无法控制的不住微微颤抖。

落绎把那叠信放在一边杯盘旁,转头看向九满仓,嘴角漾着两个甜梨涡。

伸手去摸九满仓的衣袖,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停了一下,看了九满仓一眼,轻轻拉住她衣袖:“你……”

九满仓也感觉自己一下把事情搞得很糟糕,看落绎这样,她抿抿唇,反手抓住了他的手一把拉起。

双手抬起顿了顿,抱住了他。

仰头看向落绎那张倾世容颜,贴上嘴唇。

落绎双手回揽住她的腰,低头,垂下眼睑。

两个人亲昵地亲吻了一会,落绎抬手摸了摸九满仓的腰。

九满仓腰一颤,哼了一声,没有推拒。

书房外的俊人整个人都很凌乱。

虽然俊人年纪不大,但是他跟过一户富商、一城知府,这些年见识不少。

书房乃是重地,丈夫能进,绝对是一项很大的权利。

知府大人从来没轻易让任何不相关者进她的书房。

那富商好色,倒是有几次允端了甜羹鸡汤的俊俏侍儿进书房勾引他,但是这是宠爱。

九家主……不是不喜欢夫爷吗?

没等他想更多,里面突然传来了木质桌脚与地面狠狠摩擦的刺耳声音。

俊人心头一惊。

莫不是起了矛盾,夫爷要被赶出来?!

谁知接着就是一声身体猛撞到类似木桌上的声音。

有人的喉咙里发出压抑的声音。

那声音……

俊人红了脸。

他看了看张媛、武丽和不归,那三人木着脸,一副似乎根本什么也没听见的样子、

或者说,压根她俩就是司空见惯了吧。

俊人只好也装作淡定的样子,忽略里头的声音,抬头望向天上的月亮。

如今已经入秋,夜幕一片澄净,圆圆的明月高悬,盘面雪亮,光芒皎洁又温柔。

好圆好大呀……

对了,今日是十五,九月十五。

这月亮,和上个月的仲秋有得一比。

莹莹圆月团圆夜。

那猫吟声起起伏伏、断断续续,但一直就没停下过。

一个多时辰后,落绎打开门叫了盆热水。

俊人双颊通红地看着落绎那一脸餍足的表情,浑身散发的某种气息让他那张脸魅力惊人。

待落绎关上门后,两夫妻在书房里低低私语,仍旧似乎在叙衷情,这一呆又是近半个时辰。

接着落绎和九满仓就一同牵着手出来了。

两人回了正房里叫了热水。

正房里,逐渐传来了哗啦啦地大水声音和各种暧昧声音,中间隐隐有着女人细细哭泣声。

紧跟着声音一直进了卧房,闹到了凌晨,才歇下。

俊人看向门外三个门神一般神情没变过的人:……

哦,我错了。

第二天两夫妻一同直到了日上三竿后才起来。

九满仓一脸萎靡,被榨干的表情,落绎红光满面,弯弯的嘴角就没抿下去过。

原来如此,怪不得……

接下来连续几天都是如此。

直到某天书房的门被“嘭!”的打开,落绎被九满仓扭了胳膊拎着衣领扔出门外。

俊人:……

落绎一边飞快将松泛的腰带重新系紧,一边拼命拍着书房被关上的门:“妻主,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我就是看看书。”

俊人:……

俊人小心地伺候着这位贪吃的夫爷。

原来如此,怪不得……

家主成天一脸禁欲,对男色起不来兴趣。

这换成谁被自家男人这么搞,都要对男人敬而远之啊!

现在想来,家主在荒城的那几声叹息包含着多么沉重的疲倦。

可怜,可怜。

再回想当初他自己还妄想勾引家主,埋怨家主眼里看不进自己。真要是看进眼里,怕是要把自己当洪水猛兽。

九满仓很快又忙碌起来了,每日早出晚归。

可怜俊人没能像不归一样好好每天跟在落绎身边,伺候落绎,而是被要求叫去跟着武师们学习功夫。

俊人心里有苦说不出。

感觉家主根本就没把他当男人看。

就在他跟着武师日日烈阳下学习功夫,哀叹自己皮肤越来越糙和黑的时候,落绎在院子里以扇作剑,发泄着用不出去的精力。

若是让俊人看见,定会破口大骂,(╯‵□′)╯︵┻━┻这夫爷用得着我来学武保护?!

而九家的人也只有那么几个人仅大概知道,他们家的夫爷扇舞很不错。

每天中午时,俊人才觉得松一口气,可以进屋跟着不归一起伺候自家这位夫爷。

然而看着备受岁月恩宠,容颜似月、风华如花的夫爷,他一个男人胸口竟也是噗通噗通地狂跳,感觉都要喘不过气。

这便算了,这位夫爷在饭前还总是要问他很多关于家主在荒城那段时间的事情。

在荒城时住在哪里,去过哪里,每天吃了什么。

家主在荒城心情如何,有没有交到朋友,和俊人说过什么话,有没有提到过他?

收到他信的那天是仲秋?那她有没有很开心?那天吃了几碗饭,有没有吃月饼?写信回复时的那天心情如何?

……

俊人觉得这真是为难折磨自己,他哪里记得那么多?

可是落绎一脸期待地看着他,他莫名受了刺激一般努力挖空了脑子拼命回忆,把那些不涉及生意上的事情都一股脑子全说了,也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落绎听着,脸上表情是跟着一颦一笑。

他嘴里呐呐道:“她发热的时候,我都不在身边。真可惜……”

随即用那种羡慕的眼神看向俊人,仿佛俊人可以照顾生病的九满仓是得到了天大的恩赐一般。

俊人一身鸡皮疙瘩,又开始庆幸,还好他大部分时间是跟着武师学武的。

他夫爷是真的……让他压力好大。

落绎这天问完俊人,终于放他离开了,他带着不归回了正房。

坐在房间里,面前摆了一叠密密麻麻的信。

这是,没有寄出的信。

那天给小宝宝,被拒绝了。

他一封封地打开,将信纸展开。

上面全是他一个字一个字写出来的心情。

他怕小宝宝在外面想念家里,想念他,所以把发生的所有的事情,大的小的,全部写在上面。

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拿着信纸的一双手,五指张开,拢起。

将那写满所有他想要说的话语,那一字字的喜怒哀乐,一个个怀着思念的清晨、下午、点灯坐起的晚上。

揉成一团废纸。

一张一张,跟着似乎不耐烦,直接三张五张,一起捏揉。

他的呼吸随着手上的动作变得急促深重,胸膛剧烈地起伏。

渐渐地,动作又缓了下来。

他喉咙里发出了一声轻笑。

沙哑的声音轻得几乎要听不见。

“……被你发现了是不是?”

“妻主,真的是个好聪明的人啊。”

他沉默了一会,缓缓将那些被揉成纸团的信,一个个小心地再次展开,铺平。

一遍又一遍地用手抚平。

然后整齐地折好,叠放进首饰盒中,挂上锁,放入了箱底。

他眉目舒展,坐在空荡荡的桌前发着呆。

忽然眉头微微一挑。

坐在屋里的他,扭头看向侧窗。

那是九宅大门的方向。

落绎面上扬起一个笑,飞快地整理了头发,然后迈着大步出了房门。

门外不归、俊人朝他看来,他脚步不停:“快,妻主回来了!”

俊人:???

不归表情木然:久了你就知道了,这主子长了对狗耳朵。

进门的九满仓看到落绎一如既往地穿过门厅,朝自己奔来,笑容满面:

“妻主!”

九满仓看了看他,嗯了一声。

走了两步,她问道:“吃了饭吗?”

落绎摇摇头。

她道:“一起去吃吧。晚上我让人给你做好吃的。”

落绎以为九满仓说的“做好吃的”只是让小厨房另外搞个什么寻常点心之类。

他没放在心上,只是感念于九满仓的这份心意。

但是当九满仓将厨子做的那份冒着丝丝凉气的羊奶水果刨冰端出来后,落绎惊叹了。

晶莹的小颗冰片如同大雪花一般堆积,中间掺杂着各种黄色芒果、红色西瓜、米白香蕉的果粒,白色羊奶和紫色果浆融进剔透的刨冰和果粒中,让人一见就觉得甜香可口,不自觉地口中生津。

九满仓递了个长柄小勺面的木勺给他:“尝尝看。”

落绎盛了一勺入口,沁凉的刨冰混着水果粒和浓郁的葡萄果浆、淡甜羊奶在舌蕾上融开,牙齿咬切着刨冰和果粒的口感,还有那冰的凉意刺激着口腔、面颊的舒爽。

凉爽快意直冲头皮脑神经。

他微微眯起眼,咽下,夸道:“好吃!”

九满仓表情淡淡:“好吃吧?这个是刨冰。”

落绎问道:“妻主怎么想着用冰窖的冰做这个了?”

一边盛了一勺递向九满仓,被九满仓推拒了:“你吃吧,我之前实验的时候已经吃过几次了。”

落绎只好放入自己嘴里。

九满仓道:“这个不是用的冰窖的冰,是用硝石做的。”

在一个大盆里倒入一些水,再放入一个小盆小盆也倒一盆水,然后在大盆里倒入硝石,

硝石溶于水会吸收大量的热,可以使水降温,小盆里的水就会结冰。

这是古代夏日的制冰之法。

在九满仓原来的世界,是唐朝末期火药被用于军事,在开采硝石制作火药时偶然发现硝石融水吸热才搞出来的。

这个时代火药制法还很粗糙,还没引起什么重视。硝石也就是拿来做做烟花、炼炼丹。

九满仓大致给落绎解释了一下,然后拿过他的勺子盛了一勺刨冰堵住了落绎准备要生产彩虹屁的嘴。

刨冰真好吃

落绎满脸满足地尝着刨冰,忽然想到什么,看向一声不吭的九满仓:“妻主是打算要卖这个吗?”

九满仓一扬眉,捏了一把他的脸:“你还挺聪明。”

落绎又漾出一个比他口里正吃着的刨冰还要甜的笑容:“近朱者赤。”

他又吃了一小口,慢慢咽下去:“应该会卖得挺好的,不过酷暑已经过去了吧。现在已经入秋了。”

九满仓嗯了一声:“所以明年卖。”

本来是今年春季的时候筹备好,然后五月初去荒城买下煤矿和硝石矿,城东那边让人批量定制简易的刨冰机。

跟着小暑之后的六月十八年中庆,可以在珍味楼上市推出刨冰,一直卖到深秋。

跟着煤炭厂那边差不多就已经进入正常生产,开始接单。

但是五月的时候,落绎来了。

落绎又吃了一勺,低头贴上九满仓的唇。

九满仓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柔软的唇被冰凉的舌尖顶开,激凉的刨冰混着果粒羊奶被顶入嘴里。

她的唇舌被狠狠吮吸了一口,那人才退出去,在她嘴上又啄了一下。

九满仓皱了皱眉,看着落绎那盈盈笑颜,恢复面无表情,口里咀嚼这牛奶水果刨冰。

落绎开心地把一盘刨冰吃了个精光,目怀期待地问道:“还有吗?”

九满仓道:“你想吃可以让厨房去做,不过不能吃太多,伤胃。”

落绎高兴地应了,说道:“晚上让爹爹也尝尝”。

但是如果落绎能听九满仓的话,九满仓不至于被他逼得心烦意乱,步步后退。

这话说了就和白说一样。

九满仓在荒城的时候,学习了不少关于矿产的东西。

她前两天在临边嘉城的郊区又买了一小片硝石矿和一片煤炭矿。

跟着在嘉城也办了一个满意石炭坊和归雁烟花坊,招人做炭和烟花。

京城的商圈都盯着九满仓,不知道她想干什么。

落绎只大概知道九满仓是要做什么机器。

他好几次在书房看见九满仓桌上的图纸。

而且这两天,九满仓天天往城东工坊跑。

他坐在房间里,一边端着话本认真地看,一边勺子挖着刨冰吃。

吃到一半,放下书,托了腮,含着勺子眨巴眼睛。

刨冰真好吃。

小宝宝居然能想法做出这么好吃的刨冰来,她果真是无所不能呀。

可惜,她真的好忙。

唉,好孤单。

要是能像小时候一样,小宝宝哪里都不去,就躺在床上陪我就好了。

他看向手头的话本。

话本里的这个齐娘子真的又有钱,又好宠啊。

她怎么有那么多空陪桂二郎。

一定是没用心赚钱,不像小宝宝,那么认真又努力。

他又挖了一大勺刨冰在嘴里,冰凉甜蜜让他眯起了眼睛。

而且我的小宝宝还会做刨冰。

一盘子刮了个干净,他舔舔嘴唇,唤来不归让他再叫厨房弄一盘来。

不归:……

拿着空盘子出去。

他的主子每天下午吃五六盘刨冰和其他零食。

但是到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还能跟个没事人一样津津有味地吃个两碗饭。

小厨房得了落绎嘱咐不让说,九满仓天天在外忙着,也不知道她老公这么能吃。

云中锦最近起了点风波

这天晚上,落绎让不归给他添了第二碗饭。

柳清风笑道:“绎儿是真能吃呀。”

他目光在落绎那挺翘紧实的臀部打了个转:“就该这样,多吃点,养好身体将来生个大胖女儿。”

落绎面露羞涩之色:“妻主在家陪着,胃口也好了。”

仓儿不在家的时候,你也就减了小半碗好吗?!

柳清风目光游移到落绎那纤瘦的腰身和匀称的身姿时,心头都有些嫉妒。

他这个女婿,吃这么多,居然还不胖。

柳清风转了话题,看向一直没说话的九满仓:“我听说云中锦最近起了点风波?”

“嗯。”

九满仓咽下口里那块四喜丸子,声音里没带任何情绪地说道:“云中锦的少东家和她布庄几个已婚绣郎有染的事情被爆出来了。云中锦好些绣郎都辞工离开了,不过因为大部分签的长工契,云中锦给了些钱安抚下来了。”

毕竟现在年年物价和赋税都在上涨,找份工作也不容易,何况云中锦还算业界有名老牌大布庄,薪酬是很不错的。

但是布庄的基层是什么,是绣郎和织布男工。

云中锦虽然表面没有起很大的乱子,但是内部好些已经人心惶惶,私下各种不平言论屡禁不止。

柳清风惊讶得筷子上的烧豆腐都掉回了碗里:“真的假的……”

他将筷子往桌上一放,手拍拍胸口:“你说现在的男人也真是,一个个的。见着有钱女人就连不要了贞节。”

他看向九满仓:“若九春没有那种男人吧?”

言罢不等九满仓回答,他又摇头:“你是个木头,就算有你也看不出来。那云中锦的陶月晓都这么招男人,你比她年轻美貌还有钱,怕是盯你的更多。那都是不正经男人,你可别和陶月晓一样。”

九满仓:……

她淡淡道:“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若九春和云中锦不一样。”

柳清风笑了一下,点头道:“倒也是,陶月晓我听你那死去的娘说过,她当时也说云中锦有这么个不成器的少东家,真是佛前少烧了香……”

仆侍将一盆猪蹄膀端上桌,一揭盖,香浓味道溢散开来。

“唔……”从先前就莫名脸色有些不好的落绎,此时捂住了嘴,侧头发出了反胃的隐忍呕声。

九满仓转头看见他脸色苍白得厉害,忙倒了杯热水递到他嘴边:“喝点。哪不舒服?”

落绎接过热水,啜了一口,有些烫嘴。他冰冷的双手握着装着热水的茶杯,伸了一手去抓九满仓的手。

柳清风满脸担忧,但是看看桌上那盆猪蹄膀,突然心头一喜:“去,去叫大夫来!”

落绎眼里闪过了惊恐,忙道:“不,不需要叫大夫,我……”

“怎么能不叫大夫呢,”柳清风离座快步走到落绎身边,保养良好的手轻抚落绎的背,关切道:“是胃不舒服还是哪儿?怎么突然这样了?闻着什么味儿还是?”

声音里带着从未有的和蔼与温柔。

死作精

落绎眼睛一直盯着被派出去叫大夫的白芦走出的门外,垂下眼睑,摇摇头,将热水一饮而尽。

那带着些烫意的热水一入肚,就暖了肠胃。

他将杯子放在一旁,双手握了九满仓的手,九满仓任他握着。

柳清风忙对九满仓道:“让他去床上躺着吧。等大夫来了给他看看。男儿家的身子可马虎不得。”

落绎的脸色是真的很不好看。

他一向活蹦乱跳的,脸蛋白里透着粉,神采飞扬。

可现在脸色全失了血色,神色都不对劲,额上冒着虚汗。

九满仓扶了他胳膊要揽着他起来。

落绎脑袋靠在九满仓的肩头,有气无力道:“妻主,肚子不舒服,还隐隐地疼……”

柳清风一听,有些慌了:“赶紧赶紧,把他抱床上去。哎呀,大夫什么时候来啊。”

九满仓一把将落绎拦腰抱起,落绎胳膊搭在她脖子上,朝她虚弱一笑:“我没事,就是有点不舒服。”

九满仓把落绎一路抱到卧房里头,大夫匆匆赶来。

柳清风带着紧张害怕和一丝丝期望对她说道:“您,您赶紧看看。我女婿身子不舒服,吃着饭,好端端地就呕了。”

大夫为落绎把了把脉。

柳清风紧紧盯着大夫的神色:“怎么样啊?是……?”

大夫缓缓说了一大堆关于脾胃肠腹方面的问题。

总结起来,通俗点,就是吃多了冷食犯了肠胃,还有些肝气郁结导致五心烦热,身心倦怠,肠胃不顺畅,消化不良。

……

“所以他到底吃了多少刨冰?”

九满仓冷眼问不归。

不归瞄了一眼已经拉起被子捂住自己脸的落绎,紧张地舔了下嘴唇,咽下唾液:“五、五盘……”

九满仓逼视的目光给他的压力太大,他顶不住只好又补充道:“今天五盘。”

九满仓转头看向躲在被子下不敢冒头吭声的落绎冷冷一笑:“行啊。”

落绎双手拉下被子,小心翼翼露出一双桃花眼看九满仓:“我以后不会了。”

九满仓一字一字缓缓沉声道:“你以后当然不会了。明年小暑前,厨房不准再作刨冰。”

落绎:qaq

其实他身体有练武底子,不过是肚子有些不舒服,尚可忍受。但是一听闻那陶小姐,就控制不住一直有些反胃的感觉,呕了出来。不想竟然闹成现在这样。

柳清风从得知落绎只是犯了肠胃,消化不良后眼睛里的光就暗下去,让人送了大夫离开。

他转头看向女儿女婿,叹了口气,脸色有些复杂地慰问了落绎两句,便转身走了。

小厮端来了熬好的药。

不归刚要接过。

落绎小声道:“我要妻主喂……”

九满仓冷声道:“让他自己喝。”

瞪了落绎一眼。

死作精。

落绎只好委屈巴巴地端过药。

不归轻声道:“小心烫。”

落绎抬了端药的一手张开给九满仓看:“好烫。”

九满仓没好气:“你活该。”

她走出正房,就被柳清风的小厮白芦请去了柳清风的房里。

柳清风一脸忧愁,看她来了,叹了口气。

他喝了口茶,皱着眉道:“我先前问了大夫。大夫说……”

他抬眼看向九满仓,紧紧盯着九满仓的神情:“落绎身体孕子,可能较为困难。”

他生不了孩子啊

早就听落绎提过的九满仓听了这话,眉毛都没动一下。

为了表示尊重,她对柳清风回应了一声“嗯”。

柳清风鼻子长吁了一大口气,啧了一声:“嗯什么呀?什么意思呀?”

九满仓从张媛手里接过羊奶,啜了一口:“我知道了。”

柳清风看见九满仓那死样子就来气,又道:“我问过大夫,大夫说根子毁了,要补有些难。”

九满仓放下羊奶:“这才成亲三个月,往后日子长着呢,慢慢养。”

柳清风皱眉,有些急:“他生不了孩子啊。”

九满仓:“大夫只是说难而已。我和他天作之合,他生不出孩子,那跟他天作之合的我成什么了?慢慢养,我不着急。当初您不也是四五年后才有的我吗?”

柳清风语塞。

他当初身体没什么问题,但就是将近五年都没有动静。

那近五年里,他听过无数难听话。

但是正多亏他是被慕容家算出是九成珊的夫君,是生出九满仓这个预言之女的男人,这样的信念支撑着他在将近五年后怀上了唯一的女儿,九满仓。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行吧,以后再看。不过……”

他看了看九满仓,欲言又止:“……算了。”

夫妻小两口才成亲三个月,这会正是蜜里调油的时候。九满仓的脖子上时不时就会带上点痕迹。

他要是这么直接说,九满仓这从小就很有主见的孩子怕是听不进去。

他扇扇手:“你出去吧,我心烦。为你操心这些事。”

九满仓出去了。

落绎当初跟她说他不能生孩子的时候,她才猛地想起来,夫妻之间房事之后是会有孩子的。

紧接着消化了落绎的话后,油然生出一股庆幸感。

生孩子?

哈,开什么国际玩笑?!

那种听不懂人话的东西,稍有不高兴、不如意就开始哭个没完没了,成天要人哄要人陪。

还要花钱雇保姆照顾,花钱买各种玩具衣服,花钱给它弄开蒙。

关键辛辛苦苦养大了也不听话,而且脑子不一定好使,说不定又是个败家子。

能不能回本都是问题!

高风险、低收益。

有那个美国时间和金钱,她用来做其他的投资板上钉钉地翻番儿赚钱不好吗?!

一个落绎就够让她受的了,居然还想弄个花钱黑洞小怪物出来?!疯了吗?

九满仓脑子里响起婴儿歇斯底里的哭声,浑身打了个寒战。

急忙甩去了那些可怕画面。

晚上,落绎躺在九满仓身侧,伸手摸向了九满仓的腰。

被九满仓一把握住。

眼神冷厉地瞥向他:“病了就消停点吧。”

落绎反抓着九满仓的手放在他腹部上,露出一个笑来:“帮我揉揉。”

九满仓顿了一下,垂着眼睛,手掌抚在他结实的小腹上慢慢揉起来。

落绎这家伙,看起来身娇体软的,腹上却有实实在在的六块腹肌。

不过九满仓倒是不奇怪,对于专业舞蹈演员,练舞运动量其实也和练武差不多了。

落绎的呼吸不知何时变得粗重了起来。

两人盖在身上的毛毯,他的那边下面某处鼓了起来。

九满仓抬头看向落绎。

落绎红着脸,一脸无辜。

“离我远点。”

炼焦炉

“您看这样,还行吗?”

憨厚的石匠和炉窑工皆面带恭敬和崇拜,齐齐看向正在审查刚刚完成竣工的炉窑的九满仓还有其他几位参与设计的人。

原煤到制作成焦煤中间大概就分作这么几个步骤,原煤堆场——洗煤除去杂质——增添石英水土等配煤——粉碎——至贮煤塔。

跟着就是进焦炉,然后在当中进行各种加工。

炉窑当中的炼焦炉,是九满仓找了青衿书院的几位涉猎较广的先生,还有带来的两个老煤炭坊工等人,一起研究出来的。

在土法炼焦的基础上,根据现代炼焦炉的工艺酌情大幅修改。

土法炼焦,是在炉窑内不隔绝空气的条件下,借助窑炉边墙的点火孔人工点火,将堆放在窑内的炼焦煤点燃,靠炼焦煤自身燃烧热量逐层将煤加热,此处是直接加热部分。

而煤燃烧产生的废气与废气,与未燃尽的大量煤裂解产物形成的热气流,经窑室侧壁的导火道继续燃烧,并将部分热传入窑内,此处是间接加热部分。

高温燃气流则夹带着未燃尽的煤裂解物——化学产品排入大气。

这个过程要延续8~11天,焦炭成熟,然后从人工点火孔注水熄焦,冷炉,扒焦。

这种炼焦的办法,相对于当前荒城所谓新颖实则粗陋的炼焦技术,已经是相当成熟、不错了。

它在明清时期被广泛采用并进行过各种改进,臻于完善,甚至直到后世的现代被官方要求禁止和取缔,在某些地方却还在沿用。

为什么要禁止呢?

从上述可以看出来:

它的结焦周期长,成焦率低,煤耗高,焦炭灰分高——因为煤只燃烧了一部分。

那么,初中化学课上,凡是提到不完全燃烧,那就是两个词。

一个是浪费,因为燃料可以放出的热量没有全部释放,能量没有被完全利用;

一个是污染,尤其这炼焦煤因为产生的化学产品会随着高温废气流排入大气,这会对大气造成严重污染。

而现代的蓄热式焦炉则更加完备和复杂,它分成了炭化室、燃烧室、蓄热室、斜道区、炉顶、基础、烟道等几个结构阶段。

九满仓提出了这些理念,经过了和相关专业人士的讨论,将当中的火道结构、加热煤气种类及其入炉方式、蓄热室结构及装煤方式的不同而进行了有效的排列组合。

在炭化室这块,对其长宽高方面作了不断修改和实验,给出了最佳设计,提高了焦炉的炼焦和生产能力。

燃烧室这部分,通过对火道设计和反复寻找实验其砌体的结构材料,最终解决了当中高向与长向的加热均匀性。

而蓄热室这部分,她们也来来回回寻找用以打造的特殊材料,不断完善其内部构造设计,将蓄积废气的热量利用起来,用以预热燃烧所需的空气量和贫煤气量。

从而达到节能降耗、降低投资和成本,提高经济效益的效果。

正符合了煤炭坊贴着的那句口号——“节能减排”。

九满仓淡淡道:“行不行,先开炉,炼一批出来让人看看质量。”

“好嘞!!”

还要忙吗?

为了这炼焦炉,九满仓忙了整整一个多月,一开始跟城东区的工匠进行图纸设计和概念实现的那个时期还好,后面在嘉城这边盯这个炼焦炉,有几次就呆在这里没回去。

炼焦炉成功实现比预想还要好的结果,九满仓总算松一口气,晚上回到九宅的时候,明显整个人都带着股愉悦。

落绎躺在床上,抱着九满仓一口一口轻轻亲着她的脸,九满仓也没推开躲避。

她的眉眼间透着股疲惫,眼下还有黑眼圈。

人也晒黑了一圈,变作小麦色,看起来还有些消瘦,但是小麦色的皮肤和她本身身上那股强气势让这种瘦化为了一种干练的感觉。

落绎心疼得很,也没闹她,嗅着她秀发间的芳香,轻声问道:“最近那个烟花坊和石炭坊弄好了?”

九满仓嗯了一声。

“是不是后面就不忙,可以歇下来了?我看你都瘦了。”

“后面?”九满仓打了个呵欠,“后面才是刚要开始呢。只是把厂房设备弄好而已,还要招人和培训。”

“还要忙吗?”

落绎失望地叹了口气,揽着她的腰:“你怎么在嘉城买矿开坊?我在荒城买的煤矿没用上吗?”

九满仓看了一眼落绎,想起他在荒城买的那片煤矿,不由又嗤笑了一声:“你好意思说。你那煤矿我看着账面都头疼。”

落绎埋头到九满仓颈窝里,扭了扭:“我不懂经商呀。”

九满仓被他的头发蹭着颈部和锁骨的皮肤,起了鸡皮疙瘩,耳朵也泛了热。她推了推他脑袋:“你就是狠不下心去,又不往上面花心思。”

至少招的管理人都还算靠谱,懂用人,这就差不多了。

“所以我在荒城的煤矿对你没用吗?”

他有些愧疚,眸眼如小狗,至诚至纯。

九满仓朝他这边又侧过了些,伸手揉了揉他头顶,那头发柔软顺滑,摸着很是舒服:“以后会用到的。那个矿,以后就还是挂在你名下,我帮你管。”

落绎嘴角弯起一个很大的笑容:“听你的。”

他想了想:“我在京城开的病坊的人,可以让他们去嘉城那的煤矿那里挖矿吗?”

九满仓揉着他柔软粉白的耳朵:“要进矿区工作的人,必须通过招聘面试。你跟我这里走后门,恐怕不行。让他们自己去应聘。”

落绎扒拉下九满仓的手,红着脸,带着点欲迎还拒的骚气味儿哑声道:“嗯~妻主你别弄我了。”

九满仓也发觉了他身上的反应,有些无奈。

她也是这一个多月来都累得半死,有时候不回家,或者因为在书房熬夜直接在书房睡下,两个人很少做,平时也没有很多身体接触。

如今好不容易出了个满意的结果,工作告一段落。今天晚上心头就有些放松和高兴,落绎本身又实在长得太好,哪里都合她的意。

她这才忍不住想揉摸。

落绎见九满仓真的没有再继续,有些泄气。

他翻身到她身上,双手架在她肩膀两边,从上至下看着九满仓:“那妻主你什么时候可以忙好啊?”

脸埋在九满仓的胸前闷声道:“我在家里好无聊啊。”

慕容侍爹

九满仓浑身一颤,一把推开这臭不要脸的家伙:“话本不够你看的吗?”

什么事也不做,使劲儿地花她的钱,还要给她找麻烦,让她帮他寻消遣。

“话本早就都看完了。”

“那就看我房里的那些书。”

落绎露出无奈笑:“你房里那些书,我也都看过了。”

从前他爹爹在外忙碌时就让他一个人在书房看书。

养成的这个习惯直到在他做了相公后也依然保留着。

毕竟,吃饭、逛街、看戏、睡觉……在他看来,这些都是让人陪伴做才有味道的事情。

只有看书,是一种思想跨越时间空间的交流。

他已分不清是生来就爱看书,还是生活逼迫他选择了喜欢看书。

但不管怎样,他就是喜欢了这种可以让一个人沉浸其中的消遣。

在当中,体味不同酸甜苦辣故事,或流泪,或欢喜;领略诸多了不起的思想,或碰撞,或共鸣;拜会无数圣人学者大师,或辩论,或解惑……

也正是这点,让他在很多人眼里与其他相公区分了开来。

因为他什么都看,也什么都能聊,阳春白雪,下里巴人。博闻强识的人总是能获得他人的一分高看和尊敬的。

妻主书房里的那些书,大部分他藏书里都有。

九满仓想了想:“你去百家言看吧。”

落绎眼睛认真的看着九满仓:“我不想看书,我想看你。”

九满仓微带困倦的眸子回视他,眼里逐渐消褪了倦意,变回了清冷。

在这片暧昧微温的气氛中,他最爱的那双眸内也依然保持着,他备为追崇与迷恋的,九满仓的平静与理性。

她道:“睡觉吧。”

落绎垂下眼睑,眸中光彩暗淡了下去。

“……嗯。”

房里烛灯被吹熄。

秋日的夜连虫鸣也无。

一双桃花瓣型的眼睛半睁着,沉默地盯着身边的那个黑暗里的轮廓,好久。

秋日的晨光熹微。

落绎服侍着九满仓洗漱梳妆,穿好外衣,为她系上他亲手制的香囊。

抱着她的腰,亲了亲她嘴:“早饭后,我和你一同出门,好吗?”

九满仓停顿了一下,道:“我让慕儒侍爹带你一起出去吧。”

“慕儒侍爹?”

落绎听九满仓提过两句慕儒的神秘身世,很是悲惨。

落绎本就对那个亲切的人很有些好感。

他和慕儒第一印象,就是在南城邂逅时,慕儒那温柔的脸庞和徐徐不急却显真诚的关切声音,还有周身淡然出世的气质,当时他便觉得,这人一点也不像个侍儿。

后来又正是慕儒给小宝宝的那块貔貅玉成为他和妻主的联系,也是那个人为他和小宝宝批的“天作之合”成了这段姻缘。

在知道慕儒和他一般家门茕茕一人时,落绎对慕儒更是有种同为天涯沦落人的特殊心理。

但是他在家里很少见到慕儒。

据说慕儒深居简出,喜爱清静,一个人居住在竹院。

如果不是什么特别的要事和场合,即使是在家里,他一般也不爱出现人前。

落绎嫁进九家近五个月,只有那么三四回遇到慕儒有在柳清风寂寥时应柳清风的邀,和柳清风一同用饭。

落绎有些惊讶地问道:“慕儒侍爹今天也出门?”

九满仓微微挑眉,

“他时常偷偷一个人出门的。”

女装大佬

“去百家言?”

当九满仓提出让他带落绎一道出门的时候还欣然同意的慕儒,听到百家言这三个字时,那张总是微微笑着的脸孔上表情有点奇怪。

落绎问道:“不方便吗?”

慕儒默了两秒,莞尔:“无事。去就去吧。正好我也要换书看了。”

他又道:“您稍微等我片刻,我去做个打扮。”

落绎无奈:“无论从哪个层面来说,您都是我长辈,不必对我这般……”

慕儒笑了笑,进了屋。

要说慕儒让落绎唯一有些难以接受的地方,就是慕儒对他莫名很是恭敬的态度。

慕儒对身为家主的九满仓也只是抱着崇敬的态度,这种崇敬还因为可能是从小看着九满仓长大,所以掺杂了宠爱。

可慕儒对他的这种恭敬,比对九满仓更甚。

慕儒虽是个侍儿,可他出身神秘强大的阴阳师家族,有着深不可测的测阴阳断吉凶算人命的能力。

而本质上只是一个相公身份的相公,却是个披着九满仓夫君这层孔雀衣的野鸡,对慕儒这不知从何而来的恭敬很是心虚与难受。

即便落绎强调过不必这般,但是慕儒仍是时不时冒出敬词来。

如此一个聪明的人,分明是故意的。

一刻钟后,

落绎就看见一个身材较为高大的温柔青衣女书生从屋里走出来,站在了他面前,笑盈盈地望着他。

原来慕儒换了身书生女装,化了淡妆。

落绎突然莫名明白了为什么九满仓那时顿了一下,然后说要慕儒带着自己去了。

在凰罣国,家境好又受宠的调皮男儿在少年时期都有过一两次男扮女装出门玩耍。

对他们来说,这是一件有趣又刺激的事情。

落绎不一样,他只是因为身份危险。

他从小时候每回出门都要女装,且身着女装时总是低着头,心里只怕被人认出来,害怕得很。

后来长大做了相公后,更是深知男人在外行走时的危险,必要时也会女装,为了行事方便。

女装被认出是男儿,不是刺激,而是后果很难担负的恐惧。

如今二十六岁了,嫁了人,却是难得可以娱乐一回。

于是他玩心大起,便说他也要换。

在慕儒错愕的目光里,跑回正房也去换了套书生服,扮作了女人。

慕儒没想过要让落绎也换上女装。

他原先只是想要扮作落绎的女子长辈,然后带着落绎出门,以免两个男人出门受了欺。

不过思来想去,也是不错。

落绎化好女妆,穿了一身白衣女子的衣裙,一头青丝整齐梳作女子发髻,插着青玉发簪。

通身就是天然地有着百年士族权贵之家的风流气度,与几代书香门第之后的悠然书卷气息。

他不穿儒装,不摆折扇,可是你一看他,你就知道他才华横溢,腹有诗书。

所以神气自华。

那绝色眉眼望向慕儒,面容冷傲。

“如何?”

慕儒有些愣,随即淡色的唇角微微勾起,带了几分狡黠与愉悦。

“非常,非常不错,走吧。”

九家宅的下人们,就看到这两个熟悉又陌生的美女手牵着手,带着两个没见过的丫鬟高高兴兴地走出了九家大门。

哟,慕、娘子啊

当慕儒带着落绎来到城南区百家言门前,脸色又露出了一丝复杂。

九家宅是在城西区。

落绎原本是打算不去多远,就在城西的百家言看看书。

但是慕儒表示,这城南区因为是青衿书院和诸多书生的大本营,所以这里的书肆最多,书量最大,还有很多诗社画社的活动,茶楼也属这里最好。

要看书,就得来这儿。

但是慕儒现在和他来到百家言门前,却又停住了脚,似乎有些犹疑。

“怎么了?”

落绎关切问道。

慕儒摇摇头。

“哟,慕、娘子啊,”

穿着百家言掌柜制服的女人笑得满脸春风地从书肆里头走了出来,称呼里带着刻意又可疑的停顿,“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站在外头做什么,进来吧。”

慕儒脸上一向淡然和煦的表情出现了一条裂缝。

那掌柜的目光把慕儒浑身上下瞄了一遍后,笑着看向他身边的落绎。

笑容僵在了脸上,愣在了原地。

原本浑身都莫名起了毛,冒出了焦躁的慕儒脸上又重新挂起了笑,带着一股促狭。

落绎被那掌柜看得浑身不舒服,他也打量着那掌柜。

四个月前有次九满仓带着百家言的几个负责人来家里,当时九满仓也介绍了她们的身份,落绎的记忆力是很好的,他记得当时介绍的那个游米粮和现在这位……

呃,脸好像确实没差,这气度也未免差别太大了吧?

分明像两个人了啊!

不过,这位如果是这家百家言的掌柜游米粮没错的话,那么她还有个身份,就是九满仓的开蒙先生了。

身为九满仓夫君的落绎恭敬地作了个揖,乖巧道:“游先生。”

游米粮眼里情绪翻涌如海,呼吸都变得粗重。

她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你,你是满仓那家伙的夫君,落夫爷,对吧?”

随后又有些结结巴巴道:“我之前在那个,在九家有见过你一次。”

落绎点点头,微微一笑:“是,见过的。我记得。游先生变化好大,我差点认不出。”

游米粮咳了一声,眼睛又如扫描机一般看了看落绎,似乎恨不得要用眼睛把他拓下来。

落绎看得出来,那眼神里没有痴恋与淫邪,只有探究,恍惚地透过他看另一个人。

慕儒皱眉冷声道:“看够了?”

游米粮回过神,干笑道:“够了够了。都快进肆里吧,两位娘子这是来买书啊?”

慕儒哼了一声:“不买,就看看。”

“看看没事儿啊~九家人包年嘛。钱我从九满仓那里扣。”游米粮笑得像只狐狸,殷勤地领着这两位明确宣称看书不给钱的“美女”进了书肆,在慕儒没说话之前就对他要看的道经做了指引。

然后询问落绎要找些什么书看。

落绎答了之后,心有怀疑、面上不显地目光在这两人之间游移了一下。

他在长青楼呆了那么多年,对于男女情爱再熟悉不过。

游米粮对慕侍爹的眼神分明是有意。

一向淡定自若的慕儒对游米粮的态度也很是可疑。

什么时候开始的……

我们怎么没有座位?

实际上,这是慕儒这个月第四次碰见游米粮了。

自九满仓和落绎二人大婚那天,身为九满仓先生的游米粮前来参宴时看到他盯了好久,慕儒生怕自己被她认了出来。

他躲在家里整整两个多月才小心地重新出门。

谁知这之后出门,十回里就有七八回能碰见游米粮!

不论他是在城西区百家言买书也好,在馄饨摊吃馄饨也罢,就连在胭脂铺买胭脂,都能“好巧啊,慕娘子,咱们又见面了,真是好有缘”地撞见这人。

穿着一身男装买胭脂的他整个人都僵硬了。

没错,慕娘子。

当初九满仓在百家言狠狠批评了一番那帮闲着看书不买书的人,后来她做了掌柜游米粮的学生和百家言的半个老板后,自己就也天天待在百家言坐着vip专座看书不花钱。

再后来等她忙着上学和做生意以后,慕儒就替上了九满仓的位置。

他托了九满仓说上一声,便时而会以九家人的身份,穿着一身书生女装去书店看免费书,有时候也会买回来看。

看书,自然得挑城东区那家最大的百家言。

那掌柜对他很是好奇,两人聊起来,便彼此也发现对方学识渊博,有时候有了分歧辩论起来竟然也喜欢上那种争锋相对,棋逢对手的感觉。

但是没想到会在九满仓大婚之时,身为九家先家主侍儿的慕儒被认了出来。

从那以后,只要出门,慕儒便是躲着游掌柜,也会被她发现,被阴阳怪气地叫着当初的称呼“慕娘子”,那盯着他的目光有时候也灼热得让他分不清是在探究还是殷勤,只觉头皮发麻。

原先天南地北五花八门地聊得愉悦而火热,如今只剩尴尬。

男女有别且不说,明明是挚友,但是到头来包括性别姓名和身份全是假的。

……

落绎翻看着自己的话本,时不时抬头看一眼那边两个气氛有点奇怪的人。

突然有点想念小宝宝。

他抱了一摞书坐在了九满仓的专属vip座位,书肆跑堂给他端上羊奶和水果零食。

店里其他客人:……

有书生:“掌柜的,我们怎么没有坐下来的座位呀?”

正小声跟慕儒安利最近自己看中的新书的游米粮抬头:“那位是百家言股份持有人,您想坐下来舒服地看书,出门右拐三引有百家言阅览阁。”

书生看了看那名坐在那里舒舒服服一边吃意德坊糕点一边看《欢喜情债》的绝色女子,缩了缩脑袋。

那家阅览阁她当然知道,一个月五两银子,一年年费五十两银子,软沙发,茶水零食免费,还提供纸笔做笔记。

那都是有钱书生去消遣享受的地方。

她哪里花得起。

落绎端起羊奶,朝跑堂示意。

那跑堂红着脸凑过去:“您有什么吩咐?”

就听落绎小声问她:“这个是九家主用的杯子吗?”

跑堂一笑:“怎么会呢。我们给您提供的肯定是另外的杯子呀。”

就见落绎一脸失望:“哦。”

复又问道:“那可以用她的杯子给我装羊奶喝吗?”

跑堂:“……很抱歉,不可以。”

落绎的身世之谜

游米粮很想抓九满仓过来问问关于落绎的身世。

她总算想起来她为什么看落绎那么熟悉了。

落绎那张脸,实在长得和当年的长皇公有七八成相像啊!

还有那身气度,分明是晏家嫡支的女儿家身上都带着的那股浑然天生的诗书才女气质。

她本也可当面问落绎,可是慕儒在旁,她身为九满仓的先生不好与落绎过深询问。

加之,她之前也听九满仓说过了,九满仓的这位夫君,是长青楼的头牌相公。

游米粮若要向落绎本人问起身世,只会得两方尴尬难堪,戳人心骨。

况且,几十年前的那些事情难以考究且不说,即便万一真的是长皇公的血脉,这孩子那般高贵的血脉,原该有着良好的家世,之前已经沦落风尘多年,是无论如何也抹不去的事实。

而他如今又已嫁给九满仓,安顿下来,身份再如何变化,再如何弥补,这辈子也就是如此了。

不管怎样,这是关系到皇家和晏家血脉的事情,此事须得慎重,她先私下调查。

最好能问问九满仓,毕竟落绎的事情,身为落绎的枕边人,九满仓那边应该是最清楚的。

不过游米粮这边纵然是好奇心急得抓心挠肺,可奈何最近就连落绎都没什么机会见到九满仓,这让落绎突然有些后悔,那天晚上看九满仓那么疲倦,他面皮又薄,所以放过了她。

九满仓在干什么呢?

她还在忙她的煤窑和煤炭坊。

确切地说,是她和落绎的煤窑和煤炭坊。

若说对若九春还只是轻微调/教,那么对落绎的那个煤窑就完全露出了其霸道的作风与资本家的嘴脸。

毕竟,底层穷苦民工,最是听话拼命。

蒋玉蝶是荒城齐齐尔矿区的一名普通矿工。

齐齐尔矿区是整个荒城第二大,待遇最好的矿区。

很多矿工都十分羡慕这个矿区的同胞,憧憬着也要来这个矿区做矿工。

但是大部分人因为和自己所在的煤窑签订了很难逃脱离开的契约,所以跳槽跳不了,而另一方面,齐齐尔矿区招收的矿工也有限。

蒋玉蝶很是庆幸自己不早不晚地进了这个矿区。

为什么说不早不晚呢?

因为在几年前,这个矿区的老板还不是现在的这个。

正是这个矿区,在几年前几乎是个恐怖的死人窟,被人称作万人坑。当时的那个老板十分苛刻。她几乎是如一张布满荆棘的巨网,把矿区的所有旷工都圈在里面狠狠压缩榨干,吸着所有人的血。

要牛耕地,却不给牛吃草。

当时矿区几乎天天都有人被抬出去。后来是发生了一次事故后,矿区那次死的人太多,矿区的前老板为了逃避麻烦,就把这个矿区转卖了。

结果接手的人就是现在这个老板,这么几年来从未露过面,但据说是个貌如天仙似的女子。

而她也有着神仙般的心肠。

在她接手矿区之后,整个矿区就进行了大整改,安全设备处处到位,工作时长减少了,每天居然有实实在在的两顿饭,菜里还放油。

蒋玉蝶深深希望这种情况,能够一直持续下去。

奇怪又麻烦的整改

但是,包括她在内的很多矿工都听说,齐齐尔这个矿区,实际上盈利很少。

好些人说老板这么有钱,应该不在乎这几个。很是心安理得。

蒋玉蝶却觉得神仙老板人那么好,应该要有好报,她希望神仙老板能够多赚钱。

可是另一方面,又私心地不希望齐齐尔矿区变得和其他矿区一样。

心理就这么一直矛盾着。

直到有天,矿区突然来了一支高层管理团队。

紧跟着整个矿区就开始了新一轮的大整改,先是宣布停工,开始重新对现有的所有员工进行审核,并且对外进行新一轮的招聘。

据说所有岗位的名额数量全部固定。

就比方说这个矿区的矿工岗位,实际只要两万整人。

而现有矿工人数其实已经有两万七八千。

但它现在还在对外进行新一轮的招聘,也就是说现有的这些矿工至少七八千人是肯定要被审核给筛除的。

啊啊,那一纸工契,对很多矿工来说是挣脱不了的束缚,想辞辞不去;而对老板来说,只要她想不认,就什么也不是了,不想要员工,一句话就能把人赶走了。

幸好蒋玉蝶通过了审核,她的身份交代一清二楚,并且过去挖矿的记录也不错,在测试挖矿速度和能力的时候表现也不错,对于提问的关于挖矿时的各种注意事项也基本都答了上来。

齐齐尔矿区与她签订了新的工契。

蒋玉蝶松了口气。

一个月后,矿区这人心惶惶的人事大变动终于过去了。

矿区也终于重新开工。

蒋玉蝶发现周围好些过去偷奸耍滑的人都不见了。

矿区多了不少新面孔,不经意间就突然会发现好几个不认识的人。

矿区的围墙被修建得更高更牢实更吓人了,铁丝藩篱上面全是骇人的刺和尖木。

陌生的同事,更可怕的圈禁,更严密的看管,让很多人都心中充满了恐慌与紧张。

跟着有天早上,每个矿窑的矿工都被各自矿窑负责人叫去开集会。

她们每个人都被分到了两件印有三个大字的制服,还有一个穿绳木制吊牌,负责人说,这制服上面写的是“齐齐尔”,吊牌上用特殊颜料写了她们的名字和岗位职称。

以后所有人都需要穿制服佩戴工牌上工。

每个进齐齐尔矿区的人都会被要求核对身份。

另外负责人宣布了每天的上工时间制度。

每天固定时间起床会有起床号,大家集体在一刻钟内完成起床穿衣洗漱,然后集体排队分组点名,一同上半刻钟的早课,宣读齐齐尔工作格言、喊口号、唱上工歌。

随后跑圈半刻钟,跟着集体用饭,饭后集体在矿窑外分组排队点名,接着就是迅速到各自负责区域上岗就位。

每日实际工作时间为六个时辰,想加班还必须向组长打申请。

下工时也是一样固定时间用完饭就回宿舍。

工作量决定每个月的工钱。

每个月都会有一天抽出来进行安全演练和让老员工分享经验学习。

每月还会有一次宿舍检查,寝室布置不合格的扣工钱。

每半年会进行一次业绩考核。

每年会有一次评比,评比表现优异者有望加工钱甚至晋升。

所有员工需要了解矿区整个人事架构,知道自己直接上级是谁,对上级必须绝对服从,对其发出的命令没有借口地直接迅速执行。

……

诸如此类,等等等等。

蒋玉蝶觉得,这些规定真奇怪呀。身边也有人觉得真麻烦复杂。

但是老板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而且待遇和工钱看起来还挺好的。

她们当中没有一个人料想到,这些奇怪又麻烦复杂的规定在后来对整个矿区带来了怎样的影响。

军事化管理

九满仓自从在嘉城的煤炭坊搞出了炼焦设备之后,她便开始为嘉城的矿窑和煤炭坊对外招聘。

她答应过落绎会给病坊的人机会,专门派人去落绎在京城开办的病坊进行了小型招聘会。合格的人一同送去嘉城矿区。

嘉城的矿区围建了高墙与铁丝藩篱。

矿窑和煤炭坊是隔离分开的,且入口都有设置身份检查流程。

不止如此,煤炭坊和矿窑的气氛都不太一样,煤炭坊所有的人都签订了保密协议,发过毒誓死守工作内容。

每个流程阶段和厂房都有负责人和专门小组,每个流程阶段和小组都是隔离分开的。

每个小组只知道自己正在进行的这部分加工程序,对其他程序操作一无所知,除了负责交接的人,其他人也完全不认识另外组的人,也不知道对方在干什么。

对于煤窑,九满仓则采用了军事化管理。

因为,军队是这个世界上最有效率、执行力最强的组织。

何况,商场如战场。用军事化的方式管理,可以加强管理力度,让上下高速运转。使得员工具有更高的效率和更强的执行能力。

她要求所有员工清楚自己上级,一切行动听从上级指挥。对于命令要求不问缘由,不找借口,不带情绪,无论多大困难,立即严格执行。行动要快,要果断!

这就是军队式管理,在这样的组织里,命令永远凌驾于道理之上,服从永远凌驾于个人意志之上!

她像部队里一样,要求矿区所有人进行统一着装,统一就寝,统一学习,统一培训,将一切作息行动形成日常生活规律。

每日通过各种学习培训、喊口号标语、唱上工歌的各种方式,持续对员工进行文化渗透。使所有人目标一致,加强她们对矿区的归属感。

这种锻炼纪律性,执行力和团队精神的训教方式,使得整个矿区的所有员工的精神风貌和素质得以大幅提高到一个让人满意的地步。

除了人文管理方面,硬件设施当然九满仓也不会落下。

为了让矿区的员工都能对矿区有归属感,愿意为了留在矿区而拼命,九满仓在员工宿舍附近建了一个小型商场,小吃铺,服装铺,杂货铺,里面都有。

就像是在若九春一样,九满仓对矿区也制作了一套标准培训流程,在嘉城这边的员工和管理团队都被成功训练出来以后,矿区作坊都开始进入轨道。

九满仓通过这套标准式培训复制出了另一支管理团队,加上几名高层,一同派去了荒城。

荒城那边投入的心血和时间金钱当然更多。

她甚至让人把围绕齐齐尔矿区附近三条街全包了下来,开了若九春、珍味楼、吉利超级市场,明心药铺、明心医馆……

凭借齐齐尔矿区员工名牌可享受九五折优惠。

加上分布在不同煤窑附近的总共住着两万多人的宿舍,整个变成了一个小镇。

齐齐尔矿区的工作机会很快就在整个荒城中低层人民之间变得炙手可热起来。

独自出门

九满仓直接忙成了陀螺,成天不知道转到哪里去了。

落绎从前做相公的时候,在长青楼也经常听到那些客商常年在外天南地北地跑,而她们家中的娇夫总是连续有几个月或者几年见不到自己妻主,只得独守空房,憔悴盼妻。甚至有人嘲这些商人夫是在守活鳏。

有相公兄弟们还笑言说,那是家中娇夫不如外头野花美,若是丈夫有落绎公子这般相貌,哪个女子舍得出门?

落绎当时闻言虽然只是礼貌一笑,说了两句谦语。

但是他当时内心其实对这话是赞同的,他自信以自己的这副容貌怎么会有女人舍得丢下自己。

正房里,把新的一摞书看完,一个人闲得无聊的落绎给自己换上了一身秋季新款女装。

九满仓说慕儒时常出门,但是实际上也就是八九天出去一次。

落绎知他喜静,便也不好总去邀他。

而待在家里,落绎就只能像从前白天那般看看书,练练剑,画些画,晚上一个人坐在床上自怜幽独。

他堂堂长青楼头牌,当年引得无数高官巨贾、文人骚客为他倾倒疯狂,如今居然也要独守空房。让那些客人和相公兄弟们知道,怕是要惊掉下巴。

心头烦闷得很,落绎只好出门花钱。

他化好了女妆,带着同样一身女装的不归坐着轿子去了若九春银楼。

不过这次他倒是没有要求银楼清场关店,想图个热闹。

落绎上了二楼的贵客厅。

这二楼的客人都是白银以上级别的人,也就是消费过八百两以上的客人。

这些人大都是有钱人家的贵夫和贵公子,当然也不乏出手阔绰的有钱女人。

二楼的贵宾厅,如博物馆一般各种独特形式的柜台,隔着剔透的玻璃内里展示着极为高档的珠宝。

靠窗有成套桌椅,品质上等的茶点,周围布置装潢珠光宝气。

一些贵夫、公子们围绕着柜台看珠宝。

还有三五贵夫坐在床边吃着茶点,聊着天。

落绎姿容出色,一出现就吸引了在场大多数人的注意。

掌柜正陪着另一个年轻小郎君,见到落绎后想朝他打招呼。

落绎示意了不用,他转头自行看着那些柜台里的珠宝。

然而那个年轻小郎君却在注意到落绎后,脸蛋就红了,扭了头去。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似乎也在看珠宝,眼眸却时不时偷偷朝落绎身上瞥去。

掌柜这每天形形色色的人见得多了,一看这位年轻小郎君这副模样,心里就咯噔了一下,不知是该尴尬还是该担心。

这位小郎君可不是普通人,他是荒城都护刘大将军的嫡公子。

刘将军家六代忠烈,家中女儿个个骁勇善战,如今与西番的边界战乱不休,作为荒城都护的刘大将军正是如日中天,被陛下看中的时候。

惯于察言观色的落绎自然也发现了。他转头直直回视那个年轻小郎君。

皮肤略黑,身材矫健,面相二十岁出头,骨相十六七岁,面容粗犷,眼睛澄澈有神。

会武的落绎一眼看出这个郎君是个用刀的练家子。

只是这人的眼神……

落绎心头好笑,朝他微微一笑,桃花眼尾一挑,嘴角勾起。

那年轻郎君脸更红了,竟然直接朝他走了过来。

殊不知多少人也羡慕你

他双颊染满红晕,憨憨地问道:“这位娘子,冒昧问一句,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在别人看来,这搭讪也真是老土俗套。

落绎却是心头一紧,他看了这郎君几眼,稍稍有些放松,莞尔,掐着嗓软声道:“应该没有。”

他模样尤其出众,所以在长青楼稳坐十一年头牌,说句不谦虚的话,若是有与他模样相似的,定然也闻名凰罣国。

初见他这张脸,怎么会看着觉得熟悉。

说不定,真的只是搭讪的借口罢了。

那年轻小郎君红着脸有些无措,似乎是不知道下一句要怎么开口继续了。

落绎又是一笑,凑近这个和他差不多高的小郎君,对他轻轻扯了下自己脖子上的丝巾。

漂亮性感的喉结在眼前一闪而逝。

年轻小郎君如遭晴天霹雳,石化在了原地。

掌柜笑了笑,轻声给这两位互相介绍:

“东家夫爷,这位是大将军府的嫡公子。刘公子,这位是我们东家夫爷。”

落绎微微颔首:“刘公子。”

他嫁入九家后也并非只是主持家里中馈,身为九家主父,他对于京中的一些重要人家也必须了如指掌。

更不提,刘将军是凰罣国举足轻重的守护神,将军一门代代都为凰罣国鞠躬尽瘁,刘将军和她家里的那几个年轻小将女儿几乎是全凰罣国的小孩的偶像。

落绎自然也不例外,对刘大将军家很有几分了解。

这刘将军家的嫡公子名唤刘鸣飞,乃是将军唯一的嫡出小公子,受宠得很。

刘鸣飞尴尬得涨红了脸:“冒昧了。”

九家夫君他有听说,九家家主和他的婚事名震全国。

如今看他这容貌扮作女人差点把自己这个男人也迷住了,难怪九家主会对他那般情深义重了。

刘鸣飞思及此,不由有些羡慕,他长得粗壮,又好舞刀弄枪,不喜琴棋书画和男红绣花,一身肌肉让他至今议亲困难。

刘家军功赫赫,地位非凡,尤其在战事吃紧的这几年里风头更甚,刘家越发谨慎,不容家里子女和那些家世不凡的权势人家结姻。

而家世一般的人家,很多都是抱着攀附他家的心思。

否则谁愿意娶一个并不好看还武力值很高的夫君,这个夫君家里还有四个彪悍能打的姐姐,以及一个人称战神的母亲。

若是想纳侍儿,或者惹了这夫君不高兴,夫君能把妻主按在地上摩擦,完了夫君一家的人还会把这个妻主锤爆。

面前这个美人的妻主就像话本里的妻主一样,对夫爷这么宠爱,真是羡煞旁人。

若是他也能长得像这人一样好看就好了。

然后他这心里话就不自觉地说出了口。

落绎一愣,笑了:“刘公子,殊不知许多人也甚是羡慕您有那么好的家世和宠爱您的亲人。”

刘鸣飞想了想:“倒也是。”

他又好奇问道:“你一个人出来逛街吗?”

这话往落绎心上狠狠插了一刀。

落绎无奈道:“我妻主最近比较忙。”

声音用了原声,低沉里带着清冽,如深谷之筝。

刘鸣飞沉醉出神,回过神后又叹气:“你妻主只是最近比较忙也还好。我姐姐娘亲她们今年过年都不一定能回来。”

社交圈

落绎心里升起了同情与感同身受。

他宽慰道:“你给她们多写些信吧。我妻主出门在外,我想她的时候就给她写信。”

倏地想起他被九满仓拒绝的那些信,心脏就升起了些堵堵的疼,半垂了眼睑。

刘鸣飞不在意地说道:“就不写,月月年年不回家,写信美得她们。不写信都不回家,写了信怕是觉得有信来往,不用回来了。”

落绎身为一外人,不好多加置喙,只笑了笑,转了话题,指着柜台的几支珠花聊起了首饰的话题。

刘鸣飞很喜欢落绎,而落绎本身敬佩刘大将军,对大将军的儿子自然也很有好感。加之结交大将军府的嫡子不是坏事。

两人都有意亲近对方,自然聊得不错,等两人分别的时候刘鸣飞已经一口一个绎哥了。

“绎哥,下次我邀你来我家玩。”

落绎笑道:“好。”

但落绎没想到下次来得这么快,第二天九家就就收到了刘大将军府的赏菊会请柬。

柳清风听说这事以后有些兴奋又有些担忧惶恐,拧着帕子道:“那可是大将军府的嫡公子,赏菊会请的肯定都是官家夫爷。他们会不会看不起咱们家……”

柳清风从前就因为是小门小户出身,所以在和那些商圈的夫爷社交时,经常会有种被歧视的感觉。

他举手投足间总是没有人家那股子从小富养出来的气质和仪态,聊天时也因为见识的短浅聊不到一起去。

后来再加上他一直没生孩子,人家背后都嘲笑他,柳清风也就不去参加这些乱七八糟的应酬了。

九成珊也仅仅指望他能生个女儿出来,所以九家在贵夫圈这方面的来往社交也就任柳清风这么一直断着。

落绎嫁进来后这小半年里,九满仓没提过这事——毕竟她自己当年就把想当她岳父岳母的半个商圈都得罪惊吓得差不多了——造成如今落绎每天一个人宅在家里不需要为九家后宅社交营业的情况。

柳清风本来想等以后慢慢顺其自然,毕竟他对那事有心理阴影,一直避着拖着没主动提。

不想落绎居然自己已经开始进入社交圈,还是大将军府的社交圈!

那等人家的圈子都是些如何位高权重的官?

士农工商。

商户再如何富贵滔天,终究是叫那阶层人士都瞧不起的。

落绎似乎毫无畏惧,自信淡定,面上温然一笑,色如春花:“我和刘公子交好,他们便是再看不起,也得忍着憋着。”

他双手捧起茶,浅浅啜上一口。

一眼望去,这人从头至双肩、双臂,整个人端正,对称,线条流畅,好似用尺丈量过。

然而却没有一分刻意和匠气,一举一动都带着自然的美感。

浑身带着名门大家之后的潇洒风采。

这也是为什么柳清风为什么对自称出自中落书香门第,却家世不甚明晰的落绎,毫不怀疑的原因。

柳清风又想起第一次见这位女婿的场景。

女婿的模样作态是真的很有欺骗性。

而且据说女婿确实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听说带来的嫁妆里光书就有好多箱,可见学识渊博。

四位姐夫

其实只要不去按下“九满仓”这个话题开关,落绎平日里说话行事都很是让人舒适,非常讨人喜欢的。

加之落绎那话说来的确在理,柳清风心头多了两分轻松,又根据他的经验给了落绎好些嘱咐。

尽管有些是十多年前的经验,落绎能听出不适合来,但仍是乖巧地洗耳恭听,并向柳清风道谢。

两日后,落绎去了大将军府。

他穿了若九春上个月花好月圆主题的月白色绣夜花长衫,头上镂空白玉发冠束发,身上貔貅红玉佩勾腰。

颀长的身材,匀称有力的四肢,俊美无铸的脸庞,通身从容温煦的气质。

落绎朝前来迎接的刘鸣飞行了个礼,随即微微一笑,嘴角露出一双浅梨涡:“刘公子。”

刘鸣飞愣在了原地,眼神都痴了,脸上莫名发烧,好半天才结结巴巴地:“咳,那个,初来贵地,蓬,蓬荜生辉。”

落绎眨了眨眼,忍俊不禁地笑出声。

刘鸣飞脸嘭地更红了。

天啊他在说什么呀!!!

“不妨事,我知你心意,”落绎从不归手里拿过礼盒递给刘鸣飞,“带了点薄礼,不成敬意。”

里头是一些名贵茶叶和若九春上等绸缎。

刘鸣飞把礼盒递给自己小厮,拉了落绎的手:“对对,咱们之间不讲究那些,跟我来吧。赏菊会来了好些人,我给你介绍。”

大将军嫡子的亲自引荐,不是轻易能得的。而且介绍的这些,以后就都是人脉了。

先见的就是刘鸣飞的四个姐夫。

刘鸣飞的四个姐夫各有春秋。

大姐夫是刘大将军一个做副将的好姬友的儿子,大概因为是妯娌中的老大,性格成熟且直爽。

二姐夫是刘大将军幕僚的儿子,为人知书达礼。

三姐夫是三姐偶然救下的一名孤儿,看起来娴静可人。

四姐夫是青衿书院一个先生的儿子,个性大大咧咧的。

这四位姐夫虽然性情不一,但有两个共同点,一个是,他们全都几乎把刘鸣飞当成儿子一般宠爱;另一个是,他们四个人当中的每一个,都武艺高强。

想想吧,只要你惹了刘鸣飞一个,首先刘鸣飞本人就能把你按在地上打一顿,接着他四个姐夫也会找上门,跟着等到他远在边关的他娘他四个姐姐回京后又能秋后算账一遍,而且都是直接上手打。就问你怕不怕?

刘鸣飞相貌平平无奇,但是身手不凡,家世不凡,家中各位武力值也不凡。

一旦娶回家,这就是个需要供起来的祖宗。

所以一般除了贪图岳家背景的女人,还真没什么人真心愿意娶这么个不好看却很能打的小祖宗。

而贪图大将军府的权势的人,多到犹如过江之卿。

刘鸣飞也就成了众星捧的那轮月,很多人上赶着巴结。

真心假意有时是真的分不清。

何况刘鸣飞那般单纯。

家里父母和四个姐姐、姐夫们对刘鸣飞的婚事愁得焦头烂额,而对刘鸣飞的交友也是十分关心与警惕,可谓操碎了心。

听说刘鸣飞新结识了九家的夫爷且对其一见如故,现在这小子更是居然亲自跑去迎接他,这几个姐夫自然打定主意,要好好替自家宝贝妻弟掌掌眼,见见他这位新交的朋友。

刘鸣飞带着落绎一出现人前,落绎就吸引了在场众多的目光。

他微笑淡然地迈着不急不缓的步子跟在刘鸣飞身后。

面容绝色,气度温雅,正如预期的,无人不怀疑他出身书香门第,名门世家。

这样倾国倾世的人,也无怪一向不近男色的九家主会愿意用一半家产巴巴将人娶进门。

贵夫聚会

究竟内里是否也如外表这般风光霁月,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还要接触试探。

但是也幸得落绎当年在长青楼每日来往的都是高官豪商名士。

而身为长青楼的头牌,琴棋书画那都是用来吃饭的本事,从小至今二十年苦练的造诣不比那些名门之后低。被来往名士笑称“书痴”的他,看的书更是包罗万象。

就如柳清风想的那般,只要不提“九满仓”,和落绎聊起天来,让人只有如沐春风的舒适感。

天文地理,诗词礼乐,世故人情,他皆有涉猎,聊起来也能说得头头是道,很有些自己的见解。

而且最重要的是,只要,不提“九满仓”,落绎是个善于倾听的人,他知道何处点到为止,何处引人娓娓细道。

相声界有句话叫“逗哏好得,捧哏难求”。

逗哏就是那个主要的话篓子,而捧哏则是那个给逗哏捧场,叫人把话起伏精彩而顺畅地说下去的。

之所以说捧哏难求,就是因为,作为倾听和捧人讲话的捧哏,必须有逗哏这个话篓子的能耐和知识面,且还要有安于做捧哏的心态,反应要快而有急智,话虽不多却句句用处精妙。

孟子曰:“人之患在好为人师。”

人人都好争显自己能耐学识。

可落绎没有。

无论是说什么,落绎都能把他们的场子自然地巧妙地捧起来,点到中心,搔到痒点,引到妙处,这本身已经充分说明了落绎的才智不在他们任何人之下贵夫聚会。毕竟,能捧就能逗。

可他作这番作态,真的可以说是极为难得难求的了。

你要说他在巴结你,但人家从头到尾没怎么拍你马屁。

你和他聊天,感觉就是俩字儿:“舒服。”

整个赏菊会上的贵夫都爱与他聊天说话。一开始会惊艳于落绎那张脸,心里或多或少也许有嫉妒,可是聊到后面就只沉浸在和这人聊天的话题内容和愉悦的氛围里,笑声阵阵。

他们后来提到落绎,便是那句“跟他妻主那个整天板着张脸不爱说话的人完全不一样,他是个极妙的人。”

刘鸣飞的四位姐夫也不例外,大姐夫还询问了落绎在京城开的那所病坊的事儿。

好些有钱的贵夫也会建个病坊,给百姓施个粥什么的,当中也不乏装模作样图个善人名声。

但是无论是否真心行善,很多都是吩咐一声,让他人去做,然后就不管了。

意外的是,落绎对于他名下那所病坊的管理系统和运行情况都了如指掌,收容的鳏寡孤独病疾者的去留也有具体安排。

刘鸣飞四个姐夫对落绎十分满意,也聊得很是愉快。

由于这场赏菊会是贵夫聚会,所以来的大多都是嫁了人的贵夫,年纪七八成都是在二十岁以上。

大家说话都是有些生活阅历的,那种氛围让还是个十六岁的嫩少年刘鸣飞有时候插不进话,急得在旁边打转转,落绎就会恰时cue一下他。

这种贴心的行为让落绎的形象在刘鸣飞眼里闪闪发光,很是温暖,他心中依赖和好感更浓。

每一次落绎朝他投来的目光,那嘴边噙着的微笑,都叫刘鸣飞沉醉,觉得无比迷人。

他拉着落绎的胳膊粘在他身边,像个小狗崽一般望着落绎。

“绎哥若是女子就好了。”

归夫爷

刘鸣飞如此说道。

听得一众贵夫齐齐笑出了声,纷纷打趣道:“他若是女子,你嫁给他呀?”

“哎哟,刘公子这是恨嫁了。议亲要抓紧了哈哈。”

“你怎么不说你是女子,叫九夫爷嫁给你?九夫爷其实很可以嘛,这模样身段全天下找不出比他好看的来,说话又温声软语得叫人喜欢。”

刘鸣飞红了脸,又看向落绎,见他一脸笑意,结结巴巴道:“哎呀,你们不要开我玩笑了。我就是觉得绎哥人特别好,我特别喜欢和他待在一起。”

落绎脸上带着温煦的笑容,嘴角两个梨涡,缓声道:“刘公子善良可爱,厚德载福。大家都喜欢的。”

刘鸣飞露出笑脸来,双颊红扑扑的:“哎呀没有你说得那么好啦。”原本就长得憨厚,这下模样更傻了。

“九夫爷还真是会说话哈哈哈,看把刘公子夸得。”

“难怪那么讨九家主的喜欢呢。”

落绎谦笑了一下,正要转话题,就听一男子惋惜道:“是呀,真是可惜了,我听说九家主整日不着家呢。”

落绎看向那人。

是个模样娇小温柔的一个年轻男夫郎,正双眼关切同情地看他。

是归夫爷,妻主官拜朝议郎。

气氛一下子有些奇怪起来。

落绎有些羡慕问道:“归大人每日都有闲空陪您吗?”

归夫爷一哑。

这话说的,好像他家妻主成天闲的没事似的。

他抿抿唇:“我妻主她也忙啊,可再忙也会回家来,从来不在外面多花时间。”

归夫爷说罢又瞥了一眼旁边两三个商人夫。

他最是看不起商户夫。

那两三个商户夫之前对九夫爷这位商户夫也是三番讨好奉承,真是叫人看不起。

归夫爷心头有些嫉妒又轻蔑,看向风华绝代的落绎。

当中一个商人夫撇撇嘴:“我家老杨生意做得大,天南地北地跑。我不想耽误她。”

商人夫喜欢喊妻主的姓氏,对外人称妻主老x,显得有种寻常人家夫妻间那种常见却难得的亲昵。

旁人也有对归夫爷成日秀恩爱很不满的:“我家老曹也是,女人嘛,还是以事业为主。”

另外几位也纷纷道是。

落绎叹了口气,眼里带上了些哀伤:“我家小九就是这样,忙得不着家。”

小九……

众人一阵恶寒。

别人都是喊老x,就他喊小九。

对了,他好像是年纪比九家主要大上不少。

嫁个那么有钱又宠人的妻主,还是老牛吃嫩草。

落绎笑着看向眼前身边里几位:“让妻主尽心忙去吧,以后我们几位兄弟多聚聚。”

大家纷纷应道:“是呢。”

刘鸣飞的大姐夫叹道:“妻主忙呀,那都是为家为国忙碌,没法子。”

有官夫爷笑道:“可不是,手底下一堆人要管呢,陛下遣的差事儿,当然得好好做了。”

不比那个朝议郎,手上没什么实权。

归夫爷脸上笑有些僵硬,但是他不敢再说,毕竟刘鸣飞大姐夫发话了,公然站在对立面。

失策了,想不到大将军府对九夫爷也很有好感。

落绎找了个话题,很自然地和一众贵夫们又聊了起来。

我可以摸摸它吗?

九家夫爷踏入社交圈的事情很快传开了。

商圈不少贵夫也纷纷向九家递上拜帖或请柬。

自从九满仓得罪大半商圈的“准岳母”后,九家的内宅已经断了好几年的社交了。

能够和商圈顶级大佬九满仓的夫爷来往扯上几分关系联络,对商圈的贵夫们来说,那是再好不过了。

更何况,人家听说是搭上了大将军府的关系了。

落绎每日化了精致的妆容盛情招待来客,或是应邀出门参加各种贵夫茶会、花会、诗会之类的各种聚会,或者四五个凑在一起打打牌打打麻将。

女尊的世界,男人社交,自然也少不了哥哥弟弟们一起逛街。

女人在外天天忙着赚钱养家,没女人陪的男人们自然得拿着女人辛苦赚的钱逛街血拼,好好安慰自己那颗被女人冷落的破碎之心。

不归跟着落绎,看落绎天天戴着面纱开开心心地和那些贵夫们相约出去吃吃喝喝玩玩,大包小包让人拎回家,账上的银钱支出如流水一般滚滚往外淌。

看着那变化的数字,不归莫名有种心悸的感觉,预感很不好。

“雪上飞快快快!”

落绎兴奋地拍着赛马场观众席的栏杆,口中暗暗喊道。

跑场上,一名骑师骑着一匹通身雪白不掺一丝杂色毛的骏马,在一众骑师奔马之间飞奔。

最终以落后另一匹枣红马半个身子的差距,只夺得第二名。

落绎和一众花了大笔钱买了那匹白马的赌注的贵夫们齐齐叹气。

只是,落绎不是因为可惜输掉的那大笔赌注,而是因为输了这件事本身。

落绎和众人夸着那匹白马,正好瞥见那白马被训马师领着去马廊,他心头一动,提议去马廊一同看看马。

马廊的味道并不好闻,虽然马场定期给马廊和马清洗,但是还是会有那种兽身上的体味和粪便味,当中混杂着其他稻草木头等复杂味道。

雪上飞和赤火的马栏是相邻的。

落绎走到雪上飞的马栏前,仔细瞧了瞧这位马中美人,果然,近看更漂亮。

他眼中带着期待问一旁的训马师:“我可以摸摸它吗?”

训马师被这大美人迷得两眼痴呆,脸上痴笑,殷勤道:“可以可以!雪上飞脾气很温顺,不比它旁边的赤火,夫爷客气了。”

向落绎递上两根细小胡萝卜:“喂这个给它吃,它会喜欢你的。”

落绎接过伸了一根递到雪上飞嘴边,雪上飞张嘴吃了。落绎另一手上前摸了摸雪上飞的头。

雪上飞嘴里嚼动着胡萝卜,果然闭着眼睛让他摸。

落绎赞叹道:“真乖……”

胡夫爷看了看一旁的枣红马:“这匹是赤火吧?”

它是马场上新生代赛马中的夺冠热门,几乎场场第一。

见到落绎摸了一身雪白的雪上飞,心头痒痒,也伸了自己满指宝石戒指的手去摸雪上飞旁的赤火。

“诶!夫爷别!!”训马师低声惊叫。

赤火高昂起脑袋摇晃,前腿刨地,双耳后拢,皱着鼻子呲出牙齿,一副被马栏挡着不然要冲出来咬人的模样。

胡夫爷吓了一跳,趔趄着退后了几步,皱着眉头:“哦哟,吓死人了。这畜生真是!”

训马师安抚着马,赔笑道:“赤火脾性很傲的。”

落绎瞧了瞧赤火,露出了一个笑:“它眼睛真漂亮……”

又拿了一根胡萝卜小心递到赤火嘴边。

训马师:“它不会吃别人……”

赤火掀起嘴唇用嘴接过胡萝卜,咀嚼起来。

训马师:……

落绎试探着伸手去摸那赤火。

赤火像那匹雪上飞一样乖巧地任他摸。

落绎脸上漾起惊喜的笑,回头:“妻主你看……”

这两匹马卖不卖

转头看见一众贵夫,他声音消了下去,尴尬地朝他们笑了笑。

那贵夫们齐齐笑出声:

“九家主真是有福,娶得你这么位天天念着她的夫君。”

“你想九家主了吧哈哈哈。”

“可惜我们不是啊哈哈哈。”

落绎也插科打诨说了两句话把这尴尬局面给转开了。

他抚摸着赤火温热的额头和长脸,突然出声问道:

“这两匹马卖不卖?多少钱?”

……

原本这两匹良驹暂时不放开售卖的,奈何落绎是九家主的夫爷。而九家主,是雪庄赌坊的合伙人。

雪上飞和赤火都是场上出了名的年轻赛马,且是拿过名次的,尤其赤火潜力非凡,浑身那股子用不完的奔劲儿和恐怖的爆发力让很多人看好它的将来。

这样的马,价格自然不低。

雪上飞三千两银子,赤火八千两。

这还不包括养马驯马要花的钱。

宝马如好车,后世有些人或许咬咬牙买得起豪车,但是养车的钱会逼得他们将车抵押还养车债。

养马也一样,尤其这种上等的纯血赛马,还得长期雇佣与马一般优秀匹配的训马师,骑师,租借训练场地,定期给马做体检……

林林总总下来,每年也要上千两了。

落绎高兴爽快地划了帐。

一众贵夫不由有些羡慕,这也就是九家能这么花钱呀。

落绎将马买下后,心头高兴,大手一挥:“今儿高兴,我请大家去看戏!吃喝费用我包了~”

不归听着贵夫们捧场的欢喜话语,额角有根筋抽了抽。

他莫名觉得,九家主回来之后,不会很高兴。

……

“听说你前两天买了两匹赛马,好玩吗?跑起来如何?”

最近一直忙着议亲的刘鸣飞和落绎坐在一家馄饨摊吃馄饨。

这是那些贵夫不会陪落绎做的事。

“跑起来感觉整个人要飞起来了,心脏都要跳出胸口,特别舒服,真不愧是专门的赛马,”

落绎用勺子搅了搅碗里热腾腾的馄饨。

被煮得剔透的雪白薄馄饨皮透着当中包裹猪肉馅的乳粉色,晶莹的清汤映着馄饨的淡淡乳白,飘着几点翠绿香菜,柔软的水蒸汽腾腾升起。

“下次带你去马场让你骑一骑。看看和你家的马比起来如何,”落绎笑着说道,他将一勺馄饨放入嘴里,爽滑可口,肉质软糯劲道,混着清淡喷香的热汤水漫过舌蕾,咽进喉咙,在这深秋里真是极致的舒服享受。

“甚好!唉,你不知道,最近我快被相亲这事儿烦死了。”

刘鸣飞皱着眉头说道,他舀了一勺两个馄饨入嘴,大口咀嚼着,“你是不知道,那些女人什么表情,真恶心,我……”

突然停顿下来,微微惊讶道:“诶?这味道很不错诶?”

果然是孩子心性,想到哪里说到哪里。

落绎顺着他变了话题,毕竟大将军府的议亲这事他一介商人夫不好多加评价:“这是我妻家的一个叔叔介绍给我的,位置特别偏,他当时偶然来到这家店坐下,尝到这一口味道也是惊喜无比。”

落绎看向分别正在招呼客人和烫馄饨的那老两口:“这家馄饨店老板,据说做了四十多年馄饨呢。”

今儿把税交上!

其实称呼这馄饨摊为店,那都是客气的叫法。

这就是个用油布和几根柱子加个小车支起来的简陋棚子。

位置还很不好,太偏僻。

客人稀稀拉拉,都是偶然路过这里才进来吃。

除了一些像慕儒和落绎这样的富贵闲人,常人每日为生计忙忙碌碌,根本不会有什么人会专程绕路来这里吃馄饨。

毕竟再好吃,也不过就是碗馄饨罢了。

落绎盛起一勺馄饨吹了吹热气,放入嘴里。

就听得佩刀碰撞声和踏步声传来。

只见几个官吏走到馄饨摊前对那老两口粗着嗓门嚷道:“前几天说好的,今儿把税交上!”

老夫妇中的那个老头哀求道:“小人今晨刚刚把店租交……”

“咚!”

其中一个女吏抽出佩刀往一张桌子上一劈,桌子哗啦散开了架。

女吏冷笑:“你是说交不上是吗?!”

几个客人被这架势吓得馄饨也不吃了,抖抖索索快步逃走了。

老头跌跌撞撞地要追:“钱,钱还没给呢……”

被女吏拿着明晃晃闪着寒光的刀一拦。

“老头子不懂事,这就交,这就交……”那老太婆把吓得几乎要厥过去的老伴拉至自己身后,颤颤巍巍地打开钱袋,要算出钱来,被一女吏一把抢夺了去。

女吏把钱袋一倒,皱着眉头数了数里头的碎银和铜板:“怎么就这么点,一两三钱多点。”

老太婆一歪一顿地走上前,赔笑道:“昨天不是说,一两一钱吗?”

另一个女吏嗤笑:“你个老糊涂活了这么久都是白活了吧。姑奶奶几个帮你拖延了好几天,你不得表示表示?白帮你啊?挺看得起自个儿啊!一点事儿都不懂。”

老太婆讷讷笑道:“是,是,说得是……”抬起缝了补丁的衣袖揩了揩皱巴巴的眼角。

老头慢慢挪脚到那几个女吏面前,慢吞吞跪下来,双手合十做哀求状:“几位官奶奶,我们,我们这就赚了这么些,您几位全拿了去,我们没钱吃饭啊……”

他揩着眼泪:“我跟我老伴儿,就那么一个女儿当兵死了。女婿改嫁。没钱吃饭啊……活不下去了,真的活不下去了……”

“你活不下去关我们什么事啊?!活不下去也得交税!”女吏看着老头那副样子都嫌恶,刚要抬脚踹过去,被另一个女吏拉住了,露出疑惑之色。

拉人的女吏扯起嘴角,和蔼地提议道:“你们不是还有做馄饨的手艺吗?把秘方卖了啊。”

其他女吏才反应过来,纷纷道:“老廖,你这就不够意思了。”“老廖,你够阴险的啊。”

老太婆哭出了声,破了音:“我说过了,根本就没有什么秘方啊!就跟别人一样,就那么做的。没有秘方啊!”

“嗤,”那姓廖的女吏根本不信,只当这老太婆在撒谎。

另一女吏眼珠子一转,一把拎起那老头满是皱皮的脖子:“有些人,就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老头被掐得张着嘴,像只拔了毛的老火鸡,细柴般的双手无力地扒拉着女吏掐着自己颈部的手,瞪着眼睛“呃呃呃”地挣扎。

九,九家?!

“老头子啊!!”老太婆哭叫着扑了过去,被那女吏一脚踹开。

落绎将老太婆接住了,怒瞪向那几个女吏:“你们未免欺人太甚了!借助征税之职给自己谋取不利之财,还强抢他人的秘方。”

女吏们才注意到还有俩没走的人。

刘鸣飞直接被忽略了,落绎那天人之姿是把众女吏震了一震,几乎要呼吸不过来。

老头掰开了女吏的手,跪摔在地上。他顾不得疼,急急地连爬带滚到那老婆子身边,沙哑着老鸭嗓哭喊道:“老伴,老伴你没事吧……”

老婆子揉着被踹的肩膀,痛苦地唉唉呻吟。

女吏们才回过神,当中一个眼神色眯眯地在落绎脸上身上不断扫视,说道:“这位夫爷,我们这也是为了这两个老头老太考虑呀。你没听他们说,活不下去了吗?我们愿意花钱买方子。”

“对呀,老人家一大把年纪了,天天出摊多累呀。”

落绎冷斥道:“废话少说,把你们多收的税钱还回来!”

“夫爷,你这就没意思了,”女吏的笑容敛了起来,“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也没得罪过你,你没必要吧?”

另外一个女吏把刀往旁边桌上一插,面色不愉,眼神阴沉。

气氛一下子变得剑拔弩张起来。

“呵。”

刘鸣飞喉咙里发出了一声不屑的冷笑。

他抬起眼睑看向那帮女吏:“这事儿我们就是看不惯了,怎么着?”

女吏刚要眉头倒竖,就见到刘鸣飞抽了根筷子往桌子上随意一插,一寸厚的桌面,直接戳穿了:“……”

刘鸣飞笑眯眯道:“如何?”

这还能如何?这要真想如何,估计能被当成桌子让筷子给戳死了好吗?

落绎打断了刘鸣飞的装逼,说道:“把你们多拿的钱交出来吧。你们是城南府衙的吧?我九家在城南区也算纳税大户了,在你们娘子前还是有几分薄面,能说上几句话的。”

九,九家?!

几个女吏惊呆了,半信半疑地看了落绎。

刘鸣飞从怀里抽出一块沉甸甸的大将军府腰牌往她们眼前一亮:“本公子也很有兴趣去府衙走一趟,和你们府衙娘子聊聊今日这桩有趣事呢。”

“别别别,是小的几个有眼不识泰山!得罪了得罪了,还请海涵!这就还,这就还。”

几个女吏不住点头哈腰,那个拿着钱袋的把整个钱袋原封不动就要塞回老婆婆手里。

落绎却道:“该缴的税还是要缴的,把税钱拿了去吧。”

“是是是!”

……

“真过瘾!跟话本里头一样!”

待那些女吏一走,刘鸣飞就露出了原形,孩子一般满脸兴奋道。

落绎给老两口递上帕子,安抚两句,转过头夸赞道:“刘公子急公好义,比话本里头的义士还要勇敢。”

刘鸣飞被夸得脸红:“绎哥谬赞了。对了,绎哥也看话本吗?”

他帮着落绎一同整理着被先前官吏们打翻弄乱的摊子,老两口不住道谢:“谢谢公子!公子您坐着歇息吧。那个放下,太脏了。让老身来吧……”

落绎在家事上是一把好手,手脚麻利,口上答道:“自然看的。”

刘鸣飞笨手笨脚的最后也不好意思添乱了,只把笨重的物品搬了搬,就坐了下来,兴致勃勃:“绎哥都喜欢看些什么话本?谁写的呀?”

善良正义

落绎这边把四处处理得差不多了后,也坐了下来,笑道:“我什么都看。”

“那你看过红酥手写的话本吗?”刘鸣飞想了想,提了这个言情话本大手。

落绎点头笑了笑,又提了好几个话本作者的名字。两人一对,发现彼此口味还挺合。

男神居然和自己喜欢看同样的书,喜欢的作者也都是一样的,对于话本的看法也很是相似。

刘鸣飞快高兴死了。

临走前,落绎和老两口商量了一下,决定出钱在城西九家附近一条街上找个好地段,为他们开店。之后又替那些跑掉的客人付了钱,算是请客,给老两口应急。老两口感激不尽,还跪下磕头,被落绎拉住了。

“绎哥你真是我见过最善良心慈又正义的人啦!”

刘鸣飞两眼都成了星星,“我也要入股!我也得出钱,出一份心。”

落绎失笑:“不用了,就一家店罢了,才多少钱,无事。”

他不想让刘鸣飞参与进来。

一来他自己钱也足够,

二来他让那店开在九家附近也是为了想吃的时候带九满仓、爹爹还有慕儒侍爹可以随时去尝,但是刘鸣飞住在城北,这就很不好意思了。

三来,九家附近路段店面的租金多高他是知道的,这家店会不会亏钱他根本不知道。他自己亏些钱就当给这两位老人家养老,像他开的病坊也是个出钱无利得的地儿。他不想让刘鸣飞受损失。

落绎戳了戳刘鸣飞的脑门:“还有你说什么见过最善良正义的人,你可是刘将军家的人,你们一家几代为凰罣国鞠躬尽瘁,为守护凰罣国百姓,让他们过上安居乐业的安稳日子,贡献了多少青春汗水血泪乃至生命!我这花些小钱的小事,和你们一家的大义可比不得!”

他那双纯黑的眸子深深地,正正地看着刘鸣飞:“你们一家,是我们全凰罣国的恩人。”

刘鸣飞又羞臊又感动,眼圈儿都有些泛酸涩,不知所措:“哎呀,你这话说的。那是我母亲她们应该做的,是她们的职责。”

“不论应不应该,她们付出的一切,让全凰罣国人受益,这是不能否认的。一直都想和你们家说一句,谢谢。虽然这话微不足道。”

落绎看刘鸣飞手足无措的样子笑了:“叫你那么夸我,尝到臊红脸的滋味了吧。”

落绎想了想,说道:“你看过《黄金侠》吗?”

“嗯嗯,看过的。那是我非常喜欢的话本之一。”

落绎道:“黄金侠拓拔妮乃富家子女,拥万贯家财,原本可过着灯红酒绿的日子,在欢乐场上纵情大笑,做着花花小姐,享受人人羡慕向往的生活。

可是她后来在天灾国难面前,抛金无数,舍身取义。她分明不需要这么做,可是她在危难关头,把全国人都当成了自己的责任。”

“这本来也不是她的责任。”

“相比之下,我只是余力做一些自己能做的小事罢了。”

随即落绎又把话题完全转到话本上了,聊起了话本中人物的侠肝义胆上。

两人说起感兴趣的话本,共鸣不断,相谈甚欢,落绎脸上一直带着两个浅浅梨涡。

他不知道家里有一场风暴等待着他。

花了多少钱

九满仓满脸阴沉地看着那本记录正房收支流水的帐。

她双眼布满阴霾,伸手去拿了算盘,啪啪啪啪地飞快算起来。

看似冷静,打算盘的手也又稳又快。

跟着九满仓已久的武丽张媛把呼吸都敛得小心,生怕出了点声把心里埋满了火药的九满仓点炸了。

十多年来,九满仓哪回私底下算账是用了算盘的?

她的计算能力极强,对自己也十分自信,从未出错过。

这分明是心里已经把账目都算出来了,但是不敢相信不想承认那个数字,非逼着自己用算盘再算一遍。

“妻主!”

落绎满脸兴奋地像个炮弹一般冲进正房,一见九满仓,眼睛尽是光彩,张开了嘴笑得露出两行贝齿。

他上前一把把九满仓死死抱住了,照着嘴巴就亲上去了,伸了舌头进去翻搅,辗转,感受她唇里的柔软、气息和温度,狠狠吮吸。

九满仓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热吻给弄懵了,落绎的两只手像钢铁一样紧紧箍着她,亲得她差点喘不过气。

九满仓挣扎不得,发出抗议声。

落绎放开了她,笑眯眯地看着她,打量着有快一个月没见的九满仓。

九满仓狠狠喘口气,抬头瞪向落绎:“你知道你趁我不在家,这一个月来花了多少钱吗?”

落绎觉得她这话有些奇怪,说得好似他是专门趁着九满仓不在家偷偷花钱一样。

他想了想自己这个月花的钱,四处吃吃玩玩,买买这,买买那……

摇摇头:“不记得了。”

他花钱从来不算的,花了就花了。

九满仓腮帮子都在微微颤,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

落绎听了数字内心并没有任何波澜,只佯装作惊讶的样子:“哇,这么多呀?”

九满仓扯出一丝冷笑,刚要说话。

落绎想了想:“应该主要是那两匹马花了太多钱吧,其他没花什么的。那两匹马一共就花了一万一千两呢。”

似乎是因为找到为什么花这么多钱的原因,脸上还带上了愉悦得意的笑容。

其他没花什么……

除去马,其他花了三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这叫没花什么……

落绎那家伙还兴致勃勃道:“我在雪庄赛马场买的。一匹叫雪上飞,浑身雪白,漂亮极了,是西番血统。另一匹,是西南马和上一代汗血宝马的混血后代,叫赤火,是那一批种子赛马里最好的!骑起来风驰电掣!”

他谈起那两匹马,眼里闪着光,就像后世的男人谈起好车一般。

“原本我没想买的,可是妻主你知道吗?”落绎脸上漾着兴奋,“赤火的眼睛,长得和你的好像呢!”

我像你个当归党参乌鸡汤!!见鬼了!!八千两的马!!!

九满仓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心情,整理思路,想着要如何劝诫教训这个不把钱当数的败家玩意儿。

不想落绎笑着又给她添了一把火:“哦,对了,妻主,我今天又碰到一家做馄饨做得很好吃的馄饨摊。可是老板是两个穷苦老人家,开不下去了,我一会要支钱去给他们买个铺子做馄饨店,你到时候帮我挑挑看……”

你以为我赚钱很容易?

九满仓不可置信地看着落绎,一字一顿重复道:“去给他们,买个铺子?”

“对,妻主,你知道吗,那家馄饨店的馄……”

“你有毛病吗?”

九满仓忍无可忍,冷冷打断道,“那家馄饨店就算开不下去,老板很可怜,关我们什么事?”

落绎愣住了。

九满仓真是受够了落绎这糟心败家的圣父病!

她为什么要为落绎这乱七八糟的垃圾善心买单?!还有那两匹破马!!一万一千两!!落绎怎么不直接把她杀了?!

想着这花去的统共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九满仓真实得感觉到心脏被落绎拿着刀毫不在意地戳进去的疼痛。

她的那颗心被这个该死的落绎用锋利的刀刃割开,切下大半,然后他就那么拿着自己那块还滴着血的心头肉,往外随意一扔,说一句没什么大不了的。

光是一想,就疼得让九满仓整个人几乎要窒息。

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

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

九满仓胸脯起伏,眼里都泛了血丝,看着落绎:“你花这么多钱,你不同我说一声?”

落绎有些无措:“我,我以为……”

“你以为,你以为我赚钱很容易?你以为家里钱多花不完?!”

九满仓把手头账本摔在桌上。

落绎轻轻张了张嘴,咽了下唾液:“……我,那个,也就一万多两……”

也就,一万多两!!

那踏马是整整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啊!!

见鬼的“也就”!!

见鬼的薛家!!!

要不是这该死的薛家把你爹烧死了,我倒非要去讨教一下你爹是怎么把你养到那么大忍着没把你掐死的?!!

那可是,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啊。

九满仓难过得快要哭了。

情绪一向管理得很好的她第一次感受到整个人崩溃,心里委屈得心脏快要爆炸的感觉。

她在外面跑的这一个月,赚的还不一定有这么多呢。

落绎见九满仓一直沉着脸不高兴,有些不知如何是好。

他理解小宝宝节俭,可是他觉得有钱就得花呀,只要高兴就好。

赚这么多钱,不就是用来在想要花钱高兴的时候花的吗?

不过才一万多两而已。

他伸手抱住九满仓蹭了蹭,笑了笑:“好啦,别生气啦。”

垂着脑袋要去亲她。

被九满仓一把挣开,好险没站稳。

九满仓眼睛里,声音里尽是冰寒:“你够了,不要每次理亏做错事都来这招!”

落绎眨了眨干涩的眼,垂下了手,五指朝内微微缩了缩。

他有数种哄女人开心的方法。可是他不想用在九满仓身上。那是相公对待恩客的手段。

他喜欢九满仓。

不是哥哥喜欢小宝宝的喜欢。

是丈夫喜欢妻主的喜欢。

是男人喜欢女人的那种喜欢。

从他当时喊着对九满仓的妻主称呼,行羞耻之事的那一刻起,他就清醒地知道,他完了。他骗不了自己了。

他的嘴封住了他的心,可是却忍不住从信上流露了出来。

九满仓发现了,对他的这份感情生了抵触,发了火。

她不要他爱她

她不要他爱她。

他就不爱她,他仍做她的哥哥。

可是……

落绎弯起嘴角。

你生气,还是会让我难受啊。

他软声呵哄道:“我知道你赚钱很辛苦,我这些都花我自己的钱好不好?”

九满仓心头怒火更甚:“这是我们共有的财产!你是我夫君,我丈夫!你花这么多钱之前不应该经过我允许吗?!”

落绎抿了抿唇:“我都找不到你人在哪里,问不到呀。而且我一个人在家很难受。我也没办法。我……”明明是你的夫君,却过着一个人的生活。

他沉默了,抿紧了嘴。

这不是一个哥哥说的话。

他看着九满仓那张面沉如水的脸,轻声道:“对不起,惹你不高兴了。”

九满仓心绪复杂不知作何说,她深吸了一口气,坐在了床沿,闭了眼揉了揉太阳穴,不说话。

落绎蹲在她身侧,伏于她膝上,双手握了她的手,抬头看她:“宝宝……”

露出一个笑。

“我都听你的,亲我一下,好不好?”

九满仓叹了口气。

低头亲了一下,他微笑的脸上那双快要哭出来的眼睛。

落绎闭上了眼睛,仰着脑袋,乖巧地任她亲着。

他直起上身,扬起了下巴,掀起一半眼睑,嘴唇凑上去回应。

两个人一下一下亲着。

落绎伏在了九满仓身上,二人倒在了床上。

帐子拉了下来。

九满仓心头又烦又乱。

那消失的一万四千一百一十三两八钱五十三文,让她又心疼又愤怒。

可落绎这副,这副让她不知从何下手的,不知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难过态度,他仗着自己对他下不去手耍赖皮,对,她见鬼地发现她对这家伙下不去手!

不,不知道,该怎么办……啊……啊……

九满仓咬着唇,承受着身体上一层层冲上来的海浪,让人发疯,让人大脑空白,浑身颤栗。

落绎伸了脖子去亲她,被她厌恶地扭开头躲开拒绝了。

她闭上了眼。

她不要他爱她。

她不要他爱她。

落绎咬住了她的皮肉,堵住了自己嘴里要冒出的哭声。

大颗大颗热烫的泪珠掉出眼眶,滴落在九满仓的皮肤上。

“呜呜呜嗯……呜呜呜嗯……”

……

屋外张媛、武丽和不归、俊人听着里面夫爷哭了一夜。

四人各自面面相觑。也不知道夫爷是做了什么,让家主如此生气。

第二日早上,脸上泪痕已干的落绎搂着九满仓在怀里,两人被太阳光照醒了。

落绎的两只漂亮桃花眼已经肿了,变成了单眼皮。

看着有点滑稽却也有点帅。

昨晚被这个家伙哭着弄了个半死的九满仓原本因为全身疲累酸痛而有些愤怒,此时心里莫名又起了些不知从何而来、从何解释的心虚愧疚,她亲了亲他的眼睛。

“陪陪我。”

他哑声道。

那双肿得让人有点想笑的眼里带着哀求。

真叫人心疼。

九满仓心生烦躁,她垂着眼睛沉默了一下,还是出声道:“我会尽量晚上回来的。忙完这阵就好了。”

落绎抱紧九满仓,大脑袋蹭了蹭。

心思

九满仓还是很忙,但是也做到了对落绎下的承诺。

她争取晚上尽量多回来。

她真是怕了落绎。

就怕一下看不住,落绎又背着她跑出去跟着那帮败家贵夫一起疯狂撒钱!人家家里毕竟钱财有限,花钱懂得一个限度,他们九家……他们九家钱财也有限!!落绎这个败家的花钱没个概念!

落绎则是高兴坏了,只是对于九满仓回来就睡觉,仍旧是很少有时间陪他,略有微词。

他粘得更紧了。

有天晚上在书房趁着送羊奶,把九满仓按在墙上掐着腰就近去了。甚至当天等回房间又拉了人近去,开始弄”她。

第二天早上因为昨天压根没出来,就直接再压着人又来了两次。

这个人,在他身吓,是属于他的。他狠狠地灌概她,在她全身留下自己的印记,沾染自己的味道。

只有在深、入接触的时候,才感觉仿佛和她那么亲密,永远不分离。上了瘾。

可即使是这样也感觉不到完全掌握,仿佛漂浮半空,不知何时会摔下来,没有落定感,只有空虚。

事后,会更空虚。

他有时候,做着做着(作业,就忍不住哭起来了。

九满仓也真是服了落绎。

前世,有话说女人是水做的。

落绎估计就是水库做的。

她被落绎搞得烦不胜烦,身体快累虚脱了,她还没哭呢,落绎居然好意思在她身上哭得跟什么一样。

九满仓又拿他个好哭鬼没办法,她总不好对着在这个女尊男卑环境下里长大的他教训说什么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也只能忍着让着依着他。

如果能不回家,她尽量也不回家了。她疲于应付这家伙,心累,不想面对他。

落绎似乎感觉到了她的态度,什么也没说,只更狠了。

两人聚少离多,在一起就是做、做、做。

九满仓每天浑身凄惨疲惫地出门。

落绎身上也再没有了以前那种,浑身散发的浓郁到让人不能忽视的愉悦感和餍足感。

他欲望大了,变得贪婪了,想要的东西多了。

所以内心空虚。怎么填,也填不满。

不满足。

他厌恶着这样贪婪不满足的自己。他有自知之明,可是做不到。

我只是喜欢你,你让我喜欢你就好了,我不需要你的回应,可你为什么连这样都不允许?

——他没有资格质问。

他把身份隐藏得很好,别人也许不知道,但九满仓知道得一清二楚。

他二十六岁,做了十多年的老相公皮囊,身子……身子早在十一年前就不干净了。低贱,肮脏。

九满仓是天之骄子,娶了他已是给他天大的福分。如此一个低贱恶心的人居然对她怀着这样一份隐秘的放肆心思,她抵触不接受是理所当然。

今后……

九满仓年方十八,年华正好,今后还有好多时光,远到他看不到的明亮未来……在未来,还可以遇见无数人……无数优秀到发光的人。

而他只不过是一个插曲,只是九满仓人生话本里的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角色。一个前期教会九满仓渔水之欢,污了九满仓形象的肮脏小角色。

他甚至都没有资格孕育诞下她的子女,更不提他已经没有孕子能力。

就是这样的自己,随时都有可能被抛弃,被赶出门的无用低贱之人。

仗着九满仓的善良,对自己的纵容,有了这份不该有的心思……

贵夫聚会(上)

市场上出现了一批高端精煤。

燃起来,烟少了些许,也没有原先那么臭,燃起来温度很快就能提高,且非常耐烧。

只是价格昂贵。

最受达官贵人们欢迎的,是那掺着枣汁梨汁等各种花果汁液制作成香煤饼或煤雕的,烧起来别有一番风雅。

尽管价格惊人,在全国各地的满意煤炭坊一上市,就备受追捧,风靡商贵阶层。

与此同时,九家的珍味餐饮近日在全国已经达到五百家连锁店规模。

落绎前段时间买下的几家快要倒闭的美食摊位都被收纳进珍味餐饮,一下子从鲜有问津变得交口称赞、供不应求,每日排队成长龙。

这让来九家在商圈更受人嫉妒羡慕和追逐了。

九满仓很少参与社交,只有从她夫君那里套关系。

来九家拜访的车马真正诠释什么叫“门庭若市”。

九家在商圈的位置,比大将军府在政治圈子里的位置还要高。

贵夫们话里句句捧着落绎,经常坐在一起开开茶会,打打牌,吃吃酒。

小火炉上温着小米酒,飘着甜醇的酒香蒸气,炉子下放的是圆猪形状的煤炭,里面还放了几个红薯。

屋子里浮着酒香、红薯香和煤炭的淡淡果香。

房间里开着几扇窗,落绎和一众贵夫们围着暖烘烘的炉子,喝着温好的小米酒,手里头剥着糖炒栗子。

盘子里还有各种炒花生、瓜子、枣果。

大家一起讨论着最近各家布庄新出的衣服和各个知名设计师们给自己做的高定,药房出的护肤品,还有胭脂铺的胭脂口脂颜色效果、香囊香味,以及各自的保养窍门,别人家的八卦,自家妻主的癖性。

“你们家老王一个月去你房里几次呀?”孔夫爷笑得贼兮兮地问王夫爷。

王夫爷脸上有些僵,抿抿嘴:“我哪里会记得那些……七八回吧。她忙着呢。你家老孔呢?”

孔夫爷笑了笑:“她几乎天天都来我房里呢。不过我有时候累得很,把她往别的房里推。不过老孔这人有些轴,宁可抱着我睡,也不进别人房里。说是要跟我有个孩子。”

王夫爷撇撇嘴,要真这么亲热,干嘛还纳了五个侍儿,放后院充人头打麻将呢?

苏夫爷就看不下去他们俩这互怼互攀比的小心思,踩着他们捧了落绎一下:“九夫爷咱就不用问了,九娘子就娶了您一个,也没得选哈哈哈。”

一众贵夫连连应声,纷纷打趣、调侃。

落绎扯出了个笑脸,喝了一口酒,脸上带着微红酒晕:“我家小九就是忙。这话可能说出来你们觉得矫情。可我真不想她那么拼命,赚那么多钱。她一个月回家回不来几次。赚那么多钱,我拿着有什么意思呢。”

罗夫爷安慰道:“这是为了以后吧。你们才成亲半年,还是新婚夫妻,她心头肯定还是很看重你的。九夫爷长得这般俊逸,是个男人都要动心,莫说女人了。对了,九娘子跟你,一个月几次呀?在一起的几天,天天都有过吧?”

落绎微微抬起眸回忆着:“基本都有过的,一晚上三四五次都有吧。”

在场贵夫们沉默了下来。

贵夫聚会(下)

“真,真的啊?”

毕竟大家互相攀比时都怀着虚荣心,打脸充胖子夸大甚至撒谎吹牛逼,这些夫爷们不由也怀疑落绎在吹牛逼。

落绎点点头,脸上又流露出落寞之色:“不过她最近都不愿在晚上回来了。”

九满仓感觉最近是怕了他的索取,一般是两三天回来吃一次中午饭,然后看看账,和他聊上两句,获取最近他从贵夫圈里得来的商政界的消息。只有少数时候他能抓着机会抱着她亲上两下,拉了她进房。

众贵夫听了落绎的这话,面面相觑,各自互相换了一下眼神。

这不愿在晚上回去,不说是在外面有人了,这肯定是对夫爷有所厌倦了呀。

黄夫爷舔舔唇:“这,这才半年呢,不应该呀。你最近是不是做了什么事她不高兴了?”

落绎眼里黯淡下来:“……好像,之前,可能的确不小心是惹了她不高兴。”

他已经向九满仓保证了自己以后花大钱都一定先经她允许,他们还在对多少钱为“大钱”的定义上出现分歧,不过自然是九满仓说什么,便是什么。

“唉,夫妻哪有隔夜仇,”罗夫爷劝道,“你下次好好哄哄她,别让其他小妖精在这个时候趁虚而入。我是个实在人,跟你说句贴心话,你别嫌弟弟我说得不动听。你年纪大,她比你年轻,要抓紧!”

落绎点点头。

罗夫爷喝了一口酒,又道:“你不要与她置气,你要先低头。这低头嘛,也不一定要张嘴说,表示个软态度就行,人家要面子。要么嘛,你就想想办法,嗯?~这女人么,只要跟你滚一块了,不就得先低头了吗?年轻小妖精虽多,可你长得这么好看,抓紧点,这才成亲半年,要亲热起来很简单的。”

用姿色诱女人,哄女人与自己好的法子,落绎在长青楼学得多了。他也知九满仓跟自己最根本的问题不是滚两次就能解决的。但他仍是虚心地听着不住点头。

接着一众夫爷又聊起保养的问题了。

“我觉得青浦药房新出的那款很好用啊,我有个表弟,用了半年,原先只有这么大,”章夫爷用手指比了比,“听说现在——”他又用手比了比。

“真的啊?这么有效?”苏夫爷惊叹问道。

黄夫爷道:“下次我去买来试试看。对了,男科圣手韩大夫的高徒上次给了本书给我,上面教导了按摩的法子。听说,也有增大的效果。”

王夫爷急忙道:“哎呀,那你赶紧给九夫爷分享分享。”

黄夫爷恼恨地白了一眼这个借花献佛的家伙,朝落绎露出笑来:“哥哥你要是想要,我回去就让人抄上一份给你。”

落绎有些犹豫道:“可是,我妻主已经,很谨了。她有时候还嫌我过大。再丰隆,会很痛的吧?”

一众贵夫“哇~~”拖长了音感叹。

“好幸福啊九夫爷~妻主有那么谨~还那么能~干~”

“真叫人羡慕啊~”

罗夫爷笑得一脸暧昧,轻拍了一下落绎:“哎呀,就算她再谨,还是会喜欢大的嘛!”

“有本事的女人,三夫四侍很正常。趁着你们家的九娘子现在还没纳侍儿,你要用尽一切办法收拢她的心啊,”罗夫爷道,“女人哪有真嫌弃男人大的,只有嫌弃小的。你不能等着她有天来嫌弃你,自己要懂得去丰隆嘛。不然没有男人味,妻主要对你失去兴趣的。”

鲜花满月楼(上)

时近深秋,在煤炭的生意走上正轨以后,九满仓总算能松上一口气。

她垂着眼,坐在回家的马车上养神。

生意上的事倒是好说,主要是家里的事,实在让她心烦。

这见鬼的世道为何非要人成亲?

若是不用成亲就好了,她也不会娶来落绎这么个麻烦精。

花钱大手大脚,欲望大,又粘人爱哭,事儿也特别多……

她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虚敲着。

闭上了眼。

那个家伙,真是好烦啊。

手指来回虚敲的动作也变得杂乱了。

真麻烦!

马车到了九家门口,停下了。

九满仓肩背伸展了一下,下了马车。

一进门,又见落绎一路跑了出来,笑得满脸灿烂,挽住自己的手。

九满仓身心俱疲。

“我听你说今天会回来,不想竟然回来得这么早。”

“嗯。”

“不过也恰巧,我刚刚做完晚饭呢。”

落绎欢欢喜喜地往九满仓脸上一亲,“你喜欢的,我都做了。”

脸上又被偷袭的九满仓,忍着脸上那点酥麻,头疼一把掐住他的脸:“有个二十六岁的样子啊哥哥。”都要奔三了还跟个孩子一样,恶不恶心。

时隔多年又一次听到九满仓主动喊出哥哥的落绎浑身一激灵,开心地一把把九满仓抱起来:“可是小宝宝是我的妻主呀!”

照着嘴巴就“啾”了一口。

九满仓被抱得猝不及防,又遭“轻薄”,冷声道:“放我下来。”

落绎笑嘻嘻地放下了九满仓,拉了她的手:“先去吃饭吧,晚上要忙吗?”

“……”

九满仓看了看落绎,犹豫了一下,开口道:“明天未时有个会,我明天上午有空……”

“所以事情明天上午处理,今天晚上陪我?”落绎双眼一亮,迅速说道。

九满仓张了张口:……

她是想说,晚上她在书房准备下明天晌午的会,明天上午可以空出来……

落绎这家伙,是有拖延症吧。

落绎上排贝齿咬住了开心得要弯起来的下唇,两只水汪汪的桃花眼闪着光期待地看着她,还晃了晃她的胳膊,开口道:“陪陪二十六岁的哥哥。”

九满仓服气了。

这位二十六岁的哥哥愿意舍下这张老脸不要地撒娇,她是无法舍下老脸跟他争执。

陪你陪你陪你,成天就是要我陪。

夜晚。

落绎画着精致的妆容,如墨青丝被一根红色绸带随意扎着,似瀑布落散在枕上、床上、肩头。

雪白如玉的身躯穿着松垮垮的暗色花纹红薄纱衣,侧卧在床上,鲜艳的玫瑰花瓣点点铺在他的发间、身上。

他一手支着头,一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拍打着大腿,饱满红唇如玫瑰绽开,口里哼唱着歌儿,盈盈桃花眼温柔地凝望着进房的人。

“春风到人间花开透,

幽香四溢百花满月楼。

秀丽百花相伴丝丝柳,

无穷春光实难求。

春光过后会再回头,

知心爱伴世间最难求。”

九满仓关上门,看着床上的落绎。空气里染着淡淡的玫瑰花香味和奶香,暖暖融融。

她问道:“哪里来的玫瑰?”

鲜花满月楼(下)

“暖房我自己种的。”

落绎指节修长的手抓了一把好几片玫瑰花瓣,轻轻按在了唇边,嘴里伸了殷红舌头出来把花瓣舔卷进去,慢慢地咬了几下,娇嫩红艳的玫瑰花瓣和他的柔软红唇被要雪白贝齿咬在一起。

又“噗”地吹出来,他看着九满仓痴痴笑着,嘴里又唱了起来,轻轻地摇头晃脑。

“你莫要等花落心酸透,

要趁春花开锦绣。

莫要等,莫要等,

莫要等飘雪时候。”

九满仓慢慢走过去,落绎表情慵懒地朝着九满仓伸出修长有力的藕臂,手指够到了九满仓的手腕,跟着爬向了她的手指,勾住了。

“并蒂花,知心友。

心事你可知道否。”

他笑意盈盈,媚眼如丝地看向九满仓,嘴里还在唱着:

“丝丝爱念寄花满月楼,

爱慕美景心事轻轻透。

祈求知心心相印……”

落绎拉了九满仓俯下身,勾着她脖子拉下。

“爱慕美景心事轻轻透……”

歌声消失在了吻住的双唇里。

……

“你,你怎么,好像……好,好像又大了……”

“哥哥,在长身体啊……啾……”

玫瑰花瓣儿被撞击得颤抖,碾压得玫瑰汁夜溢出,染出湿晕,满室花香。

……

书房里四个角落里小炉内烧着煤炭,一人坐在书桌前批着项目书,一人坐在长椅上看着若九春下个月才会出的杂志《时尚》新刊,两人静谧得只有翻书的声音。

九满仓将笔在笔架上一搁,翻了翻自己的成果,身后传来落绎的问声:“妻主,你看完了?”

“……”九满仓不知作何说。

这家伙眼睛耳朵是真的利。

“嗯,搞完了,快中午了吧?”她转过头问道,被眼前这幕惊呆了。

落绎头上戴着一对狗耳朵,脖子上戴着铃铛项圈,四肢腕部踝部都有毛茸茸的一圈。胸前两点,腰间,腰前居然还……

九满仓脑子“轰”的一声炸了。

“汪呜~”

他软软地叫了一声,然后扑向了九满仓。

“不,不行,我未时百家言还有会要开……”

“来得及的,很快的,啾。”

……

“对不住,我来迟了。”

九满仓细细喘着气,穿着束领淡青色秋季裙装匆匆走进百家言会议室,语带歉意地向会议室里众人说道。

“我们尽快开始吧……嗝。”

九满仓捂了一下嘴。

会议室众人鸦雀无声。

张媛给九满仓倒了一杯温水。

“谢谢,”九满仓端起来喝了一口,朝众人笑道,“抱歉,失态了,秋日胃口大,一时贪餍。”

她把文件分发下去后,往正座上一坐:“关于上次话本营销推广和作者签约的提案,咱们今天接着再讨论一下。”

众人看着手上的文件,开始翻看和依次发言。

坐在座下的游米粮看着手上的提案,各种打着情怀牌营销卖老书的恶魔敛财法子,根据市场调查搞定向征文,扩大签约话本作者规模和签长约作者,给作者做营销,还搞什么作者见面签售会……

业绩还定下了新的指标任务,一年内、三年内、五年内印刷出版书籍要达到多少量,售书要达到多少本。

她们百家言……不是搞教育的吗?!

这下要彻底变成话本书肆了啊!

只听上座的九满仓又来了一句:“荒城的那个叫荒炎凉的作者什么情况?为什么人和书都只呆在荒城?把他签下来。”

我不希望如今有任何变故

游米粮找上了九满仓。

九满仓一边收拾东西一边重复道:“落绎的身世?”

“对。”

“……我不是说过的吗,他就是个南城的相公。他爹是相公,他也是相公。要说什么特别,他家相貌这块基因特别好,都是头牌。”

九满仓淡淡道。

游米粮急急道:“可是,他长得和当年长皇公殿下七八成像啊!”

九满仓挑眉:“所以您是想说,落绎是长皇公殿下的私生子?长皇公殿下二十六年前多少岁?”

“不是私生子!”

“那是婚生子?”

“也不是婚生子!”抓狂的游米粮怀疑九满仓装傻抬杠了,“他爹可能就是长皇公当年被拐走的麟儿!”

“……”九满仓眨了一下眼,表情丝毫不变,“您凭长相相似猜可能?”

“我……”

九满仓一挥手:“先生您别猜了。不管是与不是,这个猜测都对我和他没有好处。消停点吧。”

她看向游米粮:“这个世界上,有时候追求真相并不是最重要的。您说,对吗?”

游米粮浑身一震,抿住了唇,眼底划过了各种复杂情绪,眼神都瞬间似乎苍老了很多。

“一个猜测罢了。谁也不知道追究下去最终会引向哪条轨道。”

“我不希望如今有任何变故。尤其是,我掌控不了的。”

九满仓语气平淡地说着,把资料夹好后装进书袋里,对还站在她面前的游米粮道,“我看您也挺闲的,招募作者和征文的项目就交给您了。”

游米粮一噎,这大江南北到处跑的活儿……

她眼珠子一转:“我一个人哪里干得了?你把你们家慕娘子出来叫出来跟我一道呗。我听‘她’说过‘她’惋惜自己读过万卷书,却未有机会行万里路。正好我带‘她’走一趟。”

九满仓想了想:“您要是能把他叫出来,随您。”

游米粮勾唇:“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她又问道:“怎么突然想到要扩大话本规模?”

“落绎那家伙话本看完了,成天书荒,闲的没事干,尽烦我。我给他多弄几本书看。”

九满仓把资料书袋递给张媛,向游米粮告辞离开了。

“妻主,我来看书。”

落绎敲着书房的门,手里抱着两本琴谱,一边说道。

张媛犹豫了一下,给他开了门。

窝在书房整理这两天会议内容的九满仓看了一眼走进来的这个家伙,回眸继续看手上材料。

落绎也开开心心地坐在了他的长椅上,看了看九满仓,低头翻开了书。

半个时辰后,九满仓将笔在笔架上一搁,翻了翻……身后又传来落绎的问声:“妻主,你看完了?”

九满仓浑身一僵:“……”

她心头有了点莫名预感,转过头,整个人呆滞了。

落绎外衣已脱,他双手搭在长椅靠背顶部,半身伏在长椅上,身上只着白色薄纱,衣衫半褪,露着大半个身子。

一条红绳似藤蔓一般缠绕在他白纱衣下的身体上,弯弯绕绕,各处有松有紧,交错着与洁白身躯鲜明地形成一幅扎眼摄魂的曼妙形态画面。

加之白纱衣罩在外面,烟雾笼笼。

魅惑至极。

那人红唇微勾,嫣然一笑:“妻主……”

下雪了

九满仓慢慢走向了他。

落绎伸了手勾搭上九满仓的脖子。

被九满仓抓住一个擒拿手按在了长椅上,她舌头舔着上牙齿尖,眼神里晦暗不明,低哑了音:“你踏马的……”

被按住在长椅上背着身的落绎回过头朝着九满仓又是妖娆一笑,扭了扭挺翘的臀部。

九满仓眼神朝下一瞥。

红绳居然从蜜桃弯绕而下勾绑在那个地方……

落绎睨着九满仓,伸了舌头舔了舔唇:“妻主~”

吐气如兰。

九满仓捡起他外衣把他紧紧一裹,两条胳膊一把将他横抱起,快步走到门前,“嘭”地一脚踹开了门。

落绎被九满仓这妻主力max的猴急样子刺激得胸腔里那颗心噗通噗通跳得飞快。他红着脸抬头看向紧紧抱着他的九满仓,这人冷着表情红了脸的模样,为他,红着耳根,额头流汗的模样,真好看。

落绎痴痴地看得几乎忘了呼吸,大脑供氧不足,让他目眩神迷。

九满仓弯腰把他往门外地上低手一扔,转身“嘭”地关上了门。

轻摔在地上的落绎揉着屁股:⊙⊙

惊呆的张媛武丽几人扭开头,装作没看到的模样。

落绎嘟着嘴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抿抿唇,但是想起昨日导致九满仓耽误会议的事,又起了些心虚。

他整理好仪装,抬手拍拍门,对门内的九满仓喊道:“对不起,妻主。我错了。你让我进去吧。我书还在里面。我不捣乱了。”

俊人递上了披风,落绎道了声谢,接过披在了身上,对着依然没有任何回应的门里又唤了一声:“妻主?”

他只好道:“……那你继续忙吧,我回房等你。”

门内依然沉默。

一点冰凉落在痴望着紧闭房门的落绎的额上,他抬起头。

无数小片小片的微雪自灰白昏暗的天际飘飘悠悠地落下。

落绎仰着头愣愣地看着这场初雪,伸出了双手去接。

漂亮的六瓣冰晶落在手掌、手指上,来不及让人去细看欣赏,就已经化为透明的水痕。

落绎蓦然回过神,兴奋地回头朝书房里的九满仓大喊:“妻主!下雪了!下雪了!你快出来看啊!”

北方居然在这深秋的日子里就下起雪来。

落绎是南方人,很少见雪,他激动得仰了头看天际,从披风里伸出双手去接,脸上尽是笑。

张着嘴笑着,有小雪落进嘴里舌上,冰冰凉凉。

落绎眼睛弯弯。

接了一会,转头看了看依然紧闭的书房门,收起了有些冷的手。

他又对门里喊了一声:“我回去了。”

无人应答。

落绎垂了头,裹紧了身上的披风,带着俊人、不归挪步离开了。

唉,小宝宝越来越不好骗了。

赚那么多钱干什么。

九满仓站在门内,双眼直直地盯着门,似乎要把门盯出个洞一般,垂在腿边的手止不住地微微发着颤。

见鬼的落绎!这个骚货!

昨日她在会议室的大会上迟到,跟着又对着众多百家言高层打嗝的事,直到现在,只要她一想,那股尴尬仍旧会随时萦绕上心头。

太丢人了

昨日就是被他缠着,沉迷情(:事。结果没把握住时间,她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匆匆穿上衣服上马车。

本来考虑到后面的会议,九满仓想干脆空腹开会,之后再吃午饭。

毕竟吃过饭后,体内大量血液进入胃肠道帮助蠕动消化,大脑有一段时间的暂时性缺血缺氧,思考迟钝。

而且对于马上要开会的她而言,吃饭会去除嘴唇上涂好的口脂,且急着吃饭给嘴里添加口气或者出现其他意外。

结果落绎两三步追着马车拉住不让走,非塞给她几个饭团叮嘱她吃上几口垫垫肚子。

一向谨慎的九满仓坐在马车里盯着那几个饭团,也是一时鬼迷心窍,就真的下口开始吃了起来。但是因为心里头又急,脑子里不断重复演绎之后的会议,嘴上赶时间吃太快,导致后面居然呃逆在会议上打嗝。

尽管喝了水,后面仍是止不住地断断续续打了有两分钟的嗝。

这是她两辈子没有过的事!

太丢人了!!

而这家伙耽误她的事,今天居然还有脸跑来勾引她!!

踏马的穿得……穿得那副不正经的丢人样子……

见鬼!见鬼!

九满仓闭上眼,脑内那幅场景仍旧是挥之不去。她抬起不住颤抖的双手抹了一把脸,叹了口气。

……

天气渐冷,满意牌煤炭卖得越来越好。

谁也不知道满意石炭坊的石炭怎么做得比别人家的石炭质量好上一大截,当中是经过了怎样的工艺过程。

不少势力或明或暗去满意石炭坊刺探,但是最终都无果而归。满意石炭坊里面可比军营皇宫都搞得严密。即便成功让人进了石炭坊里工作,也是除了自己那道简单工序外,对其他一无所知、一脸懵逼。

这石炭的价格较为高昂,和木炭一个价,掺香的雕刻工艺品甚至更高,出量也少。据说,其制造工序工艺极为复杂,相同的石炭原石,满意石炭坊要花数倍的工序、时间制作出不到别家十分之一的石炭。成本很高。

不过前面说到过,由于煤炭的特性,有钱人都是烧木炭。所以别家的煤炭,一般都是做的普通人家、打铁坊的生意。

九满仓名下满意煤炭坊的这煤炭,价高量少,填补的是高端市场。

故而引起的也只是同行对其工艺的嫉妒。

加之九满仓投放市场的上等煤炭只出产于自己的煤炭坊。

落绎那齐齐尔煤炭坊出产的煤炭,至少表面上全是寻常煤炭。

而她这满意煤炭坊规模不算很大,双方客户市场又没有太大重叠和冲突,所以倒也没有太大风波。

角落的煤炭炉子把二人的房间里烘得暖暖的。

难得悠闲的九满仓卧在床上,靠着落绎臂弯,帮他看他名下各病坊的财务报表,给他讲着这种民间小慈善机构如何商业化运作盈利。

如今天气转冷,冬日将至,各地米粮菜肉油的价格纷纷上涨,棉被棉衣煤炭柴火等过冬的装备也需要赶紧备上。

商业化公益

不说那些老人、病疾者,即便很多平日里能够勉强维持生计的人,如今也负担更重了,只能沿街乞讨。

像是家里儿女多的,父母们只能狠下心卖儿卖女,甚至还不一定能卖出去。

鳏夫们很难为故去的妻主守鳏,大多即便不愿也只能找个女人嫁了,否则无法生存。

每年全国各地在这个时候冻死饿死的也有不少。

落绎的各家病坊“生意”就开始变得红火起来,大批过冬装备需要添置不说,收容的可怜人也多了不少,财务账上支出一大笔连着一大笔。

身为落绎的枕边人,和他财产共有的九满仓实在心痛得看不下去,趁着这日有空,卧在床上给落绎分析和上课。

九满仓前世身为九家人,对于总是组织富豪捐钱活动的慈善基金会敬而远之,但是对于慈善公益组织还算是比较了解的。

国内很多传统公益组织日常运营开支全靠捐款,而且很多从业人员甚至是管理人员、高层的收入都不高。

其实这种组织很难持久健康发展,一个公益组织,需要学会自己造血,而非一味靠他人输血。

商业化是一定要走的道路。成熟的公益组织,其实和普通的企业已经无大差别。

像是专业的,形成良好运营系统的国内国外基金会的从业人员,工资和寻常企业一样,甚至更高了。

寻常道路,一般是搞投资、搞信贷,毕竟慈善基金会手握大笔资金。

再或者找金主爸爸,和大企业合作,运用某种模式为企业做广告,以及提高金主爸爸的名声口碑。

企业在完成了最初的资本积累后,都会开始培养自己的社会信誉,以往更高层次发展。

比如蚂蚁x服,做借呗、花呗,小额信贷,x付宝平台支付,招x宝,自己企业做大了,也涉足慈善为阿x巴巴积攒民心,用户口碑。推出各种有趣的模式让客户用户们参与进慈善项目。企业自己能从项目中获得利润,除了维持运营的本钱,又有足够的钱投入慈善,同时赢得好声誉。

除以上办法以外,还有因地制宜创建工厂企业,制造产品,创造工作机会,为贫困群体提供专业培训,帮扶他们上岗就业为自己和社会创造价值——很多扶贫项目就是如此。

落绎那就是几个小病坊,加起来也大概就近千人,将来规模还会更大,人数会更多。

而他嫁了个好妻主,背靠九满仓这株大树。九满仓名下店铺作坊无数,工作机会多得是。

像是企业合作方面,雪庄赌坊后面做博彩项目,可以和后世一样,与落绎的病坊一同搞公益彩票。让全民通过这种娱乐方式参与到慈善中来。

慈善事业要做成盈利企业,比普通企业更艰难。它的运营模式要和其他商业一样,但是它的内里核心很多地方又和其他商业不一样。它要保证可持续发展,将来有很长一条路要走。

总之,所有的这一切,都需要一个有商业头脑的领导人,手段高明的管理者,以及良好的监督系统。

而幸好,落绎有九满仓,这就够了。

看哪儿呢?看账本!

坐在床上的落绎,心里、眼里怀着满满的崇拜,听着九满仓清冷声音的耐心教导,享受着和九满仓一起窝在被窝里的,这专属于他们二人的温暖时光。

目前落绎名下病坊那点人还用不着九满仓的资源。落绎自己就有被九满仓接手帮忙管理,已经进入良好运行的田地、庄子、煤矿煤窑和煤炭坊之类的产业,多得是岗位塞人。

自九满仓提出标准化培训的概念后,进入九满仓管理下的产业都制定出了相应职业岗位上的上岗培训方案。

只要招的人各方面素质符合工作需要和要求,经过培训就能上岗进入工作。

如此一来,落绎也省了很多心。

他似乎也很有天赋,对九满仓的教导接受良好,也或许是因为从前被寄望接手长青楼,当初跟着恭岳也学了不少管理之道。

九满仓是接受过后世顶级的商业管理教育的,她拥有着无比敏锐的商业嗅觉和宽广的商业思维,不说在这个古代,即便放后世,她的讲座和思想那也是价值千金的。

落绎这傻子一开始还听得挺认真。他迅速吸收九满仓向他输出的各种新知识和思维,举一反三的能力让九满仓这个教导的人心头很是愉悦。

可后头他就痴痴地看着九满仓开始神游太虚了。

九满仓拍了一下他的额:“认真听。”

“哦。”

落绎捂了捂额头被拍的地方。

不是因为痛,而是因为那里刚刚被她触碰过。

他朝九满仓一笑,被子下一手搂紧了九满仓的腰部。

垂首情不自禁亲了一口九满仓的额:“小宝宝好厉害呀。”

九满仓和他窝在一块,本来就满鼻腔嘴里呼吸都是落绎的气息和暖香,浑身染着他的体温和味道。被他柔软温热的唇在额上一贴,瞬间红了脸,热了耳根。

她瞪了一眼:“看哪儿呢?看账本!”

明明大把产业在手,非被这些个病坊弄得一堆烂账,财报上居然还出现赤字!

这家伙要不是碰到自己,非得搁这大冬天也一块上街讨饭去!身在福中不知福!

“嗯。”

落绎抱紧九满仓,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看向九满仓手上的账本,磁性低沉的声音在九满仓耳畔响起:“你说吧,我们继续。”

灼热的鼻息和呼吸喷铺在九满仓的锁骨和前胸。

九满仓:“……”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

侧了头,对上落绎抬眸看向她的视线。

她看着落绎那完美的侧颜和望着她的温柔如水的长睫毛眼睛,凑过去亲了他一口,轻声道:“趁着今天我一天在家,乖乖听我教你。你若全学会了,晚上咱们来弄。好不好?”

落绎呼吸一滞,跟着就变得粗重,看着九满仓的眼神都深暗了。

贴着他身体的九满仓感觉到他身体肌肉都紧实坚硬了不少。

他微微勾唇,道:“好呀。”

当天晚上,九满仓被撞得腰都要散了。

今年冬季九家名下的产业都进行了新一轮的招聘,当中若九春、珍味楼和意德坊更是公开扩大了男性雇员的招聘名额。

这给不少家庭减轻了负担。

同一个目标(上)

“同工同酬,还表示不会允许安排男工从事繁重体力劳动?九家这是要做慈善吗?”

“同什么工?男人除了卖几把,能干什么活呀。真是笑话!男的那娇娇弱弱的,一样的活,女的肯定干得比男的多又快呀。让男的和女的同等工钱待遇,凭什么啊?”

“你看见没,这还承诺给孕假、产假呢。孕期间,不会让孕夫上工时间超过四个时辰,也不让从事孕期禁忌从事的劳动。”

“哈,这就是做慈善吧?我夫君怀孩子时搁家里头也没这么舒服呀。九家这是怕出事还是怎么的?果然招男职工,就是麻烦呢。九家这是想干嘛?”

“照我说,男人还是放在家里好好带孩子。要赚钱,待家里给别人家做做缝补,洗洗衣服赚点贴补就好了。正经男人谁会到外边去上工,抛头露面?真是丢人现眼。”

“不过,这个工钱待遇倒是蛮好的……”

“怎么,你想让你夫君去?”

“谁,谁想了?他要是去,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还不一定去得成呢,去年我侄子去若九春应聘,结果被拒了。不过这次招的人多了很多,职位种类也比之前多了……”

不少人看着九家名下产业贴出来的那些招聘条款,皱起了眉,议论纷纷。

……

“别打了别打了!求求你,别打爹爹了!”

男孩跪在地上抱住女人的腿大哭着,苦苦哀求。

“滚一边去!”女人一脚没把男孩踹开,扬起一巴掌“啪”的一巴掌甩在男孩脸上,把男孩打得趴在地上。

她一嘴的熏人酒气,满脸通红酒晕,嘴里骂骂咧咧:“娘的!吃老娘的,用老娘的,老娘一家之主拿点钱花怎么了,这钱都还是我挣的呢!你爷俩儿臭赔钱货,那么多话!”

男孩伏在地上,半边脸印着滚热的红巴掌印,嘴角流血,眼神绝望惊恐地看着娘一把将被打得鼻青脸肿蓬头垢发的爹的头发拽住拖到一边,踹了一脚:“滚!”

男人头皮被拽得疼哭,发出惨叫声。

男孩哭叫着,一边揩泪一边跌跌撞撞跑到父亲身边:“爹爹!爹爹!”

“你这畜生!我嫁妆咳咳咳咳……”男人沙哑的声音吼得破音,一时没接上气,猛烈地咳嗽起来。乌青红肿满布的脸涨得通红,咳得额头和颈部冒出青筋。

男孩一边哭一边心疼地给男人拍背顺气。

女人从柜子里把那两吊钱和三五碎银全往怀里一揣,提步就走。

男人推了男孩嘶吼:“去拦住你娘!把钱拿回来!不然这个冬天大家都不要活了!”

男孩犹豫,一双泪眼里眼神生怯。

撑了几次地都气喘着没起来的男人,指了出了门的女人哭骂道:“畜生!我艹你亲娘!你拿家里吃饭的钱去养相公!你叫我们一家怎么活?!畜生啊!羞了先人了!我怎么会瞎了眼嫁给你这样的畜生呀!”

他声音沙哑,哽咽地抱紧了也跟着哭成泪人的男孩:“我的娃儿啊,这冬天可怎么过啊……”

男孩小脸上满是泪水,小声道:“爹……我,我出去找事儿做吧?”

“你才多大,顾好自己就行了。爹出去……”男人望着窗外苍白的天,眼里浮现出了迷茫与绝望,“只是这大冷天的,哪里还招工啊……”

……

同一个目标(下)

“娘,娘我求求你,我求求你,不要卖掉我,”

少年跪在地上哭得止不住地打嗝,他仰着头双手合十地不断祈求,“我,我……那个,你,你们等我几天,给我个机会,你让我去若九春试试看……我听说那里能赚好多钱……实在不行,我就去满意石炭坊,那里招工,还包吃包住。”

他想到家里要把自己卖进的黄家大宅就恐惧得浑身发抖,那家的小姐好色且狠毒,听说好几个小厮都被她玩死了。

少年泪眼模糊,哀求地看向自己的爹。

他爹心软了,有些犹豫地劝自己妻主:“你就让伢子自己试试,也就耽误一两天的事儿。要么说不定就成了,要么说不定死心了……也免得他将来万一真做上了人家王小姐的侍儿,心里头还怨你。”

“……哼,去啊,我倒要看你多大能耐,你要能把自个儿养活了,我也不花这么大力气给你找买家。做有钱人的侍儿都不愿意,啧。”

“你娘同意了,还不快起来。唉,你看我们家还有妹妹要养,如今实在养不起你了。你娘把你好歹养到这么大,也是为了你好,这做了大户人家的小厮,说不定有天能做侍儿呢,到时候穿金戴银……”

“谢谢爹娘……”

我一定要努力赚钱脱离这个家……

……

“滚出去!滚!”

老夫郎横眉竖目地拿扫帚驱赶年轻夫郎出门了家,“六年无所出!占着窝不下蛋,耽误我女儿!滚!”

“公爹,这大冷天,我家远在几十里外,你让我,我怎么有脸回去啊,而且我身无分文,我家里现在也揭不开锅啊……妻主,妻主……”

年轻夫郎站在家门外死死扒着门,泪眼看向自己的妻主向她求助。

那女人撇开了头。

公爹还在一旁骂道:“怎么有脸回去?那你怎么还有脸待在我们家?天天在我们家白吃白喝!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偷偷拿我们家的东西贴补你们家!你个黑心烂手的贼!滚回你自己家去!滚!”

为这个家操劳了六年,如今已是满面风霜的年轻夫郎张了张口,目露哀戚,颓然低头。

他粗糙的手从门上缓缓垂下,捡起了地上的行李包袱,嗓子干涩地说道,“我……我走了……公爹,妻主切切注意身子。”

女人忽然喊道:“那个……”

年轻夫郎眼里亮起光,看向女人。

“你家那么远……你要不先找个活……”

年轻夫郎泪水从眼眶滚落下来。

他咬了咬干裂起皮的唇,逼回了眼泪,捏紧包袱背在身上,转身走入了寒风里。

背后传来老夫郎滔滔不绝的骂骂咧咧:“白白养了六年!耽误你六年,你还对她那么好声好气干什么?

行啦,不要垂着个头丧气了,阿爹给你相了那个秦罗敷,长得是俊俏又能干。

爹打听过了,他们家的男人,都是一娶进门就给家里添了两三个女儿的大福之家,哎哟诶可真是呵呵呵呵……”

……

“我不嫁!我不嫁!我不要嫁给她!”

“乖儿子听话,你不嫁她你嫁给谁啊?”

“我不管,你都不知道她多恶心!我不喜欢她!我宁可孤独终老。”

“这嫁人还由得你喜不喜欢啊,话本看多了吧。她能养活你就好了。你不嫁人你以后吃穿靠谁呀?男人总是要找个依靠的嘛。”

“那我自己赚钱啊,我男红可是师傅都夸过的。大不了我就去若九春……”

“你,你简直胡来!鹦儿,守好你少爷,出嫁之前不准踏出这房门!那些话本也都给我烧了!”

“娘——!!”

……

全国各地,来自不同家庭的男男女女,缘于不同原因,分开排成了两条长龙站在了当地的若九春、百家言、意德坊等店铺招聘处。

这些人年龄在十五到四十五岁之间不等,当中或许还有年轻少年谎报年龄的。他们面上或期待或沧桑或疲倦或无望,心里头却怀着同一个目标——

千万要通过招聘留下来!赚钱,养活自己/家中亲人……

温柔乡

这个初冬,九家产业的招聘会举办得如火如荼。

一时间,九家的若九春、百家言、意德坊又成了人们茶前饭后的热点谈资。

尤其是它们大张旗鼓地招聘男职工,表示同工同酬,还给出了好几条男性专享的福利条款,吸引了众多贫苦人家、寻常人家的男子前去应聘。

与之相对的,还有人提起陶氏云中锦之前闹出的丑闻。

而如今,九氏的若九春,风气、福利条款、薪资,还有其东家爱夫狂魔的形象、夫妻琴瑟和谐性福美满的情况,真是与云中锦形成了鲜明对比。

不少布庄的绣郎们,尤其是云中锦的,心里头都蠢蠢欲动。

云中锦和凤霓裳等大布庄的东家们是暗暗叫苦,连夜商量对策,给了自己布庄技艺优异娴熟的老师傅们不少安抚。

这该死的九满仓是有毛病吗?

她不是很小气吗?这么缺男职工,怎么不把自己男人推出来工作?还是说她这是疼爱夫君疼爱得连别人家的男人也一块心疼了,给这么多好处?!

不是和夫君感情好,还传闻夜夜笙歌吗?

既然如此,这大冷的天,不好好在家里享受温柔乡,和夫君在窝里睡觉,搞这么多幺蛾子!

这些咒骂不断的人这话还真是冤枉九满仓,她现在就正呆在家里享受这所谓的温柔乡。

“把这外衣穿好!”

九满仓皱着眉拿着外衣,给只穿了一件若隐若现的露胸性感睡衣,趴伏在她身上的落绎狠狠罩上,“这也就是家里有煤炭烧能让你这么瞎糟践自己!换在寻常人家家里,谁会这么烧炭烧炉子。”

落绎勾引不成,只好给自己系好衣服。

九满仓从床头抽了本账本扔给他,又递了根用布条捆绑住的木炭笔:“前两天教你的那个珠心算能脱离算盘了吗?把这个账算算看。”

落绎:“……”

九满仓自己拿了一份企划书看。

好好的卧室就被九满仓变成了书房。

落绎很想表示不满,可他不敢。

毕竟同样的,是他先把正经书房变成了两人欢-爱的卧室。

卧室里只有账本翻页的声音。

落绎看了看九满仓,往她身边蹭了蹭。

九满仓看了他一眼:“算完了?我看看?”

落绎抿抿唇,把账本递给她:“有些,太复杂的,我有点乱,没算出来。”

九满仓看了他一眼:“你若是肯沉下心哪里算不出?天天脑子里想些没用的。”

落绎露出满眼笑意,低了头凑去,鼻尖蹭着九满仓,呼吸交互:“可我想的都是你呀。”

九满仓红着脸推开,狠狠掐了一把他的脸:“真有这么心疼我,你就让我少操些心。能赚的钱不去赚。滚去把算盘拿来,我给你把珠心算上的问题好好理一理。”

落绎应了一声,翻过九满仓,跳下床,玉白的大脚丫子踢踏着兔子毛绒拖鞋跑去外头房间桌上拿算盘。

九满仓叫都没叫住:“把大氅披上!外头房间没生炉子!冻着了我可不会给你花钱请大夫买药!”

“不会的!”

就该让你病死在床上

“哈啾!”

落绎双颊微红,呼吸灼重,侧头用帕子捂住嘴,跟着又是两个喷嚏。

他擦去鼻水,躺在床上,盖着厚厚的棉被,满脸尽是委屈地看着坐在床头的九满仓。

九满仓面色阴沉地站到一旁,给端来药的不归让开位置:“老老实实喝药吧。”

昨日落绎非要穿着那种裸【露大片皮肤的乱七八糟的衣服在房间里做姿态练习,又是练剑舞。

她虽然不想承认,但她昨日很丢人地确实又被这扭来扭去的妖精给迷惑了,然后两个人仗着屋里头暖和,情不自禁地在桌上、窗台上、床上妖精打架。

九满仓倒是还好,她做完就累得躺在床上,懒得洗澡,直接闭眼睡着了。

落绎非仗着自己身体底子好,又不听她话,披着外衣踩着拖鞋去给她端了热水给她把身上擦了擦,结果这家伙不幸寒气入体,感冒发烧成了如今这副模样。

“我说什么来着?叫你穿好衣服。脚上还不穿袜子就踩双拖鞋到处走。受了风寒真是活该。浪费我钱看诊买药。”

九满仓气得难得像个夫郎一样念念叨叨抱怨。

落绎皱着眉咽下苦了吧唧的汤药:“穿那么多衣服显胖显壮。”

平日里让人心醉的嗓音如今沙哑成这副鬼样子,还带着可笑又可爱的鼻音,叫人听了心疼心怜。

九满仓:……

“你觉得你现在病在床上让人喂药的样子显得很英俊潇洒?”她冷嘲道。

真是要风度不要温度。

别人没嫁人的也就算了,你一个嫁了人的,俊丑都是我老公,穿得再好看有个屁用。

落绎甜滋滋地哑声道:“你昨天还说不会给我花钱看病吃药。”

九满仓被这话一堵,又难堪又气:“我,我特么就该让你病死在床上……”

“咳咳咳……”落绎又咳了起来。

不归给他拍着背。

九满仓鼻子呼了一口气:“行了,别说话了。我听你讲话都觉得头疼。”

落绎喝完药后,躺了下来,窝在被子里枕着枕头歪着头看她,眨了眨烧得酸疼的眼睛,眼睛很想睡,但他舍不得闭眼。

“妻主。”

“干嘛?”

九满仓没好气。

落绎犹豫又不舍:“要不你出去吧?呆在这里过了病气,就不好了。咳咳咳……”

他侧了头咳得脸都涨红。

九满仓说不出自己心里那股子到底什么情绪,手痒得想把这家伙拎起来打一顿。

真是憋屈。

“我还用不着你来管来说,赶紧睡吧。”

落绎又露出了一个笑,两个梨涡依旧晃眼:“妻主是要守着我睡吗?”

“……”

“那你坐到床边来啊,”落绎用他那把沙哑带鼻音的声音撒娇道,“我都不能好好看你……”

九满仓没理会他,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落绎眨着酸疼发热的眼睛,又开口道:“我小时候,每次生病,我爹爹再忙都会陪我。

竹琴叔还做很好吃的粥,熬很好喝的鸡汤。

只是药很难喝很苦,但是我爹爹会拿着我很喜欢的那把,印着小老虎的小勺子,一口口地喂我喝。我当时觉得生病可好了,就像过节过生日一样。”

说到这里,他那破嗓子小声地笑了起来,被子里的身体一抖一抖的。

真羡慕

“然后,后来长大了点,看到爹爹为我难过心疼的样子,生病就只感到愧疚和不安了。我有几次生病,还瞒了我爹爹。我等他们出门以后,自己跑去药房抓了药回来熬了喝。

有次竹琴叔回来发现了药渣,抓住我问清楚情况后,把我臭骂了一顿,骂着骂着就哭了。我吓得说以后不会了。”

他脸上有些得意又骄纵,还带着些自嘲:“可我还是会的,我只是做得更小心了而已。我从小就不怎么听话。”

沉默着一直没说话的九满仓开口道:“说够了?”

“……”

“病了话还这么多。赶紧睡吧!”

落绎躺在床上,还睁着眼看她,不肯睡觉。

九满仓走上前想伸手给他阖上眼睛,又觉得这让人瞑目一般的动作做出来怪瘆人的,缩回了手,怒道:“闭眼。”

“你长得真好看。”

落绎望着她,说道。

九满仓瞬时面红耳热,心若一万只兔子发了疯地跳,烦躁无比。

“你,你……你有病是不是?”

九满仓第一次语无伦次地爆了粗口,说出了口才发现自己这话有问题。落绎现在的确是生着病。

落绎的那双眼睛仍是定定地看着她,漆黑的眼眸澄净温润,清晰地映着她的身影。

九满仓咬咬牙,撇开眼:“爱睡不睡。我去书房。”

她抬脚离开了房间。

落绎笑了笑,看到房门关上以后,也跟着垂下了眼睑。

俊人送九满仓出门后,小跑凑过来偷笑着小声对落绎道:“夫爷,家主吩咐了小厨房熬了鸡汤给您醒来喝呢。”

落绎的眼睛微微睁开看了俊人一眼,然后和嘴角一同弯了起来。

他轻声道:“知道了。熬好后叫我起来。”

复又闭上了眼,嘴角一直是微微翘着的。

她虽然不喜欢我,可对我真的很好。

看她在九家产业制定的对待男职工的制度就能看出来,她是个对男人很尊重很温柔的女人。

这样的女人,对待陌生男子尚且如此,若是真的疼爱一个男人,怕是能把人宠上天。

真羡慕。

落绎手捂了捂有些发紧的心口,扯了扯不知不觉拉直的嘴角,睡着了。

他的容色俊美无俦。眉目舒展的安然睡颜,让人看上一眼就能沉浸进去。

俊人轻声退了出去。

也难怪家主会这般宠爱。

也所以,他从看到夫爷第一眼,瞬时就彻底死了争宠的心。

他在来京城之前早就料想过家主用一半财产娶回家的夫君肯定容貌不凡,但是不少大人物也一样呀,山珍海味吃多了,来点清粥小菜也别有滋味。

可夫爷不是那能让人能吃腻的凡俗菜肴,他是能让人上瘾的琼浆玉露仙人酒。

而家主也没把美男当饭吃,家主的正餐是生意,生意才是她真正宠爱的正夫君。

谁,也不能与她的生意争宠。

由于落绎病得厉害,九满仓晚上是和他分房睡的,这也是落绎坚持要求的。

白日里,九满仓戴了个口罩坐在落绎旁边看账本。

落绎堵着鼻子,呼吸不畅,头也有些晕。

他看着九满仓,又咧开了嘴:“我突然又有了小时候的那种感觉。”

“我觉得,生病,好幸福。”

美貌夫君无言泪洒病榻为哪般

落绎喉咙里发出气音地笑着。

九满仓白了他一眼。

她心头情绪有些烦杂。

她其实是不想坐在这里陪落绎的。

落绎是个粘人精,对他越纵容他越过分,所以她从小就烦这家伙。

她这么成日陪着,以后他能变得更粘人。

只是这次大夫看诊时又说了那番话——

“肝气郁结导致五心烦热……”

这特么不就是抑郁吗……

上次落绎吃坏肚子时,大夫也提了这句话。只是她当时没有过多在意。

过了这么久,居然还抑郁着?

好吃好喝地养着,有什么要求都尽量满足了,也没把他怎么的。这家伙还见鬼地抑郁着?!!

她是对他怎么着了?!

这要是传出去,叫人家怎么想?

#无知美夫闪婚嫁豪门,今日落得一身凄惨#

#昔日天作之合,丈夫竟抑郁成病,卧床不起#

#苦命孤儿郎呵,谁来为你婚姻撑起一片天#

#新婚数月即遭冷落,美貌夫君无言泪洒病榻为哪般#

九满仓也是怕了这烦人精,所幸最近事也不多,有空便坐他床边看看账,在房里桌前写写信。

“妻主,我想听你唱歌……”

落绎喝了一小碗鸡汤后,躺下了,对九满仓说道。

九满仓:……

落绎小声道:“我小时候,爹爹经常唱歌哄我睡觉。”

九满仓:“关我什么事?你反正晚上也睡了,白天就醒着吧。”

落绎:……

他张着嘴小口小口呼吸着,不说话了。

“……我想看话本。”

九满仓无语了,看向他。

鼻塞的落绎一边用嘴喘着气,一边看着她,哑着声带了哭腔道:“我想你疼我……”

他病得头疼,浑身无力,眼里发昏发黑,有种即将驾鹤西去、英年早逝的感觉。

九满仓对他好,他高兴,可还想要,心里头泛着难受。

“你陪我说说话……”

“……”九满仓无奈,“我给你念念你那病坊的项目书好不好?”

落绎:????

九满仓起身去书房拿了病坊负责人送来的项目策划和新预算财报,然后回到正房,坐在床沿,摘下口罩,给落绎缓声念了起来。

落绎歪着脑袋,听着九满仓那清冷的声音念着听不懂的话。

病得跟着鼻子一起堵塞的大脑完全消化不了那些信息,只杂乱地堆压在他的脑袋里,眼皮上,他没一会就撑不住,闭上眼睡着了。

九满仓念了好一会才发现这没用的绣花枕头根本没在听了,鼻子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合上财报账本。

侧俯了上身看向落绎这张沉睡的盛世美颜,这俊美的脸蛋因为这两日生病有些苍白憔悴,下巴都发了尖。

下巴光洁漂亮。

这家伙,即便是在生病时,也要每天避着她让人给他把胡茬去个干干净净,好叫模样像个不到二十岁的年轻郎君。

九满仓看着,嘴角嘲讽地扯了一下。

她低下头在他额头上轻轻贴了一下唇。

垂着眼睑,抿了一下唇。

顿时又对自己这无意义的行为生了些心烦。

起身抬脚离开了房间。

落绎第三日出了些汗,便能披着九满仓给弄的那又丑又厚又大的灰黑色北方大袄子,坐起来抱着手炉窝在床上看看话本。

九满仓也恢复了日日出门上班,前去把之前推延的会议和商谈通通处理了去。

乍似回现代

在这个冬季里,各地的若九春吸收了一大批新的绣郎,而生产线也多了好几条。

扩充规模的若九春在初冬迅速推出了用羊毛纺成的毛线而制成的毛衣、毛线帽子、露指和不露指的针织手套、针织围巾、针织围脖。

用兔毛制成的耳罩,用柔软透气的棉布制成的漂亮口罩。

除此之外还有用鸭绒鹅绒填塞制成的羽绒被、羽绒服,轻飘飘的却十分保暖。

专门吸引孩子和少年郎市场的动物连体帽棉袄,动物针织帽、动物口罩、动物耳罩、动物爪手套、动物头护耳围巾一体帽子。

这些,依然按照不同消费阶层使用了不同的材质和设计,尽量做到了全民市场。

产品一上线,即遭消费者们哄抢。

“哎呀,这个我听董小姐说过,里面是羽绒,特别轻!特别暖!伙计帮我拿下那件,我来试试!”

“啊!这个帽子上还有小兔子耳朵!真可爱!温娘,这个是情侣款呢,咱们买一对吧!”

“呜呜呜呜,爹爹,我要这个!我要这个!”

“连体帽棉袄太贵了,之前已经给你买了棉袄了。”

“可那去年的棉袄都好几个补丁了……”

“夫爷,小公子喜欢的话,不止棉袄有动物款式。那边还有动物耳罩或者帽子,一样的,都有耳朵。价格不一,您可以看看。而且还有亲子款,更实惠。您和孩子要不买一对?”

街上人人穿着一身现代设计服装,坐着马车前去若九春的九满仓乍眼看过去,有种回到现代、在冬天里逛横店影视城的酸爽和别扭。

等到了若九春,又见墙上、门外都贴挂着长青楼模特们穿着新款冬装的等身代言海报。

九满仓算了算钱,有些酸爽的心头又舒服了。

若九春的杂志《时尚》是激动地出了本特刊专门介绍这些冬季的新款,并用了“火爆”一词来形容这一波潮流,对着自家这新颖构思与可爱设计一推再推,夸了又夸。

《时尚》上介绍了若九春东家的夫君身体娇弱畏寒,且名下开有几家病坊,故而其夫君对病坊过冬十分担忧。

于是若九春东家九满仓感怀今年冬日之寒冷,由己及人,要求设计师们在设计今年冬季的冬装方面想方设法、力求保暖,让大家过一个温暖的冬天。

并且九满仓表示若九春今年会为支持夫君病坊事业,愿意向其免费提供多少多少过冬装备。

同时《时尚》还另外用了几页篇幅宣传了若九春的几位顶尖绣郎,做出采访,讲述了其过往成就与此次设计理念。

这些绣郎名利双收的情境,也不知让其他布庄多少自认有才的绣郎们暗暗心头羡慕意动,甚至畅想如果自己在若九春是不是也有机会获此殊荣,接受采访时又要说些什么。

“嘁,就这个设计也好意思拿出来吹?我上次绣的鱼翔深海从创意和立意还有绣技明明都比这个好!”

“哎呀,没办法啦,若九春自然会给自己家的设计多捧几分啦。谁让咱们布庄没出这个服装杂志。”

“出了,一年多前出过的,结果不到三个月,就亏本腰斩了。人家毕竟和百家言、长青楼合作,不论从文笔还是模特上来说,都占优势。”

“唉,若九春现在……我觉得它真的是一家独大,无法匹敌了。它家的工酬、待遇都是行内最好。东家又厉害又大方还心疼男人,还给男雇工好多什么劳动保障。心慈得很。不是说,她还支持夫君搞的病坊,捐赠好多过冬物资给他那病坊呢。在若九春干活的那些人个个骄傲得跟是自个儿捐赠了物资一样。”

“我就羡慕若九春的评比和晋升,据说特别公平。我认识的好几个,没有身家背景也无关系,靠着自己手艺本事现在都出头了。”

“其实我一直都想说,琦哥上次的风吹麦浪设计也让人很是惊艳,可惜在咱们这没受重视。如果在若九春,‘年度十佳’不说,‘当月亮点’是肯定的。”

“我也觉得,琦哥,你说……”

“好了,不要说了。让有心人听见,万一向管事说琦哥要投奔若九春就不好了。”

……

大白熊落绎

另一边,九满仓也没等落绎提,直接拿了一堆设计图让落绎挑了,然后叫人直接从若九春提货送到家里来。

落绎每天就穿着不同的冬装,戴着不同的珠宝首饰,做着或华丽骄奢或俊逸潇洒或漂亮可爱的打扮,游走在贵夫圈中,为若九春做着隐形的代言广告。

而九满仓则是忙着跟盯若九春冬季新产品的市场表现,并随时对战略策划做出调整。

在这个冬季,若九春做得是红红火火,效益较之前翻了好几番。职工岗位的扩充并没有给它带来人员臃肿冗杂的现象。

新员工们接受密集强力高压的培训后迅速上岗就位,一边实际操作一边继接受进一步续培训学习。

若九春的每一个人,都在这个温暖的冬日里不余遗力地奉献了自己全部身心力量,并收获了远超自己想象的。

与此同时,凤霓裳靠着皇商这个镶金身份和与皇家各种关系人脉,算是没有被伤筋断骨。

而陶氏的云中锦则在这个冬天关闭了好多家门店,可见其狼狈与颓败之势。

……

“男人就应该呆在家里相妻教女,出来做什么工?”

一踏出百家言就听到有女顾客不屑地如此说道,九满仓嗤笑了一声,冷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活计又被男人抢了?”

“我,我活计做得好好的!”

“那就是赚得没男人多,伤自尊了?”

女顾客语塞。

她很想驳回去,不过听说若九春只那普通绣郎的平均薪资就一个月一两多,至于那些赚钱如抢钱的伙计们就更不用说了,个个都是拼命三郎,卖起东西猛如虎。

……她赚钱好像还真的没有那些男人多。

九满仓坐了马车回到家里。

一进门就见一只大白熊朝着自己冲过来!

她吓了一跳!

定睛一看,才发现是落绎。

落绎戴着白狐围巾连体帽。帽子上两只毛绒绒的白熊耳朵,大大圆圆。那帽子围着那张笑得一脸灿烂的绝色脸蛋一圈白色绒毛。驼色毛绒围巾绕着脖子一圈垂在胸前。

他穿着一身染白的熊皮大氅,张开两只戴着毛绒白熊掌手套的手一把抱住了九满仓:“妻主回来啦。”

他松开看得有些懵逼的九满仓,在她面前转了个圈,屁股上还有一个毛绒熊尾巴。

脸上露出一对甜甜的梨涡,眼睛弯弯,贝齿洁白整齐。

“好看吧?”

落绎欢快地问道。

九满仓愣愣地点了下头。

明明二十六岁的青年男人,九满仓还是不得承认,他这身打扮是真的可爱,她确实被猛的萌到了。

突然就想起在十八年前,她初次见到他时的场景。

那时候还是个孩子的落绎,桃花眼又大又圆,脸蛋也圆润可爱,笑得可甜,梨涡好晃眼。

如今,还真是……

落绎没想到九满仓老老实实点头认同了,脸上又飞上两朵红云,粉着脸蛋道:“还有女式的,做的你的尺寸。在房间里。你去换上试试看?”

心情很好的九满仓竟是意外颇有兴致地同意了。

妻主,外面下起大雪了!

待一脸面无表情的九满仓穿着白熊萌装站在落绎的面前后,落绎整个人都红了脸,被萌得不能自已,心噗通噗通地跳,手都有些发抖无措。

他“嗷”的一声就把九满仓抱起来紧紧搂在了怀里,又蹭又亲:“小宝宝你长得好可爱啊!”

九满仓快被他蹂躏到窒息。

“放、放开……”

“mu~~a!啾啾啾!!”

落绎如果是个现代人,那么他可能会知道如何形容自己的这种心情——可爱,想日!

可惜他不知道。

但是也没妨碍他把这种心情用肢体语言表达出来。

九满仓直接错过了晚饭,半夜叫了夜宵。

她腰酸腿软,卧在床上起不来。但硬是没让落绎喂,让人端了个小几子放在床上,摆了荷包蛋面条。

窗外寒风猎猎,发出呜呜的声音,吹得院子里的树叶沙沙作响。

房间里角落点着煤炭暖炉。

九满仓靠着靠枕,从辣酱罐子里挖了一勺辣酱放在面条上。然后拿筷子把辣酱拌在面里,红色辣油染得面条和面汤都泛了红色。

荷包蛋是没有煮得太熟的那种,她夹起来,咬了沾了辣酱的荷包蛋一口,里面的浆状橘色蛋黄就从蛋白咬口处流出,掉在碗里的面条上。

辣味在味蕾上泛滥,刺激得唾液分泌,在这温暖的卧室里,鼻头生津。

这面条是出自一锅的,落绎又是喜甜不吃辣。九满仓不兴分锅煮那么浪费麻烦,可若是把落绎的那份面条挑出去再放辣椒,想要辣椒入味,就会把面煮得过烂。

所以每次小厨房给两人煮面都是干脆不放辣椒的,但是给九满仓专门做了几罐不同风味的辣酱。

九满仓那碗油汪汪的红色辣汤面与落绎碗里的莹莹清汤面形成鲜明对比,怕辣的落绎只看到九满仓那面都觉得有些喉咙舌头疼。

他挑起自己碗里那柔软劲道的晶莹面条放入嘴里呼啦啦地吸进去,再喝上一小口汤,满嘴面香还有猪骨高汤的味道。

能从胃一直暖到心里去。

九满仓淡淡地看了一眼落绎,正好对上落绎看向她的目光。

他露出两个梨涡来。

九满仓回过头,又给自己的面加了一点辣酱,呼啦啦地吃起她的面。

他也很喜欢这样的日子,对现在这样很满意吧。

所以没有必要生出什么变故来,以后最好能一直保持现在这样。

落绎拎了灯笼把碗筷端出去,又端了一盆热水回来,像是看到天上下银票一样兴奋地同她喋喋说道:

“妻主,外面下起大雪了!这次比上次大好多呢!洋洋洒洒,真的就像鹅毛一般!和书上讲的一模一样!”

九满仓在京城呆了十多年,年年冬天看雪能看到眼睛疼,只觉得天冷路滑,很麻烦。

她“哦”了一声,接过落绎递来的热毛巾给自己擦身。

在南方长大的落绎心头还是激动得不行,他走到窗边把竹窗轻轻推起来又看了看,声音里都带着期待:“我还是第一次见这么大的雪呢!明天会不会停呀?是不是可以堆雪人了?我听说北方的雪很厚呢。”

又软又白!

“哥哥,你二十六岁了。”

九满仓把毛巾往盆子里一扔,打了个呵欠,不耐道,

“把窗户赶紧关上,站窗边你不冷吗?病了又要躺床上哭。你洗不洗澡?不洗澡赶紧睡。”

落绎又恋恋不舍看了几眼才关上。

第二天醒来后,落绎抱着九满仓蹭了蹭,突然想起来什么,破天荒地没赖床上粘她,翻过九满仓,跳下床踩着拖鞋“啪啪啪”地跑到窗边抬起竹窗。

外头的冷风钻进来吹得他额发鬓发乱飞,刺激得他脖颈大片鸡皮疙瘩起来,忍不住缩了缩。他顶着寒风微眯着眼看了一眼外头,然后嘴就忍不住咧开了。

白茫茫的一片!

房顶上,院子里,树上,到处都是雪!厚得惊人!一脚踩下去估计能把人脚都埋进去!

落绎伸手抓了一把窗棂上的一小团雪,好软啊!

又软又白!

他看了看还在床上熟睡的九满仓,飞快换上鞋子,披了衣服蹑手蹑脚溜出了房。

等九满仓醒的时候,落绎已经是双手通红地坐在房间里抱着热腾腾的姜汤在喝了。

脚上穿的那双鞋子换了一双。

暖炉边上烘烤着他先前穿的那双皮靴,还有他的大氅,那皮靴表面湿漉漉的、大氅外面皮毛上也滴着水,地面上好几处水迹。

九满仓:……

落绎有些心虚地把姜汤喝了干净,然后挪步到起床的九满仓身边:“妻主,今天雪很大呢,能到小腿处了。行路可能不方便。您让马车千万慢点。”

“那真是辛苦您老人家一大把年纪还亲自到外面用腿专门给我量。”

九满仓系着衣服,淡淡地瞥了一眼落绎玩雪玩得通红的那双手。

落绎:……

九满仓伸手轻轻捏了一把他那可怜的胡萝卜手,触及温凉,那上面红通通的,发着涨。

落绎飞快躲开了九满仓那只温热的手,把手背到身后,朝九满仓笑了笑。

明明捧着姜汤暖了有两三分钟还没缓过来,这家伙不知道是在外面玩了多久的雪。不过看那衣服鞋子的惨样大概能猜到。

九满仓瞪了他一眼:“你知道我会生气?你知道你还这么做?”往周围看了看,“手炉呢?”

落绎急忙走到床头把手炉拿起来。

“还热着吗?去加两块炭,自己暖暖手。这么大了跟个小孩一样还要人管,”九满仓转头吩咐不归,“去另外拿件外衣给他穿上。穿好了再出去玩,不准超过两刻钟。他要是又病了,我就让你在雪地上跪足两个时辰!”

不归咽了咽唾液,低头道是。

九满仓洗漱梳妆后就穿了外衣,被落绎伺候着系上白熊围巾连体帽走出房门。

外面大雪还在下着,门外堆了一个圆滚滚的雪人,还做得挺标致的。而再看院子,满地的雪一片狼藉!让人只能想到一个词——糟蹋。

怎么说呢?

就像一只得了疯牛病的狗熊捅了马蜂窝被马蜂群追得满院子旋转跳跃闭着眼后,又给兄弟戴了绿帽子然后两头熊一起在地上满地打滚——差不多……就是这种程度吧……

我好喜欢妻主关心我

九满仓回头看了一眼落绎。

落绎用那胡萝卜手摸了摸鼻子:“我,我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雪……”

九满仓:……

你是当我没见过南方人?

你们南方人……不对,严格来讲,我虽然在北方长大,但到底也是个南方人啊。

哪个南方人像你这样玩雪的?第一次见大雪也没这么夸张的啊!

九满仓抬眸无语望天。

她又叮嘱了一遍不归。

落绎一副很高兴的样子。

“我好喜欢妻主关心我,替我操心的样子,我真开心。”

你听听,这是人话吗?!

这家伙真特么的欠!

九满仓捏了捏拳头。

不过九满仓也没有操心多久。

因为落绎没玩几天就冻手了。

他果然是个废物。

九满仓恨恨地想着,一边让明心药房拿了新研制的蛇油冻疮膏给他涂抹。

接着明心药房向广大群众推出了各种不同原料制成的冻疮膏、护手霜、面霜、身体乳、精油等等。

冻疮膏有类似蛇油、芝麻花、茄秧或其他各种中药秘方的不同类型且不赘述。

类似护手霜、面霜、身体乳、精油这些东西还给细分了各种体质和肤质,什么去油、锁水、补水、滋润、美白等功效,花里胡哨的,似乎又专业又贴心。

落绎天天早晚都要用那双冻得好几处红肿的手挖上一块蜂蜜鸡蛋面霜,然后在脸上细细抹匀让面部肌肤充分吸收。

北方真冷……

这面霜好香啊……

小宝宝真是又贴心又聪明。

这么会赚钱就是因为她比世上其他所有女人都体贴温柔、聪明善良还善解人意。

“妻主,帮我抹一下精油。我自己抹不到背上……”

落绎趴在床上,浴衣褪到腰部以下,露出骨骼漂亮的宽肩与线条起伏流畅的雪背。

“你让不归抹,我不会。”

“我不要别人摸我。妻主~你快帮我抹一下,随便抹。我现在这么一直露着背好冷啊。”

九满仓:……

踏马的冷死你算了!

自从病过一场后,这家伙就如她想的那样,越来越过分了!

九满仓认栽地把笔一搁,走到床边。

她看了一眼床头那一堆瓶瓶罐罐,问了一句怎么抹。

落绎伸了手指着:“上面贴了标签的。这个是玫瑰精油,滴三滴,那个是薰香精油滴一滴,然后这个乳香精油一滴,还有玫瑰果油……”

九满仓:……

她前世都是请专门按摩师固定时间给做按摩,只管享受就是,从来没像现在一样感觉过这些东西这么麻烦。

听着落绎的指导,九满仓用温水净了手,把配好的精油在手掌上揉搓,开始从他臀部以上的脊椎骨往上慢慢推抹开,按摩起来。

落绎的下巴搭在自己交叠的胳膊上,他闭着眼舒服地趴伏在床上的浴巾上,享受着九满仓那双手的按摩,浑身的肌肉放松地均匀铺陈在他漂亮的身骨上。

而包覆柔韧骨肉的这一身肌肤更是紧致光滑,如玉如脂,九满仓摸揉起来,只感觉手下温热的皮肉柔软又细腻,仿佛有种能把她的手吸在上面的魔力。

精油的淡淡玫瑰香气萦绕在鼻间,带着柔软与热意。

不知是按到哪里,落绎微抬下巴,鼻腔轻哼了一声。

侧头看了一眼九满仓,眼尾勾得人魂酥心动。

九满仓手上动作依然没有停下,她缓缓伏下身,低头啜了一口他的软唇。

随即又将唇印在了那身叫人爱不释手的背部肌肤上,一下,又一下,慢慢往下移。

“又勾引我,嗯?”

我要跟你一起去若九春

落绎仰躺在床上,畅快地大口喘着,胸膛剧烈一起一伏,浑身带着汗意的玫瑰香气几乎是爆炸在床帐里,染着暧昧的味道。

九满仓一身娇软疲倦地窝在他身侧,枕着他的肩,被他胳臂搂着。

落绎双手抱着他这暖暖软软的妻主在怀里舒服极了,低头亲了亲她那带着汗湿的鬓角与脸蛋。

然后忍不住又去亲她的嘴。

被九满仓一巴掌拍在下巴上推开,她沙哑地说道:“滚。”

落绎把她搂得紧了紧,下巴脸蛋贴着九满仓的额,闭上了眼。

心里无比满足温暖。

此时他又觉得今朝有酒今朝醉。他一个男人,只管伺候好小宝宝,享受和她在一起的时光,不要去想太多想太远,有什么事自有小宝宝操心。

这个冬天就这么好好窝着吧。

而至于今后是能呆在她身边一年还是两年,为夫为侍还是为奴,他都愿听之随之,甘之若饴。

若九春这个季度虽然一半未过,但是已经可以预见若九春冬季里头的大丰收。

前所未有的新品、萌物款式,保暖功能超凡的巧思构造设计,从头到脚的过冬装备,若九春冬季款热度一直就没降下去过,加之下半季度最重大的春节过年购物狂潮。

要赚翻了!

——若九春的人人心中无不这么想道。

九满仓这些天的心情也是奇好,也意外地好说话。

落绎提的要求,作的妖,只要不要太过分,她是基本都满足了。

“我要跟你一起去。”

落绎像只树袋熊一样扒在即将出门的九满仓的背上说道。

九满仓斩钉截铁拒绝道:“不行。”

“为什么?”

九满仓叹口气,她是在哄孩子吗?他居然还问为什么?

“我是去工作,没空陪你。”

“我也顺便去若九春看看啊。脚长在我自己身上。你不答应我自己也可以当做逛街顺便看你。”

“外面很冷,你又冻了怎么办?”

“不会的。”

“……”

“讨厌,妻主你好关心我呀!”

落绎微微红了脸,抬手捂住双颊,惊喜又羞涩地说道。

九满仓:……

“到了那里我不会管你,你也别扰我。”

“好。”

“……把你话本带上吧。”

落绎露着梨涡,笑得拢不住的嘴里哼着歌跟着九满仓上了马车。

他坐在车厢里挨着九满仓,侧着头笑盈盈望着她的弯弯眼睛里,全是甜到浸人的蜂蜜。

九满仓被看得浑身都鸡皮疙瘩,烦躁顿生:“别再盯着我看了成吗?”

声音里带着隐忍的不耐。

她脾气是越来越暴躁了,若是叫前世的人见了,怕是要吓得跌下巴。

落绎咧嘴笑了笑,露出了洁白整齐的牙齿。他转头看向几子上的果盘,伸手从几子上果盘里拿了黄澄澄的桔子,一边问道:“妻主,吃桔子吗?”

“不吃。”

落绎径自低了头,已经开始剥了起来。

他手指指节分明,雪白无暇如羊脂玉,指甲盖都是莹白里透着粉,很好看。看他剥桔子,是一种享受。

开作五瓣花的桔子皮放在一旁,黄艳艳的鲜桔肉就如个小南瓜,表面裹着一层白色丝络网。

落绎吃播

落绎掰了一小瓣桔子放入嘴里,慢慢地咀嚼着,白瓷般的脸蛋上每一寸肌肉的活动都带着美感。

咽下,喉结上下滑动。柔软的粉嫩舌尖探出来舔过上唇,又含咬过下唇肉,下唇肉被牙和上唇松开的时候还弹了一下。嘴唇一下子变得鲜嫩起来,还带着水泽。

如果放后世,哪怕做个直播都赚个盆盈钵满。且不说水果供应商得排队抢着让他做广告,就是唇膏口红、润手霜戒指之类的代言也是能光靠这颜值跟那帮明星拼上一拼的。

九满仓脑子里正这么想着,嘴巴里就被塞入一瓣桔子。

她白了落绎一眼,张开口伸了舌头把那瓣桔子整个卷进去。

落绎被舔到指尖腹,心痒得忍不住小小蜷了蜷手指,耳朵都有些发红。他笑眯眯的脸上都带上了羞涩,显得几分腼腆的可爱:“好吃吗?桔子可除燥理气,利湿化痰,止咳健脾。平时吃上两三个,对身体好的。”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嚼起来。

确实挺甜的。

“还吃吗?我给你剥。”

他又剥了几个,尝到甜的就塞喂给九满仓。

马车到了若九春门前。

九满仓跳下马车,牵了落绎的手进了若九春。

落绎戴着面纱,甜滋滋地跟着九满仓,感受着二人手掌相握的温暖,偕同并行的幸福感。周围人的注目让他内心又是羞涩又是有股虚荣感。

还没等他美多久,九满仓撒了手:“你自己随便找个地方看话本吧。”

落绎:……

九满仓叫了个伙计过来吩咐了两句,让他招待落绎。之后就满脸漠然带着武丽和张媛去了后院办公。

那名伙计面上露出些许紧张的笑容询问了他意见后,领着落绎到一旁沙发上坐下来,给他备了各种零食茶水果子。

一开始还有些许员工会往落绎这边看。后来客人逐渐多起来后,他们就也无暇旁顾了。

“刚刚那客人买了吗?我看你给他试了这么多。”

两个伙计抱着一大堆衣服走了过来,然后一边聊一边在旁边挂衣架上折起了衣服。若九春如今店里的伙计和伙娘的比例达到了近乎3比7。随便转转头就能看见几个伙计。

“买了。就买了一件星河款夹袄,还搞那么大阵仗,真是显得他了。”

另一个伙计小声抱怨道。

他身边那个伙计急忙打断了:“嘘!不让议论客人的。对了,你知道吗?云中锦上个月好些人的工钱拖着没发呢。”

“真的?云中锦怎么……亏它还那么大的布庄呢。”

“之前还辞了好些人呢。工钱也以各种理由方式没给。真惨。现在好些人都不干了。闹得好大。估计那布庄今年效益不好,没赚着什么钱。”

“还好咱们在若九春,我听咱们主管说,今年你们年终奖不少呢。可惜我还在试用期。不过,云中锦真吓人。之前还听说云中锦东家和绣郎们不清不楚。真是……诶,对了,安哥,你这肚子快四个月了吧。”

落绎这才注意到,聊天的那两个伙计中有个怀了孕,只是肚子并没有很显怀。

因为什么被休啊?

“嗯,等再过段时间我就要请假了,我妻主让我歇在家里。她不太放心。”

那伙计感叹了一声:“真羡慕你!你可嫁了个会疼人的妻主。我听说,之前咱们布庄有个绣郎,那真是可怜,肚子七个月的时候还天天来布庄织布。他妻主工钱不多,平时又爱赌赌钱喝喝酒,家里还有两个一岁大的双胞胎儿子,很有些困难。他公公也对他没有好脸色。”

“七个月?我四个月都时常犯困……他家里还真放心……”

两人把衣服整理好就走了。

落绎偏着头看着那个时不时用手抚摸腹部的伙计,心里生出羡慕来。

他低头用手摸了摸自己带着腹肌的平坦小腹,垂了眼睑。

当时……他要是少吃一些避孕药物,按照他和九满仓那种频率,这个时候说不定这里已经有个孩子在孕育中了……

他为九满仓生一个融合了他和九满仓两人骨血的宝宝……那个孩子一定是这世上最可爱聪明的孩子。即使将来哪怕他身份不够,孩子是个庶子,也好啊。

那孩子会长着与九满仓几分相似的面孔。

然后他会把全部的宠爱与陪伴给予这个孩子,把这孩子培养成一个和九满仓一样优秀的人……不,只要孩子快乐就好了……

而且……他可以仗着这个孩子,永远留在九满仓身边。

落绎把话本盖在了自己脸上,卑劣地想着。

他是九满仓孩子的父亲——这是一件能让人多兴奋的事情啊,光是想想都叫他激动得浑身震颤发抖。

……当时,怎么就那么傻,非吃了那么多避孕药物……

如果可以,落绎真想回到十一年前,把自己那一堆避孕药物砸个稀巴烂。

时近中午,九满仓出来问了句落绎是要回家还是待在这里一起吃。如果要一起吃,就拿珍味楼外卖菜单点菜。

落绎当然要粘着九满仓,跟着一起点了菜之后,九满仓看他这么乖,抬手揉了揉他的头,又亲了一口,然后又进去工作了。

等等,她什么时候对落绎的底线这么低了?!!

落绎被九满仓摸了头,还亲了嘴,整个人全身都洋溢着快乐的小花花。抱着话本又老老实实坐回了休息座。

因为临近饭点交班,客流量又少了很多,身边伙计伙娘们都有些放松,有几个已经聊起来了,

“齐哥他今天又自己带了饭来啊。”

“嗯。你对他很关注啊,怎么不上去打个招呼?”

“他好像不太爱说话。”

“唉,他……”那声音小了下去,也幸亏落绎习武耳朵尖,“之前被妻主休了。他妻主什么也没留给他。他连回自己爹家的钱都没有,回去爹家也养不起他啊。所以无家可归,可惨了。他晚上还帮忙看仓库呢,跟另外一个夜班人轮流,多拿一分钱,还能有地方睡。不过,只能睡半晚上。唉。”

“他妻主对他这么狠啊?因为什么被休啊?”

“他多年无所出。”

“哦……那就没办法了。可惜他没钱。像飞哥也是三年了都没动静,不过他是有钱,今年帮着公公给妻主纳了个侍儿。家里公公也没好说他什么呢。”

“他妻主真疼他,三年不生孩子才纳了侍儿,还没有休他。”

“两夫妻感情是真好,可惜没孩子。”

后面的话落绎也再没有听进去,他坐在休息座上发起了呆。

你怎么了?

“发什么呆呢?去隔间吃饭。”

九满仓走过来,拍了拍落绎的肩。

落绎整个人抖了一下,才缓缓地应了。

九满仓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拉了他手去隔间。

隔间盖在店面到后院之间的中庭两侧。左边那间是员工吃饭的餐厅,右边那间用于给员工提供休憩的休息室。

九满仓牵着落绎进了餐厅,一踏进门,就感受到一股热浪混着饭菜香气扑面袭来,听见里面纷纷扰扰的说笑声。

餐厅里面又宽敞又明亮,如同教室一般,摆置了一排一排长桌和长椅。员工们就围坐在一张张长餐桌前端着自己的碗,吃着拼的炒菜,一边和同桌人聊天,很是热闹。

九满仓带落绎走到了一个角落,桌上摆着他们两人一同点的三菜一汤。

张媛、武丽坐在旁边那桌,不归得了落绎允许走了过去坐下,三人才开始吃。

落绎帮九满仓盛了萝卜排骨汤,还想给她布菜,被九满仓拦住了,“不用了,”她又用那种疑惑的目光看向落绎,“你怎么了?”

就跟刚嫁进家里那段时间一样。

不像后来,吃饭还巴巴要她喂。

落绎顿了一下,有些苍白地笑道:“没什么。”

九满仓也不想去追问,只道:“赶紧吃吧。”

员工都对老板有种敬畏感,何况九满仓是最顶头的那级上司,即便她天天来餐厅吃饭,依然是格格不入的存在,所以九满仓这桌周围的好几桌都空着。伙计伙娘们宁可挤着坐,也不太想坐在九满仓附近,聊天都不自在。

这也正好,落绎摘去面纱,开始用起饭。

有那视力好的,夹菜的筷子停在半空,忘了呼吸,只痴愣愣地看着落绎。被同桌人拍打询问原因后,整桌人一起朝着这边看来,跟着停止了呼吸,痴愣愣看落绎。

落绎时不时给九满仓夹菜,只是少见地沉默着。

九满仓又不是个爱说话的人,所以他们难得安静地吃了这顿饭,和整个喧闹的餐厅迥然不同。

“要去我房间休息吗,或者直接回家去?”

九满仓又问道。

落绎重新戴上了面纱,垂着眼睛沉默了几秒,有些迟疑不安地看向九满仓:“想跟你呆在一起。”

九满仓:……

虽然异常,但还是那个粘人精。

她无奈道:“行吧。”

她起身离桌,带着落绎要往她房间走去,垂在腿间微晃的手被落绎的手指碰了碰。

她转过头来,落绎耷拉着眼角,被遗弃的小狗一样的眼神瞅着她:“牵手……”

哦哟,瞧瞧这小可怜样。

九满仓伸手掐住他的脸蛋用力一扯:“这是在卖什么可怜呢?谁又凶你了?”

落绎的脸蛋被扯得脑袋都往旁边歪了:……

不过他仍是没去拉九满仓的手。

乖乖顺顺的。

九满仓也喜欢他这样,尽管这家伙很大程度是装出来的。

她想起《玩偶之家》里海尔茂对妻子娜拉那种像看待孩子、布娃娃、小宠物一般的娇宠心态和动作,海尔茂亲热地唤着自己的小妻子“小鸟儿”、“小松鼠儿”,时常忍不住要去捏捏她的耳朵、鼻子、脸蛋。

九满仓对海尔茂的心情颇有些感同身受。

这种把可爱的家伙当作属于自己那乖巧听话的布娃娃的感觉,是真的很不赖。

蓝袖添香

九满仓在若九春的这个房间,其意义差不多就是她的办公室。

里面的布置类似缩小版的书房,有书架有书桌也有床。不过那床是张一米二乘以一米八的单人床,九满仓平日倦了会在上面躺会,一米七多的她睡着刚好。落绎这家伙躺上去怕是要把脚都要伸出大截来。

“刚吃完饭,你在床上坐会再睡吧。”

九满仓把暖炉点燃后,说了这么一句。

她走到办公桌前,把大衣脱下放在椅背上,开始处理自己上午告一段落的工作。

落绎没有去床上坐,挪步到九满仓身后,然后双手从后面抱住了她的脖子,整个人又扒在了她背上,埋头在她的肩膀颈窝。

也不说话,只浑身散发着消沉的气息。

九满仓拍了拍他的手:“你要是不想歇着,就帮我研个墨。别把我这貂皮大衣压坏了。”

“……你都不问人家为什么难过。”

“你想说直接说便是。”

“……”落绎叹了口气,“我不想说。”

“那你还要我问你干嘛?”

落绎不说话了,鼓着脸走到桌前,挽起半卷袖子,给砚台里加了水,捏了墨块开始给九满仓研墨。

他不只是手指迷人,那露出的一截雪白的腕子也很是好看。

白居易当年,是否也是瞧见了那江南酒家的卖酒女子露出这样好看的一双腕子,才会感叹出“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

落绎的腕子,是属于男人的小臂,不似女儿家的纤细,却带着男人骨骼的艺术美感。

九满仓支着下巴看着,竟得了些蓝袖添香的趣味。

心里有些发痒,一时生出了让落绎做自己男秘书的异想。

不过这种荒谬的事情,九满仓也只是胡乱想想,她执了毛笔蘸了蘸墨,开始写起字来。

落绎对人的目光是很敏感的,发觉九满仓在看自己的时候,急忙挺直了背,微抬头,收缩了自己气鼓鼓的脸蛋,嘴角轻勾,眉目温柔,做足了姿态。连站姿、研墨的手部动作都刻意地显出自己最优雅的样子来。

结果九满仓没看一会,就开始写起字,让他心头一阵小失落。

他一边研墨,一边看向九满仓写的企划书,忍不住开口夸道:“妻主的字真好看。下笔行云流水,字字铁书银钩!瞧来笔酣墨饱,正是‘挥毫落纸如云烟’!”

九满仓:……

“还有这……”

九满仓抬手:“够了够了……”

落绎闭上了嘴。

九满仓无奈地按住了他研墨的手:“我说你墨研得够了,都要溢出来了。好了休息去吧,谢谢了。”

落绎放下了墨块,凑到她面前来,撅起嘴巴:“夫妻之间说谢谢都是要亲嘴的。”

卧槽……

臭不要脸的,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夫妻之道?

九满仓不愿与他辩驳,应付着亲了他一口,指了她的单人床:“好了好了,一边歇去吧。”

又朝自己书架抬了抬下巴:“睡不着那里有书可以看。”

落绎应了一声,乖乖走去书架边挑起了书。

然后抱了三本书坐到了九满仓的床沿,把穿的大氅脱下放在一旁,晃着脚丫子翻开书看起来。

注意到九满仓关注他的目光,他身子一歪,半卧在床上然后超光速摆出了一个妖娆的姿势,看向她,抛媚眼放电。

九满仓:……

转回头整颗心投入自己的事情。

厕所里的对话

等九满仓把笔放下,活动着脖子,就看到落绎不知何时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那三本书被放在一旁,当中一本已经看了一半插着书签。

落绎枕着九满仓平日睡的枕头,抱着被子蜷缩着,他一米八几的个子缩着那双大长腿,弓着背,脸上蹙着眉嘟着嘴,看起来怪可怜可爱的。

可爱……

她最近总是对落绎用起这个词……

不过也是难免、可理解的,落绎这家伙,明明二十六岁的男人了,还跟个孩子一样。

成天骚里骚气地勾引人,还总是带着股天然的至纯至真。

她轻轻推了推落绎。

落绎这么缩着腿睡不利于血液循环,睡久了醒来腿也会不舒服。

落绎迷迷糊糊睁开眼。

九满仓揉揉他睡得有些乱的额发:“起了。你睡这不大舒服,我带你回家去。”

他坐了起来,揉揉眼睛,打了个呵欠:“一起回?”

“一起,一起。”

九满仓有些心累地答道。

反正落绎在这里,她也有些静不下心来。

她再也不会把这家伙带这来办公了。

九满仓收拾了东西,然后让落绎去外面马车上等她,她那边还有点事要吩咐。

落绎穿好大氅,走出了温暖的办公间,穿过庭院,去了一趟茅房。

茅房分作男女两边,每边设了三个隔间,里面虽然气味有些不大好闻,但很是干净。

九满仓就连员工厕所都建得和别人不一样,而且给人做了隔间,真是贴心又温柔。

落绎心头感叹着。

前面两间已经显示有人了,他进了最后一间。

就听得旁边一前一后冲水声后出来了人,还聊起了天,而且居然正好和上了落绎的心声。

“唉,真是享受,我在家里上茅厕都没这么……这么讲究、体面、舒坦!你看看,这茅厕,真干净。咱们东家真是太实诚了,对咱们这些雇工是真好。”

“可不是,人家现在都说,金饭碗、银饭碗,不如九家的饱饭碗。谁能想到男人还能找到这么一份好工作呢。我绣活还真不咋的哈哈哈。东家的夫君你今儿中午瞧见没?长得嘶~~”那人咽了了下口水。

“你恶不恶心啊哈哈哈,在这茅厕流口水。你是想着东家夫君流口水,还是想着东家流口水呢?”

“东家夫君是真好看!我一个男人,今天中午就瞧了一眼,差点走不动路了。东家和她夫君感情真不错,两人牵着手亲亲热热的,东家还捏她夫君脸呢。我瞧着心里头都热乎窝心。”

“说真的,东家真的太完美了吧。这么年轻漂亮,对自己男人疼爱,心地又仁慈善良,还特别会赚钱……”

“唉,我要能嫁给她,我就天天架起脚过日子了。”

“哈哈哈,麻烦你自己照照镜子好吗?想什么呢。而且东家以前好像说过,她这辈子只娶她爱的人。”

“哎呀~我就随便一想……她们女人一生爱的人可以有很多啊。

而且东家这么优秀,将来娶多少人纳多少侍儿都很正常,想嫁给她的人多着呢。这么优秀的女人,自然要有很多男人一同享有、分享啦,然后给我们东家生好多孩子,把她这优秀的血脉传下去。”

正式成立了九氏集团

落绎站在厕所的狭窄隔间里,垂着眼睛,紧紧握着腰间挂的那只貔貅玉。

他不能奢求那么多,他是小宝宝的哥哥,只要服侍好小宝宝就够了。

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们说得没错,小宝宝那么好,就应该要娶很多优秀的男儿的,然后生下血脉优良容貌可爱的孩子。

而自己是什么人?相公家的低贱血脉、肮脏身份,莫说有无孕子能力,他连给九满仓生孩子的资格都不配。嫁给九满仓之前,他甚至非是完璧之身。

这世上,与小宝宝相爱的男儿们无论是谁,总之都轮不到他。

落绎竟是如做贼一般心虚,直到那两个人离开之后才解开裤腰带解决了内急,然后去了若九春店门外等九满仓。

九满仓出来的时候就见落绎站在马车外,戴着胖三角狐狸耳朵帽子,双手揣在口袋里,受着寒风缩着脑袋。

她上前就拍了一下他脑袋,骂道:“你傻吗?干嘛不坐马车里头去?”

落绎抿抿唇,帽子里的那张脸朝她露了个笑。

九满仓拽着他胳膊推他上了马车。

由于再过两个多月就要过年了,这接近年关,九满仓又跟着忙了起来。

若九春今年赚了很多,百家言业务也是一年比一年红火。

这一年里,她在百家言的股份达到七成,雪庄赌坊拿到六成股份,成功并购雪庄赌坊。

九满仓在城西区挑了一大片地方,筑起四层高楼,上空平面图呈“工”字,将名下这些产业进行了一个整顿,把相关业务部门搬到这座大楼里,楼外大门前放置了硕大的“九氏集团”四字雕石,正式成立了九氏集团。

跟着,她又去了一趟南城,开始先在南城推出彩票发展博彩业,并把之前和落绎提的那些关于病坊和南城的商业合作规划也按照日程上了正轨。

赌/博披着慈善的马甲第一次以一种正面形象出现在大众视野内。通过蜡油和某些加工处理,做成刮刮卡彩票,每张价格又便宜,大奖的奖金又惊人,一时间引起南城男女老小的全民刮彩票热潮。

另一边,九满仓同时让人准备和组织若九春年会活动。

她把康乐坊给买下来了,安排人员和康乐坊的人进行接洽,组建年会场地、设计年会活动等。

若九春还发起年终购物抽奖活动,只要在若九春一次性消费满九百文,就能参与抽奖。奖品包括各种若九春以及其合作商提供的小礼品。而一等奖是年会入场券,据说只在京城发放一百张。

若九春再一次招引起年终购物狂潮。

而在九满仓忙得又一次经常不着家的时候,柳清风又念叨起落绎什么时候能给家里添个孩子的事情。

“多吃点这个山药,对身体好。唉,快过年了,要是家里这时候能添个孩子……你抓紧点啊,不是我想催,确实真的等不起。你都二十六了,明年就二十七,再过两年生孩子就困难了。”

柳清风看了一眼一脸顺从乖巧的落绎,仍是心里忍不住生出几分怨艾,他有些怀疑这个女婿究竟自己知不知道自己身体的情况,淡淡道,“我们去请个大夫来给你看看身子吧,看身体哪里不足就好好补养一下。仓儿现在忙,你正好趁着这个时候养养身子,等过年了,你们小两口在家里说不定就能怀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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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话】

本文女主生子。(* ̄︶ ̄)这回都看见了?接受不了请尽快撤离。

我们男人的作用呢,就是生孩子

落绎惊得差点握不住筷子,咽了咽唾液,缓声道:“这事哪里劳烦公公,是女婿不该。女婿明日便去着人去寻夫科大夫来。正好之前有几位夫爷给我介绍过。都是妙手回春、赢得颇多赞誉的名大夫。”

“正是了。家业做得再大又如何?赚得再多,有什么用?留给谁?没孩子那一切都是空的、虚的。”

柳清风饭也吃不大下,放了筷子,喝了一口热茶,又忍不住道,“上天生就咱们男人,就是要我们给女人繁衍后代,相妻教女,这是我们男人的责任。女人的责任呢,就是在外打拼养家糊口。要是没孩子,这家就没了基本的奔头和希望。

你看,就像这个茶杯,要是装不了茶,失去了它的基本作用,再好看,也是无用。

我们男人的作用呢,就是生孩子。男人再贤惠,他不能给妻主添丁生女,那就是失去了他应有的作用和责任,他就对不住这个女人,就是有罪的。你说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落绎又心虚又难过地点点头:“爹爹说得是。女婿让爹爹操心了。”

他心里把当年的自己还有陶月晓杀了一万次。

脸上做出愧疚模样来,然后应付了两句,又一次转移了话题。

他不想对九满仓的爹爹撒谎。

落绎第二天便蒙了面纱在整个京城寻医访药。

他不敢在家里请,怕万一大夫没封住口,被柳清风请了去询问说漏嘴,便完了。

他是要被赶出九家的。

虽然他总感觉柳清风似乎是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天天坐了马车不辞辛劳地到处拜访名医,求孕子良方。

可越是访得多,便越是绝望。

人家都说他当初年少在发育关键阶段吃了猛药,根子现都早已经坏了。

但是他仍旧是苦苦求了方子,让大夫替自己保密,然后回家便装模作样地煎药给自己喝。不仅如此,还去百家言搜集了相关的医书,有空便研究。

不仅是做出态度来给柳清风看,也是自己到底还是抱着一丝希望、妄想。

他虽然自认身份肮脏低微不配给九满仓生孩子,可是究竟仍旧是想有个她的孩子。

他试尽一切办法,尝尽各种药方,几乎是把药当茶水喝,还日日坚持做什么穴位按摩呀、食疗呀。反正身体里的孕宫已经坏了,所幸死马当作活马医,再坏能坏到哪里去。能有个九满仓的孩子,这是多大的诱惑,便是让他舍去一半寿命他也甘愿了。

九满仓每天忙得脚不沾地,只隔个几天回来一次,中间还有几次是冒着大雪出门,离家时还用不归的安危来威胁落绎不要去外头玩雪。

落绎哪里敢再去玩雪,他开始怕自己受了寒影响孕宫,听说孕宫受寒也会导致受孕困难。

他每日吃药也瞒着九满仓,用薄荷茶漱口,喝羊奶,抹精油,以去除和隐藏身上的中药味。

落绎觉得若叫九满仓发现自己在寻医问药、千方百计地去养身求子实在是件羞耻的事情。他一介肮脏地方出来的卑微之身如此迫切地妄想要给她生个孩子,说出来真是笑死人了。

佛道双担假粉

而柳清风也是把这一切拼命和努力看在眼里,怨怼又消褪了不少,有些心疼这孩子的实心眼儿。

他问过慕儒,落绎到底能不能生孩子,什么时候能生孩子。

慕儒只模棱两可地说不急,顺其自然。

柳清风想起当初大夫跟自己说这落绎根子毁了,怕是孕子艰难,他这心里就揪得难受,这得了慕半仙批的天作之合还生不出孩子了?

可九满仓又不肯纳几个侍儿。

看在落绎这么拼命的份上,他也不好再对这女婿抱怨更多,便带着他一道去了颇具名望的相云寺上香拜佛求子。

自当初女帝灭了慕容一族后,连带着对道教也进行打压,并大兴佛教,修建诸多寺庙。民众们自然也得跟从上头政治风向,全国都极为推崇佛教,不少人都以研习佛经而骄傲。有条件的家里都有一尊或大或小的佛像日日供着上香,抄抄佛经。有事儿没事儿就上寺里拜拜,上个香,捐个香油钱。

而且寺庙这种非商业机构和所谓的——九满仓认为应该打上双引号的——【非盈利机构】,是不用交税的。也所以九满仓颇为嫉妒,上次让她听到自己家里捐了一大笔香油钱换个破平安符,心里是直骂脏话。

虽然九满仓很郑重地告诫过落绎不要去信什么神佛,也不要去捐香油钱浪费钱财,但是这次是柳清风一片心意,他也只好乖乖跟着公爹一起去。

“这相云寺,我上次跟你说过的,它最有名的就是姻缘和送子。”

柳清风坐在上山的轿子上,对旁边轿子里的落绎说着相云寺多么灵,有多少信众,每年多少来上香求子和还愿的。

可能有些人很难理解柳清风家里明明有个搞阴阳五行、星占卜筮的道家大佬,为什么还老去寺庙里上香拜佛。

其实种花家的大多数人都是很实在的,心里有个什么事希望老天成全,便会这个神仙拜拜、朝那个老祖磕磕头,看似虔诚得不得了,转身又去给另个佛祖菩萨烧个两炷香,反正都供着,多拜拜不是坏事。但是一旦叫他发现拜了两三年都不灵验,便不再拜了,管他什么神仙佛祖,日子过得不好就是老天爷他也要指了骂。

柳清风就是当中的一个典型。

柳清风当初在没怀上九满仓的那将近五年里,前面两年还成天烧香拜佛,念佛经,给丝城的那几个寺庙砸了不少银子下去。后来拜了两三年发现没用,而且还仿佛跟充钱充错账号一样,孩子都一个又一个地往九成珊的小老公肚里钻,柳清风便绝望得也不拜了,直接对佛祖粉转黑。

等九满仓生下来以后,柳清风也没当初那么气了,又对佛祖黑转路人粉,偶尔来拜拜,到底因为和慕儒交好的缘故,就做了佛道双担粉。

可如今当他发现慕儒那个半仙含含糊糊不肯给个准话后,他心里还骂了两句这个神棍可别坑人,立马又决定来这相云寺求佛祖来了。

反正慕儒那家伙也是一副道家的淡然态度,随他爱信谁信谁,成天笑眯眯的,压根儿不生气。

拜佛心诚则灵

两人上山后,落绎跟着柳清风去买了香,然后虔诚地跪在送子菩萨面前结结实实地磕了三个头,心头默念着:若是菩萨肯叫我能怀上九满仓的一女半子,我愿舍去一半寿命,愿意花上我所有的钱捐于菩萨,给菩萨塑金身、建信庙……

他们拜完这菩萨之后,又去拜了其他的几个佛像,求了平安和财缘。

站起身的那一刻,回头看去,那么多的人排着队儿,和他们一样向菩萨佛祖求着孩子、求着钱财。

尤其是这求财的,个个脸上无比谦卑信服,捐起香油钱来也是慷慨大方。

落绎突然想起自己的妻主九满仓来,那个不信神佛的人,居然是最能赚钱、财缘最深的人,说来多讽刺。

倏地有些理解了九满仓那日按着他的额头认真地与他说的那些话来。

——佛祖什么的,向来收钱不办事。烧再多香给再多钱都没有用。

柳清风捐完香油钱后,问了一句正发呆的落绎怎么了。

落绎笑了笑:“只是看着这么多人来求,有些感慨罢了。”

“这不是正说明特别灵验吗。”

落绎轻声道:“可是,这么多人的愿望,佛祖听得过来吗?都说拜佛心诚则灵,但一旦带上了诉求和私欲,就不纯粹了。而我们这么多人,又有几个是真的不带任何私欲和诉求,单纯是因为信佛敬佛而拜的呢?”

柳清风不大能理解落绎这矫情的文青思想,皱着眉脱口而出:“这我要是没事求佛祖,我干嘛要拜她?”

落绎:……

还,还真是实在得让人无法反驳啊。

跟着柳清风又回那求子菩萨殿前,买了好些求子相关的符啊、玉佩、手串项链什么的。

分明是质量一般的玉和佛珠手串,却因着说是开了光在佛前染了香,卖得个个贵得惊人。柳清风也狠狠心买下来。

做他生意的尼姑笑得是合不拢嘴,手里收钱收得利索,嘴上吉利话各种往外冒,眼神儿还没闲着,不老实地往落绎那蒙着面纱的脸上和身段上瞄。这尼姑模样长得是有几分俏丽,可是那眼神过于银邪,显得那张脸真真是猥琐。

柳清风被这尼姑几句话哄得开心极了,完全没感觉出什么不对劲来。

尼姑见落绎冷着脸,还主动向他搭话道:“就是为着这位年轻男施主来求子吗?依贫尼看,男施主您这是多子多福的面相,居然会为孕子所难,该多来寺里拜拜沐浴佛光的。”

落绎被她的视线恶心得皱眉,但柳清风在旁他不好无礼造次,只作矜持状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这求子的菩萨殿前,来的多是夫郎们,家中有钱或有势的贵夫们也不在少数,这尼姑这般德性,竟是能一直在这里向他们售卖这些个东西。

柳清风惊喜道:“真的?大师您还懂面相吗?”

尼姑笑道:“大师可不敢当,男施主您取笑了。贫尼是懂一些,不过面相看不得准,贫尼更擅长看手相……”

落绎打断道:“爹爹,我们差不多该下山了,正好回家就到正午,我药还在家里呢。”

我家女婿怎么了?

柳清风的袖子被落绎扯了扯,就见落绎朝他轻轻摇了摇头。

下山的时候柳清风还有些遗憾没能看手相。

落绎道:“这有何遗憾的。若说看相卜筮,家里不是有慕侍爹吗?寺里这位尼师若是和慕侍爹看出的是一样的命相,只能说她有几分本事。可若看出不一样的命相来,又如何?咱们终归都是信慕侍爹的呀。”

看手相?呵。嫖客和相公之间互相借着由头摸手占便宜用的老把戏。

如今不知道是寺庙大了什么尼姑都出现了,还是现在尼姑普遍都是这种行为不端、毫不讲清规戒律的东西。

柳清风叹气:“可你慕侍爹什么也不肯说。”

落绎一愣,想起那个和善温柔的人,心头涌起疑惑和感动感激。

他笑了笑:“所谓知大道而不问卜,慕侍爹大约是有自己的考虑。”

柳清风撇撇嘴:“算了。反正香也烧了佛也拜了,你那些药要好好吃着。”

“会的。”

九满仓知道落绎吃药是在一个晚上。

这天九满仓晚上就回来了,大冷天里小两口吃完饭洗完澡就窝在了床上靠在一起看书。

落绎贴着九满仓,久久没见九满仓的他有些心猿意马,嗅着九满仓身上的味道,暧昧地隔着一厘米不到地虚虚蹭着。

九满仓被落绎勾得放下书,偏了头去和他接吻,有一下没一下的,偶尔发出一点鼻音哼声。

突然一股湿热液体就从落绎人中处流过,落绎急忙退后了脑袋,低头捂了鼻子。

九满仓摸了摸嘴唇上沾到的一点,竟然是血。

她看向落绎:“你……”

落绎歪倒在了床上。

她轻轻推了一下:“落绎?”

落绎闭着眼不省人事,鼻子里的血汨汨流出,染得床上一小片血红。

九满仓眼里闪过一丝惊愕,抬头唤道:“张媛!去请大夫!不归你端盆冷水来。”

当大夫赶到时,九满仓已经帮落绎止住了鼻血。柳清风也闻风急急跟了过来。

待大夫把脉后,柳清风面带兴奋和期待地问:“大夫,如何?我家女婿怎么了?”

九满仓:……

大夫让不归帮忙拨开落绎眼皮和唇舌,观其眼白、舌苔后,拿出了一套针来,慢条斯理道:“他进食温阳化湿、补益脾肾之品太过,湿热为患,走窜经络,导致气血过旺失和。我先给他开些调气疏肝和胃的方子。”

一边给落绎施针一边叹气,“最近他胡吃些什么药呢,都赶紧停了吧,不然要出人命的。本身他孕宫受损,且精气过剩,还吃些过猛过补的药。晚上经常失眠、出汗吧?”

九满仓瞥了一眼面色不大好看的柳清风。

这大夫施针没多久,落绎就醒了,看到床前的九满仓、柳清风还有大夫那一刻,瞳孔狠狠一扩,竟是露出惊惶之色来,脸色都苍白了。

眼眶泛起了浅红,眨了眨,看向九满仓:“妻主……”从被子里伸了手出来要拉九满仓的手。

九满仓看他那可怜样,伸手捏了捏他的手,竟是冰凉,吓成这个样子。

落绎握住了她的手,又瞄了瞄正面色不愉的柳清风,咬着唇,转了目光不敢再去看他,生怕对视上。

这叫没病没灾?

大夫施完针后,就问了之前吃的哪些补药,按如何剂量来服用的,不归战战兢兢地把那些药方都交了出来。

竟有八张,按不归说是这八张里都有喝过,当中有三副药这段时间每天都会分别喝上一次或两次。

大夫一边看方子一边听着,不住摇头:“胡来,真是胡来!”

她把自己开的方子写好后,递给一旁的不归,又嘱咐了几句:“按照这上面的煎服。早晚各一碗。那些补品、补药就不要再胡乱喝了。”

九满仓谢过大夫,让人送大夫去领诊金,然后用马车送回去。大晚上的,还出这么些事。

待那大夫一走,九满仓的脸就沉下来了,叫住了也要离开回房休息的柳清风:“爹,这是怎么回事?”

柳清风脸上显出几分心虚之色来,“这……我哪儿知道他吃的这些药……”

他叹口气:“我也是为你们好。他身子一直没动静,过年就二十七了。年纪大了就越发难得孕了。我这不就催了一句吗?谁料想……女婿自己也急呢,是不是?”

落绎这下连九满仓也不敢看了,缩了脑袋,只手抓着不放。

九满仓沉声斥道:“是药三分毒。那药是能随便吃的吗?没病没灾的瞎补什么?”

柳清风所幸直接撕破脸摊开来说:“你也听见了,他孕宫受损呢,伤了根。生不了孩子。这叫没病没灾?”

九满仓手里的那只手猛地一抖。

九满仓皱起眉:“所以便要人胡乱吃药吃得出人命?”

柳清风气得捂胸:“仓儿你这是怪我?这是女婿他自己要吃的。我可有逼他灌他?落绎,你倒是说说,我可有逼你?”

落绎刚要开口被九满仓转头冷声一句“闭嘴”堵回去了。

九满仓看向柳清风,缓声道:“我把人娶回来不是要作践人家的。他也是他爹爹宠着长大的。如今嫁到我们家来差点没了性命,若是他的爹在,怕是今儿就在这里跟咱们哭了。更不提,落绎当年还对母亲有恩情,如今我们这恩将仇报,要羞死人的。”

这话一说,落绎想起了自己爹爹,眼圈儿就红了,转了头用被子掩住了脸。

柳清风心里也被牵出一些内疚来,没说话。

九满仓把落绎的手塞回被子里,掖好被子:“孩子的事情,从长计较。当初也是我看上了他,又有个‘天作之合’。这就是老天爷的安排,姻缘、孩子,命里有时终须有。老天会给的,咱们就别急着去要,不给的,你再强求也没用。”

柳清风蓦然想起慕儒的态度来,还有他的那句顺其自然。

九满仓又道:“我也不急,你们俩爷们急。就算等个三年五年,他三十岁又有多大?人家还有养得好的,四十岁老蚌生珠老来得女的呢。最紧要把身子养好了。

何况,您记得落绎二十六岁,可您可想过我才十八岁?我现在生意还在上升期,在紧要关头上,成日忙得要死,哪里有心思管教孩子?若是个儿子还好,你们能教养着弹个琴、绣个花儿;要是生个女儿,我得花时间亲自教养啊,是不是?可我这两年哪里有时间啊。

爹爹一片拳拳之心我知道,但是凡事得规划着来,还得看老天。如今老天不赏脸,我这又不方便。”

成日里哭来哭去

她倒了一杯热茶给柳清风:“夫君胡乱喝药还和您一块儿瞒着。我在外忙碌,一回到家夫君就因着这事病了。我这真是气得急了。说话冲,孩儿赔不是。还望爹爹体谅则个。”

这话里是赔罪也是责怪。

但柳清风被九满仓先前那一番话说得也心虚生愧。

更重要是,他被九满仓那句“我才十八岁”给说动了。对呀,落绎虽然年纪大了,但是女儿还年轻,往后日子长了,有多少变化谁也说不准呢,如今没必要逼了这二人反倒把自己给推到他俩战线对面,他俩还越坚定了。

此时柳清风便顺坡下驴,接过茶,喝了一口,无奈道:“行了吧。真是,操心还操错了,得你怨怪。我不管啦,你爱怎样怎样吧。你自己心头有个数!”

说罢,他就把茶一放,甩了袖子离开了。

九满仓转过头来,看向落绎。

落绎一直静静偷看着她与柳清风说话,这时瞧见九满仓看他,又露出了那副可怜样来。

九满仓往凳子上一坐,把桌上那些方子拿起来递给张媛:“拿去烧了。”

“是。”

然后九满仓便就这么看着落绎,眼里不带任何情绪,没再说话了。

两世九满仓的员工最怕九满仓这么静默着盯着人,叫人压力实在太大,回回都心理防线崩溃,有什么全自己主动一股脑向老板招出来,就差跪下来了。不管说的真假,至少都先求饶着叫这位大boss别这么瘆人地吊着人。

落绎此时是各种心绪和猜度沉沉浮浮,喉咙发紧,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说些什么合适,又该从何说起。

说他见不得人的心思吗?还是要撒可笑荒唐的谎给自己开脱?

“……对不起。”

他轻声道。

“何来对不起?”

九满仓声音里依旧是淡漠,但却因着她这人本身一向的刻薄性子,显得有些嘲讽。

落绎咬了咬唇。

九满仓这头却是心里那无名火越燃越大。她因惜财故而向来克制得紧,不像旁人那般生气便喜爱摔东西,而床上那让她恨不得一把掐死的人,偏又是个遭不得打的脆弱瓷人儿。满腔的火,发泄不得。

落绎又嘤嘤哭起来。

“你做错事还有脸哭?一句对不起便想蒙混过去?”

九满仓咬牙沉声问道。

落绎哽咽道:“对不起,我错了……”

九满仓冷冷地看着他,慢慢起伏的胸口堵得慌。

她烦躁得头疼,落绎那副样子更是叫她觉得碍眼,干脆起身离开房间。

落绎带着哽咽几乎变了音的唤声从身后传来。

“妻主……妻主——”

九满仓没理会,打开了门踏脚出去。

落绎的哭声越来越大。

一个将近三十的老男人,成日里哭来哭去……

九满仓脑门的那根筋都抽得疼,转头喝道:“别哭了!”

这是落绎嫁过来后第一见九满仓吼人,九满仓的涵养一向很好,人也温柔可亲和善,这是气得狠了。他吓得愣住,一时也忘了哭。

而事实上,这是九满仓两辈子头一回吼人。她做了两辈子的面瘫,即便生气也没叫人看得出来。

这么发脾气对他们这种人来说,着实是件非常low的事情。

她长长呼吸着。

落绎坐了起来,就要慢吞吞地爬下床。

九满仓火更大了:“你又要干什么?”

有点事要你帮忙

落绎竟是一边小声哭一边下了床,光着脚丫子就要朝她跑过来。

九满仓又想吼人了,大步走过去把人一把抱起扔到了床上,拿了旁边架子上的毛巾给他擦干净脚塞进被子里:“穿鞋子不会吗?你这还病着呢!你知道我会生气的吧?你还要这么做!屡教不改?你就是想故意招我生气?”

落绎哭得打嗝,睁着一双不断滚出泪水的眼睛,伸了双手抱住九满仓:“我就想,抱抱你。叫你别生气了……我错了。我很怕……”

九满仓面无表情地拿了帕子给他狠狠擦着脸上的泪水鼻水,末了捏住了他鼻子:

“擤一下。”

“哼——”

九满仓给他擦干净,把那脏的帕子往那篓里一扔。

落绎抱着九满仓,脑袋窝在她胸前,沙哑嗓子小声道:“我以后不会了。”

“你每回都说不会了。”

“……”

落绎抬头望向板着脸的九满仓,他的年轻小妻主,这个十八岁的小姑娘。

他一早就发现了。

她总是这么心软。真可爱。

只要哭一哭,什么事都没了。

自己总是利用她的心软肆意妄为……

他可真坏啊。

落绎抬头去亲她的嘴。

九满仓躲开,捏住了他的嘴成“8”状,恶狠狠地说道:“不会什么?说清楚。”

落绎眨巴眨巴眼睛,被捏住的嘴发出“唔唔”的声音。

九满仓道:“你以后再瞒着我胡来,你就别想我原谅你。自己给我滚出正房搬到偏院去一个人住,断了你的花销费用。”

落绎又眨巴眨巴眼睛。

九满仓问:“听到没有?还是你现在就想搬出去?”

落绎有些犹豫地点点头。

九满仓看着他这副没信心的样子就来气,但是不管这家伙会不会有下次,心里总算是有个忌惮。

她松了手,落绎就勾住了她脖子,亲上去。

像只猫一样在她颈窝间蹭着。

一直站在门外的不归才端着药进来了。

他跟着落绎这么些年来,落绎脸上或嗔或喜,却是从未叫他见到丁点眼泪。这嫁了人以后,变得越来越娇气不说,哭起来像个一百多斤的小孩,越发不要颜面了。

九满仓今日好不容易回来一次,因着落绎生病,两人也没做。落绎喝了药就被九满仓按着赶紧睡下了。

第二日吃早饭时,她又一次叮嘱了这爷俩,不准落绎再吃那些个什么补药,也不准两人再去那个什么寺庙求佛了。

这次九满仓难得发脾气,这对爷婿点头如捣蒜。

临出门前,九满仓喊止了落绎要再出了前院和大门去外面送她的脚步:“你赶紧回房去吧,外头风雪大。”想了想,脸上有些不自然地又说道,“今天晚上我回来还有点事要你帮忙。”

落绎知道能帮上九满仓的忙,心里头十分欣喜期待,尤其是注意到九满仓似乎有些羞赧的模样,那点好奇像羽毛一样搔着他心:“帮什么忙啊?”

“我晚上回来再与你说。你赶紧进去吧。”

九满仓怕了这病秧子,声音都还是哑的呢。

你自己不知道吗?

沙哑了嗓子的落绎开心地哼着歌要回去自己屋里,却中途被柳清风的小厮白芦叫去了柳清风房里。

柳清风面上并没有之前一家人一道吃早饭时的那般慈祥。

他待落绎坐下之后,在询问了一下身子状况之后,就入了正题:“仓儿说不在乎,是她还年轻不懂事。我做爹的,总还是要帮着她顾虑全面长远。”

他把正喝的茶放下,双眼直视落绎,问道:“你孕宫受损的事情,你自己不知道吗?”

尽管小户人家出来,没有太多见识,可到底是在后宅里二十多年。尤其是关系到九满仓子嗣的问题上,他一下就抓住了重点盘问。

之前第一次听大夫说这孩子根子毁了,子嗣困难,他还当是身子骨不行才导致孕子艰难,毕竟落绎嫁进来半年不到就已经病了两回。

昨日大夫说孕宫受损,药补过度,九满仓怪责自己时,柳清风虽然心虚,但也是有些委屈的。

他哪儿知道这孩子是孕宫受损。

可孕宫受损还嫁到人家家里来,这不是害人吗?

落绎心里早就预料到柳清风会问到此事,九满仓昨晚也同他对过口供。

但临到头来面对九满仓的父亲真的要撒谎,他的脸色仍是有些苍白:“我不知道。我父亲去世之时,我生过一场大病,一度濒死,吃过各种药物,或许是那时身子受损。管家,没告诉我。前些日子寻医求药时,才得知此事……女婿,女婿当时如遭晴天霹雳,一时间,胆怯,也是抱着几分能够康复的希望,故而犹豫着瞒着暂时没和您说。”

也幸好他毕竟是在长青楼那种专门逢场作戏的地方待了十一年,接触的人各色各样,骗过的人也不知其数,是真茫然无知和心虚害怕的表现区别他很清楚。

只是……终于还是,欺骗了他心爱的九满仓的至亲。

落绎又补充了几句当时的情况,掉了两滴泪,一副羞愧内疚得几乎要当场解了裤腰带上吊的模样。

柳清风半信半疑。

又说到了他最关心的点上:“过去的事究竟如何,我也不知你说的是真是假。我那日说的关于子嗣的话,也不知你听进去几分。但是看你这段日子来寻医吃药,想必也是清楚子嗣的重要。”

他看了一眼落绎:“你这身体,很大可能不能生。仓儿心疼你,说不要你吃药,又说愿意等,这是疼惜你才说这样的话。你就没有一点感激之心?”

落绎唇角抿成了一条直线。

“等,可谁能一直等下去呢?我说过,丈夫的责任就是给妻主生孩子,否则七出里头也不会有无所出一条。”

柳清风说完后停顿了一下,冷眼看向落绎:“你不说话是什么态度?”

落绎轻声道:“女婿孕宫受损,难有子嗣,自知羞惭。”

他垂下眼,两行清泪划过脸颊:“女婿本就茕茕一人,孤苦半生。幸得妻主公爹怜惜予我可栖之地。此间得您与妻主多般照顾……”

他浑身颤抖着伏身下拜:“不孝女婿,自请下堂。”

心肝儿,帮我个忙

柳清风:????

!!!!

等下!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虽然我也巴不得你早点走人!

可九满仓出门时还是个有夫君的人,一回来就变光棍了,我怎么跟她解释啊!

柳清风声音拉高,带着尖锐:“你这是在威胁我?!”

落绎依然是伏在地上,声音里尽是惶恐:“不敢。女婿从未有过对您大不敬心理。”

柳清风胸膛起伏:“你……下堂倒是不必了……你与她,还是那个什么劳什子的天作之合。”

他还有点怕拆了他俩遭天谴的。

“我也不是什么恶公公,我只是为我女儿着想。我也不管你心里到底是怎么个计较,只望你有自知之明。生不了孩子,也别自个儿一个人占着窝。否则,要遭报应的。”

落绎伏得更低了。

“……爹爹说得是。”

落绎从柳清风那里出来,整个人有些恍惚,在雪地里慢慢地走着。

柳清风的话术烂到不行,被他说自请下堂后就惊得有些乱手脚,换个手段不错的公爹,当即就会好言劝阻并以此为恩挟恩图报加以暗示引导,让他怀着感激自以为自愿地给妻主纳侍。

不过,不论是哪种,九满仓最后要纳侍或休夫都是必然的。

他还没忘记自己还有个真正的死穴——他的相公身份。

好一天是一天吧。

他仰起头看向降落无数雪花的天际,从俊人手上接过伞,把伞撑开了。

沙哑的嗓子又轻轻哼起了歌。

“骑上骡子马跑了,

妹妹年轻哥老了。

我不嫌弃你老来你不嫌我小,

咱二人这辈子往老交

……”

他笑了一下,又用鼻子哼起了歌,回了自己房间,然后叫不归沏了一壶润喉茶。

一边喝,一边托了腮继续想着九满仓出门前说的要自己帮忙,是要自己帮什么忙。

若是在话本里一般就会是——

九满仓霸道地把他圈在怀里:“心肝儿,帮我个忙。”

“什么忙呀?”

九满仓在他耳边咬着他耳朵,呵着热气说道:“帮我哄哄我那处……”

落绎越想脸越红,赶紧清去了脑子里这无稽遐想。

他有的,左右不过这张脸,还有勾引女人的本事,唱歌跳舞什么的。

若说琴棋书画,出身青衿书院,还被当代大儒晏茵收为弟子的九满仓自己必定是样样出类拔萃的,轮不到自己来帮。

想想九满仓当时说这话时那有些羞赧的模样,真是叫他心痒得很。

到底是想叫他做什么呢?不会是想叫他教她唱歌吧?

他又喝了一大口润喉茶,试着开了开嗓。

就这么一直想着,终于熬到了晚上九满仓回家来。

他像个小孩一样绕着九满仓打转转:“是要我帮什么忙呀?”

九满仓:“晚饭后再说。”

落绎可真是百爪挠心。

等吃过晚饭,九满仓拉了落绎回房,咳了一声:“我听说之前在长青楼很多舞蹈都是你编的?”

落绎点点头。

九满仓说道:“年会上,若九春的员工们都有节目。我跟几个若九春高层也有个舞蹈,你……帮我看看。”

妻主跳得真好!

落绎睁大了眼。

九满仓:“成吗?”

落绎猛点头!

他兴奋地说:“是多人合舞?妻主想跳什么样的舞?”

九满仓脸上有些红:“舞大体上我已经想好了,就是可能到时候,曲子的拍子和各方面得改改,舞蹈也得跟着改,还得体现我们若九春作为布庄的特色……我先,跳给你看看?”

落绎疯狂点头!

“曲子呢?要我伴奏吗?”

九满仓就把后世一度非常流行,甚至在上一世的九氏集团年会上她家秘书跟其他几个女孩子也跳过的鬼步舞《seve》的曲谱给了他。然后自己去换了下衣服。

上身束腰白色针织衫,下身灰白橘方格纹短毛毡半裙裤配上近黑色长筒袜,很显大长腿。

这是今年初冬的一款女式冬装。

九满仓这么一穿,瞧着就有几分干练与可爱。

落绎这边看了看曲谱,叫不归给他拿了纸笔,抱了把琵琶来,戴了指套照着曲谱弹了弹。

他看向九满仓:“妻主我给你伴奏,你跳来我看看吧。”

他手指放于弦上拨弹起来,时不时轻拍一下琵琶面。

九满仓双手揣在裙裤兜里站在那儿,到了节点,就开始跟着音乐节奏跳起来。她那一双漂亮的笔直大长腿不断交替,穿着小白靴的脚有力地晃动踢踏,在地上戳来跺去盘划,双手也跟着腿的韵律摆动,当中还做了几个奇怪的动作。

落绎的琵琶声弹得非常有节奏感,干净有劲又不带杂音,轮指飞快,时而空出来拍一下琵琶面。

他看着九满仓,手指没停,眼里闪着光,满满是兴致与兴味。

他从来没见过这类舞种,不同于他们那大多大开大合的舞蹈,这种舞简单带劲儿,跟着节奏强劲的音乐,双腿轻快地曳步转滑,自成一种流畅韵律的美感。跳的人看起来也是带着一种自由潇洒和随意。

那种感觉就像一个高兴的孩子在街上蹦跶着,当然不是胡乱蹦跶,舞步似乎随意却带着韵律,处处又跳出一股子少年人的青春有力洒脱,真的是很有意思。

待九满仓跳完,他把琵琶一放就啪啪啪用力鼓起了掌,满脸崇拜:“妻主跳得真好!这舞是您自己编的吗?叫什么名字?”

“不是,以前看到有外国来的人跳这舞,叫曳步舞,”九满仓披上了衣服。

“暂时大体上是这样,节奏还有动作可能需要你帮我改一下,”她一边说着,一边走近了一些。然后对落绎比划她方才的几个动作,解释道,“就是这里,我想把若九春的特色给编进去……”

落绎一边点头一边拿着笔在纸上写写划划,和她商量着,时而自己忍不住也放了纸笔站起来借着示范也跳了跳,一解心痒过把瘾。

两人一直聊到接近后半夜才吹了吹几张涂抹得满是墨迹的笔记,去床上睡下了。

落绎在被窝里抱着九满仓小声说了白天里柳清风与他的对话交锋。

“爹爹也是为了您好,我们这么瞒着爹爹……”

落绎心里很是愧疚,叹了口气。

九满仓完全没把柳清风的这些话当回事:“要不要生育,难道决定权不是在身为父母的我们两人身上吗?这分明是越过我们擅自决定,干扰我们的生活。这不是为了我们好,这只是为了满足他自己一个人的私欲要求。”

避子药定让男人吃

落绎平生第一次听到生育权在自己身上,是否生育应该由自己来决定的这种思想观念,他惊讶得睁大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微微张着嘴。

落绎感觉这很违背大众主流思想、很是叛逆,可是怎么思考都觉得确实是这样个道理。

不管怎样,这是九满仓说的话,是她的思想。

他觉得九满仓的想法真是伟大又体贴,不由眼神又变得小狗一般闪闪发光的看九满仓,崇拜爱慕得不得了。

九满仓见落绎被自己说服了,很满意。她仰头亲了一口落绎,继续哄道:“我不想要孩子,也不想做母亲。如果要生孩子当然得对他负责,可我真的没时间。所以这事你不用自责。本身如果你能生,我可能现在就在吃避子药了。”

落绎惊了,气得第一次用手拍打九满仓,只是力度很克制:“不准说这种糊涂话!你可不许吃避子药。我从前就是吃避子药才吃坏身体的。”

九满仓忍不住崩人设翻了白眼,又要说,被落绎掩住嘴,他坚定道:“妻主切切要珍重自己身体,今后不管再如何喜爱哪个丈夫男儿,避子药定让男人吃。你不许沾一点!”

九满仓:……

落绎眼里又冒出了泪花,哽咽道:“答应我呀。”qaq

九满仓看到他哭就心里烦,无奈把他手拿了下来,点头敷衍:“好好好,赶紧睡吧。”

给他擦着眼泪:“哥哥你怎么这么爱哭呀。”

落绎自己也擦着,自暴自弃道:“我年纪大了。”

他看向九满仓看着的那双眼睛,厚重的帐子透出熹微的光,九满仓那双冷漠的眼眸闪着的光叫他莫名看出几分温柔。

他低头亲了一下九满仓的眼睛,叹了口气。

“当年我吃避子药……”

犹豫着,他还是开口轻声说起了自己从前被陶月晓强暴后吃下避子药的事情。

尽管过去多年,如今说起这事,气愤伤心处,连嘴唇和脸部肌肉都在颤抖。

这种事说来只添膈应,他从来不想提起,可即便不说,九满仓心里也八成是知道的。

他今天晚上心里有些激荡,又莫名被九满仓的温柔体贴抚慰得心境一片平静,竟然主动讲起了这事。

说着陶月晓和萋萋的狠毒,说起竹琴叔的惨死,说起他的悲愤和无力绝望,还说了他后面和偶然遇见的一个江湖人习武,还学了些其他药毒等江湖游走小术。之后如何使用那种会叫人产生幻觉和做春-梦的梦魂药,应付了后面十年里不得不应付的几个位高权重贵客,逐渐靠着资历和本事在长青楼成为不败之花。

九满仓只安静地听着,落绎说了一段后又停下缓缓平静情绪,她也不催,就这么断断续续一个讲着、一个听着。

他抱着九满仓艰难说道:“就,就是那一次,我被逼……那以后,我的身子,都没有人碰过。”

他又低低哭了一会,九满仓给他擦泪。

看这二十六岁的老小孩可怜的样。

会那么多知(姿)识(势),她以为这男人身经百战呢。原来就那一次,还是在少年时期被强暴的。

这家伙居然没留下心理阴影,雄风不倒……

处男情结

九满仓抬手揉着自家这爱哭娃娃的脑袋。

她是不在乎那些的。

她没有什么处男情结。

毕竟后世思想开放成风,后世的人年纪轻轻就已经情感生活经历颇丰的实在太多,各种层出不穷的约-炮软件更是为他们创造了大好环境。西方甚至还讲究什么姓解放,九满仓在留学时就见识了那些姓爱派对,换妻游戏的。而后来踏入商圈,身处的那个圈子里,大家有钱都不会委屈自己。

有处男情结的都是少数,一般要么是自己是处女,所以希望对方也是处男,这样彼此公平;一般要么是那种占有欲强烈的,希望对方从过去到未来的情感世界都归属自己,只有自己挥写染画的痕迹。

而九满仓并没有这方面的追求。

在上一世,她只希望自己的丈夫能够是个在商界吸金方面,足够有能力与她媲美甚至是超过她的男人。她从没想过自己的丈夫需要是个处男。讲真,这实在有些不现实。因为他们这个阶层的,一把年纪还是处男都会是个可怜笑话。尤其是对于有些高层女性,更喜欢找有经验又懂事的,她们不谈感情,只要表面身心愉悦。

九满仓看了一眼身边被她摸头摸得已经睡着的落绎。

这随便对着拍一张都能当杂志封面的睡颜。

九满仓不禁想到上一世经常被提起的一个词——“盛世美颜”。大抵就是落绎这样的吧。

虽然这么说有些羞耻,但是除开其他某些原因,她确实好些程度上是因为被这家伙的美色所诱惑,又因着这家伙是做相公的,才娶了这个真的只有一张脸和床上功夫还不错的败家东西。

柳清风什么意思,她很清楚。

柳清风想要她纳侍。

这只让九满仓心理上感到不适。

她在私生活上有自己的坚持和保守。除非和落绎离婚,完全断绝身体上的亲密接触,她才会接纳另一个人。

而且上一世那些一女二男、一女多男闹出的笑话和血腥案件,也让九满仓深以为戒,尤其当时有一件甚至就发生在她一个交往甚密的女性商业伙伴身上。

九满仓想着,罕见地鼻子里发出了一声气音笑声。

她抱着她爱哭的漂亮丈夫,闭上了眼睛。

在年会逐渐临近的这两个月里,京城各处若九春陆续发生着以下情境——

“啊啊啊!一等奖!!我抽中若九春年会入场券了!”

“真的?我看看!”

“让我也看看!!”

众人闻言一拥而上,一边叽叽喳喳地询问着旁边若九春的伙计伙娘们:

“你们年会上有什么呀?”

“有钱发吗?”

伙计伙娘们笑着:“有很多我们若九春人的歌舞节目,还有抽奖。”

“奖品是什么?”

“钱。”

伙娘指着那若九春年会入场券上的十四个数字组成的号码:“喏,这个是由雪庄赌坊和我们联合推出的福利彩票活动,这是彩票号码。年会节目上你们就知道了。记得按照上面的座位编号坐。”

“入场券多少钱?!我出五钱银子买了!”

“你坑人吧?!我出五两!”

若九春年会(1)

年会这日,京城与两个临城的一千两百多名若九春员工加上上百位若九春合作商,一百名若九春幸运抽奖消费者,八十八位若九春黄金级以上的特邀忠实买家客户,以及九满仓和落绎的来往人脉朋友等人从酉时开始,就陆续进入了若九春的年会现场。

能够容纳一千六百观众的康乐坊内,墙上安放了套着若九春商标燕宝宝造型灯罩的灯火,四周都建有暖炉,一进去就感受到那股暖和劲儿,不少人把外衣脱了下来。

舞台和观众席布置皆已焕然一新,风格新颖独特,一片喜气洋洋。舞台上灯光比观众席上那柔和灯光更为明亮些,在镜面和其他各种道具下操作下,照射聚焦在舞台上的舞者身上。背景最上方有个硕大的若九春商标,红色幕布上印有“喜迎耀万肆拾玖年”几个大字和一只奔腾的生肖小马。

从前康乐坊的乐队在台上敲锣打鼓吹拉弹着喜庆的曲子暖场。

这个时代是没有音响的,但是三层戏台最底部的水井可以产生共鸣回声使声音不断扩大,而戏台的顶部的螺旋形状设计,也让声音变得环绕还增加了声音的清晰度。

受邀的观众们兴奋又激动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可以一边清楚地欣赏台上曲子,一边等待着戌时正式节目的开始。

九满仓带着蒙有面纱的落绎、柳清风、慕儒从后台进了场,坐在了前排位置上。

落绎四处看了看,不同身份的观众安排在了不同的位置上,除了若九春外,包括还有百家言、意德坊、雪庄赌坊好些高层也来了,这些高层都坐在了合作商观众席前面三四排,他甚至居然看见了恭岳。

还有个人擅自与他人换了座位——游米粮笑眯眯地坐在慕儒后面那个位置,她今日穿扮得甚是漂亮。在对上落绎的目光后,游米粮愣了一下,随即那张狐狸脸朝他露了个有些狡诈的笑来。

落绎礼貌地朝她点了下头。

除她之外,旁边过去几个座位上还坐着抽空前来的,九满仓在青衿书院的同学好友们,她们当中好些都在朝为官了。

男性贵宾席的二三排,则坐了落绎贵夫圈里的那帮成日闲的没事,专门私下找他要了入场券前来看热闹稀奇的贵夫好友们。

当中被几个官夫爷们围拥而坐的大将军府嫡少爷刘鸣飞,他似乎是时不时就往落绎这边看一眼,一注意到落绎朝自己看来,兴奋地挥了挥手。落绎也抬手对他小幅度挥动了两下。

纵观整个场内观众席,还属占数达一千两百名若九春的员工队伍最为庞大。除了一会要上台的员工,不少都穿着自己的员工制服。看过去那一大片齐齐整整一个色,颇为壮观。

由于如今已是深冬,天色黑得很快。

临近戌时时,天幕已是一片墨蓝。

台上的乐队走下了台。

两位若九春的销售精英夫妻作为主持人穿着漂亮的冬季盛装,在一片欢呼和掌声中走上台,对方才的乐队表演表示感谢后,喜笑颜开地向大家问好:

“尊敬的各位老板、各位来宾,”

“可爱的各位若九春同事,各位若九春忠实买家们以及各位若九春合作商伙伴们,”

二人齐声:“大家晚上好!”

“我是城北区复阳街店的伙娘魏玲玲。”

“我是城北区复阳街店的伙计熊涉。”

“今天晚上,将由我们来为大家主持这场若九春年会。”

“那么,在这里我们首先要代表若九春,祝大家——”

二人齐声:“新年快乐!阖家幸福!马到成功!马年大吉!”

若九春年会(2)

魏玲玲:“年会马上就要开始了。现在就让我们跟着天上烟花一起倒数——”

“啾~——”

一簇烟花升上天空“嘭”地炸裂开,漆黑的夜幕里亮起了一个硕大的“五”字。

众人兴奋地跟着主持齐声大喊:“五!——”

紧接着又是一簇簇烟花陆续绽放出后面的数字来。

“四——”

“三——”

“二——”

“一——!!”

魏玲玲笑着微微鞠躬:“非常感谢大家来到我们若九春年终盛会!我们若九春在这一年里——”

幕布一开,背景上慢慢落下一张张画卷,绘着若九春这一年来的种种成绩和各种秀场新款,以及在全国引领的风潮,给大家带来的影响。

伴随着激昂快节奏的音乐,熊涉为大家骄傲地快速解说着变换的画卷,然后向大家感谢这一年来的支持和贡献。

在场所有人心里都为之自豪而兴奋。

就连不是若九春员工的那些观众们都莫名感觉自己热血沸腾,仿佛也是若九春的一分子。

九满仓轻声对旁边落绎、柳清风、慕儒说道:“我去后台准备了。”

落绎两眼亮晶晶地看着九满仓:“去吧,我会为妻主呐喊助威的!”

九满仓:……

还是别了吧,求您老人家悠着点。

紧接着魏玲玲笑着说道:“下面请大家欣赏我们若九春的三位大掌柜带来的歌曲《元日》。”

《元日》乃是凰罣小明星诗人方千写的一首广为传唱的经典春节贺岁诗歌,凰罣国人基本都会唱。

若九春将其唱调变得更为欢快,敲锣打鼓着响起音乐。

几位若九春高层面带笑容地走上台,开口唱道:

“晨鸡两遍报更阑,刁斗无声晓漏干。

暖日映山调正气,东风入树舞残寒。

……”

场下好些人情不自禁跟着一起唱起来:

“轩车欲识人间感,献岁须来帝里看。

才酌屠苏定年齿,坐中惟笑鬓毛斑。”

几位高层中领头的九雨笑着朝台下挥手:

“大家好吗?我是若九春京城区的大掌柜,九雨!”

“我是若九春源城区的大掌柜,莫紫生!”

“我是若九春嘉城区的大掌柜,孟未醒!”

“祝大家新年快乐!”

场下若九春各个城区的员工拼命为自己的大掌柜呐喊喝彩。

三位大掌柜离开舞台后,魏玲玲和熊涉再一次上台。

魏玲玲笑着问大家:“大家都是第一次听自己大掌柜唱歌吧?那么接下来呢,先别急着激动惊讶还有更大级别的大老板为我们表演节目呢。”

熊涉作惊讶状:“还有更大级别的呀?多大?是我们若九春的那几位高层吗?”

魏玲玲得意道:“诶~何止呀,再往上猜!”

“再往上?咱们的东家?你没开玩笑吧?”

魏玲玲朝后台上台处看去:“你看,她们不是来了吗?请大家热烈掌声有请我们若九春的东家和几位高层,为我们带来舞蹈《织就未来》。”

场下齐齐惊呆了。

看到上台的那人后,落绎眼里几乎是迸射出了光芒,拼命地鼓起了掌。坐在他身边的柳清风则是脸色不大好,他觉得在台上对着一大堆人唱歌跳舞那都是哗众取宠的下层贱业,九满仓这是自降身份。可他劝不了九满仓。

若九春年会(3)

九满仓和八名若九春高层身上皆穿着之前九满仓在落绎面前跳舞时的那身。

不过下身的灰白橘方格纹短毛毡半裙裤现在换成了火红主色。

站c位的九满仓身上的设计多加了一些黑金色花纹边,更为浓墨重彩鲜明显眼一些。

她们九人双手揣兜在舞台上各自站位上站定。

节奏感很是强劲欢快的前奏响起。

如果注意听的话,会发现这前奏里的乐器声,除了类似晃米的沙沙响,当中加强伴奏节拍的鼓点打击声是无数梭子织布时上下来回穿梭撞击齐齐发出的咔哒声。

坐在绣郎组观众席上的若九春绣郎们对此声音再熟悉不过,颇有些来自内心得到共鸣的激动和欣喜。他们脸上情不自禁地露出笑来,互相望了望彼此,从对方眼里闪烁的光彩知道大家皆发现此事,此时心照不宣。

紧接着背景声里传来一群少年音跟着音乐齐声唱起:

“若九春它开创未来,

全世界做舞台。

总有款你会爱,

温暖冷调明快,

里面总有款你会爱。

叫人惊喜意外,

里面总有款你会爱,

总有款你会爱。”

这是今年新招的一些小年轻绣郎在唱歌,不过出于各种顾虑,只叫他们在后台不露脸唱出声。

歌声一落,欢快强劲的琵琶声加入进来。

九满仓和几位高层也在这一刻双腿开始交替,大长腿笔直踹出,以一种闲适的姿态转着圈,迈腿,作交替、脚尖划动、踢踏着。

然后在音乐进行到下一段时,揣兜的双手伸了出来,摆出了姿势,一推一拉,再次变幻,又是另一个动作……

这些都是……

绣郎们又惊喜地内心呼喊:这些都是我们织布时候的动作!

是无数个日夜里,他们在纺织房里千千万万次,不断重复做的枯燥动作。

可在舞台上,在东家她们整齐的演绎下,竟带着说不出的韵律美感。

无愧于这舞蹈的名字《织就未来》,这群作为布庄坚实基础的绣郎们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默默辛勤,以这种舞蹈方式展现人前。

音乐跟着又进入到下一段,台上十人再次双手揣回兜里,一双长腿踢踏着、交划……

曲毕,舞毕,九满仓高声道:“大家好!我是若九春东家九满仓!祝大家明年红红火火,步步高升!”

其他八个高层也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

台下疯了一般叫好,喝彩声久久不息,观众皆鼓掌鼓到手掌发红。

坐在落绎旁边的柳清风第一次亲眼见到了,落绎如何从温润如玉的谦谦公子,瞬间化身成为尖叫鸡成精的狂热粉对着台上九满仓拼了命地尖叫和啪啪啪鼓掌,那真是恨不得自己能变作烟花炸上天去为九满仓喝彩。

青衿书院的那些同学们也对着台上大笑着喊道:“九师妹跳得好!再来个!!”

当中要属那个胖子楼殊媛喊得最来劲。

晏灼翻了个白眼:“嘁,自甘堕落。”

后面跟着,就是各个城区的单人、几人或者几个部门联合一起准备的各种节目:情景戏、剑舞、口技、武术、戏法以及歌颂若九春的歌曲。

京城区的某店的几个销售伙计还一起出个合唱,弹着自己擅长的乐器,齐声唱着若九春某季的概念曲。

大家各显神通献上了自己的节目,有两个唱歌还结巴忘词,台下一片善意笑声。

平日好些严肃高冷的上司或同事,因着这些节目,一下子变得可亲了许多。

值得一提的是,西南珮城的几个若九春高层今日竟然也来到年会,她们穿着异族服装为大家献上了当地的民族舞。

这让生活在京城的不少人大开眼界。

若九春年会(4)

节目结束后,珮城的高层代表述说着珮城的风光、特色以及这些给布庄行业带来的利弊。她们的团队又是在珮城如何艰辛走到今日。

情绪激动处,甚至落泪:“……我真的非常非常感谢我们珮城区的大家,一直以来不离不弃,坚持到底。最重要是,他们一直坚定不移地相信着我,相信我可以带领他们闯出一片天地来。我当时就想我绝对不要辜负他们,也幸好,我们现在真的……”

主持人魏玲玲笑着拍了拍她的肩膀,熊涉向她们表达了恭喜与祝福。

台下落绎坐在九满仓旁边听着居然也拿了帕子开始擦泪,然后使劲儿拍着他那双先前给九满仓鼓掌鼓到手心发红的手。

九满仓:……

她走上了台,这让台下突然又起一片哗然之声。

九满仓伸手虚虚抱了抱这几个珮城区若九春高层,向她们表示了感谢。

她朝着台下所有若九春员工也鞠了一个躬:“作为若九春的最高领导管理,我对珮城区这位许娘子的话深有同感。

我非常感谢若九春你们每一个人对若九春的信任和付出,同时我也衷心希望你们从若九春得到的回报都不会辜负你们的努力。这一年,我们相伴着一路走来,取得了不少成就、成绩。

若九春因为你们变得越来越好。希望你们在新的一年里和若九春一起,日进斗金,腰缠万贯。”

她顿了一下,目光朝台下扫了一圈:“熟悉我作风的人都知道,我这人每次一讲这话,接下来就要做什么。”

全场瞬间爆发出响彻天际的尖叫欢呼声。

上千名若九春员工齐齐眼里冒出光,喉咙里释放出了他们对金钱的强烈爱慕:“东家是要发钱吗?”“东家你好棒!”“天啊天啊天啊我就知道,我盼好久了!!”

九满仓道:“咱们先发开彩票中奖结果。大家注意自己手上入场券上的彩票号码,在场每个人都有机会。”

舞台背景落下幕布,上面展示了一到六等奖的奖品。

若九春的大手笔让全场再一次沸腾!

一等奖:一辆价值百两银子的马车。

二等奖:一支价值十两银子的马头琴形的金步摇。

三等奖:一匹价值一两银子的高级锦缎。

四等奖:一床价值五钱银子的羽绒被。

五等奖:一副价值二十文的若九春胖燕子兔毛耳罩

六等奖:一个价值十文的若九春口罩。

九满仓向在场众人简单介绍了雪庄赌坊的这种福利彩票,以及彩票的大致规则。接着她让人搬了摇球机来,亲自摇出了六红一蓝、分别印有一双数字的球,并当众念出号码。

发现自己中奖的人无不欢欣起舞!

尤其是那个中得一等奖马车的员工,当即猛地原地站起,有些不可置信地核对号码之后,蹦得一尺高,高举手上入场券欣喜若狂地大叫“我中啦!我中啦!一等奖!!我要有马车了!!”那模样比中举还高兴,也是羡煞一众旁人。

在场也不乏家财万贯的商家老板或贵夫贵公子,对这种福利彩票的玩法也有所耳闻,如今实地一见,更觉有趣。

魏玲玲和熊涉两人开着玩笑表达了自己的羡慕之后,魏玲玲鼓掌笑着说道,“恭喜各位获奖者,年会结束后,可以去后台领奖。哎呀,真是鸿运当头啊!新的一年也祝你们神来气旺、好运连连!”

熊涉:“以上这些是要靠运气,那么接下来,咱们就要颁发实力奖项了!这些奖项将由我们若九春东家亲自颁发,且奖金也是颇为丰厚啊!”

“请让我们一起回顾,在即将过去的耀万四十八年里,若九春那些大放光彩的年度人物们!”

若九春年会(5)

“如往年一样,我们首先公布和颁发面向全体员工选拔的年度人才奖项。”

“耀万四十八年,若九春年度最佳新人奖。”

紧张的伴奏响起,魏玲玲在众人瞩目之下念出获奖者的姓名:“荒城区若九春绣郎,杨柳。”

台上背景画卷降下,上面绘写了杨柳的职位,以及从入职到如今的成就。

熊涉饱含激情地说出杨柳获得的突出成绩,与她平日的优秀表现。

魏玲玲:“恭喜杨柳,有请杨柳上台领奖。”

乐队奏起了激昂而恢弘的音乐,舞台灯光照射在台下杨柳身上,杨柳激动地含着泪,在众人的掌声中一步步踏上了舞台。

九满仓从工作人员手中拿起定制的胖燕子状若九春奖杯和五两银子,递给了杨柳,与她握了握手:“恭喜!若九春以你为荣!”

杨柳激动得要说不清话了,不断鞠躬:“我会继续努力的!”

她兴奋地拿起奖杯朝台下挥了挥,然后在热烈的掌声和感染人心的高昂音乐中走下舞台,满脸骄傲。

紧接着,又颁发了全体员工参选的若九春突出贡献奖、最佳进步奖、成本控制奖、年度励志奖。

以及,

面向管理层的最佳团队建设奖,

面向伙计伙娘的年度销售冠亚季军、年度口碑最佳奖,

面向账房的金算盘奖,

面向人事部的人才招募奖,

等等。

待所有奖项颁发完毕之后,九满仓说道:“对于我来说,其实若九春今年最特别的一件事,就是我们增加了若九春向广大男子们招聘的力度和岗位人数。并推行了同工同酬、给与了一定的男性相关福利规定和保障。

这些引起了不少非议,赞同或反对。但是我依然坚持,并且表示接下来还会继续招收优秀男性员工。

若九春是布庄,一个布庄最重要的是什么?是它制造的布匹服装。我们若九春发展至今,一半道路,是基层的广大绣郎们为我们开辟铺就的。所以我非常清楚,男性职工的能力多优秀。于是我在其他的岗位上,也增加了男性聘用数量。若九春不论性别,只论能力。若九春的男人,不输于女人,对不对?”

台下男性员工们拼命鼓着掌,有那激动的甚至欢呼呐喊起来:“对!!”

九满仓走下了台。

熊涉鼓着掌:“我们东家说得好啊。我作为若九春的伙计,真的对我们东家,若九春,十分感激,能够给予我们施展能力的机会和平台。我相信我们广大男同胞们此时也是一样的心情。对,我们也可以做到很好。”

魏玲玲笑道:“东家对你们男职工真是好到叫我们女同胞羡慕嫉妒啊。你知道吗?东家还叫人为你们男职工写了一首赞歌呢。歌里把你们比作是,傲立风雨、不畏苦痛的铿锵玫瑰。下面,有请京城区若九春纺织部中的九位绣郎们,为我们带来歌曲《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九名获得过卓越绣工荣誉称号的中年绣郎走上了台。他们神采飞扬,脸上带着骄傲自信,眼里充满希望坚毅,伴着音乐响起,胸怀豪情与感慨地开口高唱了起来:

“一切美好只是昨日沉醉,

淡淡苦涩才是今天滋味。

想想明天又是日晒风吹,

再苦再累无惧无畏。

身上的痛让我难以入睡,

脚下的路还有更多的累。

追逐梦想总是百转千回,

无怨无悔从容面对——”

那些为了生计,不断奔波的日子,那些在下工之后拖着疲倦的身体回家的路程,那些忍着胳膊和颈椎肩背等各部位的酸痛躺在床上逼着自己尽快入睡好让明日早起的夜晚……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再多忧伤再多痛苦自己去背!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纵横四海笑傲天涯永不后退——”

他们身为男性出来工作,或遭受不公不敢反对,或因工作性质抛头露面遭人白眼和谩骂……

他们出门努力做好外面的工作,回到家里洗衣做饭将一切家务打理好,为妻主端上热茶准备好洗澡水,给孩子喂饭,伺候好老人……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好在,坚持下来了……

“思绪飘飞,带着梦想去追,

我行我素,做人要敢做敢为。

人生苦短,哪能半途而废?

不弃不馁,无惧无畏。

桃李争辉,飒爽英姿斗艳,

成功失败总是欢乐伤悲。

红颜娇美,承受雨打风吹,

拔剑扬眉,豪情快慰。”

若九春的数百名男性员工泪水盈眶,情不自禁张口跟着唱着,心中对自己的肯定与骄傲溢于面上,过去所有遭遇的一切苦痛艰辛随着泪水一起从眼里流出,一同离自己而去: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芳心似水!激情如火!梦想鼎沸!

风雨彩虹,铿锵玫瑰!

纵横四海!笑傲天涯!风情壮美!

……”

若九春年会(完)

跟着迎来的就是由京城长青楼的相公们献上的若九春服装走秀。

节目名一报出来,先前被煽情得心中各种感怀的现场观众们皆一扫胸中各自情绪,只剩了期待与兴奋。

伴随着富有节奏感的音乐响起,长青楼的美人们穿着今年十二个月里若九春流行过的那些款式,朝大家纷至杳来。

服装变换着,从春日踏入冬天。

尽管场内很暖和,不得不说,春季和夏日的服装还是过薄,穿在身上有些凉了。但是长青楼的这些模特们很是敬业,面上丝毫不显,台步稳健地走着。

这一件件曾经风靡凰罣的衣服,勾起大家不少关于今年以来的回忆,尽管不再是新衣,却是贪婪而怀念地看着。

模特走完下台之后,主持人再次登台,感慨着若九春留在时光里的烙印,以及这些年若九春的发展,自己伴随若九春的成长历程。

渐渐地,古朴而清脆的铿锵编钟乐声渐起,幕布背景上落下了新的画卷,出现若九春早期的图景。

箜篌与笛子奏起的音乐响起,逐渐加入了鼓点,画卷不断变换,向众人展现着若九春一年年走来的变化的巨幅画面。

鼓点变快,二胡声穿入,越拉越高,越拉越快。

画卷上,若九春在全国的分店如开花一般,营业额也不断攀升,最终在一声锣鼓声响中,音乐戛然而止,营业额停止在今年的营业收入——两千五百五十七万两。

台上的魏玲玲与熊涉站在一旁,与大家一起旁观若九春的茁壮成长,直到这个惊人的数字出现。

这一刻,所有若九春人看得目眦近乎裂开,忘记了呼吸,只有那胸腔激荡不已,心跳飞快。

几声掌声稀稀拉拉响起,紧接着是全场跟着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

魏玲玲高喊:“恭喜!恭喜若九春再创佳绩!”

众人皆纷纷向身边同事们笑着道喜,这是大家一起努力获得的成就,每一个若九春人都为之骄傲。

若九春的不少合作商们都站起来遥遥向九满仓举杯贺喜,九满仓举杯回敬。

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清脆的男孩歌声:

“小燕子,穿花衣~

年年春天——来这里——”

欢快的锣鼓声和琴声也跟着响了起来。

魏玲玲和熊涉脸上露出笑容,也跟着音乐齐声唱道:

“我问燕子你为啥来?

燕子说,这里的春天最美丽~”

之前那些表演过节目的员工们都再次上了台,也跟着一起唱起来,在这片合唱声中,全场观众也不禁开口加入:

“小燕子,告诉你,

今年这里更美丽。

我们组建了大家庭,

穿上了新花衣,

欢迎你,长期住在这里

……”

在欢乐的大合唱歌声中,魏玲玲扬声道:“感谢大家在过去的一年里的辛勤。希望在新的一年里,大家不忘初心,继续开创未来!”

熊涉大声道:“祝大家在新的一年里收获不断,再创辉煌!好运滚滚来!”

一簇簇烟花升空,在漆黑的夜幕炸开硕大闪亮的花,落英缤纷耀眼。

舞台幕布上不断缓缓落下新画卷,上面书写着若九春每个区每个部门的,每一个员工的姓名。

天啊,两千五百多万两!

年会结束时已近亥时,而凰罣国的宵禁是三更,即子时,也就是说一个时辰后,城内就要禁止通行了。

大家仍旧沉浸在刚才年会的热闹气氛里,怀着兴奋的心情和噗通噗通直跳的心离开年会场地,叽叽喳喳讨论着,一边回家去。

而出来之后才发现外面居然也站了不少人,他们都是没有入场券,却慕名前来,大冷天站在外面听里面的热闹的。足有近千人,甚至还有小贩摆了摊向他们卖吃食。值得一提的是,那小贩是九氏餐饮下的。

若九春方面给辛苦巡夜的捕快发了辛苦费,多番感谢。

九满仓和商业伙伴以及她的那些朋友同学们告别之后,叮嘱了组织离场的管事几句,对众人回家路上的安全做了保障要求,才带着家里人坐上了马车。

柳清风已经完全忘了九满仓上台跳舞哗众取宠的事,满脑子都是刚刚看到的那个骇人数字:“天啊,两千五百多万两!一年两千五百多万两!咱们,咱们家赚了这么多钱吗?”

九满仓道:“这只是营业额罢了,没有刨去成本。”

“这,这就是拿个零头出来,那也不少了啊。”

柳清风絮絮叨叨:“这么多钱,堆一块该有多少呀!换作银票的话,也能堆……多少张来着,能堆一个房间吧……”

落绎脸上露出骄傲之色,再也不掩抑自己内心的那些崇敬,尽情畅快地吹起了九满仓,几乎是竭尽世间一切好词来描述九满仓的雄韬伟略和神仙思想,尤其着重强调这当中能对普罗大众带来的意义,并滔滔不绝如尽江海地倾吐自己对她的敬慕与崇拜,并表示这是所有人的共同心理。

九满仓坐在马车里,顶着一双死鱼眼,一脸生无可恋地听着耳边那两个男人嗡嗡嗡嗡。

慕儒老神在在,微笑着看着他们。

晚上沐浴之后,对九满仓满腔崇拜翻涌得无法平静下来的落绎那些个诱惑程序也不走,直接扑倒了九满仓。

九满仓本身内心对今天盛大年会的成功很是激动,也紧紧抱着他,同他在欲-望中一起沉沦起舞,尽情地发泄着自己心里的那股亢奋,两人又一次闹腾到了后半夜。

若九春年会在第二天成为一个小热点,在整个京城不断被谈起。前晚去过的人神气又得意,说个不停;没去过的被说得各种眼馋,心痒。他们丝毫不怀疑那些去过的人口中说得神乎其神、如同玉帝庆生、王母蟠桃盛会般的年会情境,因为光是当夜康乐坊上空炸开的烟花盛宴就足以叫人心向往之,那些即使隔着很远也隐隐约约能听见的悠扬歌声还有偶尔响起的欢呼令人无不浮想联翩。

年会上抽奖送出一辆马车和三只金步摇等奖品的事,更叫人觉得真是欣羡不已。

雪庄赌坊在这之后接到了好几桩大合作,甚至由于九满仓那些官员同学的操作,官府方面也投来了橄榄枝。

凰罣国对于赌博相对比较宽容,但是到底还是对赌博的各方面颇多限制与禁止。

而这一官商合作,等于是给雪庄赌坊一个官方正名和态度,好处颇多。这也是将其博彩业逐渐推向巅峰的开始。

不过这都是后话了。

除了百家言、珍味楼、雪庄赌坊这些同为九氏集团的产业高层也强烈要求并在之后举办了各自规模较小、风格不一的内部年会。好些有条件的大商贾也暗戳戳地赶在过年前学着办了自己的年会巩固加强集体荣誉感、联络商业伙伴感情关系。

九满仓天天赶场一般跑应酬,除了自己家产业举办的年会,也去应了邀请去参加别人的酒宴饭局。

您帮帮我家吧

这天傍晚,九满仓满身酒气地结束了应酬。

纵然她一贯喝羊奶,但是在这种过年的时候,人情应酬上就不得不去喝酒,尤其在和官府方面人士来往时更是如此。

九满仓因着青衿书院很有些这方面的人脉。而有些人想求这些应酬酒场都求不来。

她醉醺醺地入住了附近的合家客栈,开了个天字号房,然后给武丽和张媛开了黄字号房间,进门点了木炭炭盆就躺下了,给自己叫了解酒茶。

落绎那个古代人在家里是一再叮嘱九满仓这个接受过九年义务教育学过生物的人,大量饮酒后至少一个时辰内不要去洗热水澡。

哈,用得着他教?

“叩叩,解酒茶。”

九满仓听着声音有点怪异,坐起了身,去开门。

小二低着头端解酒茶走进房。

一贯谨慎的九满仓本能感觉哪里有点不大对劲,脑子有点混沌:“好了,你出去吧。”

谁知那小二突然对着九满仓跪了下来,把帽子一摘,仰起脸看向九满仓:“九家主,我……我是云中锦的三公子,我求求您,您帮帮我家吧。”

喝得有些醉了的九满仓被吓了一跳:……???

陶三公子年纪大约在六七岁,模样青涩可爱,一双眼睛纯净映人,年轻的脸蛋娇嫩雪白,轮廓微显稚气,处于青年与少年之间的那种将熟未熟的阶段。

他如一只趴在猎人面前的幼猫一般缩着爪子,眼神惊惶,却仍旧强逼自己努力镇静下来,然而声音都带着掩不下的瑟瑟发抖:“我没有别的办法了,我们家已经走投无路了。求求您!我知道您是布庄业的执牛耳者,只要您肯高抬贵手,让我们家松口气,我们家就有转机。”

九满仓揉了揉太阳穴:“见鬼了。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陶三公子咬住下唇:“我姐姐、母亲投拜帖求见,都被您拒绝了。所以,所以我,我今天刚好看到您,就……”

这些年云中锦越发不行了,少东家还闹出那样的丑闻来更是成了同行眼中的笑话,行内的底层人士亦是内心惶惶。

之前云中锦好几次给九家投的拜帖,不管是云中锦东家或少东家拜访九满仓的,还是以云中锦少夫爷的名义拜访落绎的,都被九满仓给找理由拒了,而九满仓本人四处奔波、时常神龙见首不见尾的行程更是叫云中锦偶遇都偶遇不上。

最近这段时间,若九春一片喜气洋洋,不仅是所有职工更加团结、从心底里热爱自己这个大布庄,其在人才招聘方面更是迎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潮。

而原本就有过人才闹出走的云中锦,怕是在这年前和年后要流失更多人,而流失的那些人才,估计有大部分都要因为若九春这口碑爆棚的名声,跑去若九春。

云中锦是急得走投无路,拼命找盟友拉合作,但是有眼力见的人都看得出来,若九春在逐渐侵蚀它。云中锦败落是必然之事,没有谁能阻拦得住。

没想到……

云中锦陶家居然干脆让小儿子窜进自己租住的客栈房间里来了。

您想要什么都可以

不管是刚好碰到还是早有预谋,现在九满仓都不想去追究,喝酒喝得头疼的她碰上这种压根不想见的人简直心烦透顶:“滚出去!”

陶三公子浑身一震。

他泪水盈眶,颤抖着嘴唇说道:“您还记得四年前吗?……当时您在潇湘馆门口,为晏公子打抱不平。我正好路过那里。那时候,我就知道,九家主,您是个好人。我那时走路不稳,还摔进了您怀里,您叫我小心……”

也正是那天,懵懂的他,情窍初开。在转角处回头看到九满仓捡起了自己的帕子,刹那他的心开始噗通噗通如擂鼓一般。

他那时还曾想过将来嫁进九家,不料,如今他与她二人竟是现在这番情境下重逢与对话。

“求求您救救我家……您,您想要什么都可以。”陶三公子哀哀望着九满仓,望着这个在商界翻云覆雨、手掌诸多商户命运,一言叫人生一念使人死的人物,他眼神变得坚定而决绝。

九满仓扬眉:“什么都可以?”

陶三公子心头一颤,咬着唇,窘迫得羞红了脸。他狠狠地点了点头,泪水掉落在地上,轻声道:“什么……都可以。只要你想要。”

寸步不让,除非交换——这是九满仓小时候上的第一课。

空手套白狼这种事,只有九满仓对别人做得,但别人绝不能对她九满仓做。

既然有得交易,那就好了。她最喜欢这种走投无路到底线暴跌的谈判对手了。

九满仓有了些耐心,她在桌前坐了下来,心情甚至有些愉悦了,开始用她脖子上这个有些醉意上头的脑子思索着陶家现在的情况和现有的资源。

叫她来好好想想,她要提些什么条件正好能卡在陶家喉咙上,踩在陶家主的底线上。她要陶家心知即便答应了也如饮鸩止渴,但是又不得不答应她的狮子大开口,抱着那一丝残酷的希望,最后难受着憋屈着走向破产。

没错,她肯定是要陶家破产的。这些年云中锦对若九春做的那些恶心事她可从没忘记呢。她九满仓向来小气,睚眦必报,招惹她可以,但是敢影响她赚钱,她不咬住那人千百倍讨回来那就不是她九满仓。如今云中锦知道后悔了,想给她点好处叫她收手,天底下哪有那么便宜的好事儿?

收拾不了凤霓裳,还收拾不了你这么个糟烂玩意?

然而未等九满仓那个醉酒醉得晕乎的脑袋推算清楚,她就被眼前这幕又吓了一跳,酒醉的脑子都醒了一半。

只见陶三公子站起来流着泪解开裤腰带,把外衣脱了,露出了里面的白色中衣。

九满仓:“你……你在干嘛?”

陶公子怯怯地看向九满仓,哑声道:“我,我把自己献给您……只要您肯帮我家里,我也是您的。我的身子,给您……”

九满仓:……

见鬼了!我要你干嘛?!!卖给长青楼吗?你特么能值几个钱啊?

九满仓也气得把这话骂出来了。

陶三公子愣住了,脸色惨白,身子颤抖得跟什么一样,哭得更厉害了:“您,您怎么可以这么侮辱我!”

被赖上就完蛋了!

九满仓:……

大兄弟,喝醉的人到底是我,还是你啊?

见鬼!这家伙脑子不清醒吧?

那他前面那些话,到底是真是假,作不作数的?

九满仓不甘心地问道:“你说只要我能放过你家,我想要什么,提什么条件,都可以。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母亲的意思?她……”她人呢?叫你母亲这个主事人来跟我谈。

结果未等她说完,陶三公子已经决绝地一头要扎进她怀里:“我的身子随您处置,您想对我做什么都可以~“

九满仓一脚把人踹飞撞上墙壁,“咚”的一声,很响很响。

妈的,被赖上就完蛋了!

在这种破时代,甚至只要人家进了房间那就是名节被污,那都是要负责的……

九满仓看向那个昏倒在地上的陶三公子,咬牙切齿。

陶家这是故意的吗?不惜牺牲自己的儿子,也要诬赖她,把儿子嫁到自己家来好做自己的岳家让她下手有些顾忌?

九满仓麻着爪,一边谨防着地上这陶三公子苏醒好随时给补上一脚,一边捡起人家衣服和帽子胡乱地给他套好戴好。

陶三公子的鼻血从鼻子里流了出来。

刚刚他撞在墙上可是发出了“咚”的一声呢。

不知道身上什么骨头内脏有没有事。

九满仓有些心虚地想着:不过是他自己说过,随便她对他做什么都可以的。

一给人套好衣服,九满仓就急忙离人三米开外,开门立马叫来了掌柜,然后对掌柜指着地上的陶三公子责骂这客栈的不安全:

“……我明天要开会的文件可还放在房里呢,这人趁着我睡觉就进来偷我文件,还好我醒得及时,把人踹倒了。否则我要是把商业机密丢失泄露,那损失的就是成千上万两银子!你们客栈的都是怎么搞的?出现这种事!”

掌柜看着地上鼻子流血的陶三公子,低头弯腰,面上不断道歉说马上就让捕快来处理此事,心里恨恨,特么的上哪儿偷不行,非在她们合家客栈偷。

九满仓一边责问一边借机套出这合家客栈的信息。

她经过方才一番事,情绪激动,气血上涌,脑子更晕了。桌子上那壶解酒茶她是不敢去碰了。如今在这客栈久留也不是什么好事。

待吩咐了掌柜让自己的那两个下属好好休息,明日与她们说明情况,九满仓自己则先回了家。

落绎很是欣喜九满仓今日回来,一边心疼地扶着满脸酒晕的她在堂前坐下,叫人立刻去给她泡壶解酒茶,煮个醒酒汤。

然后站在九满仓身后伸手为她按揉着头部穴位,看她神情不对,他轻声问道:“发生什么事了?不是让人传话说今天要在外面住吗?”

明明花了钱在客栈住下,如今因为云中锦想要使阴计,叫她惹上污名,害她舍了客栈回家里来,

九满仓在落绎的按摩下,舒坦了些,她接过热烫甘甜的解酒茶吹了吹,缓缓喝上一口,然后眉头不展地说了先前在客栈遇到的那糟心事。

落绎将心头情绪暂且按下,他面上轻松开玩笑道:“这是想对妻主使美人计?”

风雪俏春寒

“美人计?”九满仓并不觉得好笑,她酒醉得头疼,看落绎一副看好戏的模样,心头火大得很,一把把面上带笑的落绎拽着领子拉下来,咬了这家伙嘴唇一口,嘴上毫不留情道,冷冷道,“那傻-比脑子跟你一样蠢,长得却还不如你万分之一。”

落绎笑得甜,双手搂住九满仓,亲上去,碾压她的唇-舌:“那也不见你多看看我……”

从前做相公惹来那些狂蜂浪蝶带来诸多烦恼时,他几度恼恨自己的皮囊,熟料如今却是多番感谢自己有一张这么漂亮的脸蛋。

“你别把我茶弄……唔……”

落绎握住九满仓端解酒茶的手,拉至自己嘴边喝了一大口醒酒茶,然后又凑上前吻住九满仓嘴唇,将茶用舌顶了进去。

他要好好珍惜自己这副好看的皮囊,不能叫这单纯的小宝宝被不怀好意的人给骗走了。

等九满仓被喂完解酒茶后,整个人已是浑身都泛着粉色,眼睛里带着生理性泪水。

落绎瞧着心生娇宠之情,抱她在怀里,又亲了亲。

九满仓伸手掐了掐落绎的脸,掐得他脸蛋发红,她哼了一声,伸了双手:“抱我回房。”

听她说出这话也知道她醉得不清,清醒的时候才不会这样。

落绎将她像抱小孩一般抱起,九满仓把头靠在他肩上,落绎又亲了她一口:“别睡,醒酒汤还没喝……呢。”

茶一冲就开,汤是要花时间熬的,但茶的效果自然也无汤好。

落绎看着已然入睡的九满仓心疼地叹了口气。

年节总是联络人脉关系的时候,在接下来,九满仓依然是忙碌穿梭于一个又一个应酬。直至新年前几日,才得到几分喘息。

在除夕前一日,也就是年二十九这日,她让落绎写了好几副春联后,带着他亲自爬着梯子或站在板凳上,给家里各处贴上了春联。然后两人又为他们的正房房檐上,左右分别挂上了一个红灯笼。

九满仓抱着手炉仰头看着他们的正房,环视了一圈积雪半尺、堆着雪人的院子,和不远处别的院子亮起的红灯笼。

她忽然发现,自己已经想不起上一世过年时,那个九家宅里是如何一番景象了。

腰部被人搂住了,她侧头看去,落绎下巴搭在她的左肩,大脑袋蹭了蹭:“玩雪吗?”

九满仓:……

她用自己那被手炉烘暖的手,抓了一把落绎的手,发现又是发凉的,把人往房里拖。

“玩你个藜蒿炒腊肉。手炉呢?你怎么总不带手炉?一会又伤寒了。”

“不会的。”

“……别玩了,除夕我叫人买烟花给你放。”

“好。”

院子里的丫鬟小厮嬷嬷们看着进门的小两口,脸上皆露出笑来。

不论这对夫妇内心是如何想法,但在九家上下眼里,九满仓对她这位绝色夫君是宠爱有加,给足了地位与尊荣。

风雪越来越大了,狂风呼啸着,房里暖炉烧得一片暖融融,混着炭里的果香和淡淡的鲜花熏香,床-上的人身体缠滚在一起,流着汗,接着吻,猫儿吟叫,宛如春日。

凰罣国就在这漫天大雪和满城亮起红灯笼中,跨入了耀万四十九年。

过去的这一年,对若九春来说,是热闹又红火的一年,东家娶夫,规模扩大,名声大噪;对某些商户豪贾来说,却截然相反。

你别老加仓儿那红锅子呀

耀万四十九年。

九满仓一家三男一女围坐在庭院房檐下,烧着炭,一边赏雪一边煮着火锅。

吃火锅是九满仓提出来的,可以让家里四个人尤其是慕儒一块出来吃个热闹和暖和。赏雪是落绎这文艺男青年提出来的,对此慕儒持不反对意见,柳清风这个如今已经四十岁出头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年纪很大的中年夫郎就有些不大高兴,觉得瞎折腾。然而当四人都围坐在一块时,他脸上又都是笑了,兴致勃勃地叫落绎赶紧加这个、加那个。

一张圆桌,中间放着火锅,底下烧着火炉,桌面上放着各种酱料,碟碗。

火锅里的汤在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由于九满仓爱吃辣,而其他三个男人都口味清淡,所以用的是鸳鸯锅。

这鸳鸯锅如太极阴阳一般分作两部分,一面红油,一面清汤,都用了猪骨高汤打底,然后加入菌菇、豆腐、鸭血、大蒜以及姜片红枣枸杞各种药材香料熬制好几个小时。

泛白的清汤里头飘着青绿的大葱段、和熬烂的西红柿瓤,红红的辣锅里翻滚着各种花椒、八角、干辣椒等。

锅子两头一个高汤浓香扑鼻掺着淡淡的药味,一个辣得冲鼻又刺激着味蕾。

旁边一个菜架子,上面放有一盘盘下火锅菜品和水果。

炭炉旁边点着两个炉子,一个烧着乌龙茶,随时可以拿来加汤。另一个烫着甜醇的米酒。

九满仓拿着小碟子给自己调着酱料。

落绎从菜架上端下一盘盘菜,不断适时放进去。

柳清风不断地说着:“你别老加仓儿那红锅子呀,她吃不完的。咱们清汤这边可有三个人呢!加那个豆腐豆泡还有豆芽,我爱吃那些,鹌鹑蛋也下几个进去。再多放些生菜。”

落绎:“没有老给她加的。只是她爱吃的这个白萝卜、藕片、鸡爪还有鱼头海鲜一类的,要煮久一些,所以得先放进去。她吃不下也没关系的,到时候我拿来涮涮清汤吃掉就好了。”

柳清风:……

慕儒:“给我放些蘑菇片、山药和鱼片。”

九满仓:“您二位要吃什么,自己放或者让小厮拿。光落绎一个人哪里拿得了四个人的。”

柳清风:“嚯,仓儿你这话说得真漂亮。可我也没见你动手啊。”

九满仓无奈伸出手去拿菜,被落绎按住手:“你是一家之主,自己拿万一烫着怎么办,而且九氏那么多人可靠着你呢,伤了手耽误事就不好了。你需得保重金体。我给你拿吧。”

九满仓:=_=

柳清风:……

慕儒默默自己去拿了一盘大白菜和蟹肉虾滑。

落绎帮九满仓烫好油条放进她碗里,然后帮她往红锅子里倒了几个水饺,耳边柳清风说着“白芦,给我也放几个饺子进去。”

九满仓对落绎说道:“吃你自己的,别给我夹了。”

落绎听话地给自己夹了两块牛肚牛筋,又往清汤和红油锅子里都倒了些芋圆和火腿肉。

那夹过九满仓红锅子里头辣油的筷子伸进清汤里,留下的红油晕染开星星点点的红点,被翻滚的汤水和新加入的菜品裹卷着不见了。

重冰火两重天

烫热喷香的菜轻轻吹几口,放进嘴里,仍是几乎要把舌头和口腔脸颊内烫下一层薄皮来。即便这样,舌齿依然不舍放弃,“哈赤哈赤”地咀嚼着,柔软的鱼肉,爽口的生菜,糯甜的玉米,混着汤香。

咽下到肚里去,再喝上一小口酒或豆浆,实在舒坦。

四人端着碗筷,吃着碗里头的菜肉,无论哪个方向抬头望去,或随眼一瞥,入眼即是那白茫茫的冰天雪地。

屋檐上还垂着好些根裹雪冰凌。外头寒风凛冽,柔软如鹅毛般的雪花纷纷扬扬飘舞于天地之间。

宅子房顶瓦片上、院落的花坛边,都堆积着厚厚的白雪。院子里的树,树干上裹着一层白霜,树枝上撑着一团又一团的松软“白棉花”。一眼望去,整个世界都被冰雪给封盖,一片银装素裹。

而他们自处温暖之地,鼻子间是火锅汤的水蒸气和茶香、酒香,身边是暖暖的炉子。

靠着火炉,吃着火锅,赏着这一片雪景,一派“冰火两重天”的享受。

待享受完,四人便戴了帽子,裹上围巾或披了斗篷,打起伞散席。

落绎举着伞搂着九满仓一步步在雪地里朝着正房走去,远远地还依稀能听见二人的对话:

“妻主,你真的吃饱了?”

“我胃口没你那么大。”

“我拿了几个青枣和提子,你要不要吃几个解解腻?”

“不要。”

“你贴着我点,风很大,要口罩吗……”

“你自己戴吧。”

柳清风站在白芦撑的伞下,看着那二人,久久默然。

……

过年的这段时间可谓是落绎最高兴的时候了。

九氏集团一直放假到初六,而九满仓身为boss则是可以一直待到初八再去上班。

而这些天里,九满仓基本上是呆在书房里,教导落绎如何规整和经营病坊的事情。

两人一起坐在书桌前,九满仓拿着纸笔给他写写画画,落绎歪着上身贴着她看她在纸上写画,听着她论述着为何如此,为何不如此,一边自己偶尔记个笔记。

这病坊是落绎自己要开的,九满仓帮着扶起来,出主意给合作,但到底还得让落绎自己经营。

严格讲起来,落绎和九满仓还是合作商伙伴。

说到合作,九满仓又开始讲起如何寻找商业合作伙伴,以及什么情况下找,怎么找,找怎样的,如何谈合作和挖掘商机,挖掘各自心理需要。

教着教着,落绎突然就笑起来了。

九满仓:???

他是也体会到赚钱的快乐了?

“你笑什么?”

落绎低头捂着脸,抬眸看向九满仓:“我觉得,你和我的病坊合作,根本没别的原因,就只是因为我。”

九满仓:……

她掐住落绎的脸:“废话,你和我是夫妻,你的钱就是我的钱好吧?我为了自己的资产不减少,当然得帮你。”

落绎摇摇头,笑得又美又贼:“是我用美色诱惑和贿赂。”

九满仓浑身一僵,又不知如何反驳,气得掐他脸的手更用力了。

“qaq妻主,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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